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怀德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时不时地抬起来但又很快回到他的餐盘上,因为他的心不在焉他的鱼排已经变成一堆浸泡在奶黄色酱汁里的白色碎肉,希望坐在他不远处的外甥没有从他频繁投去的视线里察觉到任何异常。但是就在他又一次忍不住偷偷瞟向布雷恩·莫顿时,那双黑得好像没有一点光的眼眸终于把他抓了个正着。
“有什么事吗,马修舅舅?”
男孩的声音没有任何被窥视的不安与不快,他语调平静,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好像从这顿晚饭开始被看来看去的不是他,但这恰恰也是马修担心的地方。
他试图向坐在餐桌另一边的夫人送去求救的目光,但米莉亚·怀德却只是皱起眉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又去忙着照顾他们刚满一岁不久的小女儿了,年龄尚小的幼儿连勺子都拿不稳,口水和粘稠的粥糊得到处都是。
行吧,忙碌的妻子对此事已经全然撒手不管了,马修只得飞速转动大脑搜罗出自己多年积攒的社交经验,试着在不伤害外甥自尊心的情况下礼貌地询问他是不是在学校没朋友。
这也怪不得他,自从布雷恩从霍格沃茨回来,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就和没上过这个学一样,要不是他的老鼠笼子、课本和魔杖都稳妥的放在他的卧室里马修都会怀疑自己的外甥去霍格沃茨上学会不会只是一场他昨晚做的梦。而且最让他担心的是——虽然他不知道现在霍格沃茨的情况如何,但是在他那个年代像小布这样留着不短的头发眼神不友善性格又不合群的小孩在学校是很容易被排挤的!
“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小布,别紧张!”
“您才别紧张,有话慢慢说。”
“不不不,我没紧张!哈哈!我才没紧张!”终于马修也受不了自己故作镇定的浮夸演技,他虚张声势的笑声渐渐减弱最后变成两声掩饰尴尬的干咳,“咳!你瞧,小布,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年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回来以后你却只字不提,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会很乐意和家里人说些事情……”
“别管他小布,”还没等他说完,他毫无技巧可谈的谈话便被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的米莉亚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将给小宝宝擦完嘴的毛巾放在桌子上,用她上课时坚定但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布雷恩,“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规矩,只要你记得我们很乐意在你愿意的时候倾听你的心事和见闻就行了,这就是大人该做的事。”
男孩低下头用汤勺拨弄了几下餐盘里的汤汁,过了会儿他点点头,“嗯,我知道,谢谢你,米莉亚舅妈。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上学而已,您不用担心。”
马修知道后一句是对自己说的,虽然他还想再追问几句但妻子的眼神已经明确地阻止了他的发言,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像泄了气的气球双肩耷拉下来,用勺子划拉划拉稀碎的鱼肉和汤汁一起送进嘴里,而布雷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开始吵闹的小婴儿吸引过去,经过米莉亚的允许他用勺子沾了一点汤汁送到吵着要尝他那份晚餐的表妹嘴边。
“什么味道?”
从车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对面紫色短发的女孩身上,几缕粉色的发丝从她的发巾里滑出,在日光下呈现着几乎失去原本颜色的白色,她肤色略深,但仍能看出些许属于白种人的挺巧鼻子和位置偏低的颧骨,他记得她似乎说过自己有些亚洲人血统。此时她皱紧眉头闭着眼睛,脸颊上的肌肉因为咀嚼用力,后背和坐椅靠背贴在一起。
豆子被牙齿磨碎的细微声音在车厢里窸窸窣窣地响着,忽然她眨眨眼睛,“桃子味儿?”
“哦。”
女孩马上瞪大眼睛并拔高语调,“你干嘛很失望的样子。”
“我只是没有任何表情而已,没有很失望。”布雷恩耸耸肩,手指再次伸进包装袋里捏出一颗豆子,“再吃一个?”
“我不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话。”他伸过来的手被她挡了回去,女孩把头扭到一边,身体向座位里面坐了坐,后背因此直了许多,她真的一个比比多味豆都不打算再吃了。
“原来在尤拉小姐的心里我就是个坏人啊。”
“……你不是吗?”
“我是。”
尤拉冷哼一声,她的表情写满了“我还不知道你”,她当然知道,作为这六年相处时间最长的朋友和同学,他们对彼此了如指掌。
“你不吃吗?”尤拉问他。
“如果有机会的话。”布雷恩擦过手后把包装袋的开口收好将这包比比多味豆放进包里,但是他的手没有立刻离开书包,在翻找一会儿后一本书被他拿在手里。
一声口哨响了起来,他抬起头,尤拉抬了抬下巴,“认真好学哈,优等生。”
“比起某些O.W.Ls全科目都拿了A的人的话,确实是的。”
“拿A又怎样,合格了就行。”
“不知道还以为A是你的幸运字母呢。”
每当被驳倒时尤纳愤怒而不满的眼神会立刻射向他,而他则拿捏着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做出“任君观看”的神情,他们都知道这很幼稚,但是这六年里他们对这种幼稚的拌嘴乐此不疲。
尽管现在他们的拌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乐子,但是在霍格沃茨上学的第一年尤拉就恨死了那些和眼前这个阴暗男压根吵不赢的架,除此之外,布雷恩·莫顿让她讨厌的地方也数不胜数,比如和他恶作剧自己也会倒霉,比如没事口头上去找个茬也会被找回来,比如这个家伙上课几乎没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目前为止她能比得过他的好像只有朋友的数量。还有飞行课的成绩。
虽然她不知道教飞行课的吉米·怀特老师对这个我行我素的学生作何感想,但是她倒是很乐意看到布雷恩因为飞行课满脸凝重与不情愿的为难模样。
她很喜欢上飞行课,甚至还想过一定要在升上高年级以后参加魁地奇选拔的事,当她坐上扫帚,她的扫帚就会忠实地载着她对抗地心引力,她的身体离开坚实的大地,风在她的耳边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低声细语,在空中她仿佛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她爱死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那是刚开始上飞行课的不久,本来飞在她前面的布雷恩的身影忽然开始下降,说实话那时她有点在意,她不知道布雷恩是害了什么事才会忽然停止练习,她知道同级的阿尔斯通·斯威特因为恐高几乎无法飞行,目前还得在怀特老师的监督下才能进行一些低空飞行。她的好奇心和想要嘲笑布雷恩的心情驱使她也降低高度悄悄跟上布雷恩。
她停在不远处,布雷恩已经从扫帚上翻身下来,他弯着腰用双手扶着膝盖,后背因为喘气上下起伏,因为这突发情况本来就距离地面不远的吉米赶了过来。
“怎么了,莫顿?”吉米将手放在布雷恩的后背上,尤拉从他的脸上看到些许紧张,她或许可以理解吉米老师的心情,这才第二节飞行课,没人想自己任教的课堂上出现什么乱子。
布雷恩过了会儿才直起腰,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尤拉也能听见。
“累了,歇会儿。”
他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就和到点了该下课一样,吉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另一边的尤拉却在扫帚上前仰后合几乎要从扫帚上翻下来。
“这就累了啊!你的体力是婴儿级别的吧!真没用!”她的嘲笑声惹得路过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尤拉,别嘲笑同学。”尽管吉米开口稍微阻止了她不礼貌的嘲笑,不过布雷恩倒没有因为她的嘲笑大动肝火,相反的是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就好像在看一只花园里的蚜虫。
“不像某个连脑袋里都是肌肉的家伙,正常人累了就是要休息的,这么说你能听懂吗,白痴。”
“莫顿?!”
哦,那天的飞行课一下课他们俩好像就被吉米以扰乱课堂纪律加上诸多像是“不符合十一岁般的攻击性”之类的夸张名头扭送到了利特尔伍德院长那里。
“哼哼,让你们涨涨教训。”留下这句话的飞行课教师以骑扫帚一样的速度眨眼间从低气压的格兰芬多院长办公室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们俩在办公室里和西尔维娅大眼瞪小眼。说实话,她不是很敢和西尔维娅对视,尤其是在犯了事的时候。她低着头,眼球偷偷转向身旁的布雷恩,但是却没有看到同自己一样心虚低头的男孩。他仍然抬着头,一如他像往常面对诸多她施加在他身上的刁难。
“上次你们……应该也是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在走廊吵架,是不是?”西尔维娅声音响了起来,她浑身一颤,想起一周前发生在寂静的走廊中本应不为人知的吵架,他们吵得很凶,最后不欢而散,她不记得布雷恩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那时移开了目光?
“是。”布雷恩说。
“倒是很诚实。那天我快被肖像们烦死了,本来我想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不会太严重,没想到你们现在都闹到影响课堂纪律的程度了。”
“抱歉,利特尔伍德院长。”
“尤拉,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利特尔伍德院长。”
“如果是别的老师很可能会考虑给你们开个禁闭,不过我没有那个闲心,我只希望你们能自觉和好,让我赶紧了一桩心事。”桌子被指尖敲打的声音好像一下下地砸在尤拉的心上,过了一会儿西尔维娅才继续说道,“我要你们……给我寄一周的检讨书,内容和字数都随意,但是一定要对方的签名,知道了吗?”
“知道了,院长。”
靠,竟然要写一周的检讨书,尤拉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写字,虽然她的这辈子才十一岁,而且还要把写完的东西拿给布雷恩看,是不是太折磨人了!然而迫于成年人的威压,十一岁的小女孩再怎么不愿意最后也只能答句“知道了”。
反正等到这学年结束时他们的关系仍然没有变好,倒是不怎么闹事了,这可能让老师们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仍然憋在尤拉的心里,即使9月1日她第二次坐上将她送往霍格沃茨的火车她心中的这股令她不快的气也没有消散,马上要见到布雷恩·莫顿这件事令她如鲠在喉。
车窗外的广袤田野快速后退,她将它们甩在身后,她喜欢坐车时看窗外的景色,如同她在乘坐飞天扫帚。她站在包厢外面的走廊里,手掌轻轻按在车窗玻璃上,白色的天光与黄绿色的田野在她眼睛的倒映并移动着闪过,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让个地方,尤拉。”
天空和田野从她的眼中消失。
光线穿透国王十字车站的玻璃穹顶照射在他的身上,布雷恩·莫顿站在他们约定俗成的地方,老鼠笼子放在他的箱子上,他将手放在笼子上方逗弄老鼠,忽的他抬起头,接上了她的视线。布雷恩歪了歪头,示意她快点过去。
“我先走了!”她同母亲挥手,却已然推着装着箱子与蟾蜍的手推车迈开了奔向布雷恩的步伐,“我这个学期也会给你写信的!”
“好,尤莉!我会等着你的信的!假期见!”
在母亲的告别声中,她也来到这片光线下,同他一起进入崭新的六年级。
A.05车张咪咪游乐园MUSEUM(4+2)
【水喰镜的尸体情况】水喰镜的尸体被倒吊于多立克柱,其脖颈处有一圈勒痕。绳子则是原悬挂于多立克柱上、用以猫咪嬉戏的道具。(里安娜、狩鸣夏央)
(灵感)【水喰镜的尸体情况+】尸体的捆绑与倒吊方式与第一次事件时天塚麟太郎的捆绑方式一致。(狩鸣夏央)
【无人机控制器】已被毁坏的无人机控制器,碎片散落在水喰镜尸体四周。(狩鸣夏央)
【绳子】捆绑水喰镜的绳子是从附近的多立克柱上截下的。绳子切面平整。(狩鸣夏央)
【MUSEUM及现场情况】自张咪喜中人厄勒俄斯死后,MUSEUM一直鲜有人光顾。MUSEUM中摆放有大量猫爬架、多立克柱等设施,加之放置众多猫咪玩偶,进入后一眼难以窥见全貌,似乎是一个绝佳藏匿地点。现在,现场的猫咪玩偶摆放十分杂乱,有数只被踩踏弄脏。(里安娜)
(洞察)【玩偶中的米迦勒】在大量猫咪玩偶中,艰难寻找到了藏身的米迦勒。询问米迦勒关于事件的情报后,米迦勒说今日凌晨水喰镜藏身在这里,操控无人机进入各车厢的乘务员通道,破坏放置其中的炸药。行动刚开始不久,它则被格里兹叫去另一边的会议,早上再回来时发现尸体,遂叫他人前来后藏匿于此。(里安娜)
B.09车实物展示区(5)
【度会惠知的尸体情况】尸体发现时,度会惠知被吊起、罩以白布,伪装成万圣幽灵,藏匿于幽灵从中。尸体喉部被利器刺伤,血迹渗透衣物及包裹尸体的白布。(东野东)
【空挎包】度会惠知平日随身携带的装有相机及其他记录资料的挎包。现在挎包内空无一物。(东野东)
【实物展示区】如同迷宫一般的布局,根据地域划分有多个展示区,展示柜内是全球各地的知名兵器及道具的复制品,除此之外似乎还有结社内手工艺类元超高校级们的作品陈列。现在,整个区域被布置了很多万圣节风情的装饰物,包括尸体旁一群等身大、被悬吊于天花板上的幽灵从。(东野东、萩原悟)
【展示柜】一处展示柜中,展有一把剑身刻有菱形花纹的金色古剑(复制品)。古剑全长约56厘米,具有一定重量。古剑刃上沾有血迹。(萩原悟)
【地面血迹】在展示柜旁的地面上,有一摊滴落状血迹。血迹距离幽灵从有一定距离。(萩原悟)
C.00车例会裁决会议室(5+1)
(交涉)【例会裁决会议室】向乌列尔问询时得知,00车厢例会裁决会议室其本质为乘务室,在例会裁决之外的期间内,无权限者不可入内。(神宫寺都)
【铁井胜明的尸体状况】铁井胜明的尸体跌坐在例会裁决会议室内,没有外伤。检查后发觉机体内部损毁停止运作,右臂脱落在身侧。(弓长碎星)
【工具包】铁井胜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被打开,锤子、钳子、螺丝刀及螺丝部分散落在地。(弓长碎星)
【轨道弓】在入口附近的右手边墙壁,设置有一轨道机械弹弓。轨道长约50cm,机械弹弓约10cm。弹弓上架有数根直径不足1cm的细银针并装有红外线感应装置。(星谷盖乐世、弓长碎星)
【钢针】在轨道弓及附近的墙壁处,插有数根长约5cm的钢针。钢针直径不一,从1mm到5mm不等。(星谷盖乐世)
【被破坏的墙纸】在机械弹弓及钢针紧邻的旁边,被轨道覆盖的径直上方,有一处墙纸被破坏,墙纸后有一装置,装置已以一点为中心碎裂。(星谷盖乐世、多渊洋子)
D.方舟号各处及其他(6)
【无人机】于10车废墟中的乘务员通道前,发现了水喰镜的无人机。查阅无人机运行记录,发现其中有多次拉斐尔与某一人见面、听从其操作指令撞击无人机的画面。(澹台长山)
【无人机+】无人机底部装有一刀片咬合装置。刀片上挂有一些引线残线。(澹台长山)
【拉斐尔的残骸】位于01车一楼的过道内发现的拉斐尔的残骸,毛绒的部分被利器撕扯成碎片,露出损坏的机体掉落在地上。根据盯梢拉斐尔的人所说,在两次尸体发现的时间点,拉斐尔毫无所动,一直在执行清扫作业。(澹台长山)
【消失的尸体广播】据各个尸体发现者称,此次的尸体发现广播中,有两通没有及时进行播报。这两通广播分别10时30分左右水喰镜的尸体发现广播及11时左右度会惠知的尸体发现广播。三通广播都是直至12时10分左右才由乌列尔进行播报的。(格里兹·隐特里希亚)
【列车运行异常】在12时03分左右,方舟号曾发生异常现象,具体表现为车厢内的红色指示灯闪烁,播放了与乘务员均不相同的机械提示音,提示音为“安全应急系统已启动”,同时车体产生剧烈的震动。(格里兹·隐特里希亚)
【爆炸】12时左右车内的所有人听到了从车头方向的车厢传来爆炸声,爆炸声由远及近,间隔较短。在听到爆炸声后,车厢内的大部分人都开始往车尾方向移动。经过多次爆炸后,爆炸最终停止。根据弓长碎星、萩原悟、澹台长山的调查,爆炸止步于09车,10车及之后的车厢均被炸毁。(格里兹·隐特里希亚)
剧情言弹:
【递交给度会惠知的慰问品】在上一次例会裁决前发布的慰问品中有一部分被格里兹留下,并在例会裁决后递交给度会惠知保管,这些慰问品包括本该发给久羽礼蕾、多渊洋子、澹台长山、星谷盖乐世和键浦结良的慰问品。度会惠知应该将它们随身携带,但现在和相机一起不知所踪。(格里兹·隐特里希亚)
【拆除炸弹行动】由久羽礼蕾牵头,持观望态度的参选者们在第三日聚集起来,并得知乘务员通道内藏有大量炸药,逐对整辆列车展开搜索,并将发现炸药的各个乘务员通道位置报告给水喰镜。之后,根据计划,将由水喰镜在夜时间藏在MUSEUM中操控无人机对炸药逐一进行破坏。(狩鸣夏央、鹫见久礼爱、白砂明日香、神宫寺都)
【度会惠知的调查结果】根据度会惠知此前的调查得知,键浦结良的耳坠中记录了键浦结良、未来序曲、星谷盖乐世三人曾在上一次停车时前往矿山搬运大量炸药返回方舟号,之后将炸药藏匿在了键浦结良的房间内。(里安娜、弓长碎星、澹台长山、萩原悟、多渊洋子、东野东)
【???】
【???】
【宿舍登记】
-本期企划的宿舍登记采用【自行分配】的方式。
-宿舍单间上限为六人,只能允许对应学院的同性别的学生居住在一起。(eg.长角水蛇学生可以和格兰芬多学生共住一间宿舍;不同年级的学生可以共住一间宿舍)
-表格将会定期锁定,宿舍一旦登记便不可更改,请各位同学在登记前务必与所有寝室成员进行商讨确认。
-宿舍表内不可登记未加入企划的角色。
-剧情设定上有可能交换生住到的是某个宿舍毕业生的床位,也有可能交换生和原本互相之间也不熟悉的霍格沃茨学生一起拼成了一个新宿舍,还可能宿舍与上学期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这方面的具体剧情安排,请各位同学自行决定,企划组不作干涉。
-宿舍登记截止11月20日晚20:00,未在宿舍表格内登记的学生将由企划组随机安排宿舍,具体安排将于11月24日公布。11月20日后入学的同学可自行与其他角色商讨后加入有空位的宿舍,企划组将不再另行进行安排。
宿舍自登记文档:【腾讯文档】宿舍自助餐
https://docs.qq.com/sheet/DWmxWSUhEbk5aWnV6?tab=BB08J2
一
枫华庆典开始的时候,也是塔恩回来的时候。
理由很简单,这是全年最容易买到好材料的好时机、好地方。
她已经在一家裁缝店外看了许久。
直到店里摇着羽扇、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人们离开后才推门进入。
店员很高兴,因为面前这位乡下丫头指向了店里最贵的墨绿丝绒。
店员也很难过,因为这位客户指着最昂贵的布料却只想做一条颈带脖链。
这实在不是一笔好生意。
“不行吗?”
