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人”。没有与人类交流过的记录,也没有受过任何的教育,心智发育不完全,一直挂着空灵的“笑脸”,“生活”在极地附近。环境温度高于体温时身体会融化,靠吃冰恢复,除H2O之外不需要摄取其他物质,如果吃了除了水或者冰以外的东西会吐出来,如果一直融化会变得越来越矮,最后变成一个球休眠,一直不停吃冰会变成巨人,样貌身形不会改变,标准身高是135cm。一直喝水会使身体虚弱。身体收到损伤会像冰一样碎裂,断裂或者碎裂的部分会掉到地上化成一滩水,损伤部分会自动恢复,同时身高会减少因受损伤而分离身体的那一部分冰的质量换算成的高度,所以断臂掉头没有什么问题。【】里面什么也没有,所以性别迷×。眼睛里面的雪花,随着越来越靠近日中时,花纹越来越单一,越来越靠近子时时,越来越复杂,一天24小时每一个小时都有特定的花纹,所以可以当钟看×【里设定: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点,在迷之“坏掉”的时候,眼睛里的花纹会变成以白色为低,黑色雪花内嵌】。头上一根很长的呆毛上面以前是一个雪花,后来变成了一个像太阳一样的小光球,自己的解释是“被太阳讨厌了呀……”仅此一句。情绪比较高涨的时候光球会变亮发热,从而加速自己的融化。某天,在一座风雪交加的冰川前,裸体巨人形的Glacier遇见了一只短袖短裤浑身发抖的Interferenc……
无名之火最终被浇熄了。
虽说努力加以控制,但主殿仍已被燃得焦黑,处处残垣断壁,瞧不出半点先前的风雅模样。财物尽毁倒是小事,只是重新休整起来颇费功夫……小姐的置身之处需置办得处处精细讲究,寻常白日里做工尚且困难,在这百夜期间更是不必说了。
幸而还有两侧偏殿。使女们纷纷改换了置身之所,姬君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离主殿较远一些,环绕着几株樱树的西殿。①
因那似光球的萤者亦置在此殿,侍者中面露异样者甚众。
姬君的心思呢?或许同诸人猜测都要不同,心中所想的,是另一番什么……
这却是不足外道的。
往后几日照旧整日里焚香煮茶,或取出些古书古画,邀些女友赏玩,一齐以韵脚为题作诗吟咏,外间寻觅纵火因由,这些事情并不特别传入姬君之耳,一时间竟好像风平浪静了。
“女眷之歌大多还是绵软。”
此间主人之长兄,左大臣藤原氏②隔帘品评道。他虽是长兄,却也严守男女之防,绝不越界一步,这等略带着轻视之意的发言,自然也是待客人散尽之后对着家妹才无意间发出的。
姬君只无言微笑,并不以为意。藤原氏本家在京,往返江户路途遥远,即便母夫人有意探望小女公子,也多半是不成行的,倒是长兄年中虽有大半在京,却也不忘看护妹妹,长则三四月,短也一两月,是会滞留在江户的。
说是为了这幼妹吧?外人便罢了,兄妹二人间则明镜一般,心知肚明。藤原氏固然看不上这在江户落根的新关白,但若是这关白随意选一别处,不论何处穷乡僻壤以为社稷,这藤原氏姬君的修养之所,怕也是要跟着一同迁去的。
“……你平日多差人读些书也好,却不要学那等风花雪月的轻薄做派。”
左大臣顿一顿,到底还是将一些感叹咽了回去。他自身瞧不上情情爱爱之和歌俳句,在外要做风流样貌,内里实则不屑一顾。但说到那严谨之骈文,一本正经之儒家学究,他亦是看不上眼的,除去切切实实握在手中的,旁的不过都是笑谈罢了。
再看一看这妹妹,生得乌发蓬蓬,面洁如玉,一颦一笑都是好样貌,一姿一态也是高贵风姿,若不是这眼疾,正好送入宫去,占得女御之位,也好叫同上皇做一对爱侣,日后诞下皇子,册封皇后也不是难事。
……可叹只是这眼疾,的确可惜了。
在帷屏之中的姬君微微偏了偏头,不知左大臣的哪一句话,隐隐刺中了她的心事。
“兄様所言虽极有道理,但闺阁之中,要分辨可听之句与不可之言却极为困难。”
她发出轻而可爱的笑声,低吟起来,“玉の緒よ、絶えなば絶えね、ながらへば——”
“——忍ぶることの、弱りもぞする。”③
自然的接上妹妹的未尽之句,左大臣一贯严肃的面上也不禁微微带笑,对于比幼妹年长十数岁的他来说,这女公子既是妹妹,也可说是女儿一般自幼疼宠长大了。这偶尔的娇俏之举,在他看来也说不尽的可爱。
“不好,此种便是最好弃之不读的类型。”他简单的评价,“虽说与其明珠暗投,不若宝爱你一世不嫁也罢,然而此种庸人之自扰还是不学为妙。”
姬君似乎思考片刻,倒也点一点头,很是赞同起来。
“却是这样。庸人自扰……”
这声音散在夜樱飞舞的庭院之中,再不可闻了。
*
左大臣晚间照例是不在此留宿的。
或是回自己的行馆,或是去访哪里的解语花、娇娇客,藤原氏并不多喜爱女色,然而身份尊贵的夫人是不会嫌多的,这于他好处颇多,只得费些心神以为周全。
临行前,左大臣遣侍从递诗一首。
“今宵恐月太昏暗,惟愿殿上人不闻。”
调率平平无奇,贴身的使女读后,姬君沉吟片刻,命人取了熏香的纸签,垂目念与使女道:“何来风与影,闺阁几深深。身蒙树荫下,婆娑自在心。”④
这便是知晓对方的意思了。
及至夜半,外间果然悄悄索索响动起来,廊下的守夜使女无声无息,大约是睡着了吧,并未有任何反应。姬君想着左大臣的意思,虽回说心有菩提,但到底还是浅眠,一下便被惊醒,卧在榻上并不动作,只侧耳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免抓紧了身上的褥子,多少有些不安的将自己裹了裹。
极轻极轻,似是有人一步步踏在廊上。格子窗是不是被打开了?嘶——障子被缓缓拉开来——一步——一步——
从远处陡然传来喧哗厮打之声,像是溅入油锅中的水珠,一阵阵的传来不稳之声,“——抓强盗啦——”、“——私入……乖乖就擒……”,一时间分不清是谁叫嚷起来,姬君绷紧的神经却反而放松下来,肩膀稍稍卸下一些力气。
只怕兄长早已料到,因而早早布置了罢……
她这么想着,却突然间愣住了。
外间杂乱至此,与之对比在这偏殿中,却异常的沉默……
……她方才听到的脚步声,似是极近。那些使女们呢?便是熟睡,这番也该醒来才是了……为何没有人向她通报外间情状?是长兄不欲叫她知道,还是……?
还是…………
姬君面容对着窗外蒙蒙的月光,浑身僵直不敢回头——
四面垂下的锦布被粗鲁的撕扯开来,伴随着低声的咒骂,她感到那出现在她背后的人影弯腰靠近过来,背脊一阵颤抖,姬君努力挺直身形,并不回过头去,那同伙被抓了的歹人伸出手去要抓住她细瘦的肩膀,不意间一阵烈风擦过面颊,喉管处猛然剧痛,还未回过神来,便已被捏住喉咙离地提起,连半点反抗也不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赫赫………饶……赫呃呃呃——”
面色从涨红化为乌紫,那青筋暴起眼球突出、伸着长舌滴下唾液的情状,如厉鬼一般狰狞丑陋。然而单手提起百十来斤的壮汉,视其如虫蚁的青年则更加叫人胆寒。那双金眸面对这惨状全无半点波澜,他五指蓦地收紧,那虫蚁的挣扎戛然而止。
夜明神方想随手将这团污物丢弃,视线掠过一边那人,不知怎的一时又改了主意,稍走了两步,将之远远弃在屋外了。
而姬君在听闻那响在耳畔的可怖呻吟时便忍不住坐起了身,她茫茫然带着一丝惧怕向声音的方向看去,直觉最后那轻微的不祥之声尤为令人畏惧,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只有丝丝微微荧光……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贸贸然开口道:
“请、请问——”
金眸的夜明神动作一顿,微微侧过头来,却没有理会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并非无法触物的虚体,上面沾了些令人作呕的黏腻液体,白袍上星星点点,令人不快。
这么一来,这百日期间,便再无法变回本体摸样了。
他一时间心情极差,克制不住的恼火起来。
而姬君也咬着下唇,探寻着小心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请问……是否是鬼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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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考吉吉和雅的初遇(。
② 藤原兼平,雅的大哥,三十出头年轻的左大臣。
③ 式子内亲王的和歌。收录在百人一首里。内亲王做过贺茂斋院,一生独生未嫁。这首写的是为心中隐秘的恋情所苦,有时不禁觉得性命就此终结也好,每活过一天,爱恋就越发加深,若有一天再也无法隐藏而被周围人知晓该如何是好……嗯,这首是送给未来的流的,从今天起他就正式被雅攻略了。并且其实他还被大哥和雅一起嘲讽了一把,sad。
④ 不要逼我写一些奇怪的东西啦!!!随口掰的,连打油诗恐怕都算不上(。大哥的意思是今晚大概不太平,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你就装作听不见吧。雅的回复是有大哥罩我我一点都不怕,我乖乖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嗯。就这么决定了不要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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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的主线容我把书看完再肝(吐血
非·正常①
上杉家的小女儿要嫁人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十六岁就结过一次婚,现在有个十五岁的儿子的女人,总归是不太“正常”的。
更何况,她是要嫁给女人。
——“喂喂、开玩笑的吧,日本可没有什么同性婚姻法……”
——“嘛,谁知道呢?不过上杉家啊,不是出了名的会闹腾的那一家吗?”
就像十五年前大规模居民离奇死亡的事件一样、上杉家的丑闻也依旧被神田这个小地方的居民们所津津乐道。
像什么闪婚闪离新娘子还离奇失踪啦、结婚没几天丈夫就死掉了啊、未婚先孕啊等等等等。
空穴来风,有些在基础上添油加醋,愈演愈烈。
于是现在上杉家轰轰烈烈地给女儿办什么百合婚,真是傻得不行,像是一出滑稽剧似的。
典礼后台。
啪!
清脆的声音。
被扇耳光的小少年不在意地揉了揉,然后又对着女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少年与女人的外貌有几分相似、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个阳光明媚,一个冷若冰霜。
“我有说错什么吗?绫乃、不对,妈妈?”
气氛十分沉重,另外的绿发女人赶快把他拽走。“绫人……”
“我不走。”少年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妈——妈,我还是不明白啊,你这算是重婚罪吧,还是ntr你的第一任丈夫千叶先生呢。要不要我告诉安然舅妈,让她来说说?要不让她来祝福你怎样,祝福你当年抢走了害死了她的哥哥,现在又要结婚了?”
女人又一次举起了巴掌。
“绫乃,冷静一下!绫人他……”
“绿泽阿姨也算了吧。”少年眨眨眼睛,“毕竟和我妈一同出演这出闹剧——”
“要娶她的,不是你么。”
『TBC?』
一·天降与青梅竹马
因为下午的课程太无聊,修亚便从学校里翻墙出来,跑到森林里去看书。
然而自己选的这本书也很无聊,阳光又暖和,他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喂——你小心一点——!”
然后抬头,就看到了一只鞋底。
嘭——
反射神经不发达的修亚毫无悬念地被踩了脸,然后那人一借力,便又跳出好几米远。
痛——身手真好——咦——浅蓝色的。
于是等那——女孩子转过身来的时候,修亚捂着脸就不仅仅是因为被踩到了。
“你没事吧?你这个人反射弧真长……”小女孩儿一路小跑过来,短裙一摇一摆的。蓝色长发随风飘动着,金色的双瞳里好像盛满阳光。
也许是被晃花了眼,他看着少女小胳膊小腿不由得说出了心声:“……小学生?”
然后小女孩就像是生气的什么小动物一样跳着脚:“不——是!我才不矮是你太高了——哇,真的好高啊!!”
这时候修亚才刚从草地上坐起来,他的身高对于小女孩来讲就像巨人一样。
“笨蛋、反射弧长、傻大个!”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对他的这种态度特别生气。
“这就是那什么天降少女吧,幸好我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修亚嘟嘟囔囔着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显然也是没在听少女说什么。
“喂你有在听吗?哇,你流血了!”
就像本人一样后知后觉的,鼻血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被踩到还是别的什么。
“手帕给你——我够不到!哼不管了,我走了哦!”
少女蹦跳着也摸不到少年的脸,气鼓鼓地把手帕往他手里一塞,作式要走。
“等等,我叫神前约修亚,是圣母之泪的学生,你叫什么!”修亚才刚刚回神,抓紧了手帕问她。
“哼——哼,不告诉你!”少女吐了吐舌头。
“喂等等,这样不公平——”
“本来——就不公平啦!”
作为他不好好听她说话的代价,她也不会告诉他,她觉得修亚那张惨兮兮的脸,居然还——蛮——帅的!——虽然只是有一点!
下次再见吧!
一望无际的天空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一个转弯,便隐入林中不见了。
修亚只能愣愣地看着,今天他发呆的次数,可能是他一年内最多的。
待晚上溜回学校,果不其然是学院神父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诲,然后紧接着是好友晓乌的同样批评。
修亚一点都没在听,一直到他们回宿舍,走到半路他才像忽然回神那样:“啊!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手帕上绣有“MIMA”的罗马音,只是不知道是她的姓氏或者名字,但是想找,也一定能找到的!
晓乌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哥们儿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一个超——可爱的小女孩儿!哎要不咱们翻墙出去,边喝边说?”
“神——前——!!”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
『TBC?』
——第十七章——
“你還好嗎?”格倫聽見熟悉的聲音就睜開眼,那說話的人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搖晃,一邊笑著,讓格倫心裡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天氣這麼好,要不要出海?”
格倫揉揉眼睛,“出海?我……不是很想……”
“你這樣很傷腦筋啊。”那人說,蹲下來,“身為出身在海邊的孩子怎麼能怕海呢?”
“可是……”格倫低下頭,向後縮了縮,卻被對方拉著朝房子外面走,格倫不情願地掙扎,但是那個人顯然比自己有力許多。
“我剛剛成為正式的捕鯨人了。”那個人回過頭說,“等你長大一點我也能教你捕鯨。”
格倫沒有說話。
“高興一點吶,不要每次一靠近海就一副要死的樣子。”那個人最終將格倫拉到了一艘小船前面,“上去吧,我們可以一直駛到港口看看。”
“我不是很舒服,可以明天再去嗎?”格倫小聲地說。“而且我覺得那裡的雲有一點厚。”
“不會的。”對方確信地說道,“今天絕對不會下雨,你不相信我嗎?”
“我只是……”格倫本來想說有點擔心因為感覺出海就會有危險,就算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此時他已經被對方抱起來扔進那艘小船,他驚恐地想要跳回岸上可是那人已經將船踢離岸邊,自己隨後跳上船,這個動作令船劇烈地搖晃,格倫緊緊抓住船的邊緣。
“放心,只要待在船上總是安全的。”那人的手覆上格倫的手,因為經常拉扯粗繩而長了繭子,他將格倫的手帶離船緣。“總有一天你要走出來。這樣吧,只要跟我在一起,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格倫答應了,但是他心裡有一些酸酸的,他覺得有些想哭,於是手裡握著那雙手不想放開。
“你還好嗎?”格倫聽到熟悉的聲音就睜開眼,覺得眼裡有些濕潤,他並不知道為什麼,也不記得剛剛的夢,他看見澤儂在他面前,擔心的樣子。
“沒事……”他從床上爬起來,“沒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給了澤儂一個微笑。
“我們靠岸了。”澤儂說,一邊將衣服扔給格倫,“外面不冷,可以不用穿外套。”
格倫點點頭,開始準備下船。
坎伯璃的氣溫比雅國舒適許多,至少讓格倫覺得這才是春天應有的樣子,他來自的地方跟北邊更相似,雖然有陽光,但寒冷永遠不會消退。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商業城市,不同於十四城是交易的終端,這裡是一個中轉站,離海岸只有幾分鐘的車程,看起來比十四成更乾淨許多,也更為安全。他們在旅店落了腳,澤儂先去拜訪了幾個師傅的朋友,澤儂說他參加過一兩次這樣的活動,他希望自己還記得那些人住在哪裡。
格倫這一次沒有跟著,他往市中心走了去,沿路受到了幾個士兵的關注。
不同的士兵問了他一樣的問題,比如:
你是誰?
你是鄰國人?
