白滨港:被高速发展的时代漏掉的一个偏僻的小城镇,除了临海没有任何特点。这里似乎很难和时代接轨,始终处于传统与新潮的交界处。(类似于四五六七八线的小县城)
海滨高等女子学院:历史悠久的公立学校,设施比较老旧。学风和纪律一般,很多不良学生聚集于此。该校的氛围比较放松,但没有什么新潮的东西。
白滨港高等女子立学院:近些年成立的私立学校,对成绩的要求极高(学费也很贵)学生虽然不多但升学率极高,是许多国中生梦想考入的学校(没有之一) 开设夜间制班级
By小苍
惠允清坐在晨季南对面,单手撑脸,看着某位成功人士微蹙着眉喝相对于咖啡而言过于香甜的奶茶,调笑道,“我家奶茶可没放醋,怎么一股酸味。”
晨季南被怼的一呛。
惠允清面上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喝了一小口奶茶,眼中的笑意却逐渐淡去。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猜。
“是不是有点在意我在这些年里都干了什么?”
晨季南抬起视线,看向漫不经心晃着杯子的对方。
惠允清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般垂下眼帘,敷衍过了这个话题,“认识了几个朋友,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罢了。”
“喏,店里这几个女孩子,和我关系都挺好的。”
惠允清向依旧忙碌的女孩子们看去,继续说到,“送餐的高马尾女孩子叫月裴,19岁,小时候和姐姐一起被拐到了违法的特殊行业店铺里,和姐姐相依为命。两年前姐姐在的店被依法取缔,姐姐在狱里自尽,她因为一些糟心事去站街。我碰巧赶上她第一晚的拍卖,就把她带回来了。”
“扎丸子头的女孩叫雪柳,22岁,高三那年堕胎了,被古板的一大家子人施压嘲讽出来站街,也是两年前来MCT里工作的。”
“伶姐之前是勾栏的头牌,她不想干了,但黑心老板开的赎身费很高,我就帮她垫了一部分。隔壁茶室的几个孩子都是她带回来的,都是些苦命的女孩子……”
“子——清——哥——哥!”
少女软糯的声音打断了惠允清的叙述,两碟精致的黑森林蛋糕摆到了眼前。
惠允清笑着摸了摸低头凑过来的软玉的发顶,看了晨季南一眼,“这位是软玉,十五岁就开始帮我看店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被摸头的女孩子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蛋糕是软玉的小礼物呐,祝两位食用愉快~”
“好哦,不愧是软玉,送的都是我喜欢的小蛋糕。”
惠允清轻轻拍拍软玉的头顶,夸奖道。
得到夸奖的少女哼着欢快的小调继续忙去了,而晨季南垂眸看向桌面上的蛋糕,眼睫轻颤,“我记……以为你会更青睐更甜的蛋糕来着。”
“唔?”惠允清咬着沾了些许可可粉的小餐叉,抬眼看了看晨季南,轻笑出声,随后又敛回视线,含糊着应了一句,“人总会变的……”
晨季南无意识地戳碎了蛋糕的一角。
餐叉与瓷盘相碰,发出一声清亮的声响。
人总会变的。
【“……真的不会腻吗?”晨季南有些难以理解地蹙着眉看对桌的少年叉起一小块淋着草莓果酱的芝士蛋糕填到嘴里、又嘬了一口全糖的奶茶、还吃了一口奶盖。】
【“唔?”对舌尖的甜意满意到眯起眼睛的惠允清闻言,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奶渍,然后看着对面的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对他笑的灿烂,“不会啊,我喜欢甜的东西。”】
晨季南又喝了一口奶茶,不自觉地皱起眉。
“是太甜了吗?”眉间落下微凉的触感,皱起的眉被对方抬手抚平。晨季南抬眼望去,看见惠允清单手托着腮对他笑,“已经是七分糖了。”
......那个嗜甜的少年已经不再那么爱甜了。
那把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记了十几年的自己,在对方心里又算什么呢?
晨季南微微向后一仰,而惠允清也自觉收回了手,安静地吃着蛋糕,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信息、单手打字回复着什么。
......算了,纠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价值也没有多大用处。
怎么重新把小狐狸带回家养成亲人的模样才是重点。
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洒在小狐狸身上的光也正好,是细碎的暖意。
晨季南端起白色瓷杯抿了一口七分糖的奶茶,还是没忍住皱眉,果然自己还是很难接受甜品。
蛋糕才吃了一半多,桌边突然站定了一位青年。
惠允清放下餐叉,淡定地擦了擦嘴边的巧克力粉,不疾不徐地扭头向来人看去,还没开口就被对方顺势捧起了脸端详,“让我看看我们子清受伤没——”
对方毫不见外地拉进两人的距离,捧着那张精致的脸左右打量,然后浅浅倒抽了一口气,“亲哥...子清哥,你怎么舍得让这张伟大的脸受伤。”
“真是...万一留伤了怎么办,啧。”青年从口袋中掏出湿巾,小心翼翼地把惠允清脸侧已经干涸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叹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
惠允清习以为常地抬手握住对方手腕,将对方捧着自己脸的手拿下,这才腾出视线、分给一旁的晨季南。
晨季南在打量来人。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POLO衫,约莫过肩的长发被一枚朴素的木簪盘起,身形高挑,眉眼间也是噙着习惯性的笑意,随意地往桌边一站便带上了英气的美。
而懒懒站在桌边的人也在打量晨季南。
“介绍一下,”惠允清笑盈盈地收回视线,继续叉了一口蛋糕送入口中,咽下后才不疾不徐地接话,“这位是闻人嘉,我的私人医生。”
晨季南在再次打量了一遍闻人嘉后微微点了点头,重又将视线放到了惠允清身上。
惠允清朝着吧台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女孩子们再端一块小蛋糕过来,“闻人嘉,这位是晨季南,我的高中同学。”
雪柳很快端来了一盘点缀着蓝莓果酱的奶油小蛋糕,闻人嘉一边单手捧着托盘,一边笑着向晨季南挥了挥手,“初次见面,晨哥好。”
晨季南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惠允清吃他的黑森林蛋糕。
见惠允清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高挑的青年三两口解决了精致美味的小蛋糕、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拍了拍惠允清的肩,“那个小畜生我带走了啊,脸没大事,自己注意保养,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说完,闻人嘉就转身离开了,出门前临时回了个头,“鉴定开完给你送到公司去,今晚没送到的话就是突然有事情要处理,你直接去我那儿拿就行。”语毕还顺手扫码结了账。
方才的闹剧随着闹事者被拖走彻底划上句号,奶茶店很快恢复了日常的热闹和喧嚣,惠允清也吃完了他的蛋糕,悠悠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怎么?还在吃醋?”
“我一开始就是给这孩子打的电话,认识他也六七年了。闻人嘉是个很负责任、也很有能力的好孩子,本来约了吃完晚饭去找他,结果他还是自己来看了......”
惠允清每说一句话,晨季南的脸色就更黑一分,然而惠允清像是看不出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咳。”晨季南终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惠允清,端起奶茶不知味地喝了一大口。
惠允清突然笑了。
“你很在意我也会和别人这么亲近,季南。”惠允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左手扶着桌边站起,伸出右手勾住晨季南的领带,随后缓缓俯下身、垂眸乜着对方,“......可我还会和客人做更亲密的事情。”
晨季南没有试着挣脱,只是将视线从惠允清脸上移开,眼睫轻颤地垂下视线。
这么近的距离,他发现惠允清其实还带了颜色很淡的森绿色美瞳,半眯着的眼眸说不出多像那只踱进他梦里的小狐狸。而随着视线的下移,V领衬衫内的景色便悉数落入眼中。
衣衫下遮挡的吻痕远比脖颈上露出的多,晨季南确信自己还看到了牙印的痕迹。
于是他又将视线移到了一侧,望着窗外匆匆经过的人们。
“......所以呢?”晨季南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转又直视着惠允清的眼睛,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惠允清?”
“没什——”惠允清别过头,刚想直起身收回手,突然被晨季南抓住了手腕,往对方的方向拽了一下。
惠允清略带错愕地撑了下桌子,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强硬地攫住。
“惠、允、清。”
那人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
惠允清有些恍然,出神地看着那个抓紧他手腕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长大的、改变的、不复过去的,其实不只他一个人。
当年那个会因为他的突然靠近就脸红的、会在他转身佯装离开时青涩慌乱地抓住他的少年也长大了。
......他记忆中的小王子一转身就变成大人模样了。
刚见面时随口说出的那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在这时才真正有了实感。
长大了。
惠允清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满嘴的苦涩辛酸让他回过了神,抬手随意抓了抓发尾,重又俯下身,嘴角勾起一个习惯性的弧度,“我的意思是,现在如果想和我做什么亲密的举动,我可是要收费的。”
期望被爱是不敢的,当时本该张扬热烈的青春年华都没能鼓起勇气说一句“我喜欢你”,就连下定决心与过去的人生诀别、决定离开那个不爱说话但会磕绊着安慰自己的少年时,他都没做到说一句“再见”。
他怕自己说出口的喜欢得不到回应,更怕如果得到回应、他又怎么配得上少年真挚单纯的喜欢。
......他这种用了十几年去拼命争取认可和爱、最终却被轻飘飘地弃若敝履的人,凭什么认为不到三年的相处就能让一个人毫无所图地爱他。
自己不值得被无条件的宠爱。
“......虽然我现在应该在休假,但看在是你的份上,加班也不是不可以。”
惠允清抬手,温柔而暧昧地抚上晨季南的脸颊,轻声说道,“晨经理刚来总部上班,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很累吧...要不要考虑,包养我一段时间?”
“无论是日常起居还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我都可以帮你打理。”
熟练推销自己的小狐狸笑着wink了一下,再次压低了声音,附在对方耳边,用气音呢喃着,“我悄悄给你打折,给你开特例,考虑一下嘛……好不好,季南哥哥?”
晨季南攥住惠允清手腕的力度微松了几分,转而用指尖小幅度地摩挲着对方的腕骨,在那人即将再次抽身离开的时候带着几分笑意开了口,“好啊。”
感受着对方一瞬间的僵硬,晨季南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敢要光明正大的偏爱,然而以交易为名去索求爱的时候还是会犹豫和害怕。
真是矜贵难养的小狐狸。
晨季南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晚几秒开口,这人转身就会找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离开,然后一走就是一辈子,从此往后形同陌路。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自己挂念了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见上一面就满足。
“......所以,现在我该做点什么呢,允清?”晨季南满意地轻嗅着惠允清领口的玫瑰花香,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小狐狸。
惠允清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缓缓直起身来,试探性地、小心地把手腕抽回,面色平静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那跟我去Desire签合同好了。”
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仿佛也被香甜的奶茶浸透了一般,像是蜂蜜般的、甜腻的质感,声线却依然是青年那温文尔雅的音调,不掺杂一分女气或是魅意。
“签合同基本要两个小时起步的,早点签完,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一顿晚饭,怎么样,季南哥哥?”
惠允清放下捧在手中的白色瓷杯,被瓷杯传递的凉意弄得微凉的手自然地伸出,牵起晨季南,将对方从座位上引导站起,带着营业性微笑牵着手向外走去。
然后偷偷地、生疏地,将手指插入对方的指间。
就假装十指相扣也是对待客人的标准好了......