女子翠绿色的眼眸望向他。
店员一怔,那绿色如同远东商人带来的玻璃碎石,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发怵,拒绝的话语没有说出口。
“自然…自然是可以的,”店员摸摸鼻子,“只是要做好,不免要搭上一些金银丝线、还有一些晶石…”
店员话语间便见女子从随身兜里掏出了金银碎石和一枚祖母绿晶石。
“这些?”
“咳咳…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店员说着便伸手将东西拢到怀里。果然店长说的人不可貌相是真的!这样寡言又出手阔绰的客人也不错!
二
庆典的味道是芬芳的玫瑰味,是刚出炉的面包香,是武器碰撞间的烧焦味,是冒着泡沫的啤酒味……
暗处的窄巷,会让味道预加浓郁。
总之什么都比面前男人涂的香水味好闻。
塔恩此时此刻是这么想的。
“束缚之笼,你的大作,”面前男人将生锈的圆球丢到塔恩脚下。那圆球凹凸不平,是用锁链捆绑而成,上面的铭文已经模糊不清,明显是已经用完之物,“两年前,那低劣的龙化佣兵就是用你的东西困住兄长。我永远都记得他割开了兄长的喉咙。那血,已经没有温度了。你说说 ,我是不是该找上你?如果不是你,那龙化佣兵又怎么会得手?”
塔恩闻言,视线由那圆球拾级而上,略过正用手帕擦拭双手的黑色铠甲骑士,计算着离开的步骤。
“你不打算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的死争辩一番?”手帕被丢弃在地。
“不是我杀的。”塔恩回到。
“是你!你们都是些没有原则的叛离者、没有底线的投机之徒、没有道德的、、、、、、肮脏事物!”
啊、、、、、、不太会骂人的贵族。
他真该跟黑市那些喝着啤酒互相谩骂的人们学学怎么骂人。
塔恩撇撇嘴。
便见她伸手摸进兜里掏出一物掷向骑士。
“你!”骑士见状抽剑运气抵御来物。
那物体滚落在地,竟是一把木质汤勺。转动的汤勺仿佛在嘲笑骑士刚刚被欺骗的愚蠢。
在回头看,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
“塔恩.希别克!你给我等着!”
三
远离城邦,塔恩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骑士了。
所以她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面大镜子前。
南方家族一贯喜欢用绸带和珠链编织女眷的秀发。
服饰要用薄纱做最繁复的样式,珍珠翡翠也必不可少。
盈绿如同潭水一般、镶嵌在手杖上的晶石是她作为钟塔学徒的象征。
“你叫塔恩。”
“我来自南方的切斯特家族。”
“我们将组成一个完美的家庭。我们的家族将为我们自豪,你是我切斯特的塔恩。”
镜中模糊了面容的男子做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向身着礼服的塔恩发出邀请。
镜面泛起涟漪,一群妇人在宴会中窃窃私语。
“希别克就只有塔恩了。”
“衰落的希别克出了一个天才塔恩。”
“她将来一定是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希别克因为她而崛起。”
“塔恩.希别克......”女子歪着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杖掉落在脚边。
“希别克的塔恩......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串珠链被女子扯落在地。
“切斯特的塔恩......”
咚!咚!咚!
是学堂的钟声。
“塔恩,宴会就要开始了,可别让大家失望!”
镜中伸出骑士附着着手甲的双手。冷冰冰的触感包裹住她的双手。
“快走啊,跟我切斯特一起。”
咚!咚!咚!
“塔恩小姐!塔恩小姐!”
一声呼喊将她唤醒。
塔恩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浅蓝色的秀发。
“塔恩小姐,你怎么跑到我们的货仓里睡觉?”赛楠完全想不到到货仓里取货会碰到塔恩。
“果汁。”刚醒来的人迷迷糊糊吐露出话语。
“什么?”赛楠听得不太真切。
“开店大吉。”塔恩将一枚钱币放到赛楠手上。
“好嘞!我们的果汁一定让你满意。”
商队在庆典上做的果汁生意,似乎还不错。
塞恩如是想到。
鬼屋守则第一条:入场请购票
“你相信有鬼怪吗?”林芝侧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性。
“不相信。”
“那现在的我们算什么呢?”
“是死掉的人类。”崔汉奎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敲敲那个看上去像售票房一样的木房的窗户。虽说是毛玻璃制的窗口,但是里头实则看不见一丝光,最底的售票口内弥漫出一股冰冷的死气沉沉的腐朽气味。
没有回应。
她于是又敲了一次,有些犹豫地望向入口的方向。难道今天那些天使工作人员并没有值班吗?
就在她转神的一刹那,一股没来由的推力将他们一把推入了那一片黑暗的入口之中。失重感顿时来临。林芝下意识中只能勉强扒住崔汉奎的胳膊,以不至于失去实在感。
“嘭!”上方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他们进场时并没有买票。
鬼屋守则第二条:请勿与你的同伴分开而行
崔汉奎从扎手的木地板上爬起时四周已经空无一人——在坠落的某一瞬间他手臂边林芝的触感突然消失。他环顾四周,整间欧式古堡风格的木质房间内没有一件家具,只能依靠着隐约的绿色的壁灯辨认出门的位置。
他想起什么而抬头,却看见天花板上并没有任何空洞。
要找到她……他迅速做出判断迈向了门边。就当他按下门把手的一霎那,灵敏的听觉却使他心中一动。
门外有什么嗡嗡的声音。
嗡嗡的,金属相击的,电锯一样的声音。
鬼屋守则第三条:请勿攻击工作人员
“FBI,open the door!”崔汉奎一脚踹开另一扇门,迷茫地看到地上被他开门时踹倒的半脸人。
“打扰了!!!”
鬼屋守则第五条:请不要让自己处于完全的黑暗,不然后果自负
林芝梦见了一场火。
她浑身上下的皮肤层都在溃烂。脂肪从皮肤裂层中滋出的油脂简直是烈火的助燃剂。疼痛已经不足以概括死亡所带来的恐怖,更恐怖的是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死亡。
“林芝!林芝!!!”她在建筑物垮塌的声音中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呼喊。
林芝突然感到自己正在移动,她趴在一个人的后背上,双手环绕着对方的脖颈。她身上的火已经灭去了,皮肤也完好无损,甚至穿着平时完整的衣服。
那个人穿着警服,是警察吗?
她感到心脏猛烈地在胸口跳动,提示着她死而复生的活力。
她想起来了,他是……
视野恢复时她看见了崔汉奎手上提着的小灯。黑暗在一抹亮色下被驱去。
“额,啊。你醒了。”她感到崔队的身体抖了一抖,仍在不适应背起女人的感觉,“能自己走吗?”
“不能。”林芝果断地说。
鬼屋守则第六条:如果看到一台赌博机,请摇出66点
“第三次66了,你还有什么能给我的吗?”林芝一脸无辜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庄家。
这家伙运气这么好到底是怎么死掉的啊!!!
鬼屋守则第七条:如果遇见小丑,请完成他给你们布置的任务
“亲、一、下、是什么意思?!!!”崔汉奎惊恐地退后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并无所谓的林芝快速逼近他:“字面意思!”
“你不要过来啊!!!!!!”
鬼屋守则第八条:如果受邀参加宴会,请不要与它产生接触
林芝小心地低声问:“它现在在吃的是什么,蘑菇和鱼的杂交体吗?”
崔汉奎移开视线:“总比刚刚的那个人手形状的东西好。”
“卧槽啊它靠过来了它靠过来了。”
“谁让你刚刚偷闻它的酒啊!!”
“崔队,快把刚刚庄家割给我们的东西扔过去。”
“我的天啊它还真的吃了……”
鬼屋守则第九条:在黄昏离开之前,请确认与您的伴侣一起离开古堡
“又通关了一队。”某位丘比特盯着出口的方向,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什么,“嗯,嗯,拉着手一起走的,还不错嘛。”
“检查一下守则完成情况……录像回溯……”
……
被丘比特训话的情况又是一桩后事了。
“说真的,有人会想去格兰芬多吗?全校的莽夫都聚集在那儿,想必整个学院都将陷入吵闹聒噪且愚蠢短视的怪圈。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总之,我绝对不去格兰芬多。诺曼你呢?”
发表这番言论的,是坐在诺曼对面的小阿斯塔。阿斯塔·柴尔曼,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孩,相貌可爱,开朗健谈,诺曼与她有许多话题可聊。
从阿斯塔口中听到的新鲜名词很多,“格兰芬多”也算一个。从上火车到现在,她已经听过了“巫师棋”,“摄魂怪”,“魁地奇”,“阿兹卡班”等等陌生词汇,现在又多出一个“格兰芬多”。
“什么是‘格兰芬多’?”诺曼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拿甘草魔杖。阿斯塔很慷慨,肯把零食与诺曼共享。
“哦,我又忘记你是麻瓜出身!”阿斯塔恍然大悟,喝了一口汽水,说道,“我们进入霍格沃茨之后,会被分到四个学院里。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招生标准……”
听完阿斯塔对四个学院的描述,诺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应当在格兰芬多。”
阿斯塔的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想,那里会很适合我!”诺曼转过头,感情充沛地看着阿斯塔,“不能和你一个学院了,我很遗憾!”
阿斯塔略微有些尴尬:“哦……好,好吧,我想也快到换院袍的时间了……”
一年级生们走下火车,乘船渡过幽暗的黑湖。穿过一扇门,他们排着队伍走进礼堂,那顶帽子正在等待新的学生们。
“诺玛·戴维斯!”
被叫到名字,诺曼走上前去,把分院帽戴在头上。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头脑里响起:
“哦,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孩子。格兰芬多!”
胆识、气魄和豪爽,埋藏在心底的勇气!诺曼喜欢这些名词,同时,也喜欢金色和红色。
她在欢呼声中走向格兰芬多的长桌,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正好坐在垂头丧气的阿斯塔旁边。
“嗨,阿斯塔,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不来的吗?”诺曼对她的出现表示好奇,毕竟,白天的时候阿斯塔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要来格兰芬多。
阿斯塔愤恨地看了诺曼一眼,狠狠叉住一块香肠:“我恨分院帽。”
诺曼躺在床上,回顾这如同幻梦般的一天。冲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乘上霍格沃茨特快,缀满星星的天花板和无数漂浮的蜡烛,南瓜馅饼,水果派,牛肉浓汤,玉米粒,小羊排,香煎鸡腿,水果蛋糕牛角面包炸鱼薯条司康饼……
诺曼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了。
她摸着自己鼓胀的腹部,悄悄下了床。舍友都已经入睡,诺曼悄无声息地摸出了宿舍,走进公共休息室。已经是深夜,这里本应该空无一人,第一眼看上去也确实如此。但在诺曼想去壁炉边上坐坐的时候,却看到面对窗户的沙发椅背上,突兀地垂下两条小腿。
诺曼倒是并没被这奇异的场景吓到。魔法世界的洗礼让她能够接受任何事,这搭在椅背上的腿,在她眼里只不过是巫师们特有的椅子装饰。
于是,诺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
她从沾满尘土的裤脚摸到灰尘扑扑的鞋子,那双腿却猛然动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惊慌的大叫,椅子翻倒在地上,一个人狼狈地躺在翻倒的椅子上,一条腿还被诺曼握在手里。
“哦,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腿。”诺曼略带歉意地松开了手。
“这当然是我的腿!”戴眼镜的男孩从地上起身,扶正脸上的眼镜。他看起来比诺曼大不了几岁,却穿着一身老旧的罩袍,略显不满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诺曼看。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在昏暗的休息室里看得不太清晰。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诺曼问。以他摔倒的姿势来看,他刚刚是腿贴着椅背,头向着地面,倒挂在椅子上。
“我在看月亮。”男孩挥了挥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一个望远镜。
诺曼抬起头,似乎并没有看到窗外有月亮在。
“你知道吗?这是望远镜,”男孩把手里的望远镜往诺曼旁边递了递,“是麻瓜的发明,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是麻瓜出身。”诺曼打断他的话。望远镜是什么东西,倒不必让眼前的男生来讲解。
“那你知道望远镜是谁发明的吗?”男孩得意地推了推眼镜,不等诺曼回答便说道,“是现代物理学之父,自然科学的创始人,观测天文学之父,伽利略·伽利雷,这同时也是我的名字,伽利略!”