你怎麼來的?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諸如此類。
格倫都一一回答,並且將公民證給他們看,他們看到上面簽了元帥的章,就會默默地離開,格倫想他得一輩子被這樣詢問,這是個排他的國家。格倫想的並沒有錯,他一輩子都得被這樣問話,儘管是很短的一輩子。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與此同時澤儂拜訪了師傅的老友,大部分都是正經的人,澤儂也很高興能與他們共處。“今年為了集市來到城裡的人特別多。”有幾個這樣告訴他,“南下北上的都有。”
澤儂也是知道的,他沒有跟那些人聊很久,就離開去下一個地方。接著又去拜訪了那些並不是很正經的朋友。
並不是很正經是指那些人跟黑市有來往。
就像先前說的,澤儂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他拒絕和黑市來往,就算他認識一些裡頭的人,但這都無關緊要。他回到旅店的時候並不是很舒服——心裡不太舒服——格倫已經在房間裡面等他,自從他說好早回來他就真的天天都很早回家,雖然他並不需要這樣,只要趕在宵禁之前就可以了。
“有一些人我不喜歡,”澤儂解釋道,疲憊地坐到椅子上,“但是必須要去見。”
格倫不知道要說什麼。“沒關係,”他最後決定說,“過幾天就能回去了。”
澤儂點點頭。
這是澤儂對於旅行和活動的看法:在被邀請的時候他還是比較期待的,然而真正到了出發的那一天所有的壞想法就一擁而上,讓他變得非常不想離開家裡,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必須要出席。
這種心情上的變化每一次都必定發生。
“明天,”澤儂又說,“早上會開放市集,傍晚他們會在城中央的酒館開會。”
“好盛大的感覺啊。”
那是因為澤儂的頂頭上司是個舊貴族大家,全帝國各地有上百個工匠為那個家族工作。“不是每年都有。”澤儂說,“今年對外開放了。”
格倫心裡帶著期待。
本來工會的會議是讓工匠們交換信息,並且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分配和物價之類,有時候也會展示新的商品和原料,今年他們決定對外開放,所以就算不是工會的一員也能夠參與,於是許多人北上南下。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在北上的人群裡有兩個人,他們是一對可愛的情侶,最近不久從學院退了學,他們的理由是太無趣。七年前,在學院裡面,這兩個人向澤儂問了方位,並且邀請他和他們,跟另一群同學一起去喝酒,澤儂算是勉強地答應了。
那天澤儂沒有跟很多人說話,儘管那裡有很多的同學,聚會的地方對他來說有些太吵了。那對情侶之中的女孩找到了他,跟他聊了一會天。
那個女孩叫做佩琪,她的男友叫作舒,也是一個不怎麼說話的人,雖然說是不一樣的安靜。事實上,這兩個人非常喜歡跟人交朋友,見到了人都像是熟識一般。
澤儂沒有太放在心上,大概知道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但是他們卻把他放在心上了——他們會把見過的任何人都放在心上——而且和澤儂當時想的相違,他再一次見到了這一對情侶。
就在坎伯璃北邊的城市市集上。
他們仍舊把澤儂放在心上。
澤儂卻什麼都不記得。
誰也想不到。
澤儂自己覺得這是他一輩子最尷尬和恐慌的一天。
1、
“大家已经发现,自己的手机是无法同外界取得联系的,而通过我们提供的设备,你们可以打出一通电话。无论打给谁,说些什么都可以。只要在十分钟之内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承诺来救援的话,就可以获得线索哟。”
执行官以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做了宣告,他看着拿起手机的选手,嘴角露出了一丝促狭的微笑。
——不过,即使那样,一切也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中,不要抱着期待地,去拨通这个求助电话吧。
脸色苍白的维克多首先拨通了电话,或许因为是打给了亲人,找到了依靠的感觉让这个少年积蓄的压力和情绪一瞬间倾泻出来,起初他还只是“嗯、嗯”地点着头,后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过,直到最后,眼泪从他的眼角渗出、划过脸颊、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虽然努力地控制了情绪,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长冢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你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冷静哪。”
维克多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抽噎。
“到现在为止,只要努力解明答案,是不会有事的。”
“嗯。”
似乎对围拢上来的大人们感到不好意思,维克多擦了擦发红的脸颊,指了指翻盖手机的屏幕。
“线索……拿到了。”
拨号界面已经消失,屏幕中央出现了几行字。
“Game Clear……奖励:获取线索者可以对船上的道具进行实验,报警装置会根据违规情况发出警报,提示‘这样做是错误的’。”
找到该做事情的维克多变得坚定了很多,他奔过去,穿上那件色泽鲜艳的救生衣,跳上了代表河流的轨道。
出乎意料地,报警装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能行……也许,可以呢!”
“原来是这样吗!这代表着,救生衣可以作为道具使用吗?”
这个行动给在场的参与者带来了希望。维克多继续试验着携带另一件救生衣进入河流,乘船携带救生衣,从两岸来回等等各种行动。
“稍等。不这样的话……”
就在维克多打算脱下救生衣,结束实验的时候,椎名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他套上救生衣,和维克多站在了同一个位置。
警报仍然没有响。
实验也可以多人完成吗?长冢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想法似乎过于局限。
——那么,现在已知的情报是……
——【人无法直接游泳渡河】
——【人可以使用救生衣渡河】
——【一人可以携带另一件救生衣渡河】
他试着基于增加的信息推理现在的情况,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了脚步声。
原来是鬼见,他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状态,他拿起手机,迟疑了片刻,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拨通了号码,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着手机说了几句。
接着,经过一阵长长的沉默,他又开口与电话那端的人对话,然而,这次电话似乎从中途就被切断了。
鬼见似乎有点不舍地合上了电话,朝小船奔去。
“等等,你要怎么做?”
米拉老师出声发问,还试图拉住已经套上救生衣的鬼见。的确,获得线索的机会是有限的,假如没有好好安排实验的内容,无法获取全部信息的话……
警报猝不及防地高鸣起来。在场的人全部吓了一跳。
——居然还有这种设置啊?
长冢也感到惊讶,但鬼见似乎不为所动,他站在轨道上抛掉了那身救生衣,警报仍然没有停止。少年不耐烦似地咂咂嘴,跳上船,闪烁的红光和刺耳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随后马达被发动了,小船在轨道上发出吱吱咯咯的摩擦声,开始向前行驶,鬼见站起来,开始把船里的东西向外丢。
“哇,好腥。”
葱白皱了皱鼻子,看着还带着潮气的渔网、鱼竿,和一大桶死鱼被搬到地板上。
大家彼此对视,接着,同时意识到了鬼见这么做的目的。
——难道,是要实验放弃道具会不会影响船的容量吗?
简芒立刻轻快地跳上了几乎已经被清理一空的小船。
长冢刚刚打算配合鬼见弄清他想要弄明白的事情,拉克兰女士也站起来,一只脚踏上了船舷。
警示灯立刻闪烁起来。
“还是……不行啊,看来我的体重是没救了。”
拉克兰露出温和的笑容开了个玩笑。
——现在……
——【鬼无法直接游泳渡河】
——【鬼无法使用救生衣渡河】
——【即使扔掉所有道具,船仍然只能搭载两名乘客】
救生衣就是这样使用吗?接下来只要继续考虑剩下的道具就好了。
长冢环视四周,竹下正沮丧地坐在那里。刚才他满头大汗地挨个换着号码,但几乎都是对方刚接起来就挂断了,大概是被当做推销电话了吧。
椎名和米拉老师似乎都没有成功,而龙墨看起来似乎根本不打算打电话。
只有葱白打通后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把电话挂断,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了小船。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解答出问题,那么,我也去利用一下通话的机会好了。
长冢走到悬吊在半空的金属支架前面,看着那部毫无多余设计的白色手机。
2、
“喂喂……这里是小仓自然风景区管理课,请问是哪位?”
“吉田吗?这是你的手机啊,不用报所属机构也行的。”
“唔啊!说,说的也是!您是……长,长冢先生?”
“是我。”
“啊!终于联系上了,昨天B4区的日报没有按时提交,还想说六年的记录保持不住有点可惜,结果行动电话和对讲设备都联系不上,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花丸’和‘椿’的几枚卵都孵化了!您不在真是遗憾……”
“吉田。”
“对,对了!我在说什么啊……您身体还好吧!有没有遇到突发情况?需要救援吗?”
“可能有点突然,你安静下来听我说完。这几年和大家一起相处很愉快,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枯燥辛苦的工作,我还是非常庆幸能得到这份职业。局长和次长对我也很照顾……”
“您在说什么啊!连您也要辞职了吗?!我……那我的立场何在……”
“不,不是的,遇到这种情况并非我的本意,我很可能回不去了。”
“……?!”
“A17的枯木应该砍伐掉了,A25挨着观景步道的土坡夏天可能发生滑坡,需要修整一下。B4的工作站没有什么需要你收拾的,日报存在终端机里,笔记在书架左边第二排……”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在什么地方?受伤了吗?被人威胁了吗?”
“……个人档案也在那里,虽然之后可能没什么用了吧。”
“不要说得好像报警也无济于事啊!”
“……来到这里之后想到了不少事,总之以后拜托你了。”
“长冢先生!等一下!”
“抱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您现在孤身一人吗?有其他人和您在一起吗?有多少人?”
“……”
“我们会去救援的,绝对不能先放弃啊!”
长冢无视了手机里传来的焦急喊声,按下了停止通话键。
3、
原本并没有抱着获取线索的希望,而只是想和同事通话。意料之外地,手机上竟然出现了game clear的字样。
长冢向那艘破旧的渔船走去,考虑要如何继续试验。只要用同样的方法,挨个试船上的道具就行了吗?
——好像忘记了什么。
突然,葱白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站在“岸”边猛力拉着发动机,但船却纹丝不动。
——船是不能空驶的,这是没有明确表露的“规则”。
这个动作提醒了长冢。除了道具,救生衣的使用让“规则”本身的含义也变得不同了。
挨个验证过船舱里剩余的鱼竿、渔网是否能协助“人”或“鬼”在不上船的情况下渡河,甚至连发动机的盖子都打开看了一下,最后,长冢站在岸上,招手示意葱白和龙墨。
“哎?大叔,还要做什么?”
“笨啊,知道这个,就能几乎排除掉所有的 ‘不可能’了。”
龙墨耸耸肩,登上了小船。
“你也来。”
葱白似乎很开心,也迅速跟着爬了上来。
再一次,警报声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时候响起来。红色的警示灯旋转着,把诡异的光芒投射到众人的脸上。
“这样啊……”
“差点忽略了。”
“岸上的鬼不能多于人,否则就会发生‘鬼吃人’响起警报。规则是这么说的。因此我们一直把‘吃人’当做只在岸上发生的情况,如果船上的鬼在靠岸的一刻,也成为‘岸上’的一部分,会如何呢……”
“无法使用道具的话,五人五鬼渡河不可能有这种约束吧。”
“但现在有了救生衣,所以,这个条件可以成立了!”
——【船必须有乘客操纵】
——【救生衣以外的其他道具都无法让乘客在水中渡河】
——【岸上的“鬼”与船上的“鬼”相加超过人数时,也会响起警报】
——幸好得到了实验机会。谢谢,吉田,还有九位与我处境相同的人。在得救之前,我会尽力的。
4、
参赛者们花了很久才完成实验,当大家松了口气,准备写下自己的答案时,简芒出现了。
女孩从大家基本肯定了谜题的解答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间角落里,用手掩着嘴,很激动地与对方说着什么。
挂断电话之后,简芒一直静静地站着,好像在回忆以前的事情,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她才从回忆中惊醒。
手机上出现的信息似乎让她吓了一跳,思考了片刻之后,她才举着手机向其余的选手走来。
——似乎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大家,看这个。”
手机屏幕并没有呈现出前几位选手通话之后的状态,变成漆黑一片,彩色的 “Game clear”标志仍在闪烁,而它的下面,出现了一条信息。
“放弃实验机会,可以换取我们设置的固定线索。”
“喂……这是什么啊。”
龙墨瞪大了眼睛喊道。
“固定线索?为什么游戏开始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
拉克兰女士皱起了眉头。
“打通电话之后,不记得有这样的提示啊。”
维克多有些胆怯地说。
“我也是。”
鬼见简短地回答。
“看到game clear,马上就走过来实验了,没注意后面出现了什么。”
长冢和葱白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做出了抱歉的姿势。
“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后悔也没有意义,只要思考如何利用最后一个机会就可以了。问题是,这条固定线索到底是我们已知的,还是到现在为止没有考虑到的?”
米拉老师叹了口气总结道。
“这……难道是无法用实验证明的‘线索’?我,我猜想……”
竹下做出的发言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如果是那样就糟了。
道路的尽头是分歧,而分歧之后又是分歧,但只要借助于记忆与想象,再依靠耐心和毅力,总能遍历每一条道路,长冢一直习惯于这样的思考方式,但是,假如存在所有人的思考都无法触及的“可能性”,那该如何应对呢?
“难道我们……要赌运气了吗?”
“不,怎么可能,这是‘The Quiz’啊!”
“当然了!答题难道不需要运气吗?大家通过海选,难道没有一丝一毫靠运气的成分吗?”
“但如果万一得到了重复的提示,没机会实验其他的可能,而回答错误的话,大家可能全部会……”
“还有其他的可能吗?我相信我的想法,与其浪费最后的机会继续实验可有可无的细节,不如试试获取线索。”
“各位。”
少女制止了大家的争论。
“不要忘了一件事,我们得到的是‘线索’而不是‘题目的一部分’,题目应该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信息推断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假如忽略了什么,那就是我们自己思考的不足了。通过海选的大家,十个人合起来的思考,真的会有这么大的漏洞吗?”
她打开手机的盖子。
“我想要‘获取固定线索’,假如主办方隐藏了我们都想不到的信息,凭着走到这里的运气,也一定能把它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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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77707/
*改了一些推导过程以便捋剧情...如有OOC或BUG请戳...
*后期可能会修改,多有打扰……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上接清明事·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721/ )
那白衣人看着桌上黑刀半晌没出声,只看似随意地将自己的剑换至左手、护于身侧,后又执起杯喝了口茶。
“…「三尺三寸,通天镇地」。这倒让在下想起昔日江南霹雳堂二少堂主雷焱雷大侠的佩刀。”白衣人放下手中茶杯,终于缓缓开口道,“传闻他当年以一柄重刃和一手霸道无比的刀法行走江湖,名震一时。也曾一度让江湖中人不敢再言霹雳堂是‘封刀挂剑’…”那少年歪着脑袋听他说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但据在下所知,这一代豪侠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引退江湖,”白衣人停顿了一下,望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打量,“敢问阁下这刀,跟雷大侠那柄有何关系?”
“唔…唔~…哎呀!”少年点着头微蹙着眉,把那白衣人说的话认真在脑中咀嚼几番,忽地舒开脸轻呼了一声,“小哥哥倒是狡猾得很嘛?明明是我先问你的,这会儿倒成了你问我咯?拽这么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听得怪费劲的嘞。”他嘟嘴抱怨了几句,见对方不答,转眼挑了挑眉笑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狡猾归狡猾,眼力真是没的讲!这就是我爹的刀!”
那白衣人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令尊?…莫非阁下是雷大侠的公子?”
“…听小哥哥说话很是累人哎…”少年叹了口气,也不见外,直接往那白衣人右手斜侧的位置一坐,“我爹就是雷焱,这就是他的刀——不过他现在给了我啦,就是我的刀了!再多的我可不晓得咯。”说罢,少年往白衣人身后侧探了探头,“我都已经讲了,现在总该小哥哥说咯?”
“在下这柄,也同是家父以前的佩剑。”白衣人沉思了片刻,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少年显然对白衣人此刻的坦诚有些意外,本就不小的一双眼睛此刻更是睁得滚圆,过了好一会儿,才眨巴了几下从愣神中恢复过来。
“唔~唔、我猜也是…不过我没想到小哥哥那么老实就讲出来嘞。”
“不必刻意提起,但亦无须隐瞒。”
“嘻嘻,飞白哥哥真有意思。”少年忍不住笑出声,仍旧盯着那白衣人,“小哥哥是叫这个名儿吧?”
“正是。”徐飞白点点头。他琢磨着那雷焱引退江湖约是二十三年前的事,自己的父亲与那雷大侠曾经也算至交兄弟,如果眼前这位确实是雷大侠的公子,那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
“我爹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当年见着小哥哥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呢。”少年拿手比划了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凑向徐飞白,“那么算来…唔…小哥哥比我要大不少哩?请我吃个饭嘛?”
这般直白的蹭饭要求倒是把徐飞白给吓了一跳。他细看着那少年,确实从身形外貌到神态举止,无论怎么看都比自己要年轻些,要只是听他讲话,那清甜的声音和口气更是哪怕说只有十四五岁他也会信。这人又说是自己父亲挚友的儿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推辞。就那么对视了片刻,对方眼里的期盼丝毫未减,甚至还多生出几分撒娇的样子,把他给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招呼老板娘多添了一副碗筷。
“你这小子,挺能耍赖皮的嘛!哄得我答应你混口饭吃还不够,就那么会儿功夫又骗得这位公子了?我可不管谁请得你,这些菜你一会儿还得给我摘了啊!”老板娘说罢又装作嗔怒,往那少年脸上狠捏了一把。少年嘴上“哎呦疼的疼的”嘀咕个不停,却也是一直挂着笑,“这位公子也真是好心,可别着了这小子的道儿啊!”
“无妨。他…算在下半个兄弟,刚巧碰上罢了……”
“哟,谁不那么说呢?”那老板娘也不知道几个意思,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让徐飞白这浑身不自在里又多出些尴尬来。
“姐姐,你这儿有没有鸡吃呀?”那少年倒是对这周遭的古怪气氛浑然不觉,接过老板娘盛来的饭就着小菜扒了几口,还在嘴里嚼着来不及咽下就问道。
“我这儿那么个小地方,养着自己吃都不够呢!你以为把鸡养大容易啊?这儿就是个供人歇息的地方,不靠那些赚钱,没你这小馋鬼吃的份。”老板娘跟这少年看起来煞是投缘,两人讲起话来完全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一来一往谁都不对谁客气。少年听她那么说,也只好看着铺子后头几只走来走去的半大公鸡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徐飞白看着只觉得突然一阵头疼。
“对了对了,小哥哥,都忘问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少年脑袋一抬,刚才馋嘴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临安。”
“哎呀!那正好顺路嘛!”少年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乐得猛拍了下手。方才少年把那刀给亮出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刀给吸引了过去,直到这时候徐飞白才发现这少年双手上缠着的层层布带。莫非是有伤在身?但瞧他动作之间收放自如也不像是有病痛之状,“哎呀,小哥哥你在看这个啊?不用担心我呀。”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便把那布带间稍微拉开条缝隙,露出血红的皮肤,“怪吓人的,就给遮起来了。…你可别嫌弃人家呀,不害人的。”
徐飞白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老板娘那虎头虎脑的儿子从旁嗖嗖跑过。小孩子衣服穿得松垮,动作之间又容易拉扯,所以脖子上那块胎记也相当惹眼,他自然能瞧见。
“嫌弃什么!他要嫌弃你不就是嫌弃我儿子,我可不招待!”
