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欧洲节日时学院里那些社团和学生会总是喜欢举办一些喝酒聊天的晚会,不论学校距离市区多远,也不论学校今年排名如何,学生们总是会在这一天兴奋得像一匹刚出笼的马,踢踢踏踏踩着高跟和皮鞋,穿上漂亮的衣服戴上好看首饰奔赴舞池。
说实在的这场景和马术比赛真的没有差别了。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在场中旋转交谈,就像是一匹匹骏马踏着小碎步仰首挺胸地展示自己美丽的皮毛和健美的身材。
要颜说那还是马匹更优美也比人类更省心。
她只是一名前助教,是依旧就读的陈知安给她带来的请柬,今晚这个姑娘有一场模拟辩论赛,请柬上喷了玫瑰味的香水,不用白不用,索性就落到了颜的手里。
她还穿着今天上午去看珠宝的行头,墨绿色丝质长裙,手臂间挽了雪白的兔毛方巾,安安静静坐在长边的样子更像是等待画师落笔的模特。
但这位模特的眼神并不是虚无缥缈地落在随意一处,她撑着下巴,看向场中央正随着乐曲交换舞伴的人。
对方穿得并不正式,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了宽大的黑色羊毛针织外套,袖子做得有些长了,看上去像是半落在掌心一样,衬得对方柔和而绅士。
颜动了动脖子,假装没有看见不远处正对她指指点点的几名学生,拿起吧台上的香槟抿了一口。
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也容易醉。
吧台最远处放着橙色的饮料,然而那并不是橙汁。
云启转过三个圈,面前的学妹又换了一个,对方显然很开心,热情询问他的头发是哪家理发店的杰作,然而云启显然不那么专心。他尝着嘴里那至今还没淡下去的伏特加混橙汁的味,只觉得愈发昏沉。
学生会的家伙们总喜欢搞特殊,在西方国家里还有胆量不标注食品成分就拿出来给人喝,也不怕那群过敏患者素食主义者或者别的乱七八糟一大堆的人冲了学生会办公室。
学妹显然觉得这短短一小节的舞曲时间不足够她欣赏美男,直到后一个舞伴踩着高跟鞋向她微笑才讪讪放手。
云启闻到了一股带着酸的花香,那人扣着他的手,腰贴着腰的时候身体的热量又把它烘托成了类似酸梅汤的味道。
他原本还在寻思是谁把酸梅汤打翻在身上就来这种舞会,一低头看见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
女人脚步轻快,高跟鞋如同马蹄声踢踢踏踏一路引导他旋转,在一众小学妹的惊呼声和知情人的窃窃私语中带着自己穿过半个舞池,不着痕迹地挪向场边。
那只手很轻很软,又带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茧,或许是弹钢琴留下的,或许是握马鞭留下的,也可能是书写留下的。总之那只手像是在抚摸珍贵的皮草那样按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把云启的头朝她那半边倾斜。
云启微微睁大了因为困倦而眯起的双眼,淡红色的瞳孔中倒影着颜的环顾全场的视线。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牵着踏上了台阶,缓步离开了舞池。
云启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塞进了洗衣机的玩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旋转震动,在柔软的水流中辗转反侧,他被推坐在哪里,随后有一股力量将他整个人向后掼去,就像是要把他身体里的棉花都挤出来,然而身边那股浅淡的玫瑰香压住了他那像喉口翻涌的酸涩腥气,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手按在小腹,最终却似乎落在了别的什么地方,那东西软软的,比他现在的体温要低。云启实在看不太清。他直觉那东西有危险,但是可以欺负。
所以他凑过去,把脸贴近了,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颜的侧脸被拽得生疼,前座的司机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好在高速上没什么人,只有他们的车呼啸而过。
她轻轻拍着那只拽住自己脸颊的手,毫不畏惧地对视那双闪着杀气的眼,青年细长的眉毛微微促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云启无意识地耸动两下鼻尖似乎是在闻她身上快要散尽的香水味。
她甚至能听见对方喉中发出的咕噜声。
“先生,麻烦前面直接进花园。”颜拍拍那只依旧没有松开的手道:“现金,不用找了。”
云启被搬下车,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抗在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巨大的建筑物里。心底逐渐浮起冷笑。
学校周边有他租住的公寓,再不济还有酒店,这个人偏要把他带回家里。
混沌的思绪从中找到了一丝清明,他抬起头看见了雕花穹顶和彩绘玻璃,圣母的发丝被金边勾勒,飘逸又庄重。
那人似乎实在走不动了,云启又四处张望不怎么配合,走廊里不久就响起了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双双跌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唔——”云启第一时间捂住喉咙长大嘴试图把那种咸腥味吐出来,然而他的食道就像是被一个木塞子堵住了似得,怎么也吐不出来。
云启撑着墙面干呕了快五分钟也没有任何效果,只有透明的唾液顺着嘴角溢出。
这幅样子实在太可怜了,颜观察了许久未见的对方好一会才幽幽叹气。
云启在一时朦胧间听见一声悠长叹息,对方的声音似乎从未如此轻缓温柔过。
“可别咬我。”
随即有两根手指探入他的口腔,指根压住舌苔,柔软指尖用力按下舌根处,那个牢牢塞住他喉口的木塞忽然就消失了,玫瑰香充斥鼻腔的瞬间云启能感觉到自己喉咙深处剧烈痉挛,他就像是那个被洗衣机清洗漂洗了正正一小时的棉花玩偶,从唯一的出口把身体里的棉花和别的什么一块吐了出来。
云启感觉自己几乎要把胃袋翻过来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被人拿走,眼角被柔软的皮毛擦过,嘴角残留的唾液也被一并带走,干燥的手掌拖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自己抬起头,面前的圣母像变成了另一幅肖像画,画中人戴着银白色的冠冕,蕾丝披肩上还盖着一条鲜红的绶带,他看不清画中人的长相,因为那人正用标准的中文同自己说话。
“嘘——没事了,慢慢吸气。”
翻涌的气流又一次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身体里血液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滴液体都挤出来,身体肌肉逐块绷紧,随后松懈。
云启已经看不清自己面前的地毯被自己吐脏成了什么样,那条看着就昂贵的兔毛方巾又一次擦过自己嘴角随后被扔在一边。
他被扶着肩膀躺下,身体慢慢下滑,直至脸颊触碰到了柔软的丝质布料。
“你想让我给你唱安眠曲吗?”那个声音从上方传来,云启感觉到自己头顶还有对方呼气时,腹部带起的颤抖。
“不…硬要说的话——”他喘着气拽起女士的裙角擦了擦自己的手,“不如唱二拜高堂。”
云启合上愈发沉重的眼皮,恍惚间听见那位被他当做枕头的女士,用鼻音哼唱起一首婉转悠长的调子。
PS:坏女人哼了囍
(本篇灵感来自于中之人填表时没看清标题结果填错到隔壁单位的故事(当然很快就改了)
八年前
“早上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超自然事故灾害司的新人,请问灾害司的办公室怎么走?”虽然已经120岁了,Stjärnsnö此刻还是紧张的像是刚毕业找工作的大学生一样,虽然表面上掩饰的很好,但攥紧的手却悄悄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什么?啊啊灾害司啊,我想想啊,你从这边的楼梯上去直走然后左拐直走再左拐左诶不对右拐第一扇门进去就是了。”前台的负责人有些手忙脚乱,因为刚才慌乱之中碰掉了登记簿,文件撒了一地。正捡着电话又响了起来,慌忙起身时又梆的一声撞到了柜台。Stjärnsnö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悄悄唤起魔法,把散落各处的登记簿收集到一处,顺便填上了自己的信息。正在接电话的负责人用眼神向她表示了感谢。
Stjärnsnö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顺着刚才的指引走上了楼梯。拐了几次之后她就被看起来差不多的走廊给绕晕了,“左拐…还是右拐来着…好像是左……吧?”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快要晕掉的精灵小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但此刻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
“是没见过的新面孔欸!欢迎来到神奇生物司这位可爱的新同事!你叫什么名字?”浅金棕色长卷发的少女向着刚迈进门的Stjärnsnö问道。
“啊,早上好,我的名字是Stjärnsnö,等等,你刚才说这里是神奇动物司?!”
“嗯,对啊,让我猜猜,你这个小迷糊是不是走错啦?你是哪个部门的?”
“非常抱歉,我是灾害司的,今天是我第一天来上班还不认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小问题,小问题,灾害司是吧,出门向左走第一扇门就是了,这里的门牌拿去修了,离得近确实挺容易弄混的。认识一下,我叫黛芬妮·洛芙莉特,叫我黛芬妮就好,下次找不到路的话还可以问我~”
“那我就先谢谢黛芬妮前辈了,我会加油记住路的,对了,这个还请您一定要收下,这是我自己烤的曲奇,希望味道合您口味。”Stjärnsnö从一直拎着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只用玻璃纸包好的曲奇饼干递给黛芬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黛芬妮的眼睛亮了。
“哇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可爱!看起来就好好吃!谢谢你Stjärnsnö。”
“您喜欢就好,那么我先告辞了,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您。”Stjärnsnö由衷的笑了,自己的手艺能被认可真是太好了,黛芬妮前辈,是个很有趣的同事呢,有机会的话,试试和她深入相处好了。
跟随黛芬妮的指引,迷糊小姐Stjärnsnö终于到达了自己真正的办公区。
下次,可一定得记清公司内部的路啊——
不过,Stjärnsnö也因此交到了黛芬妮这个好朋友,总的来说,也算笔划算的交易。
Qliphoth创造出的第一位生灵,但由于Qliphoth初次制作技术不熟练等原因,Ayem身体状况相当差,器官和体内魔力在快速衰弱与流逝,不过百年便离世
生来就这么大只,在出生后不久就发现自己身体状况并不乐观,但很快接受了这一现实,在不断尝试新鲜事物,不留遗憾
没有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Qliphoth,担心Qliphoth自责的同时也不希望自己那仅剩的与他人相处的时间里充满道歉,希望能快乐的度完余生,但全盘告知了Deerg
与破陋不堪的身躯不同,相当乐观和随性,但与Qliphoth相处时,那没大没小的态度会被Deerg训斥,所以有时会仗着身高优势逗逗Deerg
只接触过Qliphoth和Deerg ,除此之外仅被寥寥几人知晓存在,在Yzal那代及之后更是无人知晓
不怎么喜欢Havohej,总觉得自己被Havohej憎恨着,但问题是自己根本没怎么接触过对方
不知为何总能看到些他人看不到的奇妙的事物,发觉视野开始变模糊后便将自己的眼球挖出并托付给了Deerg
死后墓碑被安置在了魔王城后花园,淹没在一片薰衣草花海中
“猫咪,三点钟方向有三十二块蛋糕*,五点钟方向有二十六块,九点钟方向有十五块……亲爱的,我衷心地希望你依然能出席今晚的晚餐,早上我特意去超市买了小羊排,这可不能错过。”
耳机里阿德里安娜的回答断断续续,阿黛尔不得不关掉另一只耳机里播放的D大调托卡塔,然后听着对方的声音完全被死寂覆盖。
其实暂时的失联对于她们来说太常见了,前提是阿德里安娜没有再一次顶着那张被全世界通缉的脸在七十三个国际刑警的包围下去攀登号称世界上最高的塔——尤利西斯。
阿黛尔选的位置很不错,它足够隐蔽,又刚好位于尤利西斯对面,透过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把这座有着钢铁外骨骼的高塔一览无余。
此时已临近下午三点,按照阿德里安娜的计划,再有两个小时,她将抵达之前从未攀上的第二阶梯,完成个人在尤利西斯徒手攀登的最高记录的刷新。
但她失联了。
阿黛尔用望远镜仔细地搜索了她行进的路线,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不过有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警察们也把她跟丢了,他们之中的两个停在了原地,面色不善地交流着。
还有十八分钟。
这是阿德里安娜第七次攀爬这座塔。
阿黛尔无法理解,她觉得一个连环杀手的职业素养应该是在处理完正事的休闲时间里,低调地享受生活,哪怕这种享受是把任务目标进行烹饪然后食用。但阿德里安娜喜欢的休闲活动却正常得出乎她的意料。
她喜欢户外攀登,而且挑的都是些以高而闻名的都市地标建筑。
阿黛尔第一次看着她在两秒钟内就徒手爬上了隔壁邻居家新艺术风格的四层别墅时,脑子里面的两根弦就崩断了。
“你完了,你更爱她并将永远爱她,”它们在她脑海里大声嚷嚷:“你们将生活在强光手电的追捕下了,bingbong!迎接新生活吧!”
阿德里安娜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愣怔神情和绯红的脸颊毫无意外,她伸出手,摸了摸阿黛尔因为高温而变得有些透明的颈侧,“我不能停下,也不会因为被通缉就缩在黄昏里,即使这样,你依然要和我在一起吗?”
阿黛尔低头看着她闪闪发亮的金色竖瞳,只觉得热血直往脸上涌,心跳的声音大到她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在一起……”
她在急促的呼吸中艰难地重复着唯一听到的几个字。
“阿黛尔,你还好吗?”
————
“……阿黛尔……阿黛尔?”
阿德里安娜的声音在距离二十分钟还有五十二秒时传来,她气喘吁吁,却精神高涨。
“我在听!你在哪里?”
“六十八层的电梯井里。蛋糕们贴得太紧了,我得先避一下,再吃那么多甜食我就得和你一起去看牙了。”
“六十八层?比上一次又多爬了五层。”
“bingo!今天有世界会议,蛋糕们被分散了,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时机,也许这次有望能上第二阶梯。你那边情况如何?”
“红茶很不错。不过我已经喝够了,现在正准备前往那家新的披萨店。*”
“哈哈哈,”阿德里安娜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些杂音,听上去像吸尘器的嗡嗡声,“那等你出了桑拿房我们再聊吧。*”
耳机那边安静下来,但通讯并未被切断。阿黛尔嘴巴里用来填充脸的棉花吸足了刚喝的咖啡,苦得她牙根酸涩。她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纸币扔在桌上,快步从卡座离开。
阿德里安娜的速度很快,现在她已经爬到了阿黛尔难以看清的高度,她不得不前往更高的位置,以方便帮她监视甩不掉的牛皮糖们。
尤利西斯对面的大楼只有八十六层,这意味着阿黛尔根本没办法见证阿德里安娜登上第二阶梯的瞬间,虽然围捕的警察并不算多,但是她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都透着一股子邪气。
首先是她的第二百七十三张假身份证在取款的时候触发了警报被直接冻结了绑定银行卡,而后她最喜欢的那条纯金项链在她用除草机清理草坪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脱落并准确无误地掉进除草机,新买的除草机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和项链同归于尽。
最后是阿德里安娜。
她在第一次帮阿德里安娜监测周围情况的时候她们就有一个“二十分钟协议”,她答应如果失联超过二十分钟,她就得立刻收拾东西撤离监测地点。这一次阿德里安娜失联的时间第一次长达到十九分零八秒。
“你的安全对我也很重要,”那时候阿德里安娜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高倍望远镜上,声音缥缈又轻柔,“即使你的悬赏金没有我高。”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爬高楼是种挑衅,你这属于面子分。”
“人怎么能忍住不飞翔?那太阳已经近在咫尺。”
“我确实很爱你这一点,”阿黛尔将望远镜仔细地擦拭好,然后把它往一个厚实的布袋子里塞,“但你是一只猫咪呀。”
————
“猫咪,”阿黛尔的声音在奔跑的间隙灌满了风声,缺乏锻炼让她的肋下开始抽痛,“我从没问过你,但是我现在开始好奇了。”她撑着扶手转过楼梯的拐角,继续朝上奔跑,“你为什么要去爬高楼呢?”