诺曼耸肩,对这些自己已经知道的知识,她表现不出任何的惊讶,倒是对其他事更加好奇。
“所以,你在这里,用‘伽利略’的发明看月亮?但是为什么要倒着看?”
“你试试就知道了。”伽利略扶正椅子,示意诺曼也倒着坐上去。诺曼学着他的样子,双腿勾住椅背,整个人倒挂在椅子上,伽利略适时递了望远镜来,要她闭上一只眼睛看。
“你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月亮。”
此时诺曼的左眼中,不偏不倚地映着一轮月亮。这与她平时看到的月亮不同,它不那么明亮,大片的阴影和表面的凹陷是那么清晰。而伽利略的声音在一旁喋喋不休:
“你看到上面的平原没有?那是月海,虽说是海,却没有一滴水。还有那些环形山,看起来虽然很小,可是直径有几百公里呢!”说到兴头上,他一把拿回了望远镜,趴在地上,以刚刚诺曼相同的角度进行观测。
“我还没看完呢!”诺曼从椅子上翻下来,去抢伽利略手里的望远镜。两个人抢来抢去,望远镜掉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过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你赔我的望远镜!”伽利略大喊,去抓诺曼的衣服,生怕她跑了。
“我哪有钱赔!”诺曼翻出自己的口袋,她可是连一个纳特都没有!
“那你说要怎么办?”伽利略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倒霉的望远镜,又对诺曼怒目而视。
“你不是个巫师吗?”诺曼皱着眉头看他,“应该可以用魔法修好吧!”
伽利略恍然大悟:“哦哦!对哦!”他从长袍里翻出自己的魔杖,对准望远镜念道:“修复如初!”望远镜上的裂痕又重新紧密地黏在一起,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诺曼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赔伽利略望远镜的钱了。
“哼,这次就算了,下次用我的望远镜,你要当心点。”
“也不能说是我一个人弄坏的,明明是你先来抢的吧!”
虽然望远镜修好了,两人的争辩却没有因此停下。一开始站着拌嘴,后来觉得累了,便坐在沙发上拌嘴。再后来,不知是谁打了个哈欠,接连不断的哈欠声里,争论也停止了。月亮落下,太阳升起,诺曼怎么也没想到,在霍格沃茨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度过的。
“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得上课去了,回头见!”伽利略揉揉眼睛,毫无条理地收拾好东西,往公共休息室的门口跑。在他的脚迈出门口画像之前,他终于迟来地想起被遗忘的事,转头看向诺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诺玛·戴维斯毫不犹豫,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字母:
“叫我诺曼!”
>>肆无忌惮摸鱼,擅自直接关联哩
>>我的室友好可爱系列
>>顺便80一下埃家人…………(*゚∇゚)
——“总而言之,这么做应该没问题。”
碧翠丝缓缓地放下手中破破烂烂的羊皮纸。
“根据记载,接下来只要放在有阳光的地方,它就会正常长大了。嗯……然后……”
拉文德眼前一亮:“然后长出棉花糖小铃铛?”
“没错!”
“好耶!”
碧翠丝伸出右手,和拉文德轻轻击掌。两颗脑袋又兴奋地凑在一起,拱在宿舍窗台上的砖红色花盆前,两双眼睛颇为不安分地死死注视着一片寂静的泥土。
刚埋下的种子,连一点发芽的迹象都没有。
拉文德伸出软软的手指戳了戳,又扭头看碧翠丝。
“我们需要……‘催’它一下吗?”
“也许?”碧翠丝犹豫着掏出魔杖,“是‘速速长大’还是……什么来着?哦对了……”
魔杖的尖端划出一个弧度,丝带轻飘飘地拍打着碧翠丝的手背,随着一声“速速生长”,花盆内的泥土有了松动震颤的迹象。随即,未等拉文德说出什么,一颗嫩绿的草芽便破土而出,摇摇欲坠地生长、伸高起来。
“噢噢——”
碧翠丝和拉文德一起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她们的视线随着不断长高的植物向上移动。遮天蔽日的绿植抖擞着不断伸展开的枝叶,轻轻松松遮住了整个窗台的空档,直到碰到了天花板、又横向伸长了几条坚韧的藤蔓,才最终停下来。
寝室内的光线变暗,床头的,以及天花板正中悬挂的蜡烛都自发地点亮了。一个个圆球状的虚影投射下来——那是天花板上的藤蔓间长出的小绒球,雪白雪白,不断地摇动着根茎,一边发出铃铛般的声音,一边洒下散发出甜香味的粉末。
拉文德和碧翠丝面面相觑,很快便抓着彼此的手欢呼起来,但随即她们就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收敛了动作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
“种出来了!但是这种植物的花粉,毒性好像很强……”“羊皮纸上是这么说的。现在它一直在晃,我们的床上都是花粉了。”
会被学院处罚吗?碧翠丝惊恐地重新举起羊皮纸,仔仔细细地在上面搜寻饲养注意事项。在找到相关内容的时候,她对着同样一脸慌张的拉文德念出了声。
“……铃铛绵绵藤,在有光的地方就会不断散播花粉……啊,这里,当它失去了光,又感受到寒冷,便会蜷缩起来进入通常的冬眠状态……拉文德,你会用类似的魔法吗?”
拉文德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今年才三年级。”
完蛋。
碧翠丝从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咕噜声,她虚无地挥动着魔杖,在原地无意义地来回打转。清水如泉有用吗?或者,用她不久前从埃勒里那里学到的冰冻咒语——
“等一下,碧翠丝——!”
念出咒语的时候,碧翠丝闭上了眼睛,既没有看到拉文德突然挥动起来的双手,也没有听懂她这声呼喊所蕴含的含义。于是,随着无法继续忽视的哗啦啦声响,清澈的水柱劈头盖脸、自上而下砸在两人头上,不管是长长的卷发还是单薄的学院衬衫全都湿透黏在了自然而然开始发抖的躯体之上。碧翠丝和拉文德一起发出了悲伤的哀叹。
花粉姑且停止发散了,因为那些棉球,现在和她们两人一样蔫哒哒的。碧翠丝睁开眼睛,用飞来咒取来自己的毯子裹在拉文德身上,然后看着她露出来的脑袋,呆愣愣地说:“拉文德,你的头发现在好像海草。”
“谢、谢谢……”
拉文德露出好像哪里不对的表情,但她还是表情羞赧地裹上了碧翠丝的湿毯子,随后,在双重湿漉漉的包裹下,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碧翠丝这才反应过来。
“啊,对不起……!”她一把将湿毯子从拉文德身上又撤了下来,“我忘了这个也湿了……让我想想办法。”
速干咒语比冰冻咒语要简单一些,这回她轻巧地挥动魔杖,温暖的干燥感很快就重新回到了两人身上。黏在脸上的发丝也再次蓬松起来,拉文德乖巧地站在原地,一边等待碧翠丝将寝室恢复干爽,一边重新捡起刚刚掉在地上、同样被打湿了的羊皮纸。
“这个上面有行小字。据说……铃铛绵绵藤并非难以对付的高等级植物,”拉文德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是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后就会因为生长周期短暂而枯死了……
“所以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
“是吗?”碧翠丝回过头,爽朗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放着不管就让它死掉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
“但现在……”
“我们给它浇了水,它好像就明白了不能在宿舍随意撒花粉,现在已经变得很乖巧了哦。今后也能一起好好相处吧?”
拉文德愣了愣,她又抬头看了看毫无生气的绵绵球与绿色藤蔓,总觉得那上面的色彩和水分正在逐渐消退。不过,她还是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还是这样好。”
“对吧!”
——“总之,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碧翠丝一边喊着埃勒里的名字,一边风风火火地冲进长角水蛇的男生宿舍的时候,她正巧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埃诺拉双手抓着一本厚厚的魔咒学书籍,仿佛正使出浑身的力气,重重地往埃勒里的肚子上砸了下去。埃勒里则如同遭遇了洪水猛兽,脚步灵敏地极速后退,同时拖长了声音喊出一句“别打了啦——”,他们在寝室内你追我赶,他逃,他追,最后被碧翠丝一手抓住了一条领带,他们都插翅难飞。
“给我坐下!”
碧翠丝提高了声音,困扰地把他们扯到地毯上坐下——以一种跌跌撞撞、近乎强迫的姿态。她思索了几秒,从口袋里挑出两块狗狗饼干,给埃勒里和埃诺拉嘴里一人塞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饼干,不拿手取下来的话绝对会噎死,埃诺拉只好放下手上的书,盘腿坐在地上开始阴暗地小口啄食。
埃勒里两口吃掉了饼干,又自然而然地接过碧翠丝递给他的水。他的手指划过碧翠丝冰凉的手背,在仰头喝水之前,动作顿了顿。
“你冷吗?”他侧头看向碧翠丝,她的面颊红扑扑的,浅金的发丝拢在两侧,看起来就有种暖洋洋的感觉。碧翠丝正把手缩进衣袖里,她迅速摇了摇头,水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埃勒里五官以下的位置。
“刚刚,我和拉文德在宿舍种了一棵铃铛绵绵藤……”碧翠丝尝试冷静地叙述这件事,“但是只是稍微用了一点点生长咒——”
“巧克力味的狗饼干?”
“——只是一点点,然后藤蔓就开始——”
“碧翠丝,你知道狗吃巧克力会死吗?”
碧翠丝恼怒地扭过头,用不满的眼神注视一直插话的埃诺拉:“我知道!这个只是做成了这样的口味,不含可可粉。”
“我还以为你想害死我给埃勒里报仇呢。”埃诺拉若无其事地说,他仍然没有停下啄食饼干的动作,只是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自己面色茫然、正在喝水的室友。
埃诺拉又咬了一口味道奇异的湿润饼干:“要不我走?”
“走什么?你不喜欢碧翠丝说的故事?唔……你给我这个是什么味的?”埃勒里又扭头回去看碧翠丝,她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似乎是觉得不满意,想重新扎成柔顺的发辫。
“猫草口味,你喜欢吗?”她的眼神移回了埃勒里的脸上,但这回埃勒里则看向了她被发丝纠缠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碧翠丝有些茫然。
她向埃诺拉投去探究的目光,埃诺拉慢吞吞地吃完剩下的部分,伸出手,理所当然地向碧翠丝讨水喝。
碧翠丝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一杯水递给他。
在水杯从碧翠丝手中交接到埃诺拉手中的时候,埃勒里的眼神随之移动。他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刚刚张开嘴,就被埃诺拉碎碎念一般的声音打断了。
“埃勒里,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喔……”
“懂什么?”“懂什么?”
埃勒里和碧翠丝齐声发出了询问,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齐刷刷地看向埃诺拉。埃诺拉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喝水的同时被呛了个正着,随即便如同垂死的病患一样猛烈地咳嗽起来。碧翠丝有些担心地朝他伸出手,她白皙的手心中央躺着一块深色的片状物,埃诺拉艰难地朝那边看过去,同时发出断断续续的疑问。
“这个是、是什么……咳咳……”
埃勒里挑起了眉头,而碧翠丝则担忧地将那玩意塞到了埃诺拉的手里。
“是止咳糖浆味的饼干,你看起来很需要。”她诚恳地说道。
——
事后。
“对了,碧翠丝,你的水是哪里来的?”
“啊刚刚在寝室接的……”
“寝室?”
“嗯……啊!你们是不是喝下去了?!(・▽・〃)”
“是啊……”“是啊……”
…………
这是在我们作为交换学生前往英国(霍格沃茨)之前的一个假期中发生的事。
我的父母照旧忙于工作,我的暑假(?)也照旧得和阿努比斯一起过。但是,自从与露西开始交往后,假期活动的参与者增加,项目也就必须作出改进。鉴于露西曾经因为误入野林而遭到兽类攻击,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创伤;尽管其本人表示并不在意,我刻意避免让她一同在户外夜宿。因此,我们成为图书馆和电影院的常客。
我曾听闻有(伊法魔尼)校友在假期摆摊、勤工俭学的传闻,却不料竟然是在(好莱坞)这里见到了实况。在这个过于晴朗的下午,我和露西走出电影院。阿努比斯在我们后头慢腾腾地跟着,舌头耷在自己的下巴上。
燥热的天气十分难熬,不仅仅对犬科动物而言。我们在冰饮小车前停下了脚步。我蹲下来,把铝壶里的最后一点儿水倒在手掌上,让阿努比斯喝完。这时,我听见露西发出惊讶的声音:“真的是你,碧翠丝!”
大概是她认识的“麻鸡”朋友吧——这么想着的我轻轻地摸了摸阿努比斯的头顶,并且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去。“两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劳驾。”我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小小的露西在夹层里(的照片上)朝我露出腼腆的微笑,异色的双眼像星星似的忽闪忽闪。
“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啊,安德鲁同学。”在这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一个一望即知不是巧克力味的甜筒冰淇淋被举到我的眼前。“巧克力味的太受欢迎,已经卖光了。所以这个随机口味的就不收你们的钱——嘘,千万别让那边的‘麻鸡’小子发现!”
在收起钱夹、接过那个透露着神秘气息的冰淇淋之后,我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这位过于年轻的售货员。与露西相比,她显得更为外向,金色的长发用印花丝带扎成了双马尾,中间还插着许多小朵的野花。大概是出于职业需要,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制服,裙子堪堪遮住膝盖——我倒是无所谓,但恐怕这身行头是很难让她所指的那什么街头小子(们)不注意的。
“虽然不在同个学院,我们姑且还是有同教室上课的时候。你表现得这么陌生,可真让人伤心。”售货员少女指着胸前的名牌。“碧翠丝·雪莱。想起来了吗?”
“你与《弗兰肯斯坦》的作者有血缘关系吗,女士?”我平静地问。
“没有。”另一个人替她回答道。我循声望去,只见埃勒里·杜宾——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出现在冰饮摊的另一头。小车上的各种丝带和花朵遮住了他——这可不容易,毕竟他比我还高呢。“你好啊,安德鲁。”他说,从身后的橡木座椅上把一只小而肥的黄猫抱起来。我不由得注意到,他头上粘着几片白色的花瓣。
碧翠丝把她的名牌翻过来,我看见那名牌的背面是用混合着闪亮粉末的墨水所画的一个戈尔迪之结。接着,她比划了一个小幅度的拉弓姿势。这让我终于模糊地意识到,她就是传闻中的那位摆摊校友——地精学院的。
“卖给其他人得要双倍的价钱,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碧翠丝重新转入五颜六色的摊位装饰之中,而我默默地试图回忆起我是何时说过这话。当她再度起身时,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我自己做的宠物饼干。”
阿努比斯在我的腿边发出兴奋的喘息。向露西示意之后,我领着它走开,把纸袋撕开来放在路边的长椅上。在阿努比斯开始大快朵颐之际,我才落座,对我手里的冰淇淋舔了第一下。
好像有一颗草莓在我的舌尖跳起了踢踏舞,汽水泡沫一簇一簇地炸开,一种微微的痒意从舌根逐渐蔓延到上颚。“草莓炸弹啊,这是。”我在露西好奇的目光中主动解释道。“似乎是在奶油中加入了果味汽水。”
“唔,我的是坚果味的。安德鲁要试试吗?”
