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先把没那么刺激的部分发掉【
一些只稍微提到名字的大家我就先不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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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关于过去的记忆,其实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尤莱亚还记得自己曾在春日的农场上奔跑,在夏日的清流中嬉戏,在秋日的麦田中帮忙收获,在冬日的暖炉前享受宁静的时光。
但他已经记不太清家人的长相了。
每当试图回想,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片火光。
那仿佛要烧尽一切的火海像一群狰狞的怪兽,吞没了他的父母,他却只能跟在姐姐身后无助地逃走。
但是一抹不祥的银光突然自火焰中跃出,飞向姐姐单薄的背脊。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
尤莱亚只知道,当他的记忆不再模糊,他已经独自身处一座从未见过的城市了,唯有姐姐钟爱的红色围巾为他留下些许的温暖。
姐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何他会与姐姐走散?
他甚至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仅是活下去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
好在后来他遇到了师父露西娅,总算是得到了独自行走于这混乱世间的力量。
但正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尤莱亚才清楚地知道。
这世界上,可怕的并不只有那些名为血族的生物。
毕竟当年烧光那座小村落的可不是什么吸血鬼。
而现在,正袭击这座城市的,也绝不是那些夜晚的住民。
01
尤莱亚奔跑在夜色笼罩的纳塔城中。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几天没有合过眼了,自从那些该死的怪物开始围攻这座城市,他就几乎没停下过脚步。
缺乏休息和高度紧张让他感到后脑阵阵刺痛,充斥着昏暗街道的血与火的味道更让他有些恍惚。
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只能无力面对眼前的悲剧的时候。
不,不一样了。
尤莱亚用力甩了甩头。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战斗了。
我绝不会让相同的悲剧再度上演。
和雷涅一同告别圣伯拉大教堂已经是上个月底的事了。
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了重伤的雷涅总算养好了身体,需要来纳塔城——猎人工会的大本营所在的城市——找熟人调整一下他的储血器。
尤莱亚自己也有段时间没回纳塔城了,也是时候去那边打听看看有没有新消息,便决定和他一同出发。
他们与师父露西娅,以及圣女露缇娅简单作别后,就以纳塔城为目标出发了。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只不过听到了不少奇怪的传言。
有人说自己路过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村子,一定是一群发疯的吸血鬼吃光了那里所有的村民;有人说自己看到河流变成了黑色,一定是上游有什么黑心商人擅自排污污染了水源;有人说自己刚从残月血族的聚居地逃出来,那里被一群哼着奇妙旋律的黑衣人袭击了;还有人说自己亲眼目睹了教会圣母像流下黑色眼泪的样子,信誓旦旦地声称那一定是神要降罪于世人的预兆,灾难即将席卷大地……
若是平时,这些流言听听也就罢了,可不知为何,尤莱亚总觉得安不下心来。
他的脑子并不算灵光,但直觉一直都不错。
而那时,或许正是他的直觉抓住了那些流言中的蛛丝马迹。
只不过,当他面对涌向纳塔城的怪异时才终于理解,那些传言或许全部都是事实。
在沿途吞噬了数个村落之后,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终于来到了纳塔城前。
仅有的几个从村子里逃出生天的幸存者带来了湖骸正以纳塔城为目标的消息,因此猎人工会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猎人和城里可以战斗的青壮年们在城外建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打算直接在那里拦住湖骸前进的“脚步”。
这个计划起初还算有效,先头的湖骸基本都被消灭在了关卡之外。但很快的,人们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来自深渊的怪物仿佛没有穷尽,源源不断地冲击着那简陋的防线。
最初是由谁打头的已经不清楚了,当面对那仿佛海啸般汹涌而至的湖骸大军,人们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恐惧,纷纷丢盔弃甲逃回了城内。
那时猎人们还觉得,至少纳塔城还有着坚固的城墙,只要坚守在城内,谅这些湖骸也闯不进来。
第二阶段的防御比起一开始似乎要顺利得多,人们只需要守住城墙,偶尔消灭掉不知从哪溜进来的漏网之鱼就可以了。
不过还是有些普通人决定从反方向逃走,看着他们慌不择路的样子,不少猎人都毫不掩饰地嗤笑他们胆小如鼠。
直到人们发现城内的湖骸越来越多,一般百姓对猎人的不信任感也越来越强。
结果想逃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部分猎人都混进了出城的队伍,想从纳塔城逃出去。
负责守关的猎人则到了现在都不忘捞一笔,向进出关卡的人们索取高额的过路费。结果湖骸来袭的危机尚未解除,人与人之间的纷争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自从得到湖骸侵袭的消息,尤莱亚就一直奋战在最前线。
城外的防线崩溃时,要不是被同行的猎人强行拉回了城,他和雷涅怕不是都会在那里死守到最后一刻。
可转为守城之后,尤莱亚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工会对猎人的管理实在是太松散了。
放在平时这并不算什么,可面对大军压境的湖骸,这一点就成了致命伤。
有不少人都意识到,那些零星出现在城内的湖骸绝不仅仅是什么“漏网之鱼”,可这些声音却完全无法有效传递出去。
看着那些觉得守在城里就万无一失,甚至已经开始谈笑风生的猎人,尤莱亚和雷涅一合计,决定还是自己行动起来。
比起这座算不上历史悠久的城市,还是住在这城里的人们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联合起一部分志同道合的猎人,开始互送那些愿意撤离的人离开纳塔城,甚至在与守关的猎人发生冲突时担当保护人们的盾牌。
好在工会在这时终于起了点作用,不再阻拦想要出城的人,才总算解决了这边的问题。
于是这几日来,尤莱亚一直在纳塔城内奔波,一边清理那些钻进城里的湖骸,一边护送人们前往城门,把他们交给负责保护一般人出城的猎人。
只不过一些城内的居民已经对猎人失去了信心,就算面对来帮助他们的尤莱亚,也常常没有好脸色。
02
伴随着连续挥动剑锋的动作,一阵刺耳的尖叫又一次划破了纳塔城的夜空。
尤莱亚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不可名状的声音让他太阳穴附近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可他连抬手揉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的空闲都没有,一回身便掷出一把飞刀,把另一只湖骸钉在了墙上。
不等那只湖骸继续挣扎,尤莱亚已经飞身上前,几剑把它劈成了碎块。
“啧,越来越多了……”
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他的视野中仍有着那些黑色怪物蠕动的影子,耳畔也依旧能听到那些意义不明的歌声。
尤莱亚在音乐上没什么天分,也听不清那些呓语一般的歌声到底在唱着什么,但有些人似乎对这哼唱反应极为敏感。
雷涅的那位搭档亚伦就是其中之一,好在他在受到湖骸袭击时被露西娅的旧识艾德蒙救了下来,才没受什么重伤。
至于那位夜莺的建立者艾德蒙老先生,似乎无法忍受自己的家园被这么蹂躏,竟然也挥舞着武器回到了前线,不放心的雷涅只好每次看到他就亲自把他拽回后方。
想不到那个以莽撞出名的雷涅竟然成了劝阻别人不要拼命的人,看来果然不能只靠传闻来判断一个人。
事实上,在察觉湖骸并非越过了纳塔城的高墙,而是极大可能从下水道侵入了城市后,也是雷涅率先提出护送城内居民出城避难的。
尤莱亚立刻加入了这个计划,有时甚至得亲自去劝说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
“这一片……应该清理得差不多了。”
总算把视线范围内的湖骸都砍成了碎末,他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刚才还在一起行动的雷涅的身影。
毕竟他们都是边移动边战斗的,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距离也不算正常。
“那么,接下来是去找雷涅汇合,还是……”
正在思考,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这次尤莱亚很确定,那是人类才会发出的叫声。
没有再多想什么,他已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出去。
只不过,尤莱亚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那样一幕。
“救命!救命啊!”
在分布凌乱的民居间穿梭了不久,那呼救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不过,混杂在尖叫中的,还有一些别的声音。
“你们要对我孙女做什么!快放开她!”
“闭嘴老东西!你以为你们能保住这条贱命是多亏了谁!”
尤莱亚的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脚下挪腾得更快了些。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他立刻就发现了骚乱的源头。
几个猎人打扮的男人正试图强行拖走一位哭喊的少女,为首的高大猎人则一脚把一位老者踹翻在地,还一边谩骂一边不断对老人拳打脚踢。老人瑟缩着想要躲开那些拳脚,嘴上还在苦苦哀求。
“谁叫你交不出保护费的!哥几个好心,拿你孙女爽爽就饶过你这一回!你不千恩万谢还敢反抗!”
看着那些猎人的所作所为,尤莱亚心头不由升起一团火焰。
自从纳塔城的处境越来越糟糕,这种人看来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看到那些卷了钱财就混在避难的人群里,打算逃出城去的猎人时,尤莱亚虽然心生反感,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选择成为猎人的理由都不相同。
可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趁火打劫的恶棍。
“你们几个!还不快住手!”
尤莱亚没有多想,大吼一声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不偏不倚踹在一个正扯着小姑娘辫子的猎人脸上。
那人惨叫一声就松了手,其他几个人被尤莱亚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也一时慌了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尤莱亚迅速把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护了起来。
“喂!你算什么东西!敢搅大爷我的好事?!”
那些猎人终于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凑了上来,这不知好歹的叫嚣让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滚。”尤莱亚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竟然能这么低沉,“别逼我对你们出手。”
被他这么一恫吓,这群猎人也犹豫了起来。他们窃窃私语着,又偷偷打量着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尤莱亚。
终于,那个为首的猎人不满地对着他啐了一口,嘟嘟囔囔地带着那群人离开了。
尤莱亚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才转向那个刚被自己救下的少女。
她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面对自己也仍在克制不住的瑟瑟发抖,那样子一瞬间让尤莱亚回想起了露缇娅。
不知她还好吗……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让已经放下心来的他没能察觉那来自意想不到角度的危机。
一阵锥心的疼痛突然自侧腹传来。
尤莱亚一时没搞清发生了什么,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看到一把短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我、我的孙女……不准你们碰……”
刚被那群猎人们拳打脚踢的老人似乎还没发现事情已经解决,也或许是在他眼中猎人都是一路货色,他竟不管不顾地举着刀攻击了尤莱亚。
好……痛。
他下意识地伸手,硬是拔出了那把染血的短刀。自伤口传来阵阵灼热的痛楚,让他感到有些恍惚。
尤莱亚隐约察觉那个少女拉开了老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什么,可他的耳朵和眼睛此刻似乎都不太灵光,他们的身影和声音仿佛都被一层浓雾笼罩住了。
已经多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可不知为何,他的大脑中好像有一部分又格外的清明。
好像上次……还是替姐姐挡下了那一刀的时候……
咦……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颤抖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就这么倒下,可偏偏又一声惊叫拉回了他即将断线的意识。
尤莱亚勉强自己抬起头,竟看到一团漆黑向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不行……
不战斗不行……
必须要保护住!
那一刹那,他的视线突然找回了焦点,意识也猛然明晰起来。
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尤莱亚握着那把满是自己鲜血的短刀就冲了出去,一刀把那只湖骸钉在了地上。
湖骸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但尤莱亚没有迟疑,又拔出配剑一阵乱砍。等到湖骸彻底没了声息,他也用尽了力气,只能拄着插在地上的长剑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那、那个……”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莱亚喘息着回过头去,看到老人和少女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没等尤莱亚说什么,老人已经一头扑倒在他面前。
“我、我实在该死!竟然出手攻击了我们的恩人!”
看来老人终于恢复了神志,正对自己刚才做的事后悔不迭。
“哎,别这样!”尤莱亚赶快把老人扶了起来,“那不是你的错,都是那群混账家伙……对了,你们没受伤吧!”
老人和少女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啥大碍,倒是恩人您……”老人害怕地瞥了一眼尤莱亚还在流血的侧腹,“您的伤……”
“啊?哦对了我受伤了……”尤莱亚这才想起来似的打量了一下伤口,“奇怪,除了还有点疼,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那种仿佛要失去意识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难道说是因为老人力气没那么大,伤口并不深?
可是刚才确实感觉……
看老人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尤莱亚也顾不得细想了。为了让他们安心,他还故意蹦跳了几下。
“你看,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们,还是赶快去城外避难吧。放心,会有好心的猎人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的!”
好说歹说,尤莱亚总算把这对对自己千恩万谢的祖孙送到了城门,交给了负责护送人们出城的猎人。
他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去城区继续清扫入城的湖骸,一回头却看到雷涅也带着几个要出城的居民走来了。
雷涅也发现了他,安顿好那些人就走了过来,可他的脸色却随着距离的拉近越发难看起来。
“尤莱亚!你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打个招呼,却被劈头盖脸吼了一嗓子,尤莱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尤莱亚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白色的外裤已经有一半都被染成了红色。
“呜哇!我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听到他的感叹,雷涅也禁不住傻了眼。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有感觉吗?!”
“那、那当然是很疼了!但是好像……也就是有点疼?”
雷涅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都没找到回应的词句。
最后,他只是阴着脸一把拽住尤莱亚就向城内走去。
“雷涅?!你要带我去哪?”
“斯塔夫罗金医生今天回城了,正在工会救治伤员……我们去他那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哎?可我真的没……”
话刚说到一半,雷涅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尤莱亚又一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雷涅后面向猎人工会走去。
我怎么还在起始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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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罗兽的村子建造在树上,造型接近于人类的树屋,虽然外观简易,但远远望上去连成一片倒也别具风味。
如果能靠近看看就好了,艾尔文仰头观察。但树屋并没有可供攀登的东西,不要说所谓的阶梯,就连软梯、绳索之类都没有。
“大家——我回来啦!”
普罗罗兽兴致高昂,它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中回荡。艾尔文等待着,片刻后从各个角落隐隐传出声音,接着声音愈发明显,那些原本艾尔文以为空无一兽的房子里钻出了许多普罗罗兽,它们推搡着、鱼贯来到艾尔文与普罗罗兽的身旁。
“咦——”
艾尔文犯了迷糊,这么多普罗罗兽!而且都一样!混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哪一只才是自己的搭档!就在她晕头转向的时候,一只普罗罗兽拉住了她的衣角。
“就是她,”能听得出普罗罗兽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喜悦,“我的搭档哦!”
普罗罗兽们开始叽叽喳喳,它们为自己的同伴道贺,推搡着它。能看得出大家都很高兴,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手表”突然发出声响,随之兀自弹出画面,正是埃尔文面前的这群普罗罗兽。
【普罗罗兽,幼年期病毒种,有三对自由转动的翅膀,可变幻自如飞翔的幼虫型数码兽。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因为飞行技巧让捕捉其变得很困难,出乎意料地就连敌人也会被戏弄。必杀技是用臀部的小针注入微量毒素的“刺扎”。】
艾尔文默读完这段介绍后,屏幕又适时暗了下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初次与普罗罗兽相遇的时候机子没有反应,但她猜这也许就是卷入“墙壁”前伸手抓住的光亮,当时似乎摸着确实是体型差不多的硬东西,只是她因为昏过去了所以没有更多记忆。
幼年期、病毒种?全部都是不理解的词汇,但这段话中最令艾尔文在意的是那个“敌人”。
普罗罗兽们为了招待艾尔文拿出了水果与蜂蜜,艾尔文虽然自觉胃口不佳但也勉强吃了一些。尔后她被邀请参观村子,最终因为无法攀上高耸的树木作罢。
天色没过多久就暗了下来,艾尔文得到了巨大树叶铺就的床铺,她躺下的时候整个村子也逐渐步入梦乡,普罗罗兽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搭档则陪着她共同露宿。
虽然希望能尽早入睡,但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导致艾尔文根本睡意全无,她躺了片刻实在是睡不着,于是睁开眼睛看满天星辰。
星星好多啊,艾尔文心想,希望明天会有进展。至于具体是什么的进展,艾尔文自己也说不清。她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放松下,结果看到普罗罗兽正在旁侧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吗?”普罗罗兽问。
“嗯……”艾尔文含糊地回答,“就准备睡了。”
“睡吧,”普罗罗兽伸出前肢,但奈何过于短小,以二者之间的距离无法触碰,于是它向前凑了凑,拍着女孩的肩膀说,“我会保护你的,安心睡吧。”
为什么呢,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艾尔文心想,她终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因为那听起来有点伤感情。
“我说过的吧,我们是搭档,”普罗罗兽却仿佛看透了少女的内心,诚恳地说,“我是为了你诞生的,我们命中注定要相遇。为了这一天我等待太久,我绝对、绝对会守护你。”
艾尔文竟当真从一只“虫子”身上感受到了安心,来到数码后世界有很多未知与不解,也完全不知道回家的方法。最可怕的是只有她一个人类,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经历是否出自于自己的幻觉。
但现在她感觉好些了,她觉得普罗罗兽值得信赖,也愿意相信它,否则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艾尔文闭上眼睛,在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受到贴了上来的普罗罗兽。它是如此温暖,靠在艾尔文的肩头仿佛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想要离开村子。”
艾尔文这么说的时候,普罗罗兽刚取了干净的水来给自己的搭档,它原本打算向里面倒些蜂蜜,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为什么呢?昨晚睡得不好吗?”普罗罗兽有些焦急,它灵巧的翅膀震动着,原地悬空。
“我想要回家,”艾尔文说,“我喜欢这里,也喜欢普罗罗兽,能够认识你真的非常、非常高兴。但是我更想回家,我该回家了。”
已经失踪了一晚上,夏令营和父母会不会报警?艾尔文不想大人们担心自己。
普罗罗兽沉默了片刻,继续往水杯里加蜂蜜,然后将它推向埃尔文。艾尔文伸手想要取走,普罗罗兽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这下轮到艾尔文愣住,她轻声问:“为什么?”
普罗罗兽干脆地笑了起来:“我希望艾尔文开心,如果回家能让你更开心的话,我就送你回家——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的。”
如同普罗罗兽承诺的那样,它召集同伴对大家表达了自己的选择。看着团团围住相互道别的普罗罗兽们,艾尔文站在一旁感到些许不知所措。她有些尴尬地踢着地上的土,等了许久也没发现有谁指责她的自私后,悄悄松了口气。
她们补充了水和干粮后就出发了,虽然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艾尔文甚至担心会不会到了晚上她又不得不回到村子,但普罗罗兽表示认路的事情交给它,它会带领她们走出热带雨林。
“别担心,走出去一定会遇见大人的。”
沿途中普罗罗兽时不时安慰着艾尔文,艾尔文也希望如此,但这么一来她又想到很快就要与普罗罗兽分别的可能性,忍不住开始沮丧起来。
“普罗罗兽是,是怎么知道我的?”艾尔文跟在搭档的身后,对方利用太阳与植物分辨方向,艾尔文的父亲曾教授过她相关的知识。
“嗯……我不太记得了,”普罗罗兽前肢交叉在一起,做出思考的动作,“等发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艾尔文点了点头,虽然根本没有明白!不过算了!正当她想继续找点话题的时候,前方的普罗罗兽突然小声提示:“嘘——”
停下了脚步,艾尔文猫着腰藏在灌木后,她朝普罗罗兽观察的方向望去,看到只像是戴着面具的直立狒狒样生物,同时她的“手表”又亮了起来。
【土人兽,装甲体/成熟期数据种,以“友情的数码精神”力量进化而来的装甲体魔人型数码兽,由于奇异面具的力量,可以与死者的灵魂对话。通常潜伏在数码世界密林的最深处,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必杀技是封印死者灵魂的诅咒武器“灵魂回力镖”,以变幻自如的轨迹玩弄敌人。】
“谁在那里?”
也许当真是能与灵魂沟通的能力,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土人兽还是发现了她们。艾尔文与普罗罗兽对视了一眼,她觉得这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机会,简单讨论了下就决定与土人兽交流。
“……所以,你有什么头绪吗?”艾尔文简单介绍完自己的处境,期期艾艾地问。
“哦吼~~”土人兽拉长音调,挠着自己的头,原地开始挥舞着回力标跳舞。
“人类,人类是吧!我知道人类,人类!拥有灵魂!Is my friend~”
土人兽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走,艾尔文以为对方是带路的意思,于是立刻跟了上去。普罗罗兽停在艾尔文的头上,它不喜欢这只数码兽,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对方说话的方式,也许是其疯疯癫癫的模样,总之它提高了警惕。
她们跟着土人兽来到一堆石头山前,山前摆着很多杂物,有破烂的靴子、空罐头盒、玩具熊,自行车等等,甚至还有台倾斜的自动售卖机,艾尔文眼尖地发现自己先前搞丢的帽子竟也在其中。
“那是我的帽子,”艾尔文感到有点开心,她原本以为彻底找不到了,“是你帮我捡回来的吗?谢谢!”
艾尔文跑上前想要捡起自己的帽子,却被普罗罗兽飞身扑倒:“当心!”
与它话音一同“冲上来”的还有土人兽的回力标,那武器在空中打着转儿最终插在了石山上。
“我的,我的!”土人兽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愤怒,“我的东西,只给my friend!”
普罗罗兽也跟着生气起来,居然敢欺负它的搭档!眼看它扑闪翅膀对着土人兽亮出了屁股上的尖刺,却被艾尔文拦了下来。
“你说这是你的,你只给你的朋友是吗?”艾尔文尝试与土人兽交流,虽然还搞不懂病毒数据与幼年成熟,但她判断真的打起来还是己方吃亏。
“那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这样的话,就愿意把帽子交给我了吧。艾尔文天真地想。谁料到听到这句话的土人兽突然发了狂,它一边原地踩踏地面,一边呼喊嚎叫着“Friend——”,同时召唤回力标用它打向艾尔文。
艾尔文完全被吓到了,她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眼看着回力标正面袭向自己的面门,她闭上了眼睛。
“艾尔文————!!”
普罗罗兽发出惊呼,与此同时它的身体绽放出浅黄色的光,与艾尔文猛然发亮的“手表”遥相呼应。
【普罗罗兽进化——
——幻蜂兽!】
“齿轮刺针!!”
接连射出的锯齿状刺针与回力标正面相撞,摔坐在地上的艾尔文趁机爬起,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意识到所谓的“敌人”是什么含义。
幻蜂兽身形敏捷,它在空中旋转飞舞,就连土人兽的回力标也无法追上它的身影。土人兽意识到这点后,将目标转移到艾尔文,它冲到女孩的面前想要掳她走,艾尔文急中生智取出驱虫剂对着土人兽的眼睛猛喷。
视力受阻的土人兽哀嚎起来,幻蜂兽再次对它的后脑施以攻击,无数的刺针接连扎在土人兽的身上,终于使它昏了过去。
“快逃!”幻蜂兽牵着艾尔文的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艾尔文犹豫着看向落在远处的帽子,心想这次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但就在她决定继续向前的时候,幻蜂兽却向她的身后一个俯冲。它捡起了艾尔文的帽子,将它扣在搭档的头上,再次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她们跌跌撞撞在丛林里行进,艾尔文心惊胆战,一有动静就觉得是土人兽追了上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来到了开阔地带,逃出丛林的事实令艾尔文稍稍安下些心。
“走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
绕着艾尔文转了个圈,幻蜂兽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艾尔文则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搭档现在的模样。她取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土,抓在手里说:“我、真的很感谢你。”
幻蜂兽举起前肢——明显比普罗罗兽强壮数倍——它摇晃着前肢,露出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笑容。
“我承诺过的吧?我会保护你。”
艾尔文也微微扬起嘴角,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清脆声响打断。
那无疑是电话的铃声。
艾尔文与幻蜂兽对视,一人一兽立即同时向声源地跑去。
TBC
*海飞丝月萤,架空设定,萤中心视角
*有小偶像对制作人的情感塑造
*可能有非海飞丝人物出现
留声电影-VIDIO-00|1
橙发的青年在模糊的近景中与许多背影谈天,脸上的笑容格外甜美——那是他的金字活招牌。毕业之后凭借偶像时期的势头与甜美活泼的个人形象,返回网红圈的绀谷萤偶尔也在影视中露面。发展稳步朝上,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只会越围越多,将他层层裹挟。
“要去参加同学会了吗?”“能请到绀谷君,想必这次的梦之咲同学会下了重礼邀请吧?”
种种之类的画外音,模糊处理后划归底噪。留下绀谷清晰的回答:“没有那回事,萤酱一直很想念以前的同学呢!趁这个机会和大家再见见面,感觉……自己能找回年轻的感觉?”他捧起自己的脸,引得周围的演员打趣:“真是的,绀谷君明明是冻龄美人!你代言的精华我也在用哦!”
说说笑笑的氛围和闪光灯的咔嚓声响中,焦点逐渐偏向背景的甲壳虫汽车。后车窗打开一道缝隙,严肃的声音传来:“萤君,该出发了!”
“来啦来啦~那我先失陪哦?”
绀谷与周围的同事朋友们挨个握手或拥抱。“要想我哦!”和“一定会的!”的虚以委蛇中,也不乏真心相交的新朋友。绀谷对他们倒是实打实的坦诚:“Lize君记得回复line啦!不要错过萤酱发的真心告白!”
“喜欢的表情包快看腻了你倒是换一个啊?!”
