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
序章 第1-2节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5613/
第一章 第3节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8030/
猎兵队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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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很多关于猎兵队碰到的这一群湖骸的私设表现。总之,他们打起来了。
敌人如潮水般涌入城垛时,他们尚未做好一切准备。
大多数猎兵都十分冷静,本来就很少有战斗会在准备万全时才打响,而那些年轻人按捺不住地握紧又松开他们的武器,再度握紧。
他们已经为猎人公会最主要的建筑设置了防御工事,挖出了转移通道,设立了瞭望塔——因此起码提前得到了预警,还来得及用哨声驱离平民。
当米迦勒站在纳塔城的屋顶上,第一次在人类视距上看到那些湖骸时,只能观察到一片形体模糊的黑色,视线难以聚焦。年轻的新兵在他旁边困惑地揉了揉眼睛。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清晰无比,并不是他们的视力出了任何问题,而是湖骸本身具有拒绝被观测的性质,从分子级别上不断转换着排列形态。
随之而来的是耳鸣般回荡的缥缈歌声。米迦勒试图仔细分辨,但很快就放弃了。那其中似乎包含了所有语言的复唱,却没有一种他能听懂。它的旋律无法被记录,词藻无法被分辨,情感杂糅如同一千万个灵魂的哭嚎与欢笑,传达着它们濒死之际的痛苦,传达着它们拥抱解脱的喜悦。这歌被没有口的怪物放声传唱,无休无止,没有起点亦永无止境。而直到现在,一小部分人类才意识到薄纱已在耳边掀起,他们站在遥远实体物理世界的彼岸上,聆听到了其中几个音节而已。
米迦勒深吸一口气,试图排除歌声的干扰。对他而言还不算困难。扬希在他身边审视着那个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新兵,似乎在观察这孩子是否能克制住自己的发抖。在对方真的失控之前,他忽然打了一个响指。被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的新兵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
黑色的潮水沿路吞噬一切。由奎洛罗和乌烈率领的火力组正在屋顶和高墙上等待着它们进入射杀带。他们的人数只允许十数米间隔一个二人火力小组,松散地分布在他们选定的射击点位上,等待数量远远超过己方的猎物涌入其中。
没有宣告开战的呐喊,或是接敌时的嘶吼,当第一只湖骸拖曳着笨重模糊的躯体滑入猎场,狩猎便宣告开始。加特林喷射出的大口径子弹均匀覆盖到了每一块可能的死角,他们的火力线经过计算,能形成交叉掩护。一时间硝烟的味道使空气浑浊不看,重武器咆哮的轰鸣中夹着弹壳叮当落地的脆响,掩盖了湖骸的歌声。
无论这些怪物由什么构成,生与死的自然法则依然在它们身上生效。湖骸成片地倒在枪林弹雨之中,而后方的同类无知无觉地继续滑过它们软烂炸裂的躯体,继续试图推进。
虽然湖骸蚕食地面的速度被明显延缓,但枪管很快会过热,弹链的消耗也非常惊人。在射击停止的同时,反冲锋部队已经集结到位。
防守不能带来胜利,唯有进攻推动战争——当米迦勒还是一个新兵时,他们的教官汉尼尔如此传授——防御不意味着龟缩在掩体内挨打。
整个猎兵队的行止如同一人,在楔形队列下出击。进行无声冲锋的猎兵队中哪怕有人被撕裂倒下,也不会发出任何惊叫。他们的生命体征监控和小队长的特殊怀表关联一体,任何一个猎兵都不会因为昏迷而被丢失在战场上。
猎兵们的队列是无可挑剔,也不容杂质的。他们从小就在一同训练,并肩活过每一次危险的狩猎与死斗。口令和纪律约束的阶段已在孩提时代提早渡过,相同的战斗反射化作了他们伤疤累累的肌理中的本能。米迦勒不需要确认也知道扬希就在自己背后准备突进,他瞬间让开了一个身位,不多不少,正好足够扬希的鞭梢在湖骸头部——大概是头部的凸起上撕裂出一个狰狞的创口。紧随其后,米迦勒高高跃起,手中轰鸣的链锯剑刃粗暴地捅入其中,搅碎了一切可能有的内部生体结构。
湖骸巨大的身躯在这粗暴的死刑中不断颤抖挣扎,喷射出温热如同人类体温,却状如焦油的体液。秽物兜头淋下,扬希巧妙地滑步避开了这阵黑色的急雨,而米迦勒振臂抖开自己的斗篷,笼罩在身旁的新兵头顶。
处刑确认完毕,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们毫无停顿地冲向下一个目标,同时余光保持着战线的进退统一。
在米迦勒的右手边,拉法叶与安妮耶双手中的弯刀残影明灭,快速地切削、劈砍,二人战斗的姿态融为一体,仿佛某种四臂生刃的异乡神祇。而在他左手边是另一个奋战的组合,萨拉菲与泽丰手中的镰刀像收割麦穗般斩下湖骸不规则的肢体,好让阿格妮带着螺旋锯齿的重型长枪直击其本体,一击致命。
猎兵队的狩猎高效而致命,配合间毫无误伤之虞,还分神掩护着新兵加入这场杀戮的集体舞。极致的狩猎技巧被毫无保留地展现,而观众唯有在他们脚边堆积成山的怪物尸体。
一时间,猎兵队似乎真的击退了湖骸。在他们选定的猎场中。粘稠的湖骸尸体在他们脚下融为一片浅浅的黑色沼泽。但怪物行进的潮水依然无休无止,而它们似乎已经学到了什么。
猎兵周遭的怪物一刻不停地转化、变形,如同湖中旋涡。自涌动的怪潮之中,一个漆黑的人形猛地跃出,让米迦勒不禁呼吸一滞——它变成了一个人的形象,恰如米迦勒自己。
黑色的镜像拥抱而来,米迦勒抬起双臂迎接自己,但他的双手早已握持着武器。链锯火星飞溅,冲击传导到米迦勒全身,而他牢牢顶住了那具瘫软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尸首,直到那摊混沌的造物回归混沌。
但湖骸全新的攻击方式显然让一部分猎兵迟疑了,在他们呆滞的瞬间,镜像发起了攻击。伤亡警告开始闪烁在队长的怀表上,但现在米迦勒无暇顾及,只有他们身边的同伴能拉他们一把。陷入近战的猎兵们终究被渐渐蔓延的黑色湖水所包围,藏蓝色的制服和绣有雪白羽翼的斗篷都被污秽所淹没。
枪械零距离射击的炸响、链锯剑刃和锯齿长枪旋转的轰鸣接连不断。猎兵们再次从被淹没的怪物浪潮中钻出,并谨慎地把受伤的和年轻的成员夹在更安全的站位里。他们就像海浪中顽固的礁石般坚守原地,分割成一个个背靠着背的小组,利刃向外。
战线收缩了,他们互相掩护阻击,有序退至身后第一集结点——说得很战术,但米迦勒心知肚明,这就是一道预设好的撤退线。他们一开始就只准备拖延和消耗敌人,而不大可能全歼对方。
鸟哨尖锐的声响回荡在战线上,火力组已经完成换弹和枪管冷却,下一轮弹药屠杀即将开始,负责近战的猎兵们必须撤出己方火力线。烈火扫出一条圆弧,顷刻间蒸发出一片让他们得以喘息的净地——远程武器组的伊斯拉斐尔带着火焰喷射器来接应他们了。
气喘吁吁的新兵在米迦罗和扬希身侧奋战着,刺刀甚至已经卷刃了。他没有要求前辈们的保护,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更加勇敢,但扬希还是提起了他的后领子,就像猎豹叼走自己的幼崽,拉着杀红了眼的新兵后退。
“队长还在前面!”
他忘记了静默令,但这怪不得他,毕竟还是个经历初战的孩子。扬希一手依然拽着他后退,另一手冷静地打出简洁的手势回答:队长负责断后。
所有小队都在快速地撤离战线,为他们屋顶上的战友让出射击角度。而米迦勒就像高墙中的那道闸门,只放过自己的同胞离场,牢牢看守着黑色潮水不可逾越过他继续前进。
直到最后一刻,似乎早有所料那般,米迦勒向后一跃,在半空中被悬垂着吊具下来接他的马列克捞起。呼啸而来的湖骸肢体沉重地拍挤在他上一秒所在的位置上,甚至凿开了厚重的石板街道。
缆绳飞速收缩,带着马列克和米迦勒一同上升至相对安全的屋顶。猎场已经再次净空,每一个受伤甚至昏死的猎兵都被他们的同伴拖回来了。米迦勒刚落脚站稳,负责远程火力组的乌烈就以手势向他汇报:第二轮齐射准备完毕。
“射击。”米迦勒出声回答。他的声音依然平稳而镇静,丝毫听不出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白刃战。
屋顶上响起一片清脆的咔嗒声,那是重武器安全栓被相继解锁的动静。下一个瞬间,火雨倾泻而下。
湖骸再次被成片射杀,这回甚至加上了爆燃——这是奎洛罗和伊斯拉斐尔的手笔,也是备战期间本地居民们辛劳的成果。虽然此刻这些平民都躲在猎人公会的地窖中,不能参与正面战场,但先前他们用自己破烂的农具和铲子挖出了蜿蜒曲折的壕沟,而奎洛罗将它们填满了高密度燃料。
此刻,沟渠正在湖骸身下燃起熊熊烈火。伊斯拉斐尔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平射出一道金红色的烈焰长舌。他如同镇守伊甸之东的天使,手中旋转的火焰剑湮灭了一切来犯之敌。高温蒸腾扭曲了空气,火星与灰烬取代了真正的冬雪,成片扬升而起。
米迦勒在屋顶上注视着黑色的大雪因他的命令而填满城池。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湖骸的惨叫?歌声的停止?都不会有的。黑色的潮水没有褪去,依然堆积在战线上,被烈焰迟滞了步伐而已。
如果说他通过这场短兵相接发现了什么,那就是战斗绝不会如此轻易结束。湖骸有学习能力,猎兵队也必须谨慎地调整自己的对策。这就像一场进化的攀比,更慢的一方将被消耗而死——而湖骸看起来拥有无穷无尽的试错机会。
战斗一旦打响,就不再停止,除非最后一人死去。而米迦勒将确保猎兵队是站到最后的狩猎者。
“准备更多陷阱。”
Vol.209【夜色】颜色
评论:轻点
天鹅伊甸,纯白的学园,全寄宿制。
历史悠久,新建的校舍,花木葱茏,没有污点。所有的少女像无瑕的宝石被培养长大,高贵纯洁,别无雕饰。像天鹅一样优雅,像雪一样洁白,睡莲一样向着日出盛开,在日落后安静沉睡。
她们要成绩优异,各有一艺之长,穿着洁白的长裙制服如同天使。她们还要在擅长的领域各司其职,协助老师和前辈们管理这座学园。当闲暇时,就讨论图书馆的书籍与广播的新闻,或在优雅弦乐中阅读本月上新的杂志,心无旁骛地美丽优秀。
我也一样。在这样的学园生活,纯白的一员。擅长的事情是绘画,负责管理画室的颜料借取。按照申请的要求,用玻璃滴管取出需要的量分装进颜料盒,分发给申请人。下课时,没有用完的颜料仍然由我回收,放回到注满纯色颜料的玻璃盅里。当放学后睡莲开始入睡,再归还柜子的钥匙。
我的工作一直进行得有条不紊,但最近有一些事困扰着我。
明明取出归还都登记在案,但颜料总是莫名少那么一点。即使计算了转移过程中的损耗,也没有办法让差值回归正常的范围。正当我对着记录本苦恼时,她说:“有人偷偷使用了。”
她来自走廊另一头的班级,坐在窗边的位置。银白的长发,宛如天使。喜欢绘画,时常来申领颜料,今天也是。
“我是管理员,钥匙一直在我身上,谁能绕过我偷颜料呢?”
她托着一边的腮看着我,只是笑:
“那夜晚呢?”
“就算钥匙要在黄昏时放回办公室的柜子里,我们在夜晚休息,谁会在黑夜里跑到画室来呢?”
她仍然笑。
那天晚上她敲响了我寝室的门,拉着我就着夜色跨出了房间,在对睡莲们放心得疏于巡视的庭院里奔跑。
“我们要去哪儿?”“去抓小偷。”“可是这个时间我们应该在睡觉。”“睡觉可是会错过行窃的。”
纯白睡裙在纯白的校舍中拥有保护色,她拉着我走进办公室,示意我去看保管钥匙的柜子。在玻璃橱窗里,钥匙明知故问地消失了。
谁会在夜晚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呢?
那一回是震惊的我率先跑向仓库,门没有锁,而里面装着颜料的罐子果然被动过了。
画作不见多,画布不见少,唯独少颜料。它们去了哪儿?