只注视着我的露西。我的露西。
我想我一定又为此而呆住了,因为阿努比斯忽然把头搁到我的膝盖上。露西紧张地移开了冰淇淋,以防被阿努比斯吃下去——人类的食品并不适合它。
不过,比起试味,我更想知道这味是怎么选的,于是我就这么问了出来。埃勒里指着立在一旁的彩色转盘,然后我们沉默地读着转盘上的字:止咳药水、黄油猫草、……最后,我找到了“甜莓汽水”和“开心果”。
“是你(们)从拉斯维加斯学来的玩法吗?”我提了一个直觉性的问题。碧翠丝(竟然)点了点头,埃勒里露出惊疑的表情。
可能是为了缓解现场略显尴尬的氛围,露西开始与碧翠丝聊起将于不久后举行的校际交换项目一事。这不可避免地涉及了碧翠丝在经济上所存在的窘境,但是碧翠丝仍然保持乐观的态度。“生意好的话,再过半个月就能攒够钱了。”
“好,很有精神。”只是……我瞥见埃勒里疲惫的眼神。他们得在这站个一整天,并将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每日如此。
接下来她们似乎还讨论了我们刚看的电影剧情——基本上是露西在说,因为碧翠丝显然没有花钱去看。在那之后,我们与碧翠丝作别。
“你觉得碧翠丝能成行吗?”在Musso and Frank Grill等待晚餐的时候,露西小声地问。
“最近的天气特别适合卖冰淇淋。”我摸了摸她的头顶,笃定地说。
“……你怎么露出了好像在摸阿努比斯的表情?”
“啊这……”
我明白露西是在说笑,但我无法拒绝跟从她的节奏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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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玛丽·雪莱(Mary Shelley,1797年8月30日—1851年2月1日)因其1818年创作了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或译《科学怪人》),而被誉为科幻之母。
Musso and Frank Grill 1919年开业,位于好莱坞大道6667号。
*存在部分背景剧情捏造,仅作为故事内容存在,与企划主线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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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你。
是在三把扫帚吗?在对角巷吗?在霍格莫德吗?还是在奥利凡德那老店主的魔杖店,尽管从战争刚开始时他就把破烂的咖色大门跟曾经纹有美丽烫金的招牌一起用复杂到根本没必要的魔咒给一层又一层地锁死了。窘迫的店铺像被罚站的孩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更不知道惹怒了谁,但回过神来时已经独自在空荡荡的街头伫立许久、停滞不前,带着比死亡还孤独的寂静站在那儿,不被任何人所眷顾。在停战令下达前,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路过过这家看似被遗弃了的奥利凡德魔杖店两次,分别是1943年和1947年,我想我只要说出这两串数字你就能回想起它们意味着什么、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没必要再赘述。没必要一次又一次地撕开那些好不容易才愈合结痂的伤疤,也没必要为了短暂、病态的快感去折磨活下来的人或扰乱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们的清梦。可无法否认的,我又的确矛盾的希望你还能记着在很多年以前,在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雨季里,我们藏在利特尔伍德老宅的阁楼上拉扯衬衣和鬓发的岁月,还有我把头放在你的大腿上接受手掌温柔地爱抚时响起的那些低声呢喃。你当时说一切都是必要的,语气坚定,直到现在我都会从这样的梦里惊醒。
你不知道的是1952年,条约签订的当天其实我没有去给安玻尔·奥斯汀扫墓,我只是不愿意呆在霸占了霍格莫德村的那群领带打到像是勒在了喉咙上的人身边而已。但转念一想,你也未必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问我去了哪儿而已,因为答案连我自己都不能讲清,所以我选择去了对角巷,希望被一块儿用风吹落的瓦砾意外砸死。在人手不足的年代即使修复队的巫师们并不擅长甚至从未参与过战斗,却也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点里被召去做了安保工作,在我两侧摇摇欲坠的商铺们发出蜘蛛网在半空中摇曳和冷风吹拂空洞时才会发出的萧条的呻吟,但人们是不会介意这份衰败拖延上几天几个月的,毕竟这里被清空也有了太多年。拥挤忙碌的脚步声追随着47年连夜打包好行李回家的学生们一起步入蒸汽车头的深处,渐行渐远,最后留下过于富足的空地,给互相仇恨的我们铺满尸体。我伸出手,用指尖蹭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感受到的不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令人反胃的温暖……对角巷的墙壁宛如活着的某个生物,在我的手指下流淌、蠕动。在最新一次的战后复兴大会上,我是否真的提议过把这里改成公墓、将商业街的功能迁去别处?我记不清了……如果我说了,人们大概会把我当做疯子从会议厅里赶出去……又或许不会。因为他们完全明白我在说什么,没法对真相视而不见。我们之间的不同只有我讲出口了、但他们没有而已……没有什么病不病的,我们早就都疯了。
在路尽头的死胡同里遇到奥利凡德完全在意料之外,于是结结实实地把我吓了一跳。不止呼吸停滞、胸口紧缩了几秒,还下意识地将前进的脚步连连后撤,弄出的噪音在安静到吓人的空气中分外刺耳。也是因为这点,老店主停下了手中急切挥舞的魔杖,睁大了眼眶紧地盯着我,有趣的是在我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同他对视时,真的有一瞬间想破口而出、问他此刻看到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当然,我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魔杖甚至都不是在这家魔杖店里买的,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实在是太亲切,弥漫着这代人最熟悉的鲜血、阴谋和欲盖弥彰的气息,让我下意识里兴奋到牙齿都打颤,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地拿出了我的魔杖——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就聊过这个事情,你躺在魁地奇球场的观众席上懒洋洋地跟我说,赤杨木的特性是乐于助人,但偏爱寻找与自己有相反性格的主人。我坦然承认,说是的,我小气、吝啬又心胸狭隘。你笑得极其夸张,整个人都剧烈颤抖着,却在我愤怒地起身离开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伴随着惊呼声,两个人一起滚落到座椅下潮湿的阴影里接吻——在和奥利凡德相遇的夏天即将结束的清晨,我在干燥的暖风中无法停止自己的思念。
……但我是在那个时候想你的吗?是站在间隔了12年后准备重新开业的魔杖店门口,看着老店长艰难地清理着一层层反复叠加在店门上的防护和门锁咒时想起你的吗?思念、怀念和想念是三种不同的东西,而我又觉得自己所说的‘想你’是更不同于这三种感情外的又一种无法解释,所以我离开了。临走前脑海中划过两颗诡异的流星——一颗绿色的窃窃私语,说它觉得奥利凡德魔杖店上的那些咒语其实根本不是奥利凡德本人施加的。难道不该说更有可能,老店主根本就没离开过魔杖店一步、也没抛弃过这里吗?——我无法回答,因为明白自己即使看见真相也无能为力。于是另一颗紫色的便只带来了半句忠告,说:他正看着你。对它我可以鼓足勇气回答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天奥利凡德是看着我离开的。因为不这样他就没法确认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人还是幽灵,没办法获得自己此刻还活着的证明。我知道。
或者……我是霍格沃茨自修好后重漆过三次的铁门外想你的?还是在名为家的建筑物前?说实话,我分不清。家这个字眼让我觉得很遥远,倾诉时它的音节会像摄魂怪的吻一样落在我的唇上,好将灵魂生生撕裂成两个:一半是永远处于被死亡不断啃食中的我,另一半是去往了凡世从其他人身侧经过、行尸走肉的我。在诺曼的酒吧里,帕斯卡坐在对面看着我,吧台满了,所以我们只能舍而求其次地坐到餐桌旁。菜单上都是些加了猛料的硬家伙,否则在现在这个世道,喝与不喝根本没区别……他点了一杯两耳草龙舌兰,我喝的是月长石波本。当然不可能用真的药材做配料,帕斯卡只要闻闻味儿就能断言这两个的真身分别是薄荷和姜根。他坐在我对面,虽然不比吧台受我们喜爱,但方便了我不必再纠结左右朝向的琐事。从他的绿眼睛里我能看到两个自己的倒影,右边的并不真切,唯有左边较为完整的倒映出了我整张面容。占卜师的眼睛有一种特别的清澈,我总是好奇这是否跟他长期呆在麻瓜世界的出身有关,我能从草绿色的湖面上看到单片镜卡在面颊上时留下的红色凹痕,我想我早晚有一天会习惯它,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喝了一口酒杯里的东西,用琥珀色的透明液体把幽灵吞下去。
他开始说话了。我用右手像八爪鱼一样地扣住杯子上端,认真聆听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我喝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他说得越多,我越是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原始的印度口音,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证明什么。我不是想说我听不懂他说话了更不是在歧视他,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又真的无限接近于一位酒鬼会说的醉话,但帕斯卡和他的口音真的令我怀念——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世界确实处于动荡之中,但麻瓜们才是主要该操心的那批人。我们是巫师,更加高效、便捷,聪明。我们都相信只要调节得当,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望最迟也能赶上圣诞节的最后一趟班车。其实当时对于未来每个人的概念都很朦胧,毕业就职规划时说的‘奉献’和‘改变’都只是激动人心的一纸空谈,你大我两岁,在战争的苗头刚破土而出时就正式意义上的投身其中,所以看不见霍格沃茨整整一层的教室都被霸占成参战动员的演讲室的盛况——或许难以置信,但我敢放言当时大部分学生的兴致高昂并不是为了一墙之隔外正在进行的战争,而是因为每一天都能见到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巫师代表,听他们分享异国他乡的知识和趣闻。尽管战争后期,我和我们也都见过很多出身其他国度,因为使用了翻译魔咒导致讲话带有极为突兀的口音的外国巫师,但这些人的数量也远没有41年7月到42年1月那段时间中霍格沃茨的来访者们多。
我甚至见过一位自称是来自南极的巫师,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没去享受站在演讲台上饱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反而偏爱独自呆在黑湖旁边做自己的事、打发时间。我见过他和人鱼讲话,样子十分亲密……甚至让人感到温馨。我也记得他满头乱翘的发丝在月光下闪烁的色彩,那一种绝对的纯白。无论是谁都不能直视其太久,否则火点就会跃入你的眼眶、灼伤眼球……直到50年开始和美国魔法部合作,遇到位热爱吹嘘的同僚讲自己环球旅行的见闻时,我才知道了雪盲症这个东西和它的原理。我有点记不清那个美国人的名字了,可能是叫乔纳森吧……我问过他是否清楚南极地区的巫师驻地跟负责人,他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光打量着我,搞得像我在说没头没尾更没人能听得懂的梦话一样……但我始终直直地盯着他……乔纳森就屈服了。他塌下肩膀,接着又重新怂起说,啊、女士……据我所知那地方并没有巫师……您看,在广袤的冻土层上是没有固定的居民和国家的,如果真的有巫师,也是其他地区派遣过去的。南极的巫师是不存在的……但我确实听过些来自麻瓜们的传闻,据说芬兰人曾组织过一支半官方性质的船队准备横跨南极,勇气可嘉……想象力丰富,当然最后他们失败了。很多人死在了南极,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平安回了家。所以南极虽然没有巫师,但我不能断言南极没有幽灵……
帕斯卡开始叫我的名字,试图把酒杯从我手里夺走,我的上下眼皮都像被施了禁锢咒一样地睁不开了,手指的反抗也仍旧固执,还好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跟你说,得多交点朋友。朋友能弥补你身上缺少的东西,也能告诉你,我们的身上又到底少了什么……帕斯卡想把我从座位上扶起来,但被我拒绝着推开了,我可怜的朋友,愿梅林保佑他。我坚持自己撑着桌子站起来,结果踩到了邻桌无辜人的脚,虽然我已经醉的不行,但还没有失去全部意识,至少还有道歉的力气。她宽宏大量原谅了我:别在意,朋友,明天会更好……帕斯卡带我走出了酒吧,1月寒冷的空气和雪花融化在我们滚烫的面颊上,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像除此之外不能再抓住别的东西那样绝望。
你酒量真是要人命,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点了头,但控制不好力度,不知道自己的动作看上去跟纹丝未动是否有所不同,还是像激动起来的打人柳。我对帕斯卡说在霍格沃茨的校门口就应该种个那玩意当看门的家伙,可真是个好家伙,他说会有这么一天的,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在认真地说,毕竟帕斯卡·库特纳在占卜方面也是个不属于前者的好家伙,我知道有人甚至为了这事儿绑架过他,我的朋友真是有精彩到死神都舍不得将其带走的一生。我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接着在错误的地点,我陷入了纯黑色的沉睡中,直到帕斯卡把我摇醒。那时头顶的天空颜色暗了许多,我的神智也恢复了一些清明,只是头痛欲裂的痛苦还在持续,否则这一出闹剧也能被冠名是《皆大欢喜》。你叫我起来干什么?我幽怨地看着他,一边摆弄着右眼滑落的镜片,帕斯卡盯着深沉的夜幕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随着他的目光寻去,我看到一颗流星此刻正在以负135的角度朝地平线飞去。他也仿佛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似的,自然地开口说我看过了,这颗砸下来不会死,姑且可以一看。
在我脑海中始终不能被排除的、有这样一种可能,是我其实正站在星星上想你。我,30岁,生日在365天中没有意义,在黎明到来前赤脚站在被盛夏沉闷的黑夜烘烤至温暖的堤坝上。你,32岁,在月亮远去的海岸线上露出一个头,从并不寒冷的海中缓步走回滚烫扎脚的沙滩陆地上。所以确实有这样一种可能,是我其实是是站在星星上想你的。
你从不会让我流泪,是吗?即使你是白色的。
你走进卧室来,劳蕾尔在隔壁睡觉,或许她睡了,或许没有。没人规定孩子不能撒谎,也没人规定大人必须有能看破孩子谎言的权利,我们都有一无所知的权利,那是一种总可以获得宽恕的万能权利。你走进卧室来,没有把门关好,摆在客厅里的坩埚还在咕噜咕噜地煮着配方奇怪的魔药——成为劳蕾尔的妈妈后我看过很多童话书,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能和其他母亲一样坐在床边给自己的孩子背诵带来一夜好梦的故事,轻轻拍打着他们的被子说然后呢……我会吻你,所以睡吧……睡吧……所以我知道,麻瓜的童话里经常把女巫的魔药说成是惊悚可怕的东西,把液体的沸腾描写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呢?我几乎迷恋魔药煎煮时的声音,认为它们最让人安心,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听着这奇特的乐章入睡——你没有合拢门,外面鲜红色的光就这样泄露进来,霸占了大半间屋子。西尔维娅,你问我,你在干什么?我没有回答,背对着你,手上的动作一秒都不曾停顿过,将你和你的话语都视为一无是处的空气。你生气了,叫我住手,但我没有。我怎么可以停手?