悄悄地,趁分开前,在这段金钱交易的感情里,夹杂进私心、理直气壮地多爱一点。
……好温暖。
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从贴合的掌心传来时,惠允清紧了紧相扣的手,努力扯起了唇边的弧度。
不准哭。
他们就是要笑的,笑着对任何人的,笑着埋藏真实的感情的,笑着才能养活自己的,笑着才能讨人喜欢的,这是不成文的行规。
要笑才行。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惠允清所说的店并不是Desire,而是街上一家颇有名气、被列为网红打卡地之一的饮品店。
横跨三家店铺的门头从咖啡色过渡到奶茶色,又逐渐转为浅淡的白茶色,上面印着由白转咖啡色的花体英文:Coffee Milk Tea
咖啡厅,奶茶店,茶室,三家店铺由不透明的隔音墙分隔开来,却又通过墙上的暗门相连;咖啡厅闲适,奶茶店热闹,茶室清幽,虽说氛围不同,倒也没有互相干扰;再加上价格亲民且味道不错的适配餐点以及各自二楼所配套的用餐区,从早到晚的客流量称得上相当可观。
而惠允清推开的正是最受欢迎的奶茶店的门。
风铃声响,吧台后忙得脚不点地的店员小妹带着灿烂的营业笑容转过身,手上还调着一杯少冰果茶,“欢迎光临CMT的奶茶店,吧台和桌面上均配有互动触屏,可自主点...…啊,子清哥上午好!”身着水手服的丸子头少女飞快地调好手中的果茶,一把拍下侍应生的传呼铃,随后元气满满地向自家老板问了个好;随即端着好大一个托盘从员工通道跑下来的高马尾少女在放好了一杯果茶、两块小蛋糕、三杯奶茶和四杯布丁之后,在上楼的过程中努力留下了一句朝气四溢的“老板上午好呀!”;从小厨房里急匆匆抬着饮品配料出来帮忙的双马尾少女一边用软软的腔调喊着“伶姐——再拿点冰块和珍珠!百香果汁也不够啦——!”一边麻利地帮丸子头少女调起了饮品,在对方疯狂使眼色之后才注意到吧台前的老板,慢半拍似的顿住片刻,随后露出八颗小白牙笑了笑,“子清哥哥上午好!”;其余员工也陆陆续续的问了好,甚至有部分关系不错的熟客打趣道“原来老板还记得自己有家饮品店”。
惠允清笑着回应,习以为常的屏蔽了某些新奇或略带抵触的目光,道了句“各位上午好”,又转头对吧台后忙碌的少女们说了句“辛苦”,见乖萌的双马尾少女活也不干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笑,走到吧台边上摸了摸少女的头,夸奖道:“软玉超棒的,那么沉的配料都能一个人搬过来了呢。”
得到夸奖的少女笑得眼睛眯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叉着腰对正在吧台处点餐的顾客们“炫耀”,“看!软玉超棒的!”
一时间又可爱到了不少客人。
“软玉别闹了,快帮你雪柳妹妹干活去。”一位气质端庄的女子绾着长发,与气质不甚相符的拎着一个看上去就很沉的配料桶大步走出小厨房,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踩到几乎拖地的海蓝长裙。
“呦。”惠允清见状笑着打趣,“伶姐怎么都从隔壁茶室过来啦。”被称作伶姐的女子装好配料桶,扶了扶发簪,自带风情的白了某个甩手掌柜一眼,凉凉开口:“不到店里出事儿的时候都见不到你人儿,现在忙成这样子,也不见你多招几个孩子过来帮帮忙,翠竹她们又干不得体力活,我只好自己来给这些个可怜见儿的孩子们搭把手了。”
自打进店起就被惠允清撂在一旁的晨季南默默地找了个空桌子坐下,看着他的小狐狸笑意盈盈地和人们说着话,突然有点吃味。
……那人总是很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
而整整俩月找不见人的甩手掌柜顶着刚刚在街上扎起的小揪揪,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吧台后,边挽衬衫袖子边说道,“嗐,前一段时间不是在忙嘛,这段时间再多招几个员工,顺便再给你们安排个休假。”
女孩子们欢呼一声,顿时干劲更足。
饮品店老板仔仔细细洗过手,熟练地捞出两个奶茶杯,打算给自己和同行之人调两杯最简单不过的珍珠奶茶。
白皙的手拎着调料勺,刚心情颇佳地往其中一杯里添了一勺甜丝丝的黑糖珍珠,还未舀第二勺,惠允清就听见了推门时发出的风铃声、紧接着就是几句不干不净的抱怨——
“草,晦气死了,本来想着过来看看这里的漂亮妹妹的,怎么一进门就撞见这个不干不净的老板。”
“笑死,还老板呢,谁知道这店是不是哪个金主送他的,挂个名而已,你还真当个事儿啊?”
“你还别说,这人长得还挺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看上他。”
“好看什么啊,一看就是伺候男人的贱|货。”
扎着丸子头的雪柳瞬间阴了脸色;本想下来取蛋糕的月裴停在了楼梯上,拿着托盘的手气到颤抖;向来端庄的伶姐拎着热水壶的手下意识往出声的方向一抬,差点儿连壶带水砸过去;而最亲近惠允清的软玉更是表情阴骘,一副恨不得把人当场剁了的模样。
“当啷。”
惠允清背对着吧台,手腕一甩,把手中的调料勺暴力砸进装着珍珠的配料桶内。
新添的焦糖溅出,顺着桶壁缓缓流下,大半个店铺几乎瞬间寂静无声,几个不赶眼神的木头也被同桌或邻桌的人拉着赶紧闭了嘴。
“呦呵,还生气了啊?性子还挺烈,来打一架试试?”
“打什么架,妖精打架非礼勿视吗哈哈哈。”
“噫,我才不稀罕碰男人,尤其是不知道被多少人搞过的。”
“你们——!”
惠允清一抬手,制止了几乎要暴起动手的姑娘们和已经站起的晨季南,任由吧台前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挑衅和嘲笑,拿起柜台上擦手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溅到手上的黏腻焦糖,掏出手机放在柜台上,随后摘下左手腕上略显贵重的表,又取下左耳的红宝石耳钉,解开头绳,重新扎紧了一点,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瞥了一眼这群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又乖顺地垂下眼帘,“看来子清打扰到客人们的好心情了,抱歉。”
月裴刚要忍不住把托盘砸出去,就被快步上前的雪柳和软玉拉住了。
几位女孩子和伶姐互相递了个眼神,默不作声地从员工通道离开了一楼。
店里的元老级顾客见状,心里均是“咯噔”一下。
哦豁,完蛋,老板要发飙了。
惠允清绕到吧台前,带着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开口,“但是,请问几位是没有看到我们的入店须知吗?上面写得很清楚,对特殊职业有歧视的人员禁止入内。”
“嘁。”其中一人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进了又能怎么样?”
“你们这种给钱就能上的烂货,只要钱给够,老子就算给你一巴掌你也得受着。”
领头的青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甩到惠允清脸上,语气不屑道。
店里已经有不少人察觉气氛不对,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而晨季南强压着内心的不适,阴沉着脸坐在窗边。
惠允清笑容不减,声音平稳,“您说的不错,我们这些人的脸面在钱足够的时候确实什么都不是。”
为首的青年一听就乐了,指着惠允清、扭头对同伴嘲笑道:“哎,听到没有,这种货色,老子给他一巴掌都得对我笑。”
语毕,青年笑嘻嘻地扬起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漫不经心笑着的惠允清响亮的一耳光。
“啪。”
青年手上带着的粗戒在惠允清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惠允清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活动了下手腕,乜着嚣张的青年,吐字清晰地说着烂熟于心的条文,“根据《特殊职业从业人群保护法》第四条,当他人由于主观原因对从业者进行暴力行为,例如肢体暴力、语言暴力、精神折磨时,从业者有权利在不危及对方生命安全前提下进行正当防卫和适度反击。”
几个大小伙子相对视几秒,爆发出一阵哄笑,“反击?怎么反击?把人推倒榨干吗?”
惠允清抬起眼帘,看着几个在进ICU边缘疯狂试探的小畜生,笑意渐深,“怎么反击?“
“小逼崽子,哥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
话音未落,带头的青年就已经被狠戾的一拳打中了腹部,在无意识弯腰的时候又被一记上勾拳正中下巴,当场打飞一颗牙。
惠允清笑眯眯地单手揪住那人的领子,把半昏迷中弓着腰的青年拽到与自己视线持平的高度,拍了拍对方的脸,确认对方没彻底昏过去后满意地扬起嘴角,低声说了一句:“我们的脸面不值钱,可我们这种人的脸可值钱呢......”
“不瞒你说,我给这张脸投保了近九位数,你不会赔不起的吧,有钱的小少爷?”
说完,惠允清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把脸色瞬间苍白的青年丢到地上,面露嫌恶地狠狠踹了一脚,然后冷冷地扫视着被吓到噤声的其余几人,淡然开口,“都别想撇清关系,过段时间法庭见,小畜生们。”
“现在,你们几个,给我滚出我的店,这个要给我赔钱的留这儿。”
惠允清又踹了一脚在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后彻底昏迷的青年,抬手指着店门口,对其他几人下了通牒,“滚!”
那群流里流气的青年闻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店门,头都没敢回。
把渣滓清走的惠允清拍了拍骨节泛红的手,走到吧台后又洗了洗手,不疾不徐地把手表和耳钉板板正正的戴上,心情不佳地扯下发圈,一手抓散颈后的半长发,一手拿起手机给熟人打了个电话,“……不约,哦,那我今天晚上去找你。你先找几个人来CMT抬个畜生...不,我这算适度反击。嗯,有群王八羔子搁我店里逼逼赖赖,被我打了。不是,是来找事儿的越来越不抗揍了……行了别叨叨了,怎么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能说,我还有事,滚,不是陪客户,我还在CMT,挂了。”
扣了这个电话,惠允清蹙着眉“啧”了一声,扒拉了扒拉通讯列表,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请帮我转接K……嗯是我,别让今天下午在CMT的事流出去,我不希望因为这些烂人被媒体怼脸。以及把监控截出来发给杨律师,让他看看怎么处理。”
饮品店老板挂断电话,又戳了几下屏幕,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终于给不知所措的顾客们施舍了一个眼神。
惠允清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整理好语言和心情之后缓缓开口:”……方才给各位客人们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子清在这里深表歉意。为表诚意,本店愿向在座的各位提供1500元的消费卡一张,同时免去本次的消费金额,如有不常来CMT消费的顾客,可以选择将消费卡兑换现金,本店可以当场转账。发生这种事情真的十分抱歉,希望大家能接受子清这一份小小的歉意,维护一下小店的口碑,子清提前谢过各位。”
容貌昳丽的青年站在奶茶店中央,语气诚恳,右手置于心口,给客人们深深鞠了一躬。
而观察到事情解决的几位女孩子又恢复了平时的灿烂模样,推开员工通道的门走出来,给客人们挨个撒娇卖萌赔礼道歉,变魔术般拿出一张张消费卡,看到有人面露难色就马上掏出转账的二维码;伶姐也去隔壁茶室把并无要事的沁兰和冬梅叫了过来,穿着齐胸襦裙的少女和扎着双髻的少女推开暗门款款踱进来,一个拿出随身携带的写字板,字迹娟秀地写着安慰和道歉的话;一个软软糯糯柔声细语,让人不自觉便安定了下来;隔壁咖啡厅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女孩子也拿着打印出的收据单推门而入,带着一晃一晃的猫耳朵和猫尾巴给客人们退款,像只真正的大猫猫一样喵声喵气的对客人卖着萌。
本就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的客人们面面面面相觑,最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愉快接受老板的歉意。
当女孩子们打算把消费卡递给晨季南的时候,已经重新着手调制两杯珍珠奶茶的店铺老板懒懒出声,“不用给他了,是我朋友。”
惠允清拿起店内使用的白色隔热瓷杯,走到晨季南面前,将即使加了冰也散发着甜香气的奶茶递给对方,略一歪头,眨了眨左眼——
“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季南哥哥?”