“慢点跑阿黛尔,”阿德里安娜的声音带着笑意,阿黛尔甚至能够想象出她抓紧墙面的凸起,轻盈地将身体掀起来,然后游刃有余地落在更高一层的窗户上,“你记得三天前你给我涂指甲的事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阿黛尔不得不停下来,临界点的逼近让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呕吐欲上,“……指甲油?”
这个突兀出现的索引词在阿黛尔的大脑里只连接了一样东西,阿德里安娜放大的手,手上的指甲厚且硬,上面可笑地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粉色水母,看来她引以为傲的画技在涂指甲方面并不十分显灵。阿德里安娜却很喜欢,她站在阳台上,举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我的指甲又厚又硬,我说,因为我希望它又厚又硬,这样便于攀爬,”阿黛尔听到她声音中的回声消失了,她又回到了户外,仍在向上行进,“我想更新一下我的回答,因为这是猫咪的指甲,攀爬是我们的天性,我身体的一切都为此而生。”
“所以这是你的天性,”她说。
“准确来说,不全是因为这个。当人类的拇指可以反向弯曲以便于抓握工具,改变这个世界的大进化开始了,几万年的时间,让所有的物种都摆脱了本能的控制。”
“所以天性提供的是一个可能性。”
呼吸的平复缓解了缺氧带来的眩晕感,阿黛尔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扶了一下头上用来伪装的假发。
“它是最强助力,是最大的可能性!当我抓住它向上攀登的时候,世界就在我脚下!”阿德里安娜的声音像一只垂直飞行的鸟,它穿过城市的高楼,将扬起的风推向每一个角落。
说话间隙,阿黛尔重新开始奔跑起来。
“阿黛尔,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猫咪,我知道你在攀爬的时候只会向上看,但你也感觉到了吧,”高层楼房的楼梯间通常不会有什么人,年久失修的电灯只能把拐角照亮,阿黛尔踩住回荡的脚步声,一步步踏进向上延伸的黑暗里,“我一直与你同在,当世界在你脚下的时候,它也在我的脚下。”
————
“你去楼顶天台做什么?”
“我是本地的观鸟爱好者,今年白头海雕南迁会路过这个城市,我是来观测的。”
阿黛尔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配合着安保人员将自己的化妆包打开。
“今天是世界会议,不允许有人在高楼天台聚集。”
“哎呀,拜托您啦,”她压低声音,将刚从钱包里抽出的一沓纸币黏黏糊糊地往对方手里塞,“白头海雕多为留鸟,很少迁徙,我做相关研究好久了,这次机会难得,劳您通融一下。”
穿着制服的男人用手指熟稔地拨了拨纸币,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了就赶紧下来,别惹事。”
“谢谢您啦!”她抬手在胸前挥了挥,然后快步走向通往楼顶的电梯。
阿德里安娜在那边听到了电梯合上的声音,忍不住轻声叫她,“阿黛尔!”
“我在听。情况怎么样?”
“我能看到第二阶梯平台边缘的蓝灯啦!蛋糕们也还没跟上来。”
阿黛尔听到对面有一些细小的杂音,像是金属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你在吃蛋白棒吗?”
“是的,这个牌子的更好吃诶。”食物裹住了阿德里安娜的牙齿和舌头,她的声音夹杂着咀嚼声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这样的声音阿黛尔太熟悉了,阿德里安娜鼓鼓的脸颊仿佛贴着她的脸在有规律地蠕动,她甚至能看清阿德里安娜脸上晃动的金色绒毛。她记起来了,上个周阿德里安娜也是这么评价她们新买的麦片。
我也饿了,她想。
刚好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楼顶天台上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人架着个长焦镜头,正对着对面的尤利西斯调试角度。
“看来今天老水手收入不错。*”阿黛尔看了看四周,朝天台的另一边走去。
“有人?蛇鹫还是麻雀*?”
“看不出来,是猫头鹰*。”
天台边缘粗糙的水泥面上倒是摸不出有什么灰尘,只有一些干涸的白色鸟粪印在上面。阿黛尔抬起望远镜,一边调试焦距,一边寻找着阿德里安娜的身影。
“一点钟方向,七十五度。”阿德里安娜在望远镜小小的视野里朝她招了招手,明黄色的衣服像一块游离的光斑,卡在窗沿的死角上。
尤利西斯周围并没有和它比肩的建筑,阿德里安娜像突兀地跳进一张旅游明信片里的3D小人,在干净凝固的背景中显得复杂又鲜活。
“你准备继续前进了吗?”她轻轻地问。
“嗯。”
“七点钟十六块蛋糕,四点钟十二块蛋糕*,我觉得我们减肥在即。”
“他们改变策略了?看来是准备在底层来个瓮中捉鳖。”
天台上没有什么阻隔,任何响动都能立刻从围栏上空溢出去,阿黛尔不得不减少不必要的闲聊,但不祥的预感一直敲击着她的后脑,让她没办法专心地欣赏阿德里安娜的极限运动。她伸出手,在另一只耳朵里的耳机上划了一下。耳机里被暂停的音乐切到了下一个合辑,那是她录下来的阿德里安娜各式各样的哼唱。
她其实并不能清晰地听出对方在唱什么,也许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但是阿德里安娜的节奏感很好,大部分哼唱都拥有同一个节奏,她听得多了,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慢了下来,开始逐渐合到同样的节拍上。
————
白头海雕的迁徙真的开始了。
它们并不成群活动,而是断断续续地零星飞过。
阿德里安娜已经在她镜头里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的位置太高了,已经没有任何试图捕捉的目光跟得上她,包括阿黛尔能买到的最好的望远镜。
过长的距离也影响了她们之间的通讯。阿德里安娜的声音只能时不时地插入自己的哼唱。
“阿黛尔,我快要到达第二阶梯了!它离我只剩十米的距离!”
“恭喜你!你还要继续吗?”
“我觉得我的状态不错,天气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变化,我想我会继续的,第二阶梯离塔顶并不算远。你那边情况如何,猫头鹰还在吗?”
“还在。没有蛋糕,但是白头海雕过来了*。”
“直升机?有几架?是朝尤利西斯来的吗?”
“一共有4只,飞行高度不高,看起来是朝第二阶梯而来的。”
“……”阿德里安娜没有再说话,但阿黛尔知道,她想试着在直升机贴近前到达第二阶梯,她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
天台另一侧架着相机的人动了,他拿下了三脚架顶端的相机,在镜头转过来的瞬间,阿黛尔看到镜头侧面的一点红光一闪而过。
“……那是蛇鹫,不是猫头鹰*……”
酝酿已久的阴云终于把大雨浇在她头顶,阿黛尔在一片死寂中,感觉到冰冷的水珠顺着心脏血管的纹路滑落,最终滴到深不见底的洞中。
“……阿黛尔……阿黛尔!”阿德里安娜的呼唤再次清晰地从耳机中传来,她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我在听。”
角落另一边的人收好了相机,他一把拉下覆盖在身上的深浅不一的灰色迷彩,团吧团吧把它胡乱塞进一旁的黑色大包里。
“通讯即将切断,阿黛尔,”阿德里安娜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大声地笑了,“还有四米!你没有兴奋到腿软吧?”
“……嗯……我还能感觉到我的腿。”
“很好!待会我一出声,你也得动起来,明白吗?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只是个很简单的动作,你做得到。”
天台另一边的男人收拾好了他的东西,拎起那个大包朝这边走来。阿黛尔注意到,他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很低,露出的耳朵里亮着深蓝色的光,阿黛尔也很熟悉这种光。
那是国际刑警统一配备的通讯设备的光,它通常显示该设备正在运作。
“……我们今晚还能吃上小羊排吗?”
“怎么了?你是担心自己把它烤糊了吗?你的手艺可从未出错。现在,听我说……”
阿德里安娜畅快的笑声裹在风里,在各自背景中逐渐重合的警笛声中重重地撞进她的耳朵——
“跑。”
·end·
*杜撰的黑话:
蛋糕:警察
红茶:现在的观测点
披萨店:下一个观测点
桑拿房:所在的店铺
老水手:看门人
蛇鹫:便衣警察
麻雀:普通人
猫头鹰:观测者
白头海雕:警用或军用直升机
本来想写熟女之间的贴贴,但感觉写出来像漫才组合。私密马赛我先给大家磕一个
给物件交换过个明路
为了满足剧情而进行一些肝.jpg
字数:2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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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有两个了嘛。”阿娜尔咬住嘴唇、努起下巴,她的牙齿挤着柔软的皮肉,可嘴角还是像五十岚四三一样不听话地上蹿,而后她又咬住指甲,嘴角这才有了事儿做,不再执着于对空气献上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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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尔想要个稻草人,自从一周目听说它能做替死鬼后就想要。
可关于那东西,她知道的只有弥央和惠闲聊时的一句“或许有用”,结合古书里繁复的制作方法看很是难得——反正自己扎的肯定没用——里希特见过一个,但据他说,它马上化成了一滩血水。林异有,但他自己也说不定是从哪儿得来的,而且早就高高兴兴分配好了它们的去处。在这里生活的双亲大概有做给孩子们过,但这村子的结局是发了狂的大人们杀死了所有孩子,恐怕少有遗留下来的,她又不想担着额外风险到处翻(死人的东西上或许沾了恶咒呢,在这里出过事儿的人可太多啦!),于是“想”只能停留于“想”。
过山车事件后,这种“想”变得强烈了起来,在她胸腹抽枝发芽;至面临他人的死状,枝丫也在对死亡的恐惧中挤出心口;当餐盒落地、血肉浇灌土地,阿娜尔的欲望开成了花涌出唇舌。
+++【第一天】+++
阿娜尔自言自语:“要是能有小稻草人就好啦。”
没人注意到。
彼时人们正沉默地进餐,佑树大口大口地吃着汉堡肉。时间总是会倒回,阿娜尔已经不像一周目那样警惕他的食量,他的食欲于是得到满足。但他总是频繁地看向和澪,不,弥央,坐在一起的竹村惠,看来代餐始终是吃不饱的。
里希特也在看着祖孙俩,但他的视线是更冰冷、更锐利的,有时还会斜向坐在另一处的粉发青年——他已经没在处理公务了,但看起来还是没有与人交际的精力,对于近在咫尺的监视者视而不见。
简低垂着眼睛在切割一块牛排,但当生红色的肉被压出血点,她一下停住了动作,转而去吃一边的蔬菜。
林家兄弟还是一样地有节制,林异看上去有些忧虑,抓着神奇的筷子在小声劝些什么,他的哥哥筷子不停地答他说“日本神管不了中国人,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
神户晃和他的室友坐在一起,他手上戴着她的手链,她也戴着他的。阿娜尔等待他看向自己,有意无意地拨了拨那串对她而言稍嫌宽松的珠链。
+++【第二天】+++
阿娜尔和许许多多人说:“好想要个小稻草人啊——”
**说,谁不是呢,我也想要。
***说,要不我们自己做,只要有内脏就行吧?
****说,那用我的吧,我好像已经被替换过咯。
他们没心没肺地大笑,森白的牙暴露在空气里,好像在说的是极有趣的事,更有拿刀尖冲身上比划的,一点儿也不怕再死一次——而事实也与此相符,或许是因神的怜悯,这些被收割过的人完全不记得自己死亡时的绝望与剧痛,而是“啪!”地全新登场,就像是被重启了的机器人——但每一次,他们的恐惧和痛苦她都看在眼里,于是这意喻“反正忘了、反正也不能更糟了”的欢笑就显得极为单薄了。
真是笨蛋!
阿娜尔从他们身边跑开了。她穿着红色的新鞋子,跑起来轻快又自在,比那双曾受她宠爱的限量版厚底鞋更适合这里。
神户晃也是笨蛋。说着害怕死掉,又总是不自量力地在保护别人。她早早就听说他救了简的性命,也知道他曾独自外出探查并很快因此又遭遇了死亡。他既不像林大师那样能够和可怕的丧尸打得有来有回,也不像惠或者她一样学过如何开枪。天啊,他甚至不会打架不会躲,危险来临也只能像柏油路上的青蛙般被碾过去,最多咽气前惨烈地“呱呱”几声作为警示。嗯...快乐王子不适合他做,会帮公主找到金球的青蛙王子好像更适合。不过,神户晃版的青蛙王子,恐怕在被公主搭话的那一刻就要跳回到井底,后面的故事根本发生不了呀。
阿娜尔被自己逗笑了。
这天她没去找神户晃说话,但一看见他就笑。
+++【第三天】+++
青蛙王子死了。
那应该是在竹之屋时的事情。她躲在其他人中间随大流地往楼上去,神户晃则说自己要留在楼下望风。她没有拉走他,也没有陪他一起,不过她在心里决定会快点儿查看能看的,早点回到他那里去。房间太挤,她站在楼道里,有时能看到神户晃的胳膊腿,有时又看不到,不知道他是往哪里走了几步。
在看不到他的时候,四周突然变得阴暗又寒冷。阿娜尔看到里希特身后有一个鬼影,它让竹村惠发过狂,现在又直接找上了他们...不,是他们不请自来,找来了它的家!我该求饶吗?我该怎么做?要往哪里逃?
阿娜尔看着这可怖的东西。它握着一团肉看向他们,而不知怎么地,阿娜尔无法不去看她的手。
于是她发现那是一颗还在徒劳跳动的心。
在她的注视中,它颤抖着崩裂,血液不断渗出薄膜,像是无法止住的哭泣,它哭着,最终失去自己的姿态,成了能从怪物指缝间漏下的一团泥浆。
第一滴泥浆摔落在地,如一颗脏污的泪珠。而就在那一刻,一个声音高喊
“别下楼,快跳窗!”