我很高兴你能向我走来,你绝对猜不到,当你抓住我的双臂、强迫我面朝你的方向时我有多开心,心脏跳得多热烈。但这份甜蜜都没有坚持住30秒,我的目光就从你的脸上移开,飘向了你身后的墙面——我习惯了孤身一人时不点灯,如果不是为了整理资料,连蜡烛我都不会用,所以这时你肯定要问了。你会先叫我的名字,然后再问:为什么不用魔杖呢?最便捷、实用、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浓缩在短短一词的荧光闪烁上,相比之下,火太是不稳定和危险的结合体了,没有哪个巫师会想主动要她。可假如我说,我之所以使用火,就是为了她的不稳定和危险、就是为了被她所伤呢?你会怎么回答我?你的视线也移开了,朝我看不清楚的右边移去、藏起。我的目光还停留在和你相反的左侧,看着沉默地站在我们身后的卧室墙壁,从门缝里漏进来的红光还在。它们本该和原先占据了屋内的阴影互相撕咬,可后来不知彼此说了什么,结果两股毫不相干的绳子反而一拍即合、合为一体……暗红色的粘稠物从我们的房梁上滴落,沿着壁纸弄脏了贴墙放置的衣柜和地板……它们在地上扭曲地抽搐、蠕动,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恶意,即使并没有真的朝我们走来,我也觉得它们一直在看着我们。你能看见吗?它就在你身后,看着你、看着我。为什么你看不见呢?
西尔维娅,把它给我。
不,绝不。真奇怪,你碰我的时候,我牙齿都在止不住地打颤,为此不得不闭紧嘴巴、假装自己很好。可真等到开口时,语气又那么平静,我甚至害怕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求你了,把它给我吧。你的声音没有变化,但我能看到那两片惨白的唇正在颤抖。
不。
我们保持静止了几秒,盯着对方的左边或右边,然后你突然笨拙地出手,想抢走我手里的上诉书,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羊皮纸粗糙的边缘可能划伤了脆弱的口腔内部,但我没有停下,依旧弯着腰把那东西拼了命地往下咽,好像如果能吞下这寓意着反抗的文书,我们的愿望、我的愿望就能被完成。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你松开了抓住我的手但没有走开。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和我看着自己太久没有打理过的长发悬浮在地板上方仅仅几寸地方一样,充满空虚的憔悴。那时我想问你,你留下来没有扭头走开究竟是因为不想离开我,还是以为我哭了所以不敢离开?等重新直起腰板看你时,我无法从那张无限近似面具的脸上读出任何答案……你的双眼终于不再有任何斜移地朝向我,即使目光并没落在我身上,在那几秒种里我还是以为你有可能抱住我、亲吻我的。幻想刺激着心脏疯狂跳动,身体都变得滚烫……你究竟在看什么呢?你没有说话,离开了我们两人的房间,这次你关紧了门,鲜红色的光消失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笼罩我的阴影,和我身后即将熄灭了的烛光……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又是一个人了……去年冬天那个已经无法挽回的清晨,我倚在床头上看你收拾行李。两件你特别喜欢的毛衣在长毛地毯上跳着愚蠢的踢踏舞,我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们,几乎要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了……你说伊法魔尼有你战时认识的老朋友,所以没关系,他们不在意他身上发生的事,会好的……换一个更友好的新环境或许更适合两个人思考我们与自己,还有未来。劳蕾尔在院子,她的脚步声比普通的孩子要重很多,听起来像深陷沼泽中苦苦挣扎的人。你翻来覆去的话语让我感到厌倦了,我疲惫不堪,好几次都想合上眼就这么睡下去。你高挑的人影即使正配合着旁边来回漂浮、移动的物件一起手舞足蹈,在我眼中却也不过是几颗模糊的光斑,我没有真的睡着的原因始终只有一个……屋里太冷了,你不这么觉得吗?我们没有壁炉……没有点火……床上没有毛毯,我赤裸的脚腕露在外面,被冻得早已麻木,所以我不能睡,在这样的情况中睡着,是会醒不来的。要怪就怪今年冬天太冷了吧。你把手帖在我的额头上,问我之后的打算……我说我可能还是得回霍格沃茨,费格斯先生都那么说了,我再不去就不礼貌了……帕斯卡会和我一起,你还记得他吗?被预言成本世纪最伟大的占卜家的那个他,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问他安玻尔·奥斯汀的尸体究竟去了哪儿……你摸着我的头发听我断断续续地说,用上了十足的耐心。好呀,都很好……和帕斯卡一起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你亲了我的额头,当是最后的告别,再然后你走了。甚至等不到平安夜,等不到我们一起过完圣诞节,你就走了。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劳蕾尔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停下了,世界寂静得像刚出生一样,迪耶莱轻轻地拍着我的脸把我叫醒。西尔维娅,下一节是你的课,好姑娘,别再睡了。如果要我给你代课,你就得帮我上魔咒课,如果这都不能阻止你偷懒,我就只好把你拖到决斗场去了。
就这样,我还是回了霍格沃茨,只是没有告诉你,尽管离开学只剩两三天的时候我几乎疯狂地给你写信、又撕掉、又重写,反反复复举棋不定地折腾了好几次,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选择不寄出肯定的答案的这一步。你在伊法魔尼会想起我吗?我从没收到过你的信,只寄托了只言片语的明信片比我们女儿的衬裙还要轻。我和帕斯卡回到了霍格沃茨,你都没法想象开学季究竟有多忙,我在整整过了三个星期后才抽出时间去给安玻尔·奥斯汀扫墓,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却什么都没变过,真是骇人听闻……你还记得她那泥土之下空无一物的墓碑是何等虚无地伫立在霍格沃茨身侧的吗?你认为她会为她流泪吗?你认为她会为我们流泪吗?你认为我说到的那两个她都会吗?请给我写信,回答我。
迪耶莱也来了,她在拉文克劳担任院长,虽说归根结底这是她妈妈的安排,但我总觉得其中也该有她自己的打算在里面才是。总之,像我常说的那样,现在是动荡的年代,行走在土地上的只有必须长大的孩子,和不健康的成年人们……她又比我们上次见面时又矮了一些,但并不显得为此焦虑,所以我就没提现在看她已经要低着头的事,但分院仪式结束后的聚餐时我倒是跟她讲了很恶劣的笑话。我告诉迪耶莱,如果她再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束手无策、置之不理下去,未来劳蕾尔就要做她的教母了。讲道理,这个笑话确实挺无聊的,但全当是为了我,她还是耸耸肩嘟囔着回应了几声,我想我会一直爱着她,就算她最后变得比豆粒儿还小也是。人越小,就越自由,等那个时候她不论是选择随风飘走的结局也好,跳进大海的旅途也罢,我都会觉得很好,只要她能告诉我要去哪儿就够了,只要我能看到她是怎么离开的就好了。
有时她会邀请我去她的办公室坐坐,相当于表达对我的关心,虽然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分别坐在单人沙发或是毛茸茸的地毯上各忙各的。阿迪杰先生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偶尔打翻一杯凉透了的红茶展示自己的存在,迪耶莱只会在它做这等蠢事的时候一声不发,稍微挥动下手中的细木棍把污渍和碎片打扫干净后就当无事发生。此外,除了坩埚下燃烧得噼啪乱响的柴火外,屋内就只剩下纸张翻动时的声响——那么安静,像是想让我就此忘记所有的疼痛,像是想告诉我人生就此翻页、进入新的篇章一样。然后夜深了,迪耶莱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她的黑猫凭借着天生的优势在消失在没点灯的屋子里,不知所踪。我抬手将豌豆公主的粗制滥造的短发挨个抚平,打发无法入眠直到清晨的这段时间。
与霍格沃茨重逢前我专门去见了趟诺曼,他家离学校并不算近,我曾一度担心他儿子上学的路程问题。那天酒吧里只有我们两个,简直像为这场谈话特意打烊了,虽然那是不可能的——诺曼·怀特不是那种有细腻心思的人。很多人说他应该没有心,对此我确实无法反驳。他是难以理解的,有时你甚至会忍不住怀疑,到底自己的理解能力太差了、还是他真的没讲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于是久而久之,我更倾向于诺曼根本就没想好要说什么,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想,所以也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并不打算遵守社会的秩序,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44年的塔克兰顿防线上,他叼着烟肆无忌惮地站在我旁边,乱挥着手给我讲鼻涕虫们会从哪边来……美国人又在哪儿……魔法部的一线在哪里、后勤部队又在哪儿……完全不受上腾的烟气干扰地睁大了眼。我接过人生中的第一只香烟,就是从他的手里。
你想喝点什么?他用抹布擦着手中的玻璃杯,即使它已经透明到快消失也没停手,干燥的布料和器皿摩擦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和人穿着靴子从厚厚的雪层上走过,脚底会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一样。我回绝了他,点上了一根烟,不了。我说,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我不希望第一天就给那群学生自己的院长是酒鬼的坏印象。你也不能要求我讲事实,如果非刨根问底,最终的答案就是所有人都是酒鬼、所有人都酗酒,所以不……今天我真的不喝了,至少今天是真的不,为我点上这支烟吧,只要你真的做了,连忏悔我都能听你说。他终于放下杯子,盯着水槽看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才翻出一盒火柴,我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诺曼戒烟和我空口无凭的宣言并不相同,而是真的已经快9年没碰过那烟熏火燎的坏东西了,其毅力值得敬佩。他熟练地划着一根火柴递到我嘴边,用近似消失般的声音说我们必须尊重每一种东西的起源……巫师的东西要用巫师的方法对待,麻瓜的东西也必须用麻瓜的思路去使用……想抽麻瓜的香烟,就不能用魔咒;想点燃巫师的壁炉,就不能用火柴和木头。我同意这个界限分明的梦呓,想起第一次跟你躲在战壕里抽烟那回:两个本就紧张得神经过敏的人为了是用‘火焰熊熊’还是‘霹雳爆炸’而大吵一架,最后一个烧伤了嘴角、另一个被切断了脸侧的鬓发,两败俱伤使我们和好如初。你捧着我的脸看有没有被弄伤其他地方时努力调侃说幸亏这张脸没被弄破相,否则实在是可惜了,于是我在你鲜红色的嘴角处先是不轻不重地咬上了一口,随后才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过那温热的伤口。现在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是第多少次抽烟,用诺曼擦得反光的吧台桌面看到自己脸上沟壑般的伤疤时也不再回忆往事,但偶尔还是会为帕斯卡感到遗憾。我知道他如果在场,必然能从我们唇间两股盘旋上升的烟雾里看到尼罗河的终点——悲剧的海堤坝。
我问他是否还在遵循着只有自己知道有何意义的誓言?不管不顾地先抽上10年的烟,再不顾一切的戒掉10年,接着再抽上、再戒掉……诺曼的回答是是的……所以再过一年他就能重新变回旁人曾经熟知的老烟枪。我透过他鼻梁上那只金漆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的眼镜,没捕捉到他的眼睛,只窥见左侧鼻翼上竖直一排的两颗小痣。他们才更像是他的眼睛,或者说其实本来就是——他开始主动解释起为什么要等的原因:你看,西维……如果你拿10年做人生分割线,活着的时间就会变得很短,从生到死的路途也显得不那么沉重了。我毫不犹豫地反驳他在胡扯,十年本身和巫师的寿命都很长,所以这种说法只适合麻瓜,和自欺欺人的逃避者。他摇摇头,重新拿起水槽边的杯子开始擦,烟卷还在我下意识抖动的手指尖上燃烧。
你儿子怎么样了?
欧德吗?他很好。
这个‘很好’是以什么标准得出来的?
他现在长得更像他母亲。
我咬住剩下不多的烟尾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的话你可千万别不爱听,那孩子先是和你不像,又是圣诞节的时候也不回家……梅林再上,虽然你们家离霍格沃茨确实有点远,但也还在苏格兰的范围里呢,没麻烦到哪儿去啊……他能有什么不乐意的?虽然校长总说现在这批孩子是本世纪最纯粹的新生代,但他是乐观主义,我们又不是。你总得承认,多关心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他确实长得很像他母亲,我说过了。他的声音里难得的透露出了清晰的怒意,以至于我的心中都没产生苛刻的责备,反而觉得欣喜。
所以你和她——我是说欧德的母亲——你们是在战后离的婚吗?
我们并没有结婚。他扭过头望向橱窗外的大街,外面开始下雪了。离婚是最可怕的事……他好像这么说了,也好像只是我在臆想,无论如何,我没再说话。
抽完烟,我的拜访也就结束了。诺曼送我到门口,风雪还在继续,我披上兜帽向他告别,却被他意外激动地握住了手。
我要订正自己先前的话……你说得对,生命的时间是不会仅因为看着而变短的,我们现在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活着的时间看起来不那么漫长罢了……
他看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最后带着遗憾的表情松开手,缩回了他的木屋里。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始终看不到里面的光景,眼前只有密不透风的黑色,一如刮伤我耳畔的无情寒风。
走出去好一段路后我才想起那天是圣诞节。
END
*单人剧情
*谢谢神的愿望体验卡
*来不及修文了先发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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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春末。以前的猎人同伴告诉他,帕尔默神父救了他。然而不论是帕尔默神父还是摩尔德都已经不知所踪。
在他昏迷期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说斯奎尔家花了很多钱雇佣猎人,教会附近出现了大量的血族,就连神圣的成年仪式都出现了骚动。街上的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他一时难以理清头绪。最终还是决定先前往梵德姆村和斯奎尔农场看望下孩子们,好久没和侄子侄女们联系了,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
已经无法在白天行动这一事实还是令他感觉到十分不便。以前时差颠倒只是为了狩猎,现在是没得选择。人类的美食也无法令他产生食欲,带上路的行李中包括一只蒂姆留下的月鼠。不止一次,他在将尖牙抵在月鼠薄薄的皮肤上的时候感觉到内心涌起的怪异感觉。渴望血液,无法满足,如果手中的是人类他一定无法控制自己。为此他感到一阵难过。
行至森林,他找到了几个月前与帕尔默神父和摩尔德同行时躲藏的地方,打算就在那些地方度过难熬的白天。他的力量比过去还要强大了,一边适应着自己已经冰冷的身体,一边重新捡回生存技能。
路途需要一些时日,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就在5月刚到的那一天,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个声音。
“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头开始痛,内心却十分平静,过去的事情重新展现在他眼前。
幼时父母身体不太好,很早就离开了凯恩兄弟。空有贵族的姓氏,家里其实早就已经是个空壳。哥哥勉强把两人拉扯起来,终于到可以平稳生活的时候,又遭遇了吸血鬼的袭击。凯恩接过了家里主心骨的重担,在血腐病开始肆虐的世界里为哥哥的两个孩子遮风挡雨。然而不幸还是降临了,孩子们得了病。后来是怎么踏上猎人这条路的呢?生活在纳塔城的人们都和猎人工会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他能得知的最有效率的生存方式,就是加入工会成为一名猎人。
最初也是磕磕绊绊,储血器还在战斗中被破坏了。要不是有可靠的前辈在,他早已是一具尸体。因此不得不再进行一次手术,埋入第二枚储血器。之后就是各种惊险的活计,他为孩子们狩猎到了足够的良药,又赚了些小钱,修缮了家里的老房子。直到后来自己也患上了病。
这个世界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他活得最幸福的时候还是哥哥还在的时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为生活发愁,为生活快乐,虽然辛苦,收获却也足够,那时的自己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想不完的主意。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个时候多好。如果回到那个时候不要再变了多好…………
头脑似乎又昏沉了下去。骨骼和肉块自行扭动了起来,剧痛一波一波侵袭着他。明明没有动,他却觉得山洞内一阵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上,力量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
费力爬到行李边取出火种点亮火把之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
那是少年的双手,纤细而修长。
再往下看,身体也是少年的身体,身上的衣服因为过于宽大而耷拉在他身上。拉起衣服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和破洞都消失了,除此以外没有异样。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满是胡茬的下巴一片光滑。
这不是梦,是现实,他紧紧皱着眉头,靠在冰凉的山壁上缩成一团。
在死腐病发作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想了很多。是就这样离开世界,把存着的血液卖了让孩子们有段不用愁生活的日子,还是自己也变成血族,去考虑未来要如何生存?如果只是安于残月血族的身份,他不再有强大的力量,就无法在乱世中靠自己的双手获得比“活着”更多的东西了。但血族可以靠血液获得力量,他若无法抵抗这种诱惑,身份就将从猎人变为猎物。猎物要生存下去,就要继续永无休止地掠夺。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身体的状况令他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昏睡。在那段时间里因为情势所迫,蒂姆用自己的血液转化了他,将他从死亡的悬崖拉了回来。虽然变成残月血族也可以再考虑未来要如何行动,但现在的身躯让他陷入了一阵懵,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事到如今,只有去信得过的地方求助了……
凯恩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勉强整理好行装,从山洞探头看了出去。
漆黑的天穹上有什么东西垂落下来,远处还有浓雾涌动。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非常不妙,而且现在的身体不像从前那样强壮有力,他当机立断朝农场的方向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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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神的降临原本赐予了血族力量,但是凯恩的愿望与之产生了奇妙的反应,在他的身体逆生长的时候,力量也被逆生长了。
>>996间隙摸鱼。
>>和安德鲁中之人合作的互动剧情,详情和具体剧情可以看那边(?)