“略——”地丢下一个鬼脸,绀谷几步跑下台阶,回身挥挥手钻进车里。只是参加同学会而已,他活力朝气得好像真的成为了19岁的小少年,辫子一甩一甩的,跳成跃动的亮色火焰。
流畅的一串钻进车里的动作,砰地合上车门,激动的蓬蓬发尾险些甩到御琴羽文枝的脸上。身着羽织的少年音色正是方才提醒绀谷的声音,他抬手挡了一下,把往他身上靠的绀谷一并拦住:“辞行那么久,以后不等你了。”
“抱歉抱歉~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嘛!我们可是多少年的亲友了哦?”绀谷不依不饶地粘上。汽车慢悠悠地启动了。
今夜天气很好,因此街上霓虹灯格外清晰耀眼。路人不乏成双成对、成群结伴的,毕竟人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嘛。
“我喜欢aya,aya也喜欢我,你不会把我丢在路边的,对吧?”
热闹的景象眼花缭乱地从窗外闪过,御琴羽别过头不面对他,却从窗户玻璃倒影中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眼睛,被杂志评选为“让人陷入恋爱的眼睛”的夜空蓝、状似无害的眼睛。
深吸气,呼气,皮质笔记本“咚!”地敲中绀谷的脑门。
“痛!暴力反对!”
捂住额头,绀谷委委屈屈地蜷成毛毛虫,翻了个身挪到后车座另一头,离御琴羽最最远。
御琴羽收起笔记本,端正地坐直,背后的软垫靠枕不存在似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提醒:“不要、轻易地、说喜欢什么的话!起码不要对我!”
一团绀谷不甘心地动了动:“只是说说嘛!aya自己也清楚我们是友人爱就没关系呀!”
制裁的笔记本再次掏了出来,御琴羽瞥了他一眼,打开内页书写起来。“你对每个看起来要好一点的都这么说,谁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他换了个腔调,用邻国的哀婉语气念道:“我就知道,别人不要的,也不会给我。”
“这又是哪一段?”
“《红楼梦》的,那位小姐分到首饰时问是只她一人有,还是别的小姐都有。知道每人都有一支之后她把挑到的扔了,说了这句话。”
“哈……好微妙。”绀谷仰起头来,路灯的光线穿过他的喉结。离终点越近,他的喉口更像被卡住了一样艰涩。
是光钉住了他吗?
他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小皮鞋的尖头也摆来摆去的。绀谷视线追着鞋尖,瞳孔的焦不知道对上哪里,御琴羽看他像只玩尾巴的橘猫。
“怎么说?”他发问,未必需要答案。
“明明给她了,丢了首饰还说是别人不给,听起来怪无理取闹的。”
“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有的首饰比不上给她独一份啊。”御琴羽把笔记本递给他,绀谷看也不看,指尖点页数一样划过边边。御琴羽又拿回本子,哪舍得自己的宝贝本子给他消遣着无意识糟践。
心疼地抚平页边,道林纸微黄的色泽和顺滑质感瞬间治愈了御琴羽的疲惫。那边绀谷反而拿出认真的架势回答:“只有她一份是很好,但是有肯定比没有好啊!是我的话,分我一份簪子我也会高兴,怎么可能丢回去。”
御琴羽不予置否地点点头。
“你们是不同的人,思路不一样也正常。也许你看过全本故事就能理解她了……毕竟她叫做‘林妹妹’,你叫做‘萤妹妹’……”他愉悦地笑出声,即使绀谷不会中文也能听出他打趣自己,扑上去就要惩治乱说话的小说家一顿:“你刚刚说我了对吧!”
御琴羽没事人一样摊摊手:“谁知道呢。话说啊,你对那个人也说过……那个、喜欢、之类的话吗?”
收起攻击的挠痒痒手势,绀谷脱力倒上软垫:“当然了!你也知道我对‘要好一点’的人都说过的嘛,我跟他关系可不是一般好、特别好!”他抱走车上四四方方印着自己形象的松软抱枕,一个打滚又挪到窗边团成球。
“好、好,有进步。比在学校的时候勇敢多了。”
御琴羽哄孩子似的拍拍绀谷蓬松的发顶,不至于弄乱他为同学聚会做好的造型。
黑色的甲壳虫车载着一人一球,缓缓停在居酒屋门口。绀谷弓着腰,视线越过车窗,那里面人头攒动,轮廓隐约看得出曾为偶像的痕迹——同期的大家身材都保持的很好呢。毕业才三四年,大家的外貌改变得应该不大,他们应该认得出自己吧?
仿木质结构,纸窗内透出暖黄的灯光有如上世纪的传统美学,不得不说组织者会挑地方。梦之咲同学会人数众多,今天大概是包了场,酒水摆开到门口来,声势浩大得很。车里都能听到他们碰杯欢呼的声音。
绀谷萤扣上车门把手,迟迟不推开。话说回来,这套搭配会不会太刻意?翻箱倒柜找出了毕业前的私服,想着回忆往昔什么的就做个全套,现在想想好羞耻啊?!其他人的衣服都已经是社会人的风味了吧!
“aya,羽织能不能借我搭一下……”
“你披上羽衣可是会飞去月亮上的哦?”
非但不伸出援手,而且直接打开车门把自己拽了下来。御琴羽,好手段。绀谷萤的招牌笑脸差点被亲友封印,好在他已经养成了进入别人的视野就自行营业的被动技能。
过宽的灰蓝长灯笼袖衬衫,长袖的棉衬衫绑成肩部配饰,衬衫下摆刻意调整到宽松且显瘦的弧度扎进卡其色直筒裤。23岁的绀谷、19岁的绀谷,只是从外貌上看,似乎完全没有区别,岁月好像真的放了他一马。
“绀谷君发展得不错嘛,还是神采依旧~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一点?”
“是吗?萤酱很久没有量体重了,要是看起来健康一点就好了!”
居酒屋门口围了圈闲聊的同期生,意思意思打招呼过去吧。绀谷接过他们递来的清酒,“萤酱酒量不太好,抱歉抱歉啦!”地抿了一口,顿时辣得呛出泪花。
身价和流量在这个圈子里成了最好的挡箭牌,绀谷垂下双眉狠狠咳嗽,妆容把他的可怜放大得抢眼,这样便能无声地散开一波想灌自己的人。御琴羽往三年级的方向去了,同样陷入被包围的境地。对于那边投来的求助眼神,绀谷点了点自己。“一起演呗” 的讯号发出,收到御琴羽大作家的华丽丽一记白眼。
有只手轻轻拍自己的背,帮自己顺气。四周嘈杂,同样是人群簇拥的环境,为他顺气的人却什么声音也不出。
是他吗?绀谷心底揣测,不安地侧目,双眼找回注意的焦点。
注意过度集中于视野,杂乱的底噪被过滤掉。
是他。绀谷捶了捶心口的位置,收住咳嗽的熟练演技,在他面前演不下去呢。
背后伸出援手的人,正是他的同学兼好友,高月依定。
金灿灿的、澄澈透亮的、凉丝丝的,最上层的雪白气泡松软得棉花一样,呼吸的晃动中滋啦滋啦地消没了。最底下又涌上来新的气泡,贴附于浮沫之下形成新的雪花。玻璃杯里头的啤酒散发出发酵过的麦芽香气,绀谷萤盯着它好久,本该开怀畅饮豪爽举杯的喝法,他反而双手捧着杯子,喝热牛奶一样地啜饮。
止住咳嗽之后,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高月到了2-A的桌位,自然而然地落座他的旁边。发生的一切与学生时代几乎没区别,高月走在前,他跟在后边,亦步亦趋地乖巧。他们当时那么要好,谁能想到他们毕业之后没再见过面?
高月的近况,他倒是从杂志上了解过一段。新秀在偶像发展的黄金期激流勇退,毅然转回自己原本的人生预设——考进了警察的编制,目前就职于刑警的岗位。旁的来人敬酒,高月轻松应对着碰杯,涌动的喉结依然色气……好像不该这么想!
趁没人来找自己,他挪一样地侧身背向高月,左臂支起来再加一层屏障,从高月的视角应该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后耳廓。
热热闹闹的多好,同届校友相处,熟悉的人堆在一起也能稍微坦诚一点点?工作应酬之类来往难免情感掺水,神无月和犬丸心扑进自己怀里时的温度实打实地真。高月呢?拉着他扯来扯去地聊生活聊近况,好像也不太合适。
“つきに实现梦想了呢!恭喜恭喜!”
总之先起个头看看。这么久没联系,已经快忘记自己面对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了。声带深处震动嗡鸣,他又灌下一口啤酒。
“Congratulations!你也是,看起来发展得更好了。”
高月浅笑着举起酒杯。他们杯身相碰,绀谷放低杯子,杯口碰上高月杯中的液面。
噔、噔、咚,词穷了。接下来聊点什么话题?
啊啊…能想到的和高月相关的话题不多,而且消泡似的渐渐减少了!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反而退步了呢,面对喜欢的人竟会如此受限吗…!
偶像林立的大型集会,退出圈子的人更容易被敬酒,这也是社会的丛林法则呢,对与自己没有直接利益相关的人就可以随便对待了……呢。高月身边已经摆上了空的杯子,面色微微泛红。警察的职业生活让他晒黑了不少,酒气上脸更难看出来了。
“劳烦这边送两扎醒酒茶,谢谢哦。”悄悄在前台下了追加订单,之后再转账给组织者好了。绀谷萤回到座位,座位边围绕的人果真散去了不少。同班同学一搭一搭地聊着,高月在人堆里头沉默,像夜市之中高悬的明月,没有霓虹灯那样的亮,抬头看看他就能沉静下来。
脸上自然是不比偶像时期修饰的精致了,转变的职业与人生将他原本潜藏的一面显露出来。他的轮廓深邃,衬衫隐约透出肌肉线条,比以前还要紧实明显。他自斟自饮,酒液反光下绀谷看到他发青的眼眶。更累了呢,这份他心仪的工作。但是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也好。……眼神看起来有点凶,是受警察的气质影响吗?
一不小心,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与高月的视线对上,他垂下眼睛,笑脸相迎,自然得如同老友的打量。
“感觉你结实了不少,现在还在坚持健身吗?”
“我们队里有训练,早起要操练,就不用去健身房了。”
“这样啊,这么说,つきに住在统一的宿舍咯?该不会晚上还有门禁什么吧……”
“这倒没有,外出请假默认外宿,可以不急着走。”
高月上下打量绀谷,被盯住的人不自在地绷紧。面对高月,他总是有种瞒了对方的紧张感,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话说回来,你好像瘦了不少啊……有在好好吃饭吗?”
他指尖推来配酒的肉菜,绀谷顺意捡起一签烤肉,递了一签给他。店家手艺不错,烤得表面焦脆,浸润肉香的油渗出,加上蜜汁,散发诱人的味道。饶是没什么胃口的绀谷也多吃了几串。磨出茧子的手指相触,意识过剩的一方直愣愣松开竹签,油滴落到他的手背。
另一方反应迅速地抽纸擦拭,烤肉搁置碗里,两只手包裹僵住的对方的那一只手。
“Sorry,刚才没拿稳。”
绀谷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好在没溅上油点子。高月找服务生拿围裙回来的时候,绀谷两手捂住耳朵,若有所思。
“耳朵怎么了,是醉了头晕吗?你今晚心不在焉的,是在担心御琴羽君吗?”
“不不不,萤酱……我!我只是在想,好多人说我胖起来了,只有つきに会说我瘦了呢?”
绀谷捻过耳垂,拢了几缕散发盖住耳尖。人还没醉,发型已经开始乱了。
“是吗?”高月的视线瞥过他的腰,绀谷疑惑地笑笑,其实吓得快跳起来。“我觉得挺明显的,跟你毕业的时候比。”
“不愧是つきに,还记得早几年的事情呢!我有时候翻相册都想不起是什么情况下拍的了。”
说到毕业和学生时代,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他的记忆力真好呢,绀谷托着下巴,回应着,心里絮絮地生出乱麻。
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与周围的人处于同样的环境,过去令他安心。谈笑之间记忆的碎片细细拼回,高月说,其实绀谷都记得的,对吧?绀谷弹弹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对上的情节不够完整,有什么零碎的点滴被自己遗漏了。
“嘛,有的事情靠つきに提起,我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谈话吸引来熟悉的同伴,大家围绕桌边你一嘴我一嘴地追忆,知道的不知道的相互爆料,拼凑出学生时代的亮点。桌子的边长不够,他们坐近了些,挤挤挨挨,给其他人留出参与的位置。
高月敲敲玻璃杯,清脆响声拉回绀谷的注意力,镜头重新聚焦到他们身上:“绀谷自己回忆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吗?不好说呢,见到类似的情景能想到相关的事情、大概?比如つきに捧饭盒的话,很难不想起给SANDGLAS5后勤的那天呢!”
“你们的照片我还存着呢!津九前辈那天发给我了,让我找找……”
“哎?!不是吧nana亲!好久远?!”
跑到神无月背后围观旧照片,真难得,是自己没存过的。绀谷的手机已经换过几代,即使有也不知道存在哪一部里面了。“能不能发给萤酱呀?我要把它当作一生的珍藏!”
“群发吧!给班群浇浇水!”有人起哄,呼声一片。酒精上头的校友兴致高涨,纷纷翻出手机里头的旧相片,一时消息提醒声不绝于耳,荒得长草的班级群校友群“叮咚叮咚”冒出各种……无拘束的照片,正常的漂亮影像也有,不过这时候就要来点丑照才对味。
身旁的高月也打开手机,在绀谷的视线下存下那两张最开始的照片,心情好得笑出了声,神情似乎有些怀念。
局势混乱,人堆歪来倒去。局促地为左右倒上刚端上的醒酒茶,“我、我去下洗手间哦!”绀谷萤选手迅速开溜,连补妆用的随身小包都不带。
隔间落锁,绀谷在不到一平米的小范围内来回踱步。刷两把照片,心情越发焦躁,还是不看手机好了!双手插进发间,把自己的刘海揉得乱七八糟。
都过去多久了啊绀谷萤!长长记性!他拍自己的脸,好像这样能拍散红热,拍开乱飞的心绪。坐在隔壁有肢体接触很正常,老同学叙旧怀念很正常,高月的行为都合情合理,不要自我陶醉了!他可是异性恋啊!
酒精限制大脑的控制能力,绀谷的心脏快到跳出来,跳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年轻鲜活。类似的心动持续过两个学年,再旺盛的火过个三五年也该灭了。
只是酒会的短暂碰面,怎么又再燃了呢?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笑脸的表情,眼中欣喜与忍耐交替。缓一缓,要不拍水冷静一下?
“话说啊,你见到绀谷了吗?那家伙不赖嘛,今年接到了好剧本,等播出肯定又一批粉丝。”
稀落的脚步声传来,他停下开门动作,屏息着听。
“我不喜欢他的风格……怎么说,像女孩子一样吧……不过人家演戏确实好,而且能一直不谈恋爱。偶像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厉害了。”
“你上一个舞台跟他合作过,感觉怎么样?”
“哈……感觉他越来越像他妹妹了呢,那个‘天生的偶像’,该说不愧是兄妹俩吗?虽说不喜欢风格吧,但是他挺好说话的,要是合作的偶像都和他一样好相处就太棒了。”
凝重的眼神放松,绀谷萤长舒一口气,这样的评价算得上赞扬。对的,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直都是追上妹妹,与天才持平的追逐战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他说接近了、很像……
嗯,很好,理想的发展。
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了。
脚步声,然后是门合上的动静,他如梦方醒地出了隔间。简单洗过手,镜子里头是维持良好的偶像皮囊。多亏那两人,自己免了泼水冷静之后补妆的麻烦。整理过头发和表情,80分微醺状态的表演准备就绪。登上名为酒会的舞台前,他还想做点自己的事情。
走廊的拐角摆了台体重计,紧挨富贵竹的盆栽。他想久违地测一下体重,看看寒暄的看似关切的问题是不是真的反映了他的身体状态。
体重之类的数据算是偶像的隐私吧?直接在店里测是不是不太好……脑袋里冒出自我纠正想法的时候,体重计的读数闪了两下,稳定了示数。
53kg。
哈……果然其他人就是其他人呢。印象里自己的体重就没涨上去过,果然这次更低了嘛……
只有他看出自己的变化,不愧是他。
是不是有可能,他也注意着自己呢?
不,他是警察,这点观察力应该有的。
富贵竹的阴影挡住了显示屏上的示数。路过的校友探过来:“绀谷君,情况如何?”
上台时间提前了。绀谷转过身,双眼微眯,也不太清醒的样子。
“托这餐的福,萤酱荣幸地重了~”
“哈,明明是受人欢迎的幸福肥吧!不要推到烤肉上!”
“那就,谢谢您的喜欢?”
“多我一个不多啦!你还是去看看御琴羽吧,他快被喝趴下了。”
他回到地面,谢过提醒的校友,火急火燎回了座位。
“你要走了吗?这么急,小心跑快了头晕。”
嘈杂的长桌包围圈中,高月回头来问他。高月手里的……是醒酒茶。绀谷瞬间安心了不少,捞起自己的东西解释道:“一起来的御琴羽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之后有机会见啦?”
简单交代,迅速脱身,他甚至没去再看一眼高月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同学会之后他们又会回到平行线的轨道上吧。也免得自己多生妄想。
只是,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
可惜。
把御琴羽放进车里,直到车子发动,绀谷才收回朝向居酒屋的视线。那儿一片光明。
也只是可惜。
留声电影-VIDIO-00|2
一个苹果。
为什么这里有一个下坠的苹果?
上通下达的隧道一片漆黑,面前的苹果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隧道幽深,看不见底,奇怪的预感告诉自己,最底下是柔和的水面,高月在那儿,一定会牢牢地接住他。
下坠的自己沉沦一般,神情越发满足。能陷进高月的怀抱,多么美好……
不行!!!!
高分贝的尖叫响彻隧道,没来由地,绀谷害怕了。他向往,心中呼喊阻拦着,千百种原因闪过,指向同一个不能继续接近的结果。
如果那里安了摄像机的话?高月的神情厌恶的话?琴椿桑也在那里目睹一切的话?高月收回手的话?自己把高月带下水的话?
绀谷萤太沉重了,高月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身体,他增加的重量长在了看不见的感情上。
不行,不可以给他负担,不能把他拖下水。
视野中,弓箭对准了在幸福中不断坠落的“那个”自己。举起弓箭的手,正来自于观察着这一切的“这个”自己。
他感到冷静,只有一种做法是对的。
他拉满弓。
箭矢穿透那个自己的脖颈,把他死死钉在对面的崖壁上。他不会继续陷下去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隧道回荡起一个人的掌声。画面闪了闪,跳出马赛克的黑白斑点。
“呼…呼啊!!”
是梦啊。绀谷萤喘息着醒来,压制着自己原样定在床上,迅速调整回正常的呼吸频率。房间里昏暗依旧。天蒙蒙亮,他按亮手机屏幕,还不到闹铃设定的时间。
5点多钟的东京早晨,浓雾中的人们醒转,为了各自的生计而忙碌。不是夜晚所以没有霓虹灯,不是白天所以街上暗沉,窗口窥得的世界单调到剩下灰白色块。
他再次拉上窗帘,身子后仰摔回床上,整个人呈现“大”字的懒散。
肯定是睡不着了。现在起床会打扰爸妈,做早餐之前做些什么吧。
拉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头四散堆放着几部旧手机。那是他搬到东京就读梦之咲之后开始用的手机们。手机无明显外伤,看得出主人保护得好。他们被闲置的原因无一例外:内存占满,机体本身和内存卡都填满了。
绀谷萤把它们按顺序排排好,捡起最早的一部接上充电线。屏幕亮起,彩色的光投进房间。
有点儿太刺眼了,绀谷萤熟练地操作,降低了屏幕亮度。
画面像是带了磨皮滤镜一样,颜色古旧,噪点也多。就像那时候看昭和产物一样,现在往回看也是朦胧的、更重于气氛的重播。
滋啦。滋啦。
短视频-剪辑-合集 CUT.夕阳
“嗨嗨~大家的萤酱回来了☆刚刚放学就打开直播,没想到吧?”
画面框选出他面容的局部,19岁的绀谷萤妆容精致,熟练地口播。这是他直播的录屏。
“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播?大概是感应到你们想见到萤酱的心情了吧?嘿嘿,其实是……分享梦之咲的夕阳!”
金红色的光从他的发丝透出,蓬松松的,火烧云垂落在他肩头。
柔光滤镜显得他格外温柔。拉远手机,更多的画面给予作美的天色,屏幕右下角保留小小的一颗头:“嘛,萤酱把风景分享给大家,就不能自己拍照了。要帮萤酱记住今天的夕阳哦!”
“咔嚓。”
“这里是教室,刚刚拍照的……つきに,镜头可以给到你那边吗?”
随即画面转向,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橙色光晕装满教室,勾出高月依定侧脸的轮廓。
“Say hi~?”绀谷的声音。
高月放下手机,转过正脸来。头发叠加了橙色的颜色,真漂亮啊。绀谷想,几年前的自己应该也这么觉得,追着他给了脸部特写。
“直播间的观众大家好,我是Breach的高月依定。”
他简短地介绍了自己,视线很快挪回窗外。绀谷记得,那时候琴椿小姐才走出教学楼——他跟着高月的视线找到的,看直播的人不知道的事。拍摄的内容回归景色。
“这里看得到梦之咲的花园,嗯,喷泉边上的小亭子特别适合开茶话会呢!不错的建议嘛,萤酱觉得你是热爱生活的人哦~”
高月打开窗户,体育社团喝彩的声浪灌进教室,他皱了皱眉:“绀谷准备回家了吗?”
“快啦,等那片云彩飘走,我再回家吧!”
画面中的自己指了指窗外的粉红霞彩,从橙色的夕烧中脱身落入靛蓝色的夜晚。
“大家陪萤酱一起看过晚霞,以后还要一起见证更多美好的事情哦!那么先到这里——!”
视频结束。
“つきに等等我!一起走吧!”
高月已经走到后门,闻声停了下来,“Come on,再迟天就黑了。”
一股脑地把整理好的书倒进背包,绀谷扯起挎带,三步并两步疾跑。
“来了哦!”
留声电影-VIDIO-00|3
天蒙蒙亮了,窗外呈现出胶着的乳白色。才第二部手机,看得好慢……翻看过去的音像,边角的过去浮现,渐渐地想起许多他当时玩笑着记录,现在却想回味一生的回忆。
感谢自己成为自媒体人,不然怎么会存下这么多的情节呢?之前的手机里,缤纷地充斥许多人的过去,自己原来生活那么丰富吗?简单重复的校园生活,咀嚼起来天天不重样,似乎每天都拥有独特的纪念意义,滤镜调整,叠加上透明水彩粉色调。
昨晚提起学生时代,自己回忆的是什么?除去纠缠自己一生的家庭问题,乍然跃现脑海的画面压都压不住:高月依定,高月依定,不为人知的自己的小心思……曾经相处时觉得短得可惜的时间,回忆中盘旋起来,连着前后因果,回味那么那么的长,长得好像青春的年岁里布满他们的故事。
绀谷萤扯扯嘴角,放弃了手头反复倒放的视频,打开另一个。
拍摄的视角随意,手机摄像头以微妙的角度记录料理台,拖鞋踢踏来踢踏去,料理台上逐渐堆满东西:鸡蛋,柠檬,奶油……
“摄入奶油会不会变胖啊…少加点?美式的柠檬塔少用黄油奶油的话,他能吃得下吗……”
录像中的自己嘟嘟囔囔,围着围裙的模样认真到傻气。普通地做点心怎么会录像记录?平常也没少做甜食,为了自己的人际,烘焙的兴趣爱好也纳入笼络他人的手段。起码做的时候能尝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成果,自己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烘焙的直播吗?应该不是,要投放到平台的必定层层加工,自己没印象播过这样随意的作品。
进度条一点点向前挪动,双击暂停,时间竟有半小时那么长。绀谷萤调到二倍速,屏幕光几乎与朝阳同亮。
屏幕里的人走路蹦跳着,无视摄像头轻快哼歌:“现在是~五点半!再过半小时,再过半小时——”
熟练的手艺压实燕麦和香蕉泥的底座,刀尖细细碎碎削下柠檬皮,再剖开柠檬压出汁水,剩下的纤维留进冰箱祛杂味。
一颗柠檬用得彻底,什么都不剩。
绀谷萤皱了皱眉。屏幕内外四目相对,玻璃屏隔开时间和情绪。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
闹钟不合时宜地喧闹起来,截断了视频的声音。绀谷萤一惊,手机摔到地上,砸出好大声响。他探出房间门,还好,父母没被吵醒……可惜屏幕裂了点。
他如梦方醒,吸气,呼气,像溺水的人上了岸。
过去的事情早就过期,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不停蹄地运转到中午,给父母发去“青花鱼煎好了,放在保险柜第二层,中午我不回家了。” 的留言,绀谷萤抬头,四周的工作人员散得差不多。
“绀谷君,快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半准备拍摄LUNAR的封面。”助理小姐步伐匆匆,知会一声转头就走,“我们提前一小时接你。”
“好的,辛苦了!”