阿娜尔立刻跳了出去!那双红色的鞋子轻盈地托着她落了地、带她跑去了安全的地方。期间她差点儿被稻草堆绊倒,站稳时竟然发现有个小小的稻草人,赶紧捡了起来。
人们陆续赶来。
阿娜尔问,“神户晃呢?谁看见神户晃了?”没有人能回答她,虽然他们都知道神户晃守在楼梯底下。她把手伸进小挎包里,悄悄地捏紧了那只稻草人。
回到酒店里,她立刻就把它好好地藏了起来,哪儿也不去地守着它,直到听说了“阿娜尔在找你”的神户晃敲开门,她才和他腻了一会儿。她在佑树回来之前就送走了他,之后发现不知不觉时,她的小挎包里又冒出支稻草胳膊来。
安卡?安卡!
她差点吓得把它丢出去...然后发觉那并不是什么“报应”,冲着它笑了好久。
+++【第四天】+++
阿娜尔整理自己的挎包。里头零零散散地放了许多东西,而她既然有了新的收获,就得再清理一番了。
她找到一本Neto的写真集
“你是不是喜欢neto?这个给你!”——并把它给了林家兄弟中那个小猫似的弟弟。啊呀,他还当了她三天的命定恋人,一定要留点纪念的。
一个小镜子。
她在这儿可算被镜子吓着了,决意不再带着它四处跑。
杂七杂八。
最后是稻草人。
“嗯,给你啦!”
阿娜尔将双臂环在神户晃发烫的脖颈,在他眼中看见吃吃发笑的自己。她踮起脚,亲昵地咬他的耳朵:“小稻草人...我已经有一个了嘛。”
她亲吻他,尽管童话书上并没有那么对待那只呱呱叫的王子殿下。
逢魔
Summary:
巡逻之后,黄泉同提尔锋一起解决今天的晚饭。
并不是从后来的对战训练里明白的,也并非那些熟稔后才从搭档过程中见识到的精巧杀人技;哪怕黄泉之后确实多次亲身体验在匪夷所思中被击中太阳穴,余光闪过金色耳坠的残影;继而提尔锋的大腿就绞上他的脖子。“还要再来吗?”他耐心地问。黄泉啧了声嘴,晃晃头说继续。也不是更早——更早的时候,黄泉还没有过多去想生死的问题;更早的时候,他只会在若干个精神虚弱的隙间看到那张骸骨般洁白的脸,病态突出的眼球从眼眶中浮现一种涣散的注视,睫毛投下的影子会被死亡拖得很长。这张脸符号般镌刻他对于一切生死的印象。“该完成任务了。”提尔锋说,于是人类的头颅在他面前爆开。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纤细的红发男人是和自己属于不同世界的物种。在他的世界,杀人可以如砍瓜切菜,碾碎一个人不会比屠宰一条鱼更让他迟疑。
他于是第一次知道血液和脑浆混在一起甚至会显得粉红。新鲜或者陈旧、凝结的黏稠细胞、隔夜未散尽的酒精,这些信息都能在嗅觉神经接收到信号的一瞬间从气味里冲进大脑。这是新鲜的死。这就是死的味道。他的感官记忆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送葬般注视着这场死亡。像要刻入自己的身体里。继而感到头晕眼花,试图驱赶刚开始失去温度的人类皮脂那股令人作呕的油腥。
回支部的路上,他走在提尔锋身后,后者贴心地停顿。“怎么了?”他问,然而不带有任何关切感情。黄泉没有说话。在黄昏,一些人开始思考死的问题。
“妖区编号N-308,发现疑似被附身者。请求附近小组支援。”
通讯器里被电波扭曲过略显机械的女声让他回神。他不认得这个声音,只是从杂音多少得知那一组必定就在很近的地方。黄泉按下应答键:“知道了。”红发同事比了个手势,向他确认方向,黄泉抬抬下巴以示肯定。两人打开匿踪芯片,迅速赶往发出“访客”报告的地点。
“是哪个?”
“不知道。当心。”
提尔锋向着一闪而逝的人影冲去。他进入了某种状态,黄泉在内心旁白里命名那是“猎杀时刻”,他某种无形的感官都会随之绷紧,如受针扎。多次的任务中他已习以为常:这也提醒自己保持警觉。然而狭长的巷道空无一人。黄泉留在原地,黄昏的巷口金光闪耀,灿烂宛如一个永恒的春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几欲失神。但很快有人从身后拍了他的肩膀。
“跟丢了?”
那种气场已经消失。黄泉的肌肉放松下来,有点倦怠地问。
提尔锋摇摇头,不是他。
通讯器响起月读司同事有些惊讶的语气:“能量波动消失了,就在刚刚。”
“收到。编号N-308地区紧急事态解除,巡逻组可以换班了。”
呼——陌生女人轻轻舒气:“辛苦喽。”
可以下班了,提尔锋和黄泉却都还站在原地。金发年轻人按捏自己的鼻梁,闭眼又睁眼,反复几回,仿佛在确认自己真的已经脱出幻境。
“刚刚那个?”他的同事看着他。
黄泉默认了。提尔锋沉默,向他询问是否先回天照原做些检查。
“不。不需要,”黄泉摇头:“走吧。去吃晚饭。”
第一次共同任务过后,黄泉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但鸣尊寮课长向来知人善任,很快他就在几天后的行动名单里再次认出提尔锋的名字。对这个安排,黄泉不置可否。他向来只对一些自以为是的俯视或擅自解读感到厌烦,太过多余,往往也更容易让他失去仅有的耐心。于是把那些人故意赶走,几次三番。
而与这位搭档的合作在往后的日子里却越发顺遂。一切都沉默且高效,归功于这位杀手的优秀职业素养,偶尔的惊心也可称得上平稳。这很好,黄泉在这种机械般相处中找到一种微妙的平静。他们不常说话,但有时候竟也会没头没脑地聊两句,比如,在第一次搭档任务之后,回去的路上提尔锋突然问他对零的看法。黄泉还没从嗅觉过于敏锐的弊端中彻底脱离出来,沉浸在对血液气味带来的过量信息的思考之海,突然被一个不咸不淡的问句捞出水面,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在问他。但身边又确实没有其他人,想来他的这位同事虽然多少有点异于常人,也不至于有同空气聊天的习惯。黄泉斜眼看过去,疑惑地扬起眉毛,竟然认认真真地作答:课长吗?我不知道,看上去还挺好欺负的吧。提尔锋歪了歪头。他想那是在表达疑问,于是破天荒耐心地追加了对课长更加失礼的评价:啊,就是那个吧?感觉想翘班早退只要拜托他就会帮我打卡,很好用。又问那你呢?提尔锋点点头,似乎是认可黄泉的解释,又或者只是在对零表示肯定:不错的上级,我不讨厌他。
黄泉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了不得的怪人竟然会在这时做出这样中规中矩的正经回答,又觉得也不是多么意外,比起这个,他的提问本身还要更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对和自己分到一组的事有所不满?他得罪了上司?看起来显然都不是。黄泉很快就放弃去想,高语境思考不适合不良青年的大脑。但幻影这个公司的员工内部生态环境,某种方面也已算得上一种社会奇观。无论是提尔锋还是他自己,这些在日常生活中个顶个的怪人,融入其中就好像保护色,雨点打进海里,奇怪的事,大大小小,也都发生得理所当然。于是也就不再追问。他不问,他这位同事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于是这话题就这么没有了后文。后来的再许多次对话,都是相似。两人沉默地走。
解除了隐身,黄泉插着兜,吊儿郎当地拖着脚步,提尔锋在一边端端正正,把这条通往拉面店的路走得像t台。某次任务之后提尔锋突然问他平常都在吃什么店,就像他们之间每一次没头没尾的对话,石破天惊又自然非常。红发男人盯着他,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年轻的脸,甚至显得有些天然,似乎真的只是在对他的口味感到好奇。于是黄泉带他去那家开在新干线站台前、街边醉汉遍地的博多系拉面。
两人的口味其实南辕北辙。黄泉点往常的浓汤豚骨拉面,老板看见他们撩开门口的挂布,露出“喔,是你呀”的表情,照例给他加单一碟可乐饼。换了任何一个更多嘴一些的人,恐怕都会在此时吐槽他怎么还跟高中生似的爱吃这种东西。但那样的人显然不会出现在黄泉的餐桌上。而提尔锋吃的很素,肉和高菜都没有多加,仿佛精确计算过热量摄入般用定量的肉食维持身体运转,同时却把那碗神炎拉面的辛辣度几乎选到最高。黄泉看了都咂舌。失去味觉之后,他逐渐变得不爱吃辣。辣是一种痛觉,而黄泉无法感受疼痛,于是就只剩一种钝厚的触感,会长久停留在舌尖,那让他感觉有些恶心。
黄泉将一枚可乐饼夹成两半,看着提尔锋面无表情地往碗里倒入大量拉面汁,神情诡谲地问他,好吃吗?有味觉时,黄泉也对吃这方面无甚品味,现在就更无从得知了。他只是喜欢这间店的叉烧肉被牙齿撕咬时的口感,浓汤经过舌面略微稠密的感觉,还有切断面条时微妙的回弹,并不保证滋味如何。而提尔锋只是镇定自若地将碗中内容全部吃完。几天后,两人再度出现在相同的座位。然后是下一次。
等待老板将拉面沥水,黄泉已经喝净一听啤酒。他和他的搭档一起来时,往常并不喝这些。但没有人询问或解释。他的搭档从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一起吃饭,就好像仅仅是工作的延续,消耗能量就补充能量,不含任何其他。这很好。
黄泉捏着易拉罐,仿佛不在此处,只是发呆。那场“事故”之后,他的感官就逐渐失灵。开始是痛觉,然后味觉也在十九岁之后彻底消失。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但总有一日,他也会丧失嗅觉,不能视物,失去声音。在纯然寂静的黑暗中,一切都不再有分别。他想,不知这种寂静和死,哪个才是他的终点。不知这种寂静和死,哪个会更早降临?和提尔锋相识之后,他似乎开始更多想到死,仿佛先前毫无察觉这把利剑从来就悬于他的头顶。他不明白,那究竟是因为那些亲手杀死他人的瞬间,还是幻觉令他变得软弱?……
……幻觉。
那么黄泉津留究竟在那个黄昏的幻象里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少女飘然地,像只长腿的鸟,脚尖点过黑暗的水面便轻盈飞去了。飞进温暖的春光,仿佛不会被任何现世法则束缚,永远自由潇洒。他于是立刻明白自己身陷何种境地:这是幻觉。只有在幻觉里他会看到已死之人。幻觉中的死人不会有干瘪的嘴唇、牢笼般突出的肋骨,不会被蛆虫爬满伤口,不会是面颊深陷的赤裸空壳。幻觉中黄泉实里的鬼魂鲜活完美,永远留在那些春天的下午,她带他去找白蚁、鼬鼠巢穴、还未学会飞行便摔下墙头的麻雀雏。在那个庭院,她在那里等他,而他往窗外看去——那方春天的窗口,——他只能看着。在漆黑的空无一物的冰冷房间里。春光绒绒地晕开,视野中唯一的色彩,宛若能晕过海水一样的无尽黑暗,直染到他身上来。但终于还是两隔。黄泉看着她,姐姐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又仿佛知道一切,对着窗内,对着他视线的方向转过头来,静静地回望他的眼睛。只是一瞬,提尔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手去拍黄泉的肩膀。“不要过去。”他说。年轻的狂犬颤抖,然后梦幻泡影就在这一拍之际消散了。
新的一锅拉面煮出来,蒸腾麦香味的热气。他打开不知第几罐啤酒,沉沉迷失在氤氲的白雾里。他想,也许那里就是黄泉。他想,要是真有黄泉,他就留在那里吧。酒精不会让他因为味觉失灵而幸免,黄泉晕乎乎地,破天荒露出一个虚浮的微笑,向同事举起罐装啤酒。提尔锋有些莫名其妙,但福至心灵,很快就会意,拿起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叮——这对搭档干杯。
fin.
没太写清楚总之遭遇的访客是如月车站的变体
充满了擅自捏造设定和ooc 把搭档关系当作本篇限定也没问题……dbq先提前在这里给老师磕一个 妄议课长 给课长也磕一个…………(……
十七,
剛開始還他會為了自己熟悉的空間被他人擾亂而惱怒,現在仔細思考一下,若要是忽然少了這麼個人,自己還能不能安穩入眠。埃圖瑪維以為忒勒斯不會回來了,下次再見會是在和商隊集合的地方,還想著到時候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他不常和人爭吵,事後那種隱隱的刺痛感和後悔讓他有些錯愕——原來是這樣的,說不定對這個人來說也是這樣的。
他沒有介意忒勒斯受僱於人,也不介意他們忽然給自己按上一個莫名的期許,如果自己真的是領主的血,這是託付給自己的地,那自己也只能接受並承受,如果那只是誤傳,那也不會影響自己也為這塊地方盡力。他介意的是自己答不出那個最簡單的問題。
想要什麼?從前他覺得只要安靜地在森林裡生活就足夠,現在他身邊多了許多人,他想要這些人想要的東西,多到無法將其理成一個明確答案。埃圖瑪維的手指還留有灰藍色的印記,順著忒勒斯手臂上的黑色紋路一路走到了他的手腕上,末端的菱形尖端下方的是脈搏,正指著身上的弱點。他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問過這些紋路代表什麼,將那十指握進掌中,就這麼隨意搓揉忒勒斯也沒有動靜,拋開酒醉,這人慢慢地也開始不會被自己所驚動,是太習慣有自己的存在。
不想要經過夜晚,也不想看到日出,所以才即便要裝也要這麼一直一直睡下去。
和商隊匯合的那一天意外的沒有下雨——事實上在襲擊那日之後雨變得溫順許多,他們說如果保持這樣多好,說不定今年也就不會淹水了。埃圖瑪維將行李搬上車廂,原本的大帳篷連著其他物件託給了氏族剩下的人,他們只準備帶著最簡單的裝備。忒勒斯在車隊裡亂晃,和其他的商人打招呼,小跑著跟人去別的車廂裡看新奇的東西。不花多少力氣就能和陌生人人稱兄道弟的能力總是讓埃圖瑪維有些羨慕。
“還行嗎?”萊門從車廂內探出頭,帶出一股煙味,底下隱約藏著種苦澀的香。“大人也願意隨行所有人都感到很安心。”
“為什麼?”埃圖瑪維沒有抬頭,繼續繫著繩索。“你為什麼走不過王的領地?那個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對方沉默了一會,爬到車廂邊緣,確認周圍沒有人才壓低聲音說道:“古物……也不算是,確切來說是人造物的殘骸。”
古物,與人交易,誘人墮落,他以前都覺得這些是警戒小孩子的故事,直到忒勒斯說都是真的——似人非人的東西,或許他早就發覺了。“你和古物交易了?”