徐飞白的头更疼了。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话都没说呢,就差点掏了钱还不给饭吃,也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能肯定的是老板娘跟这少年确实一见如故,现在还彻底站在了他那边,护得很。
“不嫌弃。这儿的也没嫌弃啊?”像是为了缓和一下自己头疼的情绪,徐飞白笑了笑,说话间也学着那老板娘的动作伸手过去很自然地往少年脸上泛白的地方碰了下。
这不碰还好,才一碰上就看到老板娘脸上表情一滞,随即嘿嘿窃笑起来。
“…咳…所以你也是要去临安?”徐飞白这时候已经不想去管头疼不头疼的问题了,他尴尬地抽回手,夹了一筷子菜原本想往那少年碗里塞,但又觉得这时做这事好像更不能成,只好别扭地换了话题。
“嗯啊,爹让我来中原拜访几个前辈,顺便送点礼。”少年从背后取下一个长得像个大号香囊的包裹来。那包裹做得极为精致,深色的底布上绣着漂亮的图案,两根二指宽的七彩织带从左右两侧伸出,用力抽紧就把这布袋束了口,还刚好能套进两边胳膊背在身上。只是这包裹看起来也并不很大,更是没装多少东西的样子,要真得拜访“几个”前辈,也不知道里头能装些什么“礼”,“临安的事情比较重要,爹让我尽量在十月前到。”少年说到这里突然对着徐飞白使了个眼色,“说来倒真的是缘分哩,小哥哥也是我要找的人之一呀。”
“我?”徐飞白不解地问道。
“是呀!临行前爹还特地关照了嘞,一定得找着你。”少年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至于道理嘛,小哥哥你要能请我吃鸡,我就告诉你,好不好?”他又瞥了眼那几只全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的半大童子鸡,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老板娘在一边忙活着招待其他茶客,也只是冲他一瞪眼,又笑着摇摇头。
“…不急,反正路还长,有的是时间,等你想说了再讲不迟。”徐飞白也是有点清楚这少年的性子了,立刻把好奇给藏了起来,故意装得泰然自若。这招果然凑效,少年见他不为所动,也只好垂头丧气地又吃起桌上的素菜来。这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样子让徐飞白不禁想到门中几个年纪尚小的师弟妹,心情也好了起来,“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噢对哦!名字!我的名字不好念呀……”少年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了下去,用一副夸张的神态做出苦恼思索的样子,“嗯…对了,那个!”少年一抬手,指着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很好,此刻又刚过正午不久,正是“日当中天”的时候。
“…太阳?”
“这种时辰…不对不对,天气?天气!你们叫什么?”
“嗯…热?…晴天?”徐飞白想了想说道,“……晴朗?”
“对对!就是这个!”少年一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脑袋在听到这个词时停了下来,重重地点着头,耳朵上的银饰也跟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晴朗!我娘说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小哥哥就喊我阿朗吧?”少年在阳光下灿烂的笑着,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刹间居然有耀眼的错觉,“其实我还有个小妹儿,这次也跟我一块儿来中原了。不过我们到这儿不久就走散了……她名字跟我挺像,要是有机会见到啊,小哥哥你就喊她晴儿吧。”
“好,阿朗。”徐飞白点了点头,“你的确算是我半个兄弟,既然有缘,我也理应照顾你些。这样,等去到大一些的镇子,我就请你吃鸡吧。”
话音刚落,隔壁桌突然传来“噗——”地一声,随即是几个人的爆笑声,老板娘的声音也在其中,听起来笑得格外欢脱。徐飞白一愣,但见那老板娘又用之前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开始打量自己,才猛地意识到原因,一张脸一下变得刷白,又噌一下红起来。跟这头的尴尬劲儿相比,那吵着要吃鸡的始作俑者倒没什么反应,除应了声“好呀好呀”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位公子对兄弟可是真的好呀~”老板娘远远地笑着说道,听着像是赞叹,可徐飞白这时候怎么都觉得她这话里还有话,“那么宝贝人家,一会儿帮忙一起摘菜啊!早办完早上路,前头不远就有能歇脚的镇子,晚了没地方住可耽误办事啊~哈哈哈哈,哎呦!”话一说完老板娘就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跟憋了很久似的,让她丈夫都忍不住走来用手肘轻顶了她一下。
这下就算再傻徐飞白也听出人家话里的调侃味道了。
……这真是造了什么孽了!
所幸干起活来的时候发现,两人都是挺会做这些生活事的人,收拾阿朗留下的烂摊子倒也没花什么功夫,不多久就告别了那茶摊的老板娘继续上路了。去往镇子上的路并不算太远,但也绝不算近,没一个时辰怕也走不太到。还没到七月,这天却意外的热,又是大下午,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一边商量着去临安的路线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起先是阿朗说的话多,但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徐飞白也不似自己刚见到那会儿那样沉闷,虽然时不时会讲些他稍微听不懂的字句,但总体而言还是很容易说话的人。
“你今年是十九?你妹妹呢?”
“十五啦,大姑娘啦。”
“你们俩都是第一次来中原?爹娘就放心你们?”
“唔…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呀?”阿朗眨眨眼,显然对徐飞白说的话不明所以。看他这副危机感全无的样子,徐飞白也一时语塞。虽然“江湖上不太平”“坏人到处有”这种话很容易说,他也不是没感受过——但对方毕竟是一代豪侠之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想阿朗也是会些功夫的,和普通人总不一样,要实实在在找出几件让江湖中人觉得“不放心”的事来好像也不太容易。
“也没给你们盘缠?”
“唔…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们不用钱的呀。”阿朗说道,徐飞白点了点头。之前的路上阿朗也稍微聊到了他们村子的事,听起来像是个完全自给自足、村民之间以物易物的地方,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想必当年雷大侠也是年纪轻轻就厌倦了这江湖纷争,才向着那朴实清闲的田间生活去的吧。
“才不是呢,我爹那时候是刚好碰着我娘来中原——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吧——然后对我娘一见钟情,追着去的。我娘性子淡得很,爹去了村子以后还缠了她好久,她才答应跟他好的呢,脸皮好厚的。”
“雷大侠当年就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称作豪侠了,这般作风倒也确实能想得到。”徐飞白看着阿朗说自己爹厚脸皮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娘来中原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村子在那山里也好多好多年了,嗯…有没有百来年我就不晓得嘞。村子里听说有不少都是中原过来隐居的厉害人哩!但这些前辈大部分都不想成家,也就没有子嗣。村子人总不能越来越少嘛,所以偶尔就会有人出来,勾搭勾搭这个,招惹招惹那个,再讲讲那儿的故事,看看有没有人想跟我们回去种田的。”阿朗说着转过头来对着徐飞白一笑,“村子里可好啦!小哥哥以后有机会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呀?”徐飞白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有机会再说吧”,阿朗也没在意,接着说道,“——因为挺久才出来一次的,平时村子里也用不着钱,我也不晓得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但回村子以后剩下的都没很多了,我和阿妹这次出来,爹也就只给了一些,说剩下的自然会有办法的。”
“若是江湖上退隐的前辈,在中原总都会有些旧识,你要是去拜访了他们必定照顾你,就算你不开口,这盘缠肯定也是少不得给你的,雷大侠倒也没说错。”
“麻烦嘛,难得来一次,想多玩玩……”说到这里阿朗的声音稍微低了下去,“玩着玩着就走远了,最近这一路上没有能顺道去的人家,盘缠就…又不想掉头,那些叔叔伯伯们见着我,总得让我留上好些天,他们又忙,没什么时间管我,我也不好自己乱跑,闷…”
“……你也过了那不愁的年纪许久,还那么贪玩,要是真误了事,我看雷大侠要…”话说一半,前方不远处一声凄厉惨叫赫然入耳,二人皆是一惊,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顿时脚下生风运起功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跑出百余丈,只见一辆老旧马车瘫卧在地,一侧车轮已被毁坏,半边车身狼狈地倒在地上,车边趴着一名妇人,鲜血汩汩涌出,看起来已是回天乏术,刚才那声怕是妇人临死前最后发出的惨呼。几个蒙着面贼人还扯着那马车里的行李往马背上搬,一位男子拽着拉车老马的缰绳跟其中一个贼人苦苦缠斗,身上布衫也都已经被血染红浸透,随着他的动作又给甩出来溅的一地都是血星子。那男子看起来也是只靠着一口气吊着了,几次被那贼人推开再去抓缰绳都抓了个空,双腿也是逐渐失力,渐渐显出疲态。与其缠斗的贼人夺过那缰绳一个转向,侧身翻坐上马,举起手中白刃正欲给那男子最后一击。
“——住手!!”徐飞白心底一沉,大喝一声往前冲去,阿朗也紧跟在他身后。那伙贼人见来者速度奇快,又分别带着刀剑,也知道是练家子,不清楚对方底细也不敢多做停留,片刻间个个都蹬上马撒腿逃窜而去,“阿朗你照看一下这位兄台!”说罢就朝着那伙贼人追去。
“车…孩…”阿朗将那男子扶起,但他似乎已是被伤到了脏器,大量鲜血不住从口鼻涌出,堵得气都喘不上,话更是说不完整。他强撑着剧烈颤抖的手指了指马车,没吐几个字便身子一歪,呜呼而去。
徐飞白回来时样子也不好看。地上男子和妇人的尸首已被阿朗做了简单的处理——都翻过了面好好地躺平在地,擦干净了脸也阖上了眼睛,双手贴着身侧摆在一起。人刚去世不久,要不是那些血污伤口,跟睡着了也无两样。徐飞白紧紧皱着眉,往那倒下一半的马车走去。
“应该是这很熟悉这附近的土匪了,才跑出路就往林子里窜,没追上。”他叹了口气,车厢里的东西也都被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破布烂箱子,阿朗背对着自己钻在里头盘腿坐着,上半身来回轻轻晃悠,也不知是在鼓捣些什么,徐飞白看了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嘘——”阿朗转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爹娘把他塞这坐板下头嘞,命大哦,大概是碰撞时候给整蒙了才没哭,好一会儿我才把他给弄活哩。”
徐飞白凑过去一看才大惊失色,居然是个不满周岁的婴孩!此刻被阿朗抱在怀里,小声抽噎着睡着。
“这……这可……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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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还在往临安的路上(擦汗)我真是肥肠不擅长扯这种慢进度的…好多对话想直接写但是又觉得太没意思…
终于臭不要脸了一把(等一下)老板娘是个开放的人就让她呵呵呵呵呵呵去吧!(。)
下一篇应该就可以到临安了!!(咬牙切齿)我一定赶、赶上主线进度……(呕血)
这篇本身故事性很弱,交代角色关系和铺垫比较多,虽然如此但也、也没什么梗在里面,应该不太好看…但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您!!!!(顶锅盖逃)
以上!
3357字
每个人都能刷到时髦值NANODESU!
——————
“…………”
众人围在身着和在他们的“常识”里有众多出入的长袍的少女身边,向着浓雾深处前进着。
梆
梆
木制手杖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人有种空明的感觉——“如果不是在这种奇怪的雾里,这个声音其实还挺不错的。”
伊格也算是接受了少女的说法,略显慵懒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不嫌吵就好,嫌吵的话也只能请你忍耐一下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女扬了扬眉毛,“把你们放在那些雾里的话,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为你们收尸了吧……而且你们也会……”
“……别说得那么吓人啊。”唯一有常识又能和不知名的少女搭上话的只有伊格了。
“幽灵先生不出来诶!”莉芙两眼闪着光,绕着队伍跑来跑去,身处队伍最后侧的零则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个眨眼就消失在迷雾里。
平时自信而敏捷的黑色乌鸦此时却明显地安静不下来,在埃德的肩上、甚至脑袋上反复跳来跳去,还不时扑扇着翅膀,似乎总想叫出来,却又一直不肯叫。
少女看向了正在安抚伙伴的埃德瑞普,说:“竟然是鸦…………但是他似乎很愿意服从你,是什么式神吗?”
“shi shen?……我不清楚。”埃德瑞普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弄得有些愣,不过他还是马上声明了自己的立场,“……就算是乌鸦,他也是我不可取代的伙伴——他不是害鸟。”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停住了脚步,同时她缓缓扬起手臂:“我又怎么会认为神鸟是害鸟呢。”
梆!
随着木杖重重地叩着地面,环绕却又远离在众人周围的雾气猛地退开了一大圈。
零和弗蕾亚见状,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
“嗯~?对手会是什么样的呢~?”弗蕾亚充满好奇地舔着自己湿润的嘴唇,慢慢取下自己背上折叠起来的镰刀,却随时准备好了把镰刃给甩开,劈开来袭的蠢蛋。
零摇了摇头:“……您有什么看法吗?”说话的对象,则是在他后方淡淡微笑着的少女,“弗蕾亚,不要大意。”
“诸位的机敏我也看到了,不过只凭这样的准备就想驱散他们,可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呢。”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呈现出紫色、黑色的一个个“东西”便从紫雾的深处对着众人探了出来。
咻————
像是口哨,像是呼吸,却让听到的人从内心深处感到寒意的声音。
“……唔!”莉芙撅起嘴,虽然好奇,但并不像往常一样蹦跳着前去,安份地待在伊格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
伊格和埃德瑞普也马上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让人生畏的半透明物体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模糊的脸,空洞的眼窝,以及宛如搁浅的鱼一样一张一合的嘴。然而,却并没有进一步化出身体一类的形状。一颗颗半透明的脑袋只是徘徊在雾气边缘,偶尔凝聚出来的躯干或是四肢马上就再次被其他的头颅吞噬,再重新化作紫黑色对不详烟气。
“死亡在空中飞舞的景象……似乎也挺不错的~?”弗蕾亚虽然厌恶这幅画面,却依然有性质从另一个角度欣赏他,零皱起眉:“您所说的收尸……”
“渴求生命的恶灵而已……”像是讲解一样,少女说,“若是被他们碰了,就会有一部分魂魄被吸走,如若魂魄被抽干……”
埃德瑞普打了个激灵,他肩上的乌鸦伙伴也开始对着前方徘徊的恶灵嘶叫起来:“也就是说……会死吧。”
“而且你们的魂魄也将加入他们,不得入轮回喏。”说着,少女单手结印,“绕过他们未免太费时间,我们也尽些力吧——诸位。”
看众人迅速摆开架势,少女非常满意似的笑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武器(零则是双拳和双腿)上都慢慢地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嗯嗯~…这是……加护一类的~?”弗蕾亚双手轻转,把玩起自己镰刀的同时看着镰刃划出的金色轨迹,“应该不算对自己的神明不忠的行为吧~?”
“只要不暴露就不算犯罪,难道不是么?”零随意地舒展起自己的筋骨,对弗蕾亚进行吐槽,却换来了她开怀的笑声:“唔呵呵…啊哈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我意外呢~”
忽然,零向着侧面猛地弹开手肘,反手击出手背,弗蕾亚则用力刺出自己的镰刀,甚至让长柄顺着手掌一起飞出去——最后只拿住柄的末梢,再往回一拉。
随着两声难以名状的声音,两团趁着两人说话时迅速靠近的恶灵便被分别打碎、切断。
零摇了摇头:“……因为我觉得,平时的你会那么说而已吧。”
而在两团恶灵被消灭的同时,刚才还似乎在徘徊,在等待什么的恶灵群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太勉强了吗……”正当少女想要再次念出真言时,一道裹着金光的黑影已经从她身边疾驰而出。
呱————
宛如要向少女展示自己不会辜负期待一样,埃德瑞普的乌鸦伙伴在一起接受了少女为众人加持的除灵真言后,展开黑色的翅膀径直冲向恶灵的大军。它猛地扑扇翅膀,随着笼罩金光的黑翼略过,恶灵的团块便被挖出一大块消散开来,随即,它再以优美的姿势回转,再次突入、突出为首的恶灵之中。而随着它的攻势,数道金色的光芒也轮流穿透了紫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头。
“……你的吹箭倒还好说,可以的话,待会儿我想回收一下我用过的箭矢诶。”伊格皱起了眉,像是抱怨一样地对再次吹出一支短矢的埃德瑞普说到。
埃德瑞普一边装填吹箭一边回话:“说得像我的吹箭很不值钱……”
“不是啦,金属箭头用在这种地方总觉得有点浪费。”伊格困扰地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办,要用周围的树木弄点木箭吗?”
这是,一直在旁观的少女别有用心地用指尖捂住嘴:“你不妨试试直接对那些恶灵拉弓呢?不需要箭矢哦。”
“啊……?”伊格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看零和弗蕾亚在前线随意地撕扯那些恶灵,便想着随便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举起弓,迅速地拉弦,装作有一支箭矢要射出一样,瞄准了在众人侧前方徘徊的一团恶灵。
嘣
随着放弦的声音,一团淡淡的金光猛地在弓上一闪,随后,像是被无形的箭矢命中一样,那团被瞄准的恶灵上猛地多出来一个大洞,发出漏气一样的嘶声便渐渐消散了。
“哦……!?无形箭?!”伊格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弓,而少女却只是慢慢地说:“没想到您竟然有不错的资质……这原本是用来除魔的技巧,‘鸣弦’。”
“那,那是啥啊……”在这个世界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额外知识的伊格被新概念弄得有些头疼,少女掩着嘴,看向最前线的两人一鸟:“说穿了,就是用声音来除魔而已,虽然是基础本领……但是你看起来并不知道‘鸣弦’,第一次使用却有那等成效,让人惊叹呢。”
这时,埃德瑞普的乌鸦伙伴已经扑扇着翅膀回到了主人的手臂上,它身上的金光丝毫不减——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受伤,大大地张开翅膀,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功勋一样。
少女看着奋力战斗的众人,却注意到了一边的莉芙。她眼神中的激动似乎从刚才起就清晰可见,随后,她双手握紧了法杖,闭上了眼——
——“说实话,这些东西切起来手感真差……”
“……嗯,然而还是得干。”
“还是切肉的感觉舒服些哦~?之前切的房子都比这些东西手感好呢~”
听着弗蕾亚的俏皮话,零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了起来。他再次转身,挥拳,闪着金光的拳头所舞出的拳风刮到恶灵团块就让它们爆裂了开来。忽然,只感到脖子后一凉,零迅速用手肘往后一支——精准地敲在了弗蕾亚挥下的镰刀柄上。
“唔~手滑。”“这玩笑不好笑……”
看着零不知所措而有些困扰的表情,弗蕾亚略显无趣地收回了镰刀,再往背后随意一挥,企图偷袭的一大团黑色就被真言加持过的镰刃切开并消散了。
“我呀~倒是非常想看看你慌乱的样子呢~?”看周围的恶灵已经所剩无几,想着交给队友处理就好的弗蕾亚干脆地把手背在身后,用镰刀支着自己的身体,向零轻轻前倾身体。零看了一眼她一如既往的妖艳笑脸,也伸出了手,按住了她的帽子:“哦…线断掉的时候,确实慌了,你没看到,会感到可惜吗?”