我把目光投向她,于是她比出噤声的手势,又拉着我向画室所在的走廊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像我这样乖乖睡觉的人有恃无恐,画室的门没有关死,一束月光从门缝里泻在地板上,像水一样。
她示意我向里面看,于是我踮着脚尖凑上去。
月光下的美术教室,画架的森林与影子的岸之间,两个身影绣着银边。我知道她们是高年级两位十分受人憧憬的学姐,天鹅中的天鹅,睡莲中的睡莲,雪中的雪。
她们悄悄地,在月光底下向彼此袒露着肌肤,将储藏柜中消失了的棣棠花色与春水色的颜料绘画在对方的身体上,交融蔓延出春天一样的绿色,画出一片斑斓的花朵。好像对方的肌肤是画布,骨骼就是蒙着画布的画框,画上去的花随着身体的轮廓获得了蜿蜒的线条,因为呼吸的起伏而好像有了生命。撩起或散落在一边的洁白睡裙没有了实用意义,成了纯粹的装饰物。
“你可以呼吸的。”她注意到了我的震撼与悚然,出声提醒,那笑容似乎带着一点揶揄的怜惜。她在我因为过于震惊而惊动她们之前拉走了我,不远,就在隔一间的另一所画室。她坐在手足无措的我的对面,放着调色盘的桌子上。跷起一只脚,似乎在等着我提问,随后又知道我无法问出自己不知道的事物似的先开口了。
“她们在给对方染上自己的颜色。”
她们俩的眼睛就是那样的颜色。
我看了一眼她的眼睛。红色的。
“自己的颜色”对我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在这里的我们只拥有给定的颜色,我们是纯白、洁白、雪白的。
她说这里并不是一直都洁白,洁白就像雪一样,盖得住凋敝的大地,但下面一定有蕴藏着万千色彩的种子在萌发或等待萌发。
面对我困惑的表情,她笑了笑,从桌上捡起一支画笔在指尖上转着,看着我,自顾自地说起来:
“曾经有人在身上打孔,佩戴张扬的首饰,把染料刺进皮肤变成可以带进坟墓的印痕,被审判,处分。曾经有人憎恶空白的制服,在背后画上华丽或叛逆的图案,明示所爱,被指控,处分。曾经有人把这些作品画在校服的内侧,偷偷抄下诗句,绣下喜欢的花卉,被揭发,处分。曾经有人用可以洗去的颜料在衬衫的内侧创作,但衬衫是会被清洗的,被发现,处分。”
于是她们把这些不可宣之于口的颜色诉诸每天都会清洗的肌肤,涂抹之后或许仅留一日,到傍晚便会在沐浴时随着大量的冲水悄悄逃走。然后再次不眠而出,偷盗颜料,彼此沾污,彼此确认,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就像刚才我看到的那样,借着夜色分享一个绚烂的秘密,点亮烛火怕惊动了谁,便在月光底下在对方五寸之内呼吸。越过规则,打破幻想,野蛮却有生命力,令人着迷。
“……你不想试试吗?给我涂上你的颜色。”她看到我就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径直将指间的笔放进我手里。我看得见,露出肩头的睡裙领子后边,桌上摆着偷来的颜料。
夜晚的她是有魔力的,我得这样承认。她弯下腰来,月光一样的长发落下半透明的帘幕,石榴色的虹膜令我干渴。
我不知道我的颜色是什么,但用偷来的色彩涂抹青春的肌肤的触感令我战栗。颜料柔滑如同奶油,皮肤像是白面包与牛奶的混血儿,又在冷色的月光下面有大理石样的静谧。她的体温从里面透出肌肤的表层,在我的手掌下那么温柔。她要我眼睛的颜色,于是在衣裙落下之前,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泡沫与洋流。
管理颜料的我加入了隐藏在夜色下的秘密。我需要对此守口如瓶。
从那以后我发现了,这座学园不净是纯白无瑕的。
那些我曾经视为“天使”而憧憬的学姐们和同级们有各自的色彩。
我开始认得出那些并不温柔静穆的眼神,能够发觉谁是藏着秘密与颜色的,乃至能够分辨出她们的色彩。
月光洒落的画室角落是所有偷颜料的人的基地,现在也是我俩的巢穴。我在这里给她的手腕画下花环,她在这里给我画的背后画上,据她说,是白色的羽毛。因为我怕过于鲜艳的颜色从衬衫下面透出来。
但是我着了迷。我开始偏爱苹果,想在床头插一瓶玫瑰,容易被光照透的皮肤吸引。我愿意看着石榴而不吃直到它熟透,当我吃下它的时候,使我脱离饥渴的好像不是酸甜的汁液,而是红色。
有一天我突然顺理成章地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说:“给我涂上你的颜色吧。”她石榴色的眼睛亮起来,笑得特别开心。
我将睡裙向上掀起,把肌肤绷成骨骼上的画布,将画布交给她的笔。她的呼吸在我五寸之内,那么柔软又甘美。她专注地描画,领口之下直到后背,笔尖上的颜料滑腻得如同奶油,在我的背上留下累累的玫瑰。
她的声音那么轻,又带着忧愁的喜悦,从我的肩上漫过来。
“就算有一天你会成为别人的夏娃,今夜你也只属于我莉莉丝。”
“就算这世界上存在着亚当,我也会跟着你走出伊甸。”
(求知):祝阅读愉快。
峡谷侧有过山风吹过,卷起尘沙拍到脸上,像被人扇了一个火热的巴掌。
厂泉醉向脚下啐了一口唾沫,呼吸间沙粒趁虚而入,很快占领他的口腔。他的朋友立于身侧,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想在附近找块石头——最好是有点高度的石头——然后站在石头上做出眺望远方的虚假样子,看沙海中无鱼凭空跃,看尘土中无鸟乘风扬。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全在身旁,这个比他高的男人,他的朋友。他的大学同学,他的合作伙伴,他最亲爱的朋友。
但他的朋友无论做什么都优他一等。从身高到身世,从谈吐到谈资,但这不能成为他们感情的裂口,他们严丝合缝,他们甚至连保险受益人都填了对方的名字。
厂泉醉没有找到满意的大石头,遍地的荒野中只有小小的高得不明显的土坡,而他稍一站上去,沙子便向四周散开,甚至形成土坑。他比从前更矮。
但不要紧,他与他的朋友亲如兄弟,厂泉醉握住伸来的手,脚步从坑里挪出来。他会来救他的,厂泉醉很清楚。
他们不能失去彼此,可是厂泉醉回程途中找不到朋友了,这太可怕,他立刻去找他,却遍寻不着。
他去哪里了?
厂泉醉急的每个毛孔都在冒汗,周围人的劝阻像在雾里飘过来的回音,听不真切。他只知道要找到他的朋友,那是他的朋友,朋友!
我要去找他。厂泉醉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于是他去大海,去雨林,去荒漠,去城市,去港口,去村镇……
“别找了,他已经…”好像有人这么告诉他。
不可能,我最好的朋友,怎么突然不见了呢?厂泉醉不相信,他也不愿相信。
这个事实像夜半窗外鬼魅的黑影不到天亮,永远都不知道它是否只是秋天树上将落未落的残叶,他害怕天亮之前叶子就落下来,黑影没了,念想也没了。
于是他只身前往世界各地去找寻那个可能藏匿他朋友的角落,他去了以前和朋友约定要去的、已经去的、没有机会去的地方,世界的色彩斑斓如万花筒。雨林的绿,沙漠的黄,大海的蓝,枫叶的红,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着颜色,而他又在不停移动,周身的每一处细节的颜色都在渐变,渐变,渐渐变成他挣脱不开的桎梏。
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在巴黎某个咖啡屋买上一杯比朋友以前喝过的更贵的咖啡,在日本榻榻米上坐的腰板比以前更直,甚至回程机票都能比以前买的更划算的生活,于是他回来了,回到了朋友的家。
门口枝条抽了一年又一年,信箱锈迹斑斑。
他本想看一眼就走,去开始他崭新的生活,可客厅的合照让他移不开眼。那是他们朝气蓬勃的时代,他们互不猜疑,没有人比他们更互相信赖。
不,不是这样的。他终于想起来了,他透过这张泛着黄的挂在墙上,不堪一击的纸片看到了当时伸出双手的自己,看到了那两条向前伸展着,面对好友唯一一次不是索取拥抱的胳膊,他们的伸出要么是向内施力,要么是向外推力,很理所当然的,这次是后者。
然后成功了,他瘫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流到沙尘里,立刻被干旱的土地吞没,像没来过一样。
这样一片旱无歉意的荒原。
没有监控,没有旁观者,在无人区的荒漠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发生非人为的意外。
他已经记不清朋友的家人听到噩耗时泪流满面的情景了,他只记得他也哭了,他跪下来和他们一起哭,他捶胸顿足,他恨意汹涌,他坐在地上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大声埋怨自己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才让他失足滑落深渊。
你是我推下去的,他喃喃。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往事的一切都顺着这张照片漂浮上来,死去的记忆此刻透过灰色开始大口喘气,喘出他过去不以为然的,彩色的细节,他又一次瘫坐在地上,回想和老友相处的一点一滴,相互扶持的一针一线,而后嚎啕大哭。
作者:月溪明
Tag:笑语
刀强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所有人都会让着他。
家里的饭菜,荤菜总是摆在他前面,盛饭第一个给他盛,鸡腿什么的妈妈也会夹到他的碗里,难得吃上一回的荤菜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而饭桌对面的姐姐面前永远只有青菜。家里的家务他也不用负责,妈妈会全部包干,就连学校大扫除的任务,妈妈也会替他完成。
姐姐获得了竞赛第一名,得到了一块金灿灿的奖牌,刀强本来对奖牌不感兴趣,但是看着姐姐开心的样子,就表达出对奖牌的兴趣,于是妈妈就让姐姐给他,姐姐不舍得,紧紧抓着奖牌大哭,妈妈把姐姐打了一顿,从她手里抢走奖牌给刀强。看着妹妹脸上不再露出让他厌恶的笑容,他心里畅快极了。
但是他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过了兴头就看不上这块只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奖牌,正好邻居家的小孩子想要,刀强就用奖牌跟小孩换了一袋糖果,他把糖果藏起来,不让妈妈和姐姐知道,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吃。
刀强在学校里成绩不好,他听不懂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什么细胞,什么运动,什么唯物主义唯心主义,也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学了能赚更多的钱吗?
上课的生活简直是一种枯燥的折磨,刀强只能靠跟狐朋狗友讲讲话、打打牌来打发时间,这样的日子真难熬,不过幸好,班上大部分人也是一样的感觉,所以刀强可以和其他同学一起暗度陈仓地开小差,甚至有时公然翘课。
刀强体格健壮,拳头大,所以在学校前呼后拥,很多男生都以他为中心簇拥他,他也很讲义气,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揍起人来毫不留情,就此闯出一片名声。
某天,班上忽然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应该成绩很好,上课很认真地记笔记,背笔直挺着,别人上课跟她讲话她也不理,跟班上的氛围格格不入。刀强感觉很新奇,想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女生对此并不感兴趣,三番五次地坚定拒绝刀强的要求。刀强很恼火,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在跟狐朋狗友商量过之后,刀强让自己的小弟散播很多谣言,比如女生的父亲是个赌鬼,为了钱让女儿出去卖;比如女生的母亲把女生的裸照到处发,以此招揽更多的客人。他们还找人从网上下载了某些裸体照片,把女生的脸P上去后制成传单,在学校和村子上肆意发送。
女生的状态因为这些手段出现了明显的下滑,不少人对女生倾吐污言秽语,让她不堪忍受。看着女生一日不如一日,刀强心里涌现出报复成功的成就感。
终于,女生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被白布覆盖的样子是他对女生最后的印象。刀强对女生做的事被调查清楚了,但是班主任和校长跟他谈话之后,这事便就此结果,刀强并未遭受什么严重后果。他回归了之前的生活。
理所应当的,刀强没考上高中,妈妈本来想花钱把他送进去,但是刀强不愿意,他宁愿用这笔钱买游戏机和游戏卡带。
刀强离开学校后,姐姐自然也没法继续读下去,按照妈妈的意思就是,女生读那么多书干嘛,迟早都要嫁人的,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养弟弟。姐姐的班主任上门给妈妈做思想工作,说如果是因为缺钱交不起学费,那他可以帮姐姐申请助学贷款,姐姐学习成绩好,多参加比赛也能获得一笔奖金,还有期末学校的奖学金,零零总总也能替家里分担一部分,而且姐姐很有希望能考上中专,中专就能拥有城市户口,毕业包分配工作。
但是妈妈坚决不同意姐姐继续读书,说本来让姐姐上学,是抱着可以帮扶刀强学习成绩的想法,但是现在刀强已经离开学校了,姐姐自然也没那个读书的必要。再说,如果真的让姐姐一直读下去,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不说,还有投入大笔钱进去,班主任说的那些完全。于是,姐姐含着热泪离开学校,在城里的工厂找了份工作。
刀强就此过上了轻松又悠闲的日子,他不用再去学校听那些让他脑袋疼的课,而是可以整天在家打游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心情好,他也会在曾经的小弟们的请求下,帮他们撑撑场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刀强在某一天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并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而是妈妈从别人那里买到的,也就是说,他是被人拐卖的,而听说那时的他,身上穿的衣服相当不错。他去质问妈妈,妈妈原本支支吾吾不肯说,在刀强的再三逼问下才承认。
妈妈说当时人贩子手上有好几个小孩,男孩女孩都有,而刀强是里面长得最俊的那个,她一眼就看上了刀强。当然人贩子也不傻,像刀强这种模样俊俏又衣着不普通的小孩,很多人都愿意买下来,所以当初为了能顺利抢到刀强,家里出了好大一笔钱,爸爸甚至为了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同时在好几个工地上工作,结果因为过度疲劳,一不小心卷进了机器里,人直接没了,为此工地还赔了一大笔钱。不过也多亏有那一笔赔偿金,妈妈才能抢先买下刀强。
刀强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小时候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的时候,妈妈总是说老刀家日后的传宗接代就靠自己了。
但是刀强很生气,他把妈妈打了一顿,骂她为什么要让他离开城市,离开富裕的家庭,过上这样不能天天吃肉吃糖、没有数不尽的游戏卡带玩、连彩电都买不起的贫困日子。
妈妈抱着刀强擦着眼泪低声下气地说,她会尽力给刀强最好的生活,刀强只要传宗接代就行了。
妈妈转头打电话骂姐姐,都去了城里打工,为什么每个月才给家里打那么一点钱?姐姐说自己也要生活,城里的生活成本比农村更高,还要交房租。妈妈才不管这些,破口大骂姐姐败家浪费,让姐姐快点打钱过来,刀强要买新的游戏卡带,要买汽水喝。
刀强勉强捏着鼻子过下去接下来的生活,但是一有不合心意的事,他就会大发雷霆地对妈妈拳打脚踢,然后旧事重提。
他逐渐长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妈妈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给刀强物色媳妇人选,但是总觉得村子里的姑娘配不上刀强,不是长的不好看就是身材不够好,或者是家里钱太少之类的。妈妈让城里的姐姐也给刀强物色物色,可城里的姑娘一听刀强家里的条件,都纷纷拒绝。气得妈妈大骂城里的人太现实,狗眼看人低,不明白刀强的好。
随着刀强年龄渐长,妈妈的要求也逐渐放低,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村子里的姑娘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像姐姐一样进了城里,再也不愿意回农村了,有时求着求着,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愿意嫁过来,却被刀强嫌弃,理由是这姑娘要求他去找工作,刀强不愿意,这事便吹了。
刀强的年龄越来越大,转眼已经迈入五十岁的门槛,妈妈也成为了步履蹒跚的老人。妈妈赚到的钱越来越少,即使每天坚持出去工作,也难以完全补贴家用。姐姐那边的经济来源也断了,因为她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没办法再给家里打那么多钱,刀强和妈妈曾经找上门去逼姐姐给钱,却被姐姐的丈夫喊人打了出去,从此姐姐与家里断了联系。逼不得已,刀强只好在村上的火锅店找了个工作,心情好点就去那里做做事,每个月也能拿一点钱。
这一年七月,高考成绩出来了,邻居家的女孩高考分数有六百多,可以去大城市读个好大学,女孩全家人都特别高兴。
看着那家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刀强心里一下涌起了这几十年的回忆,那个被自己逼到跳楼的女生,与家里断绝联系的姐姐,去城里后就再也不回来的村里的姑娘。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看不上自己?她们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却只能日复一日重复着贫困的日子。恶胆向边生之下,他趁着女孩父母外出、只有女孩一人在家的机会,将她骗到自己家仓库乱棍打死。
看着女孩在自己手下红白四溅的模样,他感觉这几十年的压抑都畅快地抒发了出来。对啊,这群女的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日子本来是他该有的。
最后的最后,警察抓住了他,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实在不知道怎么结尾了,就这样吧)
(最后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但这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当时一看见关键词就想到了这个新闻,相当于是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饺子的味道还不怎么样_(:3」∠)_)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注:可能引起不适,提前致歉!