【惠允清拎着两杯奶茶走到了独自站在奶茶店门口的晨季南面前,也不在乎路人的目光,动作亲昵地把冷饮贴到了对方脸上,倏地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朝对方wink了一下——】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我喜欢的口味。”】
【“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季南哥哥?”】
【冰凉的饮品消解了脸上腾起的热度,晨季南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嘬了一小口。】
焦糖中和了奶茶过分的甜。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永远不会重演。
毕竟这世上有个词叫作……物是人非。
晨季南沉默地站在M市最出名的红灯区街头,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一时间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青年把当年清爽的短发留长了些许,柔软的黑色发尾微卷、散散搭在白皙的颈侧和耳廓处,形状姣好的唇随着微笑的动作微微抿起,带着一点水润润的浅浆果色。
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青年眉眼上挑的弧度似乎是妖冶了几分,右眼眼尾下的泪痣和左侧单边红宝石耳钉相互映衬着,双双艳红得晃眼。
那人从乖巧可爱的青涩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浑然天成的勾人模样。
“怎么,不认识我啦?”惠允清微笑着,上身是一件黑色V领衬衫,下摆板板正正地扎着,勾勒出腰线劲瘦的弧度;白色西装裤下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却不显纤细,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线条,隐约可见大腿根部勒着的、比起职场小工具更像是某种恶趣味的衬衫夹的轮廓。
晨季南半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对方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上移开,试图逼着自己无视那些密匝、暧昧,刺眼的红痕,舌尖抵了抵上颚,轻笑一声,“……认识。”
他沉默着咽下了句末的疑问词。
他应当是认识惠允清的。
而且已经认识他……足有14年了。
从16岁到如今的29岁,从疯狂的少年时代到如今稍一约莫便是而立之年的岁数。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静立在繁华喧嚣的商业街中。
“我……”/“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想说的话题似乎却撞了个正着。
气场沉稳内敛的男人重又陷入了习以为常的静默,而他对面站姿随意而撩人的人则是轻笑了一声。
短暂的安静后,惠允清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的……”
“我应该猜出些什么。”晨季南徐徐开口,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就是子清,Desire的头牌之一。”
惠允清轻轻阖了阖眼,叹了口气,保养良好而纤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就算一开始没想到的话,老同学见面也不会约在红灯区吧,晨经理。”
Desire,这条商业街上最出名的一家特殊服务业公司。据说从11年前,也就是法律通过特殊服务业合法化的第二年,Desire就办起来了,一年年从一家路边小店变成了如今正儿八经的写字楼,其经济实力甚至力压街上多数人眼中的部分“正经企业”。
Desire中最出名、同时也要价最高的五位,被戏称为Desire的五大“头牌”——只做P接女客的馨桐,只做T接女客的钰,荤素不忌但讲究眼缘的然礼,男女通吃但只做top的遥起,只做bottom接男客的子清。五个人各有特色,也各有卖点,多少也有点被众人津津乐道的地方。比如馨桐的婉拒男性化心理/打扮的帅T,钰的重度颜控丑拒,然礼的S倾向,遥起的一手反向包养操作,还有…子清厚得离谱的包养合同。
介于行业的特殊性,特殊服务业在拥有最高赋税的同时也坐拥最多的保护条款和限制条约。
而在Desire从业最久的子清,一向只接长期包养,由对方提供住所,一天四位数起步,加上卖感情的招牌,需要签字填写的合同与条约简直厚的惊人。
相传甚至有某位老板因花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填完子清提供的材料,一气之下摔了笔,当场被子清冷笑着下了逐客令,事后不仅赔了两万的钢笔钱、三万的地毯清洗费,还被Desire永久除名拉黑、再进门就会被安保直接打出去的囧事。
晨季南微蹙着眉,难以将眼前的人与同事闲聊时说起的那个“指着门口让xxx滚出去”并且冷笑着放话“管你是谁,你要是敢找事儿,我就敢把你告上法庭”的又拽又事儿逼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出来卖而已,架子端得还挺高。】
【嗐,有人护着吧……】
【不过打这种人的脸确实挺爽,平时也看不到这种事儿嘛,几个敢和大老板当场发飙的。】
【有一说一啊,确实。】
【…………】
“……季南,走什么神呢?”惠允清将颈后的半长发扎起,稍一弯腰,接上对方低垂的视线,用过硬的颜值撑起了一个死亡角度。
“没什么。”晨季南抬眼,对上那人习惯性的笑颜。
那人半眯着眼睛,略显狭长而上挑的眼型让他看上去像只小狐狸——像小王子的那只狐狸,渴望被温柔以待,却倔强着不让人类给自己起名,害怕陷入脆弱而诱人的羁绊与感情。
晨季南让视线重又落在那些吻痕之上。
……所以这只小狐狸选择了把自己的感情当成商品,当成可以被明码标价、可以出售的东西吗。
“很在意这些痕迹吗?”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惠允清笑了一声,“……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容易较真啊。”
“交易而已,玩玩罢了,不必当真。”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吐露出的话语掺带着些许慵懒而冰冷的笑意,裹挟着巨大的陌生感吞噬了晨季南的所有心绪。
疼。
心口好疼。
未能说出口的话从过去沉淀到现在,化成了带着毒的荆棘,疯狂撕扯着心脏。
他的小狐狸,他自以为足够熟悉却从未真正了解的小狐狸,在他不熟悉的地方,在他不熟悉的时间,变成了他更不熟悉的陌生人。
惠允清直起身半乜着对方,嘴角挂着多年来养成的营业式笑容,习惯性无视路人对自己的目光与小声议论。
那人会想些什么呢?
会失望吗?
对他自暴自弃的选择失望?
会生气吗?
对他自轻自贱的态度生气?
会难过吗?
……对自己十四年的喜欢无疾而终而难过。
喜欢……?
堪称陌生的词汇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咽下的时候让人感到莫名的好笑——惠允清已经好久没有把自己逗笑了。
“呐,难得来这种地方,就别这么正经了吧……”惠允清忍不住低笑出声,在男人略带惊诧的眼神中抬起手,揉乱了对方的发丝,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要不要去我店里坐坐?”
一次呼吸,肺腔中便充满了淡淡的玫瑰花香。
晨季南垂眸看着笑得狡黠的小狐狸,眼睫轻颤。
狐狸,玫瑰,洒下的细碎阳光宛若灿烂的沙漠——只可惜他不是那个长不大的小王子。
晨季南沉默片刻,略一点头。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着说了一个字,“好。”
见得到许可,惠允清笑眯眯地拿开放在对方发顶处的手,“那就走吧。”
在那人的手落下的时候,晨季南有一瞬间以为他会牵住自己的手,就像十四年前的某天一样。
……可那人只是转身向前走去,甚至不曾回头。
下意识伸出的手僵在身前,晨季南楞了一下。
当时是某个小休,憋了一个周的学生们撒了欢儿地往外蹿,教室里转眼就只剩下了坐在前排收拾作业的少年和趴在后排睡觉的某人。
“季南——走啦走啦,请你喝奶茶去。”穿着校服的少年走到课桌旁蹲下,下颌搭在桌面,揪住懒懒散散趴在桌面上的那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趴在桌面上的少年歪过头,任由对方顺势拽住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的胳膊从书桌上撤下。
脸上带着红印的少年声音略哑,半睁开眼看着对方,“太甜了,不……”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晨季南瞳孔微缩,猛地从桌面上抬起身来,望向神色不变、仍是将下巴搭在桌面,像某种毫无戒备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年,一抹绯红从颈侧蔓上耳尖。
仗着教室里没有其他人,惠允清笑眯眯地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在晨季南眼前晃了晃,“你都已经扣上了,还不赶紧跟我走。”
无意识握紧的手中触感柔软温热,像是抓住了一缕午后的阳光。
晨季南意欲松手,移开视线小声嘟囔着:“又不是小女生逛街,牵什么手……”
“谁规定只有女孩子可以牵手出去玩啊。”惠允清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反而扣得更紧,把晨季南从座位上牵起,“你那叫性别刻板印象。”
顶着一张乖巧好学生脸的惠允清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解释,一点儿没有趁人不注意悄咪咪去牵对方手的小流氓的样子。
……朋友关系的男生也可以牵着手出去玩吗?
晨季南被惠允清正儿八经的模样糊弄得一懵,顺势随着对方的动作站起,象征性地往外抽了抽手——不出意料的毫无作用。随后少年带着点小心虚、有点别扭的别过头去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回扣住了那人的手。
扭捏地牵着手走了两步,晨季南悄悄地偏转视线去偷瞄身旁神态自若的少年。
在好巧不巧的正对上那人笑盈盈的目光后,耳尖通红的少年强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生硬地转移视线,欲盖弥彰地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故作生气道:“别老是逗我玩了……”
然而本性里不幸掺杂进些许恶劣因子的好学生选择假装听不出对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惠允清倏地敛住了日常的笑容,略一歪头,微微睁大眼睛,恶意卖萌般眨了眨,一副“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小狐狸明明什么都不晓得,你怎么可以凶小狐狸”的无辜模样。
见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打趣自己,晨季南没忍住又一次悄摸地偷瞥向身边的少年,正好又看见对方宛若某只明明没有捣乱偷吃、却被主人点着脑壳凶巴巴训了一顿的犬科生物一样,委委屈屈地眨巴着眼睛,耷拉着并不存在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嘴角稍稍下压,一副如果自己不赶紧顺着毛哄,下一秒就立刻马上哭给自己看的架势。
从小到大从未哄过人的大小伙子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紧抿着唇在脑内思维风暴,最后只做到了僵硬地晃了晃两人相扣的手,憋出几个冷冰冰干巴巴的字节,“你,你不许哭……”
话音刚落,晨季南就被自己的举措尬到恨不得扛着高铁连夜逃离Q市,这哪里是哄人啊,胁迫还差不多。
而莫名其妙又被凶了的惠允清更是薄唇微颤,眼眸半眯,半垂着头肩身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瞥见少年脸红着不知所措的样子,惠允清终于绷不住了,肩膀不住抖动,一声“噗”的气音从唇边露出,紧接着就是一串笑声。
晨季南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惠允清,一时哽住,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红着耳廓小声叭叭了一句:“……小狐狸。”
小狐狸笑够了,眯着眼睛,冷不丁地一拽牵着的手,蓦的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把下巴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在晨季南耳边用气声呢喃道,“……那你会是长不大的小王子吗?”
晨季南回过神,看着那人步步远去的背影,苦笑一声,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真是可惜,一个喜欢小王子的孩子,一个想为他成为小王子的孩子,都已经不幸的变成大人了。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我身睡卧,我心却醒。这是我良人的声音。他敲门,说,我的姐妹,我的爱人,我的鸽子,我的完人,求你给我开门,因我的头沾满了露水,我的头发被夜露滴湿。
I sleep, but my heart waketh: it is the voice of my beloved that knocketh,
saying, open to me, my sister, my love, my dove, my undefiled:
for my head is filled with dew, and my locks with the drops of the night.
——雅歌 5:2
莱文娜躺在柔软的床上,格伦戴尔宅邸的繁华都褪了色,严肃的历代家主画像旁绘制精良的名画只留下了泛白的一个框证明存在过的痕迹;音乐盒里响着上个年代的舞曲,繁复长裙的小人在上面翩翩起舞;空荡荡的穹顶将回声一波波推来又送走,等待着门外熟悉的喧嚣打破这里的空旷。
她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回到这里了,每次岁月将关于这里的记忆冲刷得模糊而朦胧时,梦境就将她拉回此处,任由时间渐渐将这里蚕食得满目破败,又栩栩如生。
初时她还会用脚步去丈量,用目光去缅怀,后来她会用麻木去逃避,用离去来告别,兜兜转转,她依旧久久被困在这个庞大的旧日幻影里。于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挣扎。她漫无目的地回忆,自己在睡着前在做什么,在噼啪作响的火炉前听无聊的谈话吗?还是在柔软的床上给孩子读一本未完的童话?
黄铜钟表的指针转过了一又四分之一圈,窗外的晨光一点点亮起,她记得最早的时候,阳光会先掠过阳台上错落有致的绿植,再被窗户上彩色的琉璃分成细碎的颜色,将清香一路顺进卧室,而现在阳台上只有棕色的盆在慢慢残缺——如同整座房子里所有的细节一样,慢慢死去。
如同每一次出走之后惯常经历的转场,不知何时端坐在镜前的她已经换了装扮,蓬大的裙摆堆在腿上,精心设计的花纹比第一次梦中的淡了许多,似乎要融成一片纯白,轻柔的头纱摆在面前,与纯金的耳饰轻轻勾连。莱文娜隐约记得它们最初的样子,柔软的,轻盈的,层层叠叠的,织成这场梦内里的一隅。
远方的钟声奏响白鸽的舞曲,由远而近的声音声量渐大,敲击在宽厚大门上的声音略有些急促,却平白让人听出些喜悦来。
“莱文娜,莱文娜,我的挚爱。”那人呼唤道。
“莱文娜,莱文娜,穿上你的长裙,戴上你的头纱,快快下来。”
众人应和着,喜悦着,但她不会再如同初次般喜悦地奔赴了,毕竟这只是一场破败残缺的幻梦。
莱文娜戴好了头纱,镜中影影绰绰,映不出过去,映不出未来,甚至映不出她美丽的“现在”。
她下楼的脚步依然轻盈,纤细的腰身上吊坠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鞋跟与石制的楼梯碰出伴奏,她记得穿着这双鞋起舞的感觉,伴以众人的钦羡和喝彩。
她路过中厅的彩砖,她的猫喜欢卧在彩色拼接的图案最中央的位置,颇有几分主人的气质,然而她已经不记得它宝蓝色的眼睛是怎样的光泽了。
她拉开沉重的大门,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悲戚,年轻的恋人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隐约能从他的身形上望见十几年后的对方的影子。对方的拥抱像隔了一层朦胧的塑料,毫无实感,她想,也许他也在随着这栋房子一起残破,凋零。
这好吗?这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关于评价的想法一瞬即逝,兴不起波澜。她欣然拉起他的手,完成梦境的收尾。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的一切开始隐入朦胧的雾气,这场反复的梦终于到了尾声,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那栋房子了,也许那些名画还挂在几位严肃大胡子的周围,成为宾客的谈资,也许中厅依旧在开办一场又一场的舞会,有新的红裙子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许那双蓝眼睛已经永远从彩砖中央消失不见……
有那么多她不曾再参与的也许,她与这栋房子,互相已是残破的幻影,只有梦境勾连着几乎被遗忘的不舍,藕断丝连甚至成为一种折磨。
孩子哭了,她叹了口气,如愿睁开了眼。
END.