“……!”零的话让弗蕾亚身体一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到,“……是,超可惜~”
正当她想继续说俏皮话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从他们的身边传了出来。
“幽灵先生们!请回家吧!请回去该回去的地方吧~!”远处,自己的队员们的身边,脑袋有些不太灵光的可爱牧师正一下一下地挥舞着她的法杖。
然而,随着她每一次挥舞法杖,就有一团恶灵干脆地炸裂开来,原本黑紫色的雾气里生出一团淡淡的白色,向着天空窜去后马上不见了踪影。
啪唧,啪唧,啪唧。
“……莉芙,真的很厉害呢~”
“啊……啊啊………………”看着莉芙一下下随意地处理着残余的恶灵,两人完全无法吐槽……
“嘿呀!!!”忽然,莉芙用力地挥下了法杖。
零和弗蕾亚顿感不妙,及时迈开步子跑到队友们的身边。果不其然,才跑出去三四步,最后的那个恶灵就以宛如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之势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冲击波差点掀飞众人,直接被冲到地面上还翻了两个跟头的莉芙却只是坐在地上,愣愣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呆然的朋友们。
最后,露出了一个耀眼的笑脸:“莉芙!把他们送回去了哦!”
PersonaTheDream企划正式开始!
首先恭喜于企划内投稿人设的各位,已全部可以使用场内人设纸正式登陆了!
场内将会通过私信进行确认。
【Persona的挑选】
请场内的各位于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863/下留言,选择你喜欢的Persona。如有重复,则按收藏排位高的优先选择。
Persona只有名字固定,形象全由场内玩家自由创作,不做限制(具体可参考原作设定)。
另因参企人数并未满22人,即长期接收人设报名。
【企划时间表·里】开始更新
在企划时间表·表的事件与活动发生的同时,作为场内角色,将遇到不为外人所知道的里·事件,即与Persona相关的事件,此表只在企划公告中定时更新。
【活动与事件安排】
10月13日~10月26日
开学后,日常互动开始,学习、恋爱与打工等各种活动皆可展开。
里·事件:在同学的口中得知了深夜电视的存在。在大雨后起雾的那个夜晚,验证了其真实存在。几日后偶然发现能够进入电视,并且进入电视后,在地面上发现一台老式带天线的电视机,电视机前整齐放着几副用途不明的眼镜。
星牧
距今700年左右人类科技近入高速发展的阶段,以航天科技为首的各个领域都正在取得重大发展与突破。
航天科技出乎意料地带动了其他领域技术的发展
航天:曲率,光速的应用,空间跳跃,其中空间跳跃技术并不成熟,只有极少量的小型舰装有此装置。
生物:转基因技术成熟,人体冷冻技术应用,基本攻克现存所有疾病,人体机械化技术广泛应用。
电子工程:智能人工只是少量私人所有,政府不在此项目上给予支持。大部分软件只用于计算,暂时不存在所谓机械危机。
能源:能源利用率,回收率达到最高,普通居民所用皆为清洁,可再生能源,但仍无法改变地球环境恶化的趋势。
军事:星际舰队投入使用,目前仅有一次战斗经验并获得胜利,装备齐全,配备不同种类的星际舰艇与大型武器,少数小型星舰配有空间跳跃装置。
至于社会,文明程度事实上并没有怎么发展。尽管“国界”逐渐消失,人类生存水平普遍提升仍改变不了剪刀差的加剧,对于职业的偏见,等级分化基于职业日趋严重。在进入恒历以后星舰联合总署逐渐掌控全局,负责处理大部分事物并垄断大量尖端科技。
在人类冲出太阳系后航天科技再次取得重大突破,从[预知者]空间站与公元3141在室女座星系建立的开始人类进入恒历纪年。[恒立元年0]
目前人类所处与宇宙所有生物中的科技发展程度属于上游水平,大部分外星生物还未诞生“文明”。
也有的科技水平与人类并列甚至超出人类。比如位于轩辕十四的碳基生物。目前地球星舰舰队仅有一次的实战经历便是与他们相对。而处于劣势的人类由于成功领导侥幸取胜。[公元3352,恒立211年]
在此之前,地球的资源已不足以继续维持人类发展,在采集太阳系内足量资源以后派出分队探索,并在在南鱼座Piscis Australis发现合适居住的星系并且初步建立移民。[公元3302,恒历16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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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楼梯间看见了一柄剑,一半搭在通往第五层的楼梯上。
通往楼下的道路已经被碎石和藤蔓的碎块堵住了,所以冒险者们只能向上走。然后就在四楼的楼梯间里发现了这柄剑。这把剑非常眼熟,而且是不久前掉在这里的,同时这柄剑有较大而厚重的剑身,适合力气大的男性。并且,如果从位置上来看,这柄剑的主人应该在往第五层前进,但是在法师塔里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扔掉武器,所以这个“前进”,很有可能不是他自愿的。综合以上几点,这柄剑就是被植物单独拖到“上面”的菲尔札·裘德的佩剑。在被植物往上拖的时候,他的佩剑因为某些原因掉了下来。
冒险者们想到之前第三层四号房里那些带着有腐蚀性粘液的藤蔓,如果是一个人面对它们的话,胜算的确非常渺茫。也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如果运气好就已经变成了这座塔的另一份养料,运气不好的话就还在做困兽斗吧。冒险者们都不是残酷的人,本来接到任务要暗杀菲尔札·裘德的时候,他们还有过犹豫和背叛的想法,毕竟那位传说中的瓦伦将军的死有些令人在意。但在碰见菲尔札·裘德本人之后,对方那中暴戾可怖的性格让冒险者们对他所有的设想幻想都化为飞灰。再加上刚进塔之后的那场意外,让他们把失去队友的痛苦和自责,以及随之而来的疲劳失落恐惧等情感全都转移到对菲尔札·裘德的恶感上。现在就连正直仁慈的精灵与半精灵都开始诅咒菲尔札·裘德来。
“现在要怎么办呢?”站在第四层中间,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们碰见了两难的抉择。Suzette认为应该先探索第五层:“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有可能会错过什么东西。”高等精灵用了精灵语中“好戏”的那个词来结束这句话,同时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让她的队友们觉得身后一冷。但是和她的渴望战斗相反,队友们希望保持原有的节奏不变,仍旧一间一间地探索塔里的房间。但是暮刃渴望战斗,在她看来队友的选择探索房间是规避战斗的潜意识在行为上的表现。
所以——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队长我申请单独调查第五层。”
Suzette立正,仿佛士兵接受检阅一样目不斜视。旁边瑞贝利安伸手捡起来菲尔札·裘德的剑想要比划比划,然后果不其然地被suzette稍微踹了一下。奥列格失笑,但随后面色一凛:“不允许脱队情况出现,suzette士官长,请入列。”
如此强硬地回答了一句之后,奥列格又小声补上“如果Su真的很在意,就先在楼梯间等我们一下吧……有什么异常的话就直接上去没关系。”
与其说作为队长的奥列格·尤里·谢尔盖·余下不明一向没有威信,倒不如说他希望和队员们平等相处。即使是刚刚难得语气强硬,之后也必定补上温柔言语作为赔偿。Suzette听了这一硬一软了两句话,没说什么,跟着奥列格一笑,随即站在楼梯间里。而川途也陪她一起,他们两个都非常期待下一层探索。然而蓝好像并不乐意见到这种情况,他开始觉得慌张。不知道巡林客的第六感准不准,他拉住川途的手,无言地摇了摇头。如果没有戴面具的话,此时两人必定是四目对视,川途必然能看见蓝张着嘴想说什么又停下。盗贼安抚性地拍拍巡林客的肩膀,用不易察觉的轻微笑容告诉对方他没事,他也不会有事。
这么就定下了分头行动。由suzette和川途在通往五楼的楼梯间驻守,其他人仔细探索四楼。他们决定从楼梯间对面的房间开始探索,因此探索小队都聚集在门边。
门吱呀一声呻吟,开了个缝。奥列格凑前去看,和同样凑上去的瑞贝利安撞了头。
下一秒,川途尖叫一声。
听见尖叫的蓝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阿伦德尔觉得蓝也要尖叫出来了。他的上半身回扭带动下半身,右脚踏出一步。重心原本在左脚,现在也朝右脚的方向迅速滑去,以一个极度夸张的困难姿势完成了转身加速。不要不要,千万别出事,你不会有事的。虽然没有这么想,但是潜意识里这么嘶吼。蓝思维停滞了,理智锁死了,现在只有回到川途身边的一个选择,他的动作变得比以前灵敏许多。他看清从五楼的楼梯方向袭来的是比之前几次加起来还多的藤蔓,而他心爱的男孩就在藤蔓中跳跃战斗。他迎着袭来的藤蔓,片刻之间消失在藤蔓的洪流中。那些植物里还裹着一些光秃秃的骨架。这些骨架中有的看起来很古老,但仍有一具新鲜的骨架,它上面还贴着肉片。奥列格在瑞贝利安咽了一口口水的背景声里抄起一把捡来的餐刀,而阿伦德尔非常慌张但仍然克服恐惧迎向植物。来不及了,他咬了自己的舌尖,把恐惧和惊慌用疼痛掩盖,然后以曼陀林演奏起迷魂曲。旁边奥列格也开始演奏安魂曲。但这些曲子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歌曲对植物又能产生什么影响呢?歌曲只能影响到侍弄植物的人,从而间接影响到植物。但这座法师塔里的植物似乎真的凭自己的意志在攻击,没有幕后操纵者的存在,这也就表示它们不受吟游诗人的乐曲影响。它们在诗人们带敌意的曲子里摇头晃脑,然后吐出一粒一粒种子一样的东西。那些种子和粘液一起滑倒地上,不需要水和土就生根发芽,根部的一头扎进地面,而小芽一边扭动一边长成和母体一模一样的新的藤蔓,随后就是粘液和新的种子。
这些异种植物的繁殖让瓦尔哈拉的队员爆出脏话,随后又投入新的无休止战中去。
瑞贝利安挥舞起大剑,如果说对战斗的渴望,他个人可是丝毫不输给suzette。此时如诗歌中暴怒的龙一样在藤蔓堆中嘶吼,在遭自己砍断后飞起的植物碎块里横冲直闯的人,就是瑞贝利安。在他身影闪现之处,藤蔓碎裂碎块坠地,渐渐就能看见suzette和川途的身影。瑞贝利安跳起来,劈向藤蔓木质化的部分。
植物中传来一道没有生机不带感情的声音:
“入侵者、防御体系启动。”
这些植物还他娘的会说话——?!
阿伦德尔发誓他之前没听见过这种声音,而且从队友的脸色上可以看得出这不是他慌乱中产生的幻听。他开始有预感“恶战”这种词还不足以形容接下来的情况。之前那个防御体系还没启动的时候,他们就被植物折腾的要死要活了,现在跑到第四层,理论上无限接近这座法师塔的核心部分,也就相当于捅进这些植物的老巢,还终于触发了那该死的防御体系。阿伦心里只能“呵呵”一声,一脚踩爆旁边扭来扭去冒出一个芽的种子。
瑞图宁女神保佑,你们这些异种植物全都去组成生命的循环不息吧。
然而植物那部分的生生不息太过强烈,仅仅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增殖很多,现在整个楼梯间都被植物挤满,如果不清除那些植物的话他们不可能上到第五层去。Suzette好歹清除了一些植物,向后急退数步,但植物也穷追不舍,suzette转了个方向使自己不至于把植物都引到后方其他队友身边,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声奥列格:“你们去看看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进入房间会被植物追上,但如果不进入房间的话也只能继续干耗着。冒险者们的体力消耗的很快,如果打消耗战的话必败无疑。正在两难,植物就先砸向第四层的几个房间,瓦尔哈拉冒险者们的一个选择被自动删除了。
现在的情况,只能背水一战。
奥列格手指动作一变,演奏起提振士气。力量从演奏的手指和乐器碰撞的地方迸出,一直在最前方奋力挥砍的瑞贝利安觉得力气回到了身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瓦尔哈拉!!!
又一次之后的又一次,被这个带有虚伪的情感与真实的恶意的队伍救了。
不断出现的又一次,被那些杂种和非杂种施以恩惠,但是瑞贝利安大人才不会有任何感激之情呢。
全世界一起下地狱去吧!!
在《提振士气》激昂的旋律里,植物从木质化的地方被打成碎片但是很可惜这不会是结局因为植物里那具最新鲜的白骨开始扭动了就好像活物一样挣扎——
它长出了血肉,原本只是几片残肉的地方鼓动跳动逐渐增殖扩大,很快就覆盖了白骨,随后出现了巨人化的尸体,再往后那些发出恶臭的腐肉活物般蠕动,看起来就像无数小虫子在皮下活动,让人头皮发麻。膨胀爆裂的细胞重新组合,浮肿的组织恢复常态,筋肉高度腐烂的过程被快速倒带,最后生成了一具完整的人类男性躯体。这具身体光滑无毛稍显透明,隐约能看见跳动的血管和内脏,外部覆盖不明粘液(天知道是尸体腐烂自然产生的尸液残余还是别的什么邪门恶心的东西),此时如同母腹胎儿一样蜷缩在植物碎块里,伴随呼吸的节奏一动一动。
“好帅!那是什么!?”
长久而不详的沉默由瑞贝利安打断,他往前几步,想仔细看看那具尸体——或者说躯壳,但尸体猛地一抽搐让他向下意识后退一步。就在他体内搞事的因子开始作用,指挥他往前再走几步的时候,那具躯壳缓慢不稳地站起来,把脸的部分对着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们。
躯壳的脸还是半透明的,毛细血管非常清晰,大脑和眼睛看起来像悬浮在黏稠胶体里,有一种奇异的恶心感。身体的动作像是木偶人,僵硬不协调,但声音却像是成年人,再仔细分辨一番,会发现这就是失踪很久的菲尔札·裘德的声音。它的脸对着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们良久,然后以这种奇怪的像是菲尔札·裘德却有些差异的声音说:“多亏你们打败了那些家伙,现在……这座塔已经归我所有了……!”
说得越多,声音的感觉越奇怪。到最后已经能听出这声音的奇怪原因了,它是二重声,就像两个人同时说同样的话一样。但不同的两人之间会有语速差异和语调区别,现在的二重声音却没有任何区别,吐字的习惯,发音的习惯全都一样,这完全就是菲尔札·裘德。
“这是法术吗?”阿伦德尔拿起曼陀林,手指按在弦上,已经起了破咒曲前奏的调,他看见蓝拉弓搭箭把箭尖对准那具躯壳的头,他也看见蓝的手指在颤抖,根本无法瞄准。
现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冒险者们保持站定的姿态,惊愕的表情,但是没有动作。那具躯壳在呼吸,心脏在跳动,从五楼飞出一本书和另外一具白骨,它们和活着的躯壳扑在一起,然后被半透明的躯壳接收:它们肉眼可见的从半透明躯壳的后侧腰部进入,然后白骨消失,书则转移到手的部分,从黏稠胶体感觉的躯壳里滑出,落在它手上,而。
“正是因为那些讨厌的植物所以没法让我的力量渗透这里!现在死亡的力量将灌满这里!”书页在微光里快速翻动,任何一个有基础魔法知识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在准备一些死灵系的魔法,伴随着魔力的波动,一种极端的恐惧从冒险者心里浮现:死亡就在面前。
人一生中最没有意外必然发生的一件事就是死亡,因为死亡是平等的绝对的无人能逃的,同时也是未知的和令人畏惧的。有些生命接纳死亡,但更多的生命逃避死亡,或者至少逃避带来痛苦的死亡。这些事情本来不会被冒险者们大张旗鼓地提出来讨论,但是队员的意外身亡和随后的惨状早已经在幸存者的他们潜意识里打下了烙印。
绝对不要死,也不能死啊。
这种恐惧没有影响到阿伦德尔,在他感觉到“意外”之前,破咒曲和其他的曲子就从他的曼陀林和奥列格的奥兰吉间流出来了,而其他队员也都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那具古怪躯壳有传播恐惧的能力,但好在它对诗人不成影响,诗人们的诗歌乐曲驱散了冒险者心里的恐惧,让他们回复战斗能力。
这一招失效,躯壳把手里的书扔向半空,然后把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吐出大量火焰来。火焰直朝两位诗人而来,suzette冷哼一声移动脚步,挡在他们身前。精灵打造的长剑横在suzette身前,这柄剑甚至斩断了火焰,它们四散打上了墙壁,瞬间就把石头制成的墙壁烧出坑来。
“不,不行,我们可以逃跑吗?”目睹火焰的威力,蓝放下弓箭,后退几步。如果没有面具的话,瑞贝利安一定会狠狠嘲笑他呆滞的神情,但其他队员知道这没什么好笑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尽快逃跑。
“我可不想背对着这种东西。”阿伦德尔被火焰的热气烫到,他的衬衫被汗水浸湿,但是他还是尽量语气温和的接上蓝的话。
如果不想死在这座塔里,然后变成如此凄惨的样子,那就只能战斗。
为了世界也为了自己而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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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肉眼可见的低质量投稿。
请心疼被学生会工作压榨的少年儿童
申请使用技能【破咒曲】……是这样吗
司磷
贝薇丹蒂历四十九年,伊、钦两国边境纷争升级,于夏之神怒视下开战,初时王国军极占优势,共和国方苦战难敌。
然钦察共和国遇天降神兵,自诩受神启前来助战,应命运之力任其调遣。授其任务制裁王国军将领菲尔扎·裘德,神兵领命而去,杀入敌营。
神兵五人,及一领路者,终无一人生还,裘德亦陨。共和国将军惜良才之舍生取义,将此事迹于军中传颂,一时士气大振,大破痛失将领、士气低迷之王国军,夺回失地。
战后,神兵事迹被编为诗歌广为流传,然多有吟游诗人添油加醋之嫌。
——摘自《伊诺平原纪事》
无名之城的某间房子里,瓦尔哈拉小队的成员正聚在一起。
“川途好点了吗?”奥列格关切地问道。
蓝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旁的床上趴着的是沉睡状态的川途:“我暂且先帮他把伤口消了毒,现在先让他休息一会儿。我打算等一会去请第五季将他送回遗都,那边有我们熟识的医生。”
“唉……”奥列格跳着坐到了凳子上,两条够不到地面的腿晃啊晃,“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早上他们带着卡利亚一起回到了无名之城,卡利亚带着些许惊叹地表示他想自己四处看看,因为当时急着处理伤员大家也没有太多的精力仔仔细细地带他参观,只是简单介绍一下了几个主要地点的位置就互相道了别。
奥列格原本也是伤员,他的左手的胳臂因为当时专心吹安魂曲没来得及躲,被菲尔扎·裘德的火焰烧伤了一块,一路上都在嗷嗷喊疼,不过在回到无名之城自己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之后,他马上就又活蹦乱跳得和没事人似的了,甚至比没受伤的阿伦德尔还精神。
此时他想闲着也是闲着,从包里掏出一本龙语诗歌去找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叙泽特求翻译。
阿伦德尔推了推滑下来的帽子,把手上的书又翻过了一页。他在看的是从法师塔五楼发现的《往昔故事集》,一开始看书名他还以为这是本故事书,没想到翻开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本记载诸神法术和魔法道具的书,只有介绍没有讲具体用法,因此不能通过这本书来学习,应该说这是本图鉴书吧。好在他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于是就细细地看了起来。
啥?你问瑞贝利安去哪了?哦,他啊,一大早在房间里制造噪音,被在整理藏书的阿伦德尔和因为川途受伤心情烦躁的蓝一起踹到了门外,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就在奥列格和叙泽特因为对一首讲述半兽人英雄雷尔·血盾的冒险故事的龙语诗歌产生了意见分歧而热烈地讨论的时候,翻看着《往昔故事集》的阿伦德尔惊讶地感叹了一句:“这书上连‘漆黑之月’碎片都有啊!”