挂满蛛网和铁锈的扇叶吱吱响着。外头依稀有虫声,树叶在风里攒动。一夜比一夜热,尹山没敢开窗,屋里弥漫开肉类腐烂的气味。豹舍里的黑豹已饿了两天。肉块,肉排,鸡蛋……尹山计算着。多出来的食物没法处理,他偷偷给狮子喂了一些,剩下的统统堆进员工宿舍角落。一开始是新鲜的血味儿,接着能闻出腥臊,48小时后则被高温发酵变成一团酸水四溢的灾难。尹山不在乎,可还是被熏得干呕起来。又或者是因为紧张。
两天。豹子可以忍受一天禁食,两天令它饿急,三天也许能要它的命。尹山不想要黑豹的命,也不愿意太折磨它。他下定了决心,迅速站起来,走出房间。四下里寂静一片,相隔很远的路灯困倦地站着,照亮一小块主道。豹舍的位置十分偏僻,光被树荫隔绝,难以视物。尹山踩上豹舍外的草坪,草甚至是凉的,瘙得他痒。
尹山觉得有些古怪,但说不上来怪在哪儿。一盆河水在他胸腔里涌着,撞出隆隆响声。忽然间他脑海里有雨瓢泼而下,劈头盖脸将他浇回幼年和深秋枯干的草地,一头母牛拖长嗓音叫着,而他已经跑开牛棚好远好远了。他直跑下山坡,房子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却还听见牛在叫,叫声比他的心跳声更响。雨淋透了他,他光着脚,草屑粘满脚背,瘙痒难当。他怕得无暇理会。
尹山摸着黑走向豹舍的铁闸门。这时他感到脚底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脚掌上,血正汩汩往外冒。他这才明白古怪之处,原来他出门忘记穿鞋,就这样在动物园里走来走去。他把那东西拔出来,是一块玻璃瓶碎片。他放下受伤的脚掌,站在草地上顿时成了种煎熬。他不理会。
豹子隐匿着,人眼看去笼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尹山看了一会儿,四肢紧绷,担心那黑豹已经死了。但他很快注意到一颗闪亮的珠子,镶在两颗矮灌木之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那是黑暗中豹子的眼珠。它醒着,也一定闻到了血。尹山舒了口气。
他想象到,豹子可能饿得整晚睡不着,在铁闸门边不断徘徊。它不知道饲养员为什么让它挨饿。他们相处有两个月了,打一开始尹山就觉得它美。那时黑豹还没有成年,毛发杂乱无光,但有着惹人怜爱的天分。尹山跟其他饲养员讨论如何给它搭配营养,食谱换过好几轮。不多久它就变得矫健,身姿挺拔,皮毛也如上等丝绸般滑顺。尹山总认为它可以更美。于是他偷偷给它饲喂活物。兔子,很容易买到的肥嫩的兔子。深夜或黎明他带着猎物来探望黑豹,只为了看它杀死小动物的姿态,看血是如何真正从生命中奔涌而出。
现在黑豹正在等着它的猎物。
尹山打开铁门,进去后再细心地锁上。他踩到豹舍里铺满草皮的地面,像踩了一块软绵绵的沼泽。他流了太多血了。他蹲下,手脚并用地挪动到笼子正中央,蜷缩起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小。然后,等待。
等。遥远的时空中,尹山听到妈妈如是说。妈妈轻轻地把他推进牛棚里,妥贴地关上门。雨下得很大,牛棚一角在漏水,水洼直延伸到其中一头母牛的蹄边。屋里传来摔砸东西的响动,还有女人的压抑的哭声。
他被滚烫的庞然大物压住了。他了然地展开了身体,平躺到草中,彻底放松下来。他的鼻子正对着黑豹的鼻子。豹子马上低下头,咬住他的喉咙。尹山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串痛呼,这痛呼又被豹子的尖牙和呼气声掩盖,显得微不可闻了。在豹子隆隆的呼吸声中,他和他漂亮的动物静止着,还是等。
等。尹山坐在牛棚里,听见母牛低声呻吟。他原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发现那确实是母牛的哼声,跟屋里女人的声音一样疼痛。他警惕地瞪着母牛。接着他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至少对此时的他而言不可思议——一只小小的蹄子钻出了母牛的下体。他瞠目结舌,背蹭着墙连连蹬脚,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砖头缝里。两只细细的小腿慢慢从母牛身体中滑出来,裹着层粉红的薄膜。那是血吗?两只小蹄子上是在往下滴血吗?尹山记得别人说过,母牛是会生小牛的;但这会儿他只觉得那是鬼,是妖魔,从母牛身子里钻出来就要杀死母牛,也要杀死他,还要杀死妈妈。但如果它能把那个男的杀了倒也蛮好的。他看着这红色的鬼,突然有点期盼它的降世。他等着。四只细长的腿掉了出来,然后是半截桶形的身体。尹山惊骇地瞪着,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连后退的动作也停止了。母牛痛苦地低喘,顷刻间那个小小的妖怪从母牛体内整个滑出,带着一股可怖的血流,淌得遍地都是,跟屋顶漏下的雨水混到一起。也是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男人抬高声音怒吼,敲打声,跺脚声,某样东西锐利的落地声。同时尹山还听见雨,听见母牛的喘气和舔舐,听见胸腔里隆隆巨响。
尹山的意识很模糊。黑豹紧贴着他,毛发抵在他的肩旁。他或许觉得痒,又感到自己脚底的伤口被什么亲吻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内脏在被向外扯动,胃袋被吮吸。他动弹不了,也无法证实哪些部分是自己的幻觉。也许全都是幻觉,黑豹还叼着他的脖子呢。但这些幻觉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地美妙。等他死掉,豹子会吃他的。他只要等。
等。他惊魂不定地等了好一会儿。他失去时间概念了,他觉得他在牛棚里坐了十年。他打着抖弄开木门,妈妈和那个男人都躺在地上。他确定了好几次,妈妈没有呼吸了。他心慌意乱,想要再看看男人是不是活的,但做不到。他无法再等下去,跑进雨里,跑下山坡,直到天亮起来,他才终于听不见母牛的哭声。
尹山好像等到天亮了。他的眼前晃过一颗闪着光的小球。尽管周遭仍旧黑暗。
作者:巴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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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发现,我被捆住了。
麻绳绑住身体双臂,双脚也被绑在一起。我无法动弹,眼睛和嘴巴也被有效封闭,只能像枚河虾似的蜷在地上,且放弃了挣扎。
我饿了。
目前所在的地方,硬质地板上铺了层薄垫,这层垫子不说材质上好,但用得妥帖,既考虑到恰当遮蔽裸露地板和减小脚步声响,又没有很强的存在感,可能是有钱人家的房间,但人流不多,应当是私间。
当我开始分析房间主人的来龙去脉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悄声进了屋,他脚步极轻,但又不是刻意压轻,而是十分自然而然的节奏。他走进来,很快来到我跟前,大致走了十步。我决定装睡,保持着侧身着地一动不动的狼狈姿势。我感知到对方靠近,却一直不出声,也没有其他动作。我的肚子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咕噜噜……”接着,我听到那人轻轻叹气,也可能是偷笑,然后他走了。
我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警觉起来,现在的处境可不允许我放任何心。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这回脚步小些,也显得小心翼翼。这人走到我跟前,解开蒙住我嘴上布。我也不管什么情况,既然开了闸,自然要泄洪。
“这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肚子很饿,有没有饭吃!就算是犯人,也要吃饭吧!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绑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以为你们能……”
“吃饭了,瑞少爷。”一个女声,清清冷冷的,截断了我的话。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她扶我坐起,背靠墙壁。我的脚被捆着,坐着十分变扭。
“麻烦姑娘解开我脚上的绳子,不然坐不住。”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口饭被递到我嘴边,我只能乖乖张开嘴吃饭。
话说回来,饭香、菜美。虽都是家常小菜,但味道适宜,且是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要不是身体被捆绑,我甚至觉得这是座上宾的待遇了。多久没吃上这么好的饭,我不禁悲从中来。
“谢谢姑娘,这饭菜是姑娘做的吗?人间美味。这要是断头饭我也知足了,呸呸呸,瞎说!你们捆绑我,又给我吃这么好吃的饭,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气该谢还是该怕。姑娘你手艺这么好,人又体贴温柔,肯定也是个大美人,是否已有意中人?要不你解开我眼睛上的布,让我看看姑娘真容,将来有机会报答姑娘的一饭之恩呐。”
只有收拾碗筷然后沉默离开和关门的声音。
“姑娘你走啦?不急不急,姑娘你慢点。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下一顿什么时候啊姑娘?”紧接着,门又被打开了,不知是否是刚才那位姑娘,这人回来只是重新蒙上我的嘴巴,然后离开了……
又只剩我一人,这让我更疑惑了。姑娘叫我“瑞少爷”,姑娘小心伺候吃饭的感觉确实像是丫鬟伺候少爷。而且饭菜如此恰当,他们怎会知道我的口味?那为何会绑缚你家少爷呢?
……该不会是,抓错人了?
我一个落魄绿林,怎会跟你豪门少爷长着相似的脸?天底下又有什么人是连家人长相都会认错呢?你们要抓回你家少爷,虽然不知道这少爷做了什么,着实犯了什么事儿?抓又必须抓,却又抓得如此隐秘,仿佛是隐瞒了所有人。而又不能亏待委屈了少爷……但是,无论如何,你一定知道,你家少爷肯定也不喜欢被这样五花大绑无法动弹。
如此这般,约莫过了三天,那美味饭菜,一天两顿,我心满意足。其间我也跟姑娘提过几次他们抓错人,但也无果。实际上我无法判断确切时间,随着时间过去,饥饿也会逐渐适应。只是无法放松睡觉,一点响动我就会醒来。意识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解开了我眼睛上的布,我努力睁眼去适应,但黑暗中难以捕捉任何东西。只见一个人影近在眼前,有只手抚在我脸上。那手微凉,在我脸上轻轻摩挲,点点移动至耳朵。
“哥,你变了,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那人嘀咕着,慢慢靠近我,但我无法反抗,一定是饭菜有问题,难怪,我逐渐失了去意识。
醒来后,眼睛和嘴巴的布条均已除去,双脚也已松绑。终于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了,虽然费力,我相信也不费我吹灰之力。双眼终于重见光明,我还无法适应过亮的光线,但房间内昏暗——这确实是个私间。陈设布置极其简洁,只有桌椅床柜,哦,也许,这也可能是个没怎么派上用场的客间。这些家具虽然简单,但看起来也都是上等货。
我才注意到有个男人坐在桌上喝茶。这人长相清秀,身姿挺拔,衣着不俗,看起来像是话本中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茶水倒在杯中,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倒了一杯,放在一侧,又倒了一杯给自己。然后回头对我眯着眼睛笑:“哥,请用茶。”然后喝了自己那杯。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能放过把话说清楚的机会,“我不是你哥,也不是什么少爷。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费了些力气,依旧没法站起身来,只能坐在墙角,好歹腿脚舒服了些,“快放了我!”
“你不会忘了吧。我们打了个赌,”男人站起来,慢慢走近,“当初我让你走,走得越远越好。然后我再去找你,一旦找到……你猜,我还会放手吗?”他俯下身来,靠近我的脸。
突然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这不是我的绿林好兄弟秦兄弟嘛!
“秦兄弟!是你啊,你这么个打扮,以为在唱戏呐。快快,给兄弟松绑!”我松了口气,原来这一切是兄弟在戏弄我,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这阵仗够硬的,这一套行头,这个房子,得花不少钱呢吧。得我们兄弟干几票大的,才能攒回来了。话说回来,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怎的都不给兄弟透个底儿,怪吓人的。”
“哥,我知你爱读话本爱看戏,”他似乎听不进我的话,然后将我揽入他的怀中,“你猜,到底现在你在戏里还是我在戏里?”