>>擅自关联哩!总之就这样!
>>一些假期卖冰淇淋的事。下次在摸,我还敢摸,反正xx出差了……
“领口自然是要V字型,再往下一英寸。”
碧翠丝对着镜子解开了一颗纽扣。
“裙子也太长了,再往上两英寸更好。”
重新卷了卷布料,红色的裙摆往上缩短了一截。
“白色的吊带丝袜比较好看吧?”
袜子拉到大腿,扣上吊带的搭扣,轻薄过头的布料和紧绷绷的质感让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
瑞德·雪莱懒洋洋地上下打量自己的姐姐,显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傲慢地点了点头。
“对对。就是这样,毕竟是好莱坞嘛!”
“可、可是……”碧翠丝犹疑着用手遮住几乎要完全裸露在外的胸脯,“我只是去卖冰淇淋……”
“听我的没错!”
瑞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他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却已经有了不容拒绝的气势。碧翠丝又往后缩了一步,她左右望了望,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黑白电影海报,那上面映着的女人搔首弄姿地裸露出雪白的肩膀、胸脯和大腿,这似乎就是演艺公司的常态。
爸爸的公司也是这样,所以,瑞德说得没错。想要赚钱的话只能这样……
碧翠丝稍微放松下来,她说了一句“好吧”,然后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我现在就要出去了,这样真的可以吗?”
“都说了,这样准没错!”瑞德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我会叫我所有的同学来买你的冰淇淋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碧翠丝回答不出来,瑞德平常留在家里陪伴着父亲和母亲,对于好莱坞最喜欢的风格,他当然比自己更有了解。他选的衣服确实很好看,只是她还是稍微有点不习惯,这是她第一次穿布料那么少的衣服出门。
但是,好吧,只是去卖冰淇淋而已。
碧翠丝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起来,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
——“碧翠丝,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埃勒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面色通红地提高了声音叫了起来。碧翠丝不明白他是怎么了,那声音尖得都有了破音的迹象,难道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竟然丑到连埃勒里都吓坏了胆吗?
她刚想说什么,朝埃勒里走近几步,埃勒里便不停地后退,一步也没让她接近。碧翠丝于是竖起了眉头,她索性往前一扑,双手抱住埃勒里的手臂,整个人的重量压上去让他一步也走不了。
“你躲着我做什么!”
“没、没没没……你先、先放开……”
埃勒里发出了惊恐万分的声音,他没被控制住的手慌乱地想推开碧翠丝,又想去拽自己的衣服,似乎是想要遮挡什么,窘迫得无地自容。那双始终没精打采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下移,又在触及到什么的时候飞快上移,残留下几分心虚的虚影
碧翠丝狐疑地看着他。
“这套裙子,我穿着真的那么丑吗?”
埃勒里愣了愣,随即他便点了点头。
“是的,”他努力地回答,“不好看,所以,换一件吧。我给你选……”
“真的?”
“真的。我给你选。”
“好吧。”碧翠丝放松下来,她松开埃勒里的手,面色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我也不习惯,有点冷……”
温暖的羊毛很快落到了肩膀上,埃勒里把外套脱了下来,略显强硬地让碧翠丝穿上。
“先穿我的。呃,换一件普通的吧……对了,还有冰淇淋的口味你决定了吗?”
“几乎……”
碧翠丝眨了眨眼睛,“比起这个,你的裤子怎么了?”
“什么?”
“里面放了什么吗?凸起来……”
“啊你不要看————啧。”
…………
最后敲定的口味是由瑞德和埃勒里一起选的。瑞德将自己的意见单方面塞给了碧翠丝,而埃勒里又在采购材料时替碧翠丝选择了更容易受欢迎的类型。也许吧,天知道麻鸡的口味是不是和巫师一样。
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因为碧翠丝忘了替他们相互引荐而未曾谋面,也从未有过交流。但是碧翠丝谁都不想拒绝,她最终决定同时采纳了两个人的提议,并且认定这是一件极为正常且非常棒的事情——至少她并不觉得止咳药水口味冰淇淋和黄油猫草冰淇淋放在一起有哪里奇怪。
埃勒里对着放进冰淇淋车的成品沉默了半晌。
碧翠丝手工制作的彩色转盘立在一旁,上色是颇有她风格的红蓝白,加上些许不合时宜的粉色作为点缀。歪歪扭扭的圆盘上,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写着“止咳药水”,埃勒里偷偷从袖子里拿出墨水笔,将那些混合了亮粉的字母与“香草奶油啤酒”进行了交换。
虽然改完有点丑,奈何魔杖在假期上交给了学校,只能使用如此粗暴的麻鸡方法。
碧翠丝在他身后忙忙碌碌,她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麻鸡售货员风格的姓名胸牌,别在紧绷绷的制服布料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怎么样?埃勒里,有人来买冰淇淋了吗?”
摆弄转盘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惊动了碧翠丝。她兴奋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埃勒里毫无干劲的手臂。被束起的金色发丝跃动起来,橡木椅上蹲着的枫糖饼干伸出爪子晃了晃,心满意足地将那些具现化的阳光勾在了指甲上。
“埃……等、等等一下,好疼,枫糖饼干……”
埃勒里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替她把小猫咪抱了起来。
“除了早上的,现在还没有客人……你看,带枫糖饼干出来就会变成这样。”
“但是她单独在家的话,很孤单嘛……”碧翠丝眨了眨眼睛,她整理好从小猫咪爪子拯救下来的头发,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把迷你猫饼干,用手捧到枫糖饼干的鼻尖前——这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颇受各类小动物欢迎。
枫糖饼干被食物的气味吸引,暂时对她的头发失去了兴趣。他们一同把枫糖饼干和她的食物饼干放回橡木椅上,重新回到无人光顾的冰淇淋摊位。
远处的电影院正巧到了散场时间,此时正是售卖冰淇淋的好时机。碧翠丝热切地转着眼珠子,嗓子里开始哼唱一些意味不明的曲调。
“白兔到了森林中~♫切开橡树和女巫~♬蜜糖甜蜜如人生~♪哼哼~”
埃勒里眼尖地注意到似乎有颇为眼熟的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有客人了。”
“咦?”碧翠丝停下哼唱,她双手撑在小推车上,倾身张望了片刻,又转向埃勒里用指尖抓住他的衣角,“好像是学校的同学。你替我打了广告吗?”
“那倒没有……”埃勒里嘟哝道,“但是你很缺钱这件事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他露出一副想要离开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替碧翠丝整理小推车上打好的蝴蝶结。当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的时候,他正巧给绑在上面的白蔷薇花加了几滴闪闪发光的露水——用麻鸡胶水做的。
“真的是你,碧翠丝!”
“两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劳驾。”
碧翠丝的头发再次因为兴奋的动作而跃动起来。她打开装有冰淇淋的小冰柜,在若有若无扑过来的冷气包围下,开始熟练地挖冰淇淋球。
埃勒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沉思:巧克力的冰淇淋在上午就卖完了,她把什么递给了别人?
碧翠丝正因为被相熟的同学遗忘而露出悲伤的神色。她的眉头耷拉了下来,嘴角却还故作精神地上扬着。只是要她恢复精神也很快,对方从她手上拿走了由手工脆筒所装载、形状完美的冰淇淋球,停顿了片刻,就开始询问她和英国女作家的亲缘关系。
那当然是没有的,如果有的话,此刻她就不太可能站在贝弗利大街的街口售卖廉价手工冰淇淋了。
埃勒里替她做出了回答,随即又沉默地抱起枫糖饼干,让被猫咪占据的橡木椅空置下来。即使晒了一整个早上的太阳,碧翠丝还是精神百倍,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坐下来休息过。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碧翠丝旁边。碧翠丝仰起头,微微侧过来,朝他习以为常地露出幅度扩大的笑容。那很好,只是非常可惜,她没有看懂他的暗示。
碧翠丝回过头,继续神采飞扬地和突然现身麻鸡电影院的安德鲁以及露西聊天——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熟稔起来的?或许是因为同样参加了校际交流活动,又或许是因为,某种令碧翠丝向往的气氛,此刻正在露西和安德鲁之间如棉花糖般膨化扩散。
碧翠丝心里涌现出了一种不甚清明的羡慕,因为埃勒里是绝不可能像那样看着自己的。但是,“那样”,又是什么样?
当安德鲁和露西的视线相对的时候,碧翠丝作为旁观者,仿佛在一瞬间听到了麻鸡大教堂震耳欲聋的钟声。她甚至忘记了回答安德鲁关于口味选择的疑问,手上握着冰淇淋勺,发起呆来,于是这一次又是埃勒里替她回答的。
埃勒里不知道瑞德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关于止咳糖浆口味的由来,最终被归咎于碧翠丝自己的奇思妙想。
碧翠丝愣了愣,干脆迅速地点了点头。她总有一些理由,没办法直接告诉埃勒里关于瑞德的事情。
为了和平。
她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埃勒里似乎很容易对她的家人生气。如果大家都能和平共处就好了,在晴朗的日子,本该所有人一起去开满鲜花的郊外野餐。
然后,当她把亲手切开的蜜糖饼递给埃勒里的时候,埃勒里就会像安德鲁看着露西那样,回头看着她。
——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那之后,他们在贝利弗大道分别了。安德鲁和露西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碧翠丝则要在这里继续站到夜晚,直到推车内的冰淇淋卖完为止。
她很需要钱,方才露西问及前往霍格沃茨交流学习的事,她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此前计算过的数字。不过是再卖两星期的冰淇淋,说出口的时候,真是轻松得不行。
也许吧,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就像一团小小的、轻飘飘的气泡,暴露在空气里的同时,就被她沾着融化奶油的指尖戳破了。
埃勒里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柔软的织物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气味,有种毛茸茸的触感,将碧翠丝一整个地包裹起来。
他的外套太长了。
“埃勒里,你说,”碧翠丝若有所思地抓着交叠在胸口的衣领,“安德鲁和露西,以后应该会结婚的吧?”
“结婚?”
“是啊……一般来说,毕业后就会很快结婚的吧?”
“嗯……”
埃勒里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他的视线从碧翠丝脸上匆忙扫过,最后定定地停在了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碧翠丝没有等他回头,她一边检查冰淇淋的库存,一边继续说话。
“我也好想赶快找个有钱人结婚啊,如果对方很有钱的话,就不用再打工了。如果能找到的话一毕业就结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在看什么,埃勒里?”
“电影海报,刚刚安德鲁他们看的……”
碧翠丝顿了顿,她的关注点似乎被转向了别的地方,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什么?是谁主演的?”
“不知道……”埃勒里讷讷地说,“我没有看清。”
他不自觉地摩挲起怀里柔软的枫糖饼干,枫糖饼干用肉垫推不开他的手,随后便低下头,恶狠狠地用力咬了下去。
康佩今天心情尤其地好。
节日的到来让银顶城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嘉年华,她没听过这种词语,听起来就让人很开心。小贩变得多了起来,昔日里难得一见的古怪玩意儿也变得像流通货一样遍布大街小巷。
热闹好哇,康佩心想。人们洋溢的笑容就像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甚至照进了哪怕是黑街这样最阴暗的角落里。平日里总是打架的混混在这段时间也收敛了爪牙,最重要的是,酒馆里的烤肉和麦酒都有折扣,还有很多没吃过的新东西!
她推开门,迫不及待地想给维德一个惊喜,但不知道是不是节日的缘故,维德回来得比往常早,他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那应该是他工坊的,听到老旧的木门吱呀的声音,他便扭头看向她的方向,露出比往日更加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了,康佩卿。”
不是名字,不是阁下,而是听起来更加了不起的称呼,康佩感觉自己又学到了新的词汇,头脑也变得智慧了起来。
“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维德笑眯眯地把两张纸拍在了桌上,这让有些破败的木桌抖了抖,“康佩卿,恕在下愚钝,请问为何这张报名表上会出现我的名字呢?”
康佩打了个哈欠,默默地把视线从那两张纸上偏移了一点:
“枫叶节,真是好巧哇,我也要参加,看来我们还是一组呢!”
“是枫华庆典。”维德自然而然地做出更正,“是啊,好巧啊,但为何我对这份签名毫无印象呢?”
“唔,可能是因为维德你实在太想去,日思夜想,所以在梦游的时候把名签了吧!”和维德相遇的三年让康佩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不太灵光的头脑就是对付维德最好的武器——只要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假装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我的字没有这么丑。”维德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句狡辩。
“可是因为是梦游时签的,所以字难看一些很正常哇!”康佩咬紧牙关决定把装傻进行到底。
“……”果不其然,到这一步时维德便妥协了。他叹了口气,态度也不像方才那样咄咄逼人,他手中的钥匙放在桌子上,起身把炉子支了起来,冷汤被加热后很快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他在雾蒙蒙的蒸汽中敷衍地对康佩说,“下次提前跟我说。”
“你同意了哇!”康佩喜出望外,她凭着对维德的了解猜到他不会拒绝,但他这次出乎意料地痛快。
“我也很久没有回钟塔了,去看看倒是无妨。”维德把汤盛进碗里递给康佩,他在说起自己过去生活的地方时总是沉默的,至少比他平日里说的话要少很多,“但是啊。”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之前那幅笑嘻嘻的态度:
“在下的时间虽然与康佩卿的安排比起来不值一提,但答应别人的事需要做完,而且参加庆典也有很多前期准备工作要做,所以可不可以劳驾康佩卿明天移步我的工坊一趟?”
“哼哼,既然是维德的请求,那我当然会答应。”显而易见,维德还在对她用敬语,说明他对她的擅作主张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但他一口一个“卿”喊得康佩有些飘飘然了,这让她真的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名大人物。
“好的,感谢你在百忙之中倾囊相助。”维德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康佩的行头,用手捻了捻眼罩装饰的穗子,若有所思,“我们争取明天一上午结束战斗,下午要用来采购,这样的安排你还满意吗?”
采购?康佩听到这个词更加兴奋了。她想买的东西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犹疑地问维德:
“要参加枫叶节需要礼装的吧,我们也要打扮得亮闪闪的吗?”