“噢噢噢哪里哪里?”奥列格立马翻身跳下椅子。
然而就在他起身跑过去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阿伦德尔的神情剧变,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反复看着书上的同一个位置,脸色变得铁青。
“这……这个……”他用几乎可以称之为惊恐的语气颤抖着说道,“这本书说…………”
奥列格被他这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伦德尔一直是队伍里的冷静担当、头脑担当,就算突然落到交战中的战场上、就算在塔里遇上恶心恐怖的藤蔓、就算遇到死而复生而且超级难对付的菲尔扎·裘德,他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动摇的表情。这书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会让他害怕成这样?
他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屏住呼吸凑了过去,一旁的蓝也意识到书里可能说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而看了过来。
阿伦德尔正在看的那一页左上角有一张插图,插图上的碎片的模样确实和第五季让他们收集的“漆黑之月”碎片极为相似,然而据这本书上所说,这种碎片其实是一块名为“暗月石”的石头的一部分。
“在哀恸之年中,暗月石被悲荒之神萨玛菲盗走,萨玛菲污染了暗月石,现在所有的暗月石碎片中都有邪神的一部分灵魂……”奥列格越念语速越慢,“如果将所有碎片都集齐了的话……?”
“所有的碎片都集齐了的话……会怎么样?”蓝着急地凑过来想直接看,“你倒是快念下去啊?”
“后面没有了。”阿伦德尔把书竖起来给他看,“这本书里关于碎片的叙述最后只提出了一个问题,没有解答。”
四人面面相觑,除了叙泽特看起来依然平静从容,另外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奥列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爆炸。
难道说!?第五季让他们收集的——其实是在收集悲荒之神的灵魂碎片!?!?碎片全部收集完毕的话会发生什么???悲荒之神是不是会复活???天啊诸神之战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他也很想亲眼看一看……但是战争什么的是会死很多很多人的啊????这种果然还是在诗歌里看到就好了???
“我——我们——难道说是被骗了吗????是被骗来送死的吗???”
阿伦德尔强作镇定地安慰他:“你先、你先冷静一点,这本书上所说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也有可能是错的、说不定还是假的。”说着他翻出了他随身携带的素材笔记本开始检索他所知道的关于悲荒之神的信息。
奥列格平时依仗着侏儒出众的记忆力从来不做笔记(那些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忘记了的事情,就算有笔记本他也绝对不会去写下来的),此时看到阿伦德尔的笔记本稍微凑近了一点观察起来,阿伦的笔记大多数是由工整的黑字写成,其中穿插着少许用红笔标注的备注。
“……悲荒之神萨玛斐对此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从珂旭处偷取了能够连通世界的暗月石(备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通道正是秩序之主珂旭封闭的),因此他的子民与军队才能跨越世界的间隔……”
“……由于萨玛斐是已逝之神,现如今世界上几乎已经不存在萨玛斐的信徒了,只有少数自称为‘悲荒遗孤’的人还在坚持他们对于悲荒之神的虔诚,他们相信这位神祇依然存活于库瑞比克的某个角落,只是他的灵魂被分散而无法展现他的力量……”
“……萨玛斐的圣徽是结了冰的月牙……”
被分散的……灵魂……结了冰的……月牙……
奥列格低头看看胸前挂着的弦月,弯月形的宝石反射着冰冷的光线,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寒噤。他在害怕,害怕假如这个猜想是真的,害怕自己被喜欢的神明所欺骗。
刚才那些书上所说和阿伦记下的传闻之间的同步率,实在让人无法不把它们联想在一起。
他们说不定,已经被置身于惊天的阴谋里了。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闷闷地说道:“我要去问问第五季。”
蓝拧着眉毛表示同意:“这事情非同小可,我赞同去问。”
“……我也去。”阿伦德尔说。
“叙,你去吗?”奥列格回头看她。
叙泽特静默不语地垂着头靠在窗边,风扬起她的长发,阳光只照在她一侧的脸上。听闻这个问题,她转头看向他们,脸上竟然在笑。
奥列格从她翠绿瞳孔深处看到了渴战的血红之光:“呼……我不觉得即将发生战争此事有何处不好。”
“我知道叙欣赏战争,但是你不生气吗?”奥列格激动起来,“我们有可能被神明欺骗利用了啊?”
叙泽特抿唇:“我并未感到愤怒。如果你是在询问我的感受的话——我感到期待,期待盛大的战争,期待兵刃相交时沸腾的烈血,期待鲜血和死亡的艺术。”她的手已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或者说,她自身就像一把能够享受战斗的利刃,随时都可出鞘绘制出血红的图卷。
一种沉默的氛围一点一点弥漫了开来,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熟睡中的川途的呼吸声。
“这样啊……”奥列格低低地说着,“那么就我们三个去问吧,现在就……”
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奥列格的话。
“轰隆——”
窗外传来了大地崩塌的轰鸣声,墙壁都颤抖着。
“怎么回事?” 身体很轻的奥列格差点被震飞出去,他连忙蹦到一边抱住窗台固定住自己,再转头看大家的状况。
阿伦德尔和叙泽特各自找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待着,蓝则马上跑到川途床边把他抱了起来,准备好远离危险之处。
好在这个震动没有持续很久,地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奥列格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小声抱怨着:“怎么会突然地震了的?”
蓝没好气地回他:“我怎么知道。那还和之前计划的一样,现在就出发吗?”
阿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被他摊在桌上的书:“去吧,我们不弄清楚这件事情也没法安心去下一个世界吧?”
确实如此,如果事情真是他们猜想的那样的话,奥列格可哪里都不再想去了。
奥列格挥着手和坐在房间里的叙泽特告别,然后率先跑出房子,结果却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哟矮子,急急忙忙去哪里啊?”瑞贝利安伸手打招呼道,看清几人脸上的神情后突然兴奋起来,“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大概是想知道之后幸灾乐祸吧,他才不会让这家伙得逞。奥列格把他往旁边推:“让让,堵住门了。”
“我偏不——”
“……”奥列格瞪了他一会儿,“那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他走回了桌子旁边,拿起书放到一脸兴奋的瑞贝利安手上:“自己看吧。”
瑞贝利安瞬间变成了苦瓜脸:“哈?等等怎么又是书?喂??你们站住!!!”
谁会站住啊,趁机走出去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奥列格非常喜欢神,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信仰。
对信仰神的人而言,神是他们打从心底里认同的人生准则,无论他们自身是怎样的性格,那位神明必然有与他们的内心相契合、与他们的灵魂所共鸣的部分。
例如他们队的叙泽特·埃兰迪尔是一位恋战的高等精灵,她所尊崇的并不是战神梵,而是掌管自由与艺术的珂宁。稍许对她了解一点就能明白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正是听从珂宁的教导遵从自己的心意习武善战,她认为“尚武”是艺术的一环,她也认为刀剑相交的清脆鸣响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战歌,与势均力敌之人打斗如同跳舞一般令人享受,活跃于战场为至高无上的共同目标献出生命则是对生命最大的敬重。
她毫无疑问是珂宁的信徒。
每当感受到叙泽特的行为与珂宁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奥列格都会由衷地感到不可思议。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吧。
但是奥列格却没有信仰。
对奥列格而言神是什么呢?
他喜欢神,却从未对他们产生敬畏之情,就仿佛那是一群特别有趣的人一样的喜爱着。
他赞同春之女神瑞图宁所教导“所有季节、因果、生命都是世界循环的一部分”,因为他喜欢旁观故事然后发现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他也喜欢倡导“光明和秩序”的光之子珂旭,虽然他并不是很遵守秩序的人,但是他能感受到秩序之美,而且世界上要是没有光明和秩序,岂不是没有让诗人们记录和创作故事的环境了吗?他不喜欢死亡,可是同样对复苏者宵银和他的不死生物怀有兴趣,而且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如果人可以死而复生就好了;他觉得恶之花菲诺所说“欲望将带来力量”也非常有道理,他因为求知欲而去看书,从书上学会了制作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正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他极为好奇神言拉玛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也乐于解预言之谜,不过同时又觉得未来是可以靠自身力量去改变的,未来的决定权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无论是从爱好旅游还是随心所欲方面来讲,神鹫艾瑞克是与奥列格性格最接近的神祗,奥列格特别喜欢看有这位被称为“彼方旅者”的神所参与的故事,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至少现在没有——对他产生信仰。
奥列格也非常喜欢第五季,因为他长得好看,又有着温和清冷的气场,就像皎洁的月亮。也许正是因为他对神是这样的心态,此时他才会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被相信之人背叛时的愤怒——一般而言,这种情绪由人类对神产生,也未免太过狂妄了。
他就这样带着怒气走在无名之城的小巷上,少见地一言不发着,身旁的阿伦德尔和蓝也是心事重重。
突然他感觉到地面又轻微地颤抖了起来,几乎是转瞬之间一大块地面裂成了几块,其中一块连着周围的房子被挤压着翘了起来,奥列格正好踩在这块地面的边缘处。
“小心!可能是余震!”阿伦德尔一手扶着帽子,另一手想来拉奥列格,不过奥列格几乎是被那块突然抬起的地面震飞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掉到了另一条小巷里。
他揉着被撞到的脑袋站起来,听到阿伦“你们两个还好吗!”的喊声和蓝的回应。他正要回“我没事”,余光突然瞥到地面裂缝延伸的方向、巷子的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危险——”他飞身跑过去拉起那个人往旁边躲。
“好险好险……只差一点点你就要掉下去啦?这种危险的时候可不要发呆比较好?”
对面没有反应。
他转过身去,当他看清了被他所救的那个人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面前的人竟然是一个比他还要矮上二十厘米左右的、神情中充满了惊恐的小女孩,这个身高要说是侏儒或者妖精都不奇怪,可是看那耳朵的形状和白皙的皮肤,这分明是一个幼年的精灵!?
是新加入的冒险者吗?那么小的孩子?不对……精灵的寿命比侏儒还要长很多,成长也更慢,这个精灵的年龄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大呢。
可是,她在发抖。
奥列格犹豫了一下,伸手揉了揉那头海蓝色的头发,笑着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哦!”
小女孩迟疑地与他对视着。
“队长!你没晕过去吧!”背后传来了阿伦的喊声。
“啊。再见,我要走啦!记得要注意安全!!!”奥列格对着那个女孩子挥了挥手,一边喊着一边向阿伦和蓝的方向跑去。
第五季每天都会在无名之城的上空巡游,为了保证能够准确地找到他,阿伦德尔事先计算了第五季的巡游速度和他们的步速,得出在某一时刻他们正好能在无名之城北部的山顶上遇上第五季的结论。
不过这个结论是建立在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的基础上的。
“呼……爬山好累啊——”终于爬上了山顶的奥列格气喘吁吁地这么说道。
阿伦德尔体能不错,蓝又是巡林客,俩人的体力都要比奥列格好上很多,因此他们两个都没怎么喘。
在三人的面前是一大片山顶的空地,在空地上方的空中,第五季正漂浮在那里。
他俯视着大地,因为距离太远,奥列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心里不由得猜测了起来。
神明看着我们的时候,心里都会想些什么呢?
第五季从空中缓缓地下降。
随着他离他们越来越近,奥列格内心反而出乎意料地反而越来越平静。他觉得,第五季周围好像有能够让人放松下来的力量。
他正在向着他们走过来。并停在了他们面前。
他在……看着他们。
阿伦德尔一瞬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去问了。
虽然此时这位神看起来很平静,可若是不小心冒犯到,会不会被瞬间灭掉?怎样开口比较合适呢?“尊敬的神明,我等区区不足挂齿的半精灵和侏儒想向您求教几个问题”?不不不最好再客气一点……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奥列格上前一步:“您好,我是被你召唤而来的冒险者之一,请允许我向您提出几个问题。”
阿伦德尔瞬间捂脸,这哪像是和神讲话的语气啊啊啊!
他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暗示奥列格讲话的语气再客气一些,不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奥列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直接开口说了下去:“我想知道,我们所收集的漆黑之月碎片和悲荒之神萨玛斐的灵魂碎片有什么关系吗?”
阿伦德尔继续捂脸。
“我知道你,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第五季回答道。
奥列格一怔:“你……知道我的名字?难道说,每个冒险者的名字都能记清吗?”
阿伦在心里崩溃地大喊:“你怎么把敬称‘您’也丢掉了!!!”
“嗯。还有你们,蓝和阿伦德尔。”第五季点头,然后反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会这样问?”
蓝从见到第五季开始就是一脸冷漠的表情,此时被说出了名字,也只是最低限度礼貌地点了头,漠然地说了声:“您好。”
奥列格被念出名字之后却终于有些踌躇起来,他不想承认他其实有点高兴。
偏头想了一下该如何说明之后,他再次开口:“……我在其他世界的书里,看到了一本魔法道具的图鉴,这本图鉴中提到了一种名为‘暗月石’的石头,它的碎片和漆黑之月的碎片一模一样。书上还提到,现在所有的暗月石碎片中都有悲荒之神的一部分灵魂,而且据我所知,传说中的悲荒之神确实曾经盗走并使用过暗月石。”
第五季沉默着,奥列格紧张地看着他。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自己所说的话,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围绕着神的银色光辉如同水波一般向深蓝的天空荡漾开去,他的眼睛看着奥列格,又好像在透过奥列格看向遥远的彼方。
他抿着的嘴唇慢慢地张开:“在过去,暗月石曾经连接着所有的世界,它让人们得以在各个世界之中穿行……”
主语是“暗月石”,而不是“漆黑之月”,在场的三人都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随后的岁月中,人们失去了它,萨玛菲得到了它,并将之污染、让它能够为己所用……”
他的语速很慢,所说的话题也看似和奥列格的提问毫无关系,但是他们没有打断第五季的话,安静地听了下去。
“现在再度使用暗月石,无疑会牵动其中邪神的力量——但是如果,所有的邪神之力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呢?”
奥列格愣了一下。
这是……承认了暗月石和漆黑之月是同一样物体,而且承认了其中有悲荒之神萨玛斐的灵魂?
“消耗殆尽……”奥列格咬了咬下嘴唇,“但是……这种事情要如何判断呢?如果里面确实还有他的灵魂碎片,聚集在一起的话……会发生什么呢?而且,暗月石为什么会成为这座城市的核心?”
“神力自然会有所昭示。”第五季微阖眼帘,他的语速依然很慢,却非常肯定,“你的担忧确有其事——一旦暗月石再度聚合,萨玛菲的灵魂一定会聚合,然而经过了数次粉碎与聚合、在以碎片的形态释放了力量后,这一部分的灵魂又能有多少力量?”
……他不知道啊。
他既没有神力,感应不到碎片里灵魂碎片的强弱,也从来没有学习过关于神之灵魂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神的灵魂碎片会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被削弱。
“归根结底,这才是我原本的目的。”第五季抬眼,深深地注视着他,奥列格这一次终于有了“被看到了”的实感,“——把连接世界的道路还给这个世界。”
“——这里今后,将成为连接世界的地方。”
第五季的声音一点都不响,很轻很柔和,但是却非常的坚定。这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的坚定。奥列格一时说不出话来。
疑点和问题还很多,可是他却觉得第五季的眼神和语气很可信——真是疯了。
“这样啊……”他最后只能这样说了,“你为什么希望世界之间能够联通呢?珂旭认为在世界尚没有统一的秩序时,通道的开放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与纷争,所以他才封闭了通道。你却想打开它们,也就是说,你不这样认为吗?”
奥列格并不赞同传闻中珂旭的这个看法,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在他看来,无论通道是否被关闭,世界上该有的纷争总是会有的。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是他最后的试探,也是他真诚地想要知道第五季的想法。
第五季好像能够看透他的想法。
“在不同的时代,人们所注视的事物不尽相同,神也一样。来自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你们所注视的又是什么?”他反而向他们提出了问题。
奥列格所注视的?
他眼中看到的、他所想要知道的——
——是如同第五季背后这片星海一样广袤无垠的『未知』。
他并没有说出口,可是第五季却好像听到了回答。
被银光所包围的神似乎笑了一下,而后说道:“无论你们正在注视着什么,请珍视现在在你们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们所经历的冒险今后必将成为这世界的一部分,无论是作为世界的终结,又或者是新时代的开幕。”
说完这句话之后,第五季轻轻地阖上了眼睛,一阵柔和的神力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奥列格觉得心里的最后一丝烦躁也被抹平,心中只余下平静。
在向第五季道别之后,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静默无话。
等走到了山脚下,奥列格突然开口问他们:“你们相信他的话吗?”
蓝沉默了半晌,回答了奥列格的提问:“我觉得他完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他没有杀死我们,也没有让我们‘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也就是说他不畏惧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我觉得,这就是可信的地方。”阿伦思忖着说。
蓝漠然地摇头:“说不定他在我们身上已经种下了想要说出去的话就会突然暴毙的诅咒……”
“确实是这样没错!”奥列格突然兴奋了起来,他回头看着蓝和阿伦,兴致勃勃地说,“就是这样,一点也没错——所以,就让我们亲自去实践吧!”