——完——
作者:原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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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个无师自通领会到的词语,叫做青黄不接。
在我所生长起来的小乡村里,建起一座小学和初中就已经是不得了的成就,幼儿园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俗话说得好,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所以还小的时候,我就日复一日地站在庄稼地旁,撑着脸看大人们劳作。
说来奇怪,这座村庄其他时候看起来都很小,唯有在和劳作相关的事时格外得大。哪怕要购置简单的电器,想寻一个货物齐全些的杂货店都得跋涉不远的路途,但每到春分秋收,大人们井然有序地在田地上耕作,我就觉得,这片田地是多么广阔,仿佛可以放下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时我觉得,这片天地之外,就有杂志和童话上烂漫的花田,广阔的大海,闪烁的霓虹灯,会咕噜噜冒泡的冰镇饮料和让人唇齿留香的松软蛋糕,但是大家都出不去。我们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牢牢束缚在这里,春天播下种子,秋天便能丰收,这简简单单而永无尽头的时间流逝,将风霜清晰地留在每个人的脊骨上。
曾经父母会把我放在那种高高的凳子上,大抵是不想要我到处乱跑,但有天不知怎么我竟莽撞地从上面跌了下来,幸运的是没磕到脑袋,只是膝盖被狠狠磨破了一层皮。我哇哇大哭,母亲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骂我一边帮我处理着伤口,我现在还记得她一边抹着眼泪,匆匆地把我往又往地上一放又回去了农田,只是这次位置离我近了些,还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从那以后高凳就被撤掉了,我也因为腿上的伤吸足了教训,一直很省心地乖乖待着,稍大一些便要和父母一同走入农田之中。我对这片土地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呢?在时令快要入秋的时候,农作物的颜色慢慢由青向黄转变,风一吹,麦浪起伏,麦穗摩擦着麦穗,恢弘中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肃穆,呼啸的风声自是一种混响,且将此绵延成一种永不断绝的余音。这样的场景大概是美的,从远处眺望的时候,黄色的麦浪成为人们赞颂的对象,它哺育生机,又壮阔无垠。但手持镰刀,赤脚在其中穿行时,那份广阔便化为深深的疲劳,大人们必须一寸寸地收割,没有任何宏观的尺度,只有日出、日落,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寂寥。
我曾对这片土地怀有深深的憎恶,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它,我不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何可以如此的匍匐与顺从。有一年庄家歉收,我的父母为此日日长吁短叹,我望着那一片斑驳的青绿,稀稀落落得夹杂着代表成熟的鹅黄,竟对这片土地的不幸升起一种卑劣的欣喜。这样的心情一直到那个秋天过去,以前看起来一直很充裕的粮食竟也变得紧缺起来。我时常不懂那样高耸的谷堆能有什么作用,每天摆上餐桌的也只有那样几碗,我以为那是一种愚蠢的贪婪,所以才需要用无止境地劳累偿还。但是,拿一年的谷堆放地少见地松散,下一年初春便已几乎见了底,变成寒酸的扁平漏斗状。除了人,这些谷子还需要喂养鸡鸭,制成猪饲料,大多时候是等这些家畜长大了拿出去卖,偶尔也会变成家里难得的荤腥。家中谷子脱出的米都是糙米,算不得好吃,只是为了果腹而已。想来我的生活也甚少忍饥挨饿,所以在需要把大米按粒来算的那两个月,如果每顿还能有满满一碗饭,我想我愿意用一千个字去赞美它们的香甜。
我想我是幸运的,父母口中言及的饥荒似乎是离我甚远的事,我所遭遇的生活最残忍的背叛,也不过是过了两个月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我当时的难过仍然可以剜痛我的心,土地在我眼里成了噬人的深渊。那时我已不是懵懂的幼童,我和父母一起播种过种子,在半年的时间,手掌因为并不光滑的麦秆磨得通红,腿上被叮得到处都是蚊子包,但还是只能一边哭一边继续。疲劳是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忙忙碌碌地也没有时间用来伤春悲秋。所以我难以理解,我所付出的汗水与辛劳,却被无情地抹消,土地没有给我应得的回报,我只能饿着肚子,还不得不为下一个秋天的丰收做出祈祷,继续投身于麦田之中。
鹅黄,娇嫩的鹅黄,我对这种颜色既恐惧又企盼。青黄不接,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个词汇啊。那意味着努力的虚无,意味着下一年要更加发狠地劳作,意味着我贫瘠而苍白的童年,那些单调的、黑黑白白交替的日子,意味着近在眼前的希望与泡沫般的幻想。
直到现在,我也会在无法挣脱的梦境中守在农田里,看着庄稼的颜色随秋天到来而渐变,希冀着整齐划一的金黄色麦浪。
作者:尘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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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白作为神龙,出生却没有灵珠。
他本该享有的荣光身份,在第一秒便崩塌,碎为齑粉。
父亲抛弃他,母亲也不阻拦,于是他轻松从云端坠到地面。
一位僧人路过捡起他,道,好小的白蛟,缘何竟在此处。
他睁开蒙昧双眼,僧人面带微笑,嘴里问着因由,脸上却似稀松平常。
你有劫难,我亦有劫难。他这般说。
僧人俗名陆逢明,违背父母之命要出家,住持不答应。
他自己剃发,住到灵岫山脚下,背靠涟村云丰镇,遥对青雷寺,偶尔侧首,便是满眼乔湖平郭,波澜壮阔。
他的父母每天派人到茅屋口,哭喊让他回去,继承万贯家财,完成媒妁之言。
哎,那姑娘喜欢别人,那家财源自不义,何必。陆逢明和友对坐茶桌,长叹一口气。
他的朋友叫游璧,从乔湖来,也是神龙。
邵白盘在床脚,嗅到刚学会掩藏的灵珠气息,原来这般凉冽。
你在这边清净,总强过我身居官位,早出晚归,非得行云布雨。游璧微笑。
他俩笑来如出一辙,邵白想,是那种好像料得什么,又像不知道、混不在意。
我若是有灵珠,我若是有机会当江河湖海、哪怕溪里龙神,一定天天帮大旱焦土降甘霖,大涝淹丘伏水患。他缓缓闭目。
小蛟长成大白蛟,青年僧人慢垂老。
老僧人眼观鼻,说,邵白啊,这是游璧分你的灵珠碎片,清修苦练,积德行善,他日有功,腾升紫微。
陆逢明圆寂,邵白葬下他,吃掉碎片、离开茅屋。
四野茫茫,好像有许多事可以做,又像没有。于是他也对天发笑,倏尔百载。
路过京城,人们说,乔湖大雨连绵三十日,灵岫山方圆都被淹啦。
皇帝是个花架子,就没想过要管事,这世道遭天谴,苦了山边百姓。
邵白飞得比平日快,如果不是龙角未成,他能被错认成真神龙。
山顶孤零零的青雷寺,住持早不知避难去哪边,游璧独坐佛塔顶,地上浩浩汤汤浮殍频。
我想不明白,天子之错,同凡民有何干系?邵白道。
这道啊,不是给我们参的。游璧听他来,似乎想笑,最终长叹一口气。
你把灵珠给我罢,邵白伸手,我不是神龙,停雨顶多就是重来过。
万一天雷把你劈死了呢?游璧不赞同。
那也不过是重来过。邵白笑起来。
龙的血肉,和人的血肉并无不同,生老病死,忧悲苦恼。
那徒有的一点坚韧,在天地正气之下,也像肃冬草木,摧枯拉朽。
闭上眼,就结束了。可是像心愿已尽,又像没有活够。邵白想。
如果我不仅仅使用灵珠,而是直接吸收呢?
风云团聚,电闪更厉,倏尔云霄雨霁。
哎,你终归还是这么做了。游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佛塔日照里金光闪亮。
他五指并拢,邵白觉得那颗灵珠逐渐滚烫,横冲直撞,似要豁口破出。
这是最后适合我们的朝代,不是现在,也注定会成为尘埃消散。游璧语气和缓,陆逢明说,若你在劫难前真无贪念,侥幸活下来,就不必告诉了。
可惜他料到难两全,终归还是托我当恶人。神龙抬头看天,碧空如洗,就像百年前灵岫山的天,半点未变。
避过大难的人们,发现血迹蜿蜒到山脚的巨大白蛟,吓得不轻。
住持战战兢兢,念念有词半晌,呼吁大家将其合力葬在佛塔下,可以镇邪。
于是人们顿时定下心神,依言照做,之后也不时参拜佛寺,感谢住持。
……
千年又去,云丰镇衍生出各种神奇传说,并涟村一起飞黄腾达。
又因山川湖泊实在秀美,来旅游者络绎不绝,后来居然要预约抢票住宿。
而在人类不知道的位面,妖怪精灵也听闻此地少有的灵气浓郁,纷纷聚集。
一些故事落幕,一些故事开局。
轮回不歇,悲欢周转。
谁证菩提。
作者:段涯
评论:无声
时至半夜,房间里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闭着。室外明月高悬,黯淡了四散的星辰。
屋里的灯不少。天花板正当中悬着一盏照明灯,房主人嫌它亮得有些晃人眼,从没打开过。
卧床墙头装着壁灯,是可称温馨或暧昧的暖黄色,然而主人讨厌会被灯光染成黄色的一切,因此在床头柜上又摆了一盏台灯。这是极漂亮的艺术灯,但过于精致,比起实用更像摆设。
书桌上另有一盏台灯,是座有些年头了的护眼灯,灯罩上积着灰,模糊了颜色,灯管投下的光芒也是蒙蒙一片。书桌一侧是书柜,柜门上装饰着几条彩灯,已经没人能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装的,只是在它彻底失去发光功能之后也没人想过要拆掉它。
此刻,房间里亮起的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这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坐在电脑前的人却浑然不觉,仍然死死盯着屏幕闪烁跃动的画面。他的眼镜反射着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
他正在玩一款相当无聊的游戏。
相当无聊是他本人的评价。
游戏是一位网友推荐的,推荐理由是“相当真实,引人思考”。空洞刻板到像是应该出现在高考作文上的词。
该网友热爱一切模拟经营和养成类游戏,这次的推荐也是一款人生模拟游戏。
他并不爱好游戏。坦白来说,他什么都不热爱,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玩游戏只是打发时间,玩得也不怎样,但是为人固执又倔强,常常钻牛角尖陷入成就全收集的深渊之中。
网友说,这个游戏没什么可收集的,一定不会给你增添更多的负担了,放心玩吧。
他将信将疑地下载了游戏。
游戏内容是一个人的一生,宣传语说是高自由度。
第一步是取名。他不假思索地输入了自己常用的网名。除此以外游戏还有着相当繁复的设定,他认真看了一部分就疲于编造,后续干脆全按自己的情况填了。
接着就进入了养成阶段。过程显然极度简化过了,并不重复,但依然无聊。他无所事事地刷着属性。
为了避免陷入枯燥的重复轮回,游戏删除了很多现实里本应存在的事件,却留下了一些让人想不明白这凭什么留下的内容,比如装修房间。
他折腾了半天。最开始想摆成自己喜欢的风格,然而缺乏设计天赋,摆着摆着越看越难看,怎么都调整不好。他不甘心地比照着网上找来的例子修改,却还是不对劲。几次三番地改造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屏幕里的房间隐隐约约有些像他现实中置身的房间。发觉这一点之后,他干脆照着自己的房间装修了。
只不过游戏里只有半敞着窗帘的选项,“他”的房间总是被自然光照得清清楚楚。他没在意。
接下来的游戏内容也毫无新意。主角——“他”读书,交友,吵架,恋爱,莫名其妙被分手,考试,被训话……
简直就像他的现实生活一样。
时间逐渐推移,他渐渐犯起困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游戏,心想,等看到“他”——“我”的结局了就去睡。
游戏内的时间又到午夜,屏幕上突然弹出新剧情:“他”看着自己糟糕的成绩单,唉声叹气。“他”说,有时明明是想看看书的,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做别的事了,好像被控制了一样。
他有些不耐烦,心想我都没给你安排几次学习活动,能好了才怪了。游戏有够无聊,居然还搞这种没新意的哲学思论。
这时忽然有人隔着房门喊他的名字。妈妈问他怎么还没睡,给他端了一杯水。他含糊地敷衍过去。水喝了两口,随手搁在一边,接着打游戏。
游戏越打越无聊。他的哈欠一个连一个,心里想着这个点了总觉得反应没有白天敏捷了。这个念头还没完全划过,他手一抬,碰倒了杯子。
他慌慌张张地跳起来抽纸,草草地收拾了下桌面。键盘被打湿了一点,但看起来问题不大。
他把杯子送回厨房。返回房间,电脑已经自动息屏了。他也有些意兴阑珊,决定关电脑睡了。
然而,在他点开屏幕,准备关闭游戏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右上角主角的名字那里,显示的是他的真名。
他手一顿,盯着那一角,熬夜过度的大脑没法清楚地回忆起之前的场景。他回忆着刚刚屏幕上到底显示着什么。
忽然,又有声音传来,是在喊“他”——他的网名。妈妈语气严厉了一些,让他快点睡。
他回过头,看着房间门,突然意识到,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月光清明如水,映得室内亮堂堂一片。
光映在他脸上,被镜片反射,看不清心绪。
如果需要的话,那么——BGM:DADA-Radwimps
作者:贩卖机
备注:
_(:3」∠)_四个关键词一个都不会写。张牙舞爪抓耳挠腮到29号。突然打通天灵盖想到菩提这个词本身有突然顿悟的意思。那么——我把什么玩意都想不出来的这个过程写成一篇文的话。这个灵感算不算也是一种顿悟呢。对关键字的灵感的顿悟。
_(:3」∠)_对的标题就是一个空格我没打错。
_(:3」∠)_阿弥陀佛。施主。老机我悟透了。
_(:3」∠)_总而言之是很努力的把这种什么都写不出来的状态表达了一下。
_(:3」∠)_是倾倒垃圾没错了。各位注意避雷屁话连篇和胡扯淡。
_(:3」∠)_在这里分发一下防毒面具。
_(:3」∠)_到这里还想往下看的读者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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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只有一片空白。
【请输入文字】
光标在跳动。一下一下地、有节律地,跳动。
请,
输入文字。
天气闷热,仿佛贴身包裹着一层热气。空气湿度达到恐怕能直接挤出水来的程度。蝉在哀嚎,那么,湿度应当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
那又如何呢?秒针机械地跳动着,分针缓慢地挪动着,时间在爬行,我在焦躁。
面前的纸张一片空白。
得写点什么,要写点什么。
有什么可以倾泻出的呢?
『
无
』
即便是完全倒置也无法倾倒出半点碎屑。
脑内一片空白,如同面前这张虚拟的白纸。内容物随着闷热的天气蒸发殆尽一般的,空无一物。
已经多久了呢?还要持续多久呢?
这样的“无”的状态。
我不知道。
蝉鸣声锲而不舍的攻破厚重水泥墙壁的阻隔,传入双耳,与不间断的耳鸣声混为一潭粘稠的浆质。空气越发黏稠且闷热,无法移动也不想移动的身体上,覆着一层细小、粘腻的汗珠。电器的排风扇嗡嗡地嘈杂着,呼出机械炎热的气息。杂乱的蝉鸣声、耳鸣声风扇声,以及从我内部发出的焦躁无声的无意识喊叫伴着闷热空气所形成的墙壁自四面八方推挤压缩过来。
我被这一切困在原地,无法行动。
耳鸣声未曾停止。
蝉鸣声未曾停止。
我似乎可以看到加于“我”之上的锁链。
理应反抗。
仅是作为对曾经的故事们的尝试,我强行晃动头壳,沉积着的仅剩的一点思绪及字词的残片自底部扬起翻滚涌动,形成不可见的思维的尘埃。我伸出手,却无法捕捉到正确的,成形的只言片语。我不死心地再次倾倒,用来承接故事的纸张之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尝试失败。
不肯老实地听命的心成了对过去的拙劣模仿。
锁链又加重了一层。
在幻想中压榨出最后一滴故事的残渣。“我”在我的脑内不断的翻滚,翻来覆去。身体却仅是保持着静止的姿态。
不断地吸入炎热的空气,再从原路径排出。
我活着。
那么“我”呢?没有故事的我,还活着吗。
还能被唤醒吗?还能再开始吗?还可以继续吗?
我尝试着从空洞狭隘的内里挤出丁点剩余物质,那些许片段很快的破碎消失在空气中,竟无一点可落入纸上。
纸张之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我失去了我的文字。我的故事。我的“我”。
我的内里发出吼叫,绝望濒死一般的喊声。在空无一物的脑内翻滚。哭嚎。
只存在于内里的歇斯底里,在沉重的身体桎梏之中翻滚、奔跑、嘶嚎。焦虑逐渐地漫溢出来,流淌覆盖过一切,泛滥成海。
字词杂乱无章的相互碰撞、碎裂,堆积成黑色的山。黑色的山在无边无际的焦虑海的滋养下迅速地生长着,扯开肋骨,撕裂胸腔,朝着昏暗的天花板伸出黑色的枝桠。
虚构的拳脚落在一切可及的物体上,又被空气构成的厚重墙壁压回来。
墙壁在向我逼近。
如何是好?放弃吗?承认无能吗?