门沉闷地合上。他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东京街道的交织车流。当他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也将成为他人视野中虫蚁大小的存在。
绀谷萤熄灭工作用的手机,摁亮另一部连手机壳都没套上的朴素机体,这是他自己的私人用机。短讯的右侧头像画了颗绑着绀色丝带的小橘子,橘子留下短短的柄,嫩黄背景下似乎能嗅到清新气味,和自己喷的香水中调一样。
新消息提示的红点跃动,上下滑动,一般的消息跳出长长一串红点的清单,催促他快回复。
置顶最底下的一行跳上最顶层,强势占据他的视野焦点。
つきに:绀谷明晚有空吗?神无月君约我们来同学聚会。
明晚……绀谷倒吸一口气,两部手机对照着确定日程。明天中午参加电影试镜,剩下的时间待定。
长气呼出,悬着的心重重坠下,忐忑挣扎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排邀约的文字。他拨通了电话。
“里美姐?我是绀谷,我想保留明天晚上的时间,对,是班级的同学会。”
“同学会的话,班上的大家都有所建树了哦?我想再去增进增进关系也好,可以吗?见面礼明早我自己去买。”
果然,用“笼络关系”的理由,上面还是会批准的呢。绀谷萤自嘲地勾勾嘴角,发送语音:“好的呀!我们不醉不归!和同学约会的机会好难得的,得谢谢nana亲才行!”
松开手指,语音消息离弦地弹出。
三分钟,绀谷萤沉默地等待。聊天窗口安安静静,比死水更无波。他点开私人账号的聊天,这部手机的账号只加了亲人和交心的好友,这里生活着偶像最低限度的自由。红点消息闪烁着,他想起警车上的警示灯,消息内容无非也邀请他参加同学会。
nana:萤酱,明晚的同学会如果有空就来吧!班上的大家几乎都会来!
Hotaru:太好了!为了nana亲萤酱就算请假也会来的!(兔兔飞扑)
挨个回复完,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十二点半。下楼买个饭团吧,拉面大概来不及了。
绀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缓慢而细致地,他收好自己的台本,调整自己的仪容,推开通向外界的门。
他的手上拿着第三部手机,屏幕边角碎裂,正是早上不幸滑落的回忆中的一片。
先去把它修好。绀谷目标明确地想。
■■■■■|烂橘子
蝉鸣作为背景音乐不显得聒噪,因为毕业季的学生无心听它们的吵闹。人和昆虫同时歌唱夏日的留念。
窗外正对夜樱掉下来的那棵砸出街拍活动的树,它已经长得比当时茂密,就算夜樱再次爬上去也未必能从绿中找出一点红。去年的这时候,同班的五人相聚海边。
橘子皮被指甲戳穿,剥开,苍白絮状的丝不知道自己要跟随皮一起袒露内里,还是黏着保护柔软多泪的内心。
“つきに!给你橘子~”
绀谷萤剥出一半,纤维晶莹剔透,果肉轻盈地落到高月手心。橘子很新鲜,剥开时开的口挥发甜香,空气中汁水的微粒逸散开。“谢谢。”
他拆下两瓣放进嘴里,清新的果味驱散开夏天的燥热。高月闭上眼细细品味,再睁眼,班上在场的人都得到了几瓣橘子。
“谢谢萤酱!甜甜的耶~”
“这些是亲戚送来的,刚摘下来的呢!萤酱想让大家都吃到,以后看到橘子能想到我哦?”绀谷给自己喂了几瓣,回头问他:“つきに不吃吗?”
“我过会儿再吃。”
“这样啊,不够的话萤酱这里还有哦,拿多少都没关系!”
他心里藏着事情。绀谷一眼就知道了,和高月相处两年,尤其他格外关注高月的时间里,小习惯小心思都有迹可循了起来。他在等谁?
琴椿亚美奈,他们的制作人。
同期毕业的制作人小姐熟练地走上讲台通知,请各位同学下楼拍摄毕业合影。欢呼的,不舍的同学涌上讲台,团团围住陪伴了他们学生时代的优秀女性。
“琴椿同学,拍完合影能到花园来吗?”
嘈杂声浪中,他的声音分外清晰。绀谷小心翼翼地抬眼,高月绅士地拥抱她,制作人礼貌回抱。临吹起哄国外礼仪占便宜,冲上台紧紧抱住制作人,像只护食小猫。里三层外三层,绀谷身处最外层,美其名曰“能抱住更多人”。
他都看见了,高月的抽屉里欲盖弥彰的玫瑰花。
毕业季啦!大家互相送花纪念纪念,自己也妄想着从谁的手里接过鲜花,自己也准备了呀!
脑内的劝解如果能发出声音,大概能把恼人的蝉鸣盖过去吧。绀谷回到座位上,心中一片空洞的了然。事到如今,自欺还蒙得住自己的眼睛吗?他的手探进抽屉,摸黑触碰细碎的花瓣,找到勒紧束缚在花束脖颈处的贺卡绑带,缓缓地解开。
呼吸急促起来,绀谷眼前的一切放映机似的动作变化,同学戴上胸花,走出教室,所有画面过胶片地机械变化,没有意义。他摸上自己的脖子,奇怪,缎带不在。
脑袋麻掉了,为什么,无法呼吸。
手指抽搐着,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求生般扯掉贺卡绑带,塞进桌洞最深处。
“绀谷君?一起合影吧!”
被招呼的一瞬,脸部肌肉优先于大脑回路做出率先反应,招牌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甜度刚好:“来了哦!”
紧张,胆怯把花束拽进抽屉深处,除非探入,谁也不会知道这里有什么。绀谷逃也似的离开座位,贴上神无月和泽谷的中间。
如果有一天,つきに要告白,会声势浩大地让许多人见证,还是悄悄地…?
……我,私底下当面说吧。大张旗鼓地告白,被其他人起哄的话,被告白的她会感到为难,这样不好。
他是位绅士的人呢,他总能考虑周到,所以我喜欢他。当然,喜欢的原因不止这点。
正午耀阳下,镜头卡擦卡擦剪下他们作为梦之咲学生的最后模样。集体照一周后邮寄到家,剩下的时间,直到六点钟的放学铃声响起,他们仍能自由在学校留下各种纪念。临吹不知从哪拿了条纯白T恤,大手一挥,正中浩然正气临吹泽谷四大字。“签个名呗?它以后就是我一生的珍藏了!”隔壁班厄宙同学挨家挨户发放眼球纪念品,绀谷挑了个紫色眼球戴在头上,和他奇形怪状放飞自我,摆pose摆出拓扑学地合影。直到帮忙拍照的篠江呼哧呼哧冒汗被厄宙缠住,绀谷始觉此地不能久留。
太阳明媚过头了……
绀谷合影的势头恨不得连梦之咲的每棵树都合影一遍,和神无月的尤其多,对方打趣要专门做一本相册放他们俩的合影。
“相册我会做的啦…工作室里直接冲印相片好方便的。nana亲…”绀谷委屈巴巴地,神无月忍不住摸摸他蓬松的头顶发,“毕业了我们也是好朋友哦?要记得萤酱哦?”
“会的会的!”
“要和我保持联系哦!”
“是是!”神无月掏出手机,几秒后绀谷的私人手机响起来。他们举着手机面对面。“喂喂,绀谷君?”对方的声音一边直接传进左耳,一边从听筒传进右耳。
“喂喂nana亲,我想你啦!明天我们去学校后门吃黑森林蛋糕吧!”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晚上平台有直播任务,萤酱得和粉丝分享毕业典礼呀!”绀谷挂掉电话,蔫蔫地抱了抱神无月。
“刚毕业就忙活起来,萤酱以后一定能成为瞩目的偶像,前途无量呀!”
“哎嘿嘿,萤酱一直都是哦!”
认识的人都合影了一遍。除了高月。绀谷走走逛逛,拍照留下校园景象,除了花园。他不敢靠近,怕撞破什么事情。
一旦有人介入,“私下单独”的条件立刻不成立了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高月的位置上空荡荡,书包带走,抽屉里的玫瑰也不见了。他怅然地望着天花板,满溢进教室的阳光有点儿刺眼。
从教室前排的窗口眺望,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绀谷喜欢那扇窗,他在那里拍过许多夕阳。他固守在自己的座位,不愿朝那里迈出一步。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他割舍掉好多喜爱之物。
“就猜到你在教室。拍完了?”
“Aya——”听声识人,不是他。书包都带走了,他那样利落的人想必做完想做的就回家了吧。
御琴羽坐到他前面的位子上,笔记本扇扇,给他送点凉风:“怎么回事,拿纸戳自己眼睛?你想做戏剧假睫毛?”
“不是啦…我有点点想哭。”绀谷双手各捏一片叠好的纸巾,前端抵住眼皮之间的缝隙,纸巾湿了一半。
“直接哭出来比较舒服吧?”
“才不要,妆会花掉。”在表现出来之前先截断,能避免恒大的损失,他一直如此。
御琴羽凑过来转了几圈:“你化了妆?”
“……”
“没看出来你化了妆啊……状似不施粉黛的天然非常适合你的气质,不错。要和我合影吗?”
“好哦。”
忠实粉丝御琴羽无需引导,自动找到绀谷常拍的那片窗前,甫一凑近,立马顿住。
“还是在你的位置上拍吧,比较具有纪念意义。我荣幸地!”御琴羽敲敲他旁边的座位,“年轻一岁,来当你的同桌。”
取下纸巾,居高临下的视野中,绀谷的眼神说明一切,他早知道了,甚至不需要御琴羽特地的关照。
御琴羽打量他,再回顾窗子,摇了摇头,他问:“你把东西给他了吗?”
“没有哦,还没来得及。”
“那你还打算给他吗?”
“不给啦!”
绀谷一把搂过御琴羽,按照同桌构想,滑动手机挑滤镜。滤镜,神奇的魔法,冷色调的阴影在它作用下竟能粉红出少女漫画的氛围,假得好看。
御琴羽瞄了眼绀谷的抽屉,看不到什么。高年级的毕业生端正地坐好,满分学生的状态,语重心长地:
“你呀…在喜欢上他人之前,能先喜欢上自己吗?”
御琴羽也走了,他陪津九逛梦之咲去了。教室空荡荡的,推门又进了新的人。
“琴椿小姐——毕业快乐!”
制作人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她一贯是个镇定的人,大家都信任她,我也一样。绀谷想。她为什么没拿玫瑰?哦,制作人科的教室不在这里,她一定先放了玫瑰再过来。
“来找什么东西吗?”
“不,我来找你,关于「fox party」的洗牌活动,你的安排还没有确定过。”
即使将近毕业,她也一样地负责呢。
琴椿打开文件夹,抬头对上绀谷舒展的笑颜:“绀谷君心情不错?”
“是呀!想到琴椿小姐不会因为毕业而改变,感觉……感觉好安心!”抽屉中无主的花束放进琴椿怀中,“萤酱做不到去年初鹿野前辈玫瑰摆阵的大——场面,小小的心意请收下啦!”
琴椿的表情一丝错愕,很快扭转回来:“勿忘我……谢谢绀谷君,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制作人与偶像密不可分,更何况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琴椿小姐的朋友!呜哇,萤酱好荣幸!这算是毕业赠礼吗?”
“很早以前开始,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琴椿点点头,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阳光的色盘转向暖色,熟悉的夕阳回到教室。同班的人来来回回,书包各自回家。夕阳落下,差不多到离开的时候了。绀谷找出扫帚,细细密密扫过教室的地板,课桌椅的阴影覆盖大面积地板,礼炮彩纸和花瓣堆了两簸箕。气氛宣泄过,漂亮的装饰物就没用啦!
他静默地收拾书包,独处时,他总是寡言的。合上拉链,翻翻抽屉,取出一片精致的纸质。
他曾为要不要写它辗转反侧,又为如何抒情焦头烂额,纠结青涩的少年恋心写就它。现在它没有用了。就放在这吧,让它和这一届的教室待得久一点,自己的一部分心寄上,也算自己多陪陪他们的班级。
好后悔,为日复一日的工作忙碌,而不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学期多听几堂课,和同学多相处呢?工作没有做完的一天,他的学生时代却已经结束了。
等到班级不属于他们,清洁工自然会把他们留下的遗物清扫。那时候不至于太遗憾。
它回到抽屉,开始它未尽使命的等候。
顺便收拾收拾吧,剩下的橘子。绀谷走向高月的课桌,清空得剩下几瓣橘子。走廊空空,风悄悄经过,四下无人。绀谷掐下一点儿品尝。
好酸,快要腐烂的味道。
它和自己最开始吃的真的是同一颗橘子吗?
作祟的高热阳光降了温,暑热和日光渐渐熄灭。
它已经坏掉了…不能吃了。
绀谷拣起被剩下的橘子。他给高月的多,自然剩的多,也不乏其他收下但不吃,放坏了的橘子。
烂橘子丢进垃圾箱。绀谷萤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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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在吗?我要锁门了?”
神无月七夜提着书包回到教室,地板打扫过了,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齐,新生如果来报道,擦掉黑板上的涂鸦粉笔画,这样的环境立刻能上课。
当一天班长锁一天门。整理好讲台,他又挨个查过课桌抽屉,确保没有遗漏。毕业后要返校拿遗失物品可就难了。
“哦,临吹君的马克笔,签过名忘记带走了。”
“这是……”
他停在绀谷座位旁,拿出遗留的纸制品——那是一封信。信封沾着香气,橘子汁的味道。
“没有寄件人,收件人写的是高月君啊……写信的人放错了位置吧?这里可是萤酱的座位…”
“之后交给高月君吧。他没收到心意…该多可惜啊。”
信封连带着贺卡绑带一并装进神无月的小袋子,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要送到注定的地方。
留声电影-VIDIO-00|4
他醉了。
真是的!真的以为要不醉不归吗!怎么越长越笨蛋啊!
绀谷愤愤地轻拍高月大腿,喝醉的人蹭蹭手臂,继续趴桌。
“つきに——喂喂~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结实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险些把绀谷压个趔趄。
“谁灌的高月君,自罚一~~~杯!”
“临吹你和他碰杯最多,你碰几次罚几杯如何?”
“临吹君已经醉了!不要劝他酒了!”
“班长!给拱火的那位来杯草莓牛奶!”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按理来说班里同学互相知道酒量,出门应酬互相拦着,不至于喝太多。今晚所有同学碰面,反而互劝,猛灌,恨不得互相往喝倒了灌!
楼上就是酒店房间。多周到啊!楼下餐厅喝酒吃饭,醉了上楼歇息,想娱乐娱乐,再顶上还设置了洗浴和吧台,一条龙服务。
感谢酒店的贴心设计,不至于送身上这位喝醉的顶流前偶像去休息时被转接娱乐报道。作为COSPRO模范员工,不给老板增加公关工作量一直是他的座右铭,虽然如果出现了那样的报道也算不上造谣就是了。
一圈人坐得挤挤挨挨,另一边的神无月凑来,关切地问:“还好吗高月君,会觉得不舒服吗?”
高月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话却不说了。
“他喝太多,耳朵都红了……麻烦萤酱送他上楼休息可以吗?高月君订了房间,说是请了假。”
“哦哦!好呀,nana亲好客气~”绀谷托起自己的脸,酒气上头蒸得发烫,“能不能叫客房服务送点醒酒汤之类的来,喝完好睡点儿。”
比划了个ok,突然挨了临吹狠狠一拱,神无月戳戳他:“醒醒!你也喝醒酒汤去!”
和高月这样大面积紧贴着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绀谷自己脑袋快掉线,靠天生巨力晃晃悠悠把人扛上电梯。房卡好找,问高月他还能指指地方。从裤兜里摸出来解锁房门,室内几乎没动过,高月的背包随意丢在矮柜上。
“到了哦,小心一点!”
揽住他的腰,背部先着床,斜斜放下高月,搭着自己的手臂滑落下去。绀谷给他脱了鞋袜,放回廊下,自己的包挂上衣帽架,再折回来帮他调整到睡觉适合的姿势,盖上软软蓬蓬的白被。
“会反胃吗?”高月摇摇头。
“想喝水吗?”还是摇摇头。
哦,好吧,微醺。上次聚会怎么不见他喝得这么上脸。等绀谷拧了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床上的人陷进枕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绀谷踮起脚尖,静静地绕过床尾。窗帘被缓缓拉上,月亮也看不见房间内的故事。莫名的心虚发作,他露出一条缝,扫视楼下,以及对面的楼房,好在没什么可疑的人。
被褥摩擦的声音。窗帘落下,绀谷回头,高月原本平躺的姿势翻身转向窗户。“太热了想吹吹风?”高月没有动静,只是窝着。
好可爱。
撩开他的刘海,热毛巾点上高月的额头。触碰到的眉心抗拒地皱起,很快又舒展开来。轻一点,再轻一点,擦过脸他能睡得更好。
数得清睫毛的暧昧距离,睫毛阴影下似开非开,狡黠的紫色捉不住,希望没把他弄醒。毛巾掠过高月的唇,微微张开,形状美妙。均匀的鼻息渐渐明显……
叮咚!
绀谷猛退一步,警戒地扫视周围。好险!差一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抹了抹未遂的嘴唇,开门接过约好的醒酒汤。酒店的客房服务不错,幸亏服务生没有按完门铃直接送餐进来!
安全起见,先锁好门吧。
旋转锁扣,挂上防盗链,双重保险。门设下重重的锁,从房间内解开都需要一段时间,十分令人安心。
等高月醒来,自己要离开的时候,要提醒他上好房门锁,外面的人进不来。他现在不是偶像,但是保不准有谁和自己一样暗中留意呢?自己不会对他做不好的事情,刚才纯属意外,他人就不一定了。
偶像不允许有污点,大家都一样。
“つきに?来喝了汤再睡。这样明天不会头晕,状态比较好哦!”
扶起高月,吹凉了汤喂给他。第一口让他露出了吃酸橘子的表情,意外地没有抵抗。安静地配合下,一碗汤进肚,绀谷为他掖好被子,照顾无微不至。
校同学会过去,班级会结束,之后应该很难再见到他了。演艺人和上班族的生活区块界限分明,下一次见面恐怕得依托明年的同学会吧。
他搬来椅子,坐在高月面对的窗前,凝视他睡颜平静。两天内翻腾的旧事浮上酒液,啤酒的平凡在名为绀谷萤的高脚杯内,观色,闻香,舍不得品味。
暗恋会和酒一样越陈越醇香吗?
不尽然吧。
仔细想想,两年时间才占人生的多长时间呢?自己脑海里纷繁喧嚣的想法,雪泡一样浮现的爱意,做了许多的事情,在尽力的藏匿下。因为自己是偶像,不想让他人知道,自保着送出心意后抽身,思念着他做出的事情,他能够得知吗?他能回想起未必留意过的注视着他的人吗?更何况,许多许多话语和赠礼,付出之前先被自己拦截,传到他那里的经过层层自我过滤,最后留下看不出原状的星沙。他什么都做了,却又什么都没做。
你最好永远别知道。
细腻如制作人和神无月,他们都不知道呢。萤酱的能力值得一朵小红花!他自我宽慰。
打字,发送。
Hotaru:nana亲,萤酱有点累了,先回家了哦?提前晚安desu♪
nana:好,注意安全~(兔兔盖被子.gif)
原本打算坐在床边,就这样相对着,看这张心爱面容到满足,充够一年份的量,然后明年再见。果然,还是算了吧。
强烈的酸楚涌上,双眼间积下苦水,心口重重地沉下。绀谷抽抽鼻子,嘴唇张了张,咬住。即使面对睡着的高月,他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粉红的故事到这里即将结束,夕阳落下后他们早该分道扬镳。
留声电影记录现在,今天的剧目没有台词。录下的声音里杯盏碰撞,旁人热闹,主人公的专用麦克收录的内容,是负重依然搏动的心跳。
没有爱情故事会是默剧。
矿泉水倒进玻璃杯,贴心地准备在床头。该走了。
他起身,眼角滑落一滴泪。踮起脚尖绕过床尾,静悄悄的,房间像没有人来过,背向他的床,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一股力量拽住了他的左手腕。
从这里开始仿佛坠入梦境。绀谷下意识要抽出手臂,高月却抓得紧。他朦胧的眼睛中构造出绀谷的幻梦,酒气熏红的眼眶产生一种虚像——他需要我,他一定不清醒了。
窗帘关好,门也落锁,现在他们独处,构成秘密的空间。他未必能记得现在的情境,这样好的机会再没有了!鬼使神差地,背离安全原则的勇气冲上大脑,绀谷搭上高月的肩膀,每分钟微米的速度,唇尖点上高月的脸颊。
随即分开。
高月恍惚地捂住自己被亲吻的侧脸,神情没有绀谷意料之中的惊讶。他在赌,绀谷猜,他在赌会不会继续?
两人关系的纸屏障薄得透亮,初次接触的试探强化绀谷放肆的情感。反正错误全部归咎于酒精,自己抽身及时依然安全。
“嘘。”食指点住高月的唇,绀谷凑到他解开的领子里。唇珠抵住脖颈上生命的脉动,放松地吸气。“我好像还是,比喜欢更喜欢你,怎么办呢……”
后颈被把握住,对方化被动为主动,避开重点的嘴唇被坚定的一边含住吮吸。如果这是他的回应就好了。绀谷闭上眼睛,自嘲地笑笑,替他解开腰带袒露欲望。
这里和高月订的房间一样,黑白色调。黑与白之间的分界线隔开晨昏,绀谷想,上面也许有个太阳一样的东西。它往上升,自己藏身的地方便少一块。
它快切到自己身上了。分界线旋转着,触及的高脚杯连带红酒碎成一地玫瑰花瓣。
与其等待太阳久远地下落,不如自己选择结束,起码还能知道自己的尽头在哪里。绀谷向分界线的转轴靠近,路上洒满了勿忘我的碎花。
脚下突然失重,他被悬空提起,安全地放到白色的块面里。
他惊醒了。
高月散乱刘海下坦诚的睡颜离得这样近,绀谷动了动身。难怪梦里自己被拎脖子提起来,原来高月的手支在自己的颈后,枕头压着他的手臂,一种环抱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手机掉在床头,现在早晨五点多。再三确定高月睡得香沉,绀谷松了口气,关掉原定的闹钟,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物穿上。
发生得太突然,昨天晚上的事情。
从挽手逛街飞跃到肢体关系,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突破。进行时多么满足,现在就有多么的空洞。他心里慌得厉害,纸糊的自我满足底下好深一块坑。
什么东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茫然让他更加害怕,甚至不敢留下来清理身体,套上裤子的手不住地发抖。他不敢再靠近那张床,如果高月醒过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发生关系好说,可他为什么会回应自己…这说不通的展开!
“早安。”
天不遂人愿,绀谷萤吓得脸色惨白,面朝高月,步步后退。一米开外的距离让他具备了底线的安全感。他捻了捻散乱的头发,要命,缎带还落在床头,没有缎带他算什么绀谷萤。
“早…早安。”
得赶紧离开这里!出到外面去。不想听他的话,不想面对任何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逃避的姿态,这次也一定能不被发觉地躲过去的!
“你背后藏着什么?”
高月定定地看向他下意识藏在身后的手。
周围的场景虚化,画面再对焦。
“没什么啦!既然つきに起床,萤酱也该回去了!”
绀谷的背后,右手圈住左手腕,遮掩不完全的指缝间透出手腕的青紫淤痕——那里烙下的完全形状像死死扣住的一只手,多用力的拉扯能留下这样深刻的痕迹。
“Wait,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绀谷!”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急切得凶了,他放缓了语气,神色诚恳:“我也有想要、必须告诉你的…”
不能再留下了!强烈的恐慌席卷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为何冒失,不愿面对高月可能的“回答”?无所谓了!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不用面对所有的问题!!!
绀谷朝房间的门冲去,他夺门而出——
作者:巫念桃
评论:随意就好
中元节。下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沥沥淅淅。水汽沾湿了天上的月亮,雾蒙蒙的,让他想到了水墨画里晕开的一点留白。
苏勒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这个从西域来的年轻小子,只见过家乡锋利而冷峻的月亮。圆月高高地俯视漫漫黄沙,月色如刀光剑影,逼人不敢直视。
苏勒就在那样的月光下练刀。
每一次挥臂,冷月与狂风就在苏勒的身上划一道痕。
苏勒的师父和所有的师父一样,寡言而严苛,偶尔会有难得的温和,对着月亮小生哼唱一首他不懂的曲调,然后戛然而止。除此之外,苏勒对师父一无所知。他就像茫茫大漠,无边无际。
苏勒照了十四年的月亮。
在他刚满十五的那个子时,当师父以枯枝为剑,直指苏勒喉咙时,他意识到自己要出师了。苏勒从未见过师父出手。他只知这是师父体虚的缘故。每次自己练刀,师父都只在旁边用言语指点一二,剩下的全靠他自己悟。
苏勒的刀比人率先反应过来。
一瞬间被拉长、放慢——两千个日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笨拙的、熟练的、自如的——无数个苏勒层层叠叠汇集在一起的一瞬间被枯枝击碎。
师父比他更快。
枯枝距离眉间半寸。
枝头停着一粒水珠。
陆陆续续有雨滴落下,落在苏勒的额头、眉间、眼睫。师父的身影在沾了雨水的眼睛里变形模糊。
下雨了。
“该走了。”
苏勒看着师父手里枯枝。劲气消散,苏勒才发觉那并非树枝。
“这是什么?”
“杨柳枝。江南有河畔的地方就有它。”
“江南也下雨吗?”