“哎?”蓝觉得自己和自家队长想表达的意思好像微妙地错开了。
“我是说,我们去收集碎片。然后啊,在碎片即将收集完毕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逐渐接近真相。这样,最终的最终,我们一定会知道,他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他抬头看着天空,在山顶的一侧,第五季正漂浮在那里,缓慢地巡视着整个无名之城。
奥列格向着那个方向伸出手,无声地说道:“我一定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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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7690
写完以后感觉奥列格这不就是个颜控吗(x
*WPS计字13083,再次突破【钻头是男人的浪漫!(bushi
*回忆杀公开搅基,不服你打我【学友脸
*虽然送走了媳妇还是要放闪
*肝硬化……
*江南我谢谢你的刀子把我从卡文里一刀捅了出来【。
*加了俩原创人物,懒得做人设了【。
16.5
Rationing off bits of myself ,so I can crumble at your 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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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白光散尽,瓦尔哈拉一行人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座改变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无名之城。
比起离开时的满心悲伤愤怒,这时除去瑞贝利安以外的几人都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他们最终还是杀死了菲尔扎·裘德,不管那个人是将他们挡在塔前的王国将军还是杀死了他们伙伴的帮凶法师。在那凶手最后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癫狂的笑声之后,卡利亚也终于拖着那个王国卫兵跑了上来,小卫兵正好看到他伟大的大将军和那本发着绿光的书一起燃尽成无生命的白骨的场面,吓得瞬间再次晕厥。
那之后的事情仿佛顺理成章,几人到五层去确认不再有隐藏的敌人,却在那里发现了一本叫做《往昔故事集》的书,阿伦德尔简略地翻看之后确定了它和书房的那本书一样,都是讲述诸神和他们的魔法的书籍,于是将它和之前的书一起收入了口袋。
着急川途伤势的蓝早已经没了搜索塔内的兴致,一心只想赶回无名之城拜托那个混蛋的神把他送回遗都——至少在那里有他们认识的医生,还有个赤脚医生的老爹,而在无名之城蓝只能找些草药暂时阻止伤口化脓发炎。好在菲尔扎死去之后那侵蚀着他伤口的魔法像失去了源头那样不再继续恶化伤势,川途得以逃出了鬼门关。
而卡利亚则表示裘德已死,这样一来王国军的士气一定会大受挫折,接下来的局势就是一边倒地朝向共和国军了。
“飞龙最终将会击落狮鹫。”盗贼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似乎是第一次带上了真诚的喜悦——又好像并没有类似的意思,之后像是觉得不妥一样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事情对于不属于这世界的你们没什么影响……还是谢谢你们。”
总之,白光亮起又散尽的时刻,几人都知道,这次属于瓦尔哈拉的冒险,真真正正地结束了。
川途趴在蓝的背上,后者则是兢兢业业背着队内最惨的伤病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不用那么……娘娘腔啊。”只有十几岁孩子身量的盗贼忍不住笑了出来,顺手敲敲挚友的脑袋,“我没事的,把我送回遗都,老爹会照顾我的。”
“要是让你这么半死不活的回去老爹还不打死我。”半卓尔闷闷地说了一句,头也不抬。
“什么半死不活,我精神着呢。”川途拽了蓝的辫子一下,疼得少年哎哟一声,“比你这二百年不说一句话的主儿精神多了。”
“道理我都懂,你拽我辫子干啥啦!”蓝不敢松开箍着川途的手,头皮的痛感还清晰地残留着,比这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都具有真实感,“这么大人了这毛病还改不掉?”
川途嘿嘿一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然后轻轻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脸有意无意蹭着他的长耳朵。
“……还记得纳斯塔么。”蓝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川途正在玩弄蓝头顶的几根头发,听见纳斯塔这名字却是手上一僵,一根头发被连根拔了下来。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扔掉手中白金的头发,把脸闷在衣服里,“那个满嘴跑车从来没句实话的家伙。”
“他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死透了。”
“哦……。”
“……至少咱们俩都这么认为。”
“嗯……。”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却并不尴尬,两个孩子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声的交流。
“我那时候都没死透,他怎么就死透了呢。”半晌蓝叹了口气,似乎是惋惜,似乎是感慨。
“谁知道呢……这就是命吧。”
受伤的男孩伏在挚友的背上,眯着眼睛看向橙红的云彩,还有在这夕阳中无声燃烧的无名之城。
而半卓尔少年的思绪早就飘回了三年之前的那一天。
纳斯塔。
那是少年第一次面临生死之间的抉择,是双手沾血的生存下去,还是就这样放弃,死在那里。
最后他的双手沾了血, 却还是被迫放弃——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
|龙裔|
又一次惊醒的男孩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天花板是灰色的,大块的石板被石灰填缝构成极不稳定的庇护所,不时有白色的灰屑从其间掉落,随着脆弱的门板似乎要开裂的巨大声音——
下一秒他一把掀起被子从阁楼上窜了下去,以他那盗贼的敏捷身手。
“别砸门了!!!”
门随着男孩恼怒的声音砰地打开,门外站着的人被吓得往后一跳,刚好没被拍在门后变成画像:“川途你你你你你冷静点我来找老爹救人呢!”
开门的男孩这才注意到砸门的家伙背上似乎还有个人,被这魁梧的家伙一挡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两只蓝色的胳膊在他面前垂着,左手紧握着一把被染红的弓。
“进来吧进来吧赶快的,这一段外头乱得很也就你这个没个怕头的纳斯塔还敢到处乱跑……”男孩嘟嘟囔囔把门外的人让进来,看着伤员滴了一地的黑血大皱眉头,“这人还活着么?这血是中毒了?”
“活着呢,估计没中毒,就是太多了,现在大气不喘小气不断,就怕他被颠了这么一路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纳斯塔把人放下后擦了把汗,“赶紧的,我自己倒水喝你先给他上点药,不然真得死在这。”
“怎么天天把麻烦往我这儿背啊你个……卧槽这人还真能活下来?”本来皱着眉抱怨的男孩看清那被放在茶几上的人之后直接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川途看见那人脖子上已经被纳斯塔裹了几层衣服的伤口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人”——其实他……也有可能是她,并不能称为人,应该称为“半精灵”,或者更准确一些,极为罕见的半卓尔——之后确定,他决不是由于通常意义上的斗殴而受伤的,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只要多一分力就能要了他的命,也不知这种结果由于是他的战斗技巧或是单纯只是因为幸运。
……或者是因为不幸呢。
“生面孔啊……。”端详了半天的男孩这么下了结论。
“废话,跟着商队过来的……”纳斯塔梗着脖子咽下一口水,开始了他招牌式的解说,“听说沙漠对面的幻森完蛋了,然后那个老巡林客……大概是老巡林客的儿子,带着个半卓尔孤儿过来这边,然后一进门就被蛇鼠一窝跟不知道哪儿的破事儿搅进去死球了,这小家伙立马红了眼,杀了一堆……你说那群杂种奸商怎么会放过他啊,肯定往死里打……”
“说重点。”已经开始忙活的川途懒得听他说废话,“既然往死里打了怎么还活着,还让你给扛老爹这儿了?”
“你别说,卓尔是真能打,我怀疑种族天赋,”纳斯塔好像没听见川途说话一样,翘起了二郎腿继续喋喋不休,“别看这小家伙年纪不大还长得娘兮兮的,那一群獐头鼠目的货估计都被他震了,杀得那一地血啊……啧啧啧,我都好久没见过那种场面了。”说完他还好像很怀念似的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忆血的味道,然后一卷绷带砸到了他头上,随着川途的斥责。
“你给我过来帮忙!”
少年醒来时,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火,沙漠的夜晚并不好熬。
他睁开眼睛后先是带着点迷茫地眨巴了眨巴,然后似乎感到身体有什么不对劲,试图扭动脖子却换来一阵撕裂一样的疼痛。
“哎哎哎别动别动……”一双大手直接固定住他的脑袋,他使劲把眼睛往上抬,看见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还真活过来了,看来老爹的手艺真不是盖的……不对怎么说得有点像做饭了。”
被扶着坐正之后他开始重新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虽然壁炉里燃着火,还是难掩那一股似乎是这个城市特有的破败荒凉的气息,四壁都是灰黄的石头,头上除了房梁是木质以外也都是石头垒出来的形状——他无端的有点怕那些石头掉下来砸到他头上。而房子的主人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趣似的看着他。
“好,我先来自我介绍——”
彪形大汉拖着和他的形象相当不符的长调开口,然后似乎是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直到连少年都想去拍拍他的背才停下:“咳咳……我叫纳斯塔,是遗都里唯一……会救人的,嗯,倒爷。”
“倒爷?”少年一脸不解,“你是说……那种按到桌子上还能站起来的玩具……?”
“……那叫不倒翁。”纳斯塔似乎对这个失败的自我介绍相当遗憾,开始解说什么叫倒爷,“就是,倒腾货物赚差价的,这个明白了吧?”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是商人吧。我和父亲护送来的……”
然后小孩儿就在纳斯塔眼前又掉下来眼泪了。
“我说你别哭啊真是……长得一脸女孩子相怎么这性子也跟个娘们一样……”纳斯塔一脸头疼地掏出张粗拉拉的大手帕扔给少年,“冷静冷静,跟我说说你是谁?”
少年抹了把脸,刚结痂的伤口就被他直接抹开了,手帕上印了一道鲜红的血痕,他似乎吃痛,看了眼手帕,看了眼他:“我叫……蓝。”
于是像个小娘们儿的半卓尔少年就在这个小棚屋住了一月有余,直到伤口痊愈得差不多,至少他不会再因为扭个头疼得呲牙咧嘴半天。
而纳斯塔也发现这小孩虽然和他已经基本混熟,还是话少得可怕,偶尔还会凭着他那巡林客的本能爬上房顶看月亮,被纳斯塔说了好几次“只有烟和笨蛋才喜欢高处”,下来的时候倒是偶尔会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
——也算是进步了。
“晚上冷,得学会喝点。”纳斯塔随手把脏兮兮的酒杯扔给蓝,“打算怎么办?”
少年伸手接住杯子,看着里面积得发黄的酒垢皱起了眉头,把手伸进去擦了擦:“活下去。”
“废话,我把你救下来又不是让你去自杀的。”男人一仰头喝干了另一只杯中的薄酒,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他,“我是说你打算怎么活下去。”
少年抬头,眼神里的迷茫展露无遗。
纳斯塔默默地捂住额头:“我带你在遗都转上几天吧先。”
之后就有人看见这个自称龙裔的倒爷在遗都街上窜来窜去,身后跟着个全身裹得紧紧的人,还真有不少认得他的人上去问这是不是他新马子的,都被纳斯塔瞪了回去。
“这我大侄子!”他这么告诉别人。
“你哪有什么大侄子啊?”被他瞪了的人这么揶揄他,却也就这么走了过去,也有试图在蓝身上摸一把揩油的人,搞得小孩儿不知所措。
在这个过程中蓝渐渐摸清了这座城市的结构,还有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男人的故事——虽然大部分是入夜之后火炉前这酒鬼大叔的自吹自擂。
“我是个龙裔啊。”有一次谈起种族问题时,纳斯塔一边灌下仙人掌酒一边这么说,一边还喷着满口的酒气。
然后他拉开自己的衣领,让蓝看生长在那里的黑色鳞片。它们似乎是生活着的,随着纳斯塔的呼吸轻轻起伏,在火的橙色中泛着暗沉的光,却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这座城市里,你几乎能见到所有你能想到的种族和人……”他匆匆遮住鳞片时这么说着,“川途是换生灵暂且不提——啊,你应该不认识他——你这么一个半卓尔应该算不了什么……如果你能够好好伪装的话。”
蓝咀嚼着他的这句话过了许久,直到壁炉里的火燃尽,而他则最终在炭火的暗红光芒中沉沉睡去。
“这个大叔,说的是真话么?”
似乎有这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却被睡魔轻易地赶走,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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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换到现在,你还信他那满嘴的胡诌么?”回到驻地的两人已经各自在干各自的事情,川途趴在床上看着那本有插图的故事书,似乎有点无聊地跟蓝扯闲篇,而后者则是用些常见的植物做了些药膏样的东西给人慢慢敷上,疼得男孩一抽一抽。
“肯定不信,信了他就是我大爷。”蓝的表情好像吃了只苍蝇,看得川途只想笑,于是由于疼痛而扭曲的脸上便精彩纷呈。
|少年|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叫做蓝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刚开始纳斯塔以为蓝只是自己跑出去玩两天就回来了,然而这孩子一直相当稳重的性子又让他觉得这种判断不太对劲,然后他想到了一件大事:难道他是出什么事了?
几乎将遗都找了个底朝天的纳斯塔,最后的结论是这孩子绝对是自己跑了——他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如果哪里来了新的商团他基本都能第一时间了解个大半,然后判断一下这群人会不会对自己的小生意造成影响,再去计划自己到底是打还是跑,虽然大部分时候都选择了跑——如果是什么拐卖人口的组织把他拐走,也不该这么悄无声息的,更何况这是个十六七的大孩子了。
最后纳斯塔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转来转去——这小子能跑到哪儿去呢。
忽然他惊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把他当做自己家里的一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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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跑不跑对人家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只不过是这人自我意识过剩而已吧……”少年在火堆边席地而坐戳着采集草药时顺便抓到的鱼,旁边的男孩静静趴着看他忙活晚饭。
“他……一直把自己当做单人商会呢,毕竟幻想症大叔,”橙红的光在靛蓝的眸子里跳动,好像两簇紫色的火焰燃烧在那里,“不过他不是个坏人就是了,要不是因为他咱们俩怎么可能认识。”
“也是。”
火烧穿了鱼的肚子,火苗从鱼嘴里冒了出来,像是什么精彩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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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途再次给纳斯塔打开门的时候简直想直接把门摔在这货脸上,还很少有人能把这好脾气的男孩给烦成这个样的。
然而纳斯塔告诉他的消息却让他吓了一跳。
“你说两个月前的那个半卓尔不见了?”男孩差点拽住男人的领子挂在他脸前。
“我也不知他跑到哪去了,倒不怕他被人贩子弄走,那小子身手还不错,就他妈怕是去找那帮奸商寻仇了……”纳斯塔狠狠抓着那一头乱糟糟的黑头发,“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会作死呢?”
“种族天赋。”川途整理好了衣服,匕首插到了腰间,身影一闪从窗口跳了出去,留下纳斯塔一人风中凌乱。
男孩娇小的身材给他在黑夜里穿行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只有一头金发在灰黄的月光下偶尔小小地暴露他的行踪,却并不会有谁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巷子里穿过。
如此川途转过了半卓尔少年有可能去的一切地方,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潜入了蛇鼠一窝的商会中心。
“这混小子还真寻仇去了……”
持续不断的搜索已经让男孩额头上冒出了汗,不停爬上爬下的手臂也开始发酸,在他嘟嘟囔囔时却发现这里现在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日夜都业务繁忙,而是相当的安静——安静得有些令人发慌。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商会的铁门,循着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音找过去,却一直从房梁上攀爬到了商会集散地的最底端。
他听到人说话,是半蛇人那种如同粗糙的鳞片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便小心翼翼从房梁上探下头去——然后他看到了他寻找的目标。
那个发出声音的半蛇人正用他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刀抵着少年的喉咙,刀刃在少年脖子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再次添了一道口子,血滴正沿着他脖子往下缓缓滑落。
“……你这卓尔的杂种,你还想要保护你的,父亲?”半蛇人这么说着。
他听得不真切,似乎还有其他的话,在其中分辨出了“保护不了”“报仇”“小杂种”等等的单字,少年脸上的表情则是愈来愈扭曲,握着短刀的手指关节已经开始发白。
他没有能力,不稳重不谨慎,更不知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这样的人在遗都独自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显而易见的是零,甚至是负数。
然而少年灰色的瞳孔中却有着他未曾见过的纯净的愤怒、纯净的悲伤、和纯净的不甘。那种感情没有遗都特有的仿佛沙尘暴的那种遮掩 ,也没有扭曲与狂热,那双眼睛里的感情朴实刚健,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男孩右手里在梁木上用随身携带的绳子打了个结,然后抓紧了自己的匕首;左手握紧绳子,微微一松便做起了落体运动,皮质手套和麻绳摩擦出的热量已经传递到了并不细腻的皮肤之上,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最后,右手匕首猛地挥出,直取目标的首级。
腥甜的液体从半蛇人断掉的脖颈中喷出,半卓尔少年惊愕的脸上混合着他自己和那半蛇人的血,看起来狼狈不堪,然而那双颜色像是暴雨之前天空的眸子里依然干净,像是最高档的仙人掌酒。
“你没事吧?”他甩掉匕首上的血收回,向少年伸出那只已经收割了无数生命的手,“去我家洗个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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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来时,火也熄灭了。
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川途已经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肺部,他呼吸间有轻微的喘鸣音,秀气的眉头轻轻蹙着,月光下本就白皙得不像遗都住民的皮肤更透着一股无生命一般的惨白。他看着那张孩子一样的脸,总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手抬起来放下去,最终是没有打扰男孩的安眠。
这张脸从那时开始便刻印在了少年脑海中,只怕这一辈子也再抹去不了。
“……月色真美啊。”
少年看着泛着蓝光的月亮,断断续续的回忆慢慢地继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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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少年被带回他一开始来到的地方——虽然他自己也是被纳斯塔训了以后才知道,这个叫川途的换生灵男孩已经救了他两命了——再次被包扎了伤口,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听纳斯塔训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他这样一个外乡人到处乱跑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云云。
“在这个城市,不抱团的人是无法生存的。”终于听够了纳斯塔唠叨的川途用不知是什么做成的肉干堵住了这大叔的嘴,在后者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唧唧咕咕的时候,用和缓些的语气将他所知的这个城市的生存法则全部告诉了少年。
而低着头听两人训斥教导的蓝最后终于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先是用一种小动物的表情抬眼看着两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被纳斯塔口齿不清地问说了什么之后气哼哼地抬头闭眼大声喊起来:“我说我能跟谁抱团啊!”
纳斯塔张口结舌,川途却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和我抱团呗。”
“……啊?”