我不同意。
于是我回过头去,向着过去翻找,思考。顺着杂乱无章的思路,溯回最初的起点。
我需要知道,“我”失去故事的原因。
那是一个错误。
我放任我的恐慌害怕焦虑,一遍又一遍地查找着故事中细微的瑕疵。
“这样可以吗,值得容许吗,我能够这样那样的,以自我的偏见定义各种实体;任凭颜色污染纸张吗?”
我一次一次的询问着自己。清晰的颜色中终究生出了不存在的污垢。
我不知道答案。
于是干脆放弃一切动作。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永远都不会出任何错误。
——自然也失去了开始。而实际那些问题根本不存在答案。
我在乱麻一般的思想的线中,翻找、回溯、整理,终于触碰到一切的源头:过于恐慌百分之一的BadEnd而拒绝开始。
从一开始便是我为“我”所自行设置的枷锁。
我瞥见了真实,事实,真相……无论以何为称谓,这一刻,我终于知道困住“我”的是什么了。
紧接在劈裂天空的闪电之后,是一声惊雷。
既是如此,此时便该是斩断它的时候了。
蝉鸣声终于停止。除了不断的雷声外,一片寂静。
从现在开始。做点什么。马上。
去做。
“我”对我说。
做吧。做些什么,写点什么,是什么都好,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动了起来。
艰难的,拖起千百斤沉重的被虚幻的枷锁束缚的脚,伸出的手指依次按下键盘;脚掌缓慢的迈出一步,落在地面上,尘土飞扬,锁链破碎。
回车敲下,空白的文档终究被字词染上颜色。
我将重新建造“我”。
雨终于落下来了。
作者: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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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CP产物
1、
宋明哲把左江约出来的时候,夜晚的长街灯火顺着高速道一路往前。
像是一道道红绿交织坠落的行星。
“我们去哪儿?”
“随便。”伸手挂了档,方向盘打满,他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17岁的少年人目光看着正前方,地下车道的车灯在他脸上一下下晃过亮光。
左江坐在副驾驶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近来大都在组里拍戏,能腾出来的时间并不算多。今天接到宋明哲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毕竟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那人在电话里喊了他一声宝贝。
左江一下认出了是谁。
想来在这个娱乐圈,他认识的百分之八十的人以内,没什么人张口就叫人对方宝贝的。
宋明哲算是把自己这个“口头禅”发扬到了极致。
对方则因为23号要接着录密室综艺,最近几乎都在长沙休息。
他今天正刚巧从剧组回的长沙,接到那人电话的时候行李还没来得及开。
“要出来吗?”电话那头声音并不算对,问了他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左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许久没见,一顿饭的感情还是有的。
可惜,他确实没料到对方心情不佳。
把头发染回栗色的人,此刻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扣着,似乎在烦躁,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左江打开手机刷了几下,想想还是放下。
“要不先吃个饭吧。”他说。“我下飞机一口水都还没喝。”
“好。”开车的人握着方向盘,脸微一偏,把手机甩给他。
地下隧道出口的风迎面而上,左江把手机揣手里,想着锁屏没解,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往屏幕上一按。主界面跳出。
很好,这下手机归他了。
“这家店不错,风评挺好,隐私也做挺好。”
“你定。”
窗外四周是橘子洲边的街道和行人。晚上6点多,夏日散步的人多了起来。
左江手机设置好导航靠在座椅上,他昨晚熬了个大夜,飞机上也没睡好。
但心想今晚这兄弟怕不是心情太差需要找个人倾诉,左江想着要不要点些酒。“喝点吗?”
“可以。”
很好,猜对了。
左江这些年也就这优点,懂事,还晓得察言观色。
他打了个哈欠,做好了今晚陪人在某个包间里喝得酩酊大醉,下半场再换个地儿舍命陪君子找的准备。毕竟机票定在后天早上,也算得上时间充裕。
说来他们录制完密室综艺之后,在长沙的两天联系过几次。大多是几个台里认识的人的聚餐,然后就是私下约了两次晚饭。
反正他们都是彼此都是有通告的人,工作来了,下一秒就该提包走人。分别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后来就是对方直播的时候打了次电话。
说起那次,左江正在横店赶夜戏,正巧休息听到对方电话里说难受。
他心想怎么了,不会是胃病吧,结果原来是录制节目,他不由有些尴尬,最后说结束语嘴巴里都打摆。
那时他抬头看见同组搭戏的演员,对方露出了一种“哟,你好古怪哦bro,刚偷干什么了”的表情。
他挂电话,露出宋明哲的名字。对方旋即用表情回了他一句“哦兄弟你可真没劲”。
左江也觉得没劲。
抓着台词本看了两眼,不远处打光白亮亮一片,他把台本罩在脸上睡了片刻,醒来是导演喊的“开拍!”。
他是真忙。
当然,宋明哲也是真忙。
-
菜上了一半,汤还冒着气儿。
左江点的是本帮菜,口味适中,浓油赤酱,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能接受,无功无过。
服务员介绍完菜品走了,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认出没认出,不过秉承着职业素养,倒是没多说话。
“来吧,碰一个。”
他活跃气氛。抬头对上宋明哲笑脸的时候,也分不清对方是情绪缓过来了还是装的。
包间灯光吊顶漏下一点亮色在对方发尾,像是片发光的琉璃碎。红酒杯一碰,他听见对面用那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声音问了句,还忙吗?
“还好,最近放了几天假,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叫出来了。”
“哦,那谢谢哥赏脸哦。”轻柔柔的声音,对方眼睛眯着像只乖巧的猫,又像只狐狸。
左江觉得对方真的有几分欠揍,他俩坐的也不远,伸手玩笑似的推他,被宋明哲一只手接住。拍了一下。
“嘶——!”他装受伤。“怎么还打人呢,小宋——!”
“噗——”果不其然听到对面一阵笑声,弯着眼睛的狐狸此刻心情似乎变得不错。左江这一路心惊胆战的小不痛快也散了大半。“喂,你要赔我啊。”
“陪。今晚都陪你。”
行,还会玩文字游戏了。
说来他和宋明哲的关系非浅非深。
当初因为录制综艺的原因,他和某卫视的知名主持关系不错,但凡有综艺活动对方都会叫上他。
所以早在当初私下聚会他和宋明哲就见过面,圈内交往点到即止,能不能深交都是缘分。
他和宋明哲也说不清是什么缘分。
一起主持过节目,参加过综艺。一起吃过饭,发过春节问候短信。
最近也就在上月月末。
他在那个密室综艺里被吓得起飞,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对方怀里钻。而现在坐在包间里面对面喝酒,他夹了块豆腐,吃下今天的第一口热饭。
说露水情缘太浅,论至交好友又太深。算来算去,酒肉搭子。俩搭子。
“噗嗤——”刚吞一半的豆腐差点呛气嗓,左江死命捂着嘴咳嗽,抬头接过宋明哲递过来的茶水,对方给他顺气的手还搭在他后背上。
他缓过气半红着眼问他。“……去哪儿?”
“什么。”看着他的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起来,挂起平日里几分玩笑笑容。“我们一会去哪儿?吃完饭总该去个什么地方吧。”
2、
那天,左江被宋明哲提溜到游乐场的时候,摩天轮和个发光的大饼一样在天上转。
宋明哲和他都喝酒了没法开车,压马路压了半个多小时。
大晚上的,许久不见,两个大男人,游乐场。
左江觉得今天宋明哲可能不是心情不好,他是发癫。
“小宋,你认真的啊?”
“怎么,不敢吗?左哥。”头发染成栗色的人偏头看他,鸭舌帽下露出一双笑着的眼睛。
“走,现在马上10圈过山车,但凡叫一声我都和你姓。”
这是实话。
左江胆子不小,跳伞冲浪他都行,蹦极也试过,就是单纯害怕鬼屋和一惊一乍的东西。他是打算一雪前耻的,可惜,过了5点是没有过山车的。
当然,也没有鬼屋。
极目所见,只有一个半高不高的海盗船载了一堆的孩子吱呀乱叫。
它在深夜里被裹上一圈发光彩条,五彩斑斓被摇晃出一片似有若无的幻觉。
“真可惜。”宋明哲插着口袋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左江和他并肩站着,指了指不远处那花里胡哨亮闪闪的一片。“来都来了,随便玩一个呗。”
十分钟后,左江坐在木马上拿着个吐泡泡枪无差别攻击。
二十几岁的人了,要不是带了个口罩是个人都能看到他咧得到耳根子的嘴角。“来啊,来战斗!”
“哥你有毒吧!”
少年人浸在一片灯光璀璨的泡泡里,他猛按手上的水枪反击,滋啦滋啦地鸭舌帽都晃掉了,露出一头栗色的柔软头发。他隔着泡泡去看左江,看对方左闪右躲,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放弃了去攻击左江,而是从木马上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朝旋转木马的中心的灯光处抓了一下。
像是去抓一片虚无,又像去抓一片光。
“你在干嘛呀?”
他朝左江弯起眉眼。“以前的旋转木马,中心是有一个金环的,听说听话的小孩如果抓到它,就能够让旋转木马再重新转一圈!”
栗色的头发在金光下扬着,他一手抓着圆柱微微歪着头,左江盯了几秒,站起来和他击了个掌。“你拿到了。”
宋明哲楞在原地。左江朝他笑。“不就是旋转木马吗,再给你玩一圈。”
【送你一个金环,奖励一个乖小孩。】
-
那次古宅密逃录制到现在。
半个月,宋明哲几乎没有什么闲暇可言,通告多得像是雪花一样下。
西安,宁夏,贵阳,遵义,他三天两头各地飞。
以至于他没来得及将某些意外情绪从他的心里掏出来,如往常一样,整理出一些清晰的逻辑线,然后安放到自己的人生轨道里。
但“思绪”这种东西就是喜欢钻空子。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然后在某个忽然闲暇,安静的时候占据你全部的大脑。
“啊,真的吗?”
当他在某个晚上听到一个声音转头笑起来的时候,忽然站在空荡荡的酒店里皱起了眉头。
-
“一个香草一个抹茶。”
冰淇淋车前,两个带着口罩的艺人混迹在人群里排队。
此刻,离他们不远的是一只拿着甜筒的巨型北极熊冰淇淋店logo。
左江手上还拿着一个蓝白红心的棉花糖,那棉花糖很炫,发着光,是红蓝绿三色跳动的那种发光。
这一切起因有些尴尬。
就在刚刚,他们作死坐了两遍海盗船和跳楼机,出了出口,看到一对情侣迎面走来,对方手上拿了个捧花,那捧花做得挺好看,里面是一堆棉花糖,外面包了一层塑料膜,缠上一圈小灯泡,在黑夜里亮起来,熠熠生辉的。
“那是假棉花糖吧?”
“真的。”
“不可能,哪有真棉花糖外面捆电线的。”
“你好,两位,想你们手上的捧花哪里买的呀。”左江意识到的时候,宋明哲早已经窜出去一丈远直接过去问人了。对方带着个鸭舌帽和口罩,声音倒是乖,笑眯眯得惹得小情侣特细心给他指了店面。
很好。
那棉花糖确实是真的。
但结果是左江手上的棉花糖现在红光蓝光绿光蹦蹦跳,照得他的脸姹紫嫣红的。
“谢谢。”抓着两个水枪泡泡枪的人从老板那取了两个甜筒冰淇淋。宋明哲撞了撞左江的肩膀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吃东西。
夜里尽是来往的游客,摩天轮泛着五光十色的光,一圈一圈缓慢在半空中绕着。
他们挑了个人工湖的偏僻角落长椅。
放下水枪泡泡枪和棉花糖,两个公众人物,终于能摘了口罩放松一会。
夜风顺着人造湖的水面带来点泥土香气。
宋明哲确认好手机里最新的工作消息,倒头靠在石头长椅靠背上,一口啃掉甜筒上的尖角。冰凉甜腻的混合物投入着奶香,混进喉头,感觉还不错。
他偏头看了眼左江,后者正在刷抖音视频,傻乐。
手上甜筒边缘都化了。“诶,管管它。”
什么?左江懵懵懂懂反应过来。看了看宋明哲,又赶紧回头拯救自己的抹茶冰淇淋。他解决的方式很迅速,咔嚓两口,把甜筒凸出来的部分啃干净了,这下是彻底解决问题了。
“宝贝,你会不会被抹茶冰淇淋噎死?”宋明哲“贴心”地问。
左江嘴巴冻麻了,还没把那堆冰吞完,盯着他看,整个脸鼓得像只被蜜蜂盯过的狗。他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你试试。”
少年人愣了几秒,肩膀抽动起来,他弯起眉眼,捂着额头笑得无奈。“左江,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他声音带着少有的松快,像是积累的某些情绪在这一刻倾塌成河流。
左江脸颊沾了点冰淇淋沫,宋明哲伸手抹了一下。后者易受惊的体质愣了愣,睁眼看向他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会去哪儿啊?”宋明哲转头吃着甜筒刷手机。
“啊?”
“看个电影吗?”
左江好不容易回过神,咳嗽了两声。“最近电影都看过了。而且这个点,看完要午夜场了。你也奇怪,没事来什么游乐园,还买棉花糖,买完还吃冰淇淋,看电影,搞得和小情侣约会似的。”
宋明哲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单手撑着长椅的后背,忽然倾轧过来,将左江逼近长椅的角落。“本来就是。”
夜色里的少年人眉目看得不清晰,棉花糖姹紫嫣红的灯光错落在宋明哲的眼底。他说。
“难道不算吗?”
那一刻。
在世界的边缘似乎震出了一道缺口,忽得漏进夜里的狂风。
-
左江在这个圈内有很多朋友。
点头之交的,关系亲密的,被迫交往的,太多。
而宋明哲本该就是那不远不近的一种。
想来,一间密室不过是一个人造空间,虚假危机,被迫贴近,牵手一刻有沦陷的末日,人造的黑暗。
心跳声在胸腔里跳动。人在里面,就容易产生幻觉。
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就和他说过,他这个人有毛病,就是很多事情,惯性认真。
他是个好脾气的疯子,平日里懒懒散散,在某个在意的东西上,只要执着就像是狗遇到了骨头,咬碎牙了也不松开。演戏也是,人也是。
所以不能当真,不当真,他就能过去。
而左江想,他后天有通告,明天早上的第一班飞机要从长沙到横店。跨越千里,下次重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其实只要哪怕一方不愿意,他们的相聚也许就不会有下一次。
他就该停在这的。
只是他没有告诉过别人。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密室里,他和宋明哲拉着手在跑。只是这一次,宋明哲顺着一个悬崖落了下去,他趴在悬崖边拼命拉对方的手。
他浑身是汗,心跳跳得飞快,那时候宋明哲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他却快要哭了。
他多怕他掉下去。
比自己掉下去还怕。
梦醒来,他给宋明哲发了一个消息。“怎么样,最近在忙什么。”
宋明哲没有回他。那条消息现在躺在他们对话框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像是某个不该出现的错误音节。
-
“接下来……去哪儿?”