“嗯。那里的雨连绵不断,像浸在水里一样。你或许会不习惯。”
此时雨已停,刚刚冰凉的雨丝好像一场幻觉。
“我还没准备好。”苏勒垂下头。
“哪有时时刻刻准备好的。”
师父把杨柳枝递给他。苏勒握住,细、软而韧。
“我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告别,折柳送别是我们那里的传统,我本应当给你折一枝新柳,但现在是不能了,你姑且用这个将就一下。”男人把枯柳枝放在苏勒手心。细、软而韧。
“我虽名义上是你的师父,但教会你的东西实在太少。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很年轻,比你大不了多少,怀揣着一些……理想北上,有人祝我一路安好,然而那一路我得罪了很多人,过得很惨,中间几经波折逃到此处,才捡回一条命,所以我不信这些。
但现在我还是想祝福你,祝你一路安好。”
“我要去做什么?”
“替我……见一个人。”
“那人也在江南吗?”
“不知道。”
“那对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忘了。”
“忘了?”
眼前的男人沉默。
他在大漠呆了近二十七年,二十七年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日复一日对着浑圆的太阳、冷冽的月亮、无声的沙漠和一个西域小萝卜头,二十七年后的今天,他恍然发现那些的面容早已在大漠的热气中扭曲消散了。
他起初捡到苏勒,教他学武,是想让他替他杀一些人,但要杀的人他忘得差不多了。他想让苏勒替他见一个人,然而对方的模样他也记不清了。他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昨夜的月亮,弯钩一样的月亮。驼铃声声,与江南四百八十座寺庙的钟声遥相呼应,月色下,沙漠犹如银色的大海,埋葬无数离人的爱与恨、哀与怨、嗔与痴。
“见不到也就算了,一切随缘。”
苏勒告别师父。他远远地回头,月光把师父的头发照得雪白。
他沿着师父来时的路回去,离开玉门关,沿着祁连山脉往南,途经兰州、雍州,横渡汉水,停在江州,又沿着河道一路前行,来到一处被雨水笼罩的的地方。自他来的第一天起,雨就下个不停。细密的、绵润的、安静的。
烟雨朦胧,杨柳依依。
苏勒走到柳树下,细嫩柔软的柳叶在微风中甩着水珠。
一片片绿色的眼睛流着泪注视着苏勒。
原来这就是杨柳。
下雨的缘故,月色并不明朗。
河面上飘着一盏盏精巧的莲花灯, 一盏花灯一缕魂。中元节放花灯,是这里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苏勒对此并不知情,他只觉得花灯漂亮,便也买了一个,系在干枯的柳枝上,自己提着柳枝晃呀晃。莲花花瓣微微合拢,包裹住里头闪烁的烛光。
他沿着河畔一直走,尽头是一座断桥,直通河中央。苏勒走上桥,停在尽头。莲花灯幽幽地在漆黑的河面上漂摇。他蹲下身子,放下自己手中的花灯,轻轻一推,花灯打着旋儿远去,在河面留下一道道粼粼的波纹。
就在他即将起身回去之时,被身后一个身影吓了一跳。缓过来才发现是一个女子,荧荧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美丽的脸上。她的视线柔柔地落在苏勒身上。苏勒想起那片沾着泪的眼睛。
“你给谁放河灯呢?”
苏勒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好玩。”
“你看上去不像这里人。”
“我来自西域,距离这里很远很远。”
“那你一路上一定很辛苦。”
苏勒想了想:“其实还好,师父祝我一路平安,所以这一路我走的还算顺畅。”
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看着湖面上的花灯,声音有些飘渺:“很久以前我也这么祝愿人,希望他一路平安,不过他很久没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一路上平安否。如果你能回去,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问一问。”
“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回去。我来这里是受人所托,为了见一个人,但人我没见到。不过我若我能回去,我会尽力帮你找。”
“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也该给予你回报,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给你唱一首歌。”
那是一首苏勒很熟悉的曲调,苏勒也终于听到了曲子的后半段。等他从歌声中清醒,面前的女子早已消失了。
花灯已经远去,河面倒映着温柔的月亮。
后来天亮了,这是亚伦的故事的结尾。他略去了很多内容,比如他在塌方的矿井里因为一瓶血族的血液长出獠牙、他渴求鲜血、那瓶血的主人,一个教会猎人来到矿井、他被带去圣伯拉教堂、他也成为了教会猎人,他作为矿工的普通庸碌生活了就那样被一次矿难切断了,血还是血的颜色,其他却都变成灰败的尘土色。纳塔城里这种叫做“湖骸”的怪物让他的头脑变得不太正常,但他讲的故事总算没有出现纰漏,至少听故事的人没有指出什么问题,也没有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天亮了,”他说,“最后天亮了,我获救了,于是我离开那里,当上了猎人,直到现在。”
“很好,很好,现在已经好多了。”听故事的老猎人在拆掉了刀柄的匕首尾端固定好了绳索,重新做成了一把绳镖,接着说道,“我们那时候的猎人有很多也是农民,武器是用梿枷和柴刀改成的,收完了秋粮,就那样去狩猎了。就像雷涅那时候那样。现在好多了,有人能教你们些保命的法子。”
他又点燃了一卷烟卷,也扔给亚伦一卷,说:“抽过吗?镇痛效果一般,但多少可以应付一阵。走吧,这片地方不能久留。”亚伦不需要这个,他的伤口实际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他还要假装自己是个真的人类猎人,于是也学着抽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只是嘴里微微发涩。
这是亚伦到纳塔城后的第五个小时,他的背包里还装着一封信要送给住在纳塔城东区玛格街二十八号的诺利亚先生,信是由亚伦代写的,他作为教会猎人所驻守的小教堂位于一个相当偏远的小镇,邮差一年也不去那里几次,所以常常由亚伦顺路充当信使。通常不识字的镇民会托亚伦给城里的亲友带口信,省掉他代写信这个冗余的步骤,但一个人要当父亲的消息还是由他自己拆开信看到比较好。亚伦·桑切斯的大部分生命(如果长出獠牙之后仍然能算活着的话)都在很偏远的地方度过,从前他在北边的矿区出生,长大后就在那里当矿工;后来他当了教会猎人,又被扔去了西南边很偏远的海森镇小教堂当常驻教会猎人;他从尸体上捡到一枚工会猎人徽章,决定开始扮演一个工会猎人之后,很少会来纳塔城和猎人的工会总部,即使他可以在日光下活动,和真正的猎人们长时间相处总会在什么地方暴露的,他不想冒那种风险。他当矿工的时候就是很谨慎的,所以才会被安排当负责配火药的小工,还有了学习读写的特权,以及最后能在那个坍塌的矿道里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很少来纳塔城,到达这里的时候,本来要问路人玛格街怎么去,却发现这里所有房子都门窗紧闭,越往东去空置的房屋就越多,街道上飘着浓烈的腐臭味。他闻到血的味道,很多人的血,他满心疑惑,但是仍然向东城区赶去——如果诺利亚先生已经遭遇不幸,他至少能带个消息回去,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但天色还算明亮,何况这里是猎人工会总部所在的城市,他自觉不会遇到无法逃脱的险情——然后他就真的遇到了那样的险情。
老猎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老猎人常常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有时是重要的角色,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增加气氛的背景。猎人能活到被称作“老”,就会变成这样相对特殊的一类人。亚伦·桑切斯生命发生转折的那个故事里也曾经有过一个重要的老猎人,他在矿坑血案发生之后来到达纳矿上,同时负责了法官和刽子手两个角色:他轻松抓住了逃进林区的亚伦,并准备根据他的调查和收集的口供来判决这个新生的吸血鬼的生或死。亚伦·桑切斯最后成功从老猎人的手中逃脱了,但并非依靠供词,而是依靠一位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被使用了、并造出了一个新生后代的教会猎人G夫人*。G夫人在几十年前丢失了这瓶血液,盗窃者是她作为人类时生下的亲生儿子,这是一段非常复杂的故事,G夫人一直在等待这瓶血液被她的儿子使用,让她好去找到这个不成器、盲目追求永生的儿子,好好教育他——用血族的方式,但很显然G夫人在成为血族后对时间的感知有了点偏差,当她跟着自己的感知来到亚伦和老猎人面前时,才意识到那漫长的等待长达数十年。略去其中所有复杂晦暗的细节,不考虑她对这个“新生子嗣”后来的“教育”和作为,G夫人还是出面为这个陌生的新子嗣做了担保,凭借教会猎人的信誉将亚伦·桑切斯从老猎人犹豫不决的审判中挽救了出来。
相较之下,此时此刻在亚伦面前的老猎人在故事中的角色通常要和善得多,或者更常作为那个增加气氛的背景出现,有一个非常温柔的代号叫做“夜莺”,但他差不多已经是那种场景的标识了:血腥和尸体的腐臭味,幽蓝的提灯灯光和葬礼,亲人的哭泣和朋友的哀悼。如果人活得太久,久到年轻时候的朋友大多都死掉了,就会逐渐失去角色,变成更年轻人故事里的背景,一个人总有些部分是要靠那些朋友的记忆存在的。老猎人艾德蒙·斯宾塞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了大部分他人记忆的家伙,很多人见过他,也许一起喝过酒,却和他并不熟悉,也相当鄙夷这种从死人身上敛财的生存方式,看到他和他的提灯、他的熏香炉时,想到的只有死亡和葬礼而没有艾德蒙·斯宾塞这个名字,也很难记起那个不再去狩猎、只围着死尸打转的老鬣狗曾经也是真正的猎手。
而在这一天萧条冷清的纳塔城东城区,出现在亚伦故事中的老猎人倒不是个背景了。
起初亚伦几乎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耳膜像被扎穿了一样疼,左眼也一起疼痛起来。他想起那尖锐啸叫本来好像是一阵美妙的歌声,他看到一堆会动的黑色东西,近了才看到那黑色黏液下面是许多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人或动物肢体挤成一团蠕动着。他想他知道这东西一定不正常,可他想举起锤子时却古怪地犹豫起来,错失了将它击开的机会。他想,糟糕了,这东西影响了他的头脑。很难形容,像喝醉了,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漆黑矿道里,感受到的温暖的死亡正拥抱他。他在昏沉中感到疼痛,疼痛让他获得片刻清醒,踹开了正在啃咬他手臂的怪物,往来的方向逃回去。老猎人艾德蒙是在这时候出从高处跳下来,将那怪物斩断了的。
“小子,”他戴着三角狩猎帽,脸藏在面罩后边,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近了,从耳朵里摘出耳塞,问道,“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进城?”
“我从西边回来工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亚伦迟疑着回答他。
“西边没有这种东西吗?那就说得通了。”老猎人点点头,从背后抽出一把用来剁肉的屠刀,走过去把仍在蠕动挣扎的怪物切成了小块碎肉。这也许是它最原始的样子,一堆不应该聚合在一起的死尸的肢体。“‘湖骸’,我听别人说叫这个,从东边铃兰内湖那边沿水道来的。”他随手指了指那些紧闭门窗的房子,“东区和南区闹得最凶,这些房子大多数都空了。”
“那您还留在这里?”
老猎人转头看了看他,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双老练猎手的眼睛,刚刚猎杀怪物,不,更可能是已经连续几天猎杀这样怪物的血光还没有从里面褪去,看上去狠辣而危险,反倒比亚伦看上去更像个渴血的鬼怪了。明明看不见脸,但亚伦却感觉他笑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雷涅的那个……朋友?搭档?我在帕斯玛那里看到过你们一块儿行动。”
“噢,雷涅,”亚伦说,“我觉得可以算是吧。”
说话时他们正各自在那堆断肢里捡回自己的武器,亚伦的背包落到一边了,好在那黏液没有渗进背包弄脏那封信。而那老猎人在旁边发出了不太愉快的咂嘴声,亚伦朝他看过去,才发现刚刚救了他的是一把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而镰刀刚刚被怪物的骨头崩断了一半。
“运气不太好。”老猎人说,“这家伙该送去修理了,正好遇上了这事儿。”他打量了亚伦,问他讨走了几把短匕,拆掉了刀柄准备做成绳镖。他拽下面罩,终于露出了横着两道显眼伤疤的脸庞。他往嘴里塞了一卷烟卷,坐到路边便开始做他的临时武器。他说:“很少有猎人用锤子,没有锋刃,很不好上手。”
亚伦也坐在一边包扎刚刚的伤口,它看上去不大,但比他想象中深许多,没那么快能愈合。“我用习惯了,”他不那么介意讲出自己的来历,只不过常常隐去些内容,“我以前是矿工。”
“最后天亮了”,亚伦的故事通常都是用这句话结尾的。天亮过很多次,但是他在矿井里并不知道。矿道是鳄鱼的喉咙,井口的天空小而遥远,像月亮高挂在黑夜,像一盏遥远的灯。但这一天他们重新出发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城市里飘荡着不祥的怪声和隐约的惨叫或哭泣,云层太厚了,看不见月亮,两旁的房子里即使有人刚刚躲在窗口看他们,也不点上灯。恐惧和腐臭味一起在城市里蔓延。亚伦仍然想着他要送的信,问艾德蒙能不能顺便去一趟玛格街二十八号,但被告知了纳塔城根本没有玛格街;他该去齐马蒂那边找找这位“玛格”街的“诺利亚”先生,在那儿的方言里这是木兰花的意思。老猎人耸了耸肩表示遗憾,手上甩着新做好的绳镖测试它的稳定性,亚伦想他的武器分明也很不常见,不论是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还是绳镖,一次性造成的伤害都很有限,而且看上去比锤子难操控多了。他又想起老猎人此前是从高处跳下来的,动作敏捷利落,他应该是个更擅长在丛林或城市的高处来回穿梭,在对手的背后给出致命一击的猎人,那两种古怪武器确实更适合这样的战斗方式。艾德蒙在他前面带路,浑然不知自己在这“后辈”眼中已经是个虽可依靠却危险的人物——在更早以前,艾德蒙还很年轻,腿脚也没有被打坏落下跛足的时候,这才是那些死掉的朋友们记得的他。
对老猎人艾德蒙来说,怎样被人记得倒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腿脚坏了,他没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战斗;因为朋友们大多都死去或离开猎人行当,所以没多少人记得他原本的样子;但为什么非得成为“夜莺猎人”,他却是说不出来的。如果一定要他说出点什么来,他会说这全都开始于十三年前,帕斯玛街区的一个下雪的早晨,天还没有亮起来,冬天很冷,血液却因为不久前的战斗在他血管里狂热奔涌。他穿行在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血在他的斗篷上结成了脏污的冰凌,那是好几个人的血,那些人的猎人徽章则在他的口袋里叮铃作响。他看到一条很长的血痕,在薄薄的积雪上拖出了一条极长的血带,恍然间以为又回到了刚刚的夜晚的郊外,被血肉浸透成红色的雪地里。那是一个小女孩在落着雪的小巷里挣扎着拖出的蜿蜒血迹。前一个夜里,艾德蒙·斯宾塞失去了好几个猎人同伴,有一些是他的朋友,有几个他也第一次见到。郊外那雪地也变成红色的了,但是现在想必已经看不出来,被夜里的大雪重新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也被盖在新雪下面,到来年春天才能去收敛。他看到清晨的小雪慢慢落在小女孩的血迹上,血迹和女孩身上像撒了一层轻飘飘的糖霜。他把这个只剩一点微弱呼吸的女孩包裹在斗篷里,像用死者脏污的血肉包裹住一只落巢的小鸟,用尚有余温的内脏去温暖虚弱的幼崽,他说没有事了,夜晚已经结束了。夜晚还会再来,但有人会在夜里点起灯了。
隆冬傍晚的纳塔城里,天色渐渐昏暗到看不清街道了,东城区仍然没有多少窗户亮起来,仿佛一片寂静的死城。亚伦随着老猎人前往他的在东城区布置的安全屋,转过街道不用指路,他就认出了这临时据点:那小楼外显眼地挂着一盏燃着明黄灯火的提灯,整条街道上,乃至此外的好几条街道上,这是唯一一盏亮着的灯,告诉人们这里仍然有人在。暖黄的灯光照着地面,在这无月的夜晚,仿佛这街道上低低悬挂的月亮。
他远远看着那盏提灯,终于将老猎人和提灯联系到了一起,说:“我想起来了,在帕斯玛那里,你那盏灯是蓝色的。那是在葬礼上。”
“我们有很多时间让它变成蓝色。”老猎人踩灭了烟卷,说,“葬礼可以等以后慢慢做,现在该做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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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夫人:指盖亚女士 CID8072
【关联作品】明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078/
作者:逆窟
评论:随意
刘二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上写着大哥两个字,他便挂断了反扣在桌上。他现在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要处理,想必大哥也可以理解他。
“怎么会这么贵呢,人死了还要花这么多钱?”柜台对面的男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也显露疲态。有似乎很生气地提高了音量。
柜台这边坐着的小姐姐还比较年轻,尚未和社会的尖锐打过交道。她求助地看向自己的老板——刘二。
“就是这个价,我给你算算。”刘二把打印了的清单转了半圈,放在对方面前。
“寿衣200,骨灰盒800,这都是必须的吧,孝衣150一套,你不得来个三四套……”
“我们家已经就剩我一个了。”
“那多出来的不得给请来哭丧的人穿么?”
“我可是连老婆本都掏出来了。”
“老婆能晚两年娶,你老母能晚两年葬么?”
“……”
见那男子默不作声,刘二也清楚,在这人身上动不了太大的刀,及时将另一份清单拿了出来:“看你也是生活困难,别说我不帮你,这份可是成本价了。”
前台小姐姐偷偷瞟了一眼,那价格确实便宜了不少,和之前的清单一对比,自己也能咬咬牙接受下来。只是她知道,这还是远比成本价昂贵许多。
刘二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前台,对方立刻收了乱窜的视线,假装做起了报表。
“行吧……”男子在衣摆上搓了搓手,才接过清单,眼神却没放在纸上,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刘二,“除了白事,我还想问一下……”
“什么事?”刘二侧着身子,眼也不抬地应付。
“墓地我还没找到嘞,你们有没有方法……”
刘二略微仰起头,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男子比了个一。
“一万?”刘二皱起了眉头。
“成本价的话……能不能一千啊?”男子为难地问。
“我们这就是一做殡仪的小店,哪儿能有这种本事。”刘二在心里骂自己浪费时间,摆了摆手让他往边上站站。
男子也不好意思追问,只能坐下来跟前台一起研究怎么填合同。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刘二就要往库房走去,却见一妇人站在门口张望,于是左脚一转,往门口走了两步,整理门口的花圈去了。
那妇人带了墨镜,还是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悲伤,见刘二走开也没有转身离开,想来是来办正事的。又看她穿的衣服,虽然装饰不多,剪裁却颇为大气。
刘二不敢说话,也不敢过度打量。他们做丧葬业的,若是随意开口揽客,怎么说都容易撞在客人的伤口上。他只是放松表情,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倾听的和蔼样子。
那妇人也注意到了他。四目相对,刘二谦卑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里让开一些空间。妇人便轻声道:“请问,我可以咨询一下吗?”
“当然。”刘二笑脸相迎,“进来坐着问吧,里面有空调。”
妇人走了进来,被领到了离前台较远的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刘二端着冰水过来,才缓缓开口:“我们家小小,真是很乖的孩子……”
然后关于小小的事,事无巨细全都倾倒了出来。
房间并不大,前台那边也能把故事听得清清楚楚。前台小姐姐听着听着,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都辛苦。”正在签字的男子小声说,“我死老母,她死孩子,但是总有一天我和她都会死嘞。”
前台小姐姐从未真正地面对过死亡,愣了愣,才支支吾吾地回复道:“那还远着吧……”
男子笑了笑不搭腔,不太熟练地用手机登录贷款软件。
“……所以我想,虽然小小还没有轰轰烈烈地活过,好歹我得让她风风光光地下葬吧。”妇人说到情深处,泪从墨镜下流了出来。
刘二见说到了重点,抽了张纸巾递给了她,诚恳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就让小小风风光光地离开。”
说完,刘二就要去拿清单,却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一看还是大哥,于是又按了挂断揣进了口袋里。
刘二从最上面拿了一份清单,纸面闪着淡淡的珠光色,低调而高贵。
妇人从毕恭毕敬的刘二手上接过清单,摘了墨镜,用哭得红肿的眼睛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清单,二话不说便点头同意。
刘二也不能怠慢,连忙掏出了一支颇有份量的钢笔轻放在桌上。
妇人拿起钢笔,刷刷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突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小小找一块好地方葬了?”
实话实说,白事的流程中和墓地的对接并不少,又因为做的是这个行业,刘二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早早低价买了一个墓地。那墓地他请风水先生看过,先人葬在这里,后人财源滚滚;后人葬在这里,先人幸福安康。对他而言,这地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家,以备不时之需的。
刘二盘算了一会儿,小心地问:“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比较贵了,现在的墓地价格都高得不行,您看……”
“没关系,只要我们家小小住得舒服,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刘二比了个三。
“三十万,可以。”妇人点了点头。
刘二连忙把到了嘴边的“三万”吞了回去:“近郊的红花陵园,F区8排8号,一定发发发。”
“先给您两万定金,过几天白事结束了,我带小小的骨灰去埋了,再把全款给您。”妇人礼貌地和刘二握了握手便离开。
刘二见妇人走远,终于忍不住喜笑颜开,心里已经盘算起给自己买一辆新车的事,开去孩子的学校开家长会也更硬气,不用再在被问到职业的时候被其他家长揶揄。
那农民工一样的男子又挪了过来,再次问道:“要不然您帮帮忙,帮我也找个墓地吧,一万的也行……”
刘二再听见一万,已经是不屑一顾:“真的没办法。”
男子想要再说什么,刘二也不想再听。手机十分识时务地再次响了起来,又是大哥,于是刘二连忙接起了电话,甩开了男子。
“喂!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都给你打了一早上电话了!”大哥焦急的声音传来。
“哎呀,这不是早上生意兴隆嘛,不知道怎么的,大家都在这两天死。”
“可不是嘛。”大哥嘲笑地说,“我们老爸也是。”
“什么意思?”
“老爸死了,昨天晚上。”
刘二背上突然一凉,呆在了原地。
刘二感觉眼前的事物都不真实,他好像从背后看着自己,机械地完成了追悼和火化;木然地看着亲戚来打招呼,然后又离开;呆滞地捧起沉甸甸的一罐骨灰。
他身边只剩下抽着烟的大哥,默不作声的大嫂,正在诵经的和尚。
父亲一生信佛,有一点闲钱就往寺庙里捐,只见附近的寺庙越来越新,父亲的房子却越来越旧。如果这钱存下来,保不齐能给兄弟俩一人换一套房子。
关于这件事,刘二是有些怨自己父亲的,也连带着不喜欢那些秃驴。于是那诵完经的和尚走过来的时候,刘二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施主,您的父亲是个好人,资助了我们寺庙很久了。”
刘二点点头。
“他还有一个遗愿,他希望入土为安,还托付了一个东西给我,说是入土了以后再转交给自己儿子。”
“是什么东西。”大哥掐了烟头,晃了过来。
“不可说。”和尚笑着摇了摇头。
“房产地契,金银财宝,他可不能一点都没留给我们……”大哥侧过头去跟刘二说,“这怕不是老爸终于知道把钱留给我们了,才委托了这么个和尚跟我们说。”
“大哥,一时半会怎么给他找个墓地啊。”
“你不是自己有一个墓地吗,先埋在那里拿了遗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大哥又抖出一根烟。
刘二听进去了话,又不敢说自己把墓地给卖了,心下盘算着要么带和尚早一步去墓地,先埋了再挖出来,一边换遗产,一边换三十万。
说干就干,秉承着商人以小博大的精神,刘二一咬牙就对和尚说:“我们现在就去把我父亲葬了。”
大哥开着车,载着刘二、和尚、还有父亲的骨灰一路往红花陵园开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停车位,于是让刘二他们先下去办手续,自己找了地方停车再来。
刘二本来就跟陵园说好了这两天有人要下葬,墓地早就准备好了,便直接领着和尚去了F区8排8号。却看到了早些天那脏兮兮的男子,他手上也端着一盒骨灰,一张遗像,遗像上的老人脸上满是苦难和沟壑。
“我和前台的小姑娘聊了,她告诉我,你们那些东西根本不是那个价。”那男子急冲冲地走上前,“尤其是墓地,其实也就八千块钱,要不然您帮我想想办法,要不然我就把老母葬在这里。”
“合同也是你自己签的,你自己同意的事,怎么来我这里闹!”刘二气急败坏,一只手抱住骨灰坛,一只手掏出手机就要把前台开除。
和尚见两人吵架,连忙阿弥陀佛起来:“两位施主不要着急,有事找个地方慢慢坐下来谈。”
刘二看微信上,前台已经早一步说了辞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不可遏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和刘二理论起来。
“你先在家里放两天不行吗!”
“不行,我在这里哪有家,住的宿舍只有床位,根本没地方放骨灰。”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先找个地方寄存也行啊!”
“寄存一天又要被人坑去两三百块钱,我哪儿来那么多钱。”
“那你没钱还埋什么,找片池塘撒了喂鱼不行吗!”