一台旧世界遗存的手持录像机。尽管经过贴心的养护与保存,不可避免地有许多内容被时间所侵蚀。不过,它的存盘中,只有一个视频,似乎是审讯记录,在此以文字形式记述。
……
斯莱顿·卡尔(左1),男,43岁,联合作战警备处中将,身穿黑绿色将官制服,配有大量勋章,金发板寸头,绿眼,孔武有力,目光锐利,隐含焦急,抱着手臂端坐。下文简称SK。
阿珊娜·兰伯特(左2),女,35岁,联合作战警备处秘密情报部副主管,身穿黑色商务正装,棕发高马尾,蓝眼,面带微笑,较为平静,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下颚。下文简称AL。
科尔德·洛图(右),男,38岁,理论物理学家,反人类罪,身穿白色实验大褂,棕发凌乱地散着,闭着眼,极度憔悴,神情漠然,靠坐在椅背上。
……
(大量已遗失内容,时长约22小时19分钟)
科尔德:上帝之骰不是那么好掷的。
AL:我是否可以将你的意思理解为——你认为目前全球出现的几千处裂隙,其缘由是一种不可控的随机性?
(科尔德缓慢地摊开手。)
AL:这种随机性是否会导致在未来的时间里出现更多、更大的裂隙?
SK:穿过它进入地球的怪物是不是也会体积更大?
(科尔德静默地看着他们。随即,他抬起头望向天花板。此时可以通过审讯室昏暗的光照确认,科尔德的双眼正映出光芒,呈较亮的金红色。审讯者对此毫无察觉。)
(SK拍桌而起,声音恼怒。)
SK:全人类都在等待你的回答,你无权保持沉默!你是要我联系你别的疯子科学家同僚撬开你的大脑吗?
(AL示意同伴坐下。其上身前倾,柔和地直视科尔德。)
AL:我们调查过了,科尔德先生。很抱歉知道你的婚姻不幸。但是我们都必须承认,以你的年纪,在学术方面如此享誉盛名,称得上一声天赋异禀了。
AL:恕我直言,与你的名誉不符的是,你的社交状况惨不忍睹。不过也许正因如此,我们发现你非常在意与名下博士生的关系。你有一两位极为重视的学生,对吗?
(科尔德默不作声,但低下头与其对视。)
AL:据我了解,有这么一位学生;他在攻读博士期间参与了你所有的研究课题,毕业后仍然在你的实验室工作。
AL:他同样参与了你最后的研究课题,也即你所谓的上帝之骰。而且,他应当目睹了你实验室中最初的那一道裂隙,对吗?
SK:打开又关上的那一道,是不是?
(长达21秒的沉默。SK改变坐姿,明显地表示出不耐。科尔德微不可察地发笑。)
AL:你希望我们审讯你的学生吗?科尔德先生?
(科尔德张开嘴,似乎欲言又止。他无声地做出大笑表情。6秒后,SK用力砸击桌面,发出巨响。科尔德不悦地瞪向他。)
科尔德:我至少想安静一会…。
SK:安静?你知道这几分钟里有多少人死于你那个该死的裂隙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玩意通向哪里,从那里边钻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AL:中将先生,请你出去。
SK:你——
AL:请,你,离开审讯室。
(SK愠怒地起身,怒视科尔德。科尔德低垂着眼,似乎并不在意。SK拂袖而去。)
AL:很抱歉。我可以和你谈话了吗?
(14秒的沉默。)
AL:科尔德先生?
科尔德:…这没用,这没用。
AL:你希望我们审讯你的学生吗?布伦韦尔德,对吗?
科尔德: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觉得我能控制它?…我打开了它,仅此而已。我不能把它再关上。别骚扰我的学生。
(约38分钟受干扰内容,充满大量刺耳电流音,画面产生花屏现象。隐约可见科尔德正在阐述。)
科尔德:布伦韦尔德……什么都不知道,别去烦他。
(AL从耳机中倾听。)
AL:科尔德先生,总部请来的物理学专家认为你叙述的原理毫无可行之处。我是否应该质疑,你不顾你学生的安全,尝试胡编乱造,并继续加重你的反人类行为?
科尔德:你们只是看不到——
(巨大的轰鸣声,画面剧烈摇晃,审讯室的墙壁出现裂痕。科尔德闭上眼坐在原地,AL立刻起身并奔向门口处。)
AL:那是……?什么,裂隙带来的界外生物之一?科尔德先生,你希望对此进行辩解吗?
(又一次巨大的轰鸣。镜头在晃动中掉落在地。科尔德一言不发。SK推门而入。)
SK:少校,审讯中止!立刻将他押送回——
(墙壁裂痕处探出一只枯槁手爪,手掌直径约一米左右,手指长度约一米三。它用力抓向两名审讯者,SK拔出配枪射击,子弹无声无息地没入手爪萎缩的灰黑色皮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SK撤出审讯室,AL在试图撤退时被手爪贯穿腹部,约4秒后化为一张干瘪的人皮落下。手爪似乎受到了细微的滋润。)
(镜头角度无法拍摄科尔德的表情。他听上去有些惋惜。)
科尔德: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士。但是…但是,谢谢你。
嘶哑空灵的女声,极其模糊:通过……你……门,我……其他……恶意……必须……人类。你……许愿。
科尔德:…恐怕我没能理解。不,不用解释了,恐怕我也不会理解。我想我需要改个名字。你有建议吗,女士?
嘶哑空灵的女声,略有疑虑:名……重要……何必。
科尔德:我的姓名是人类所赐予的。而我…我不能再生活在人类之中了。
嘶哑空灵的女声,充满鼓励:阿撒……兹勒。来源……文学……人类……超越……上帝。你创造……乐园……给我们……应得。
(科尔德长长叹息。)
科尔德:好吧。谢谢你,再次。能带我离开吗?
嘶哑空灵的女声,带着笑意:来……随我。你……门……应该感激。帮助你……应该,你……来……我让你存续。
(落针可闻的静默。3秒后,科尔德站起身,走向枯槁手爪。)
(手爪握住科尔德,并缓缓缩回墙壁中,其上出现一个纯黑色的巨大空洞,无法辨认另一边。全部消失在空洞中后,墙壁的裂痕恢复如初。)
(19分钟21秒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与SK返回审讯室。他们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很是困惑。短暂而一无所获的搜查后,SK要求士兵离开,其均遵从指令,离开前将AL的遗体带离。)
(SK走到镜头前,捡起录像机。)
SK:文明会因为他毁灭的。无论政府怎么封闭消息,我想至少有人应该知道他做了什么。
SK:科尔德·洛图,两天前于一场自述为量子物理领域,量子物理学专家却一窍不通的对撞机实验中,在名下实验室产生一处性质未知的紫黑色近似棱形,称之为裂隙,产生时的强大吸力与切割性毁坏对撞机与大半个实验室,不知为何自行关闭。
SK:在此之后,本国境内街道上、宅邸中均发现随机的裂隙产生,并在稳定后从中钻出生物学界闻所未闻的外星异种。截止到现在,裂隙带来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生物学。
(SK嘲讽般微笑。)
SK:即使神秘学者对某些存在仍束手无策。它们此前并不在人类的认知中,因此人类文明没有任何关于它们的传说故事,人们对其一无所知,军队很难应对。而且太多了。平民的骚乱已经无法控制。政府垮台只是有朝一日的事。联合国紧急成立了联合作战警备处,但我想收效甚微吧。
SK:对科尔德的审讯一无所获。我仍然问询了布伦韦尔德,他自述是一无所知的学生,但布伦韦尔德告诉了我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能彻底让科尔德被定性为反人类罪,而不是意外过失反人类的事实——
SK:——裂隙是一扇门,而开门人能够决定谁可以通过这扇门。科尔德为这支钥匙设置的要求是,对人类恶意。
(约一分钟的漫长沉默。录像机被平放在审讯桌上。)
SK:就这样吧,一切都完了。
SK:至少我的坏警察演得不错吧?
vol.231【水底】如常
作者:【十一招】星云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
本篇又名:《一切如往常一样》,讲述的是司九陆柒的故事,但是并不全然如此,建议配合前篇《【午睡】仲夏雨》食用。
————
司柳正在处理一场车祸,暴雨、远光、超速,诸多要素的叠加让车辆如同绝望的冰壶相碰,留下一地碎片。现在时间凌晨3:04,也许是惨烈的场景刺激了肾上腺素,他没多少困意,面对被雨冲淡的血迹也不如往常般平静。
快要结束了,但救护车的蓝灯好像还映在他的眼中久久不去。
司柳努力想要摆脱这种凝滞的眩晕感,但是直到下班了,他也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救护车蓝色的灯一直在闪,他的灵魂好像还站在原地,看着倾盆的雨流淌在地上沾染血红。
以至于站到家门前,司柳才有一种自己还活着——或者说从水底的窒息中生还,的感觉。
屋里隐隐有着说话的声音,在打开门之后那声音都更明显了。
陆医生的语调永远那么不急不缓的,“今天是我们确定关系3周年纪念日。”
他的双胞胎弟弟,司九,回答得还是那么冷淡,“嗯,我知道了。”但是熟悉的人却能感知到,他上扬的声音里面藏着多少愉悦。
“什么叫知道了,我问你准备了什么哪?”陆柒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一点都没准备……嗯,对的。”司九的目光瞟向一侧,尽管他已经忍不住笑意,却还是掩耳盗铃似的遮住了脸。
“都没准备?”