-
夏夜里的游乐场人来人往。
随着摩天轮缓缓上升,两个不说话的人静静坐在对面。
霓虹璀璨的街道穿梭的灯火,摩天轮上升至最高,似乎要深入云层,随后又缓缓降落。
心跳不会变速。
吊桥上的风一阵阵吹,吹到末日尽头,也吹不进这铜墙铁壁。
左江静静看着对面人的侧脸。17岁的少年人眼里映着灯光,却一刻也没有转过来看他。摩天轮一次会转三圈,直到最后一圈快落地前,他问。“14号,江西青燥音乐节,我有参加,你要来看吗?”
左江转过头,两人目光终于对上,他努力扯起嘴角。“鬼知道呀,半个月后了,剧组不知道能不能调的开时间。”
“也是。”他忽然说。“你那里,好像也有一场演唱会。”
——那个默默无闻宋一鲤,会带着那个小女孩看人生最后一场演唱会。
“是啊。”左江点点头,忽然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宋明哲问自己。“我怎么知道的?”
他重新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于是漂浮的尘埃落了下来,他们沉默着,等着坠落的摩天轮终于走完了最后一圈。
铁门开启,抱着捧花的人下了地面。
渐渐夜深的游乐园人潮依旧未散。
他们把水枪送给了迎面遇到的孩子。后者父母送了宋明哲和左江一人一个夜光的手带,于是本来就红绿蓝发着光的两个人在这夜里亮的更加花里胡哨。
捧花散发着沉默的糖丝香气,左江将它抱在怀里,跟着宋明哲穿过游乐场的街道,他们似乎是往出口的方向。
穿过那道门,这场四不像的约会终将结束。
左江静静跟在宋明哲身后。直到经过某个花圃拐角的时候,眼前的人忽然慢慢蹲了下来。
“Leon。”左江下意识上前。
宋明哲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Leon,怎么了?”
“……难受……”他皱着眉闭着眼。“哥,我好难受……”
他声音很轻。
左江俯下身看他。
下一秒他后颈被一只手蓦得一拉,他身子一倾,几乎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昏暗的角落,灯光闪烁的红蓝光线,某种危险边缘的警报在响动。
他们嘴唇堪堪停在碰触前的距离,呼吸交替,眼神贴近。
末日的吊桥摇晃着,狂风撕扯,他听那人说。
“我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有点乱,左江。”
那是一条漫长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此刻巨浪滔天。
他们隔岸向望。
想着下一刻是不是要投身而入。
可谁都没有动。
他们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彼此注视着彼此,任由心脏的警报和记忆的混乱幻觉,一波一波把他们撕碎重组。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间密室。
陌生的地带,虚伪的危机,有沦陷的末日,人造的黑暗。
心跳声在胸腔里跳动。
末日吊桥摇晃不断,独步难行,于是两个行走而过的人不得不牵手。
他们曾经牵过手。
他原以为只有他一个记得。
-
“好点了吗?”
广播里的失物招领,不紧不慢播了两遍。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江站了起来。
半跪的少年人微微吸了口气也站起身,此刻,他目光里又戴上明日里讨人喜欢的笑意。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去。”
“酒驾吗?”
“叫代驾啊。左哥,你变笨了。”
-
一天后,左江坐上了去浙江的飞机。
上机前,他手机收到了魏明明最近进度的照片。
照片里小聚穿着一个跆拳道服,在阳光底下cos一颗仙人掌。
小女孩笑得像颗小太阳。
他要带着小聚从南京出发了,下一站是武汉,下一站是昆明,那是通往天堂的方向。在那世界的尽头有一场音乐会。
一场,他可能这辈子都到不了的音乐会。
尾声>>>
8月9日。
因为全国疫情的原因,和国内多点疫情突发,驳回了多地音乐会和漫展开办场次,多地活动被迫无限延期。
其中包括江西13-14的青燥音乐节。
当天,左江在剧组拍戏,刷到一个消息——江西的那场音乐节因为疫情取消了。
他在深夜里拍戏时收到了一条宋明哲发来的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录音棚的隔音板。
他本来以为宋明哲要给他听新专辑的歌,或者是让他帮忙宣传。
没想到,对方只是哼了一首曲子。
一首挺早的粤语歌。他唱的是最后一段副歌。
左江听过那首歌。那首歌叫《春秋》。调子还算熟悉,歌词倒是忘了个干净,他不指望宋明哲的塑料粤语能让他想起什么。
只是忽然歌词的最后一句。
“想心酸,还可以。想心底,留根刺。 ”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
-END-
作者:喵哩
评论:随意
(电视剧睡魔同人)
夜幕降临,世界沉静下来,在靛蓝色的雾气中沉沉睡去,只有寥寥的人影还在这寒冷的秋夜奔波。凯瑟琳推开酒馆的门,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带着一丝微醺投入外面沉沉的夜色。
今晚的生意不怎么样,她打算去主教广场碰碰运气,那边的路灯下是个不错的招揽位置,天越来越冷了,半夜停留在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少,想要找到客户会变得更加困难。
一阵疾风穿过身侧的巷子,掀起了她薄薄的衣裙,让她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被薄云遮住的月亮此时露了半个出来,在湿冷的路面上投下她淡薄的影子。
嘎的一声怪响,什么鸟从她头顶掠过,黑影快的像箭一样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惊恐的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酒店已经淹没在雾气里,身后只留下一片暧昧的灰黑色轮廓。某种带着固定节奏的声音在雾里回响,像鼓点,像脚步,一点一点的逼近。
凯瑟琳忍不住环住了自己的手臂,上下摩擦,仿佛那样就能给自己足够的温暖和保护。她想起了最近的传闻,一个专门猎杀妓女的变态,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喜欢在黑夜里,把她这样的可怜人拖到冰冷的角落,砍上几十刀,撕成碎片。
恐惧在湿雾中翻腾,终于凝成了实体,他身着白衣却裹着死亡和阴影,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凯瑟琳尖叫了起来,掉头狂奔,她奋力的甩动胳膊,拎起裙子,用尽吃奶的力气狂奔。远方道路的尽头有一团模糊的灯光,可能是另一个酒吧还在营业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她感觉到冰冷的吐息在脑后掠过,感觉到手臂和衣摆上拉扯的力量。
本就凹凸不平的道路,因为夜晚的露水变得又湿又滑,她廉价的皮鞋无法支撑这样的冲击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她被绊倒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膝盖和手肘痛的近乎麻木,然而她顾不上一切,只能大喊救命。
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没有一扇窗户的灯光因为她的求救而点亮。一只冰冷的大手从后面狠狠的抓住了她的发髻,然后那道雪亮的刀光划过了她的咽喉,切断了她所有的哀嚎。
“凯特?”
凯瑟琳颤抖着张开双眼,温暖的火炉光芒立刻涌进了她的视线。她茫然的转动眼球,花了一会才找到抓住自己胳膊的人。
“马克……”她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暧昧的摩擦了一下男招待的手指,露出一个自以为有点吸引力的笑容。
“你该走了,我们要关门了。”马克趁机捏了一把女人丰硕的臀部,然后眼神瞟了一下吧台。
老板的脸色不是很好,正在一个一个擦他的酒杯。整个店里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看样子最近的凶杀案对周围的店铺都有影响,今天还是周五。
凯瑟琳立刻站了起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回答:“好,明天见。”
她推开门,昏黄的火光在门前无力的铺开一小片扇形,扇形之外就是沉沉的雾和未知的黑暗。她想要回头,去恳求老板或者招待今天给自己在屋檐下留一个蜷缩的角落。如果在二十年前,那还是有很大的成功可能的,但现在……
凯瑟琳握紧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冲进了黑暗。她坚定的往主教广场的方向走去,如果没有客人,她就没有第二天的饭钱,也没有今晚可以容身的地方。
用以充饥的劣酒在夜风的吹袭下,变成了胃里翻腾的酸汁,又化成细细的钩子,从后背直伸到脑子里搅拌,让她的脑袋针扎似的的疼。凯瑟琳加快步伐,这样可以让身子暖和一点,她忍不住用手压住自己的太阳穴,对抗从内而外的刺痛。前面的巷子出去就可以到宽阔的主教广场,那边就算是夜晚,也有不少人经过,特别是那些刚刚下了夜班,孤独寂寞的体力劳动者。
灯光就在眼前,她几乎已经在跑了,结果一个没留神和拐角另一边过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对方是一个不高但很结实的男人,砰的一下把她直接弹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凯瑟琳痛呼出声,为自己的不走运而哀嚎。
“对不起,女士。你伤到那里了吗?”肇事者并没有逃离,而是蹲了下来,一边询问,一边试图搀扶她起来。
“哎,我的腰好疼,我的脚也好痛。”凯瑟琳快速的打量了对方一番,从他的衣着和口音判断出是个肥羊,立刻装腔作势的倒向了对方的怀里。
“是吗?你还能走动吗?我是个医生,从美国来的,我的临时落脚点就在前面不远处,要不你到我那边,我给你检查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脚好痛,你得扶着我,才能起来。”凯瑟琳死死的抓住了对方强壮的胳膊,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了上去。“我叫凯特,家住的挺远的,这么晚,我的脚又受伤了,没法自己回去。”
“塔布莱特,你可以叫我塔布莱特医生。”那个男人笑了笑,轻松的把凯瑟琳从地上架了起来,“毕竟是我撞上你的,当然应该由我来给你治疗,凯特女士。”
他细心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凯瑟琳,慢慢的走向广场的另一边。
在路灯的照耀下,靠着温暖的人体,凯瑟琳今晚恐慌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远处巡逻的警员,这里十五分钟就会有人巡视一次,因此比其他的地方安全不少。当然,警员看到她们这种人有时候也会咒骂、殴打或者驱赶,一切取决于他们当天的心情。
她靠在医生的身上,穿过了广场,前面是一条岔路,一边是两三层的石头建筑,另一边大多是平房。医生带她走向了高斯顿街,一小丛灌木在路口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绿化隔断,阻挡住了四周的视线,连路灯的光都几乎看不到了。
“来,这边有点不好走。”医生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几乎是抱着她脚不沾地的移动。
“您可真是太绅士了,到您家还有多远呢?”凯瑟琳忍不住笑了起来,仰头看向那位好心的医生,却看见雪亮的刀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冷酷的撕裂了自己的脖子。
尖叫被涌出的鲜血封印在了喉咙里,咕嘟咕嘟的气泡随着一股股粘腻的液体不断从伤口挤压出来,医生在凯瑟琳用手指捂住伤口之前又快速的划了两刀,彻底的夺去了猎物的生命。
凯瑟琳抽搐着,仰躺在石头路面上,涣散的瞳孔倒映着被乌云遮去大半的月亮。冰冷的月亮像被风吹散了一样变成了细沙,从天空散落,最后在医生的背后重新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他全身都是淡淡的奶油色,从帽子到鞋子,只有瘦削的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即使看不到眼睛,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好奇和欣赏。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是刚才噩梦中梦到的那把。
“救我……”凯瑟琳最后弥留的意识向着噩梦祈祷。
“亲爱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是吗?”噩梦的化身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低头,带着三分冷漠一分嘲讽淡淡的笑了。“梦是警告,是预示,噩梦更是如此。”
“……”凯瑟琳无力再回答什么,死亡已经带走了她最后的吐息。
医生用十分专业的手法,迅速的割开了猎物的衣服,打开了腹腔。即使周围近乎黑暗,他也精准的摸到了肠子,并把那温热的器官从柔软的腹部扯了出来丢在了猎物的右胸上。浓烈的血腥味在四周蔓延,他舔了舔嘴巴,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
那个倒梨形的器官——仅仅属于女人的特权的部分,现在安静躺在湿润的腹腔中,摸上去仿佛还带着生命的痕迹,他迅速的挥刀割下它,顺带还有一只肾脏。今晚他想品尝这个猎物,当然是以一种文明的方式,他可不是什么饮毛茹血的野人。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塔布莱特吓的一抖,手里的子宫和肾脏滚落,啪唧一声落在了猎物撕裂的围裙上。
他惊恐的转过身,发现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瘦高男人。
那人背着手,微微的歪着头,虽然因为背光看不清脸,但却给人非常年轻英俊的印象。一身合体的浅色西服包裹着他修长但肌肉流畅的躯体,就那么慵懒的随意的站着,仿佛问的是下午茶配什么点心那么普通的问题。
塔布莱特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他可不想被人抓住,送进该死大牢里。
“医生,不用紧张。我可不是来抓你的,不过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停留,巡逻的警员可快要到了。”那人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广场的东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塔布莱特用围裙的碎片包起今天的纪念品,警惕的缓慢的站了起来,确保冒出来的目击者一直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柯林斯,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的名字的话。法兰西斯•塔布莱特医生。”墨镜后的眉毛挑了挑,刻意加重了医生两个字,仿佛他知道塔布莱特的“医术”都是自学而来,从未经过正规学院的学习似的。
塔布莱特放弃询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全名的傻问题,自顾自的按照既定的路线撤离。果然那个自称为柯林斯的男人迈着大长腿,轻松悠闲的跟在了自己后面。
“你想要什么?”在被跟了半条街之后,他忍不住再次开口。远处已经传来刺耳的哨声,看样子那个肮脏的妓女已经被发现了。
“你动了我的猎物。”柯林斯轻快的回答,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匕首,淡淡的月光照在上面,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反光,照亮了他帽子下漆黑的墨镜。
在这样的夜晚还戴帽子和墨镜?什么怪人?塔布莱特在脑中嘀咕着,他握住已经收回放进口带的手术刀,并且加快了步伐试图拉开两个人过于接近的距离。
“还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柯林斯的声音随着夜风刷的一下就凑到了他的耳边,仿佛他从头到尾都黏在医生的身边似的,两个人现在亲密的仿佛喝完酒互相搀扶的醉鬼。柯林斯的手只是轻轻的按在了医生的左边口袋上,但医生却没办法让左手动弹一根手指。
恐慌从心脏深处浮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塔布莱特的衬衫。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鬼?死神?妖怪?”他喉咙发紧,几乎是用气声在发问。
柯林斯靠的是那么近,几乎是脸贴脸,鼻子靠着鼻子。
“错误答案,亲爱的。我只是你心中一直存在的恐惧,你的小小噩梦,你知道迟早有一天必须要面对的命运。”
塔布莱特呼吸急促,瞳孔放大,在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被对方身上铁锈、乌木和灰烬交织而成的味道淹没了,而且也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对方英俊不凡的面容。他全身的都燥热了起来,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小秘密,从记事以来,他一直都觉得男人比女人更美丽更动人。而眼前这个,简直是诱惑和欲望的糅杂体,仅仅是被隔着墨镜的视线注视都可以让他射出来。
他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你想要什么?”