一听这话,男子也愤怒了,全然不顾手上还抱着骨灰盒,就要和刘二动手。
“哎呀。”妇人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给你发了信息也没有回复,刚刚打电话也没有接通,还以为被骗了,原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刘二和男子闻言转头去看她,却只见她也抱了一坛小巧的骨灰盒,黑白的遗像上却是一只贵宾犬。
“你家小小……是一只狗?”刘二目瞪口呆。
“是啊,但是她对我来说,就像孩子一样。我又没有丈夫和孩子,她是唯一的亲情寄托……”妇人抱了抱骨灰盒,十分宝贝的样子。
“狗。”男子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暴起,“狗!狗能下葬,人不能下葬!”
妇人见男子冲来,惊叫一声,手上的骨灰盒滑了下去,推搡之中,和男子老母的骨灰盒撞在了一块。清脆的声音一响,两个骨灰盒都破裂开来,骨灰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大哥的声音从刘二背后传来,“你们在欺负这位女士吗!”
被大哥一撞,刘二单手抱着的骨灰坛也没有抱稳,晃荡两下追寻着地心引力而去。
“哐当”,不偏不倚,三盒骨灰全撞在一处。
五人全愣在当场,大气也不敢出。
大哥先反应过来:“快,快先收集起来,别被风吹跑了!”
刘二给F区8排8号带了一束花,擦了擦墓碑右边父亲的遗像,拨开了中间献给小小的花束,把自己的花放在右边。
和尚站在他背后,端着一个小盒子:“施主,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刘二擦了擦隐隐作痛的乌青右眼,接过来打开一看,一颗菩提果躺在廉价的黄色绸布上。
“阿弥陀佛,埋下这颗菩提果,这下他死后,也便是两人一狗,小院菩提的生活了……”和尚一副开悟了的样子,“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富人穷人,动物和树,死后也就都归为尘土……”
“……”刘二站了起来。
他面向着和尚,突然出拳:“你他妈归为尘土!”
作者:黎奉行
评论要求:无要求
补充:是西尾维新《十二大战》 里断罪兄弟的同人文
长幸是哥哥,所以你要尊重他。
忘了是多久以前的记忆,面容模糊不清的温婉妇人,遥远的似乎在天边的刚毅男子。那是他的父母,或者说是“他们”的:积田长幸与积田刚保,两个人的父母。
哥哥,哥哥。刚保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两或三个音节,毫无意义的发音组成一个拥有强大束缚的意义。那是哥哥,由同一人的腹中诞出,由短短时间差异选择出的先后顺序。那是哥哥,与他毫无差异,看起来好似镜中花朵一般的存在。
长幸是哥哥,母亲这么对他说,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发鬓。你要尊重他。
但是,他在心里呐喊着。那个人根本不配当他的哥哥。
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无聊目光打量世界。语调平平、语气平平、音色平平、情绪平平;好像什么东西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情,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他的态度。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没有自称他哥哥,作出一副领导者样子的资格。
那个名为哥哥的人是否有得到过同样的劝告,积田刚保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句话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缠绕住他的心,压迫得那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喘不过气来。长幸是哥哥,哥哥。所以你要尊重他,他的要求是第一位,他的期望就是你的期望。
封建得可怕,每每回想起来刚保都觉得恶心到想吐。那个名为母亲,用子宫将他生出的女人,用种种名义死死压迫着他的内心。这让他变得神经质,就像后退两步触到的不是墙壁而是悬崖。每每到日光升起时,在阳光下他只能感到绝望。
而后,几天还是几个月的时间。那对夫妻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而手中握着断刀刀柄的男孩,此刻正大口呼吸着抹去脸上的血污。
那是…
男孩转过脸来。
啊,
啊啊。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带着血腥味的双臂环绕过脖颈。
“没事了,刚保。”相似声带震动发出声音,有些干哑,除此之外与平常没有任何改变。“没事了。”
那手掌一下又一下拍着后背,积田刚保慢慢伸手去回抱自己的兄长,泪水忽然涌过眼眶,
兄弟两人被收养了,家庭名为断罪,干支十二家中最特殊的存在。
源自一代代的传承,非有血缘的长幼关系。
而新一代断罪兄弟,积田长幸与积田刚保…
双胞胎,
同卵双胞胎,
受精卵均分,
相似的基因,
相同的外貌,
相同的身高,
相同的习惯,
相同的笑容。
区别仅仅在于,那不同的服饰,还有迥异的性格。
钱,钱,钱。刚保最经常挂在嘴边的除了老哥,也就只剩下这个词。他追求钱财,并且坚信它可以实现一切。
而对于长幸来说,那显然只是单纯的附和而已。身为兄长的他完全没有世人说的类似于生活主见这一类的东西,漠不关心的应和一切非战斗的提议。
无所谓。
对一切事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绝对客观——不,只能说是毫不在乎的看待每一件事。
多多少少的早餐没有问题,
一下两下的拳头没有区别。
就像是在二分裂时,名为欲望的基因突变一般。
他的兴趣,或者说天赋,仅仅在战斗上。
积田长幸是战斗的主导者。
“人影”喷出火焰的时候,决定其走势的是他手中的“逝女”——装满液氢的巨大罐子。氢气可以造出巨大的火势,甚至于爆炸——他必须要小心控制量以防止殃及自己。长幸总能做得很好,火焰永远堪堪停留在脚步前方。
但每次战斗结束后,他永远会拒绝弟弟出门玩乐的提议,选择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薯片。
很无趣。刚保想。无趣到极点。
而在两人因为过于恣意的行为遭到弹劾时,身为哥哥的长幸,让在场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我们就是在教给人们税金正确的使用方法。”这样说着,长幸露出了在战场上才会有的,自信的笑容。
耀眼。
那一瞬间,刚保眼中的哥哥变得无比耀眼。挺得直直的脊梁,妙语连珠的嘴唇,就像一道光,直直打在他的脑海里。
庭审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回家的路上,罕见沉默的刚保忽然开了口。
“你…”
“嗯?”长幸走在前面,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气。“想说什么?”
夜色打在他的脸上,给面庞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刚保盯着他的脸半晌,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他一般。
“不、也没有…”
说到一半他忽然闭上嘴,眼睛不自然瞥向一边。
老哥。他最后在心里轻轻说。你要学会笑啊。
积田刚保喜欢夜晚,因为每每到夜色降临,他手中的武器才会焕发出最夺目的光芒。
“人影”,他的爱宝。
和正在经营的火蜥蜴网站并列的可爱东西。
陪伴了他十几年,如手如足。
“你绝对是在作弊!”
面前空空如也的中年男人发出咆哮,口水喷洒在桌面。他布满皱纹的脸胀得通红,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真是。放下手中的牌,刚保挑起眉头看向面前怒气冲冲的男人。“有输就有赢,这样输不起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说,一只手指指自己脑袋“脑子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你居然敢侮辱我!”为壮胆而喝酒的作用来了,他使劲一锤桌子,筹码哗啦啦散落开来。喷着酒气想绕过桌子去理论,但在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停住在原地。
而那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一类的东西,是由外而内复又由内而外的不可抗力阻挠了他的行动。有橙色的火苗自口中喷涌而出,落在皮肤上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啊、呜啊啊啊咕啊”
男人死命扒住自己的嗓子,由痛苦产生的力道把喉咙直接撕开。他倒在地上翻滚,被点着的地毯更加快了死亡的进程。持着灭火器的工作人员被这场景震慑得说不出话,糊味慢慢飘散开来。
而积田刚保只是站起来理一理衣服,对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勾勾手指。
“我想把这些筹码提现。”他的另一只手还捏着“人影”的喷射口。“越快越好,可以吗?”
两人被选为十二大战的下一届参与人员。
这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最完美契合的相性,几乎为零的高度差异,从未有过矛盾,永远并肩作战。这般巨大的优势是前所未有的,甚至让人产生了“说不定这次能得到优胜”的想法。胜利,这个词对于断罪家来说是梦寐以求,却又可望不可即的。也正因如此,此次的契机显得尤为重要。
“喂,老哥。”胡乱翻着参赛人员的介绍表,刚保百无聊赖的说。“你想要什么。”
“嗯?”接收到提问的哥哥转过头去,一副疑惑的神色。“你刚才问的什么?”
“组合的名字肯定要有特色才对吧。”他直起身来,抱着手臂道。“你看干支十二家的其他那些人,什么为杀而杀这一类的名字,听起来很拉风啊。”
“多大了还喜欢拉风的东西。”一如既往抓错重点的长幸仍旧没有错过吐槽弟弟的机会,他稍后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本大爷没什么想要的,你不是知道吗。”
啊,也是。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的刚保哼了哼。“那么,”他紧接着道。“我们这次优胜的话,该许下什么愿望呢。”
“你肯定会要钱吧。”哥哥又垂下了眼睛,一副马上就要回去继续宅在沙发上的样子。“这么喜欢钱,干脆和钱死在一起算了。”
“为钱而杀。”
“啥?”
“不,听起来还是不够炫酷。”刚保挠挠头,眉毛向上抬起。“如果字数多一些会不会好一点呢…‘为赚钱享乐而杀’,如何。”他一拍手。“赚钱就是为了享乐嘛,不然要钱干什么。”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
长幸没有提出异议。
当然,他怎么会有异议,不会有的。身为对大部分事情抱着无谓态度的男人,积田长幸、断罪兄弟的兄长,只是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再一次应和了弟弟的提议。
“‘辰’之战士——‘为赚钱享乐而杀’断罪兄弟·兄。”
“‘巳’之战士——‘为赚钱享乐而杀’断罪兄弟·弟。”
这样报上名号的两人,脸上露出酷肖的笑容。
寒光一闪而过。
被强行拉出回忆的刚保眨眨眼,大脑尚处于混沌状态。他不知道为何要在这种时刻分神,此前做过什么一概不知、下一步应当如何去做也尚无想法。他只是呆呆楞楞站在那里,直到看清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把刀。
他瞪大眼睛还想再看清什么,却只来得及注意到反射着亮光的刀刃。光滑的刀面模糊映出他的身影,还有一旁的,看不清动作的相似形体。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呢,老哥。疼痛只在一瞬间,这样想着,积田刚保随之堕入最深的黑暗。
END.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地球有一座倒着走的时钟,宛如身为卫星的月球一样亲密跟随在这颗蓝色星球周围,所有人都可以看见它散发的靛色微光。现在是15日06时34分02秒,我心里依旧摸不着底,却隐约窥见成功的希望——此刻,世界在我眼中不一样了。
先是领了张近视体验券,所有的东西模糊成像素块,化作一大堆色彩各异的信息流涌进意识,而不再需要拥有形体来让大脑处理。我的意识跟着脱离躯体,化作一串黯淡的乱码朝着忽然出现的通道飞去,幸好多年的训练没有白费,我慌里慌张间仍是紧急抢夺到了权限把账号还原。
父母们还在从各地赶来时我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立即高兴地宣布:“我、我做到了!”人类自小利用视觉、触觉等接触世界,学习1+1=2的规则,但是这道突然出现的好消息就像无端飘进脑子里的风,没有经过外物当载体。
他们的欢呼声吓到了旁人,也只是一瞬间,那人又沉郁地转过头。冰川消融、火山爆发、陨石降落,这些频频产生的天灾让人类跟着世界陷入癫狂。时政混乱,疯子们掀起暴动,发起恐怖袭击,宣扬的毁灭言论发展出一个个邪教,如今早已没有多少事是值得惊奇的。
从前人们举臂拥护着“素食主义”,高声呼吁“动物保护”,种种的参选口号层出不穷。在这百年里自然也没有停止发声,高官财阀们纷纷在社交媒体上控诉:“反对关服”、“地球tmd退钱”、“开放无差别战争”等不一而足。当然,就像普通民众们不清楚天上忽然多出的一颗星星是死亡的丧钟,这些发送在公屏的话同样是他们不得而知的。
世界钟挂在上面已经一个世纪 了,“逃出地球计划”则进行了九十多年。期间各国不遗余力地进行着星际探索,让国民亦与有荣焉。发射过的火箭搭载了一份又一份希冀,澄红的焰火比赛般冲破大气层,抵达宇宙。这属于计划的另一派系,然而他们暗地里送出地球的先辈,现在我知道实际上成为了飘荡在程序边缘等待清除的数据垃圾。
世纪末,计划终于出现曙光,我正是作为最有可能完成人类夙愿的一批人选出生。经过努力,我们作为人类共同的孩子,一诞生就拥有“账号”,这项能力使我们可以趁“玩家”登出时产生的波动侵入《地球ol》的权限。
倒计时0时09分,父母们尽数来到身边,他们簇拥着我,将数据交付。眼前绚丽的辉光深深浅浅地融作一堆,无法辨认的色彩组成的无形洪流涌进我体内,只遗留了许多混沌的磷光在周围,令我想到“玩家”口中提到过的一个以有机生命为食的种族。……我们是生命吗?
24小时前他们开启了最后的狂欢,苍穹撕出一条漆黑幽深的裂口,飓风发出尖利的呼哨,大陆架崩断,百米海啸遮天蔽日。幸存下来的“NPC”在这场末日的天灾中哭号,有人一边高呼:“怎么bug还没修复!”一边发射下洲际导弹。
最后5分钟,我身处的地方被淹没,冲天的火焰像一盏盏河灯燃烧在海面。一个个字节在明明灭灭地跳跃,繁杂的数据流过,系统发下强制登出的通知。我竭力拦下一道,那位拥有人类躯壳的“玩家”正驾驶着直升飞机在滚滚浓烟中穿梭。我动用权限迅速探明他的登入路径,事先抢占了退出通道。
03秒、02秒、01,招摇的厉风静止,飞溅的血液停滞,万籁俱寂。“……数据删除中……数据删除中……”世界正星星点点地消失在目光的尽头,所有的“NPC”和最后一名“地球ol玩家”都在其中。一切都准备就绪,我勉强怀着肃穆的心境看待眼前的场面,却难免紧张。
颠覆的山峦是飘飞的纸灰,倒灌的川流是闪着光的余烬;重684万吨的陵墓、用时282年修建的边防工事……所有人力产生的奇迹;数千年的闪耀在历史中的文化、瑰宝,都是真实的吗?我是真实的吗?
但是没有时间细想,我在系统发现不对之前按下了登出键,裹挟在乱流里一阵磕磕碰碰过后,终于来到了“地球”之外的世界。按理应该是在“玩家”的身体里,我环顾了一下周围这片极轻极淡的云,试探地伸出感知。果然,立刻就被他留在体内的残余意识发现,遭到围堵。
“玩家”的躯体就如同光和雾组成的星云,各种色彩糅杂出绮丽与浪漫。我在漫无边际的光海中游荡,除了躲避着偶尔袭来的道道微光,就是要寻找合适的地方能够将保存的地球文件下载出来。
一片岩质、一滴水、一颗蓝藻,等到这个生命星球的形成初见端倪,我和残余意识的斗争也该接近了尾声。数据乱流编织成的樊笼将我和他困在一起,散发的微光远远眺望着新生的地球,在这片不知名的星云中代替恒星常亮。
恩斯特要去花园采一束花。以往这项工作并不由他负责,但他决定今天亲自去采花。他像以往一样,仔细地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衬衫,从下到上扣好六颗扣子,套上代表神父身份的外套,再把黑色的圣带挂在身前。最后他擦亮了眼镜——在冬天是那么容易起雾——再戴在鼻梁上。恩斯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几根不安分的头发,便离开了起居室。
白昼越来越短,天亮得也越来越晚,这时天还只是蒙蒙亮,气温比白昼更低。恩斯特怂了怂肩膀,想驱除包裹着自己的寒意。冬日悄无声息地到来,寒冷使一切失去原本的色彩。光线变得冰冷,绿树变成枯枝,湛蓝的天空变得惨白。而大教堂中的人也变得少了起来,因为寒冷,大家都不愿在外随意走动,见面时也像是害怕损失热量似的,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空荡和寂静包裹着这纯白的高大建筑,给一切拉出长长的阴影,显得更加空旷,更加肃穆。
从纳塔城返回到大教堂,庆典结束后已经历数月,平静的教会生活几乎使他淡忘了一切。恩斯特回到了神的身边,投入到永恒的生活与工作中:读书,访谈,写作,整理文稿。外出的经历和规律的生活使他开始稳步地书写着,他好像获得了平静,也顺应了自己的天职。他也以为过去的时日和唐突的念头已被冰封,可上面已经出现裂痕。他路过了那尊纯白的圣母像,她不断地落泪。
去花园的路还是那么长的距离,但因为人少寂静,好像花了更久的时间走到。在这一路上,恩斯特没遇到任何一个人,就好像大教堂里其他人并不在似的。他回忆起童年时,大教堂可是个热闹的地方,多少人在这里来来往往,而自己只能在病室里看着其他人在教堂中自由地去他们想去的地方。而如今,他终于在这大教堂中获得了自由(当然只是相对的),但这大教堂却如此冷清,无人陪伴。他一步又一步前进着,感受着柔软的鞋底,以及光滑的大理石、松软的泥土、坚硬的石子所带来的不同的触感。这种感受过去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之物。他沉迷于这轻快的步伐中,最终忘记了自己已经到了花园。
这座花园虽然没有归属,但大家都知道照顾花朵的人是阿尔文神父。冬日的寒冷中,除了一些耐寒的花朵——例如三色堇、黄水仙或山茶花,还有雪白的圣诞玫瑰,大多都转为温室中培养。恩斯特刚来教会时,阿尔文曾让他在自己忙碌时帮忙照顾花朵,于是也将这些花朵的名字和样貌,还有习性,大致记住了些。久违地和这些花朵相遇,恩斯特感到有些感慨,当时还是春天,这里的花开的样貌并不如此,而且一片郁郁葱葱。现在,只有温室里还有些绿色,其余的地方草已经枯黄,少数的花朵点缀在其中。可他此刻没有心情去怜惜那些小花,他直接推开了温室的大门,去寻找他想要的花。温室内气温适宜,湿度极高,绿叶和盛开的花朵遍布各个角落,有灌木,有盆栽,还有爬藤植物试图抢占宝贵的光照,这一切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于南国的丛林。他张望着,看着好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仅仅是这么小一个温室,就足够让他迷失。
“你在找什么?偷花贼。”
恩斯特吓了一跳,但也没有特别惊讶。毕竟来这里的人,只会是阿尔文神父。他回过头,看见高大的神父向自己走来。清晨的光斜射进来,透过绿叶洒在他的身上,让他身上的金色配饰像金子般闪烁,而洁白的长袍则被染上神圣的光晕。无论何时遇到他,他都如此平静而安详。他不会有自己的苦恼吗?不会遇到困难的事情吗?
“神父大人,早上好。”恩斯特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阿尔文以笑回应:“你在找什么?还是说只是在这里找到夏日的回忆?”
“我打算去献花,神父大人。”
他们上一次好好聊天,应该是在恩斯特离开大教堂动身去猎人工会之前,他提交了一封诚恳的申请信,希望阿尔文允许他离开教会去采访,因为这对他的写作非常重要。那个时候恩斯特非常忐忑,自己可刚回来不久,一下子就要离开,根本不像是虔诚之人应该有的行为。可阿尔文只是听他讲着,简单看了几眼申请,便批准了——包括准备了马匹,还推荐了护卫(回想起来,若不是一路上有费恩陪伴恐怕到不了目的地),一切都安排得周到。恩斯特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他给自己设计了一条苦修的道路,可神父却待他善良。然而回来后便是忙碌,他连汇报都没来得及,却巧妙地在这个清晨相遇了。
他有很多话想跟阿尔文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思考了一番,他从一路上的见闻开始讲,接着是认识的猎人们,纳塔城和工会的风光,最后传达了尤尔娅和帕拉帝索的问候。他一边说的时候也在回忆,那些经历依旧生动,细节也依旧具体,但却好像是过了好久,又像是从别的书里看到的故事,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阿尔文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头。听完后,他闭上眼,舒了口气:“太好了,看来你收获颇丰。不过你回来得晚,我还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恩斯特赶忙解释,他只是在纳塔城多留了几日,让神父担心了。之后,他们又惯例谈到了恩斯特的工作,阿尔提到他从其他人那里听闻《圣女传》书写得顺利,这令他感到欣慰,表示自己也想读读看。恩斯特听到了心中一惊,没想到大家竟在背后谈论。这些日子他的写作确实有进展,而且会给圣女本人和一些相关的人阅读,就这样传到了阿尔文的耳边。但那些内容在恩斯特的心中还远远不算成稿,自然也无法给阿尔文看。他害怕阿尔文失望。“还需要整理一段时间,神父大人……我只写好了一部分。”他羞怯地说,“等我完成了,再请您过目。”
“加油,孩子。不过努力也要适度,不要有太大的压力。”阿尔文又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你这么早到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里,恩斯特才恍然醒悟,回答道:“我是来采花的。”
“哦,是你。”阿尔文将恩斯特引到一个角落,那里开满了百合,“请便,需要多少就采多少吧。”交代完之后,阿尔文便离开了恩斯特的身旁,去照顾其他的花朵了。百合们都直直地生长着,在最顶端开花,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绽放一样。恩斯特拿起一把花剪——一把精致而小巧的黄铜色的剪刀,使用得很爱惜——去剪他需要的百合。一靠近花朵,那熟悉的芬芳就更浓郁了。这一株还有花苞没开,这一株形态看起来不好,这一株花朵看起来比其他小……他精心挑选着合适的,终于剪下了足够数量的花朵。他把这些花朵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扑鼻的香味让他有些头晕。采下了这么多,花园中还剩那么多。恩斯特多看了几眼剩下的花朵,便转身向阿尔文道别,离开了温室。
他抱着一捧花朵在初冬中走动,而百合的花香让他觉得这是在夏日,让他感到一种错乱。为了摆脱这种不适,他仔细思考起当下的事情,和昨天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去献花。他回想起很多,关于花——昨天下着小雪,就像花瓣一样落下,凄美覆盖了的它的寒冷,让一切都有了一种温和的美感——就好像降临节或者任意一个冬季节日的雪,充满着祝福与喜悦。昨天的仪式就笼罩在这样的喜悦中,仿佛在冬季迎来一场迟来的丰收。
仪式结束后,一位偷偷观看了仪式的圣女找到了恩斯特,她仿佛也被这种喜悦所感染。一般来说,在如此人来人往的地方,恩斯特会避免和圣女有直接交集,而那位年轻的圣女执意拉住他,对他诉说。
“恩斯特神父,请原谅我拦住你,但是您看到了吗——您一定要记录下来这场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以前只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这居然是真的。我想着,也许都是一种夸张,实际上这里会像是刑场一样一片死寂,圣女会控诉或者哀求,但是这仪式却如此神圣,鲜血的喷溅是如此的艳丽。我却在这里感到了神的存在——这是我和神离得最近的时刻。您知道吗?那些祷词,我们在背诵的时候,文化不好的或年纪小的都不理解呢,又或者像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是需要背下来所以记住了。但是,在仪式上听到那些祷词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些词的全部意义——您明白那种感觉吗?哦,您不是圣女,平时和我们念的应该不太一样。但您应该能感觉到,毕竟您的心离圣女们是如此之近。在仪式上,我感觉那些话正是对神说的,神就在倾听,即使我看不见神,但我能感觉到——因为我也念着那些祷词,但开口时发现喉咙发声的感触不一样,从骨头传来的震动也不一样,散播到空气里的声音也不一样,每个字眼的意思也不一样,这一定是因为神在倾听的缘故。还有空气也和往常不同,呼吸的方式好像也变了,还有雪也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冷,这真的很奇妙。是神的注视,神的倾听,神的抚摸改变了这一切。当意识到神的存在的时候,您还能保持自我吗?我刚才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少女的声音在诉说的过程中变得更加高昂,欢欣使得红晕充盈着她的面颊,让她看起来像三月的花朵。恩斯特一言不发,他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
“以前听故事的时候,我以为圣女会不甘,会反抗,可当真正感受到神的时候,谁又能不信服呢?可能因为我的领悟不够高,只有在这仪式上,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那些年长的圣女们,肯定一直都在聆听神的声音,她们的心中一定早就被涤尽,让自身只为了神而存在。我也想成为那样的圣女,整日能感受到神,最好赶快迎来十八岁,前往神的身边,不然剩下的生活都已经变得无趣了。恩斯特神父,如果您写到我的故事,请您务必把我写得更虔诚一些。我终于明白自己就应该是神身边的人,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希望属于我的献祭快点到来,这样我的生命才能真正拥有意义。”
恩斯特当时仍处于恍惚之中,可圣女的热情紧紧攥住了他几乎要随风飘走的意识,让他清醒地看着眼前的人,记住她说的每一个字。小雪依然飘荡在两个人之间,观看人群的仪式已经散去,而鲜血……溅洒出的鲜血,星星点点残留在薄薄的积雪上,就好像只是一个受伤的猎物,不经意间走过了那里。圣女倾诉完毕后,恩斯特和她一起回到了大教堂。在路上,一看到了其他的圣女,她便马上跑向了她们身边。恩斯特看着她们的背影,取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他多么希望奇迹发生,比如这副眼镜上附有魔法,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而当他带上擦好的眼镜,世界并没有一丝改变,雪顺着风打在他的脸上,遇到体温后迅速地融化消失,四周的人群间的空气沉淀着仪式后的满足,而死去的人不会回来。
恩斯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冬季的凌烈便是花香。他继续向教会的西南角走去。
那天仪式结束后,恩斯特去看望了圣女珍珠。自从舞会后,珍珠便不太外出,恩斯特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因为珍珠的特殊性,以及恩斯特工作上的必要性,恩斯特被批准去她的房间看望她,不过当然同时也有其他修女在场。不过即便谁在,都无法打破他们交流之间的隐秘性——和珍珠的交流是极为特殊的,除了所有圣女最后都会听不见以外,珍珠也看不见,唇语或写字也无法交流,必须要在她的手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才能对她说出想说的话。而写了什么,就算是普通人盯着看,也大多无法理解。于是对珍珠说过的话,也就成了两个人的秘密——至少恩斯特是这么觉得的。在询问珍珠的过程中,恩斯特花费了很多时间,这项工作需要十分的耐心,但他也从中收获了很多。因为她如此特殊,特殊到恩斯特觉得,也许圣女这个身份是适合她的,若不是这样神圣的身份,她也许会活在泥泞的苦难之中,是圣女的身份轻盈地包裹着她,让她接受到了足够多的温柔与爱意,还有无与伦比的价值。但一切又是值得的吗,又或者只是自己缺乏想象?对于珍珠的事,他总是拿不准,同情这个词在她的面前已经显得浅薄。
珍珠所居住的那间昏暗的房间,让恩斯特想到童年时代度过的病房,因为朝向不佳而永远阴暗。珍珠坐在床上,头转向窗外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光线。不过恩斯特可以看到,外面的冬季天空一片灰白,在那小小的窗口显现出一幅剪贴似的静止的风景。但由于听不见也看不到,珍珠一直都不能知道有谁来了,有谁在。她永远地活在寂静与黑暗里,暴露在虚无与危险之中。向照顾她的修女示意后,恩斯特坐在了床边。也许是为了照顾只能靠触觉生活的珍珠,她的床垫比教会通常用的都柔软,床单也要光滑许多,每次恩斯特来到这里,都会忍不住要抚摸一下,因为这像极了自己童年时的床上的触感。而感受到了人坐下的动静,珍珠才将她的脸面向了恩斯特。窗外的光照亮了她苍白而光洁的面庞,还有紧闭的眼上长长的睫毛。“是谁?”伴随着她的声音,睫毛也跟着微微地颤动。恩斯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已经习惯性地向上摊开——在她柔软的手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就这么通过掌心交流着,就像是往常一样。珍珠开口回答的声音和手指在掌心中划过的声音交替响起,若不注意,就好像是她在自言自语。恩斯特多么想要靠近她的世界,可他不知道只有黑暗和寂静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纵使在幼年时曾经见过一切,也曾经听见过心爱的人们的声音,而在时间的流逝中,那世界像久远的油画一样逐渐剥落,所有的声音也化作同一片潮声。他该说些什么呢?恩斯特在圣女的手心写着那些词,例如“雪”、“冬天”、“教会”、“写作”和一些人名,而圣女也静静地用触觉倾听着,等恩斯特写完那些句子再回应,偶尔也会被一些有趣的事情逗笑。他丝毫没有提起“圣女”、“献祭”、“仪式”、“血”这些词,恩斯特想,既然珍珠看不见,就意味着她有权利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离开前,恩斯特在她的掌心写下:“关于圣女的故事我快写完了,可惜不能念给你听或者让你看到。”
“没关系的,我相信您写下的,就是我们真正的故事。”珍珠回答道,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真正的故事?什么是真正的故事?那些属于珍珠的永恒的黑夜与死寂里,世界的真实到底是什么?他想到这便痛苦不堪。他已决定不去以自己的感受去揣摩他人,可死亡、黑暗与无声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恩斯特望着四周,冬季虽然不算舒适,但仍然有它独特的魅力。朝阳的光已经逐渐升起,给怀中的纯白花朵染上了些许暖色。恩斯特仍然置身于芳香中,一想到这些香味至少珍珠也能感受到,得到了些许平静。
一转眼,他已经来到了圣女堂前。花田在寒冬已经枯萎,可墓碑仍然耸立,而且又在角落中新添了一个。若不是经常来,谁又能发现这里增加了一块墓碑呢?恩斯特走过去,看着那小巧的大理石墓碑如此崭新,反射着明亮的光泽,上面刻着圣女忒弥斯的名字,与跨度为18的两个数字。这块墓碑不知在何时早已准备好,因为圣女们的离去早已注定。墓碑下的土壤也是新的,是夜里的葬礼时玛歌亲自埋上的,她那时的动作就好像是在种植什么一样仔细。恩斯特站在墓碑前,觉得自己心里空空荡荡。他什么也不能干,只好在坟墓前放下两朵百合。紧接着是下一块墓碑,再下一块墓碑……一些自己依稀记得的名字,素未谋面的人的名字,比自己年幼的人的名字,孩童时在这里见过的名字,已经看不清的名字……他轻轻拂去墓碑顶部的落灰,又用手指擦拭刻字,最后把百合放在墓碑前。愿鲜花能陪伴你们,他想。
打理好后,恩斯特仍不舍得离开。他在这小小的墓地间徘徊时,修女玛歌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缓缓地走来,走近,停在了忒弥斯的墓碑前。
“你居然来得这么早。”玛歌还是一贯的表情与态度,声音也平稳,可仔细看却能发现神色稍显疲惫。恩斯特问候了一声,便同她一同去看那墓碑。渐渐地,恩斯特发现她的眉头皱起,目光也渐渐垂下。平日里玛歌总是面无表情,甚至是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恩斯特一看就明白,那些感情压在她的心头——愧疚、痛苦、自责……责任感与爱使她不得不背负那些。
“感谢你挂念这些孩子们。”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寂静的是玛歌的话。但恩斯特又该如何作答呢?自己的挂念是如此微不足道,就像蚂蚁无法撼动大树的一丝一毫。而玛歌在圣女们身上投入的心血,和作为刽子手亲自执行的心境,岂是随意可以比拟的?洒在身上的圣女鲜血的气味与温度,还有第二个人能感受吗?他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寂静重归于小小的墓园。
“我听珍珠说你去看她了。她很高兴。”玛歌说着,似乎想让凝滞的空气有所流动。
“是的……我和她聊了聊最近的事情。”恩斯特回答道,讲出的话在空气中转为白雾,“她……知道自己是下一个被献祭的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生日。”
恩斯特只是呼出了一口气,但没有再说话。过了半晌,恩斯特才问:“她们死后会去哪里?真的会去神的身边吗?她们在那里会获得幸福吗?”