少年瞪大了眼,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
|相依|
好像是顺理成章,蓝就这么在川途家住了下来。他凭着那份大概遗传了卓尔的聪明劲跟着老爹学了些土医生的手段,平时没事就想着出去接些私活算是自己的生活费,就算川途说以他的身份这么出去卖不方便——没错,这个熟悉以后嘴相当损的小子原话就是“你这么出去卖是不是想被拐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那时蓝带着一种“我又不是你包养的女人”的表情跟一脸“家里又不少一个人的一口饭”的川途互瞪半天,最后还是以蓝的认输而告终。
而后来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开心笑着的川途在傍晚把他拉到了城市边缘最高的沙丘上,指着天空让他看那片赭红色的火烧云和血红的夕阳,还有仿佛在残阳中燃烧的金色沙漠。
“这是沙漠最美的时候,是我最喜欢的时候。”他这么说着,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太阳慢慢沉到地平线以下,云彩变成紫檀色,天空变成无尽的深黑,璀璨无暇的星河却跨越了那片无法触及的苍穹,而他仰望着横跨于苍穹之海上的那座星桥,内心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称为“震撼”的感情,它仿佛撕开了晨昏乾坤,在它之上是万里的晴空,它之下却是干燥灰暗的沙漠。
奇观。
“你说,天空和海,会不会是连接着的?当海水的水流到天空上,是不是就是遗都下雨的时候?”川途那时像是个懵懂的孩子,拉着蓝躺在还未散尽热气的沙丘上,自顾自地说着些他自己的幻想,“你是巡林客,据说沙漠的那一边有森林,如果走过沙漠翻过大山,会不会再找到一片森林?我从没有见过森林,如果你回到了森林,一定要带我去看看,我想找到妖精们,听说他们都喜欢森林。”
“妖精?”他侧头看男孩的脸,星光在他鼻尖上闪烁。
“对啊,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送到这里来。”男孩的眼睛里映着星,眼神和星光一样的晦明不定,“让我成为换生灵……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如果我是一个狗妖精或猫妖精岂不是更好么。”
“那老爹……”
“是老爹把我养大没错啦。我的父母……不,养父母,他们因为饥荒把我扔掉了,老爹看我那时候可怜就把我捡回去了。”男孩轻笑一声,“不过至少比那些易子而食的爹妈强得多。”
“……哦。”一时之间蓝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同样与自己的生身父母未曾谋面,但他不像川途想要找寻自己的宗族。他并不想与这两人谋面,如若见面,他不杀了他们都是好的。
“你也一样啊,你是我看着可怜捡回来的,所以我要对你负责。”男孩侧头,脸上带着只有两个孩子间才会有的那股坏笑。
“什么负责……都说了我又不是被包养的小媳妇。”
“你就是被包养的小媳妇。”
“我不是!”
“就是。”
“都说了不是!”
“就是。”
“那你说是谁的媳妇?”
“我的呀。”
“我靠原来你有龙阳之好我明天就走不送谢谢。”
“逗你玩你也信,真是智商捉急。我干啥娶个臭男人回家。”川途朝着星空伸懒腰,“回家了,再待下去沙子就要凉了。”
蓝后来才知道,这世界上有的是比他更为悲惨更为不幸的人,和那些人比起来,他真的是个幸运儿。
在他来到遗都的第二年,也是他父亲的第一个忌日之后,纳斯塔突然消失了一个星期说是去采购,再回来时还真的带回了不少新鲜的小东西,比如鹿角梳子、骨笛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个小姑娘的画像。
“这孩子好可爱啊……”
川途拿起那画像端详,即使只是个画在劣质纸张上的素描头像,依然能看出女孩美人胚子的本质,加上纳斯塔还不错的画技,这几个男人更是满足了一把“看美女”的愿望。
“虽然长得好看,可惜是个哑巴啊。”纳斯塔嘴里带着遗憾啧了两声,“这娃娃叫西琪,只会呜呜啊啊的叫,不会说话,听说是出生就这样,她爹妈不要她,把她丢到镇立孤儿院门口,后来这小丫头就成了跟老妈子一样的角色了,管孤儿院的那个老太婆年纪太大只能看看门,买菜做饭打猎带小孩,什么工作都是她做……也是苦了这么一个本来应该娇滴滴的娃娃。”
“啊……”听着纳斯塔唠唠叨叨的蓝突然眼睛一亮,拿过画像端详:“我好像认识她,在我来遗都的路上认识的。”
“啊?”其他两人一脸不信地看着他,心想这么一个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怎么会结交这种一看就是从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
“我还……蛮喜欢那孩子的,她给我和我爸做饭来着,不小心撞掉了我爸给我的面具,还给我什么野果作为道歉呢。”他笑了起来,“后来她等我们吃饭等得睡着了,还是我抱她回房间……她个子特别小,也不知道现在长高了没。”
但蓝不知道的是,他眼睛里那时露出了少见的温柔,那是来到遗都之后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然后他就发现川途找不到了。
急得满头冒汗使劲跳脚的男孩子最后没办法,又去求助自诩“单人商会情报屋”的纳斯塔,结果他一翻白眼说的话差点让蓝掐死他:“你跟着那小子住了一年居然不知道他喜欢喝闷酒?”
完全不知道好吗!
在蓝的印象里,川途每天忙进忙出的像个小管家,偶尔还会给做手术的老爹打打下手,或者跑出去干点什么鬼知道的事儿捞点钱,完全没有他跑到沙之歌去喝酒的记忆。
“不过他这一年好像确实没怎么去过酒馆……也是怪了,我还以为他喜欢喝酒呢。”纳斯塔捻着下巴上那点硬硬的胡子茬,然后打了个酒嗝。
无法忍受这个粗俗家伙的半卓尔噌地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再不走这家伙大概还会放两个酒屁,再挠吧挠吧开始他那精神污染的巨鼾协奏曲。
他急赤白脸闯进沙之歌大门,一眼便发现了缩在酒馆角落里的川途,浑小子脸前已经放了好几个酒瓶,而他的头已经快埋到桌子下面去了。
“回家!”他径直走到川途面前拍桌子,然而这主儿不理他。
“你听到了么我让你跟我回家!!!”他抓着川途那一脑袋已经被揉得乱糟糟的金毛把他从桌子下面提了出来,却愣住了——男孩的眼圈是红的,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这么一来搞得本来就秀气的脸更像个被哪个负心汉欺负了的女孩子。
“你来……找我啦?”川途咧嘴笑起来,一双眼里还在往外滚泪。
“……废话……”蓝憋了半天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次……轮到你来……找我啦?”男孩流着泪笑,话里带着酒气和醉意,而且语无伦次。
“哎呀先回家啊你这……”把川途扯起来后蓝发现这家伙根本站都站不稳了,只好往背上扯他,“你上来我背你回去!还不知道你有这种恶习……”
“……你,抱我回去。”他贴住蓝的手臂,脸上滚烫的温度灼得蓝几乎冒出汗来。
“……闹什么闹你又不是个小媳妇!”蓝使劲拽住这个身子骨已经不听使唤直往下滑的男孩子,想让他能站起来,至少可以爬到他背上去,却没注意到整个酒馆里的人都以那种有点暧昧的目光在看着他两个人。
“你能……抱着西琪,就不能抱着我了?”川途朝他翻白眼撇嘴,本来白生生的脸上现在全是醉酒引起的红晕,竟然也成了一脸小女儿的娇态。
蓝总算是知道这小子到底在发什么疯了,只是无法理解川途这酒后发疯的脑回路,只好压低声音快速跟他解释:“我靠你都在在乎点什么破事儿,我一年前把一个小丫头片子抱回她屋里去睡觉关你什么事啊?不说她还小得很,我就算娶了她,啊前提是人家愿意嫁我这个不人不卓尔的东西,你也至少得是个伴郎份儿吧?再说……”
“你要娶她?”川途突然抬起头,两只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前提人家肯嫁。”他看着男孩儿两只血丝饱满的眼珠子心里有点发慌。
“她肯嫁,你就娶她?”川途依然盯着他,手指抓得他手臂发痛。
“你开玩笑么……”蓝恨不能把这家伙从自己手臂上撕下来,“怎么会有人那么想不开去嫁一个半卓尔啊……不对你别闹了再不回家老爹要急死了!”
川途不动,不说话,然而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仰着头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蓝,表情带着一股他从没见过的犟驴劲儿,蓝头上就开始出汗。
他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意过男孩的眼睛,那双招子本是清澈的靛蓝,却和遗都的那些井水一样,深得似乎永远看不到底。此时那两口深井中仿佛燃起了什么火,亮得灼人,灼得他脸上开始发烫。
男孩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住少年搭在胸前的辫子,把比他高了整一头的少年拽到自己面前,然后带着辛辣酒气的呼吸就直接冲进了他的喉咙。
半卓尔的大脑瞬间当机。
周围的嘈杂、人们的议论、起哄的口哨都消失了。
他耳边掠过一片仿佛穿越万古的静寂,只有呼吸和心跳近在耳边,而堵在了他嘴唇上的除了仙人掌酒的辣味和泪水的咸味,还有他极为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混合了老房子、药水、绷带、阳光下的沙漠,还有些微似乎是春日新草的气息。
川途的味道。
男孩放开他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然后贴在他耳边滑了下去,双手还勾着他的脖子。
“你谁也……不准娶。”
男孩似乎失去了意识,靠在蓝身上竟然像是睡着了,灼热柔软的身体就这样贴着少年,从来紧绷着的一身肌肉也放松下来。
“……好了,我谁都不娶……”愣了一阵之后蓝叹了口气,将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川途横抱起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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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又要把你抱回家啦……”少年在男孩头上揉了一把,男孩睡梦中小小地嘤咛了一声,似乎在对搅他清梦的家伙表示不满。
有虫在窗下轻轻地鸣,银蓝色的月光洒落在宁沁的街道上,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而他也情愿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滞,永远不再流动。
只要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我会带你走过沙漠翻过大山,看见森林看见海岸,哪怕要走尽一生,哪怕走到了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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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亡|
那天晚上的事情,谁都没再提起。
只是那之后,蓝从川途家里搬了出去,那年纳斯塔送了他一张金属面具做生日礼物,他便把这东西当做了隐藏自己身份的利器,每天遮得严严实实,靠接酒馆的悬赏维持生计。
虽然有时蓝还会去沙之歌陪着川途喝两口,及时阻止容易喝醉的川途喝得过多,却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每天腻在一起,如同孩子的两小无猜亲密无间。
川途说的没错,在外面自己讨生活的蓝确实会被人盯上。至少已经有不下五个人贩子盯准了这相当罕见的半卓尔,也不知是想剥皮抽筋还是拔骨熬汤,还是想做什么其他的人肉生意。而蓝的反侦察能力也被锻炼出来了,虽然做不到瞬间混迹于人群,还是可以把他们坑进小巷子干翻他们一两个的。
“你现在这样真的没关系么?‘出来卖’,嗯?”
纳斯塔在他去做客时仍然会给他倒点薄酒,只是没了以前那种谈天说地的气势,更像是在与一个同龄人闲聊,偶尔还蹦点荤段子。
“你才是,单人商会也能这么天天悠闲?”蓝也学会了反唇相讥,“我是‘出来卖’,你就是‘屋里卖’咯?”
“呵,小子长本事了?”纳斯塔在蓝头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纳斯塔告诉他的仅限于这个被称作“旅团”的组织背后的来头不小,而且它主要盯准了流落在遗都的精灵和半精灵去坑蒙拐骗,总之是做的害人妻儿的缺德生意这点东西。
“他们还盯准了一个半精灵的吟游诗人呢,”他这么说的时候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酒,“不过那小子还挺机灵,他们找不到机会拐他……最近倒是一直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是让搞跑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蓝仍然看着脏兮兮的酒杯有些不舒服,“如果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
“还不只是诗人呢,他们连黑晶石的人都敢惹……”纳斯塔摇着头继续灌酒,这人似乎真的有千杯不醉的能力,“据说搞得各种鸡飞狗跳,最后还是输给人家了,毕竟一个新生组织怎么能跟这种老牌的家族去比呢。”
“黑晶石啊……”小孩一脸若有所思。
“总之,他们大概不会再对你有什么威胁了……你别再作死就是。”纳斯塔似乎还对一年多前蓝跑到蛇鼠一窝去寻仇差点被人弄死的事情记忆犹新。
“我已经长大了啊酒鬼大叔。”少年的笑容里已经不见了最初的迷茫,灰色的瞳孔里却是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沙尘一样的阴霾。
大门轻声关上时,纳斯塔叹了口气。
那个会因为一句话而坐在地上抽泣的孩子,最终还是消失了。
|黑箭|
时间就又这么过去了一年,蓝又长高了点,川途却像是停止了生长一样还是那么点小孩子身量。于是蓝也开始用身高来揶揄他,而且百发百中,不过分寸还是和以前陪他喝酒时把握得一样好,每次都在川途被他耍得狂暴化之前及时停嘴。
虽说看起来两人是相当好的朋友,关系却和以前完全不同,而看着他们俩这种微妙关系的纳斯塔也研究不出来问题在哪里,只能作罢。蓝还是住在城郊被他自己修整过的破房子里,而川途则在城市另一边的城郊居住——他们相同的地方,大概只有远离人群和少言寡语这一点了,不过两个小孩见面时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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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听着背后的呼吸声完全没有睡意,索性翻身端详起了那张许久不见的精致睡脸。男孩子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月光打下来在他脸上洇出一片水墨般的影子。
还是想捏他的脸。
他犹豫着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上被弓弦磨出的老茧,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又看了眼墙角空空如也的箭筒,忍不住叹了口气,那里面只剩下一支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黑箭,纳斯塔告诉他那东西叫“真理破坏之箭”。
“酒鬼大叔啊……你还是驴我呢吧。死了也驴我,有一套啊你。”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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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斯塔还是喜欢时不时搞点新鲜玩意儿回来,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带着什么东西跑到蓝的暂居地去,给他看“好东西”。结果藏藏掖掖半天就是支黑色的箭,样子挺好看,敲起来声音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种东西,如果没有特别的用途,和没用一样的。”他用从沙漠狼皮的箭袋里随手抽出一支铁箭头木箭杆的普通没羽箭,抄起弓来朝着窗外的枯树就是一箭。
箭支划破空气,一声钝响嵌入了那棵早就没了生命的树。
“箭的用法,大抵不过如此。”他耸了下肩。
然后纳斯塔就拍着两只蒲扇样的大手,一脸“果真是装逼高手”的表情:“厉害厉害,在下佩服。”
“……”选择无视这家伙嘲讽的半卓尔坐回那张并不舒服的圈椅,“所以你来找我让我看的就是这支挺好看的箭?”
“这箭的来头可大了。”纳斯塔凑近,对着那箭身上纠缠的纹路指指点点,压低了声音给他解说,“你看看,这可都是,那叫个什么,奇文?还是什么东西的,古代军人做什么大讨伐的时候用的,反正特厉害特牛逼,能杀龙的那种牛逼。”
“你觉得龙这玩意真的存在么?”蓝翻了个白眼,“别自欺欺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什么鳞片是石头粘出来的,有种你现在搓搓它?”
“嘿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纳斯塔瞪起眼来,“老子就算没有那点鳞片也能打你这样的七八十来个!”
“要真是有七八十来个我,你已经被扎成刺猬了。”蓝有点无力,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大叔,“所以这个很牛逼的箭怎么了?”
“你是不是傻啊你这小孩?”纳斯塔用黑箭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疼得小孩嗷的一声,“你以为大叔我今天来是瞎跑的?”
“你当然不是瞎跑的,你明跑的,你又没瞎……”蓝揉着脑袋小声嘟囔。
魁梧的男人又瞪眼,然后扭头,最后一屁股坐到房间里另一张椅子上,脆弱的木板在它屁股下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今天是你生日啊……。”
黑箭带着一道黑光落到了蓝手里,和他右手没有取下来的扳指撞出还算悦耳的声音,蓝一愣,抬头看着男人的背影。
“生日礼物,不用谢了。”纳斯塔挥了挥手出门,背影一瞬间竟有些沧桑的悲凉,“晚上去跟川途聚聚吧。”
|破晓|
那时的少年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收到生日礼物,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大吹大擂的魁梧男人喋喋不休的吵闹声音。
当太阳再次将格贝利沙漠点燃,燃烧的不仅是漫天金色的云彩,还有尚在冒烟的自诩“单人商会”的纳斯塔的房子。
而川途的阁楼再次亮了一整个通宵,太阳升起时他丢掉了手中的刀,抱着头坐到了地上的血泊中。
“救不了了……”
男孩声音中带着哭腔,白色的衣服被染得通红,一边的蓝身上棕色的斗篷已经成了黑色,白金的发梢还有血在往下滴落。
“祸害遗千年,这人怎么会死!”半卓尔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你连我都救回来了怎么救不回他!”
“他每个地方都是致命伤啊!你见过被捅穿了脖子胸口腹部还能活下来的人么!”川途吼回去,眼角带着泪。
“他不是自称龙裔么他不是遗都头号壮坎维第一皮么!”半卓尔拎起男人已经没了生气的上半身对着那张老脸一顿猛抽,“你给我活过来你听到没有!”