“嗯,所以别一直怼着我拍了。”
“哈哈,你是笑了吗?让我看看。”
“没有……你别靠过来了!别啊——眼镜,眼镜小心你的眼镜……”
一阵摇晃之后,两个人都跌出了视频画面,电视屏幕上面只留下了客厅亮着灯时的模样。暖色的光芒变幻着照在司九的脸上,几乎掩盖了他浓重的黑眼圈。昏暗的光线下,司柳看见了一棵还没有来得及倒下的枯木,还立着,但是已经死去。
但是他只能无视这种错觉,皱着眉看着他面前塞满的烟灰缸,打开灯。室内亮起来,驱散了那股死气沉沉的氛围,但那也只是让司九稍微眯起了眼,而非多看一眼司柳。
“今天又抽了多少。”司柳几乎要被烟雾呛的说不出话来。
司九按掉嘴里快要抽完的烟,起身把窗户打开,但是雨丝立刻随着狂风挤进来,冰冷的触感逼得他不得不狼狈地合上窗。
司柳咳了两声,疲惫地招手,“别管那个了,你还是去睡吧。”
司九没有回答,他继续坐回沙发上,电视还在播放着光盘刻录的每一寸画面,那里面的陆柒和司九打闹了一会,就把相机换了个位置,开始慢慢地讲述第三年中他们的经历和情感变化,比如大家一起去了青海旅游,司九以为自己能行,结果被高原反应整的差点走不动路——这一段是陆柒在说。接下来都是司九在零零碎碎地讲,陆柒只是微笑着,时不时帮忙一起回忆。遇到两个人都记不清了,就大喊一声司柳/哥哥帮忙。
于是司柳的声音也进入了视频中,但是他的话总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讲不完,两人不得不阻止哥哥过于发散的联想,把主题拉回来。
但这一切只是让司柳呼吸困难。
他几乎是靠意志,才把眼前茶几上那个盒子移开。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一副眼镜、一件白大褂、一个奖章——以及一张死亡证明。
暴雨还在下,就在几天前的这么一场暴雨的凌晨。有个一心只想救人的医生被突然洪流卷进了水底,暗流汹涌,他徒劳地挣扎,却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司柳又想起来了那场车祸,被撞的一方车里坐着三口之家,后座的妈妈一边用身体为孩子支起屏障,一边抓着失去意识的丈夫的手。
她说,“你不要死——”
可是陆柒就在司九和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水流卷走了。因为多人目击了这次落水,他甚至得不到一张失踪证明。
死亡证明送上门的时候,司柳正好不在。于是他也无从得知司九是怎么一人处理这巨大的冲击。他只知道他回来后,司九表现的好像一切正常。
可是半夜司柳怎么也睡不安稳,梦中的光怪陆离压在他身上。终于他一身冷汗地惊醒,看见司九正在外面看那个视频,静音的——然后,司柳终于看见了死亡证明。
司柳是在他们交往三个月时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开始的三个月,他几乎完全见证了这3年又11个月的漫长陪伴。他也知道每个周年纪念日他们都会录制这么一个视频,比年终总结还慎重记录下每一刻的时光。陆柒经常打趣到,在他们俩的葬礼上,这个录像合集会一直播放到宾客从感动万分变成这两个家伙怎么还没完啊最后哈欠连天。
司九回答说,那自己要变成鬼魂,谁不认真看就往谁脖子背后吹冷风。
陆柒啧啧称奇道这多损人啊亏你还是警察。
哈哈,我又在东想西想什么呢?司柳终止了回忆。总结已经快到了尾声,视频里的司九早就紧紧抱着陆柒不肯抬头了。
“别害羞嘛。笑一下,别躲啦。”陆柒的声音又响起,司柳确信那一刻司九的眼中闪过了一点亮光。但是视频就这么结束了,是那时候的司九捞过相机关闭了录制。
现在的司九也准备按下停止播放,但是屏幕闪了一下,跳回了开头。
“今天是我们确定关系三周年纪念日。”
视频关掉了,黑色的屏幕映着司九的脸,他拿出DVD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跪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司柳坐到他边上,身上还带着暴雨的湿冷。
可是该说什么?陆柒是他弟弟的爱人,也是他重要的家人,就连司柳自己都不愿相信他的死亡。
他有什么可以劝解的呢——如果不是陆柒,司九甚至不会与司柳和好。
也许是看出来他的为难,司九率先打破了寂静。
“你不用劝我。”司九低头看着装DVD的小盒子,“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司柳眼前又闪过蓝色的灯光和暴雨,眩晕和窒息感如潮涌来,“可是……”
“别当回事,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司九打断他,“你别说了,我现在什么都听不清,也没去这个精力去想了。”
你要说司九是个什么人,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一个很难建立感情,断开却轻而易举的人。比起恍惚时还会想着陆柒什么时候回家的司柳,司九的生活好像一切如常,就像是早早就接受了陆柒的死讯,又像是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他唯一的不同就是在半夜一遍又一遍地,观看他和陆柒留下的那些DVD。
于是司柳明白,他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个几乎改变他一生的人。
“其实你可以……不用压抑着情绪的。”司柳斟酌着用词,“我只是担心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是不对的。”
这根本不是平静啊!是被击碎了心灵支柱之后应激的自我封闭,司柳不敢想象这一切被压抑到极致之后的样子,他已经不想再看见电扇上的吊绳和另一个绝望之人了。
司九下意识地又想拿出烟,但烟盒已经空了,他随手捏扁了丢进垃圾桶,“没有,我明白你害怕什么。我真的不难过,真的。我只是……没有心情难过。”
他停下来,苦笑一声,“现在你又要感觉我在发疯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司柳,谢谢你,我不好,不过会没事的。”
一切只是需要时间,时间可以让他反复去咀嚼感情直到疼痛的血肉伤痕变成寡淡无味该被吐掉的口香糖。就像那些他有过的浅薄联系一样,只是和陆柒的,他会需要更久,仅此而已。
而今天本该是陆柒结束援助回来的日子,一周后他们约定了去动物园看新出生的小熊猫,一个月后是他们本来的四周年纪念日,还有两个月,三个月,半年乃至无穷无尽的他们曾经一起畅想的或准备中或不切实际的未来——司九只需要独自面对而已。
夜里司柳躺在床上。急救的蓝灯和鸣笛还在脑中萦绕,他想不到陆柒在水底的时候是什么个情况,只觉得自己也像在水底般难以呼吸。
三年前,他几乎快要放弃和司九修复关系了,亏欠感快要被拒绝磨灭,可是他又如此不甘,不愿意相信弟弟就这么冷静地选择断开这一切。但陆医生也许真的有什么魔法,能让这个从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孤僻孩子破例。他好像用着一种温和又无形的温度,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司九一直以来与现实世界的隔阂。
虽然陆柒比他们俩大了一岁,他还是一直坚持着辈分,称呼司柳为哥哥,明明司九都堂而皇之地直呼其名。司柳又突兀地想到,可是这么一个好人,一个心软且爱一切人,尤其偏爱司九的奇迹,已经没入无光的水底,从他俩的未来中消失了。
他还能听见微弱但不绝于耳的救护车笛声,并且在这耳鸣之中昏昏沉沉地陷入不安的睡眠。
第二天两人都不是早班,司九和他差不多时候睡的,此刻却已经买好早饭放到桌上了。司柳被他叫醒,梦游似的飘到餐桌上,机械地塞着油条。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心两用,一边舀着豆花一边还不断打字的司九一眼,“这么早是谁找你,有案件?”
司九摇头,把手机放到了一遍,“没人找我,是我在发短信。”
“什么急事吗?”
“没有急事。我和陆柒发。”
司柳哦了一声,下一秒就剧烈咳嗽起来,司九嫌弃似的把早饭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把。
“谁?”他有点不敢想。
“陆柒。”司九回答,他的黑眼圈还是很重,里面没什么情绪,显得如常般平静,“我没疯,我知道他死了,死人又没有鬼魂。”
这下司柳真的噎着了,嗓子眼被无数想说的话堵着,什么都咽不下去。
“我只是在给他发短信。”司九解释道,“我不想找别人聊这些,也不是什么需要去墓碑前解释的大事。只是我想说给他听,短信而已。而且我会把电话卡转到我自己名下的,这样它就不会被注销了。我不会再熬夜了——不想在解释为什么晚睡的时候想那些狗屁不通的理由。”
司柳无奈地发现,比起自己忧虑的一切,也许只是给死者发短信,反倒安全的多。
可惜一想到在浅薄的世俗眼里,自己看起来甚至比司九还深情,司柳就只想不合时宜地苦笑。
他的弟弟没有,也懒得去揣测哥哥复杂的内心。司九只是又打开手机,继续一手吃饭一手打字的高难度动作。
就如每个平常的早餐时间,一模一样。
——end——
司九殉职时间在一年半后,在此期间他没有一天停过短信。后来他和陆柒合葬在一起,可惜两人都是衣冠冢。
(此本中道人名號皆墨,惟留一玉字,不知為何故也)
天地有仙者,為月仙,廣寒仙子也,為風仙,虛真人也。時月初一,仙子新妝,宴真人於宮中,置玉盞,弄玉琴,真人還斟金釀,吹金簫,宴罷而去。初九日,仙子感腹中有氣團漸漲,至十五腹滿,遂命侍蟾童子以松骨雪心製丸,含以化氣,呼之出,而腹漸消。
此仙氣方出廣寒,即落凡塵,入一民婦腹,得生子,白淨如無暇玉,以為乳名。玉於繈褓中即愛音律,聞樂則或靜聽、或喜笑,無樂則啼哭不止,父母無奈,收得舊琵琶,使其時時撫弄,方無事。及六歲,拜入某先生門下,習文修心,一月即能歌詩,三月作得小詞,半歲已遍識塾中樂章詞譜。至十二歲,詩詞歌賦、雜劇傳奇盡可信手拈來,人皆稱奇,惟不愛習孔孟遺篇,程朱衍學,見即棄之。先生歎曰,此子將來可作逸世之偏才,難為濟世之能臣,需時時持心修德,方不成那混世浪子,狼狽酸丁。
時歲十三之秋,玉郎夜侍父母簷下飯月,見清吹明輪,遙遙難及,竟生思鄉情緒,始悟道心,即拜父母曰:兒乃風月二仙含情所化,原非人子,今既知來處,自當歸去。語罷乘風將行,父母急哭欲留,奈何道心堅然,祗得含淚送別。玉又道:雖非人子,得此人身,實乃父母生養之恩,今請賜號,他年若遭不幸,即喚此號,兒自當來報。母道:不求報恩,惟求月圓時得團聚。玉郎諾,受道號■■。
■■遊世間,習就醫心之術。時某地有一妓恙,鴇惡其久,活埋之,即走,■■行至,聞有異,喚一壯夫來,掘土開棺,見一息存,診之,無可救。妓尚有識,目以為神,欲求,然喑啞不可語,遂使枕己膝,撫其首,誦經慰之,至夜乃安。壯夫不解,道:妓穢,道士何污己身。■■曰:何污之有?壯夫道:此乃淫病,妓自招也,故穢,道士何憫之。■■曰:汝可作嫖客。壯夫道:有心求道,不敢作此行徑。■■曰:既無淫心,何視伊以淫耶?壯夫遂執弟子禮。
又十年,行至某山深處,見一破觀無人,遂灑掃度日。是夜月明風習,向祝禱,曰:修行數年,四方遊歷,無覓歸天之道,莫非天命不在彼處,卻在何處,愿得明示。然風月無言,正欲起,忽聞後院聲響,往探之,原是一白衣女鬼,問其為何流連此處,未往投胎,可有冤仇未報,答曰無仇,本是風流原中專司持香引路之掌事。便問此地掌故,答曰是前朝某仙人羽化之時,遺魂一縷所化之地,生前於教坊梨園中受苦之人,死後得入,可免身後苦海。再問,答曰原中有司命官一職,掌魂魄入籍原中之大事,奈何前任仙去已久,繼任遲遲未至,使許多怨魂不得而入,教鬼差捉去,沉浸苦海,不得超脫,原中諸魂日夜祝禱,方得遊仙指點,特遣持香掌事來此,恭迎新官赴任。■■聞言,始知己身天命緣來,遂同入原。
初到任,即點未辦名錄,查生前苦難者,往引入原中,免下地獄,生前作惡者,雖梨園教坊子,仍命入地獄受刑洗罪。時京都梨園有名某某者,本工小旦,後自立堂號,所收徒中有一性頗高潔者,某命其侑酒,屢喚不應,命其留客,摔門即出,某甚惡之。又有一紈绔,久圖此子而不得,與某暗議,攜其往府,留之即去,得三百銀,此子不得出,知必污,遂自盡而死。某死後懼往受懲,欲入原中,■■查其惡行,怒斥其罪,逐之原外,任鬼使拿去。
積案斷畢,又查前人舊案,列本朝男子名號,竟逾千之數,道:本朝既廢樂籍,優伶從良另擇業者多見,為何這許多人不往地府輪迴,反入原中。掌事答曰:吾原初立,尚無規矩,得尋此處者,不過寥寥,尚有些生前作惡者,懼地府刑罰,亦來藏匿,故設下司命之官,使冤者皆來,惡者皆去。奈何此官非仙非神,終有壽數,可擔此任者偏又難尋,先官既去,新官未至,使吾原又復舊態。再問為何繼任難尋,掌事又答:留心風月者,趨淫貪歡者多,眼明心正者少,司命官雖關風月,亦是風月之判官,此大印自非人人掌得,算來官家亦不過第三任而已。■■垂歎,即正色,道:前朝入樂籍者,活脫身者百中無一,男女皆同,而今這般男子既可擇業自去,便不得生搬舊例容之,此斷無身還自由,而死又入此以避五殿倫常之理。旋又道:餘已入籍之鬼魂,生前查無大惡孽者,且隨它去。由是風流原為之一淨。
【完】
荒土,一块在某个时间处轰然破碎重塑的空间,经由时间流逝从混乱逐渐平稳,构成荒土现在的空间格局。———以上的一切都是抽象的概念。
简单来说,荒土就像是一块块破碎的玻璃镜片,这些玻璃镜片就是荒土内的空间—「区块」,而区块也入玻璃镜片一般,互相穿透,映射,五彩缤纷。
而荒土的一切,都不属于它自己。
荒土内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取名为「祈」,它本身无色无味无形,但它构筑了荒土的一切事物,建筑、植物、生物甚至是光。
这些事物也不是荒土本身就存在,而是“复制粘贴”来的。
荒土会截取一些空间的事物,用祈重现该事物的外貌性质,就好像一个只会复制粘贴的小孩,将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事物通通打在了一张纸上,毫无章法。
但它似乎又是有意识般,截取的部分十分刻意,很多都是山川密林,深海洋流——来自地球的事物。
我无法得知它是否真的有意识,但如果真的有,那将十分骇人,这意味着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知动机,无比强大的怪物身上。
无名山分为里世界【吾溟山孤儿院】和表世界【无名山】
表世界【无名山】由山神的肉体构成,而【吾溟山孤儿院】则是其精神构成,无名山中人们遇到的事件皆是山神精神世界的转化。
山神在被荒土找寻来之前,是一位约12岁的女孩,但由于她组合的能量强大。于是她的「过去」与「未来」被同时转化过来。即在荒土【cb-1】中的“山神”,实际上是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的集合体。
“大地是祂的躯体,天空是祂的眼睛。”
“白日是祂的虹膜,夜晚是祂的瞳孔。”
“枝叶是爱的拥抱,生命是枯的尘埃。”
“河流汇为泪水,空气聚为时间。”
这实际上是一段物理性质上的描述,无名山没有明确的白天或黑夜,是因为白天的天空是山神的虹膜,而夜晚则是山神转动瞳孔来盯着大地,黑夜的时间取决于她注视的时间。此时天空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接近暗红色。
「关于表世界和里世界的物质关系表现」
尽管表世界【无名山】中信徒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但他们在里世界【吾溟山孤儿院】中皆能自由行动。成为信徒的人,如做梦一般,不仅不会质疑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而且即使逻辑混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表世界和里世界相互影响,但里世界的「管辖范围」要比表世界宽的多。许多变化皆是因里世界引起,但总体上看,表里世界就像一个圈,环环相扣维持【无名山】的稳定。