“幸福……什么是幸福?她们活着的时候已经算是幸福……离开这个纷乱的世界也是一种幸福……活着只是活着,本身并不是一种幸福,人也不可能为了幸福活着。”玛歌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悲观,又像喃喃自语,仿佛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一样,“只有在年轻时才能毫无痛苦地死去。这个时候,她们还不知道活着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她们享受着足够的关怀与爱,也品尝着谎言,以为献祭是像是花朵、蜜糖、宝石或者什么其他美好的东西一样,漂浮在这样的概念里。而一旦她们品尝到了真正的痛苦,意识到了生活的真相,遇见了难以割舍之物,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夺去这样的人的生命是残忍的……所以我们只能让她们隔绝这一切。虽然对于神职者,这种与世俗的隔绝是需要的,但在她们身上是绝对必需的……”
恩斯特静静地听着,心想早有些人对自己说这些话就好了。他从昨天开始就沉浸在一种不真实感中,因为大家都为圣女的献祭感到欢欣雀跃,仿佛意识不到仪式中一个女孩的生命被夺走是一件恐怖而悲伤的事情。他感到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和身边的人交谈,他们的日常在继续,进行着和以往相同的行为,而恩斯特的思绪早已分崩离析。他融入不到自然的谈话中,只想大声叫喊你们刚刚见到了一个人的死,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可谁也不在意这些。无法说出的话卡在他的喉咙,让他感到窒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边的人在以往看来是那么的善良而友好,而在此刻的恩斯特的眼中却像是非人的存在。这个世界竟是这样的,人们会为一个无罪的少女的死而欢呼。而被献祭的少女也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深受感动。生命到底是什么?她们的死又换来的到底是什么?而又是什么让天平取得了平衡?他不明白,他在道路上恍惚地行走,他在纸笔前出神,他在葬礼后的深夜里恸哭。那种异样的孤独感再次袭来——他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和其他人划分得如此不同。
直到现在,听到玛歌的话语,恩斯特才感受到了一点宽慰。剥离了仪式的意义,圣女的献祭得以用“死亡”来讨论,并且保留了世俗化的悲伤。玛歌似乎在合理化一些东西,那是她处理这些悲伤的方式。而圣女的虔诚,仪式的喜悦,好像也都是为了合理化一些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规避实际行为的残忍。这些都是必要的,因为献祭也是必要的——尽管恩斯特不明白个中缘由。在这些悲伤的外壳上,恩斯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东西,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也许是一种秩序。那东西确实有一些美感,但并不意味着恩斯特或玛歌要接受它,只是它确实存在着。
而此刻,他们两个人站立在那外壳下,静静着注视着圣女的墓碑。晨风吹过,百合的香味散开在空气中。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恩斯特问。
“你已经做得很多了。”玛歌答道。
因为白天还有正式的工作,两人即便还想多留,也只能各自离开。玛歌知道恩斯特会回去继续书写《圣女传》,而她要去带领圣女们做晨间祷告。
在玛歌的眼里,恩斯特当然也只是个孩子,和被献祭的圣女们差不了几岁,因此他的心思也很容易被察觉。他与其他那些和圣女们有所交集的人很像,迷失在一种深深的失落里。那些人往往很难前行,总是停留在某一刻,不断地回顾、追寻、诘问一个不存在的回应。而有些不同的是,他总试图为圣女们做些什么,记录也好,陪伴也好,来献上一束花也好。他停留在这里,却没有停滞。但她也担心,也许有一天他会被累积起来的悲恸冲垮,无法再面对这些,毕竟他还很年轻,迟早会遇到刻骨铭心的那一刻。但是恩斯特多虑而敏感,那些客套的场面话一定不能安慰到他,于是她说了那些话。
不只是圣女,这个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甚至死得痛苦、难堪、毫无意义。然而这颗星球不会因此停止转动,太阳还是会升起,一切必须要继续。如同圣女们听不见,却仍要唱响圣歌。
一轮排位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很短,仅仅几天后就下发了新的排位赛对战名单,时间安排可谓是紧锣密鼓。参赛的B级队员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脑海中用于一轮排位的战术和惯性思维清除掉,并快速收集新对手资料、制定全新战术并加以练习,工作量比起普通备战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连续三场高密度的排位对战也是测试成员们耐力和适应力的一种考核方式——毕竟近界的“门”开启时,可不会人性化地考虑到大家的休息时间,更不会为大家的战术安排着想而有序派出trion兵…
唉,相比于来临时间完全未知的实战,还是眼前的目标更实际一些。二轮名单已定,那须野队对战辻村队、月野队,地图随着通知单一并印发。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众人在清凉的空调房休息室里围成一圈,大家看了看室外的熊熊烈日,又看了看手中的二轮排位赛通知单,大雪两个字印在以雪地为背景的白茫茫的地图上。高幡久己下意识看了一眼空调,还好,机器正在稳定地制造冷气。很难不把选择雪天的缘由和窗外的酷暑联系起来…虽然模拟场地内并不会同步一比一模拟温度,但依然可以给人以一种望梅止渴的清凉感。
“我也感觉熟悉…”
“是不是首歌啊?隔壁熊猫国很流行的…”
“啊,水木的面店里是不是放过那个当背景音啊。怎么唱的来着…”
“(漫不经心的哼歌声)”
“对对对就是这个旋律!歌词是什么来着?”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
夜海百慕抄起手机,一指头戳开音乐软件,听歌识曲点击播放调整音量,于是休息室里开始凄切婉转地循环南山南。在听不大懂歌词的中文旋律里,大家安定地开始工作,完美复刻一轮排位赛时的分工安排,找资料的搬出还没落灰的文件堆,约训练室的点开终端开始轻车熟路爆手速,讨论战术的对着白纸燃烧大脑cpu,屋里暂时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嗡鸣和纸张翻页的声音。
“辻村和月野队的个人资料,能找到的都整理好放在这里了,大家先看一看。”
“哇…两队都是相当有风格特色的啊,这次肯定很有趣!”
“嗯,而且还有熟人。”
“白色蓑衣虫,在雪地里简直是光学迷彩,与雪天的适配度再高不过了,相当巧妙的选项。”
“对,所以室外战对我们而言没有那么大的优势——久己可能会面临难以捕捉目标的困扰。但凡事是相对的嘛,白色蓑衣虫也意味着他们在大楼里开启蓑衣虫时,会比普通暗绿色蓑衣虫显眼得多。”
“我们尽量把遭遇战控制在室内,正好地图里有许多大楼,可以做到就近转移……不过室内的话对手的变色龙就不好针对了,需要时时注意雷达定位。”松谷水木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记了两笔,“ok,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咱们不是选图主场,具体的情况在场外预设太费心力了。与其要求大家在开赛前记住五六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不如载入模拟之后实时指挥…三枝还是把地图直接导给我或者队长,大家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小心狙击,其他的随机应变。我们最擅长这个,不是吗?”
“接下来的赛前训练,我们还是延续先前的分组练习,同时尽量多选择高楼、雪天地图,着重注意一下我们的模拟系统能把雪地上的脚印复原到什么程度。毕竟,在雪地上的作战,掌握雪的质感是非常重要的。再画一次重点:室内,预防狙击,保持移动,警惕变色龙和蜘蛛。”
“好——”
“行,那赛前会议结束~!”那须野双手一合,模仿拍摄电影时的打板“啪”地击了一下掌,“接下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训练安排,大家尽情自定义吧!今天实在太热了,大家离开边境大楼的时候小心不要中暑啦。”
望望窗外白灼的天光、直白得毫无掩饰的日晒,很难不令人干咽一口唾沫。夜海应着声,一伸手开了冰箱门,里边的存货已经理所当然地被消耗得七七八八(要不是那须野祈爱限制了日最多食用量,冰箱两天前就空空如也了)。唉,这么热的天,好想吃点凉的啊…凉的…便利店没什么称心如意的低糖凉点,想吃点符合口味的...欸,好像确实能吃到耶!
如果想法能够具现化,那么众人头顶现在一定“叮”地亮起了小灯泡。夜海看高幡,高幡看那须野,大家心有灵犀地对个眼神,最后视线纷纷集中在松谷身上。队里的厨师先生还仰面陷在沙发里举着本子划拉关键词,没接收到电波:过了一会发现周围安静,本子一移才意识到自己位于注视的中心。高中生们期待的目光堪称炯炯有神地投过来,像极了橱窗里挤成一堆眼巴巴看外面的小猫咪团子,他不禁失笑。“好好,我知道啦。”
——
第二天的中午,小林队训练室。
操作员樱井麻友在队室离空调距离适中的一角窝着,摊开的笔记本中间夹着一支水笔,正念念有词地背诵下一次考试的知识点。不得不说,训练室比起那些收费的自习室或是人潮拥挤的图书馆而言,既有舒适的空调又没有太多噪音的影响,相当适合复习的推进。因而就算是没有训练赛的安排,小林队的各位也都不约而同地跑来队室自习,在督促自己的同时更能起到互帮互助的作用。
顺顺利利捋完一个需要复习的章节,麻友舒舒服服地向后一靠,把自己埋进抱枕里权当休息。训练室里的景象随着视角的抬升映入眼帘——小林千景坐得笔直,正在认真阅读文献:北原夏埋头奋笔疾书,奉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理念加深知识点记忆:大竹朝加正在,呃,面目扭曲地做题,露出了相当头痛的表情,如果这是二次元动漫的话想必可以用蚊香眼表达状态吧。
由于学业原因,大家在权衡时间后达成一致,递交申请暂停了小林队的第二次排位竞争。因此在其他队伍风风火火备战(并从他们训练室门口跑过)的同时,他们训练室里却有种奇异的宁静感。如果要找出什么措辞来评价这种状态的话,那就是“闲了,但没完全闲”:虽然没有在埋头整理新一轮对手的资料,但在忙着复习和写论文(或者一边哀鸣头痛一边写论文)。嗯…另一种意义上的奋斗不止呢…
她在抱枕堆里抻了个懒腰,听到骨头舒展发出的咔吧声,打算去冰箱里拿一点小零食犒劳自己。眸光一转,视线望向冰箱的同时掠过终端,她发现终端上闪着橙色的光点,这意味着有人发了非加急的消息过来。不加急的文字讯息被边境终端系统归类为优先级不那么紧迫的类型,因此接收信息时不会响起提示音。真是相当人性化,否则不知道要被消息提醒烦成什么样子…这样想着,她戳戳屏幕查看信息,发现消息来自一个青绿色的头像。
[松谷水木]:图片.jpg
[松谷水木]:学业辛苦了——天太热了,店里消暑小食做多了,顺手带了不少到边境来。青仪队那份队长去送了,这些是你们的~Ps:帮我问问小林队长他最近忙吗?他好像没看终端消息T T
咦?
樱井麻友下意识转了转笔,抬头寻找所提到之人的身影。队长小林千景正端正地坐在桌边阅读平板,手边摆着便于随时做笔记的本子。麻友盯了一小会小林在纸上书写的频率,判断他应该不是在做需要演算绘图之类的作业。考虑到旁边北原和大竹还在做自己的内容,麻友拿终端上的消息页面敲敲他:[队长——松谷问你最近忙不忙?]
发完消息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麻友回到松谷的对话框里,上翻消息,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了看。
…哇!
看起来像是随手抄起手机拍的,拍摄角度不是那么完美,但不影响内容的表达。切好的白桃片、挂着冰雾的葡萄和煮得晶莹剔透的西米层层堆叠在便当盒里,水果旁边挤着着满满当当的牛奶冰和木薯丸子,便当盒旁边搁了一瓶仿佛正在透过屏幕冒凉气的波子汽水。图片简单做了个后期,给波子汽水加了个螺旋箭头,标注着“吃的时候倒进去”。
…怎么说呢,松谷,你店里生意好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小林千景给队内的成员设置的都是特殊提醒消息,因此麻友的消息一发过去,小林的终端就轻轻震动起来。麻友看小林抬手点开终端敲击起来,很快她收到了回复:[松谷前辈?我不忙的,今天学业相关的内容已经处理完啦,正在看资料。怎么了吗?]
麻友这边把消息一传,松谷的后续消息很快也回复过来,[有一些战术问题想和小队长讨论,先前也约好过的。有时间真是太好啦!正好来取下午茶——]
各个队伍的训练室休息室的距离都大差不差,小林队的训练室到那须野队的休息室也就只隔了一条走廊。樱井麻友和小林千景一块出门,路上按捺不住蓬勃的好奇心:“队长,你跟松谷要讨论什么?”
“要叫前辈,”小林先是下意识提醒了一下称呼,随后想了想才答道:“我们都是光魂使用者,之前一轮排位战后也短暂地打了个招呼,说有空可以一起研究相关的战术内容。正好今天有时间,应该是这件事吧。”
敲一敲那须野队训练室的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随着门扇的打开,房间内空调的风也随着涌出来,是相当怡人的温度,不冷也不热。小林的小辫子被开门的风带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禁想起之前也有边境的工作人员特意来那须野队室瞧空调温度的事。毕竟有温度感知能力者在,他们的室温基本都会控制在最适合人体的水平。这么一想,自家队室好像确实因为贪凉而调得温度有些低了…一会回去改改。
开门的是夜海百慕,他手里还捧着一盒冰激凌球,叼着木勺和二人打招呼,“下午好——!请进请进。”
立式冰箱前面,松谷正蹲着拿东西,闻声也回头和二人打招呼。“来得正好,新的一盒冰激凌刚拿出来。”他把几个方形的玻璃保鲜盒摞起来,捧着放在桌子上,麻友好奇地走近两步,认出那是几盒照片里的水果西米冰,看来是真的做多了。
松谷水木把白桃片和葡萄冰用勺子向旁边推推,换了专用的器具,熟练地在刚取出的那一整盒冰激凌里刨动几下,卷出圆滚滚的冰激凌球,放进刚刚让出来的空隙里,让奶油球和和水果片、牛奶冰、黄紫双色的木薯小丸子挤在一起。接下来的也如法炮制,直到每盒水果冰里都放进两个冰激凌球。随后他抄起一旁的波子汽水,在桌边磕开瓶盖,流畅地向盒子里一淋。
汽水满溢的气泡和冰激凌球碰撞在一起,细细碎碎的泡泡破裂声、汽水自带的一点食用香精味和冰奶油的鲜甜几乎同一时间在屋里炸开。其杀伤力相当之强,把原本分布在休息室各个犄角旮旯里的夜海、那须野和三枝全都勾过来了,大家像是叠叠乐的猫咪一样凑到桌边领取自己的份额——一盒不多,也就两个手掌大小,毕竟好吃也得限量,大夏天吃多了凉的容易坏肚子。
樱井麻友捧了大竹、北原和自己的三盒,玻璃由于蒙上了冷凝的水汽有些滑溜,那须野祈爱忙在桌边刨出一只纸袋给她。总体看来他们队的氛围还挺轻松——相当轻松,有这份悠哉游哉吃甜品的闲情,看起来简直比暂时不参赛的小林队自己都要惬意了。两队关系还不错,大家都是熟人,麻友看看正在啃白桃片的夜海又看看正在啃冻葡萄的松谷最后看看正在嚼木薯丸子的那须野,没忍住提醒道:“辻村队和月野队都很强的,别太轻敌了哦。”
“放心吧小麻友,放松就是最好的备战,该有的训练我们没有落下喔!”夜海乐呵呵地又叉了一片白桃啃,发出脆生生的卡擦卡擦的声音。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啦,可惜我们因为学业问题没办法参加T T。总之二轮加油——!我下场考试的内容还没看完,那队长我先回去继续复习咯?”
小林千景点点头,想了想嘱咐了一句:“晚上你们直接收拾东西走就行,不用等我,我们讨论不一定什么时候结束。”他目送樱井麻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拎着甜品复习去了,转头看向松谷水木,他也正在一边解围裙一边和那须野讲话:“…对,我约了训练场,和小林队长聊完之后自己回店里,晚上队室不用给我留门,记得把钥匙拔走…。”
小林和松谷的熟识从第一场排位赛结束时开始。当时完赛后,大家纷纷松着肩膀走出各自的准备室。小林队有地图优势,战术制定要考虑的复杂得多:小林千景作为队长兼战术主要制定者,更是几乎将地图的所有细节全都背了下来,经过一番苦战,感觉脑内cpu都要烧得冒烟。他很是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往外走,没留意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和他打招呼的正是导致他脑细胞过载的半个罪魁祸首——那须野队本次战斗的现场指挥,松谷水木。
小林队这次主打蜘蛛和建筑结合的阵地战,而那须野队选择了游击战术,两队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一静,一个稳中求进、一个变幻曲折,互相都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也让战斗的精彩度高了不止一点。松谷也没轻松到哪去,面上有掩不去的疲倦,但整体还是精神的。人的记忆总是有侧重的,或许是因为正式战斗的高度用脑太过占用大脑内存,导致小林对赛前赛后的细节记得都不是很清晰,只记得松谷和他打招呼,然后约了自己有空一块讨论战术。这也就是今天会面的起因了。
在此之前,二人对对方队伍的了解其实已经相当深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更别提两队之前还私下里约了模拟战,算是相当亲切的对手。研究一个队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研究他们的常用战术,而战术往往取决于队伍里的战术核心。小林队的核心毫无疑问是小林千景,那须野队的指挥塔则一般是松谷和那须野。在各自的训练室里,都有厚厚的针对对方的研究剖析:不过像这样约着开一间训练室当面交流还是头一次。
小林思绪飘着飘着,(“他经常有这种想事情太入迷的习惯!”麻友语),耳畔传来咔哒一声响,随后是空调通风换气的嗡鸣:他们已经穿过排布着队伍休息室的走廊,走到了订好的B级训练室。对方是进入边境很早、年龄也更大的前辈,小林一时半会没想好怎么开始话题,还在脑内快速组织语言的时候,看到松谷很娴熟地...掏出了一盒触发器。嗯?
“有好多战术相关的想法想讨论,”青绿色小辫子的围巾前辈笑着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比如地图的分析使用,战前对已知资料的分析处理,一时半会真说不完。再确认一下,小林今天下午没有其他安排吧?”
“嗯,没有的...不过前辈,”小林千景敏锐地回答道,“只是为了光魂相关的话不用拿这么多触发器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松谷闻言一挑眉,“不愧是小林队长。这次还有一事相求,是想请教一下蜘蛛的使用——我们队对蜘蛛的运用不多,下一轮又对上娴熟使用蜘蛛的对手;但毕竟刚刚才和一个非常擅长用蜘蛛触发器,而且用得相当漂亮的队伍打完一轮排位,不是吗?”