维德实在是太习惯黑街和贫民窟的生活了,仿佛他生下来就属于这里,以至于康佩往往容易忽视一点,维德其实是个有钱人。他就好像会点石成金一般,从来没为钱发愁过,听见多识广的佣兵说,他应该是个贵族,康佩没见过真的贵族,她不清楚贵族该是什么样的,但总之不会为一套华美的礼服感到为难。
但是维德却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我确实要带你买一套新衣服,但是我们为什么非要穿那种啰嗦又不方便的行头?又不是去选美。”他吊儿郎当地翘着腿,用手指了指上方,“去雪山,还有过冬总归是要准备厚衣服的。这你不用操心,但相对的,必备的材料费得你出。”
哦,这很公平,公平又合理。康佩掰着指头算了算,她负责外出的材料费,而服装费则由维德来出,她们各出各的。更何况康佩是知道的,雪山上有魔物,虽然维德坚称那是欺诈,但维德的老大、那位称呼很难念的大人可是偷偷告诉过她,雪山上可能有龙!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们要去庆典啊,怪不得维德昨天突然黑着脸就出去了。”第二天的时候,康佩如约和维德一起去了他的工坊,维德一定是在报复她,否则他绝对不会不告诉她,工坊里还有其他人!
蕾西·阿雅,那位出身神秘的女孩子几乎一看到康佩就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抱着康佩,对她的脸捏来捏去。蕾西喜欢白白软软的东西,康佩并不觉得自己很白,她身上的鳞片与角也都很硬,但是蕾西似乎对她脸颊的柔软度很满意,每次见面都要像捏团子一样捏一通。
“您的记忆一如既往地好,阿雅阁下,只是我自认为昨天我的心情不错,也有好好跟你们说清楚状况才离开。”维德微笑着反驳她的话。
“如果一句我要回去处理点事也算好好交代的话。”蕾西调侃道,把凌乱的地面收拾出来一块供康佩坐下,“康佩妹妹也来帮忙的话,感觉今天下午确实可以完工!你也加把劲啊,维德!”
“吃点心吗?维德事先没告诉我们你要来,什么准备都没有……”雷嘉尔·托马斯灵巧地在满地材料中蹦蹦跳跳,语气里有些许对维德的埋怨。雷嘉尔烤的饼干很好吃,偶尔也会托维德带一些回去分给康佩,可惜维德不吃甜食,每次都是康佩一个人独吞所有。
“是我过于不细心了,对此我很抱歉,托马斯阁下,我本想着让康佩过来帮个忙很快就走。”维德把帽子和外套挂在一进门的架子上,也同样坐在地上开始准备工作,雷嘉尔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好啦!能享受自由的下午还不好吗?来,维德,这是这次的图纸和配方,拜托咯!”蕾西快活地把几枚铁块和一沓图纸交给维德,自己回到一旁开始了组装工作。康佩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他们在做卖给孩子们的玩具,有会敲锣的猴子,有会自动行驶的马车,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蕾西负责设计和组装,雷嘉尔负责清点库存和准备材料,而维德就是负责帮她们把原材料迅速加工成玩具的零件,他们三个就像这样,组成了临时但井然有序的流水作业线。
“这种工作交给我真的可以吗!”康佩诚惶诚恐地帮她们测试玩具的性能,她听说配方都是炼金师的宝贝,说实话,她倒是经常来维德的工坊,但实际参与工作可是头一次。
“没关系的。”雷嘉尔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这都是些小玩意,而是这种程度的配方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
“这样啊。”康佩松了口气,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口气摆弄这么多玩具,她简直想把这一天定为玩具节,“原来维德在做这么厉害的事啊。”
维德想开口,但是深受其害的两位同事根本不打算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蕾西干脆利落地打断他:
“维德?他对摆摊可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来帮忙的。”
“他说愿意帮我们的时候我们可吓了一跳。”雷嘉尔轻笑着接过话头,“他那种古怪的说话方式总要让人分辨一会儿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说实话,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只是想帮帮我们。”
“他只要记住制作流程,再有配方和铭文,几乎什么都能在一眨眼功夫做出来,就像一个移动的冶炼炉一样,方便得很,就是做出来的东西稳定性差了点。”蕾西笑着用手肘捣了捣维德,维德皱了皱眉,把身子挪远了一点,他手中正在生成的零件就像要回应他的不满一样,像他平时做出来的剑一样,很快化成了粉尘。
维德果然是个超级了不起的炼金术师,康佩这样想着。这种工作很枯燥,当乏味取代了原本的兴奋时,康佩就有些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摇篮里,被风或波涛轻轻摇晃着。
她好像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用一种古老又庄严的语言。她没听过,也分辨不清对方的具体发音,但她就是毫无来由地确信,那一定是她的名字。她想靠近声音的来源,她于此处惊醒。蕾西与雷嘉尔已经走了,地板又恢复了整洁。她身上盖着维德的外套,维德正坐在躺椅上翻阅着一本小说。
她似乎睡了很久,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她应该没有破坏维德原本的日程安排。维德放下书,告诉她可以在采购之前先去酒馆吃顿午饭,而她迷迷糊糊地对他说:
“我好像梦到龙了。”
“是吗。”维德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在这句话后,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梦吧。”
哈里斯家是银顶城的大贵族家,而阿尔伯特是哈里斯家的独子,自从开始学说话后,小阿尔伯特最期待的就是听母亲讲述有关龙,魔法师,贤者等等的故事,还会奶声奶气的询问:“然后呢然后呢?”待稍微长大点开始学习时,他还会高举着小木棍,大喊:“我是最厉害的魔法师!”成为魔法师,是小阿尔伯特最大的愿望。
6岁时,阿尔伯特的愿望成真,他通过了戴诺斯钟塔的魔力鉴别,成为了一名魔法学徒。阿尔伯特异常兴奋,他甩开护卫,开始参观未来的学习场地,然后悲剧发生,没注意脚下的阿尔伯特踩到了自己礼服的下摆,摔倒在地。
“痛……”阿尔伯特揉着被撞痛的鼻子,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哈哈哈哈哈!原来真的有人会平地摔!哈哈哈哈哈!你是小娃娃吗?居然还会哭鼻子!”一旁传来了毫不掩饰的笑声,那是一名黑色头发,戴着菱形头饰的男孩子。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眼泪。
“居然敢嘲笑我!我要向你发起挑战!”阿尔伯特拔出腰间的剑,毫无杀伤力,纯装饰性的剑,指向笑着的男孩子。
“噗,哈哈哈!你是近战魔法师吗?那我接受你的挑战,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魔法!”
决斗的结果不用说,男孩子抓住了阿尔伯特的装饰剑,随即利用他可以熟练使用的几个简单魔法,例如水球术,荆棘缠绕等等,将阿尔伯特搞得异常狼狈。
“怎么样,小少爷,还打吗?”小男孩抱着法杖,看着被水球砸了好多下,浑身湿透的阿尔伯特。
自知自己不敌小男孩的阿尔伯特咬牙,恶声道:“我是不会一直输下去的!我叫阿尔伯特!迟早会打败你!”
“小哭包是赢不了我的!我叫希德尔,才不会畏惧小哭包的挑战!”
这是6岁的阿尔伯特与8岁的希德尔第一次见面,也是两人孽缘的开始。
“贫民窟附近是蛇虫穿行的地方。”这不单单是句黑话,也是符合字面意义上的意思。无论是蛇虫鼠蚁,如何肮脏下贱都能在此处找到一席之地,这是贫民窟的优点也是缺点。
太阳落山时,雨过地面潮湿时,切忌随意经过此处。字面意义上,可能会踩到什么,被蛇虫狠狠地咬上一口,而在黑话的意义上,也可能踩到,撞见别的什么不想碰到的东西,而遭致厄运。
听说雪山上的魔物变强了,康佩说那一定和龙有关系,维德虽然对这种联想力过剩的说法无可苟同,但他对新的炼金原料有点兴趣,于是他们开始着手做上山的准备。维德出门寄信和采购材料去了,而康佩决定去买点肉,她摇了摇放着金币的罐子,从极具成就感的哐当声中取出两枚金币。
那是阳光正好的一天,挂着的生肉都被镀上了一层活着的温度。康佩拿出惯用的刀,一如既往地在既成的肉块上自行分割,而又一把刀插进了木制的砧板,断绝了肉店老板的抗议。最终,她挑出一袋子肉,牲畜的各个部位像打碎的拼图一样住进了里面。一如既往地,她成功地讨价还价,而肉店老板也成功偷偷少找了十多个银币,康佩没有发现。
回到暂时租住的房间时,维德还没回来,康佩将肉放下,以打发时间为借口又跑了出去。
发现维德的时候,他在某条小巷里,准确地说,康佩看到的是扎进地里的数把刀与剑。
某个龙化者坐倒在地上,刀剑巧妙地越过他的身体贯穿在衣物及身体边缘的地板上,维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似乎张口说了什么,那人只管点头应和着,即使毫发无伤,也已经吓破胆了。
康佩在酒馆听说过,往西走有个城镇,能看见用飞刀命中靶子及靶上捆着的人头上的物件而不伤其身体的表演,康佩没想到自己也能亲眼看到一次。
康佩走过去,坐倒在地上的人从衣服里急急忙忙地拿出什么交给维德,维德正要收下,又看到了走来的康佩,他笑了笑,将那人交出的东西塞进衣服里,低声说了句什么,炼金术造就的武器消融在空气里,地上的人尖叫着爬起来,以一种几乎是以摔倒为目的的不自然的跑步姿势逃走了,却没能躲过维德用最后一把剑砍断了他的一小截尾巴。
“康佩对时机真是具有独特的掌控。”意思是当你来的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时……几?怎么了?”康佩凑近时,维德在用斗篷擦拭自己脸和手上沾到的血。
“被抢劫了。”维德盯着地上挣扎扭动着的尾巴淡淡地回应了。
“抢……节?”
“也就是拿走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写给姐姐的信……和一点钱?”维德说着摇了摇自己的衣服,钱币在里面快活地碰撞着,告诉康佩自己已经取回来了,甚至听声音比出门前更为沉重。
“太好了。”康佩不确定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她的答案也许是错的,因为信还是没能送出去 ,但交白卷也绝对是不行的。
另一边的维德看上去却心情不差,他用杖指指地上的龙尾,“我跟他说:‘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浪费了我的时间,还弄脏了我给姐姐的信,虽然战斗力上仍大有进步空间,在行为不经大脑这一点上简直和外面的魔物一样强悍了。动动你和魔物同等智慧的脑袋吧,这样的你难道觉得不赔偿我些什么就能得到原谅吗?’然后他就想用他的脏钱乞求我的原谅。这还不够滑稽吗?强盗者用抢来的钱请求宽恕?我正考虑要怎么解决为好,但是康佩来了真是帮大忙了。”
“我帮上忙了吗?”康佩听得云里雾里,而且大部分的词汇她都没能听懂,维德说话像是在演情绪激烈的戏剧一样。
“喏,给康佩的礼物。龙的尾巴。”维德的杖尾点了点地上的龙尾,那条尾巴已经不再动弹了。
康佩听完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真正的龙才不会这么弱小。但是正好,哇,晚上可以加餐了。”
“阁下是准备把同类的尾巴当成烹饪的食材吗?真是拥有让人不适的高超生存能力和接受度。”
“不啊,我还会把鳞片都取下来看看能做些什么,然后再煮了它。”虽然康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她的言语其实和肯定没什么两样。
回程路上光线昏暗,康佩一手拿着小截龙尾,一边踢着地上的污水,自己的尾巴左右晃动。维德脸上还是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但脚下却开始保持一段原来越远的安全距离。
突然,“维德!”康佩突然叫住了维德,后者转过头,之间前者捏着一只蛇的头展示在他脸部咫尺的距离内。蛇的身躯扭动着,它张开嘴,仿佛要把细长的信子拨在维德的脸颊上。维德猛地拉开距离,差点说出什么符合这个地方的话来了。
“……请问康佩阁下的用意是?恕敝人想象力薄弱无法理解。”
“回礼。”
“……?”