“沒有。”他聽見鈴聲,對方已經跳下來到他身邊,伸了伸懶腰,上下看起來也不過十五的年紀,神態和語氣卻有著不符合外表的世故。第一次遇見埃圖瑪維就感覺到了這個人身上的違和感,然而只有這個人握有連醫者都不知道的信息。也就是同行而已,他對自己說,大不了半途退出,即便不清楚其他地方是否還有其他和他一樣的人存在,或者是否和這邊一樣對自己抱有敵意,就兩個人要隱藏踪跡旅行一點都不難。“但是我必須把貨物帶到東邊去,畢竟我的工作是為人尋找丟失的東西,這是委託的一部分。”
“會有危險嗎?”
“沒有,”萊門笑起來, “大人可是領主的兒子,古物迴避都來不及呢況且這一個僅僅是殘片。若想看的話也是不是不可以。小的要先告辭,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又是這種話。
埃圖瑪維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膀,後者在突如其來的力道下有些緊繃。怕嗎?“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怎麼說呢——”他回過頭。“我和你逃亡的同伴不同,商人嘛,在大道上旅行什麼消息都能聽到。”
真是敷衍的搪塞。埃圖瑪維遲疑著放開手裡的人,雖然想要繼續質問但是又不想顯得太緊逼就輕聲道了句歉。後者用寬袖遮住臉,輕輕一鞠躬然後離開。
忒勒斯從背後跳過來皺了皺鼻子。“致幻鎮靜的香。”他說,“你沒有感覺?”
“沒有。”埃圖瑪維回頭想攬過忒勒斯,卻被對方閃過。這個人這種無意識的反應力一直都讓他很欣賞,像是動物的本能似的,可是在對戰的時候怎麼就會突然不會了呢。
忒勒斯嘟囔著埃圖瑪維這種體質真方便。
“那你還在這裡。”
“一點點無所謂。”藍眼的弓箭手說著便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箭頭向埃圖瑪維炫耀,大概是剛剛從別的商人手裡買來的,整塊打磨的金黃色晶石和忒勒斯弓箭上鑲嵌的是同一種。“你看他們說用這個絕對不會碎,我剛剛試過了。”
“撿不回來怎麼辦?”
“會找到的,我不是才簽了一個專門找失物的雇主嗎?真不知道這弓原本的主人是怎麼……”忒勒斯說著思緒就飄走了。想到了什麼?“沒事。”說著就把箭頭塞進口袋裡。“要不要去河邊?”
他們在細雨中的河岸邊對練,享受難得的日光在皮膚上留下些許暖意,腳步掃起的碎草被風帶進流水中,在半清的水裡打轉然後消失。遠處地平線上壓著的厚重雲層預示著另一場暴雨,緩緩地向平原這一段爬來,他們會等暴雨結束再出行,他們總是在等雨。埃圖瑪維揮起武器,他手裡骨製的大刀事實上是個鈍器,想著這樣不用太擔心意外劃傷對方。那原本是他養父的東西,聽說是他獵殺的第一個獵物製成,想起這些瑣事他胸口忽然有些悶,長年來積壓在心底,此時此刻他或許找到了正確的情感。
埃圖瑪維第一次發覺他曾失去過一個無比重要的人。
忒勒斯踢開大刀,勾起腿就將其踩在了腳下,短刀向他刺來,埃圖瑪維立刻放開閃到側邊,前者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輕易丟棄武器,面對突如其來的失重便直接蹲下躲過試圖擒拿他的空手,掃過埃圖瑪維的腿打亂他的重心,順勢一撥將他摔倒在地。這人的動作在他換了大刀後就變得很收斂,轉向很迅捷,自然地在面對不同對手時採用不同的行為模式——這段時間下來他漸漸地開始明白那種細微的控制的區別,嘆息自己不足的全是經驗。
忒勒斯跨坐在他身上,刀隨手插在了埃圖瑪維耳邊的地裡,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一把,記得沒錯是從襲擊小鎮的匪徒腰間搶來的,換過刀柄才看起來很新。他曾經指著上面歪斜刻著的花紋,說這把刀原本的主人應該很虔誠。即便不識字,也要把記憶中的教條刻在隨身之物上,他的口吻裡帶著些譏笑,大概自己連寫了什麼都不知道吧。
“分心。”忒勒斯有些不滿地哼道,用手掌根往他額頭上拍了兩下。“哪天遇到一個不怕蠻力的對手怎麼辦。”
“有那麼差嗎?”從坐在身上的人的表情看來也不至於如此,埃圖瑪維歪過頭,“嗯?”
“這樣下去沒有意義。”他輕聲道。“你變得太熟悉我的動作,這樣下去對你來說也不好。”
“沒關係。”
“我看到隊伍裡有拿長槍的人,你可以試試看,手長的人都特別難對付。”
“嗯。”
埃圖瑪維閉上眼,雨的氣味開始變重,隨之從天上低落幾些雨滴,正好落在他額間,半溫的水珠。身上的重量挪開了,他聽到草地上踩起的焦躁的小腳步。我已經沒有可以給你的東西了——他幾乎可以聽到那些囑咐背後的暗語,儼然是個習慣在被拒絕之前便甩手離開的人,忽然被拴在地上後在這裡不知所措的樣子。梅爾薩警告過他此時就要開始警戒這個人,她也曾經以為自己能成為系住這個人的繩。
“我的養父被襲擊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說,對方沒有反應但是他知道他在聽著。“現在想起來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們只有離開森林過一次,他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他人好嗎?”
“我記不清楚了,大致是個既不嚴厲也不慈愛的人,從小就和他一起狩獵,即便跟不上也要硬走,要不然會被留在外頭。”
忒勒斯澀笑一聲,又坐回埃圖瑪維身邊,將臉埋在手臂裡。“跟老師很像。”
他伸手向天,擋住淋向臉的水珠,也擋住烏雲縫隙透出來的最後一絲明淨的陽光。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在聽到逃走的人被襲擊的時候也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只是有一點生氣而已。
十八,
“只是生氣而已。”萊門輕輕掀開香爐的蓋子,吹了吹裡面悶燒著的東西,揚起一小簇青藍的煙塵仍是早上的那種味道,致幻鎮靜的香。“還真是,他的樣子。”
“誰?”
“領主。”年幼的商人笑得有些厭惡,“暴食的怪物。”
是因為是古物才敢這麼說的嗎?埃圖瑪維給裝備上油的動作緩了下來。“這是什麼?”
萊門抬頭,此時表情又有了一絲孩子的樣子。“擔心嗎?你的弓箭手也容易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影響,這個對他來說反而是好東西,我可不想我價值十枚金幣的僱傭兵出事。怎麼,大人不喜歡這個味道我可以加點別的香草。”
“不用,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埃圖瑪維敷衍地答道。此時忒勒斯從上方推開車頂的小窗口,探出頭來。
“他們好像找到可以過夜的地方了。”
“下來吧。”
忒勒斯皺了皺眉頭,“不用,我不喜歡這個味道。”萊門暗笑著蓋上那個金色的小蓋子,忒勒斯卻不准備領情。“反正等一下要先去周邊確認安全,你一起?”
埃圖瑪維抬抬手指表示自己會去。車頂上的人給了那頭的人一個眼神,停頓下又開口。“你手上有武器嗎?”
“有。”萊門回答,從包袱地下摸出一把小小的彎刀,綴著玻璃珠的武器更像是一件飾品。“就只有這一把。”忒勒斯瞥了一眼就沒有多說什麼坐回原本的位置,也不知道只是想試探這人是否想要藏武器,還是作為保鏢必須確認雇主是否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給我看看。”埃圖瑪維輕聲道。年輕的商人沒多想也就將武器遞給了他——他去接的時候反而遲疑了,就這麼將身上唯一的刀遞給只認識不久的陌生人,他該不該責備這種毫無防備的行為,還是該提防這個人說謊的可能。掂在掌中的彎刀比外表看起來的輕,從玻璃珠看進去能發現裡面幾乎中空,刃也是玻璃而不是金屬。“不能戰鬥但是可以刺殺。”他小聲對自己說,不過和忒勒斯的弓不一樣,這顯然是屬於人的東西。
“裡面裝了毒,可以讓人麻痺的。”萊門似乎是看透了埃圖瑪維的掙扎,慢慢地對著燈就說起來。“我對戰鬥一無所知,這只是委託的其中一件。這把匕首來自海對面覆滅的王國,它的主人早就沒了——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失物了。”
海的對面曾經有個王國。人類的第一個王國。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但是那裡的王漸漸變得傲慢,他們說或許他們從來都不需要神和教廷。領主沒有將背棄他的人抹滅,而僅僅是不再在乎他們的死活。也是因為這傲慢和與教廷的衝突不久後第一個王國瓦解了——有權勢的人擅自畫地為王,上面不遵守法律普通人也不再遵守法律,教條不再作數,這個國家就這麼自己從內部將自己蠶食殆盡。
“你是因為這個才渡海的?”
“故事都是聽別人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這裡。”萊門笑道,又指了指自己眼睛裡面那圈將他們區別開的黑斑。“這個,這代表我是在海對面出生的,領主給新生的一代打上的無神的印記。大概就如你所說是被家人帶著一起逃來的吧,在亞魯士王都淪陷的時候教廷剩下的祭司救出了一批人,可能就是跟著到這邊來的,不過他們也不在了。”
埃圖瑪維沉默,他想起小鎮遭到襲擊的那晚,那雙彷彿寫著掠奪和屠殺是理所應當的淺紫色眼睛,耳邊傳來自己告別那時隱約沒在背景裡的哭泣聲。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要是我成為王,這種事情也會發生。”他說。
對方聳聳肩。“或許會。或許不會。”
突然他們身下一震,馬車停了下來。忒勒斯再次打開車頂的小門,探出頭。“到了。”
埃圖瑪維下車,簡略環視周圍的環境,是在山腳斷崖處找個大的空洞駐腳了。抬頭看太陽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完全落山,他和一小撥人進入洞穴探查是否有大型動物的踪跡。
這批商人帶著的全是稀有的貨物,所以僱傭的保鏢異常的多——異石,他依稀記得是這麼稱呼,帶著魔法的礦石,給忒勒斯的箭頭,和此時此刻領頭提著的無火無煙的燈都是用那種東西製作。這些人也有海對面來的,也有在小鎮上僱傭來補齊襲擊那天失去的人手的,混雜在一起自然地就分成了兩個小團體。一路上埃圖瑪維只是偶爾提醒這些人需要注意什麼樣的痕跡,需要在哪裡設下記號,在兩種口音的交談背後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從未與這麼複雜的團體結伴,更沒有忒勒斯那種自來熟的能力,讓他都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該以僱傭兵而不是客人的身份跟隨。
我在做什麼。
洞口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剛升起的火堆後面已經搭起帳篷,馬車被安放進洞穴乾燥的庇護之下,他聞到不知名香料的味道。
埃圖瑪維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正在離開平原,離開他發誓守護的人和地。一股焦燥突然在心裡升起,在部族失去領導只能被迫寄人籬下,在所有人得想辦法從殘骸裡拾回正常生活的時候選擇離開,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離開森林的厚重陰影後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夠呼吸,拖著滿身的泥濘和雨水幾乎無法再向前——他跑了多久,在同樣的樹前打轉了幾次,小心翼翼地回過頭,背後的森林一如往常安靜,沉著的深綠色在雨中模糊猶如一堵高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異象只是他的臆想。
不,不要回去。他心底的本能仍然這麼高喊著,拽著他的腳步向前,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獨自狩獵的那一天。那是陷阱,他現在是獵物,森林裡躲著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埃圖瑪維又走了不知多久,根據星空大概能知道自己正往東走,空曠的平原上連能藏身的遮蔽都沒有,即便雙腿早已累得沒了知覺他也不敢就這麼歇下。
“你是哪裡來的!停在那裡!停下來!”
胸口的一陣刺痛,目光向下移看到火把微光下的指著自己的削尖的木棍。喝止他的人大概也沒有預想到來者會就這麼直直撞上武器,嚇得將木棍收了回去。青年舉起手裡的火把上下打量了一下埃圖瑪維。“喂,受傷了嗎?你沒事吧?“
埃圖瑪維想要開口卻似乎忘記該如何說話,發出的聲音令他感到驚訝,這和自己記憶中自己的聲音有些許差別。“我……”
對方此時已經走到他身邊,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不是危險,那人身上有乾燥的木頭的味道。“會說話嗎?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他問,“是不是被誰襲擊了?還是遇到野獸了?”
在混雜著疲憊,困惑和暈眩的噁心感之中埃圖瑪維只能搖頭。負責守夜的人讓他坐在火堆旁並給他了點水和食物。“族人們都睡了,我不能隨便讓陌生人靠近,況且我還得在這裡看著,你……就在這裡休息明天再說吧。”對方說著又歉疚地揉揉脖子,“剛剛真是抱歉,一般人看到武器都會自動退開的……”
“埃圖瑪維。”
“什麼?”
“我的名字叫做埃圖瑪維,是森林裡的獵人。”
他們似乎很輕易地就接納了他。
你若是願意為我們盡心盡責我們也會把你當作家人對待,你若與我們為敵就是與平原上所有氏族為敵,長老那微微顫抖卻有力的手指指著他的眉心,從前獨居的你可能還無法理解,互相依靠是在這個平原上生存的唯一辦法,但是你也要學著理解‘我們’和‘他們’的區別。
我們需要能自保的能力,能工作的雙手,也想要你對森林的了解。老人繼續說,但我們不是貪婪的人——獵人埃圖瑪維,你要什麼?
遠處隱約的有什麼在牽動他的思緒,那是一股溫暖卻危險的力量,卻同時對他來說如此熟悉,他站在木屋的門口聽到的便是這誘惑的低語,模糊的聲音緩緩匯聚成一隻無形手指向森林深處那扇通往無處的大門。
來我們這邊。
【沒的情人節】
【AT對家這個概念其實沒什麼感覺,生命貴重但是不具體,沒有感情全是責任】
“一支玫瑰花,就可以了,谢谢。”
晏摘星手中轻轻扶着这孤单的一支红玫瑰。
自那天他和晏其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没有再去逃避和晏其的接触。只是晏摘星原本以为,只要打破原先一直都存在着的冰墙,他就可以和晏其的关系更进一步。
但似乎人只要活着就总会事与愿违。他表面上和哥哥更亲近了,但是和晏其却更远了。
晏摘星无措极了,他爱晏其,所以才做了很多错事。但错事越想要去弥补,却又会去增添更多的错。
晏摘星觉得他欠晏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今天是情人节。一整天,公司都被浓厚的节日氛围所包裹着,晏摘星从杂乱无章的文件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疲惫的视线扫到了不远处别人手上的一束玫瑰。
红色的玫瑰扎眼极了,被包裹的相当好看。
晏摘星曾试图向晏其解释那天的行为,他想告诉晏其他爱他,但是晏其那明显的逃避让他……
让他难受极了。
想要让亲哥哥和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全天下最荒谬的感情了呢?