柯林斯故意往后退了点,拉开了距离,让本来几乎碰触到一起的嘴唇残忍的分开。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这些天几乎代替我成为了很多人的梦魇,她们在梦里一直想着你,让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我不知道。我并没想抢走她们的注意力,我只是想消灭那些肮脏的肉体。她们就不该存在,她们也不该生下那些同样肮脏的后代……”塔布莱特有点语无伦次的辩解着,深怕破坏自己在男神心目中的形象。
“不要这么说自己……”柯林斯突然靠近,用手指捏住了医生的下巴,然后轻轻的吻了下去。这个吻在嘴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往上落在了眼皮上。塔布莱特感觉舌苔特有的触感在眼睑上舔舐,然后是吮吸,力量之大,让他有种对方想要吞下自己眼球的错觉。
正当他因为疼痛想要挣脱的时候,那股圈着他让他无法动弹的力量消失了,那个月光一样神秘又迷人的男人也消失了。
“主人……”柯林斯单膝跪在地上,伏下头颅,对突然降临真实世界并召唤自己的梦之王献上致意。
“你在做什么,柯林斯。”墨菲斯低沉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询问着。
“您可以看到一切……”柯林斯抬起头,仰望着自己的创造者。他是一切梦的主宰,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你想做什么?”梦境之王换了一个问题,抬手示意梦魇可以站起来了。
柯林斯缓缓的起身,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手指抚过自己的眼角。过了片刻,才笑着回答道:“我有点想知道他眼里看到的一切,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感受到的一切。”
他摘下墨镜,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反问:“不可以吗?”六排洁白的牙齿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微微张开,期待着君主的回答。
然而墨菲斯只是站在那里,仿佛神游去了别的地方。等到柯林斯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才如同往常一样的训诫了一句:“你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接着就离开了。
金发的梦魇说不出那种感觉算什么。
失望?无聊?郁闷?
他对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大街冷笑了一声,重新带上了墨镜。
“是的,主人,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并且我可以做到更好。”
作者:阿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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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回来的日子,或者说是明天。
我坐在餐桌旁,将视线移向墙上的钟表,再移到身体前方,一遍一遍。
“咯嗒、咯嗒”,平时钟表的声音有这么大吗?还有微弱的车辆行驶声从屋外传来,似远似近,模糊了距离感。
我站起身,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外出物品,走向玄关。关上电灯,紧锁房门,扑面而来的清冽冷空气让脑袋清晰了一些。
她的飞机凌晨五点多才到达,按照原本的计划一点从家里出发时间也非常充裕。但反正都是发呆,场所就比较随便了。在机场能避免我毫无意义的重复行为,这莫名的焦躁大概也能缓解。
明明是最重要的她要回来了,内心的情感比起激动却更接近不安和……害怕。我该如何对待她呢?在她来到接机口的瞬间冲上去抱住她?让她充分感受到我和这座城市对她的热情?我急于证明自己对她的喜爱,但这样的心情却不禁让我怀疑……我还像曾经那样喜欢她吗?
或许这两年的分离已经消耗掉了部分我对她的热情?
……不,希望不是这样。
到达机场时已经接近两点,我在售票口外面随便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继续发呆消耗时间。机场周围灯火通明,在淡橙色灯光的照射下云层像流水一样快速移动着,让我恍惚间觉得这里是溪流的底部。
说不定会下雨,还可能是大雨。我有些担心地想着,并希望她的飞机能在下雨前到达。不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安全地来到我身边啊。我绝对要把她平安送回家。
我是带了雨伞的。并不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做足了准备,这只是在学生时代留下的习惯。记得那时刚下晚课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教学楼口。看着人们或单或双撑着伞越走越远,疲倦和孤独感缓慢地在身体里扩散。当时我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天气如何都要带伞,绝对不要让最爱的人也感受到那样的孤独。
不过她从来没有让我送过伞。她是那么地喜欢下雨,喜欢到让我几乎把“雨”和欢欣鼓舞穿着雨靴雨衣在外面乱跑的她画上了等号。
真的好可爱。回忆起她开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不论现在我对她的感情如何(还没有想出结论,也不愿再想了),曾经与她有关的记忆都是那么闪闪发光,快乐与充满幸福。或许一些事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那美好到溢出的情感一定是把我腌制浸透得彻底,否则现在那甜味就不会从身体最深处迸发开来。
我对那些时光充满了感激。也对她……充满了感激。
夜空的颜色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随着接机时间的逐渐接近,空气开始沉闷湿润到令人感到不适。云层也不再流动,那灰黑色的絮状物体一层层堆积下来,把天空压得更近了。我走到接机口的栅栏处,和人群一起等待这趟唯一没有晚点的飞机抵达。
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忽左忽右地在人流中穿行。她的脚步比起周围有些急促,一对圆得标准的耳朵每次在路过其他乘客时都会稍稍向后背去,就像在躲避丛林里的树枝,显得忙碌又富有弹性。
在看到我的瞬间,她咧开嘴笑了,耳朵向着我的方向高高竖起,漂亮的黑色眼睛闪闪发光。她再次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行李箱好像都要飞了起来。
神情好明媚!
被㨪到有些不知所措,我向着检票口小跑了几步,在最前方踮着脚迎接她。
“久等了。”她微笑着伸出手。
“是熊的话,多久都没关系。”我一边接过行李箱一边回握住她。那令人怀念的柔软和温度让我一瞬间宛若触电,身体不禁颤抖了刹那。
好像差点就忘记了。
“熊想回哪里?要不要先去我家?”
我们一起向出口走去。
“好啊,那就帮大忙了~ 回来的第一天完全不想在没有人气*的地方呆啊。”(*指很久没有人生活过)
“帮你打扫过了哦。”
“太感谢了!小菀简直是天使!但今天我想和你……啊”
我们停下了脚步。
“……下下来了啊。”
铺天盖地的大雨将天和地连成了一片,“哗啦啦”的巨大雨声由近及远平铺开来,好像在空旷的山谷里有了无穷无尽的回音,反而显得世界更加广阔和寂静了。
环顾四周,可能是听到了航班延误的消息,周围没有一辆出租车。
……麻烦了。
我看向熊,她的表情仍旧很明媚,甚至比刚才多了一丝兴奋。大概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默默地把嘴边的“要不要等雨停再出发”咽了下去。
“冒雨走吧!”
她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好似有流光。
“菀应该有带伞的?从这里到市区也就三四公里,我们到那里再打车。”
……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也太狡猾了。
我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望向接天的雨幕。眺望远方,城市就像是暴风雨中的金红色岛屿,彻夜未关的霓虹灯将周围映照出橙色的半球形。
“嗯。”
或许我内心的某处正在期待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你的。”
雨下得更大了,几十米外的事物已经模糊到看不真切。我和熊用伞堪堪护住上半身,顺着脚下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进着。
到处都是水。我们仿佛两只误入深海的甲壳虫,在陌生的环境里迷失了方向。灰黑色的雨链和簌簌的雨声不断重复,它们像是哪种半透明介质将我们层层包裹。
世界好像只剩我们两人。
熊在我身旁静静地走着。几分钟前她以自己的身体比较强壮为由把行李箱又抢了回去,现在正用有点别扭的姿势一只手在胸前举着伞,一只手把行李箱拉到背后以试图减少它被淋到的机会。她的表情很平静,让我回想起了两人一起去便利店的时光。
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她扭过头看向了我。
“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没事。”
这么慢才发现,刚才是在想事情吧。大概。
我不知道熊为什么要回来这么久,她只是在某天突然联系了我,并把时间安排发了过来。“回去后都会告诉你的。”我无法通过聊天文字推测出她打下这句话时内心涌动的情感,所能做到的只是答应下来,并在这里等她回家。
熊是独立又有主见的人,她一直能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很好,所以我也不愿妄加猜测。
‘顺其自然吧。’我想。
‘该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
只希望不是和我们的感情相关的事。分手什么的,我还没做好失去生命中重要之人的准备。
有些不安。不自觉地握紧伞柄,低下了头。
鞋子已经湿的彻底,或者说已经像是套在脚上的雨水容器了。裤子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黏滑的摩擦感令人不适。
我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十八分,这时太阳应该刚刚升起。
只可惜微弱的阳光无法透过厚厚的云层,周围仍是一篇灰暗。我们仍在仅有两人的海底穿行,不过……
已经快要到那座熟悉又热闹的不夜城了。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消息静静地躺着屏保上,消息的发起人是熊。
我有些疑惑地扭头望向熊,她沉默地和我对视,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双眼透露出某种乞求的意味来。她冲手机扬了扬鼻子,催促我看那条消息。
「抱抱我吧。」
心脏仿佛被大锤猛的撞击,余颤如水波一般层层叠叠,蔓延开来。
我迈步靠近熊,用手臂紧紧地环着她那柔软的躯体,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她胸口的白色月牙里。被水汽沾湿的绒毛仍旧那么柔软又温暖,熟悉的莓果气味包裹着我,那么令人安心。
胡思乱想的我是多么过分啊。
熊也用双臂环住了我。
‘好暖和。’
我怔怔地想着。
“好暖和。”
微弱到好似失神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我们就那样抱在一起,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里,祈祷着时间永远停留。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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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室里的画还没画完……”
玉折躺在简洁单调的病房里,纯白的被单覆盖下,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白。有时候,你总会担心那娇小的身躯会融化在空气里。
但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她,溪风想,玉折的画总是有着缤纷的色彩,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红橙蓝绿的颜色,玉折都能在小小的调色盘上调和出来。和这里空虚的环境一点都不搭。到现在她还挂念着她没画完的画,玉折被送进医院的那天,她正画着那副海景图,正站起身打算给画架换一个更明亮的位置。突如其来的倒下,老师学生乱作一团,直到救护车将她送进医院。
“我快闷死了。”
溪风也只能说些大家都说过的话劝慰:“我爸……医生都说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去把画完成吧。”
“一年。”玉折举起青葱般的一根手指,从她沉静的脸上总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的样子,其实内心活跃得很:“医生说,要我休息一年。又要呆呆躺上一年!”
“从小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医院,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同龄孩子。那时的溪风还天真地想,从小在医院长大,那不是和自己一样吗。结果那个他以为和自己相像的孩子,大部分时间不是躺在床上,也只能留在病房里。
“没错,从小就这样了,幼儿园之前就一直在住院,小学也住了一段时间。那之后明明好了很多,还以为不会有事了。”玉折在床单下踢着脚,白色的布料上下起伏,“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不像,不像。”若是说“像”,只怕还在气闷的女孩立马就要从床上跳起来找自己理论。倒不是真的怕了,只是担心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绝不是怕了。
“你呢,也别纠结太多,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回去自然能画完你的画。”溪风收拾起书包,“我也会经常来看你,就算谢绝会面,我也能偷偷溜进来,你放心。”
“哼!”等溪风走出病房门外回望时,玉折已经整个钻进床单下,不再露面。
“要是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绝对会出问题。不说身体上,心理上也会不健康。”
“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都做不了,就会慢慢产生虚度光阴的空虚感,然后开始胡思乱想,自我折磨。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好,,简直是坐牢,比坐牢还难受。”
“这算是姐姐作为家里蹲的经验之谈么。”
“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虽然不出门,工作都有在好好做,成就感满满。把那个碗给我递过来。”
溪风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把碗递到桌子另一头。随后,又转身去问父亲:“爸,玉折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吧。”
“疗养院那边会安排的,修养身体不等于躺在床上。”
“疗养院?你们医院在海边开的那个?”漆山镇虽然以山为名,却也是靠海的。海边建起的疗养院据说还有些名气。
“那边更清静,适合修养。”
“能不能安排画画的时间,她还惦记着她那副没画完的画。”
“不行。现在这个时期对她来说很重要,你也别去打扰。”
“好。”溪风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扯过沙发上的书包,向玄关走去。“我去一趟学校。”
“周末去学校?”
“我和老师有约。”声音从门扉的一开一合之间传来,溪风早已远远跑开。
溪风找的是担任美术课程的老师,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头发向后梳起一根小辫子,穿着没有一般的教师那么严肃,是个意外很有艺术范的人。
溪风在美术教室旁的办公室找到他时,美术老师正在办公室的一张大桌上煮着茶。老师打量了一番溪风:“你是郑医生家的?”
“是,玉折同学一直记挂还没画完的那副画,我帮她来看看。”
“她身体还好吗?”
“要修养一段时间,大概要一年。”
美术老师叹了口气,双肩耷拉下来,从靠墙的一排画板中取出一块,那上面正是玉折还没画完的海景图:“你拿回去给她?”
“不了,我就是帮忙来确认一下,她现在还不能拿画笔。”
“这样啊。”老师点点头,把画板摆好,指着上面的画问道:“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在我看来,这幅画应该画得差不多了吧。”
“还差得远呢。”老师连连摇头。
“我是看不大懂。我们在课上最多就涂到这个样子。”
“当然不一样。玉折她有天赋,有基础。我原本想建议她走艺术生的路,到时候推荐她去市里的画室学习,将来各大美院都有机会去读。”
“等她修养好回来,老师你再推荐就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
“为什么,呵。”老师端起滚烫的小杯抿了一口茶,“啪”地一放,指着溪风说:“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她要休学一年,整整一学年没上过课,难道回来还和你们一块读?”
“小学的时候她也有休过学,那时候就回来读了!”溪风急切地喊道。
“小学的课和现在能一样么。哼哼,小学的课,一个月就能学完一年的课。”
“那,她养好病回来,还要复读一年。”
“没错,要是真得复读,那事情就难办很多喽。”老师叹息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那副还远远未完成的海景画,“很多学校是不收复读过的学生的。”
……
那之后的谈话,溪风都没记住。告别老师,离开学校,他一直思考着玉折的复读,以及比复读更严峻的,绝不是没有可能性的另一个结果。
“我真傻,真的。”溪风忐忑地在沙滩上徘徊,离开学校,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海边,听着海鸟枯燥的鸣叫,溪风苦恼地抱着脑袋。因为玉折这些年来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着,自从小学那次住院以来,就再也没去过医院。无病无灾,就像任何一名同学那样,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就连一时的住院,玉折的归来也应该是理所当然。
事实却不是这样。
死。曾经徘徊在那个幼小婴儿生命上的阴影,至今也未曾消失,被稀松平常的日常所掩盖,就连溪风也在很久前就产生一切都已经结束的错觉。
为什么之前完全都没想到呢。溪风苦涩地思考着,为自己脑中不断浮现出来的黑暗未来而苦恼。一旦养好病,玉折就会回到大家身边,一直带着这种简单想法的溪风如今考虑着另一个极端
“溪风?”