“这里只有这个,但它和龙的尾巴长得很像,也许很好吃。”
“请康佩把它放下吧,得知阁下的良苦用心鄙人已经感激涕零食不下咽了……快把它放回去。”维德开始思考自己投之以龙报之以蛇的同伴的智力与拿脏钱求饶的强盗相比孰高孰低了,但幸好那家伙听话地放下了蛇。
蛇被丢在地上,扭动着钻进了看不见的地方。而康佩和维德穿过小巷,走进租住的房间。
明天还要购置保暖的衣物、炼金术的材料……以及更多的食材,以免康佩这家伙又对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想法。而且不能再让康佩一个人去买东西了,维德看着康佩说是讲价了却分明被骗了更多的找零,这么想到。
蛇摆出龙的姿态,虫借着蛇的威势,猫吼出虎的声音,人长出兽的皮囊,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无论弱者或怪物,都在此处得以小憩。
月光弯得纤细皎洁,是银色的龙在高空盘旋,嗤笑着地上的人们。
有一次我们躺在床上钻进同个被窝后,你突然语气神秘且带着一股巨大忧郁的和我说:世界上所有卑劣还见不得人的事,都发生在夜里。所以即便故事的开篇在黎明,结局也往往是在午夜,最早不超过傍晚,同理诗的开篇永远在晚上,你的故事、我的吻,我们都发生在晚上,一个鼻尖对鼻尖也看不到对方脸上任何东西的晚上。月光也从上面来,碰到你的酮体时在边缘的轮廓处留下条荧光白的线,绘出你嘴、下巴、乳房和胯骨的位置,并当你倾诉时唇上的线就扇动起来,像假装自己是蝴蝶的鱼鳍。所以我才能知道那天晚上听到的真的是你说的话而非自己凭空想象,才能庆幸的告诉自己我并没有疯。
很快我们就要到六十岁,灵魂因苍老而干枯,青春也像黄昏时的太阳而毫无挽留余地的朝地平线下落,但我们的肉体依旧年轻,还保持着初遇那年二十几岁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和我一样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以爱好作为借口各自为营:我绘画、你烹饪。我保留、你创造。一个沉迷往日,一个总翻开新页。而就算目的背道而驰,我依旧痴迷于你指缝里渗透进的柑橘香气和苦涩,甚至为此虔诚的亲吻过你的指尖,你虽然不抗拒、但也一次都没看过我,目光朝上或左或耶路撒冷,但就是不回到在我身上。即使曾有一次我发了火、问如果你的眼睛里没有我那究竟在看什么,你也只是回答说在看院子里的路牌,可当时我们所处的走廊里根本没有窗户,最悲哀的是我还知道你说的那块真实存在、插在我们房前小路对面的木牌,甚至记得它上面写着什么和标点符号的位置都在哪里。自那之后我就再也不亲吻你的手,和消失在指甲油下的橘子香气同道,它们都一去不复返了,但也轮不到我们伤心。
五十岁的时候我知道你绝望了,因为你觉得我不再爱你,而事实也是我确实不再拥有否定的勇气。那几年我们不再一起外出、我也不再绘画,把更多的时间贡献给了无意义的思考,就在后院的躺椅上,我躺在白桦木破烂的怀抱里期待着同永远不会到来的死神对话。而你在卧室床上距离窗前阳光十厘米的逆光里侧卧,也是从那时开始你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你不知道的是很多次的入睡后我都会从后院回到屋子里、你身边,在另一侧空着的床铺上轻轻躺下,看着你做像烤箱中正在膨胀的面包一样的美梦,还要赶在你醒来前离开。像士兵逃离专属于他的战场,逃回无意义的空虚里,滋养外界的冷漠和懦弱。我知道早在很久以前你就不在乎我在后院做什么、又什么时候会回来了,你常常只做自己一人份的饭,晚上点灯在书房里读那些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大头书,你看、五十岁时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绝望。你心灰意冷、认定事情必然不会再好转,而我不知如何开口诉说、脑袋空空成了最差劲的学生,那时我们都等待着生活能迎来结局,像小说被赋予艺术性的永久死亡。我们好无助。
四十岁的时候我知道你最恨我,几乎每天你都希望砧板上被切开的不是鲜嫩多汁的果实而是我的脖颈和头,我永远不会说当时自己多希冀你真的那样做了,好证明你真的恨我、真的爱我。那些秋天我几乎每天都要拉上你下午去岛上流浪,你、我、画架,还有你身上背着的爸爸的阴影,你总会挑一些偏僻危险的路线,而我跟在你身后,每天活下去的动力源于你突然一次下定决心将我推下悬崖的死亡幻想,但最后我们每次都只是停了下来。贝里尔,当我凝望你时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是个男人,身高比你高出很多、身体却瘦弱成被切了一半的空壳。贝里尔,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我们谈论起你父亲的那个时刻:他是高、是矮?是黑色的头发、是棕色的眼睛吗?为什么我们都翘首以待的时刻还是没有到来?你应该是知道另一个男人在场只会让我更爱你、就像我们一同入眠时你能从我身上看到妈妈一样呀。有很多个卑鄙的夜里我重复的梦见人生中唯一一次揪住那残破的幽灵的一个衣角的场景:你坐在牛津的办公桌上,抽着根好像永远抽不完的烟,烟雾越来越多,我看不见你的脸了。我只听到你重复说着那句印在爸爸衬衫衣领上的话:偶尔吧,偶尔吧——到底是你在说还是爸爸在说?我从惊醒中坐起,后背全是冷汗、心脏也狂跳个不停,转头看到你睡在旁边,左手握着一把开了刃的拆信刀。
三十岁的时候我知道你是最美丽的,暴风雨抵达海岛的那个下午你接近赤裸的躺在门廊前的木地板上打瞌睡,偶尔来的强风吹起那一层薄薄的丝绸像吹起你肉体上的一块儿皮肤。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把害怕着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当成借口,阻拦人面向自然的首场原始的呼吸只因为忧虑自己所谓的羞耻,所以我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斜倚着、看你,因为全世界被乌云笼罩而看不清任何一页书上的文字的、看你。我想给你写一首专属于我们和这场暴风雨的情诗,但是开篇第一句后就放弃了,因为我写不出那句话、把‘我的’和你的名字相连在一起的那句通俗情话,就像求婚时没法许诺甚至连说谎都做不到的男人。你的身影太高大了,贝里尔,你不知道有你在的空间里便会生出一座花园,所有新的生命都在里面肆意疯长,而你就是那座花园本身。还没长出六对儿翅膀的加百列也还在你的葡萄藤下牙牙学语,接着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贝里尔,你绝对猜不到接着我释然了,因为我意识到愚蠢的亲昵(“我的小鸽子”“我的阿特普涅”“我的爱”)只属于情人,而我仰慕你。不会有人对马其顿的国王说我的亚历山大大帝——人承受不起光辉者的重量,光辉者的棺材也承受不起,它们往往迎来在土地深处破碎彻底变成虚无的命运。你躺在门廊处,你身下的木板、头顶上的暴雨、我的爱和诗,我们都无法承受住你的重量,我们都会迎来在你死后化为空气的命运。所以我想,从那时起为了永远能看着你我便放弃了未来。你还记得吗,在雨势最凶猛、积水将要漫进屋的前一秒我把你从地上拉起来,走进屋里最深的书房中。我们在地毯上做爱,你苍白的发丝搭在我的胸口上。贝里尔,那就是我的未来、你就是我的未来。
六十岁生日(我们把登岛日和两个人的生日兑换了,好一起庆祝)的第二天,你说想要重新装修我们的屋子,好用实物的方式记录时间真的走过。于是我找酒吧的老板定了很多很多木材和油漆,还有一些趁手的工具,岛外所有东西甚至人都从他房子后的海面上来。在付钱时我实在按捺不住多年来的好奇,多问了一嘴他这间酒吧后到底藏着什么,而他罕见的没有笑,只是重复了我们家马路对面那块指路标上的话。
回家后我鼓起勇气把你抱在怀里问,贝里尔,二十岁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们在干什么吗?从你洒在我脖颈侧的呼吸里我察觉到了颤抖,所以把你抱得更紧,或许你不相信、可我想那一刻我确实是无坚不摧的——我在牛津当代课老师、主教哲学,你写论文,我们躲在德国人和英国人和解的屋檐下,听几公里外炮弹落下的声音……你说着,手攀上我的肩胛骨,那感觉像我后背突生出了一簇坚硬的紫水晶,你就真的有那么冰凉。我闭上眼,你深色的肌肤便像暗淡的光点在虚空中跳跃,让我眼眶发热、想哭——不,不是这样的,快回来,贝里尔!二十岁的贝里尔快回来!我撞开屋门跑出去,跑过那条该死的马路,跑到我们房子的对面,我举起双手(那一刻我突然庆幸我们的肉体不会老去)把木牌撕个粉碎。木屑的渣碎刺入我的手掌、指缝,被蹭破皮下的肉块滔滔的朝外流血。但我不在乎,我没停,我要它死,我要把站在马路斜对面盯着我们房子的告示牌像将军的棺材一样毁灭……直到你从房子里追出来,时隔多年久违的回到阳光下,回到了我的身边。
然后森林消失了,灌木丛消失了,马路消失了,我们的房子消失了。因为阻隔的大坝消失了,海水慢慢的攀升回来,回到了我们身边。细小的浪花冲刷着我和我右手边你的脚面——我们站在搁浅地上,我们也从世界上消失了。我的活力消失了,你的沉默消失了,狡猾的睡神拉着丘比特的手在我眼皮上光着脚生生向下砸、还说成是跳舞,于是我从站着变成坐着、躺着又变成蜷缩,我闭着眼,放任细沙钻进鼻子和耳蜗,把沙滩当成床褥而海浪变成被子。我不确定当时我是否真的说了那句话,但我想告诉你,贝里尔,我很困、我想要睡了。死就要找到我,我们再也不能留在搁浅地上又因为拒绝离开的事实而远远躲开它了。
你带着一声巨大的抽泣找到我时,不用眼睛去看我也知道你躺了下来,把那头长长的白发埋进沙子里,你、我,我们的未来,埋进沙子里。因为我们不再需要它了,永远不需要了,你用潮湿的手指不停吻着我的脸,用温暖的海水或是滚烫的眼泪重复清洗我布满世俗尘埃的脸,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的教名,你说该死的,埃里克,现在我不许你走。因为我要收下你的死。而如果你选择活着,我就要永远抓住活着的你、无论是恨还是绝望都不可能放手。我笑了。
二十岁的时候我知道。我知道,贝里尔,我知道二十岁的时候,你是最爱我的。
被抖开的报纸发出凄凉的尖叫,同时放在炉子上的水壶也长又更长的开始歌唱,菲洛帕托尔的眼睛还放在新闻板块第一段第一行的头一个字母上——格雷走了出来,穿着那条图案是白色碎花的黑雪纺裙,在家里也执拗的踩着能穿透整只苹果的高跟鞋,她走了出来、双手捂住后颈的碎发,手腕上还勒着一根橡皮筋。男人现在已经看到第三个专栏,所谓的股票专家开始大谈特谈资本主义之类的某某东西、要不是读者只能看这个就绝对不会看的那种东西,她于是也已经走到厨台边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格纹手套并戴在手上,交叉出现粉和白跟她嘴唇上涂的绛紫色毫不相干,落差之大看上去类似沉入海底的消防栓……不,这不会是个好形容…菲洛帕托尔眨动了一下布满褶皱的眼皮,在丁达尔效应中他上下睫毛因为颤抖相贴的那个瞬间也产生了类蝴蝶的效应,就像格雷把烤箱中托盘抽出来、滚烫的金属与冷空气碰撞时的颤栗一样,这个世界都在为未知的恐惧发抖、泫然欲泣,而大多数的人不在意甚至是对自己不在意——他们并不是没有看到或是忘了,他们只是不在乎。
裱花袋被束紧了。他没有用上眼睛,只是去感觉也能猜测出扼住塑料纸喉咙的手铐是温柔的丝带,并且有跟他眼睛很像但某种意义上又完全不同的绿色。格雷拔出深陷在橘子果酱里的木勺,把呈现出完美的金橘色的黏稠物填满散热着热气的酥脆顶部,她弯下腰、双手并用认真地做着,从刁钻的角度照射过来的阳光把她整只眼睛的亮度提高成稀薄的灰,如果有适合的水手或话剧导演会知道这色调跟暴雨来临前海面上的乌云一样诡异——连最中央的黑眼仁也因为听了这话好奇的猛从下翻涌而上,令人感到恐惧、令恶魔感到愉快。“那么……我来放些音乐吧。”他清清嗓子,终于舍得放下手里毫无意义的报纸,起身到对面被高姿态摆放到花瓶架旁的唱片机前挑挑拣拣起来,但总共也就花了五分钟、所有的私心轻而易举的涌现回雅纳切克的身上,菲洛帕托尔转过身,看到格雷拿着刀的正对自己。
“你可以直接说你不喜欢狐狸。”他吞了口口水,假装心有余悸地说:“或者是捷克人,尽管我不知道这两者中到底是哪个在歧视橘子果酱饼干。”
“猪排吃完了,还有罗勒叶跟迷迭香。下次去买白颜料的时候记得找理查德定些货来,省的春天刚到我们就把自己饿死在屋子里。”她活动一下手腕,抖了抖无论是刀尖还是背部都莫须有的水珠,亮白色的闪光一瞬间刺痛了他的视野,菲洛帕托尔几乎是条件反射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那儿像烧起来了一样痛,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下,湿润了一整只掌心。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好的。”他敷衍的说着,语气里有些怨恼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屋门。脱离了温暖的厨房后所有的地方都阴暗寒冷,他颤抖着跌进床褥里,最后的尊严支撑他没把自己裹紧、显得比孩子和蚕虫还脆弱。
在看不到的后面,他不知道(实际上是不在乎的)格雷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她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刀,放弃时把刃刺里在被水泡发软的木砧板中心,那没比切开一只熟透的橙子 困难多少。接着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前,继续拿起漂亮的裱花袋完成用果酱封锁住一块儿饼干的监狱事业,当所有自由都被甜蜜用蒙蔽双眼所禁锢后,格雷就把所有犯人装进野餐篮里让它们漂漂亮亮的去送死,直到下午两点一刻。菲洛帕托尔走了出来,回到曾逃离的厨房里,和早晨不同的是此刻他背拿着各式各样的油画用具,浅色系的木头跟十字架的色泽古怪的类似。同时他还换了身衣服,在白衬衫外套了件传统苏格兰格纹的针织衫,他不像格雷那样忠诚,没法忍受同一件雪纺裙在自己身上待超过8个小时。被莫名抨击到的后者对此熟视无睹,依旧继承了对方事业的继续在读那份之前被抛弃了的老报纸,“他们说禁酒令开始了。”菲洛帕托尔大步走上前,不容反驳地夺走了她手里的读物。
“让我们看点新东西。”他强调。
木棉的气息掺杂在潮湿的空气里,寒冷且沉重地拉扯着、拉扯着她的裙摆和他的步伐。格雷拿着编织篮阔步走在前面,昂首挺胸,单薄的布料在胸前的位置勒扯出一个微小但圆润的弧度,给太阳的流泪在空中画好了轨迹。尽管这是一个阴沉的雾天可她还是带了帽子,把所有的头发都严丝合缝的压在宽到离谱的帽檐下面,让那儿成为世界绝无仅有也绝对无人知晓的一处潮湿燥热的雨林荒岛,菲洛帕托尔跟在后面,因为背负了各式各样的艺术枷锁而缓步顺着山脊向上爬,每努力十几步他就得停下来擦干眼角的泪水,谁路过都要问他,“你是谁为谁受了谁的苦?”
“加利福尼亚。”他好像在呻吟一样,声音有气无力、几乎听不见。
这场或许可以称之为两个人的散步并不是每次都顺利。当星星恰好撞在坐标系,或者哪颗树上的叶子正好颜色跟人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模一样时那些毫无目的的脚步声才会停下来。不是其中一个哪个人的停下,是他们,他们会停下来。而且他们不会说话,只像暗自约定过无数次一般放下手里拿的背上背的所有工具,在草地上沙滩上山丘上荒原上甚至是涨潮中的礁石上各司其职。菲洛帕托尔打开裹着画布的毛毯,小心翼翼的拆开一具木乃伊,还用专门的刷子轻轻扫净上面的灰尘,格雷背对着他,希望下身自由扬起的裙摆能遮住对方的身影让她完全看不见、缓解这份痛苦。好消息是她成功了。她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如今不忠的行为辩解,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唯一一个令格雷深信不疑的真相源于嫉妒、是菲洛帕托尔对待给一块儿画布的温柔都比奉献给她的多结论。现在她站在他前面,看不到的人变成了自己,自顾自的将她丈夫远远地抛进自己影子的深渊里,只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于是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父亲,就像过去几十年来一样,把在心谷底端纹丝不动的巨石唤醒又叫它在清醒中睡去。
在画框里画画的人完全不知情,他只是刚刚打好草稿,用碳铅图描出妻子纤细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坐在那团美丽的黑色沼泽的底端创作。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作画时格雷都执意把脸扭过去而不出镜,因为即使她没有任何艺术细胞无法欣赏任何美也知道,一张充满了绝望表情的脸上绝不会存在任何与美有关的东西,这是被菲洛帕托尔在她身上被扔进他的沼泽的东西,尽管她现在站在他前方却也无法忽视的东西,也是维持了他们间关系中最重要的一个参照物。
下一秒她开始思念起父亲,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行为,但只有回忆起父亲在生命中给予过的温暖她才意识到自己有被珍重的不止片刻,尽管导致她如今不知所谓、无处是从的人也是他——格雷终于无法再说服自己。她用手捂住脸,跌倒在草坪上,在菲洛帕托尔眼中跟一座石砌的灯塔坍塌没区别。他扔下画笔,先是跑、然后走,最后小心谨慎的接近了。格雷的两条腿像断掉的枝条一样被草草塞在半透明的裙摆下、像在寒冬暴雪下因不幸永远无法迎来春天的枯死的树根。
“你知道威廉斯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我们,你比谁都清楚,”他嗓音沙哑温柔的在讲,极富耐心的说:“我们不一定需要对方。你不需要我,我不需要你,我们甚至没必要住在一起。”
“再让我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就杀了你。我会狠狠地给你鼻子和左眼上各来一拳,然后把你拎到门板的合页处夹断所有的手指头,还会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我向你保证我会这么干而且整个过程都非常的痛苦,你将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马上死掉或感到后悔。”
他退却了,但只是绕到了格雷的身后,她还捂着脸坐在地上,尽管没有哭可也已经筋疲力竭,菲洛帕托尔也靠着她的背坐下来。点燃了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一根香烟,在新生的草坪上面对寒冷的夜风吐出一口薄雾。在他们头顶上,星空繁茂的令人害怕。
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