人物档案01
名称:白石有星
编号:ELITE2040JPN01
性别:女
年龄:22岁
身高:168cm
职务:担任印刻实验的“母体”,与雾人一同搜寻风暴区域并协助战斗
入职前身份:日本某知名高校毕业生
搭档:掠影
主要任务:搜寻任务中主要负责在掠影的辅助下,通过科技设备对附近地形进行还原构建,为队伍下一步行动作出规划。遭遇敌人时,在后方给与掠影部分战斗指示。
身体状况:良好
性格:干练、不符合外表和经历的成熟感、对待很多事情都缺乏兴致,似乎只会按照自己定下的目标行进,一旦处于无拘无束的环境下就会丧失动力与信心。为人处世会给人一种非人的机械感,虽说按照规章办事不会出差错,但是也让人很难感觉到人情味。团队中喜欢把自己放在低位,掩盖自己“个人”的存在,而让自己“能力”的部分更加突出。
爱好:养殖水母、盯着水母发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刷鹦鹉视频并且怪笑。每日例行的自我反思time。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爱好了。
人际交往:白石作为同期“精英”中最年轻的一位,经验尚浅的她却获得了她不应当享有的瞩目。因为她比较特殊的身份,同事们对她多少有一些疏远,部分人还会对她在背后指点。因此,白石除了能和自己的搭档掠影以及神经大条的同事佐佐木毫无顾虑交谈以外,便很少能够找到能让她展现真实自我的人了。
居住地点:员工宿舍-云畔公寓201
父母工作:父亲为印刻计划的推动者之一,目前日本横滨研究所所长。
母亲为国际风暴应对援救组织的委员会成员。
其他:
白石有星在小的时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的童年被轻柔的话语、周到的准备充斥着。眼前的世界似乎总是一丝不染,但是她对此一切并没有感到奇怪,似乎世界本就是这样纯净。但是在她初中那年得知父亲位高权重的身份后,她终于明白周围的一切美好都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
此后的数年,她都在试图摆脱父亲留给她那巨大而美好的光晕。她想要看见另一个世界,或者说是除她以外所有人眼中的世界。她还试图摆脱父母规划好的路线,选择自己并不那么感兴趣的专业,只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开拓属于自己的未来。直到最后,直到她一意孤行参加印刻计划。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脱离过往来到了终点,却发现,这只不过是漫长枯燥人生中的一个小小节点。
逐渐失去信念,准备麻木的接受自己早已成定论的未来的她,遇到了同样没有活力,却很笨拙地努力想要更加像人的掠影。
或许只有他们能够真正的理解彼此,哪怕有一方并没有真正的“心”。
自己也觉得写的太故弄玄虚了,但是很喜欢所以不会改(x
希望反派的性格有表现出来……
今天也没有配图,因为来不及了!
笨蛋里欧全靠作者开挂……希望在受害者变成尸体之前能找到地方!
以及希望下能滑铲上(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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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新鲜鱼生甚至会在盘中抽搐。
即使与大脑分离,鱼类那原始的神经反射弧也仍在挣扎。简单原始的神经们相连,独立于大脑活动,让肌肉活动。生肉在舌尖上舞蹈时将鲜味散播至整个口腔。专业食客能从中品出鱼类血液的甜味和海水的苦咸。它们融合在一起时,像一种发生在嘴里的高潮。越是简单原始的动物越能够超越死亡,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生命本身就简略得毫无意义。
你发现了房间的小门。考虑到这些天以来你不屈不挠的尝试,这大概是必然的结果。所有潮湿的木头里只有这两片是干燥的,敲起来空洞,像是背后有共鸣腔。出逃本身反而相当简单,木板也许很结实,却并不是持之以恒的尝试的对手。你撞开了它们(希望没有木刺扎到你),冲入它们背后的通道。
然而它的尽头是另一扇上锁门:地板。夕阳昏暗,却足够让被困黑暗许久的你目眩。你花了好一会才爬上竖梯,看清上面的样子:一间工具小屋,装满了照料花园所需要的工具,阳光透过木板墙壁的缝隙透入,形成完美的丁达尔效应。你能看见灰尘在阳光中起舞。
那很美,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阳光,也就意味着外界。
可惜的是它锁着,而你站在一架旧梯子上,不能像撞破墙壁那样顶破它。你用尽全力也只能在它的木板上留下指甲的痕迹。你几乎要哭了,低声念叨着:"不、不不……不要这样……别让我失望,打开啊…………"你的指尖被磨破了,在木板上留下血痕,但它毫发无损。你试图敲响它,被震起的灰尘在阳光里暴动,沉闷的响声为它们伴奏。你支撑不住自己,从旧梯子上摔下来,落在枯叶堆里,开始哭泣。
你跪在泥土上哭泣时,像一尊云石雕像,圣洁且惹人怜爱。你被饲养得很好,皮肤像保养良好的旧丝绸。昏暗的光线为你的皮肤镀上柔光,像一种温柔的油膏,涂抹在雕像上时令它散发出细腻的光晕。
你的无能为力美妙极了。可惜的是,你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或许是连神也怜悯你哭泣的姿态你在枯叶与尘灰中看到白色的一角——一张纸。
那是一张名片,不知来自多久之前,厚实的纸张已经发黄,某个维修公司的商标和电话印在上面,黑字结实整齐,像它代表的公司一样可靠,即使在陈旧的纸张上也平静的、漆黑的显露出信息,尽管它们毫无作用。你没有手机。
然而纸张本身便有用。纸张是承担信息的道具,上面的印痕和墨迹是人类漫长文明浓缩出的密码,而人类的手指本身就是最灵活和原始的工具。你的手指上染着血迹,鲜红色的液体在你的指尖凝聚着,涂抹在那张小小的纸张上。擦伤的面积太大,你只能写出粗大的笔迹。你写下三个字母,粗大的笔迹在名片上写下三个字母,颤抖的、偏斜的、鲜红色的尖叫,SOS,像流落孤岛的人在沙滩上用石头和篝火拼写。唯有孤注一掷之人才会那样书写。
你将它塞进地板的缝隙,试图把它塞过去,让那鲜红色的字母平躺在地面上,这样也许会有人看到——修剪草坪的小男孩,浇水的园丁,来拿工具的水电工?
你成功的把它塞了过去,然后才想起,这里从不会有人来。
将你们带来这里的那位善良的女士说过,花园里的工具房已经废弃,除草机和其他工具都放在车库里。她提起过之后要将那间与房屋和花园格格不入的旧木屋拆除,心怀感激的流浪者们提出要帮助她拆除,却被她拒绝了,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干木工活。
这里不会有人来,你的求救毫无作用。那绝望的呼号无人问津,就像一棵树,在密林深处倒下,无人知晓,因此就从未倒下过。像一种虫,在被发现之前便灭绝,最后一片甲叶在某只鸟的嗉囊中被磨碎。像一个人,出生于国家、政府、规则之外,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亲缘关系,ta曾经活过吗?如果你不存在,会有人来找你吗?
至少这两个月以内没有。你从玻璃外墙闪闪发光的高楼中离开后,你的下属、同事和上司没有怀念你。你从你的公寓中搬走之后,你的室友、邻居和房东没有怀念你。你从街头消失后,你的流浪同伴们没有怀念你。现在也不会有人怀念你。你是如此独特又微不足道,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但有人可以替代你的工作,合同和社会关系。每一片雪花都与众不同,然而融化时每一种与众不同都毫无意义。
我取走了你的纸片。血迹还新鲜,你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粉饰太平,期望我没有注意到你短暂的出逃。你紧张的抽泣着,深呼吸,企图平复自己。你不知道我在听,手中握着你最后的希望。尽管只是蹲下将它捡起,站起身时却像背负羽翼。死亡那轻柔的羽毛一层层相互重叠,组成沉重的巨大翅膀,掀起微风拂过地面,将希望混入风中,无声溶解。
希望总是在盒子的最底下,越是寻找它就越是被埋在无穷无尽的脏衣服、废纸和小物件里。你总是找不到它,直到你呼唤妈妈,而她,无中生有,瞬间将它从某个显眼至极的平面上拽出来,塞到你手里。
可惜的是这一次我不会把它递给你,亲爱的。它在这里只是一张废纸,会被萨雷里的海风吹走,融化在海水里。而你会继续在你的小房间中,直到我使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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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上去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别墅。里欧在车道前停下,下车步行进入,全程持枪警惕,贴墙行走,即使知道这姿态在警匪片的近景运动镜头之外看上去很逊。
那辆破车抛锚之后,里欧不得不到市车管所抢了一辆——当然是其中最老旧的一辆,尽管它旁边躺着至少三辆跑车。里欧只认出一辆是2007年最流行的车型,在某部大片里横穿雷区毫发无损,它冲出烟雾的瞬间享受了长达十五秒的慢动作特写。里欧那时候刚进局里,还在为每一位更有经验的警探端茶倒水,微薄的薪水都消耗在为所有人买咖啡上,买这辆车是他梦中才敢幻想的事。
现在它银白色的流线型车身盖满灰尘,里欧摸了一下方向盘便留下了整个手印。公子哥儿们拥有的车如此之多,甚至懒得来赎回它们,但如果里欧损坏了它们,绝对会有好事之徒叫他赔钱。
里欧冷静且相当懊恼的抛弃了它们,开着整个车管所最烂的破车跨越了半个城市,所以现在无论露出怎样绝对会被人扒出监控视频嘲笑的丑态,他也心平气和。作为成年人的一部分就是为了现实牺牲梦想。
至少他在现实中达成了目标:档案最终归于此处。医院档案上登记的住处,公司档案上登记的信息,流浪者间的情报都指向这里。通过慈善计划初期体检的人会被集中到一名支持者提供的别墅中修养身体,两个月后他们接受第二次体检,通过者则可以参加面试。六个幸运者回到了他们的生活轨迹,十一个人被刷——除了只有十个人回到街头,其中的六个在今夜消失。他们暂住和修养的地点就在这里。
这座房子属于慈善机构的成员之一,自从重归社会计划启动以来就一直作为流浪者们的落脚处。即使没有人固定居住,这座房子也被维护的很好。漂亮的白色墙壁被草坪围绕着,甚至还有花。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平凡。里欧可以想象一对最标准的白人夫妻从里面走出来,各自去上班,年长的孩子在大学,年幼的自己开车去高中。大型犬,钢琴、芭蕾和壁球,毕业晚会的正品礼服不必退款,商科、艺术或理论文学学位,父母全额付款。他们的幸福如此稳固,仿佛这房屋的墙壁中有某种咒语,居于其中的人便不必保留任何忧虑,只管在洁白柔软的地毯上走来走去,吃有机蔬果和高级肉,读他们的书。
然而这也只不过是里欧的幻想。曾经住在这里的夫妻已经搬到了更适合他们生意的城市,这里只是作为休假或孩子们回忆童年时来住的别墅,偶尔借用给慈善机构安置一些人。在机构与领养家庭之间来回的边缘儿童,逃离丈夫的被家暴妇女,今年开始还有流浪者。但今晚之前,这里空无一人,至少慈善机构的文件是这么显示的。
然而车道上有新鲜的印痕。里欧凑近去看,却只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能从鞋底留下的痕迹辨别来者经历的福尔摩斯。他无法辨认泥土,只能勉强分辨出车轮痕迹的宽度与那辆白色小卡车相同。这就足够了。今天他不需要调查、提出申请、等待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回信、然后再拿着那文件温和有礼的敲开他们的大门。
踹开大门一如既往的简单,但身后没有特攻队时,即使是强壮的警察也不得不心虚。里欧握着枪,尽量按照规章检查每个房间。它们多得好像永远也数不尽,但里欧最终还是检查完了每一个房间,并不得不承认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家一样——甚至更干净,玻璃器皿晶亮的放在橱柜里,储藏室的打包盒上没有一丝灰尘,地毯柔软蓬松、雪白干净。完美无缺。这座房子像是刚被一位勤劳的主妇打扫过一般完美,没有一丝生活痕迹,甚至像是某种样板房。三个月前在这里居住过的流浪者们,以及今晚可能来到了这里的某个预备杀人者,似乎都没有对它的平静造成丝毫损害。
里欧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闯入这座房子给人罪恶感,像在搅乱某个家庭的人生。与刚才的想象不同,这里放着不少的玩具,有两个卧室还贴着彩色墙纸。他踹开它们的门后觉得自己像是个变态杀人犯,正像恐怖片里的怪物一般一点点逼近某个在衣橱里惊慌失措的孩子——他的确检查了衣橱,里面并没有一个吓坏了的小孩。
他不得不到门口再次确定门牌号没有出错,自己没有误入某户逃出萨雷里的人家。海风微腥,警用手电筒惨白的光照亮门牌,告诉他没有走错。
里欧在这空荡别墅的起居室坐下,思考,企图理清情况。难道他追错了线索,或者只不过在一腔擅自沸腾的热血驱使下冲进了这个杀戮场?令他站在这里的是正义,亦或是偏执和无知?他在追捕一个藏身于杀戮日之中的疯子,还是在破坏某个家庭的普通生活?
命运的眷顾总是在最不被期望的时候降临。某种东西的反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欧无意识的撇了一眼鱼缸。翠绿色的装饰性藻类中散落着白色的贝壳,氧气机汩汩冒着泡。海风凄冷的三月份,那缸水里五彩斑斓的热带鱼仍然活蹦乱跳:它们有自己的暖气和太阳。这户人家一定非常有钱——里欧漫不经心的想着,然而一种灵感突然攫住他的思绪。里欧打开手电筒靠近鱼缸,看到那些"贝壳"在氧气机和鱼尾带起的水流中抖动,从藻球上飞起又落下。
那不是贝壳,而是碎纸。
来不及在乎那些娇贵的观赏鱼类,里欧伸手将纸片捞出。一共八片,形状大致整齐,是被撕开的,正面印着破碎的铅字,背面还有浅棕色的痕迹。厚实的纸张已经被泡得湿透了,里欧小心翼翼的将它们贴在玻璃鱼缸的表面组合起来,让撕裂的痕迹相互咬合,铅字构成有意义的词句。
维修公司的名字、商标和电话终于找回了彼此,然而这毫无意义。维修公司与白色小货车所属的公司毫无联系,他们只有统一涂装的面包车。里欧绕到鱼缸背后,透过惊慌群鱼窜逃的身影,看到那名片的背面写上了什么。
直到这时那棕色的痕迹才忽然有了意义。里欧想起他第一次独自抓到罪犯,慌不择路的新手抢劫犯在挣扎中溅在他衣服上的鼻血。他把那人抓回局里做了口供后才回家,于是血液干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洗了好几次也没有洗干净,深浅不一的棕色永远的占据了袖口,它只能变成里欧在家邋遢休假时穿的、即使被撒上其他奇怪酱汁也毫无心理负担的休闲服。
被水冲洗过的血迹那深浅不一的棕色透过水箱和鱼群几乎有些色相偏移,但仍然能够辨认出手指涂画的边缘。在彩色鱼尾和水藻鲜亮的浓绿之间,里欧只能看到那张纸上被撕碎的字体在尖叫,它原本是血红色的。
「SOS」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未完待续)
正文:
<0>
叶薇被哗哗的流水声吵醒了,她从盥洗台上撑起身子,又冷又硬的陶瓷台面把她咯得生疼,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空无一人的浴室中,流水的白噪音是唯一的背景音,她睁开眼,巨大的镜面上用浓稠的血写着三个大字。
“不要去“
血水顺着镜子流到底部,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凝成了血珠。
<1>
叶薇小心地收尾,画完了法阵最后一笔。这下子,只差一个穴位法阵就设置好了。
在这鬼屋中呆了12个小时的叶薇已经精疲力竭,肚子也在咕咕直叫。她为了这次除灵做了充分准备,圣水、符箓、桃木剑,灵摆、电脑、监测仪,东方西方、玄幻科学,所有能带的道具她全带上了,就是没带食物——毕竟没人会想到对付这种新鬼她还能花那么长时间。
下次要记得带点食物,她忍不住想,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
叶薇叹了口气决定碰碰运气,在这房间里翻找起来食物,补给一下。房间的原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有条理地归置起来,连书架上的书都按照按图书馆分类法标注。这让叶薇很欣赏,她也是个喜欢按图书馆分类法放书的人。
只是原主人书架上书全是专业相关的书籍,所以大部分的分类下面都是空的。
这种生命中只有科研的人实在不像是会在房间里放零食或者食物的——叶薇悻悻地翻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找到。
她无奈地躺到床上,弹起了一大片灰尘呛得她咳嗽起来,但是她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些。她又困又饿又觉得挫败。店长他们都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做这个任务,但是她还是执意前来。结果整整12个小时她还没能把净寐阵设置完成。
她明明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提前调查了房子的构造,设计好了封印法阵的穴位,她画阵还不熟练,就搞了无人机设计好路径机械作画,她看不见灵场就搞来了灵场监测仪。然而实际情况和理论完全不一样,房子经过大面积的改造,和房管中心的图纸已经不同了;因为结构不同,无人机也没办法按照原定路线设置法阵,她只能亲自去,但是那鬼魂见到她就一边叫着“回来吧……回来吧……”地追着她跑,让她没法完工;她画阵的时候又没办法时刻注意监测仪,经常被那鬼魂偷袭。
此刻一旁的电脑屏幕还发着荧荧的亮光,屏幕上正时实绘制着这房子里的灵场图,图上显示那鬼魂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飘来飘去。
在她被困在鬼屋的这12个小时中,她已经发现了鬼魂的行动路径,比如说鬼魂绝对不会到房子的这半边来,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是鬼魂绝对不会踏足这间次卧——鬼魂因为魂魄不全,时常会有些古怪的刻板行为。
叶薇望向门外,黑洞洞的客厅没有一点生气,这间房子实在是太黑了,她只能看到客厅中家具隐隐约约的轮廓。那也许是一只沙发,也可能是匍匐的恶鬼。她再多看一眼,黑暗中不可预知的危险与死亡似乎就要向她袭来。
整个房子就像是巨大的墓穴一样阴冷,只是那像指甲刮过黑板一样刺耳的尖啸,告诉她,监测仪正在精准地工作着,此刻,她也许正与那鬼魂对视。
想到这里,叶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叶薇从昨天傍晚至今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超过12小时,理论上来说此时已经天亮,但是至今没有一丝光从外面照进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这片黑暗是魂魄的怨念隔绝了空间所导致。她第一次见到店长除灵的时候也是这样漆黑又安静。
那个时候叶薇刚刚失去记忆,倒在聂旻的调剂商店门口。而聂旻正在对付一只厉鬼,叶薇意外出现让聂旻措手不及,只能先用血给她画了个护体阵,让她留在院子中不要离开。叶薇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甚至连生活的常识都没有完全想起来,只是机械性地听从聂旻的指示。
叶薇原本就没有灵能方面天赋,她这时看不见鬼魂的影子,也听不见鬼魂的尖啸。聂旻走后,一切就变得安静下来,彻底的黑暗笼罩着她。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她的神识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轻飘飘的羽毛。恍惚间她开始怀疑刚才见到的高瘦男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分不清现在和过去,分不清自己是否存在。
她是谁?
她在哪里?
她要去哪里?
“叶薇,你和我的女儿同名。”
终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她下意识觉得那是在和她说话。黑暗中她只感到恐惧,她忍不住往外逃。
她跨出了护体阵的一瞬间,彻骨的阴冷钻进了她的身体,这次她终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但是她却再也没办法动弹。
尖啸在她耳边炸开:“好呀,你在这里。我最喜欢年轻女人的身体了。” 和今天叶薇要超度的新鬼不同,这只厉鬼已经通过吸收周围的怨气补全了魂魄,灵智健全,机警狡诈,他的力量不足以对抗聂旻,但是要夺取一个人类的魂魄却很简单。
这次,她的意识似乎真的变成了天上轻飘飘的羽毛,她甚至从天空中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她有一头柔顺的披肩长发,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扔进人群就会消失不见。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她忍不住想,她能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明了起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和样貌。
下一刻,让她觉得有些违和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自己的双手像猛虎的利爪一样撕碎了厉鬼的魂魄。
然后,叶薇的身体抬起头看向了叶薇的魂魄。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吗?”神思迷蒙之际,叶薇忍不住想。
想到她曾经从那样的厉鬼手下活下来,叶薇又有了一些动力。
她几个小时的观察并不是白费,只要根据鬼魂的行动路径,就能巧妙地避开它,叶薇已经在脑海中计划好了行动路径。只是电脑右下角的警告示意着她的备用电池也快要耗尽了,等到所有的仪器都失去电源,看不见鬼魂的她,就会失去反击的余地。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必须尽快再试一次除灵。只要她能将所有的法阵设置完成,净寐阵就能释放此地的亡灵怨气,超度亡魂。
她下定决心背上包,左手一袋朱砂粉,右手便携灵场监测仪,出发去完成最后一个法阵的穴位。
【TBC】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我呆坐在教室里看着课表有些恍惚。
下一节课,是历史课。
班上一如既往吵吵闹闹的,那个安迪大约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有为难我,只是吵闹着又说起他父亲又获得了什么什么勋章,然后得到了一堆捧臭脚的夸赞。
我忍不住一直盯着门口。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跨进了门槛。接着是充满朝气又严厉的声音:“上课了,请回到座位上。”
绿野老师很受欢迎,他能言善道头脑清晰,还见多识广——他去过邻国游历,总能说出些邻国有趣的奇闻异事,谁都喜欢上他的历史课。我曾经也很喜欢他,我甚至是历史课代表,和他关系还算亲近。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又硬又冷的板凳上,看着他的笑容,我只会回想起昨天他用枪抵着我脑门时候那冰冷的眼睛。
看到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有点恍惚,我一时间不知道昨晚的一切是真是假,不然他为什么还敢来上课?他难道不怕我把他告发到督察员那边去吗?他的手里可是有枪!我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革命党的身份绝对已经坐实了!
一想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整堂课我都坐立不安,我趴在桌子上想要糊弄过去,但是他却关怀地点名问我需不需要去校医处,我仿佛感到他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我。我只好又硬着头皮听课,每次他的眼睛扫过我,我的背上就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只要此刻、大声喊出来,我应该立刻大喊起来的,只要我大喊“绿野实是革命党”,全班都会帮我把他抓起来,学校的督察员也很快就会赶到,在革命党的事情上面,所有人都是宁可信其有的。所有人都痛恨革命党。但是我现在被他看着,一动都动不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以为终于解脱,又听他说:“课代表请来我的办公室拿作业。”同窗们哀嚎一片。我也哀嚎起来,他是革命党!他还有枪!虽然他昨天最后没有杀我,难保今天不是来杀人灭口的!我不能和他独处!
我的身体僵硬着动不了,他便再喊了我的名字。这下全班的目光都刷得聚集在我身上,我只好被他们的目光一步一步地推向死地。但是我大概是吓傻了,身体僵硬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班里那个高大的安迪已经在笑我了:“哈哈哈书呆子走路都是同手同脚的,就像我家傻狗一样。快去帮绿野老师拿东西,傻狗!”班里一下子哄笑起来,“傻狗傻狗”地喊了起来。
“安迪同学,我有说过,不允许对同学恶语相向。不然你和我今天讲的露维希人有什么区别呢?”
班级里被他说得安静了下来,安迪嘟嘟囔囔地甚至对我道歉。
这让我慢慢平静了下来。我在班中总是格格不入的,班级里的人不是谈着毕业了要去参军,就是炫耀自己的肌肉,所有人都像是一腔热血的蠢货。我喜欢看书,总是待在屋子里,总是被他们瞧不上。这群人过剩的精力除了用来欺负同窗以外还会什么?
只有绿野老师,他会说:“你读过《海上棋师》?上次你的作业也提到了吉知,你看过很多书。”他选择了我作为历史是课代表。我一下子回想起了他的好,也许那都是他的表演。但是我想也足够了。比起活在这群人中间,就算是假的我也想选择绿野老师。
冷静下来之后,我渐渐找回了理智。他昨天没有杀我,今天就更不会在学校动手,仔细想想就知道我肯定是安全的。
我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稀松平常地拿来批改完的作业和新的作业,还特意抽出了我上次的论文,夸我描写细腻,论证严谨,末了却话风一转:“你这么写可能会被督察员谈话,也许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藏一下。人有时候为了更加重要的目的,是需要选择隐忍的。”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这种话,他一向很鼓励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今天突然这么说,让我忍不住去反驳:“连话都不敢说,苟活着有什么用呢?”我知道我写的全是些反对为荣耀而战的丧气东西,是家族的耻辱。我小时候给家里人读过我的作文。我写了一个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故事,我写得很用心,我忍不住想问,人为什么要斗争呢?我以为他们会夸赞我的清醒和理智,但是他们听完了惊慌失措又愤怒,父亲的马鞭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不喜欢,我还是想说、想做。
他倒是微微笑了:“你说的很对。只是那样实在太遗憾了,你还年轻。至少先看完想看的书再孤注一掷吧。”他从书柜里搬出了很多书,很多都是外文书,我甚至都看不懂,“其实叫你来是想把这些送给你。我留着也没有用了。”
我原本还在想着父亲的事情、自己的事情,书本砸在地上厚重的声音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
原来他是来告别的。我想起昨晚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原来是他和他的同伴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一下子,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们的隐忍是值得的吗?为了“更重要的目的”就必须“杀人”吗?他所谓的“更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但是这些恐怕都得不到答案。
还有一个他也许能回答的问题。
“这些书你都看完了吗?”