晏摘星手中的玫瑰花没有那么华丽的包装。
他紧张极了,回去的一路都忐忑不安。
夕阳拉扯着他的影子朝向了他们居所的大门前,拉扯着他的脚步前行。
他开门进去了,如同以往。漂亮的、红色的玫瑰花被他藏在了身后,攥着花的手心沁出了汗来。
晏其回来的早,他今天似乎很疲惫,疲惫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甚至在晏摘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晏摘星静悄悄地在晏其的身前蹲了下来。
他连张口叫他的勇气都没有。他蹲着,仰望着晏其紧闭双眸的脸,直直地望着,望了很久很久。
晏其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晏摘星藏在身后的,那一支不起眼的、孤单的玫瑰花在他的手里慢慢失去了鲜艳的红。
6381
她就在这扇门后面。
这是一扇对于年幼的八岁儿童来说结实而沉重的木门,门把手的位置刚好和他的头顶一般高,这使得整块门板对他来说就像童话中不可撼动的威严巨人,而门后就是巨人守卫着的秘密花园。
她就在这扇门后面,布雷恩。
谁在这扇门后面?
他稚嫩的双手贴在门上,侧过头缓缓将耳朵与冰冷坚硬的木门接触,里面的声响抓挠着他的鼓膜,尖叫声穿透他的大脑,他转过头,女人仍然在尖叫,门上油漆斑驳,强烈的冲击从里面向外震动着这扇门。
妈妈呢?
温暖的大手扶着他的肩膀,那是一只成年男性的手,指尖沾染着点点墨迹,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蜿蜒着,清晰可见。
她只是病了,她在这扇门后面。
门的另一面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想要听清她的声音,即使那不再是温暖的呼唤和柔软的叮嘱。他举起手想去够那和他头顶一般高的门把手。
她在这扇门的后面,那我在哪呢?
他停止开门的动作,手握在金属的门把上,扬起的脸上黑色的双眼中倒映着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容。
或许那一天你不该打开这扇门,布雷恩。
魔杖,绿光,笑声,生病的女人。死去的男人。
总有一天你也会……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清晨布雷恩在霍格沃茨格兰芬多塔楼的某间宿舍的床上睁开眼睛,火红的床幔中仍然漆黑一片。
圣诞假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从霍格莫德通往伦敦的火车送走了一批回家的学生,或许在他们家里有一场更热闹更华丽的庆祝活动等着他们,谁知道呢,但留在霍格沃茨的学生们都切实地期待着那场圣诞之夜的舞会。
只不过对于一些选择留校的级长来说在舞会之前的假期也并不见得能得到片刻清闲。
“早知道你当级长这么忙就不和你说‘当级长吧’这种话了。”
“所以你的真实想法是?”
“图书馆闭馆了都不能拽你出去玩,没劲透了!”四下无人,偶尔只有一两个学生从错综复杂的楼梯上走过,在不知高处还是低处的走廊发出脚步声,尤拉放开嗓子大声抱怨,只有肖像们对她的不文明行为加以无声的指责。她瞥了那些肖像一眼心虚地皱紧眉头噘着嘴缩起肩膀默不作声了。
“好啊,那你也和我一起快点把这些装饰看完,这样不就能早点完成了。”说着布雷恩把手里的羊皮纸往尤拉跟前递了递。预料之中,尤拉双手仍揣在兜里,身体稍稍后仰避开了递来的羊皮纸。
“我又不是级长,干嘛要干这种苦差事。”
“既不愿意干活又想找人出去玩,去找戴维斯他们啊,凯特利是不是也没走来着?”布雷恩举起魔杖将墙上歪了的槲寄生装饰摆正。
“你室友你问我啊?”
“逗你玩呢。他没走,他好像不大乐意回家。对了,艾利欧斯和卡拉多克也没走,这两个比较和你合拍吧?”
“你怎么跟托管孩子选幼儿园似的,级长后遗症啊?”
“我要是真有级长后遗症就先让你闭嘴。”兴许是他用力过猛,墙上的槲寄生果实剧烈震颤着飞出去砸中一位或许是曾经某位教授的肖像的眼睛,他立刻大声尖叫埋怨起来,布雷恩叹了口气,走去和对方简单道了歉,挥着魔杖让小小的果实飞回来接回装饰上。
“干嘛啊脾气这么差,”尤拉还是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羊皮纸主动分摊了这份并不属于她的检查装饰的级长工作,她时不时抬起头去数肖像框边上的槲寄生装饰的数量是否符合羊皮纸上的数字,“你也来月经了?”
尤拉现在走在他前面,紫色短发的发尾从黄色方巾的下面露出些许,而后是她纤细的脖颈,假期的霍格沃茨大家不需要时刻穿着袍子,尤拉今天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宽松的蓝色针织毛衣,衬得她的身形更加瘦小,实际上她和布雷恩一边高,她的身高甚至超过了常给人高大印象的阿尔斯通·斯威特。
“最近没睡好而已。”这是实话,连续的噩梦折磨着他,而他越是想通过学习和忙碌让自己脱身就陷得越深。
“学成那样不做噩梦才怪,你该不会梦到你所有科目全都不及格吧?”
“你自己做的梦别安到我身上。”
“去你的,我才没梦到过不及格呢,”她瞥见一枝多出来的松枝耷拉在墙壁上,尤拉晃晃魔杖,树枝缓慢地飘下飞向布雷恩,他伸出手,这根短短的绿色树枝躺在他的掌心,“那你都梦到了什么?”
“……门。”
“什么?”
“我梦到……一扇门。”
“一扇门?”尤拉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该不会什么坏事的预兆吧?”
“你个上过占卜课的问我一个没上过占卜课的啊。”
“那我就是没记住嘛!”尤拉马上低下头让视线回到羊皮纸上,但她耳边的绯红仍出卖了她。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把门打开吗?”
尤拉抬起头,她眨眨眼睛,放下举着羊皮纸的手,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看起来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呢?”
“因为门后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你也有害怕的东西?”这下她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是啊,我很害怕,怕得要死,我不敢开那扇门,但是那扇门却一直出现。”或许他应该跟着一笑了之,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现在他是什么表情?反正不会是平时那样眉头一皱眼睛一瞪的不好相处的模样,那副模样可以帮他拒绝大部分不必要的事情和麻烦事,但是现在不需要他摆出那副表情来。或许从尤拉的眼睛中可以看到他的模样?但是尤拉却微微侧头低垂着眼睛,她大部分的眼瞳都隐藏在眼睑下,只剩下模糊的黑色眼仁,为什么不直视着我给出答案呢?而他仍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许久,尤拉终于抬起头,她看到了什么呢?
“那你……或许想点别的比较好?想想今天的舞会!喂,布雷恩,你有没有邀请舞伴?”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眼前拿着羊皮纸露出笑容的尤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尤拉给了他绝妙的时机,或许现在可以——
“我和五年级的克利阿里说没有舞伴可以邀请我哦!”
他刚要吐出的邀请猛然僵住,这下他的思绪被这个半路杀出的克利阿里施了个粉碎咒一样变得七零八落,嘴边的邀请像是一股烟雾噗的一声轻飘飘地没了,布雷恩咬紧牙终于露出一个迟到了的笑。在怒气的驱使下。
“这个克利阿里他……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以前帮过的一个学弟?他的全名是帕克·克利阿里,你有印象没?”
一个瘦高个长相帅气但气质却怯生生的红发男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好吧,或许从长相来说他确实略逊一筹,但他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尤拉会选中这个帕克·克利阿里的原因,这家伙除了脸能看,成绩平平,胆量不大,运动神经也一般般,普通水准的男生,而且尤拉和半路杀出来的帕克·克利阿里压根没说过几句话!要是尤拉说个像是欧德·怀特或是伊安·玛缇斯之类常打交道的名字他也就忍了,就连她说个诺冬·米亚尼克他也只会口头奚落几句,可是这个帕克·克利阿里到底什么情况!你尤拉要真是看脸的那类的至少说个瓦恩纳·托雷斯顿的名字都行啊!
他深吸一口气吧所有的牢骚使劲咽进肚子,“……您可真是好友遍天下,尤拉小姐。”
“早就和你说过别太羡慕我……哇!”布雷恩突然抢走她手里羊皮纸的动作打断了她洋洋自得的炫耀,而她本人却对此一头雾水,“你干嘛!”
“工作!你现在有两个选项,一,和我决斗,二,找别人托管你,选吧!”
经过上次短暂的哑巴茶壶体验时间尤拉撇撇嘴最终勇敢地选择激流勇退,“什么托管啊,你干嘛老当我三岁小孩儿,惹不起我躲得起,到时候等着在舞会上当孤家寡人吧,没朋友的莫顿!”
在他踢中她的小腿前尤拉已经一溜小跑蹿下楼梯和别的学生打招呼去了。
不过尤拉的原话是如果克利阿里没有舞伴也可以去邀请她,看来到时候孤家寡人不会只有他一个。然而他心头的无名怒火仍然没有消散而去,莫名的郁闷缠绕在他的心头,压迫着那扇门,但是他不能任由那扇门就这么打开。
砸在墙上的拳头吓了肖像们一跳,这时候布雷恩才看到聚集在旁边相框里看热闹的人们,他们对视片刻肖像们尴尬地收回目光不一会儿便一哄而散。
布雷恩指节的皮肤上浮现出刺痛的红色。等着当孤家寡人2号吧,尤拉小姐。
“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这样和莫顿很像。”诺玛·戴维斯将一只装有淡金色气泡饮料的细长玻璃杯递给尤拉,她刚跳过舞,远处的人群仍在跟着音乐欢快的节奏起舞,而她的室友孤苦伶仃地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独自消灭一整只火鸡腿。
尤拉对自己的模样半点自觉没有,但凡有一面镜子对着她,她就能发现自己现在皱紧眉头狠瞪每一对路过她面前的成双结对的男女学生的样子和受到打扰没法静下心来的布雷恩·莫顿一个德行。她用同样不忿的眼神看了诺玛一眼,但还是有所收敛,她鼓起的腮帮子蠕动着,里面的臼齿兢兢业业地磨碎鸡肉,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接过那只杯子把里面的内容物一饮而尽。
“是啊,我和他像的不得了,全场两个没有舞伴的可怜虫,能不像吗!”
诺玛拢了下裙摆在她身旁坐下,“之前不是说那个克利阿里会来邀请你吗?”
她朝着热闹的舞池努努嘴,那个瘦高的红色头发的身影牵住另一个女生的手,两个人正在跟着节奏踢踏着舞步。看来那位仁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也没办法嘛,他长得也还不错,虽然不是我的菜。”
“你不知道,诺曼!他昨天还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舞伴,今天我和布雷恩那家伙提了一嘴之后突然就有了!”
“啊哈,”言尽于此,诺玛已经把各种经过推测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你觉得是莫顿他——”
“一定是他看不得我比他先找到舞伴!”
“……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怎么你也这样!”尤拉抽出餐巾擦净嘴巴和手指而后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诺玛身上,“你看我多可怜啊!布雷恩那混账东西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诺玛从她的怀抱里艰难地抽出手来抚摸轻拍她的后背,“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不和莫顿一起跳舞?”
尤拉收回抱紧诺玛的双臂,她转头看向另一边,抱着小熊的bonbon正穿墙进入礼堂,孩子样貌的幽灵对礼堂里热闹的氛围雀跃不已,或许是他刚刚对谁的饮料动过小小的手脚。
“我觉得……有点奇怪。”
“和莫顿跳舞?”
“不只是这个,最近我感觉我们之间的氛围偶尔——我是说偶尔——有点奇怪。”
或许是从艾露·维克利蒙来找她问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开始的,她像个如梦初醒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和布雷恩之间的距离可能确实超过了普通人认识中的异性关系,也或许是她下意识地视而不见。他们分享同一块蛋糕,共享同一段出去游玩的行程,当她不在魁地奇球场布雷恩也不在图书馆时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布雷恩也发现了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吗?还是他也对此一无所知?
尤拉很害怕所谓的那种“男女关系”,那是家里不存在的男人,是被撕去一半的照片,是被母亲卖掉的戒指,是深夜母亲房间的啜泣。于是她剪短头发,穿起裤子,拙劣的模仿着另一个性别,她想要逃离这种诅咒。
她有一种预感,当她再见到布雷恩这种诅咒就会笼罩上她的人生。
“不得不说你有时候直觉真是准的不行。”诺玛说。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库特纳教授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给她的占卜成绩大发慈悲地批了个及格。
“所以我该怎么办?”
她对这一切感到不知所措。
“我怎么会知道,”但是诺玛只是摇头,“这又不是我的故事,你应该去问另一个主人公。”
另一位孤家寡人不在礼堂,但她知道他在哪,就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没有喧嚣的音乐,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领带和灰色外套被搭在扶手椅的扶手上,而坐在椅子上的男生缓缓转过头,他因为她的到来而将注意力投射到她的身上。
“呃,”只一个音节尤拉便发现自己的声音紧张得不得了,她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发出的声音不太对劲,于是她清清嗓子,这下好多了,布雷恩则一直看着她,等待她的话语,“你……你怎么没去跳舞?”
“那你怎么没去跳舞?”
好吧,这个问题有点明知故问,不过好在布雷恩没有借题发挥嘲笑她的脑袋是不是不好使,这让她的勇气稍微多了一些,“看来我们都差不多嘛!”
“你该不会是特意回来嘲笑我的吧?”但是布雷恩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笑。
“不是!虽然我很想!”尤拉扭捏着,柔软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得不说这是条价格不菲的裙子,想必妈妈对此做了十足的思想斗争,就连尤拉自己对这条裙子的标签都没有勇气再去看第二眼就把那不知道几位数的纸片丢进了垃圾桶,浅绿色的长袖礼服虽然并不华丽却巧妙地勾勒出腰身,她眨眨眼睛,“嗯……你觉得我,今天穿的怎么样?”
“很好看。”
“那……那你怎么不邀请我跳舞。”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刻意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在责怪他没有来邀请自己?但是她本来就没有这个想法啊!可是万一他误会了会不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那她可就真的要考虑和他绝交了!