【cb-1】
我们无法得知真正的【cb-1】去了哪里,它被替换,冒名,抛弃,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记忆之中,但它迟早会被遗忘,而后彻底消失。
【cb-1】是一个未知区块,据一些曾前往过的人说,它是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但很多认识它的人在和别人说起时,都得到了一致的疑问。进入它需要的条件极其苛刻,并且尝试进入它是危险的,它不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只以概念留存于那些未被污染的曾进入或听说过它的人。
「我们不知道它的空气是否流动,树木是否生长,也许一切已经陷入凝滞,没入虚空,它仿佛从未存在过,但它仍在那里,直到最后一个人将它遗忘」
【传教】
这里的传教和传统意义上的邪教组织传教或传销不同,它不需要让被传教对象被洗脑,只需要其观察过仅属于【无名山】的事物,或知道关于【无名山】的信息,哪怕仅仅是它的名字。这些被‘污染’的人中有些‘幸运儿‘会被选中,无名山的入口会出现在他们附近,但表现形式多样,有错位穿透大楼的滑滑梯,也有平地上的破损柜子,如果人们尝试和这些怪异的事物互动,就会进入【无名山】。
【山神庙】
【无名山】中为数不多的建筑,它的结构和用途与庙宇并没有什么关系,它们只是某些思想的映射,也许是回忆,也许是情感,但进入其中需要保持谨慎,许多因素都会使其变得不同,包括但不限于:黑夜/白天,是否眼盲/耳聋/哑巴等,是否携带了某些物品。这些不确定因素让进入其中成为一件需要深思熟虑的事。
【遗址】不知何时存在的,破旧不堪的建筑,数量稀少。多为一些民居房,雕像,花坛等。建筑内部往往表现得非常完整,仿佛它的主人刚刚从这里离开。除此之外无名山中会随机出现一些物品,它们会像随机刷新一样出现在来访者面前,这个现象来源于里世界的变化。
【光】无名山内部是没有“太阳”的,也就是没有具体的光源,而来访者却可以清晰的分辨黑夜与白天,这是因为来访者就是“光源”。来访者身上的‘祈’照射到天空后被反射转化为光线,不过到了现在,即使山内没有来访者也不会变得暗淡,因为‘信徒’们将一直留存,照亮无名山的天空。
【信徒】
被“同化”的来访者,或是自愿选择,或是在“游戏”中失败,又或是失去理智而疯魔,种种原因导致他们成为了这座山的一份子,信徒们的肉体转化为各种无名山中的事物,或是树木花草,或是走兽飞虫,还可能是桌椅板凳,气球玩偶。但身体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他们的意识会来到【吾溟山孤儿院】,成为山神的朋友,家人,或是组成她生活的陌生人,这里的生活无比平稳安心,没有任何苦痛,是围绕着山神的幸福美好的乌托邦,虚假的乌托邦。
【山神影子】
来访者是‘光’,有光就会有‘影’,吾溟山中出现的“山神”即是投影,他们既是山神也,只是山神的一部分,是山神性质的集合,如溟,代表‘童真’、‘快乐’、‘感性’等,他们是山神不同的面。
而一道光源只能投射出一道影子,因此来访者同时也只能同时看见一位山神影子,影子是什么样也取决于来访者。如不同颜色的灯照射的颜色也不同。
如果同时出现两位来访者,他们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影子。
【随机事件】
因里世界产生的一些映射导致的事件。
爱与深渊之歌
“那么,在你的眼中…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
“爱…”瑞莉特的声音有点发颤,“爱是…爱是火…它很暖…但是很烫……爱是…爱是…安全……对,爱是安全……”
“安全……那么,瑞莉特…你有因为爱感到安全的时候吗?”
“……”
“瑞莉特?你还好吗?”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听话的孩子……”
“瑞莉特?”
“……对不起…我没有对叔叔好……对不起…妈妈…别丢下我……”
“瑞莉特——清醒过来…没事了!”
“对不起……啊——”
刺眼的光。瑞莉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她的手指抠在椅子扶手上,指甲几乎要折断,指尖渗出的血滴在手套上。
清醒过来了。瑞莉特大口呼吸着,汗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滑落。她闭上眼睛,在椅背上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住自己。
“抱歉…我没想到她情绪会反应这么大……”催眠师抱歉地看着局长,站在催眠椅后的局长走到瑞莉特身前,前倾着身体替她挡住光源。“瑞莉特…如果你没准备好可以告诉我,不用逞强的。”
“对不起…我…我以为……可以的……”瑞莉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局长轻轻拍拍她的背,“你的M值在上升…瑞莉特,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局长小姐,我可以回房间去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瑞莉特微微抬起头,将视线注视在局长身上。
“好,我送你回去。”局长拍拍她的肩,示意催眠师做好记录便站在了门口等候。瑞莉特扶着扶手起身,脚步仍有些虚浮,像是下一秒便要坠地的惊弓之鸟。
局长下意识想搀扶住她,她却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示意她自己没事。局长收回手,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两个人保持着不算遥远也并不亲密的距离,慢慢地走着。
瑞莉特走着走着便出了神,她回忆起很多不属于自己,不,是不属于现在的自己的记忆。肮脏的…双手染血的…她低下头,自己的手套,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拍肩的动作将她从游离状态中再次抽离,这次却不是局长。那抹克莱因蓝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点缀着同样配色装饰物的门前——正在她的左手边。
原来到家了,她想,没在意这里是否能称呼为家。她的房间就在再前面一扇门。
她抬起头,和那双眼睛对视。
“在想什么?眼睛怎么也红红的…局长不会欺负你了吧?”她伸手轻轻抚上瑞莉特的脸,瑞莉特的身体也因这个动作轻轻颤抖,丝绒的触感划过肌肤,替她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
“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呢……”局长双手插在兜里晃了晃权当摊手,“你在这里啊,那照看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局长大人快去忙吧,刚刚还看到夜莺副官在找你呢。”
“咳咳…我不是说了今天有安排催眠……”局长脚步匆匆离开了,走廊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瑞莉特仍没回味过来般站在原地,麦昆顺手侧身拧开房门把手,“要进来坐坐吗?”
瑞莉特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屋子,进去时还小声念叨了一句“打扰了”。
这里的装饰瑞莉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只是这次进来,墙上未见过的新画框蒙着一层布,麦昆总是将房间的灯光布置的对准墙壁,平白增添了几分美术馆的感觉。
“很在意那个吗?”麦昆循着她的目光走上去,随手将布匹揭下,女人坐在蓝色的沙发上,似乎是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瑞莉特感觉很眼熟。她似乎在去古典文化交流会时听人介绍过这副画,《蓝色沙发上的朱迪》,而当时坐在她身边的麦昆边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投射在墙壁上的贝尔芬格艺术馆展出的画作本身。二者之间却隐隐透露着一种不和谐感……是哪里和这幅画不一样呢…?
啊…是配色!她回忆起来了。虽然二者的色彩都差不多,但这幅画似乎色彩要黯淡些。瑞莉特不是专业的鉴定师也不是艺术家,无法评估这幅画是否是赝品,但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不知为何对贝尔芬格的那幅画印象格外深刻。
不和谐感。
“嗯…看你的表情像是在经历什么推理,怎么样,我们的侦探小姐要我告诉你答案吗?”麦昆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瑞莉特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下她不是要坑人一笔就是要调戏人了。瑞莉特像是儿时上学时向老师发起提问一样,吞咽下口水,说出了一个最大胆也最荒诞的想法:
“这幅画…难道是真迹?”
“哎呀…你很有当鉴定师的眼光呢……居然能猜出来这个……”
刹那间,瑞莉特感觉她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虽然一贯以来她都喜欢用有些粘腻的眼神粘在自己身上(瑞莉特其实也不讨厌),但是这次却有一种狂热感,带着探究和不知道什么情绪。
“那…美术馆那副是…赝品吧?”她继续提问。
“没错,没错。你很敏锐呢……毕竟…这么大的新城艺术圈…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个秘密啊!”
仍然是狂热的,炙热的情绪……这是对方不曾表露出的一面,瑞莉特却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久未蒙面的老朋友。这份情感里没有恶意。她察觉到此,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对方却已经大步走到她身前,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像是在看什么历经磨难终于获得的珍宝。
“你知道,那幅赝品…是谁做的吗?”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和她听不懂的嘲讽。
“是我。”她紧接着说。
“是你…?”
“嗯,是我,是过去的我。”
————
“想听一个故事吗?”
————
故事好像很长,也不是很长。那些年华便浓缩成短短的文字,再经由那就像局外人的人儿亲口讲述。
瑞莉特默默地听着,她什么都没说,听着身边的人不管是嘲讽也好,狂笑也罢,亦或是笑累了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沉默片刻,麦昆突然开口。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其实我们不像。我知道你的故事,我追逐的是梦想,而你追逐的是爱。我已经放弃了梦想,你却没有放弃爱。”
“……不是的。”瑞莉特轻轻开口。
“嗯?”麦昆没有把头抬起来,有些恶趣味的又往她颈窝处靠了靠,就像是附在她耳边般呼吸着。然而这次的恶作剧却没有得逞,瑞莉特没有退缩,她只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遥远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我放弃过。”她说。
“我放弃过追寻爱…我甚至想放弃过生命……”
“其实我现在也想……因为我知道在大家眼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我无法向所谓的现实屈服,我永远在追随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
“我追寻爱,追寻为爱而生,追寻被爱也追寻爱人……”她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带上些激动,像是在描述着什么愿景。
“我追寻真实的世界,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和被爱。不会有虚假的爱,不会有自私的爱。”
“但是爱…似乎本来就是自私的。”
“我爱上一个人,我会想占有他,会想让他成为我的全部…这件事…似乎真的很自私……”
“所以就让大家都来爱我吧,我也会给予回应的…就算只是异能带来的幻觉……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
说到最后,她脑中又闪回了今天催眠的画面。而同时响起的,是身边人的问题:“在你眼中,爱是什么?”
母亲、继父、哥哥、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她的脑中闪过。身侧人的呼吸却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爱……爱是…是甜蜜…是眼泪…是…幸福?”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还是需要有人爱我……局长说的我做不到……我如果做不到自己爱自己该怎么办?”
眼泪顷刻间落下,而身侧人的动作更是让她僵在原地。
一个混杂着腥味的吻——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气息交缠间,她的手无措地乱摸着想抓住些什么,最后抓到了另一只手。
她之前不是没有和人接吻过,只是那些闪回的记忆里她从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无措的、令人想哭的、好像还夹杂着幸福和甜蜜的感觉。
“没关系,瑞莉特。”不知何时自己的唇已经被放开了,自己正靠在谁的怀抱里。
她好像在说没关系。这是除了局长以外,第一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的意识又有些模糊了,似乎是今天消耗太多情绪的缘故,此时她竟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隐隐有些睡意。
“不会再发生了。”
这是入梦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安心睡去,这次梦里没有那些面孔。她好像每次在对方身边睡着都会格外安心。
这次她的梦里,自己正坐在装饰可爱的甜品店里,叉子上叉着一块蛋糕。
是什么味的呢?瑞莉特想知道,是草莓?还是蓝莓?原来两者皆是。这是一块味道也许会很奇特的蛋糕,二者的气息相互交缠,扭曲着。
但梦里的瑞莉特很喜欢。
※惊觉突发活动TAG不一样,还说攒一攒log
※响应恐怖分子/OOC全怪我
林笑笑领着埃弗尔多路过休息区时,被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的歌琳·亚戈利亚叫住了。
“林,林!”