打断溪风无止境的苦思乱想的,是个熟悉的轻柔如风的声音,溪风扬起头,惊讶地看着玉折蹲在高处。
“玉折,你怎么会在这,疗养院呢?”
“嘘嘘,别这么大声,我出来吹海风喽。”玉折盯着溪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你怎么哭了。”
“没,没有哭。”溪风侧过身,借着逐渐昏暗的黄昏遮掩自己的窘态。
“我看就是有,是不是又和你姐吵架了?”
“不是。”溪风用力闭了闭眼睛,“我听老师说,一年以后你得复读,不会和我们同一班了。”
“啊,那个啊。”笑容一下子从玉折的脸上隐没了,女孩木着脸看向一旁:“大概是会变成那样子吧。”
一定会很寂寞吧,明明应该已经从这种寂寞中解放出来,却又不得不再次体会。
“我一直觉得,玉折暂时离开,然后回来,那之后什么都不会改变。”溪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得像没有哭起来那样,但喉咙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其实一切都会改变,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样的。”
“就是!而且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还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有变,你还会和以前…一样…”
“我就是和以前一样呀。”少女举起一只手臂,指向远方,“溪风,你抬头看看天空,这是我最喜欢的天空,我的画画得就是这个景色哦。从小学第一次来这里的疗养院,我就很喜欢这个景色了。这时候的天空和海,一点蓝色都没有哦。”
“没有,蓝色?”天空是蓝的,海洋是蓝的,对看惯了海边风景的人来说,蓝色正是最常见最熟悉的颜色。
然而此时正是落日黄昏,在天际线上停驻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围绕着光芒散开的是橘黄的云雾与浪花,在更高更遥远的上空,是红色、紫色以及昏沉的黑色。
“但其实,它们都是蓝色。在绘画的时候,会确定画面的调性,之后虽然会用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相互融合、吸收,逐渐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整体的感觉,依然是蓝色哦。”
“不论怎么变化,我们,我和你是不会变的。”
END
2022.8.31
(开头容易收尾难,没法干净利落的收束形成结局,好难受。最近尝试了几次写小孩子视点的文,感觉很难把握小孩子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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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驶出隧道,冲进一片夜色。车灯像马其顿方阵中戳出的长矛,戳破了黑暗。
车子速度也不快,但我却好像坐在颠簸的马背上。“长矛”被颠得一上一下,不多时便像蛇一样弯曲起来。车子前后翻腾着,车门上的门把手只是小小拍动,车却飞了。弯曲的光线在上升的途中,像女生披下的头发,洒在了车顶。
滑行,我正在向空中滑行。
山在夜色里溶化成一块块黑。那黑里透着墨绿与微弱的月光。那里是树,那里是山泉,但这根本毫无所谓。它们都被夜色吞没了。流淌的光线贴着车窗落到后方。车灯没能坚持它长矛样的气势。面对漫天的夜色,它顺服地流走了。
车还在拍着门把手,只是问遍世界上的人类,怕是也没人相信它是靠这门把手飞起来的。
是夜色。她抚摸着我的脸,揉着我的头,说着......她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妄图挣开她的手。她便稍微松了力气。她先前靠得太近,有些吓人了。她如果离得太近,黑色便太硬,车灯怕是要吓得调头到车屁股那去。车头玩笑着下沉,好像在表示他并不害怕夜色。但夜色只是在十米开外,轻轻用曼妙的触手,撩动着胆小的车灯。
如此平淡的反应,车子胆气渐壮,它在晚上的天空里上游下闹,左弯右绕。我趴在方向盘上,看见月亮山峰交替登场,仿佛一场发了疯的皮影戏。靠背似乎也有了情绪,它时不时把我往前推,自己也想参与一场。我仅仅只是趴着。
一瞬间,一个骑着真马的人来了。他迎面奔来,满脸横肉。起初他一脸怒容,骑得也又快又直,之后他却变得有些疑惑,降下速度偏过马头与我擦肩而过了。
“叮!”我看见他抽出了刀来。车屁股传来一声响。
我等了很久也没见他骑回来再砍一刀,大概是骑得远了。
车屁股被砍了一刀,车子有些怂了。它欢脱的样子也稍稍收敛。似乎是托这个的福,不少和善的家伙凑了过来。
他们大多手里捧着一缸酒,少有几位只握着一小杯,却有潺潺月光一直往里倾倒。
哈,是自醉的人。
车子还想着发疯,那些喝酒的便遥遥举杯致意。我将手握成杯状,举手回应。他们踱步离开。
发着疯的车摇头摆尾,倒是没忘了继续往天上飞。夜色愈浓愈深。她仿佛要倒在我的身上,又从我的发丝间溜走。耳边传来人声高速穿过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被拉得很长。千言万语都在耳边飘过,又有键盘打字声和手机的提示音接连响起,即使它们都轻柔无比,听不真切,可也真的对我的耳朵造成了伤害。
天很高,而我比天更高。俯视下界,我失去了形体,变成雨丝落下。
秘密!秘密!秘密冲撞我的耳朵。不对,是我在落下,是我冲撞着秘密。夜色如此浓,如此宽大,包裹了世界的一半。我猛然浸入一个秘密,又惶惶然窜入另一个秘密。声音更嘈杂,更混乱,像冲过正午沥青马路上扭曲的空气。慢、太慢。正思考着时,却已然通过。
车子慢了下来,也不再摇头晃脑。夜里的天上,竟然非常明亮。我挺起身,清醒着望向四周。即使在这个高度,微弱的人声也在响起。有一些听起来更像梦呓。似乎是夜色的功劳,世界很安静。我看见面前另一辆车驶来,有了它我得以分辨我的上升与下降。
我在下降。车子缓缓地下落。没有参考我甚至无法察觉。我看到那辆车上有位挺直腰杆的人。他带着微笑朝四方望去。我朝着他挥手。
落回去的时候,我听到我在夜里的思绪。几天前的,几个月前的,几年前的。听到那些稚嫩的低语,似乎在脸红之前就要留下泪来。再想想却有些气馁。
在浓郁的夜色里,我睡着了。车子似乎也不太精神。它越不精神便落得越慢,头轻脚重地团成了个球,从夜色的怀里滚下去。
只滚了半圈,便摇摇晃晃起来,只能顺着夜色飞起的袍袖滑下。
我的车和我几乎变成了一个人。就像白天里我和我的手机,睡觉时我和我的床。
我不再吐槽它多么活泼,多么爱现,明明是辆车却上窜下跳。它也只是溶进了这片夜色里而已。我想起我在谁也看不见的黑色的小跳步,转圈,然后唱没有名字的歌。
等等!
车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出汗。车灯依然像无畏的勇士向前方的黑暗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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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贝里欧突袭战中利威尔受伤了,侧腰中了子弹,流了很多血,制服颜色深看不出来,处理伤口时才发现过多的血液把布料黏在了皮肤上。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本是家常便饭,何况他愈合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可不知这次感染了什么,后半夜在飞艇上利威尔发起高烧,纱布沁出点点红色,揭开一看,创口周围高高肿起,摸上去发热发烫。
交待了欧良果彭几句,确保耶格尔兄弟和两个马莱孩子都处在严格的看管之下,没找到阿尔敏,韩吉转了一圈,发现他正和同期一起围在萨莎旁默默流泪。她叹口气,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然后来到飞艇后部,在利威尔身边坐下。士兵长已经被注射了消炎针,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飞艇侧边的长椅上,眼睛半睁半闭,意识大概也处在清醒与昏睡之间。韩吉伸手摸他的额头:“这可是打倒了人类最强的病菌呀。”
躺着的人听了这话,有些艰难地掀起眼皮白了她一眼。他声音嘶哑,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困意:“不会让你有机会拿去做研究的。”
韩吉干笑两声,语气有些担忧:“想研究也没时间啊——你上次换药是什么时候?要我帮你吗?”
利威尔嘟囔几个听不清的词,眼睑耷拉下来。韩吉见状帮他把毛毯往上拉了几公分,叉开手指伸进他发间从前向后撸了几把,感觉今晚利威尔的头发格外软。逐渐平稳的呼吸在高空寂静的夜显得响,甚至盖过了远处传来的米卡莎的轻声啜泣,韩吉盯着好像又隐隐现出一点血色的纱布,还想在后头多坐几分钟。
她第一次给利威尔包扎时还是分队长。当时利威尔尚未获得人类最强的称号,不小心被一只奇行种咬伤了右侧大腿。战斗间隙他们在树林里休整,一直注意他身边动静的韩吉凑过来,磨着要帮他包扎伤口。利威尔坚决不允,韩吉求情耍赖,几个回合下来不小心透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你的腿上有巨人的牙印,这可是重要的研究资料……”
年轻的利威尔性格比现在尖锐得多,再加上这次壁外调查他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整个人都极烦躁。他有些想给韩吉脑门来上一记,可想到埃尔文对他“与战友和平相处”的命令,最后只生硬地说:“我是男人。”
韩吉看起来有些困惑,好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似的。
“我是男人,而你是女人。”利威尔干脆把话挑明。
“这有什么,”韩吉不以为意,“壁外危险,哪能分得这么清,有人给你处理就不错了。”她掏出绷带和剪刀,“我来吧?得尽快,不知道巨人的唾液对伤口有没有影响。”
环顾四周,利威尔发现目之所及的人都忙着给自己或别人缝针绑绷带,十米外的大树背后隐约能看到一个女兵裸露的背部,应该是在换衣服,他连忙移开视线。见韩吉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利威尔只得压下心中的别扭,板着脸,做出他最冷酷最严厉的表情:“那你快点。”
这么些年过去,韩吉记不太清当时的细节,只记得巨人的牙齿是平的,没有尖牙磨牙之分,近远中大约宽10厘米,还记得利威尔看到自己的裤子被她剪掉一块后气得咬牙,不顾伤口刚刚缝合,一瘸一拐地要去找能遮住他大腿的东西。韩吉记得自己说,“托马斯还是没挺住,他在那边,你去拿他的衣服吧。”韩吉记得利威尔拿刀片裁去托马斯裤子过长的裤脚。韩吉记得托马斯,他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颧骨很高,经常和埃尔德还有奥路欧一起喝酒。
韩吉尽职尽责地照顾伤员,帮利威尔擦掉背后的虚汗,见他嘴唇干裂,又喂他喝了半杯水。利威尔的左手露在毛毯外面,她本想把它放回被窝,抓住那只手后却犹豫了,最终还是掺杂了一点私心,把利威尔温度异常的拳头包在她的双手之间,感觉像是护住了一簇火苗。纱布红了,她小声喊人进来换药。
飞艇在帕拉迪降落时韩吉又摸了一次利威尔的额头,他不再发烧,只是还沉沉地睡着。不愧是人类最强,或者说不愧是阿克曼,消灭病菌的能力也是一流……韩吉胡思乱想片刻,帮着把利威尔转移到担架上。等会落了地,等待她的势必又是一场硬仗,首先要把终于归队的艾伦控制起来,还要和吉克和耶蕾娜再聊聊,不能让局面完全落入他们掌控中……她最后看一眼躺着的男人,利威尔的黑色睫毛在睡梦中轻颤,面容是极度疲惫之后的平静。韩吉深吸一口气,走出舱门。
帕拉迪岛连下了三天雨,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意乱。凌晨两点半利威尔结束工作,迟迟不能入睡,正和天花板面面相觑时突然想起韩吉的东西还没收拾。韩吉的房间和他的在同一层,不过是在走廊另一头。还是按照惯例找个与她要好的士兵帮忙收拾吧?可与她最要好的现在只剩他自己了——天花板角落掉了一块墙皮,露出灰色的砖坯,形状好像一只乌鸦。
他做了决定,翻身起床,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往走廊深处走去。韩吉从不给房间上锁,所以利威尔很轻易地推开了门。雨夜没有月亮,房间里的东西连成一整片漆黑的轮廓,只能大概看出对面的墙上贴着什么,利威尔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去马莱时买的世界地图,帕拉迪岛所在的位置被画了个红圈。他打开灯,房里算得上干净整洁,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蒙了许多灰,想来也是,出发前他特意来这大扫除。当时韩吉笑眯眯地从桌上的书堆里抽出几张纸:“这可是对利威尔也不能披露的绝密资料呀。”
明明离得不很久,利威尔却发现他不太记得自己那时的反应了。他走近书桌,试着找出那几张纸——那上面有明显的折痕,他看得很清楚。不该侵犯他人隐私,他知道;可对死人来说,隐私的界定往往很模糊。人一死,所有物就改名叫遗物,遗物会被人清理,翻阅,对于韩吉这样的军职人员,也许还会对部分材料进行销毁。销毁这事不归利威尔管,他也不愿去想这间屋里会有什么被破坏,被火烧,变成灰,变成碳,变成微不足道的分子和原子。
韩吉的书桌右边有三层抽屉。第一层里是待批阅的档案,两块颜色不一样的红印泥,四支能出水的好笔和三只不能出水的坏笔。第二层杂乱得多,刊登了对兵团采访的报纸,折成四等分的希干希纳区裁缝店的传单,几张泛黄的巨人的涂鸦(明显出自韩吉本人之手),一把小手枪,空的注射针管,一小沓边缘参差不齐的、有的还沾着血迹的自由之翼布标。
第三层里有利威尔要找的东西。他怀着某种期待的心情缓慢打开,发现其上的内容竟然很寻常,看起来就是一份旅游计划清单。回头看地图,清单里提到的地点都用铅笔画了坐标,还有几处附有小字批注:一定要让利威尔脱掉上衣下海游泳、听说这里生产很不错的红茶、有多种濒临灭绝的两栖动物、世界上最高的山。
他们曾待过的那片森林显然不会被标注在世界地图上,可利威尔想起韩吉在那里对他说过“不如在这一起生活下去”。周游世界的计划有什么可保密的,他不理解,现在也无从考证缘由,只能猜测是为了给他惊喜。十年来韩吉不止给过他一次惊喜,其中有百分之八十利威尔认为更偏向于惊吓,可死亡让回忆产生偏差,他又觉得韩吉真是一个擅长制造惊喜的人。
他把清单按原来的痕迹叠好,收进口袋。
利威尔在韩吉房间里待了半天,除了那几张清单什么都没收拾,躺回床上时倒也不觉得浪费时间或者怎么样,只觉得心有戚戚又无法言表。被窝里彻底凉了,等待自己的体温把床捂热的时候,利威尔盯着那只天花板上的乌鸦。他眼睛一眨不眨,没多久就感觉酸痛难耐,视物似有重影,有幻觉。乌鸦从顶墙的束缚中逃脱,迎面冲向利威尔,越飞越大,快到他面前时几乎大得像一只鹰。那对宽阔的翅膀穿过利威尔的胸口,他终于感受到一丝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