“……我本来想邀请你的。”
好吧!就知道这家伙……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
布雷恩·莫顿双手撑在扶手上让自己站起来,他今天把后面的头发都梳起来扎成一个马尾,这让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他向尤拉走来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我本来想邀请你,但是你说克利阿里可能会邀请你。”
“所以你想办法把他支走是因为……”
“那你呢,为什么会回来找我?”
“别告诉我你在这里是在等我。”
“因为你在等我。”
“什么?我没……”
“那个答案,我的想法。”
“等等……”
“如果你还想知道……”
“我说等一下!”
她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一切,布雷恩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想法和她相处的?在他的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她想不明白,她从来都不明白这个男的在想什么,他们就如同操着同一门语言的不同物种,看似相似的外貌里是构造迥异的大脑。
不,她忽然全身都惊惧起来,不,她不想知道答案,随便布雷恩·莫顿怎么想的,如果她不知道那个答案是不是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的身体永远先于大脑行动,在离开的指令前她便已经转身想要拔腿离开,但这次布雷恩抓住了她。温暖用力的手抓紧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逃离。
“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个问题让尤拉感到难以回答,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因为他是布雷恩·莫顿。这时她忽然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布雷恩的位置有些不太一样。
“我只是……有点害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布雷恩,我对你,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害怕那个……那个……”
“就算我只是喜欢‘你’也不行吗?”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脑袋不太好使……”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扇门吗?”
“你不敢打开它。”
“我不敢打开它,我害怕门后面的东西,所以我也被那扇门关着,我哪也去不了。”
尤拉仍然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但她了解了布雷恩害怕着“那扇门”,因为害怕“门”会打开,所以不敢迈出步伐。诺玛说得对,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你自由的样子让我心生向往,尤拉,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有勇气去到任何地方。”
“哪怕门会打开?”
“要是我挪不动脚步了,你会等我吗?”布雷恩向她伸出手。
他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她身上,好像他的视线中除了自己再无他物,可她还在犹豫,“那要是我也很害怕你会等我吗?”
“我会等的,不管多少年,不管门有没有打开,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你一起。”
他的决心好像也通过相握的手掌传递了过来,奇妙的预感占据了她的大脑,他从不撒谎,他总是充满自信,他会让自己摆脱那个诅咒。
“好,”最终,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略大于自己的手掌上,温暖立刻透过掌心传递过来,“我也会等的。我带你走。”
她从布雷恩漆黑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为什么在他眼中自己的影子这么清晰呢?就在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自己的双唇已经被同样柔软而温暖的唇贴上,但是不等这个吻进一步发展,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格利高里·莱德双眼瞪大,四肢不协调似的站在门洞前面不知道该先动哪根肢体,面对布雷恩和尤拉的凝视他甚至险些连怎么说话都忘了,“我……我……”
“没见过接吻?”
好在最后格利高里在级长的逼问下还是成功找回了语言能力,“没见过没见过……不是不是!我就是回来拿东西!别管我,你们继续!”他快速奔上楼梯,可惜这是通往女生宿舍的,等到他可怜兮兮的被楼梯滑下来,失去了方向感和思考能力的格利高里·莱德这才找到通往男生宿舍的正确楼梯,“不好意思!!”男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不过这会儿显然当事人们已经没了那个心情,尤拉把脸埋进布雷恩肩膀,她的声音沉闷的发出,“要不你把我变成茶壶吧……”
“直到毕业?”
她马上来了精神,“好主意啊!直到霍格沃茨的这些人都把我忘了吧!”
“你干脆把莱德灭口算了。”
“好啊好啊!一劳永逸!牺牲一个人,造福我自己!喂,你笑什么,问你话呢!布雷恩·莫顿!别笑了!!”
布雷恩·莫顿听见那扇门关上的声音,能帮助他关上门的从来都只是她,今后也只会是她。
门或许会打开,也许不会,门里的女人仍然在尖叫,但是门外她在等着他。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夜晚,红色的床幔里黑蒙蒙的,寂静像母亲的怀抱包裹着他,布雷恩·莫顿闭上眼睛。
细说起来,寄月是不太记得在滨海一村度过的岁月的。最初或许还有一些散发着檀木香味的回忆,随着十多年的时光流转日渐稀薄。终究是随着寄月长大成人,融化成早春时节的霏霏细雨,隐入连绵不绝的雾里了。
幸而云开雾散终有时。重新踏上故土,寄月的脑海中才一一浮现出令人怀念的模糊轮廓。她像是打开了尘封在床底下的铁皮盒子,还没来得及擦去表面的锈迹,那发条还没卸下劲的青蛙就自己从缝中钻出来、蹦跳着扑进她的怀里。过去再怎么不懂爱护,如今再见也多了几分怜惜。
有关滨海一村的回忆之于寄月就是这样一只玩具青蛙。要强如她,险些连眼泪都没忍住,兀自红了眼眶。她任白淑燕牵起手,用皱巴巴的皮肤摩挲她的掌心。一瞬间她感觉心被钻了空子,内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膨胀起来,于是几天来积攒的委屈与焦躁忽地变得轻飘飘的,不再压着让人感到不快了。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诸事顺遂。
久别重逢的欢喜没能让寄月遗忘先前遭遇的种种蹊跷,更何况重逢带来的也不只有喜。在寄月陪过老太太唠家常、访邻居、打扫房间,又顺着对方的心意依次吃了茶点、正餐、水果、甜点、夜宵之后,寄月终于忍无可忍地谎称舟车劳顿睡眠不足,溜进卧室躲清净。
“我这一觉可能会睡到中午。”关门前,裹着大花被的寄月装模作样地打了两个哈欠, “您看完电视剧也早点休息,明天见。”随即扑上了床。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寄月才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她把头闷在被子里,小心不让按键发出声音。松妈妈寄来的彩信并不在收件箱里。寄月又反反复复翻找几遍,挨个浏览过短信目录下每一个分页面,忽地发现不对劲。
“为什么只剩一年前的记录了……”
隔天一早,寄月再次翻看手机确认前一晚看见的不是幻觉。她先是找来白淑燕订阅的报纸,又打开收音机听了气象预报,最后和学校的亲友通过了电话,终于确定了“自己其实是回到了一年前”的猜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好像被命运之神选中了!”确认穿越事实的寄月第一反应是兴奋地给刚刚怒挂电话睡回笼觉的友人发去信息,然后就被白奶奶邀去公园爬山(美其名曰随便走走)了。几小时后收到“晕,你没事吧”的回信时,寄月早已把新鲜感弃之脑后,气喘吁吁地在爬坡路上领悟到“即便如此,日子还是得照常过”的人生哲理。
冬雪消融后又过了一段时日,寄月的寒假也将消耗殆尽。寄月就读的大学离滨海一村有足足一天的路程,她姑且决定还是先搬回寝室生活。不过学校规定只要作业按时交、考试分数够,出勤反倒无所谓,遂让寄月得了便宜。
白淑燕对寄月隔三差五的来访并未生疑,偶尔有次问起,寄月谎称“这学期在附近的城市实习”,“生活费不够,想节省开销蹭饭吃,反正近”搪塞了过去。于是白淑燕就举起筷子的粗头,轻轻敲了敲寄月的脑袋,笑骂一句:“就你精!”显然喜是远远多于恼的。自那以后饭桌上的菜色,比起从前也更丰富了些。
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桌边的成员。
清明节前夕,寄月趁着课业轻松,索性把小假做成长假提早离了学校。抵达滨海一村的时候,白淑燕正在厨房煮着皮蛋粥。但这并不是专门给寄月准备的接风餐,而是陆小路的早饭。
“所以,这人怎么还在?”
四目相对的瞬间,寄月的笑容迅速垮下来。她闭着牙关,故意让本就不求答案的问话变得含糊不清,省得白淑燕听见了还要念她“没礼貌”。但陆小路却像是听懂了,而且脸上似乎也写着同样的疑问。
“哦哟,我都忘记了,小娟是今天回来呀。”察觉不到硝烟的厨房里,听到动静的白淑燕关掉了灶台的火,招呼小路端碗过来盛,“小路一会儿要赶车上学,先吃先吃,不用管我了——小娟路上饿不饿,也来吃点东西?——你陆奶奶跟团爬黄山去咯,说是要看什么‘云海’。本来陆奶奶说我们三个一起去,我想小路不愿去,你估计也要回来,索性陪小路留在家里‘留守’了。”
陆奶奶是隔壁家的邻居,和小路不同,她是会把寄月喊成“娟儿”的不拘小节的人。寄月穿越第一天误闯的就是陆家的院落,事后为了澄清误会,白淑燕还特地带寄月去隔壁打了招呼,一起吃了晚饭。寄月起先以为吃饭也是礼数的一环,心想给老人家添了麻烦,还很过意不去;连吃几天拼桌饭后幡然醒悟,明白这不过是老姐妹互相解闷的日常,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小娟,趁热来吃啦。”或许是觉得有趣,白淑燕特别钟意老姐妹起的外号。寄月不做驳老人家乐子的扫兴事,也就由她去。
寄月洗了手回来,白淑燕已经盛了粥摆在桌上,连带座位都安排好了。好在陆小路的碗快要见底,估计很快要走,寄月就顺从地在边上的位置坐下。
白奶奶的小饭桌今日菜色也很丰盛,有点缀着绿色嫩芽的拌豆腐,松松软软的炒鸡蛋,封在保鲜盒里的腌菜。寄月夹起一筷裹着绿色的炒蛋,吃进嘴里才发现里面是香椿。她赶紧扒拉两口粥,又喝了半杯水,总算是把那股她吃不惯的怪味压了下去。
“呃,怎么都是香椿……”
识破了菜肴真面目,寄月终于注意到桌上的都是她讨厌的香椿。她哭丧着脸把筷子伸向唯一没被香椿污染的炸馒头片,决定等陆小路走再撒娇让白淑燕给自己开小灶。
陆小路倒是不挑食,所有小菜挨个尝了,下桌前还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看上去比她这个孙女还熟悉这个家。白淑燕自然是不会让小路洗碗的。于是小路谢过老人家的好意,背上书包道了声别。但寄月听见,临走时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了句:
“不劳动者这么挑?”
寄月认为,陆小路是故意惹自己生气,所以阴阳怪气完立刻撒开腿跑了,像是生怕被寄月缠上。寄月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但话糙理不糙,内心便生出几分纠结。
事实上,寄月不介意向白淑燕上交伙食费或是补贴家用。自打穿越以来,由于有了去年的经验,即便不买彩票,日常开销少走弯路就自然而然地让寄月省下一笔钱。加上寄月常常跑来滨海一村,出游与娱乐的费用也免了,手边反而有闲钱。不过一来白奶奶宠爱小孩,多半不愿意收;二来寄月蹭吃蹭住的借口就是缺钱,圆不过去。思来想去,寄月只能殷勤地揽下跑腿的职责。
周六的早晨,寄月拿着白淑燕抄下来的地址字条,跨过小半个滨海一村寻找“花店小景”家的院子。她事先拜托住在附近的盈盈陪同,免得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谁知盈盈也是个不记路的主,两人一路“是往这走吧?”“好像是吧?”“大概吧!”,竟也在迷迷糊糊地转到了目的地。
这多半还是归功于白一景的院子在附近一带十分好认。虽还未到蔷薇盛开的时节,碧绿的枝条上已经结了不少欲放的花苞,争先恐后地穿过围墙缝隙衍生到外侧,长势极好。寄月按响门铃,报上是替奶奶来取花的来意。白一景看起来与寄月年龄相仿,见到面生的寄月时困惑了一会儿,很快被寄月塞过去的两个保鲜盒打消了疑虑。“哇,是萝卜糕啊!”他举起盒子从透明的底部窥探进去,然后又看了看另一盒,“还有腌菜!”
“我奶叫我带给你,家里做多了吃不完。”寄月将白淑燕的说辞复述一遍,末了,又好心加上自己的注解:“那个是香椿。”她指着腌菜的盒子。
白一景道了谢,高高兴兴地挑了一丛胭脂色的蔷薇替寄月装进盆里。一旁的林盈盈忽地“哦”了一声,轻轻拍了下手掌:“是小路摘的那些吧。居然可以做腌菜啊!”
寄月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抿了抿嘴忍着没问,表情却把想法出卖了个干净。盈盈没察觉到她纠葛的小心思,只当寄月在状况外,于是又体贴地补充道:“前几天我和郝先生在河岸边散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那一带好像很容易长野菜,郝先生说还见过荠菜啊蒲公英之类……诶,”她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小了下去,“不过会不会有狗在那边……”
“洗过就没事了吧!就当是天然肥料。”白一景乐观地笑笑。他把花盆递给寄月:“能种在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最好,半阴也可以。记得按时浇水,让土壤保持湿润,估计再过半个多月就能开花啦。”然后又转向盈盈,“你没带盆来吗?”
“我想要一束,”盈盈张开手臂比划,“上次在娟娟家看到的,客厅里装饰着好——大一束花。我也想要那样的。”
“……等下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扩散出去的。”
寄月刚刚默念一遍把嘱托记住,听见盈盈的称呼猛地抬头,有些哭笑不得。后者则狡黠地眨了眨眼:“哎呀,不是挺可爱的嘛。”
“是这样吗?那好吧。”寄月很轻易地被说服了,完全不做挣扎。此时此刻她心里惦记着更让她在意的事,旋即突兀地扭转话头,“对了,你刚说河边长了荠菜?具体是在哪里?”
取了植株回去,正是午饭的时点。寄月的手已经沾了泥土,索性先抱着花盆搬进了院子,回来才注意到餐桌中间又摆着那该死的时令菜。这到底是摘了多少回来。寄月暗暗腹诽,心情复杂地望着盛香椿的玻璃器皿,又像是透过器皿在看坐在正对面的陆小路。陆小路被她的眼神惹得心里发毛,费劲咽下一口饭菜后忍不住出声:“你干嘛呢。”
“没事。吃你的。”
无论如何,让寄月向冤家服软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松寄月就是憋死,憋得难受坏了,良心狠狠不安,也不会主动对小路示好,更遑论求教挖野菜的方法。吃过饭后,趁小路陪着白淑燕在院子里种花,寄月偷偷摸摸翻箱倒柜,最后只带了一只塑料袋和一副手套出门了。
根据盈盈的描述,发现荠菜的位置就在中村与西村之间的河畔区域,靠近桥的附近。寄月顺着陆家后边的小径穿过去,没走几步视野便开阔起来。
滨海一村的河是一条外流河,由东向西形成一道弧线,像是兜住了整个村子。河边虽然修了混凝土的步道,河岸仍然保留了原本的草皮,未加修饰,在春意尚未渗透的四月初呈现出一片斑驳。寄月步行到桥边,微凉的风从河面上吹拂而来,晒在午后的日光下倒也不觉寒冷。她环顾四周不见人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是被人撞见总是尴尬的,就朝着河往下走了点,企图用坡度遮掩自己的身影。
出门前寄月没找到多余的园艺工具,又不想惊动白淑燕,于是在路上捡了一截一元硬币粗的短树枝作为代替。她在一片茂密的绿荫前蹲下,仔细分辨眼前的植物,更换了几次位置后,总算靠着锯齿形的叶片认出了荠菜。
在装了小半个塑料袋后,寄月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令她腰酸背疼,更别说还要小心保持平衡。
“哇,是小松姐!”