黑色的鳞片最终掉落,与石质的地板相碰,发出石块相碰的声音。
这个男人哄了自己一辈子,最终的谎言还是被无情地击破。
天地间只有一片明净,太阳升起来了。
|何处归|
即使知道那些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即使知道死亡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即使知道就算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这种全世界的背叛,人还是不能坦然的接受。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们极度的自私、任性,自我催眠,他们是“人渣”。
不论种族,不论地位,所有不能接受死亡的人都是这种“人渣。”
而他自己,也是这种人渣。
时间终归是停滞不住的,天空很快从无边无际的星海变成了灰蒙蒙的鱼肚白,而后光明驱散黑暗,暖阳驱散寒月,仿佛生命轮回的生生不息。
川途还没醒来,蓝试图叫醒他,却发现男孩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处在昏迷的状态——明显是他背后受的伤所致。
“我必须把他送回去,就算老爹骂死我我也要送。”他这样对瓦尔哈拉的其他人说,“我这十几年见过的最好的医生就是川途的老爹了。”
“你也要去第五季那里吗?”奥列格的表情少见地凝重,“《往昔故事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们要去问一问第五季关于我们所寻找的碎片的真相……”
“我和你们一起去。”
第二次将男孩横抱在怀里,一如那时候的柔软灼热,却不像那时少年人青涩的心情。
少年人——或者说,是年轻的男人,将挚友也许是最后一次用在怀里,走向那片曾经包裹着男孩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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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又:
那次擅自躲开阿吉的外出被我父亲严厉地批评了,还对已经年满二十一岁的女儿实施了禁足这种有些可笑的惩罚。“禁足对我来说是常态啊父亲。”我小声地这么抵抗了一句,不过他大概没有听到。
但是比起禁足来说,你那貌似诚恳的拜请,对我是有效一百倍的惩罚,不,根本是折磨。你特意雇了条百文小舟,来到钓不到鱼而无人前往的荒凉湖泊。湖面上漆黑一片,只有那只船向外透出光芒。
我还在想你又在搞什么名堂,你居然堂而皇之地掏出笔墨纸砚,要求我将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这很麻烦。很麻烦。
我不曾记录真相。
我从开始尝试写作就在虚构发生的一切,将独自在黑暗中想到的故事装饰成更夸张,更奇怪,更无法形容的东西,然后你将这些东西拿去印刷,再使它们出现在各类书店的书架上。
你居然说:“反正这个故事也未必是真的。”
我想你是刻意用这种方式将这个故事告诉我的,因为我认真地听完之后,也确实忍耐不了将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以改编整理的欲望。所以即使一方面觉得麻烦得要死,一方面还是找不出理由拒绝。
那么,这部通篇由名为雪绪的少女妄谈构成的虚构小说,姑且让我试着写一下好了。
顺便一说,这个雪绪,在我看来,真是十足的傻瓜。
尾张的针屋有个不错的传统,任何用餐时间,当家会带着家眷连同番头、手代、丁稚等上上下下所有人一同开饭。针屋老爷的意思是,大家一同在尾张努力谋生,虽然身份有别,但也该有同屋吃饭的情谊。
所以,雪绪小姐哭红的双眼从一开始就被针屋所有人看在眼里。
只是大家没有一个人多嘴问原因,甚至有人偷偷对相熟的人咬耳朵“小小姐又哭了”。等到老爷和夫人就座宣布开饭后,大家就各自扒起饭来。
厨子准备了用酒腌渍的小菜,炸得金黄的小鱼干拌上白芝麻,纳豆汤以及与红薯同蒸的白米饭,另外,针屋家的两位小姐面前的小碟里还各有一块厚蛋烧。
雪绪小姐在吃饭前还只是红着眼睛不说话而已,等到低声合掌说过“我开动了”之后,她的眼泪就顺着腮帮子滴到桌面上,饭碗中,还有装着厚蛋烧的小碟里,尽管她竭力不发出抽噎的声音,还是不时会有人偷偷朝她的方向看。
针屋的老爷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时常在吃饭的时候出神地想事情,直到被夫人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拧了胳膊才能回过神来,但是这次就连他也意识到了雪绪小姐的不对劲,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发问,心想,是说“别哭了,雪绪”比较有父亲的威严呢,还是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听起来比较饱含关心呢?
就在这时,有人将碗刻意发出声音地放回到桌面上,然后伸手把雪绪面前的厚蛋烧端到了自己面前。
雪绪小姐一下子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那人很不客气地将厚蛋烧塞进了嘴巴。
“哭,没有问题。不要糟蹋食物。”
留下这句话,针屋家的大小姐友惠,向老爷和夫人,以及针屋所有人微微颔首行礼,示意自己吃完了,然后退出了餐间。
雪绪小姐的眼泪没有止住,却慢慢地把塞进嘴巴的厚蛋烧咀嚼着咽了下去。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友惠小姐真飒爽啊……”到所有人用餐结束,老爷夫人和小小姐都离开之后,打扫餐间的下女就会无所顾忌地谈论刚才的事情,“聪明能干,会插花和舞蹈,还懂将棋,听说老爷想让她去武家奉公,如果成功的话,以后一定会嫁到很厉害的人家吧。”
发出这番感慨的下女半是嫉妒半是羡慕地捧住了脸,而旁边的下女总管就立刻提住了她的耳朵,喝令她认真干活。
“比起这个,雪绪小姐今天又怎么了?”并没有包含恶意,但是下女小声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大家纷纷笑了起来,“上次好像是说不想吃银鱼,因为看到鱼眼睛会觉得难过;上上次好像是在寺子屋被老师提问题的时候没有答出来,上上上次是看到夫人给友惠小姐买了新衣服……反正都是些孩子气的事情,不过再怎么说,雪绪小姐也太爱哭了。”
如果说因为被老爷夫人责骂而哭泣,大家也不至于对雪绪小姐哭了这件事抱有这种好笑的情绪,但每次都为了这种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流下眼泪,真的让人受不了。不说粗心的老爷,连每次都会耐心安慰雪绪小姐的夫人,渐渐地也没有太把这类事情当回事了。
友惠小姐是除了性格有些冷淡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商家小姐典范,雪绪小姐是会为一点小事情就哭哭啼啼的泪包。这样的印象评判,针屋上下从来没有人在雪绪小姐面前掩饰过,所以虽然雪绪只有七岁,心里也很了解。
“姐姐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呢。”
在跟比自己大六岁的友惠小姐一同在澡堂的包厢里洗澡的时候,眼睛还兀自发红的雪绪小姐,忍不住问了这样的问题。
友惠小姐坐在她身后,正在替她将已经洗干净的头发用发巾卷起来包在脑后。听到自己年幼妹妹的提问,她低声地笑了一下。
“难道不是反过来么?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呢?”友惠小姐漂亮的裸体在缭绕的蒸汽中只能看到朦胧的曲线,她握住雪绪的手,带领她弯腰钻进低矮的石榴口,在只有雪绪和友惠两个人独处的浴池里,热得发烫的浴池水让两人的皮肤都显出薄薄的红色。
才没有讨厌姐姐。雪绪小姐想要这样说,却只是张了张嘴。
“是为了寺子屋下学之后发生的事情哭的吧。”见妹妹不吭声,友惠小姐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姐姐怎么知道?”一听到这件事被提起,雪绪小姐的眼眶里立刻又盈上了泪水。
“我去问了现苗屋的小少爷,他跟你在同一个手习老师那里读书。他说看到你和小孩在玩蚂蚁。”
“才不是。”
“嗯,我也记得你讨厌昆虫。”友惠在浴池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绪把眼睛以下的部分都沉到了热水以下,咕嘟咕嘟地吐气。过了一会儿,才用红的像兔子的眼睛看着姐姐。
“阿瞬他们把蚂蚁的食物拖走。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尾张的孩子玩蚂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有耐心地会慢慢地看一下午蚂蚁搬家的场景,没有耐心地则会用各种方式捉弄蚂蚁,将蚂蚁辛苦搬运的队伍打乱,或者拖走他们在搬的东西,都是已经没什么新意的玩法了。友惠知道有小孩会用葫芦盛了水,在蚂蚁洞里插一根芦管,将水细细地灌进去。
“然后呢?”
“他不听我的,还把死掉的毛毛虫在我面前甩来甩去。”讲到这里,就好像那条恶心的毛毛虫就在自己眼前一样,雪绪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把能看见的蚂蚁全都踩死了。”
——你要是不来多管闲事,它们可是不会死的。
一看到跟自己吵架的小女孩做出要哭的表情,对方就立刻甩下更有杀伤力的话语,然后做了个鬼脸跑开了。雪绪小姐则蹲在一条死毛毛虫旁边哭了起来。
对于随便一件小事就会哭的雪绪来说,被骤然加以这样的指责,难以承受也是理所当然的。
友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用手轻轻在面前扇了扇风,毕竟澡堂里的温度非常高。
“姐姐,是我不对么?”
友惠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你是对的。”
“真的么?”
“真的。”
很多年后想来,雪绪觉得,友惠真的是个懒得讲道理的人。她不会费心思去跟小孩子说,做事情要怎么讲究方式方法,她只是直截了当告诉对方,你是对的。
雪绪在热水里有些开心地握住姐姐的手,友惠轻轻回握了一下。
“那一次哭,也不是因为妈妈给姐姐买了新衣服。”
“嗯?”友惠歪了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然后飞速地露出了解的样子,“那次啊。”
“因为,姐姐已经快十四岁了吧。我听妈妈说,希望姐姐去武士家奉公,作为新婚前的修行,买那套新衣服,是给姐姐去武士家应募女中的时候穿的吧。姐姐那么优秀,一定会被选中的,那么,我就有好几年都见不到姐姐了。”
一口气将这一长串话说出来,雪绪小姐的眼泪又滴进了浴池里。
“好啦好啦。”友惠有些无奈地伸手擦掉妹妹的泪水,然而一直到她牵着雪绪的手走出澡堂,雪绪还在不断地掉泪。
路上的行人露出好奇的表情,在猜测是不是严厉的姐姐将妹妹训斥了一顿。
对雪绪而言,她从小就很少见到友惠。因为相差了六岁,她开始有“自己有个姐姐”这个认知的时候,友惠就已经在寺子屋刻苦读书了。每天清晨,雪绪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会听到姐姐起床的声音,夫人会告诉雪绪,友惠要去学习花道,到雪绪吃早餐的时候,才能看到从老师那里赶回来的友惠,随后友惠又要收拾起《番匠往来》之类的书本,去寺子屋的手习老师那里练字读书,总之除了吃饭的时间,雪绪是基本见不到友惠的。
等到雪绪也到了要去寺子屋拜见手习老师的年龄,友惠才结束了不断奔波的学习时光,但是她转而开始陪母亲和父亲参与生意上的事情,试着学做一位优秀的当家夫人。
明明总是比姐姐要落后一步,不对,是好几步,从什么时候起对几乎不见面的姐姐产生了这样的信赖和憧憬呢?雪绪七岁的时候不明白这种复杂的心绪如何产生,对总是与姐姐比较的自己的无力虽然感到厌恶,这份感情却没有迁怒到友惠身上。
漂亮的夕阳下,少见有空闲的友惠懒洋洋地穿着不甚雅观的丝绵和服——作为绸缎庄的女儿,夫人在给她们订衣服时会特别上心——靠在针屋大宅的后院里静静地看着低飞的蜻蜓,白皙的脸上是慵懒的悠闲表情。
“今晚要下雨。”她用扇子赶走趴在她膝盖上的猫咪,看也不看,朝刚才就悄悄躲在走廊里的雪绪招了招手,“来。”
雪绪犹豫着走到姐姐身边,闻到友惠身上樱草的香气。她淘气地侧躺在姐姐旁边,学着猫咪的样子,将头枕在友惠的大腿上。
“马上就要起云了。”友惠看了看天空,“但,现在的夕阳真好看。”
雪绪也随着姐姐的扇子朝天空看去,慢慢汇聚起来的云朵,被余晖镶上明亮绚丽的金色边缘,紫色红色的绮丽晚霞,是雪绪对这一日最美好的记忆。
“我到要嫁人还有两三年呢。不想那么早就结婚。”友惠说起话来,将头靠在她腿上的雪绪能感到嗡嗡的震动。
“所以,不要哭啦。”友惠轻轻地给雪绪用扇子扇着风,而雪绪慢慢地眼皮沉了起来,她在这个夏日夕阳时分,靠在即将离家的姐姐腿上睡着了。
朦胧中似乎还听到友惠问她:“现在还讨厌我么?”
不讨厌你。
想挣扎着对友惠说这句话,但是雪绪睡着了。
炽热。
就像在澡堂里被蒸汽包裹住的感受,但比那种感觉还要难受得多。
有人在猛烈地摇动她的身体。
“雪绪!”脸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雪绪猛地挣起身,友惠立刻放下高高扬起的右手,将一条丝巾围住雪绪的口鼻。
呛人的烟雾开始渗进房子里,雪绪能听到屋外有人凄惨的呼喊,而她迷迷糊糊地,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惯性地跟着友惠。
她的视线里,右边能看到明亮的光透过纸门照过来,比过去点的所有蜡烛和行灯都要明亮,左边则有迅捷的闪电劈开深沉的黑夜,时不时还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
雷电?下雨了么?
“不,你去那边。”友惠用力地推了她一下,指向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边的楼梯也许还没起火,你快点下去。”友惠强硬地推搡着雪绪,用比往日还要冷淡的语气命令她。
雪绪眼泪又掉下来了,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烟气熏的。
“姐姐……”
“没时间多说了,跑起来,快跑。”友惠将平日搁在房间里供人饮用的水桶里的水全部泼在雪绪身上,最后一次推了她一把。
穿着丝绵和服的友惠小姐,身上有樱草香味的友惠小姐,朝员工宿舍和老爷夫人的房间跑去,她在烟气弥漫的长廊里高声呼喊,打开每一扇门试图将还在沉睡的人唤醒。
而雪绪小姐呆呆地站在自己房间里,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明丽的光中。
她没有等很久,因为她的脚底感到了烫。
外面的喧嚣声更大了,间或还能听到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哭和求救。
怎么会这样。她害怕起来,同时开始不断地咳嗽,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她凭着记忆朝姐姐指的方向跑去,身体一痛,却直接撞破了窗子。
能感受到雨水在洒下来,可是脚底的热度丝毫未减,她赤脚踩在硌脚的瓦片上,控制不住地一路朝下方奔去。
等她脚下骤然一空的时候,雪绪捏紧了自己脸上的丝巾。
一定会摔死的吧。
她这样想着,掉进了五条川冰冷的河水。
如果能在此刻死去,或许能在三途川的那边赶上拿着扇子的姐姐,不,不要见到姐姐,就让自己一个人最好,这样,这样的话,大家都会更幸福吧。
这种过于浪漫的假设是不存在的。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河水里挣扎,从来没有学习过游泳的雪绪喝了足够多的河水之后终于学会了换气,万幸她的气管还没有被灼热的烟气伤到无法使用,她每一次陷入水面以下,就一定会挣扎着让自己再浮出水面。
不想死。
年仅七岁的雪绪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传说里溺水的人会化作水鬼,不管此刻眼前出现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一根岌岌可危的芦管,她都一定会伸手牢牢握住,即使因此被拖到地狱里去,也不会轻易放开。
不管是谁都好!是什么人都好!救救我!
她在心里这样呐喊着。
中间有一段记忆是断裂的空白。
“哎呀,这不是‘枭’嘛,在这相见真是有缘。”非常富有辨识度的男性声音,像是时刻处于风寒状态而带着浓厚的鼻音,音质却尖锐得要命,让人一听就想捂住耳朵。
雪绪茫然地躺在船舱里,她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冷得让人想缩起来,可是同时身体又热得发烫。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吐出一口水。
眼前有一位过于美丽的女人,用干净的布静静擦着雪绪脸上的河水、汗水和眼泪,左手则稳稳地按住雪绪的喉咙。
姐姐么?
是没有见过的人。
对方见她睁开眼,妩媚地笑了起来,用手指在嘴巴前面轻轻一比。同时,雪绪感到自己的喉咙处传来清晰的压力。
雪绪从后背窜起一阵不安的凉意。
如果不安静的话,会死。
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忍耐住想要将胸腔里的积水咳出的冲动,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船舱的黑暗中,被迫聆听着发生在船上与岸上的这一场谈话。
“这片街区繁华起来可花了七八年的时间,就这样付之一炬了。可惜可惜。”还是那个声音,说着可惜,语调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在女人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他似乎在吸着烟管,能看到时隐时现的光点。
那个声音尖锐的人,似乎在跟谁说着什么。
而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偶尔轻轻地回应一声。
在岸上那人离开之前,雪绪听到了一句话。
她虽然笨,却也理解了其间的意思。她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开始化为虚影。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滑落,而按住她脖颈的女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耐心地替她擦去。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竟然在眼前恍惚成了友惠。
姐姐。
友惠的背影在她眼前渐渐远去。她想扑上去抱住友惠的后背,将脸贴在有她馨香的和服上不管不顾地再次大哭一场。
现在还讨厌我么?
身上带有樱草香气的姐姐的这句话还在耳边回响,而雪绪一丝一毫也不想回答这句话。
姐姐,救救我。
在雪绪终于没有办法忍耐胸臆里的剧痛,剧烈地咳嗽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这只船开动的声音,她在陌生的船舱里被陌生的女人锁住喉咙,雪绪弓起身子,咳得快要将肺吐出来。
然后她如愿以偿地失去了知觉。
鹿又:
哎呀呀,送出之前自己又读了一遍,感到有点难为情。
我只是将胡乱写的东西重新誊写工整,就觉得脸上要烧起来——不,并不是为自己的胡言乱语的改编感到羞愧。将你给的故事随意发挥到这种地步,你看到这样的东西不会感到脸红么?
我想起码这本小说你是没办法大声地念给我听的吧。
稿纸已经积了厚厚一沓,下次再附上之后的部分。
以及,唯人给我送了两张江户出版商谈会的邀请票,听说是某家大出版商人想要办一场名为商谈会实为炫耀实力的浮夸东西,你对这种场合有兴趣的吧,你就以丹吹和夜的代理人的身份带我去吧。
我的身份稍微有些麻烦。
不如我谎称是丹吹和夜的妹妹,丹吹早久夜,如何呢。
虽然我问如何呢,但是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鹤见伊织
亲笔
-tbc-
关于番头、手代、丁稚。
番头是说商家雇工头目,类似总管,手代类似伙计,丁稚类似实习生,就是学徒。
一般来说丁稚是没有资格跟手代番头一起用餐的。
关于武家奉公。
是指去武士人家侍奉武士。江户时代人们把在武士门第侍奉过主任的女子,视为受过良好教育有修养的淑女,认为会有好的姻缘。但武士录用的时候标准非常严苛,所以商家町人的女儿如果想要被选上,就要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习各种技能。
关于寺子屋。一般儿童是在七岁那一年的二月初午翌日拜师进门,学习读书习字。
如果有人对前文提到的雪绪的字很不好看有印象的话,那是因为她在刚刚开始学习的年龄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中断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读书很慢也是同理。
关于澡堂,江户时期日本人很喜欢洗澡,澡堂也是重要的社交场所(意味深长地想了个下流梗),这里提到澡堂的包厢,其实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以不要理我,但是澡堂的构造是没错的,在擦洗室与泡澡浴池之间有一个挡板,人们必须弯腰钻进去才能进到浴室,那是为了防止浴池的温度下降。
关于石榴口,当时人们用石榴子擦镜子,而“镜子的需要之物”的日语与人们钻过通口进入里面的日语发音相同,均为kagamiiru,因此这个通口碑称为石榴口——对不起我不懂日语,所以我,打不出那几个字【土下座
以上资料来自大江户八百八町。另外虽然是江户的风土人情,这里实际是将江户的内容移植到了尾张,不过尾张人在这个时期同样喜欢洗澡,只是没有江户人的热爱程度那么高。
嗷嗷嗷我终于写回忆杀了好开心!
因为是以鹤见的身份在写,信件的部分尝试表现出她在文字上会比平常更毒一些的锐利感。
不过小说的部分我试写了几百字,发现实在很难用另一种文风呈现出来,最终还是写成了米式风格。在这里向山白朝子老师致以敬意。【
再次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