林笑笑“欸”了一声。平视过去只看见白色领结,这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叫自己,微微抬头问道:“怎么了,歌琳?”
“冰箱有点怪。”
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绿发少女皱着鼻子回答。
“怪?”笑笑眨眨眼,正想过去,忽然想起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还站着那名长发长身的男性,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现在刚好有客人……”
“你说他?”
“对。”
“那正好,你——叫啥?埃弗尔多?哦,你也来呗。刚好你俩都看看。”
“呃,可是他今天来是有事——”
“安啦,耽误不了几分钟的,来来来。”
纤长的手臂轻轻一拉,林笑笑就被拽进了房间,埃弗尔多并没有拒绝,也跟在后面进了休息区。博尔德位于异空间,建筑特色一向是字面意思的“别有洞天”。两层楼打通的高顶空间方便任意种族进出自由,古朴的红木家具点缀出英伦风情。当然,任何现代家电放置其中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如何将“格格不入”扭转为“相映相合”也是博尔德的职责之一。
靠近墙边的冰箱,林笑笑才发现原来林图我·卡维阿丽亚也在。赶忙朝她打了个招呼,身高相仿的橘发少女便微微点头,语调四平八稳地回了一句“你好”。
没想到平时冷冷清清的博尔德也会有四个人齐聚休息区的一天。
“喏,你看。”
莫名的感慨消失在歌琳催促的尾音中。
林笑笑朝眼前明显有些年头的双开门冰箱的冷藏层看去。里面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甜点,还有一瓶她自己前两天塞进去的老干妈辣椒酱,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注意的,不知道是要看什么?女孩茫然地把目光投向歌琳。
“亚戈利亚小姐,它变成三份了。”林图我的声音从旁插入。
“是吧!我也发现了,”歌琳严肃至极地指向冷藏层最中间的隔层,“林,你看这三份布丁像什么?”
林笑笑越发困惑了。
像什么?虽然不知道最中间的隔层中央为什么端端正正地并排着三份布丁,但看起来与普通甜点别无二致。有什么奥秘吗?林笑笑凑近端详。从外观到气味再到整体感觉都很正常。
“像……布丁?”
“不是,我说它在你看来长什么样!”
“呃,”虽然不知道这个向来开朗的高中女生为何今天如此严肃,林笑笑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眼前的布丁描述了出来,“是圆形的,上面夹着半片奥利奥,看着像巧克力味道的……你怎么了,歌琳?怎么这个眼神?”
右手边的歌琳深沉地与左手边的林图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笑笑被夹在中间,恨不能头顶长出一大片问号。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在林图我简明扼要的叙述中,笑笑总算明白先前发生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今天放学路过协会的歌琳一时兴起跑来休息区玩,遇见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林图我。而林图我也刚好处理完一些后勤部的事务。歌琳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一份布丁,上面还没有贴任何私人标识。也许是好心人专门买来给大家分享的呢?歌琳便招呼林图我来吃布丁,没想到林图我刚走到冰箱前,布丁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出了一份。
“更‘要命’的是,在我看来这是三份约克郡布丁,林图我却说这是三份普通的鸡蛋布丁——”
“什么?可这明明是巧克力味道的……”
“是吧,是吧!奇不奇怪?”
歌琳立刻扬声道。
原来如此。林笑笑终于领悟了事情的“严重性”。微一思忖,女孩问:“会不会是赫莱森会长放在这里的?”
“不可能吧,会长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可能把想吃的东西搁在休息区?”歌琳不太赞同。
“我认为谁是布丁主人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必要通知相关人员前来处理。”林图我晶莹的淡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布丁。
“处理?你说吃了吗?”歌琳问。
“我的意思是倒掉,并彻底消毒清理冰箱内部。”林图我回答。
“那多浪费啊!这可是布丁啊,你不觉得看起来很诱人吗?说实话要不是它会莫名其妙地‘增殖’,我早拿来吃了……”歌琳有些不服气。
林笑笑其实也同意林图我的意见,正想说服歌琳时,背后一直不出声的埃弗尔多以较低的男声插了进来。
“请问……”
林笑笑“啊”了一声,急忙转过身来。
“不好意思,埃弗尔多先生,您是想找工作是吧?我带您去找会长——”
“不是,我只是想问,”他狭长弯翘的双眼闪烁着反常的认真目光,“布丁上检测出什么魔法了吗?”
“没有。我没有感应到邪恶法术。”林图我立刻回答。
“嗯,没有,虽然本身很神奇,但是没有黑魔法。”歌琳同意道。
念了一句“果然”,埃弗尔多继续说:
“既然如此,不如在这里吃了吧?”
接着林笑笑的惊讶声与歌琳的应和声,埃弗尔多静静说:“如果它有问题,那风险可以不波及到其他人;如果它没有问题,那就可以尽情当普通的布丁享受,何乐而不为呢?”
歌琳这次是发自真心地点头肯定,顺便加了一句“我是觉得布丁没问题啦”。
话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其他理由再拒绝这份外表美味的布丁了。笑笑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林图我,总觉得从这个神秘的人造人眼中看出了些许“如释重负”——毕竟谁能拒绝一份可口的布丁呢?
歌琳率先拿走第一份,林图我接着拿走第二份,正当笑笑想拿第三份时,埃弗尔多说着“不好意思,请离我远一点”,看着第三份旁边又“顺利”生出第四份,这才对笑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天傍晚,两个人类与两个异族在无人知道的博尔德休息区里,悄悄享用了自己的那份“百变”布丁。没有突发情况,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感慨——
真好吃啊。
然而遗憾的是,自那以后,冰箱里再也没有凭空冒出过能“量产”的布丁了。
为方便企划组进行答疑的处理,所有Q&A的整理和回答仅会在此进行,请猎人们在评论区提出问题,收到后企划组会回复并更新Q&A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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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来猎团当猎人有年龄限制吗?
A:是有的,因为设定需要是刚来村子的新手猎人,所以人类和龙人的年龄限制分别为:
人类猎人:最小年龄在16岁,最大年龄在55岁以下,如设定超过55岁的话设定方面的审核会比较严格一点。
龙人猎人:最小年龄在40岁,最大年龄在200岁以下,如设定超过200岁的话设定方面的审核会比较严格一点。
Q:猎人的名字或者人设风格有什么限制吗?比如只可以是偏西式或者比较日式的?
A:取名和人设风格方面没有限制,猎人设定方面暂时都是从其他地区前来西日村工作的,所以设计成什么风格的都可以,只要符合怪猎和企划背景就行!但取名方面太过于自由的话企划组还是会进行确认的(比如取名叫刘二狗或者直接捏他已有作品角色等等)。
Q:村子是主要偏向什么风格的呢?
A:西日村属于比较文化大杂烩的一种情况,因为背景设定是有很多西方商人选择留下所以村子里什么人都有,不过主要风格的话还是偏日式多一点!
Q:对企划感兴趣想不以玩家的身份进入企划主群纯围观可以吗?
A:为了确保正式投递人设卡进入主群的企划玩家的公平,企划组决定在企划主线流程进行期间暂不开放围观玩家进入企划主群,但依旧可以选择在elf平台上关注企划组以及玩家发布的资讯。
艾栖林抱着盛满水果的竹篮走进协会厨房,惊讶地发现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人。冰箱前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乱蓬蓬的银发、单眼眼罩以及安静得甚至毫无呼吸声都让花妖觉得十分熟悉。
“凯恩先生?”自早先在园艺店相遇后,她思来想去,总算记起自己曾在异种族调和协会中见过这位血族。
男子闻言回过头,认出说话者后又露出了那种戏谑的笑容,“是花妖精小姐呀,好巧。”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沉醉地眯了眯眼。
艾栖林点头赞同。对撞伤凯恩的那次意外,她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可是既不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或是工作场所,也没能在协会中再次碰面,满腔的歉意便无处可表达。尤其是那时凯恩似乎说脚扭伤了非常痛……她偷偷低下头瞟过地板,被黑靴子包裹的脚踝看起来没有异常。
凯恩从冷藏区拎过两袋红色的液体,让出了冰箱前的位置。艾栖林见状,感激地道谢,想了想,从竹篮中捧出一小堆鲜嫩的草莓,在公用厨具区找了个保鲜盒盛好,递到凯恩面前,“这是我种的草莓,现在正是季节,请凯恩先生尝尝吧。虽然没能做成果酱,但新鲜的直接吃应该也会味道不错。”她笑着指了指凯恩手上的东西,补充一句,“凯恩先生,莫非是喜欢红色?”上次也折走了最鲜艳的红玫瑰,大抵正是如此吧。
说完,艾栖林拿过竹篮,把带来的水果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末了在冰箱门贴上一张手写字条,“水果随意自取。”总算了结一桩心事,又完成了分享水果的预定计划,心情极好的她哼着一支小调,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血族已经沉默良久。
凯恩看了看雀跃的花妖,又看了看协会提供的血包,一时语塞。她说的果酱……是指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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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露水和泥土,森林一向是艾栖林最喜欢的地点——她在爱尔兰的花与草之间生活了整整两百年,连为自己取人类名字时都选用了栖于林间的含义*。而在去过多次克莉丝汀的演唱会与数张反复循环的专辑的熏陶下,她对于音乐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所以,当她在常去散步的森林中听见悠扬的笛声时,不由得被吸引住,往声源方向走去。
越过两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小片空地的正中间,有位绿发的年轻女子正在吹奏一支木笛。艾栖林见她正沉浸在乐曲中,并不想打扰,于是轻巧地坐在满地落叶上,与几只松鼠、一头幼鹿以及数不清的鸟儿一同欣赏她的演奏。
一曲终了,吹笛者心满意足地吹出最后一个音符,在视线扫到艾栖林时却突然一僵。显然两人都想起了不久前的见面——彼时这位名为吉黛特的侏儒抱着花妖的腿说过许多难以分辨真假的故事……
艾栖林想赶快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可是她本来就不善言辞,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更是一句合适的话都找不出,连对演奏的称赞都完全卡在喉咙里。眼看着吉黛特几乎已生出逃离现场之意,情急之下,她抓住了空气中尚未流散的一丝音符,就着刚才演奏的旋律哼起歌来。
“森林里小溪静静流过,高高的林木默默矗立;纹丝不动,树荫浓密,斑驳的影子映在树皮**……”
吉黛特显然松了一口气,将木笛重新举到嘴边,毫不费力就跟上了艾栖林的节奏,再次吹起这支美妙的乐曲。至于互相问候与解释事故的原委,留待稍后再讲也不算太迟。
*英文中Aisling是18世纪爱尔兰的诗歌体裁,意为梦或理想,20世纪后也用作女名。
**摘自托尔金所著《精灵宝钻》中的蕾希安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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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呢?
这是一个寻常的周中,艾栖林只是寻常地把做好的草莓酱带来协会——她隐约记得泽维尔在闲聊时说过他和汐礼都喜欢,就看到克莉丝汀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厨房,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能让年轻人吃这种东西……必须让他们都吃上饭……”
花妖充满困惑地打开冰箱门,里面存放的食材一如往常,没有可疑之处,除了一块格外诱人、散发着珍珠光泽的奶白色布丁和……一把匕首?协会里随身携带这类武器的似乎只有那对形影不离的搭档,她想。即使身为花妖的艾栖林无需进食人类的食物也能存活,但她还是多少能判断,匕首并不属于食材的范畴。那么,克莉丝汀这是要给两人做点真正的饭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克莉丝汀迅速回到厨房,手里还拎着两个似乎装有某种活物的黑塑料袋。大名鼎鼎的歌手打开水池,放好水,从袋中倒出了一些贝类、几只螃蟹和……与冰箱里那把货真价实的匕首一模一样的某种生物?海妖冷着脸把它们挨个清洗一遍,全数扔进协会厨房中最大的一口锅里,又往里扔进一把海草。
“如果只是用清水煮的话,会残留一定的腥味,吃起来也不够鲜嫩。”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红发女性说,看起来有些不安。艾栖林在加入协会时见过她——是领路人中的一员。林笑笑走近那口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站在克莉丝汀的身边,做了个询问的手势,“可以让我稍加调整吗?”