正当寄月伸展着腰背时,上方忽然传来了声音。寄月来不及放下高举的双臂,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像是仰泳的姿势抬眼。一张朝气的脸从桥上伸了出来,是文瑶。
“小松姐在做什么呢?”
“呃,挖荠菜?”
“咦?这里有吗?那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寄月没来得及劝阻,两眼放光的少女自顾自停了自行车,一路小跑滑下坡。寄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把树枝递给了文瑶。
“你很喜欢吃荠菜吗?”
“不是,但是荠菜一斤8块钱,可以买两包奇多。”
“那个粉多吃完手好脏,我比较喜欢上好佳。”
劳作人数增加一倍,为了更有效地挖菜,寄月干脆下到了浅滩边。或许是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河的水位稍稍上涨,没过细碎的石子。寄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穿了防滑的登山鞋。由于没找到其他趁手的树枝,寄月只好用戴了手套的手扒开泥土直接挖。好在荠菜的根茎较为纤细,即使用拔的也很容易摘取,没多久掌握了窍门。
文瑶没带装菜的袋子,寄月便让她放进自己的塑料袋里,转眼装满了四分之三。香椿地狱的前车之鉴尚存,寄月也不敢挖太多,准备赶在散步的人变多前快快撤走。她一边招呼文瑶,一边盘算着最后再挖一颗,转头找人时冷不防发现岸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是小路!好久不见!”文瑶顺着寄月的视线看去。她不知二人的过节,单纯以为是见到了过去同一所小学的学弟,率先问了好。陆小路也礼貌地回应。然后他拧着眉毛瞅向寄月,嫌弃之色毫不遮掩。
“你在这干嘛呢。”
总不能承认是在抄作业。寄月心想。但这无济于事。不知是不是出于三好学生的职业病,文瑶一秒也没犹豫地抢答了,完全不顾寄月的自尊心的死活。
“挖野菜呢!小松姐刚还说叫我明天一起来包荠菜饺子,小路也来吧。”
“他才不要去。”寄月直白地挑破小孩心思。陆小路闻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文瑶便也不勉强。寄月看出两个小孩莫名都有些丧气,忽地意识到自己打断别人聊天的行为很没风度,于是敛声蹲下,又伸手扒拉起眼前的植物,示意自己退出对话。
谁知陆小路并没有领她这份情:“你出来挖野菜连铲子都不带?”
还不是因为我想拿铲子的时候发现被你拿去了!寄月回想起一下午的辛酸,火气顿时被点燃:“谁跟你说非得带铲子才能挖的?”她泄愤似的用力抓着眼前的荠菜一拉,手中的菜叶却不知为何蓦地打了滑。
稍晚的时候,寄月才从特地赶来温泉送换洗衣物的白淑燕口中得知,有一种与荠菜长得十分相像的植物叫做蒲公英,同样也是生长在初春,在没开花前只能根据花苞大小、叶片锯齿的朝向、以及根茎的粗细长短分辨——这也是为什么寄月一开始没能拔动。而眼下被陆小路注视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寄月气急,只能使出更大的力气去拔——此时,距离寄月因为失去平衡摔入河里仅有20秒;距离文瑶因为下意识想抓住寄月而跟着一起掉了下去还有31秒;距离陆小路在中学的物理课上学到牛顿第三定律则有二年零四个月。
噗通、噗通,搅乱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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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请瑶瑶妹妹去温泉驱寒了(虽然支线已经结束很久了)三次好忙赶不上主线进度就任性的按自己步调随缘参加活动了。总之不直接写温泉的温泉剧情挑战成功!!(诶
虽然说是掉河里,不过是掉在涨水之后的浅滩,所以实际上掉下去应该是个坐在水里的状态,没啥问题就是冷而已(?)请不用担心安全隐患!
感谢大家借我角色~~·
落花流水趁热摸zzzz
希望能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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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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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乐园出来一年之后,阿娜尔和神户晃仍保持着联系。他们没有正式界定过彼此间的关系,并不总待在一块儿,有时候甚至一两周都没有往来(阿娜尔:明年我得回美国了!我们要提前习惯距离感!),但奇迹般地每每被问到总能说出对方近况。神户晃觉得自己像养了只街猫。她时常会挠开纱窗进来巡视领地、确认气味,然后在窗台前看着他,但只要他一不留神,她就又全无留恋地蹿出去了。但她下次来的时候,他依旧会拿出给她备的点心和礼物款待她。
他们的约会多以阿娜尔的“Hey!!明天陪我去个地方!”为约会成立的标志,以到达汇合地之后的“嗯...突然想去另一个地方了,我们去那儿吧!”正式决定行程。电影院必然要在玩累之后再去,餐厅只是中转站而绝不是散场地点,游艺中心和各学校的图书馆、操场也可能成为约会流程的一部分,情人酒店和各式各样奇怪的店铺就更不用说了——多到神户晃从一开始的尖叫逃窜到司空见惯稳如狗,连同对于“社交”和“人群”的耐受度都有了显著提升,并得以从老爹手中正式接过开锁匠的工作。
这可能就是他这辈子的社交极限了。
然而极限就是拿来突破的。
情人节终于到来,神户晃拿着2/12日就买好了的花、提着一大早爬起来...好吧,为了不迟到根本没睡,总之是亲手制作的巧克力馅儿和洋折衷糕点,将这两样当作盾牌抵挡住了一路的情侣shiningshining攻击、来到了约定地点的门外。
相约共度情人节的青年男女约定在女仆咖啡馆碰头。由于是每天都在过情人节的阿娜尔的主意,这件本有些奇怪的事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但如果被来往的客人们投以视线还是会不太自在...神户晃这么想着,将耳机一戴开始打音游。不知是必然还是偶然,这家每次路过时都生意很好的女仆咖啡馆现在完全没在营业的样子,透过玻璃看去,尽管精巧的吊在白日也亮着,咖啡馆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不知道是和他一样的宅友们都和纸片人老婆去欢度二人世界了呢,还是说服务生们都去约会了。
[收件人:神户晃]
[发件人:阿娜尔]
[进店里去等着吧,Darling~]
[收件人:阿娜尔]
[发件人:神户晃]
[没事,等你来了一起]
[收件人:神户晃]
[发件人:阿娜尔]
[进去帮我点爱心射线蛋包饭和咩噗咩噗捏奶茶。]
[收件人:阿娜尔]
[发件人:神户晃]
[好。]
神户晃收起游戏机,推门,关门。
即使是接受了一整年强化训练的他,在被七八个女孩子边微笑边盯着的时候依旧涌上了“啊不然就说走错现在就回家去吧”的强烈冲动。
推门,关门,推...啊,门被拉住了。战斗经验丰富的秋叶原战斗女仆(误)一脚卡在门缝间,使劲地将店门向内拉开:“主人大人~一位”
“欢迎回来,主人大人”回应她的是一片可爱的整齐回应,还带有各式各样的口癖和语尾,让神户仿佛误入错误的听力测试教室般坐立不安。
他被不由分说地引到一套布置成绿色的桌椅前,和餐布上的Miku大眼瞪小眼。做工可爱的和服初音棉花娃娃坐在桌号牌边,看起来可爱极了。极大地缓解了他被女仆们包围的压力...那些从四面八方扎来的视线姑且不提,要是离得最近的这位没有半蹲在桌边等他点单就更好了。
“咩、呃、咩噗...”
神户晃尝试,神户晃放弃,神户晃打开聊天页面出示记录。女仆了然地点了点头,超大声地向后厨吼道:“点咩噗咪噗捏奶茶的客人来了嘿!”
居然还真有啊。
他冷静地在心里吐槽,发送了桌号照片给阿娜尔(当然也拍摄了Miku),接着打开搜索引擎——秋叶原新增Miku联动Cafe——并没有这家,看来是自发装饰,没有新的杯垫或联动商品可以收集。
带着淡淡的失望,他又打了一把音游。期间玻璃杯被轻轻放在了桌上,他头也没抬地含糊地道了声谢,直到结束符跳出才意识到桌边还站着一个女仆。
“嗯,谢...?诶?!”神户晃推了推眼镜。
是真的。抱着胳膊的阿娜尔就站在桌边,她戴着一定编成三股辫的深亚麻色假发,还穿着一身黑白色女仆短裙,和平日截然不同。那种属于“外国游客”的气质一下子削减了许多,让她看起来像个“试图融入当地漫展的coser”。
不过,这位不敬业的coser也就只在外表模仿了。她迎着神户晃的视线微微一笑,轻快地点下手机,“啊呀、你过了2分46秒才注意到我呢,晃君~”她施施然地拉开椅子坐在了神户晃的对面,鞋尖一下一下地轻踢他的胫骨,“好香的花——我就知道女仆装行不通啦——虽然日本的otaku据说都很吃这套,但你是初音单推吧?还是cos初音更能让你注意到,女仆装完败...不过情人节果然还是要做自己吧,扮演别人可不行呀~”
阿娜尔笑起来就变回彩色的了。她戴了好些个小发卡,胸前别着斑斓的胸针,手腕上几圈金属轻声叮啷。这些小小的饰品随着她的手势跃动,让受到“黑白阿娜尔”冲击的神户晃安心了不少。她说个不停,他边听边从痛包里取出那一样样的糕点(他之前随手将花束放在桌上,这会儿已经十分自然地被她拿在了手里闻嗅),缓慢地思考着。她说到第十句时,他总算对她一开始所说“做自己就行”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阿娜尔根本不用cos别人引起注意,像平时那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啊呀、啊呀,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呀。”阿娜尔眨了眨眼,托起下巴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晃君也是呢,我一下子就能认出晃君了!”
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神户晃,后者轻易发现里头新增了单机闷头打游戏的宅男300连拍和刚停止的倒计时器,还有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女仆咖啡厅只是第一站罢了——其中,很遗憾(且理所当然地)没有游乐园。不过就算不去那儿,她依旧列出了许多想和他单独去的地方。
蛋包饭来了。神户晃问女仆要来番茄酱,在上头点缀了许多颗小小的星星:“情人节快乐,阿娜尔。”
而少女起身,俯下腰亲吻他的脸颊:“你也一样,我的恋人。”
另:
“还真有名字那么难念的茶啊,平时怎么点单。”
“没有啦,那是暗号哦!意思是‘你等的人来了’”
夏天好热。
布瑞克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按下空调的开关。冷风涌入房间,他甩掉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脱掉长裤,用湿毛巾把全身擦了一遍,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今年的酷热比往年都要严重,偏偏他还有工作要做,不能只待在凉爽的室内。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在外行走,他到现在还觉得余热未消。
布瑞克鬼使神差拉开冰柜,思索着要不要变回原型到里面待上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作罢。就算是被热死,他也要保持最后一点身为“人”的尊严,绝对不做伸着舌头喘气的狗。
他正想着狗的事,手机突然响了。
狗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嘿,布瑞克!你看!看看这是谁呀?是布瑞克祖爷爷呀!跟祖爷爷打个招呼吧!”
法斯特抱着一个婴儿,笑呵呵地朝着屏幕外挥手,又在看到屏幕之后疑惑地询问:“你那边怎么没画面?我又设置错了?”
布瑞克没好气地说:“我没穿上衣。”
还好他及时用手指挡住了摄像头,不然很难说法斯特会当着小孩的面说什么。
“那你倒是快穿上,来让小宝贝见见他的布瑞克祖爷爷!”
“这又是谁家的小孩?”
“是我儿子的女儿的儿子的儿子,今天刚满月!”
“好吧,祝他好运!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虽然的确没有别的事了,但——”
布瑞克不等狗把话说完,径直挂断了电话。他应对法斯特的耐性不足其他人的十分之一,就像人很容易把坏脾气留给亲近的人,布瑞克就是其中的典型。
冷气已经遍布整个房间,布瑞克换上轻薄的家居服,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衬衫,对着镜子发呆。
舞会穿这一套,应该算得上得体吧。条纹衬衫,西裤和背带夹,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搭配,也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要素,就如同布瑞克本人一样无趣。
要不要搭配领结,显得更用心一点?他盯着镜子里的布瑞克看,不经意间摸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这个伤口,要不要遮一下?
作为脖子上同样有伤疤的同伴,利奥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案。
“虽然平时无所谓啦,不过这可是舞会,说不定能擦出什么恋爱的火花,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下。”
“那你打算用什么?”
“丝巾不错,或者高领衫?对了,还有这个!”
利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项圈,看得布瑞克眉头一跳。
“说来近些年人类里也蛮流行这个的,有很多款式呢!”
“不不不,唯独这个就免了吧!”
布瑞克落荒而逃。他搞不懂人类,自己费尽心思才解下来的项圈,人类倒是自己乐意戴上。
“就算不遮住伤疤,应该也不会吓到人吧,”甘农挠了挠头说道,“毕竟像我这样的幽灵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舞会呢……”
布瑞克觉得说得有理,只是幽灵和人类在不接触到身体之前,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
“不过,要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我应该会遮一下伤疤。因为,看到这样的伤口,可能会很心痛吧。”甘农不好意思地说。
布瑞克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又没有什么恋人和亲人,不必担心谁会为了他心痛。
到了舞会当天,布瑞克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这意味着,他也没有为遮住自己可怖的伤疤做任何准备。
音乐已经响起,他和舞伴维尔蒂却并不跳舞,而是继续着先前没说完的话题。他和这位执行司的精灵来往不多,对彼此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对方在同事里的传闻。
维尔蒂问他许多问题,他也询问她相同数量的,就像轮流搭积木,一个接一个,最终堆成一座塔。
“你脖子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啊,对了。布瑞克此时才迟来地想起,遮住伤疤的理由之一:如果不遮住它,就总会有人来问。不过,他从来不讨厌其他人问起这个问题。
“这个嘛……大概在几十年以前……”
埃癸斯的工作偶尔也伴随着风险。他虽然也接受了一些训练,但毕竟不是以战斗见长的种族,精通的魔法也不是攻击类型,遇上凶恶的异兽就只有挨打的份。光是看到脖子上的伤疤,就该知道那时候有多凶险了,好在同事赶到及时,布瑞克勉强捡回一条命。
维尔蒂“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是魔女做的呢。”
布瑞克哭笑不得。
问题总是绕不开魔女和使魔。
明明那只是他生命里短短的一段时光,到了现在却仍然反复被人提起,像是衬衫上洗不掉的墨水点。他对此怀着复杂的心绪,因为那位魔女从不曾苛待自己的仆人,他作为小狗的时光甚至是愉快和幸福的。
“既然过得很开心,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只能说,这是我的选择。”
维尔蒂眨了眨眼,直白地说:“我不明白。”
布瑞克不打算继续回答,只是低头笑了笑。
“下一个问题,轮到我问你了。你们精灵……是不是喝露水就能维生啊?”
维尔蒂歪了歪头,把自己面前的盘子立了起来,上面还沾着一些食物的碎屑:“我的话,基本什么都吃的哦!”
布瑞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还真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最终他们还是跳了一支舞。夏日的夜晚,伴随着美妙的音乐,和精灵一同在舞池中起舞,听起来就像是童话里的经历一般。
如果不是那么热就好了。
布瑞克走出宴会厅,闷热的浪潮扑面袭来,贪婪地吞噬着他身上的冷气。
布瑞克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天,真的好热啊。
梅布尔轻拍阿尔伯特后背,安抚他的情绪。雪山之行虽说收获颇大,但却并非一帆风顺。
埃默里赫依旧昏迷,值得庆幸的是当时急救措施做得很好,事后他们还幸运的通过传送门直接回了银顶城,人虽然还没醒,但已经没了生命危险。
而现在,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现在的情况,还留着那个骑士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梅布尔一边检查着埃默里赫的伤势愈合情况,一边问阿尔伯特。
“喀纳安吗?我想他留在这里是为了那只乌鸦身上的诅咒,在那个诅咒解除之前,他暂时还算是个助力。”
“是吗?”埃默里赫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梅布尔没有再次包扎,只是给他喂了些魔药。“还有希德尔魔法师,他已经快要变成望夫石了。”
“随他。他现在很想去找他的爱人,可惜,现在的魔法师在银顶城跟逃犯一般,离开这里,很可能就会被抓。”
“那么这里,还能安全多久呢?”
“怕吗?”阿尔伯特帮她整理着发饰:“害怕我就送你走,家族领地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银顶城的动乱暂时不会传到那边去。”
梅布尔上去抱住阿尔伯特:“我说过会跟你在一起的。”
——————————
城内的气氛很紧张。
贤者承认了魔法与龙的关系,同样的,龙化症与钟塔试验有关的传言同样流出,基于那些实验体的存在,这个说法被大众所认可。再加上骑士团团长囚禁贤者,骑士抓捕魔法师的行为,一时之间,原本高高在上的魔法师瞬间成为过街老鼠,不想被愤怒的人们杀死,不想成为阶下囚,就只能躲藏于各处。
许多的街道。
“兄长,真的不暂时离开吗?骑士团那边一直没有放弃抓捕魔法师。”埃默里赫脸色很难看,明显还没有完全恢复。
“骑士团是贵族们争权的产物,所以,在哈里斯家完全失势之前,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况且,”
我也更愿意待在银顶城,这里能够得到最新的情报。
“埃里,乖乖去休息!”却是梅布尔的声音。
“去吧,她生气了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
注视埃默里赫离开,梅布尔将手中的红酒递给阿尔伯特:“我不相信你留在这里就没有想要亲眼看一看龙的打算。毕竟,那几家为了安全已经离开了。”
“毕竟是龙,魔法的起源之物,这一切乱象的源头。”阿尔伯特将酒杯举到眼前,透过酒杯
,入眼的银顶城仿若被红光包裹。
“也不知这次龙灾,又会给银顶城带来多大的伤害。呵,这里还真是一座多灾多难的城市。”他挥手,将酒液全部洒向下方的街道。
“就先,敬这座悲惨城市一杯吧。”
菲恩图斯·索默和叶斯廷·塞勒的某次外勤之后。
对那些被失去的。
*是cb*
*没有任何一张卡受到伤害*
*是cb*
菲恩图斯踩碎走廊里斑驳的月光,深夜的埃癸斯只有他的心跳和脚步声层层回荡。病房那瘦削的门扉被他狠狠拍开,哐啷一声。
也许是动静太大了,输液管里摇摇欲坠的液滴啪嗒一声,落下去了。
叶斯廷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菲恩图斯那明显饱含怒意的脚步与动作一样,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动摇,把自己当成一棵扎根在病床上快要伏倒的白桦树。
窗户没有关严,细弱的晚风轻飘飘地吹进来一点,窗帘被轻轻推出一个弧度。
宁静只维持了两秒,或者更少。菲恩图斯毫不留情地像是要勒死叶斯廷一样扯住了他的衣领——那苍白的树皮上立刻泛起了一圈红——太过用力,从菲恩图斯的指缝间甚至传出布料不堪重负的吱声。
“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他必须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齿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那么暴力,然而那几乎要同憎恨混同的愤怒仍然固执地追随着他声带的振频,滚落到叶斯廷的领口。
“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要更加清晰一些,“就差两厘米——两厘米,你会死的。”
“为什么你不能用你的脑子记点有用的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做,让我们来做!你听得懂英语吗?!”
……叶斯廷那双昏暗的黑色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在看他。
“…………”
“你知道你的上一任指挥官是怎么死的吗?你就那么想步他的后尘?”
起风了。云在遥远的天幕上静静地飘,风把云推向月亮,于是云裹住了它,阴影从叶斯廷的床脚开始,一点一点把他们全部吞没。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叶斯廷突然说话了,用他那只没有骨裂的手握住了菲恩图斯的手腕,苍白的指节寸寸收紧着,菲恩图斯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藏在人类皮囊里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叶斯廷青白的指节内侧冰冷地、冰冷地贴着他的手腕。
“要我牺牲你们吗?”菲恩图斯看到叶斯廷那干草一般长而枯萎的头发颤抖似的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叶斯廷终于看他了,浸泡在阴影里的那双昏暗的黑色眼睛,填满了某种尖刺一样的东西刻薄地从他的脸上割过去。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在看着我啊!!菲恩!!”
眼睛从阴影里生长出来。看着他们。
那些眼睛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吊着手臂,有的只剩一个,有的心口被开了洞,有的连自己的头颅都被别人抱在怀里,有的湿漉,有的焦黑。
那样无数双死去的眼啊,就在那里沉默地伫立着,看着他们。
“他们都在期盼我作出正确的选择——你要我装作看不见吗?!”
“你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眼睛们垂下来,看着这棵崩倒的白桦树。他的树皮上晕开一片鲜亮的红色,从皮肉之间流淌而出,然后浸过绷带,打湿他的外衣。
菲恩图斯,你是看不到吗。
我们的矛和盾,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故友,我们曾经的同伴。
难道你看不到吗?他们有的是人类,有的是异种,有的年纪大了有的还年轻,我们交换了信赖,是我辜负了他们。
难道你不记得吗?
那些眼睛也看向菲恩图斯。
“……”
菲恩图斯那因为过分用力而僵硬的指尖略略松动了,衣服的褶子从他手里逃出来。
他从余光里看到那些眼睛,眼睛们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叶斯廷·塞勒,听好了。”他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愤怒像是和汗水一起蒸发了一样,没有失望,没有责难,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滤去了,平静、平静的,那样叙述性的语调,像伸手拨开云雾一样、像他从他的雾隐之境里走出来一样,风又吹动云和窗,月色悄悄地掀开一角,阴影里的眼睛也变得浅淡而虚幻。
“你是指挥,我们只是你的武器。”
眼睛们也笑了,他们跟着吹动的窗帘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慢慢地像秋霜一样融化到月色去,云被推开,薄而轻盈的银色的光温柔地铺在他们的脸上。
叶斯廷从那狮鹫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渺小孱弱的倒影。
“爱我们,”他说着,月色藏进他的眼睛里,又涌出来,“然后无慈悲地使用我们吧。”
滨海运动会
“八月盛夏,适合运动。滨海村民们摩拳擦掌,势必要在即将到来的村运会为自己所属的区域夺取金牌。村记者夏江寒为您报道。接下来让我们把镜头交给驻场记者谢行月。谢女士——您听得到吗?”
“喂喂好的,听得到。”
“谢女士现在已经在滨海一村村运会的现场,也就是中村广场的位置。谢女士,请您跟我们电视机前、收音机前的观众简单介绍一下选手们的备赛情况。”
【画面中谢行月身后是穿着各异的村民们。在一片喧闹中,谢行月举着话筒努力传递声音,这显然很吃力,因为后面的叫喊声、音乐声实在是太响亮了。】
“好的,这是滨海一村的首届运动会,大家可以看到我们身后的运动员们已经随着音乐节拍在热身,现场非常的热闹——”
【摄像机从谢行月身上移开,对准她身后的场地,镜头一一扫过热身选手,夏江寒进行介绍。】
“正在压腿的是来自西村的外国友人艾米·伍德女士,滨海一村终于在今年实现了国际接轨,迎接了第一位国际友人。艾米女士参加的是踢毽子项目,踢毽子可是这次比赛的热门项目,在此也预祝艾米女士取得好的成绩。”
“现在正在进行弹跳练习的是今子濯,今先生能给大家介绍一下你参与的项目吗?”
【话筒递给今子濯】
“哦哦很高兴能够参加这次的村运会,我参加的是4*100接力,我的队友是李聘、黎九陈柏——为了这次运动会我们每天都有训练,相信这次能取得好成绩!”
【镜头从四位男士的胸前(!)扫过——扫到陈柏时他猝不及防爆衣——】
【导播室的夏江寒眼疾手快切断信号】
【镜头紧急切断中】
【镜头恢复】
【镜头前只剩下今子濯、黎九和李聘】
谢行月面带微笑:“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好。那么请你们互相鼓励一下吧!”
三位男士把手叠在一起——“加油!”
【画外音:真是热血啊!】
“让我们来看看——啊,拔河的项目已经开始了,周围的人喊声震天,请摄像机大哥跟着我们一起去近距离采访吧。”
“红方为首的是林盈盈女士,林盈盈女士哪怕在拔河的时候也穿着小裙子和高跟鞋呢,真的很不容易啊!”
【林盈盈女士究竟是如何做到哪怕在拔河中也能面不红气不喘连头发丝也不乱甚至还能对着镜头wink的呢?这恐怕就是美神的力量吧!】
“蓝方为首的是郝午先生,有小道消息称二者是情侣关系——”
【话音未落红方获胜,镜头前,林盈盈跟身后的紫棠郁珠文瑶抱作一团,郝午和几位男士呆呆站立。】
【镜头拉近,郝午耳朵红了,看向镜头时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眼神别开,“可恶怎么可以在赛场上wink啊!”】
【周围响起吹哨和起哄声——林盈盈跑过去——】
【镜头转向另一边,在一众人群中秦非乙异常快乐,走过去一看,原来在刚刚的拔河比赛中,村民们都压了男生多的蓝方获胜,只有秦非乙压了红方,他现在赚得盆满钵满。】
【秦非乙看到镜头并高呼:“全国的朋友们走过不要错过滨海一村神算秦非乙电话号码18888——”】
【镜头再次切断】
【镜头转到两人三足赛场】
“参加两人三足的是锦秀跟贞有谦,两个人正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往前走,只见贞先生一不小心摔到地上,锦秀趴在他胸前——”
【镜头又又又切断】
【画外音:能不能来点能播的?】
“好的,这次我们来到了跳皮筋的比赛现场——钟花佳、文瑶和白一景三人正在悠哉悠哉地跳皮筋,展现了滨海一村其乐融融的居住氛围。诶诶诶,怎么突然有花瓣冒出来?”
【镜头拉近,原来是白一景一边跳皮筋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花瓣洒在空中】
“让我们走进丢沙包现场——阿哲和紫棠玩起了丢沙包大战,啊啊两位这可是比赛啊!”
“筷子夹绿豆的比赛现场只有崔爷爷一个人在,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绿豆,绿豆颤颤巍巍地掉下去——如此反复——”
【20分钟过去,选择裁判直接宣布崔爷爷胜利】
代发https://journeytoseekspring.lofter.com/post/1df8d2cd_2b80b6620
第五章
指令:【前进至5.1节点】
回复:已自动扣除5回声,剩余回声【】,你来到了【】
【节点1】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隐蔽的存在,甚至连同气温都上升了不少,似乎是个良好的开端,春天仿佛就在眼前了一般。
如果眼前那颗漆黑的,无根,悬浮在空中的巨树没有显得那么的可怖的话。
【节点2】
寒风呼啸得让人耳膜生疼,黑压压的乌云萦绕在头顶,回头望去,清澈的雪原与这仿佛是两个世界一样的存在,眼前重峦叠嶂的山脉,让人一时间看不到尽头,或许是有的,比如那个树所在的位置,从这里往上走的话,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节点3】
走到这里就感觉好像被骗了一样,或许这一切就是巨大的骗局?只是为了把人一网打尽,然后毁尸灭迹?
到底是谁会做这么恶劣的事情,视线只要从眼前和脚下的路稍微移开一点,就能看到黑黢黢的乌鸦正在盯着自己。
乌鸦说着,叽叽喳喳,吵人又嘶哑的鸣叫,汇集成了一句模糊的人言。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吧。”
【节点4】
无根的巨树近在眼前——如果忽略掉一大段的垂直距离的话,遥望树桩的底部,无论如何伸长手都无法触及,没有继续往上的路了。
“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了。”伊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边,风雪不断的穿过他透明的身体,模糊了他那有些生涩的苦笑。
【节点5】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不识趣了。”
“来做选择吧,你想要继续睁眼看着还是闭上眼睛呢?”
“不能选第二次哦,所以就算选错的话也不能后悔啦。”
→闭上眼
→不闭眼
·闭上眼
你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小,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你感觉天空从未如此明媚,细雪不再落下,冬日依然存在,你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新生,春天与一些东西都在此刻彻底戛然而止了。
→结束了吗?
→要回家吗?
·不闭眼
你选择目睹这一切到最后,狂风呼啸的同时你仿佛听到了书本合上的声音,天空阴霾,一切的一切都离你而去,仿佛这一刻就是末日,但是你无比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长一阵子,至少在你呼吸的时候,尚未彻底合上眼时,是不会停止的了。
→结束了吗?
→要回家吗?
·结束了吗?
对于这个世界的进程而言已经结束了,对于生命而言尚未,只是人们不再具备使用回声的能力了,爱蔻会看着这一切,看着你们都彻底合上眼再离开。
·要回家吗?
家仍然存在,只是那些回不去的,无法再相聚的人们,除了爱,也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