海妖盯着锅看了几秒,依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人类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接过汤勺,拉开一旁的调料柜。不消多时,一股美妙的香气就从厨房中传出。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呢。
艾栖林捞出一块匕首(暂且称之为匕首),蘸了蘸据林笑笑介绍说名为老干妈的酱,边吃边想。追究原因好像不重要了,至少,当天身在协会的成员都享用了一顿海鲜晚餐。
博尔德饭,啊啊,博尔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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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萨娜
女性猫科亚人 身体中人类部分较多 兽态部分较少
短尾 无人耳 体毛旺盛 毛发生长和脱落都十分迅速
(传说世界)与族人爆发矛盾 屠杀了西南区大量狞猫族亚人 继承了狞猫之名四处流浪 被卡anafb?$(亚人人权保护机构)(亚人联合国)通缉中
在人类社会的中隐居 做一些灰色生意维持生计
(传说世界与现实世界通过天堂/地狱连接 狞猫穿过了这一带)
来到人类中性格成熟了许多 行事低调 可惜她直爽的性格和夺目的火红头发让她不想被注意也会被注意到
战斗狂 酒鬼 初来人世时是斗技场的常客 受邀打假赛后失望退出
喜欢人类的人性和智慧 十分亲近人类 却也蔑视人类 杀人如麻
我家猫穿越了,但没完全穿越。
是这样的,我带它去看病,过马路的时候航空箱把手年久失修,箱子摔地上摔散了,那哥从箱子里逃出来,吓得无所适从,一慌就乱跑,然后被对面车道泥头车给送回了猫星。
那哥陪了我十几年,虽然时不时就会有把它炖了的心思(养猫的人懂的都懂),但它真就这么走了,我很伤心。火化完的那哥装进了一个小瓷罐,我把瓷罐放进了书柜里。躺在床上,想到以后可以想怎么躺床就怎么躺床,不用每次躺下之前还要寻思先给床单粘粘毛,想着想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梦见一个神仙,这位神仙——转生套路你们都熟,不多废话——这位神仙是个肌肉发达体脂率偏低的姐们儿,姐说你家那哥转生去异世界当勇者了,不过出了点小意外,展示命数的LED左下角那个小亮棍出了故障,本来以为是第九条命给带走了,结果才是第八条命,所以现在第八条命的那哥在异世界冒险,第九条命的那哥会给我复活继续陪着我。而且因为这两个那哥处于量子纠缠态,所以勇者那哥身上的挂在我这边的那哥身上也会存在。你是它的饲主,有什么问题没?
我说,懂了。那哥身上什么挂?
姐说,无限流,加点。
我说,猫也整异世界勇者那套?
姐说,别问我啊,你们人类爱看这些奇怪的东西,那它就成立了,你们觉得猫也可以,那猫就可以。
我说,勇者那哥能整明白么?它怎么跟人沟通啊?
姐说,咋,把你也送过去陪它一起?
我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问问。
姐说,虽然那边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这么说吧,比如有一个主种族都是猫的世界,那么你家猫过去就能搞定,你过去反而还搞不定,能明白不?
我说,那万一我哪天被泥头车给撞了,我能去异世界当勇者吗?
姐说,这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我说,勇者那哥会想我吗。
我醒了。听见书柜里有动静,过去打开柜门一看,那哥活了。
那哥的挂覆盖面挺全的,草看之下琳琅满目,而且用户界面还挺友好。我用初始点数把复活和健康点了,然后抱着那哥在床上一顿搓巴,搓到那哥怀疑猫生。
那哥是一只没什么特色的玳瑁色雄性土猫,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我拐骗回来的。野猫性格好,精神也好,刚回家叫它啥它都答应,没叫它它也答应,我说给你起个名叫“那个”行么,它喵了一声,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看着被我揉到舔毛的那哥,忽然灵机一动,平时跟那哥说什么它常常不理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挂。
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让猫说人话还挺麻烦,需要点很多生理结构和智识方面的前置能力,而且我刚才点了复活和健康,现在也没剩几点。三找两找点了一个共感强化,这样我可以部分感受到那哥的情绪,某种意义上比语言沟通更直接。
我说,那哥,你现在这么牛逼,咱们一起征服世界吧。
那哥没吱声,从床上跳下去喝水去了。
我发现挂里的可用点数时不时的在增长,看来勇者那哥在那边也很活跃,想必过得也不差,这样我也放心了。托勇者那哥的福,我给拉屎总不埋那哥也零零碎碎加了不少技能,不过总的来说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以前那哥大清早跑酷叫我起床,现在那哥大清早对着电视里初音拳击瞎喵喵;以前我吃东西那哥闻着味儿就开始不要命的扒拉,现在它会趁我蹲坑的时候偷偷拆外卖袋;以前它吐毛球吐一地我搁那儿巴巴擦半天,现在它吐一地会把餐巾纸叼过来好好把呕吐物盖住(它终于学会不吐在床上了!);以前不让它进厨房……哦,生活还是有些变化的!
从我第一次感叹养猫有何用开始,我就一直希望那哥能给我做个西红柿炒鸡蛋,而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望。让那哥做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需要两个鱼罐头或者一条鲜三文鱼骨,那哥吃满意了才肯给我做。虽然这可比西红柿炒鸡蛋贵多了,但是这钱花的值啊,能买一顿饭的孝顺。我求那哥给我做一个,那哥会得意洋洋地打开冰箱,把所有门打开,所有存货都巡视一圈,发出几声满意的叫唤,然后拿出两个鸡蛋和洗好的西红柿(我洗的,那哥不爱玩水),用爪子拉破剥皮,拿起皮筋把菜刀绑在爪子上,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儿,一边切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嗷嗷声,切好了之后装进碗里。然后卸下菜刀放回原处,从水台上勾过来一个碗,把鸡蛋打进碗里,剩下的空蛋壳会仔细舔干净再扔掉,用指甲尖把掉进去的蛋壳渣捞出来(如有),蛋壳渣也舔干净再扔掉,爪子尖也舔舔。放一小勺盐,抓起打蛋器一边哼哼喵喵之歌一边打蛋,哼哼完两遍蛋打好,放在旁边备用。之后跳上我提前准备好的凳子上,把炒勺捆在爪上,用另一只爪勾起油瓶,把油倒入锅里,开火。猫的眼神和鼻子确实比人好使,那哥总是能精准地掌握热油将要冒烟的时刻。蛋液入锅,那哥不慌不忙打开抽油烟机,炒勺慢翻,另一只爪子时不时晃两下锅,嘴里还发出阵阵怪叫。鸡蛋炒到半熟关火盛出来,用爪尖扒拉掉锅渣,再次放油开火,烧到大熟放西红柿。那哥对西红柿炒鸡蛋有自己的美学,一定要把西红柿炒化炒出汤,有一次我买了两个没什么汁水的西红柿,给那哥气的尾巴都粗了。西红柿炒好后关火,倒入之前炒好的鸡蛋搅合搅合,用两只爪把锅柄抱起来倒进菜盘里,出锅。猫的舌头跟人的舌头不一样,指望那哥调味得花费很多点数,不过那哥每次出品都很稳定,我也只需要稍微放一点点盐就够。第一次吃那哥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感动哭了,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一盘其他的西红柿炒鸡蛋让我拍了那么多照片:这是!我家的猫!那哥!亲手给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的!!!发完朋友圈后,我擦干眼泪,夹了一口和着西红柿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咀嚼品尝——
——嗯,有少许猫毛。
那哥的体格和外形方面我没有特别加什么点数……你们都想说猫娘对么?别想了,对着养了十几年的公公猫色色,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一点不说,那哥要变成人就是一个肥胖的老大爷,真要那么好奇就去看孙渣的漫画吧。当然,如果是通过魔法幻化之类的技能,是可以变成好看的猫娘的,但最后你会发现这事儿特别空虚,真的,别看那些二次元猫娘多好多好,演的。
那哥的智力我也没有点到很高,因为脑容量的增加对身体器官的负担很大,体型方面比如颅骨要变人头大,总之很麻烦,很复杂,我也不懂生物医学啥的,不敢乱点。不过想跟那哥建立有效交流,方法还是很多,什么共感强化啊心灵感应啊动物交流啊之类的技能点了就是——是的,是那哥掌握了能跟我这个动物交流的能力,让它屈尊了。
虽然那哥现在很健康强壮,但毕竟是一只十几岁的老猫,不像小年轻那样爱上蹦下跳,它跟我一样宅,除了睡觉和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之外,平时喜欢干三件事:第一是喜欢看我打游戏。尤其喜欢拼反应的动作游戏,我也给它玩,节奏天国,蔷薇与椿,打的比我好,不过操作稍微复杂一点的,比如只狼这种,它就不行了。第二喜欢的事情是看动画片。怪物猎人猫猫村的动画一遍一遍反复看,还爱看宝可梦,火箭队登场的时候非常配合地进行卡点配音,反而猫和老鼠它不喜欢,为什么变长了,为什么变短了,看不懂,而且它这辈子应该没见过活的耗子。第三喜欢的事情是听歌唱歌。最喜欢初音,这点随主人,但那哥喜欢初音的原因是电音那个尖咪咪的调子,从这点来说是一个比主人更纯粹的葱厨。那哥爱听也爱唱,不过猫的音域跟人的音域不一样,那哥唱起歌来……怎么说呢,你要说它在调上也不在调上,但是旋律高低大概齐是那么个动静。而且那哥是个天生熬淘嗓子,张开嘴来啊呜啊呜,也就是我跟它熟,不熟的人听了容易以为我在虐猫。
哦,说到虐猫。上面说了我没给那哥把智力点到很高,也有另一个原因,我发现一个特别厉害的技能叫“云脑力”,大概意思是从方圆多少米的范围里跟大脑结构相似的活物借一点闲置的思考能力,这样周围的人啊猫啊狗啊越多,那哥也会越聪明。我小心地把占用率设到很低,因为一来从我读过的科幻小说来看,让脑力有太大起伏这个事情不太好,二来被借用的对象会增加一定脑负担,对思维方式也会有影响,我也不想我和周围的人都变成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小鱼干的傻叉,只借一点点的话没关系的喵。大概喵。应该喵。
总之那哥变得很聪明,但也没有完全变得很聪明。我开始尝试让那哥走网红路线,给它拍视频然后上传,拍它唱歌,拍它做西红柿炒鸡蛋,拍它巡视冰箱的熊样子,拍它玩别踩白块儿。发到网上后一开始效果还可以,但是粉丝上千之后质疑的声音就开始变多了,有人说我是用CG做的动画,有人说这是AI视频。其实这都无所谓,最坏事的是有人挂我虐猫,说得煞有介事,还开我盒,吓得我赶紧跑路销号。
这件事之后我很认真地跟那哥交流了一次。
我说,那哥,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那哥说……哎不对,它也不是说,就是……表达,哎呀,怎么说呢,反正你们就当它说了吧。
那哥说,咋,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我说,他们说我虐猫,我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是不是真的对你不好,欺负你。
那哥说,你给我开个罐头我就觉得你好。
我说,我认真的,我要做什么你觉得不好的事情,或者你觉得哪儿憋屈,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那哥说,我要吃罐头,不然你就是虐猫。
我说,你得注意你的健康,你太肥了,不能老吃罐头,这是为你好。
那哥说,罐头。
我说,讲道理,我平时不少给你开罐头。
那哥说,罐头。
我说,给给给。我去厨房给那哥开了个罐头。
烦人归烦人,那哥还是愿意讲道理的。我跟那哥讲明白了一个逻辑:我出门狩猎可以拿钱,钱可以买罐头,罐头只能用钱买。所以我安排那哥创收那哥也很配合。被挂跑路之后我和那哥也在找别的途径,比如给那哥弄了套皮让它当虚拟主播,主打猫猫呼噜ASMR和音游,那哥(看在罐头的份上)很努力,一周两播对大龄懒猫来说算相当勤奋。我凑点数给那哥点了认字和打字技能,晚上小区里脑算力多的时候那哥偶尔会跟弹幕互动一下聊聊天,后来那哥还学会了自己发动态,挺好。虽然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收益,不过我也不想打击那哥的热情,慢慢整吧。
那哥在猫里算很有语言天赋,虽然我也不认识别的这样的猫,但总之那哥很有语言天赋,它自己折腾了两个月都会使用表情包和颜文字了。有天那哥跳我肚子上问我要支付宝账号,我说你终于打算偷我手机点外卖了?那哥说自己写的小说有人打赏,能提现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整个人陷入沉默。屏幕上大大几个字是那哥小说的标题:《那哥~异世界勇者的另一个我》。
我说,那哥,要不咱们还是征服世界吧。
那哥说,你先把罐头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