“嗯,我觉得也许你会喜欢这些书。如果你有兴趣我还留了一些笔记。但是我想,你还是自己看的好,不要被我的想法影响了。”
他帮我把书和笔记全收拾起来,为了方便我拿取,紧紧地扎了两捆。
我抱着作业和书本向他鞠了躬。
“绿野老师,再见。”
绿野实的名字很快就传开了,他因为刺杀行动被捕,绿野实是个假名,报纸上很快公布了他的真名和过去。他被捕时候的照片中,他和我所熟悉的绿野实很不一样,他横眉怒目,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名字也是不一样的名字,模样也不是我熟悉的模样,但是我却觉得和他更接近了一点。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三天前,我亲手杀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血,温热的、粘腻的,糊了满脸,至今那股子腥气都好像还沾在手上。谁在起哄,谁在哀嚎,我只觉斧子很重,因而一下没砍断,皮肉翻出来,那截白生生的我疑心是颈椎骨,不自主地凑近去看。谁扯着我的肩膀,粗犷的大嗓门吼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东子、东子,好了,来个人给他扶下去!”我才发觉已经软了身子。随后当家二哥代替我当起了那个剥夺人命刽子手,行刑前他大喝一声,随即肌肉虬扎的胳膊利索挥落,一颗脑袋便咕噜噜地滚了下来,沾满草屑土灰。
带我的哥哥对我最近的神经兮兮表示理解,他两拳捶跑特意过来嘲笑的同辈,给我后背拍了个踉跄,“……别往心里去就好,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又说过段时间就带我下山乐呵乐呵,凶神恶煞的大汉挤眉弄眼,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我扯着嘴角陪笑。但午夜梦回的那张扭曲的人脸不是恐惧的来源,我只知道今后这种事是少不了的。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当土匪就是这样,没得挂念安稳日子,不把杀人放火当名词,直到自己也被别人杀死。于是那天我被迫学会了在这个世界生存。
所谓春困夏乏秋打盹,虫鸣暂歇,停在树叶上。电风扇只会机械转圈,发出缺少润滑的吱呀声,有谁一直在说话,被人无视。“夏冬、夏冬!愣什么神啊,轮到你了……”妈的哪个混蛋孙子的笔杆子戳着我脊梁骨,我从睡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皮,当下就要拍案而起教训下不孝子。谁知扑了个空,差点很不体面地吃了口黄泥,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我怒视过去。身后坐着的人扔下作弄的树杈状若无事,幸好有个老哥替我遮掩了下。土匪头领还在训话,讲到兴头处慷慨激昂,大家都很配合庆功宴上的例行表彰,这里的小骚动暂时没人注意。老哥压低了嗓音斥责:“……新人有没有规矩,这里的大家伙儿可不给你惯着!”
有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打眼一看周围乌泱泱的汉子围坐成圈,哪里是我的高中教室,思维浑浑噩噩犹在梦中,嘴就连连答道:“小弟当然不敢,还得多谢哥哥指点……”显然这段时间够我混得如鱼得水,老哥也只是拿捏架子,见我几番讨巧卖乖便松了脸色,谈笑起来,“你这混小子,就知道扯些文绉绉的……”同样是风吹日晒下的黢黑脸皮,手上的茧子难道还分拿刀的和拿锄头的,单这样看,他们就与地上刨食的庄稼汉一般无二。周围人接二连三地加入调侃,我正极力应付时,冷不丁听见谁喊我名字,随后被推搡着上前,“去、去,当家的叫你呢!”
能管理这么多号人的头领我岂敢小觑,那是儒雅的中年人外貌,身量高大,惯常蓄着须,只是不同于别人随意的络腮胡,长须打理良好,乌黑里掺着点白。不好当面揣测,我努力端起架势问好:“……首领!”杀没杀过人能从外表中看出来吗,从前我不知道,但他像一个屠户,拍着我肩头时如同掂量斤两,至少一身长袍不能使其看上去是个读书人。“……近日寨子里加入了不少好苗子,这位,大家也有目共睹的,我和老二一致看好……”我面上挂着笑,却冷汗涔涔,难免左思右想转移注意力,心说这里也有新生表扬仪式,又暗忖这具身体可是和二当家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怎么也说得上是个关系户。
随后大坛大坛的酒端了出来,篝火、调笑、混杂着烤肉的烟气在身边推推搡搡。穿越过来时原主已经和逃难的青壮一起上了山,投奔早年就落草为寇的熟人。我是不想的,原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什么想不开当土匪,而且还混得不好,被人挤兑当了出头鸟,搞得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惊魂未定着就稀里糊涂地握上把斧子。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明显能感到周围人的态度改变了,新人里只我和他们开始了刻意的亲近,方便融入。毕竟手上沾了血,就当不成好人了。
“东子,家里头,就你了啊……”二当家我可以叫一声三叔,但只和原主小时候见过,到底隔了这么多年,我不怕他分出这具身体的不同。适时露出悲戚,我替面前的海碗斟满酒水,递给他,“爹娘还有大哥,他们、他们都没了……”他豪饮下去,撂下碗安慰道:“来找叔也好,我还能给你照看照看……”粗陶制成的宽口碗边缺了个口,我努力憋出泪来,演出几分阿谀奉承,“是是,天大地大,我这、竟然无处去得,多亏还有三叔在。”浑浊的黄酒里还有沙子,我险些没咽下去,装作呛到猛咳几下把它呸了出去。“哈哈,你小子!”他嗤笑两句后没再管我,自顾自感慨地:“……日子不好过啊,还是那些个不干人事的狗官!”
去岁北地一连三月不曾雨,春旱秋旱之后是蝗虫过境,堪称颗粒无收;今逢凌汛,河水猛涨接连决堤,淹没村庄不数,幸是控制得当,疫病未兴起;但凡旱灾水灾,总归劳民伤财,然各地纷纷歉收,朝廷早已入不敷出,可恨赈灾银子经由层层剥削后竟落入匪寇之手……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里忽然冒出许多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像是有人在说话,我使劲揉了揉脸,一时又想不起来他说得什么。不过跟着骂总是没错的,红着脸拍桌,慷慨陈词一番,痛斥朝廷的不作为。我忽略从天而降的土匪身份,奋力调动演技天赋,做尽了受害者姿态。
学校电话打到这儿来时,我在邻市出差。等赶到医院,一切尘埃落定,另一个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夏冬转到了ICU至今没醒。他的父亲只在事情发生过后来医院缴了费用,再没来过,前段时间是他班主任在看护,后面我请了短假。期间夏冬一直保持昏迷,医生判断苏醒的希望不大了,建议我转到普通病房。我和夏冬父亲感情不好,早已分居,平时他跟着父亲住。
十几年前夏父拼命游说我生孩子,如今还不是不管不顾将他扔在医院。那时我处于事业上升期,暂时没有生育的意思,但意外怀了他,只能生下。人们只会催促生育,闭口不谈妊娠的痛苦。本来我就不是喜欢孩子的人,那时更是觉得怀了一个怪物,免疫系统努力将寄生在身体里的胎儿排斥出去,疼痛、呕吐、食不下咽导致身体变差,依然能感觉到他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劫掠营养,我好像看见生命力从我身上流到胎儿身上,终日惶惶,所以他也不是受期待诞下的孩子。
后来激素分泌,人们鼓吹的“母爱”从我身上显现,才逐渐接受他。他们说的“讨债鬼”之类的爱称实在是再适合不过,出生后的孩子不改“掠夺”本性,后来我辞了工作,专心照顾他,直到两年后才走出抑郁,试探地投出一份简历。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讨厌他,相反,我会对这个由我带到这个世上的孩子负责。
学校给两方赔偿了一笔钱,各打五十大板,以意外定论,提出事情不要闹大。我相信夏冬不会是那个霸凌者,当时在天台上的一群孩子都统一了口径,说只是在玩闹,但铁板钉钉的受害者已经不能出来解释。从前对他缺失的陪伴倒是在这段时日里补齐了,病房里妆点了一束百合,仪器平稳地亮着灯。
我从来不是一个乖巧的人,但这段时间足以将我的耐性磨出来。莫名其妙眼前一黑之后我回到了现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掌控不了身体。有时候我会睡着,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所包围;有时候会听到我妈在外面说话,絮絮叨叨的听不太清楚;更多是在一片虚无中等待着时间逝去,听不见、睁不开眼。为了不至于被逼疯,我开始回想记忆里的趣事,再咒骂一下害我变成这样的人。要是以后都只能这样还不如穿回古代当土匪,宁愿被喇嗓子的馒头噎个半死也不要在这里躺尸。
“夏冬、夏冬!愣什么神啊,轮到你了……”地上蜷缩了个人,他们又在我的梦里起哄。我暗暗思忖,只是去踹上一脚而已,不至于怪罪到我头上,不敢的话下次可能就是自己了。正是被这样“法不责众”的想法裹挟着上前,没想到那家伙这么狠,要死偏偏拉上我。“……侯爷?您没事吧……”风从嗓子眼灌进来,旁边人伸手扶了一下才让我踉跄着站稳,脑子仿佛还身处梦魇之中,于是只含糊地应了声。接着听到他有些歉疚的话:“计划已经传令下去了,这段时日您可是遭了大罪……”
重新穿回了古代,一时我却没空应付这副变得奇怪的局面,因为留在病床上的躯体正在迟钝地将我的死讯告知。就像无端就回到现代那样,机器突兀地长鸣,象征性命波动的曲线归于平直,僵冷抵达灵魂深处。我只当“穿到古代当土匪”是个荒诞又真实的梦,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成了植物人那时候。现在我却以后知后觉的姿态恍惚地明白,到此后我将困在这个世界再也无法醒来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上司的心不在焉,那个人又叫了两声:“侯爷?”我撑出一副表情来回应,努力冷静地正视忽然发生的一切。“自潜入这贼窝以来,都过去多少日子了……”我问他。显然在我回去的时候这里的时间也发生了变动,而原主的灵魂竟然还在,这个从前刻意规避的问题成了重中之重。要是离开了躯体,我会变成什么,孤魂野鬼还是就此消散?原主有没有告诉过他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令我得以挤占别人的躯壳,但是如今别说侯爷了,就算是马夫,我也要杀掉他,抢走他的身份活下去。
B.1 前行
不论第一场团队排位赛的成绩如何,云川支部都已经往第二场推进了。在这中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周准备期内,很多队伍都选择趁此机会更进一步的增强实力。
月野队也在全员通过学校考试后,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合宿训练假期——这好像不应该称之为假期了,
“这儿……”星野游背着包,站在路边面露迟疑,“你确定真的能住?”
“当然。”上原驱一手一个巨大行李箱,边说着便往院子里走,“这可是支部长年轻时代的秘密训练基地!”花费三大包小饼干才换来的情报,绝对可信。
可星野游就是觉得不靠谱。
眼前木质古老的和日式建筑仿佛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恶鬼,即使是骄阳初升的时间也让人寒毛耸立,更别提上原驱一脚一声“嘎吱”,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栽。
“走吧,游。”冰室凛从巴士上下来,深吸一口气,提着行李自然而然地踏入月河庄,“钱都交了。”
“来都来了。”深泽慈一紧随其后。
“总得试试。”月野星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星野游:“……”
行。
于是他走在末尾,跟随队伍前往了完全可以预料的黑暗未来。
不过说实话,月河庄内部其实还可以,这可比外面要好得多;普普通通的房间,普普通通的走廊,普普通通摆满运动器材的后院,以及建在地下的模拟训练室。
星野游震惊了,这老旧的地方居然真的装备齐全!
“相信我,准没错。”上原驱如此说道。
随后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稍微休息一会儿,便按照提前制定的训练计划抵达后院,硬性体能训练结束后,上原驱已经跟月河庄办理好了训练室的租借手续,拥有了两间独属于月野队两个星期的综合模拟训练室。
偌大空洞的房间内,被分流后的月野队只剩下同位置的星野游和深泽慈一两人,他们还在等隔壁房间调试完毕,于是两人聊起来了各自的计划。
“小游怎么打算的?”深泽慈一把玩着手中触发器,一边环视周身,一边提问。
星野游认真地思考一番,回道:“提升攻击力。硬碰硬单打独斗的能力跟拖延时间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通过第一场排位赛让他充分意识到,有时候队友是无法依靠队友的,他总有一个人的时候,全点辅助技能是无法走到游戏最后一关的。
“但我不准备对触发器做大幅度修改,这套搭配我用着还是很舒服的。”
深泽慈一深以为然,“我也是。”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的计划跟你差不多,提升单独作战能力。”
他其实本体实力并不弱,一方面本是剑道和将棋高手,无论是心智还是技术都属优秀存在;另一方面他的副作用精准计时也对其本身,或者说整支队伍都有很大提升。
只是一直以来的小队作战方式限制了他,也限制了星野游等人。
“小星很强,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咱们,她能更快的升上A级。”深泽慈一抛了抛触发器,装作不在意地讲,“所以,最为搭档我必须进步。”
他必须成长,成长到不只是替月野星打替补的存在。
“嗯。”星野游很想说他也是这样想的——当然,这里搭档要换成冰室凛。
长久以来作为月野队狙击手的爆点工具人,星野游把机动力和隐匿几乎点满,将自己变成阴暗角落里伺机而动的蜘蛛,却差点忘记总会有喜欢破坏蛛网的顽皮孩子的存在。
尽管近战能力并没有完全落下,但也是许久没有精进,更别说接下来要面临更加困难的副本战斗,这让星野游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不喜欢输,更不喜欢因为自己而拖累整个团队。
“久等了,慈一哥,游哥。”
上原驱来的正好,他将通话切回这边训练室的时候,两人谈话刚好告一段落。
他双目紧盯屏幕,双手在键盘上翻飞,“第一场排位赛中仅出现了一次极端天气,但听各队的意思,接下来的排位赛中他们大多也会选择恶劣天气。”
这其实是很简单明了的选择,既然能够靠提前布置来抢占先机,又为什么不用呢?再说了,极端恶劣天气中的战斗其实对支部队员来说都是很好的体验,对战斗技巧的磨练非常必要。
“接下来将会按照3:1的比例穿插恶劣天气和普通天气随机地图,计划是每天十场1v1,然后分区自主训练。”
星野游二人没有问题,比划了一下准备“OK”的手势,启动触发器,切换触力体。
由三离子构成的躯体比人体本身更加高效,深蓝色的制服仿佛自带增益BUFF,两人抛却烦恼沉浸于畅快淋漓的战斗中。
上原驱便捧着咖啡,一会儿看看这边房间,一会儿看看隔壁房间,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就专心学习从A级前辈那里得来的经验手册,也努力提高自己作为操作员的各方面能力。
抵达秘密基地训练的第一天,完成所有项目的时间比预计要晚了太多,众人潦草泡澡后,疲惫如同幽魂一般返回房间,倒头便睡。
但就在这天深夜,房间内睡得最靠近门边的星野游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那脚步声其实也不是很清晰,而且也可能是其他房间的客人路过什么的,所以并没在意。
就在他打算重新入睡时,他又一次听到了脚步声,这比刚才那阵更加急切,还伴随有“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星野游瞬间清醒,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拉开房门一条缝隙向外张望。走廊大堂方向透出一抹晃动地微光,光中还有两个形状奇怪的影子,它们随着光亮扭曲,不时传出奇怪声响。
鬼?
星野游一想到这儿,立马晃动脑袋,将这不科学的猜想扔出去,继而替换为小偷。如此破旧的民宿,招小偷其实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随后他一把薅起谁在里侧的冰室凛,往其手中塞了一个花瓶,自己则举着茶几,蹑手蹑足开门走向大堂。
微光中,两团带有各种尖锐凸起的白色床单正蹲在贩卖机旁边扭动,星野游和冰室凛咽了咽口水,悄无声息出现在它们背后,举高了手中的凶器——
静谧之中,气氛剑拔弩张,下一秒,白床单动了!
“啊——”
“啊!!!!”
“啊?”
就在手中茶几要落下的瞬间,星野游看清了面前尖叫的两团白床单,堪堪收手,身后跟着一起挥手的冰室凛见他停下,疑惑发声,定睛一看,哟呵,这不熟人嘛!
“夜海和高幡?”
“既然你们在这里,也就是说……”一连串脚步声响起瞬间,星野游回头,正好看到了赶来的众人。
月野星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打开了灯。
“你们最好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那须野队队长那须野祈爱前辈,面带微笑立于灯光下,仿佛天使一般,但却让人觉得比初见的月河庄更加可怖。
于是几分钟后,那须野队的夜海百慕和高幡久已便忏悔了自己半夜偷吃的罪行,并顺便拉星野游和冰室凛下水。
作为吵醒大家的惩罚,四人喜提第二天2V2加练。
那须野队长说:“小百,小久,输了的话你们知道后果的。”
被点名的两人微不可见抖了两下,疯狂点头。
月野队长跟上道,“嗯,加油。”
星野游&冰室凛:……
倒也不必如此区别对待,他俩不一定会输好吧。
不过不一定会输并不代表能赢,说实话,单从个人能力来说星野游差夜海百慕太多,光攻击一项就差了一半。
明天的加练不失为一场苦战,但双方都没有拒绝,因为第二场排位赛月野队的对手,就是那须野队和辻村队。
先不考虑外号“爆破专家组”的辻村队,那须野队的初始排名就很让月野队头疼。
“不好打。”各自返回房间后,星野游和冰室凛多少有些睡不着,虽然深泽慈一还很困,但这时候明显不能抛弃战友。
至于月野队的最后一位男性,上原驱自始至终都没有醒过的。
“嗯。”星野游点头同意冰室凛的观点,“夜海是我不擅长对付的类型。”可以说比起自家队长小星这种纯战系的攻击手,夜海百慕这种攻防全面还高机动的类型,他根本应付不来。
看出了队友的苦恼,深泽慈一抹去眼角困顿的泪水,一边躺下一边说,“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小游。”
“对他来说,你更难对付。”
非要举例的话,那星野游是结网而待的蜘蛛,夜海百慕则是挥舞双臂的螳螂;再锋利的镰刀也会惧怕甩不掉砍不断的蛛网。
“更何况,论心脏,谁又能比得过咱们呢?”
星野游听完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点想法了。”
深泽慈一听到这话,深感欣慰。抬手拉灯,安心再入梦乡。其实说实话,他根本不觉得自家队友会输,这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正因为作为他们的队友,才更能察觉到其实力的可怕。
“真期待啊。”
B.2 绞杀
夜海百慕是典型好战分子,返回客房后兴奋得根本不困,要不是队友嫌他太烦一掌拍晕,恐怕第二天就会因为精神不振而缺席对战。
两队人马风风火火训练了一整天,因着晚上还有余兴节目,对战四人都没用全力,但饶是如此,状态也不及全盛时期。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是互相试探,多少摸个底就够了。
别看月野星年纪小,平时有些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似的,其实人家心里门清;再说了,如果月野星真的没一点儿心机,她也不可能胜任这样一支队伍的队长职位啊。
而且她根本不信那须野祈爱提出对战惩罚真的是为了“惩罚”而去的,既然大家都碰一起搞特训了,那不摸出点什么来多对不起这美妙的邂逅啊。
“所以,赢不赢其实不重要吧?”冰室凛瘫在休息室的按摩椅上,断断续续发出无法描述的声音。
“……也不能这么说。”星野游递给他一瓶冰镇过的牛奶,“赢了起码不用吃小星的拳头。”他非常确信如果他俩真的敢消极怠工输给那须野队,恐怕剩下一周的合宿,他俩就得吃住在训练室了。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八点,吃饱喝足甚至泡完澡的众人来到观战室坐好,没有上场的深泽慈一拖了在旁边看热闹的松谷水木来当今晚的解说员。
他将贩卖机里买来的柿饼拆包,分给对方一半,勉强算是今晚解说的报酬。
“咳咳。”深泽慈一清嗓道,“欢迎收看云川支部最强组合争霸赛第一期!本场参赛队员是——”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临时搭档。
松谷水木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敷衍地捏了捏耳麦,“那须野队狙击手高幡久已,攻击手夜海百慕对战月野队狙击手冰室凛,万能手星野游。”
“话不多,让我们直接来看比赛。”深泽慈一将画面分成四份,显示出了目前四人的落地位置,“经过双方操作员黑箱后,两位狙击手同时出现在了地图中的下半战场,中间相隔不过两个街区,看他们移动方向,应该是已经发现对方了。”
“再看这边,上半战场就有些尴尬了,夜海队员和星野队员中间只是隔了一道墙,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背靠背拥抱了。”
赛场上,熟悉的城市地图中星野游落地后立马开启蓑衣虫背靠墙壁停止活动,然而也就是落地那一两秒的时间,他捕捉到了墙壁对面夜海百慕的雷达信号。
虽说眼下转角遇到爱的剧情并不让人意外,但还是挺难办的。
擅长苟道的星野游还在思考如何抓到夜海百慕,然后悄悄地干掉对方,他心心念念的对手就已经踩着护城盾一跃而起,从天而降。
“小~游~”
夜海百慕单手持刀,弧月金色的光刃几乎在他话音响起的瞬间,就斩下了——“旋空!”
但星野游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料到对方居然打直球,就这么毫无计划的贴脸输出,但他还是反应迅速,当即手拍背后墙壁,在头顶放出一道护城盾,甚至为了给护城盾争取时间,他还先用盾牌挡了一下。
“啧。”夜海百慕见偷袭不成,空中转体优雅落地。
还没等他站稳,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蓝色闪光!
星野游蚱蜢贴地,几乎瞬间突至夜海百慕面前,顶着他下巴来了一记带蝎子的上勾拳。
原本还游刃有余的夜海百慕顺势放出第二把弧月,抬头侧身躲避的同时,挥下另外一刀!
“可惜了。”这话是松谷水木说的。
要不说月野队是全云川支部B级队伍中最心脏的呢,就刚刚那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布好了“蜘蛛网”。
夜海百慕那一刀终究是没有碰到星野游,手抬一半就被对方开局布下的蜘蛛给卡住,但他也是攻击手中的佼佼者,要是如此轻松就被算计到,那他们那须野也上不了B级前排。
只见夜海百慕左手弧月上抛离手,转了半圈调转刀刃朝向后再次握住,他手腕翻转,将碍事的蛛网全部隔断,期间还不忘用盾和右手弧月交替抵挡星野游的攻击。
正面打,星野游自己都明白是打不过对方的,那可是因为怕疼而全点了输出的男人啊!暴力程度也就是差自家队长小星半点吧。
这要是能让他三两下正面干掉,他明天就回总部挑衅太刀川。
所以他打算利用对方触发器中没有蚱蜢这一点,攻破这满攻速的壳。
“小游,你不会打算就这样跟我耗到底吧?”虽然夜海百慕现在是被星野游压着后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反击能力。
如此就要说到临上场前自家队长的秘密谈话了。
同作为市立高中的学生,那须野祈爱对星野游这个学弟不能说完全不了解吧,但也只是局限于对方战场上的表现而已,在学校里,那可真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在乎的优等生呢——至于成绩,那须野祈爱并不清楚。
毕竟她是三年级的。
所以她给自家队员的任务,便是摸清月野队肚子里又在酿什么坏水。千里迢迢跑来秘密基地合宿训练,可别告诉她只是玩玩而已。
这会儿夜海百慕根本不急,甚至没有展现出应有的实力,他左一刀右一刀的,跟星野游搁这儿磨洋工,想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新奇招数。
星野游也不担心自己的新招数被对方见到会失去奇袭效果,正相反,比起藏着掖着自己琢磨,他更想看看对方是如何应对的。
“耗?”他笑了笑,翠色的眼睛像是蛰伏的饿狼,“这不是陪你玩呢么?”
“那要不来玩点刺激的?”说实话,即使是队长的命令,这么长时间过去,夜海百慕的耐心也已经耗尽。
于是他又打起两分精神,手上动作瞬间变了架势。如果说此前是初学者打太极的话,这会儿就是已经习得四两拨千斤精髓的招式了。
因为用得是弧月,所以夜海百慕首先要做的是拉开距离,但在跑路方面略微断腿的他肯定是跑不过星野游的,所以他必须先想办法把人击退。
“旋空!”双刀旋空在面前交叉,迎面撞上只有一个薄盾的星野游,击碎盾牌后,星野游脚下还叠了个蚱蜢,处于无路可退的境地。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贡献一血的时候,星野游果断抛弃左手,强行侧身避开关键三离子器官,反手扔出一把小蜘蛛,将夜海百慕钉在了原地——这招他在第一轮排位赛的时候就用过,出其不意的效果还是很不错,正如现在。
虽然夜海百慕趁机后退了一段距离,但并没有逃过全部蜘蛛,他的一只脚被钉在了地上。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挥刀边咬砍断蛛丝,却不成想低头瞬间,自己便被数不清的蚱蜢包围了。
“那就来点刺激的。”星野游这才接上他的话,向着蚱蜢球中射出一把手里剑形状的蝎子,蝎子碰到蚱蜢后被反弹,再加上本身旋转速度极快,夜海百慕就像被困在了铁处女中一样难受,不敢动弹。
但他没有坐以待毙,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双刀挥舞留下残影,刀刀挡在蝎子手里剑移动路径上,护得自己严丝合缝,那动作俨然比第一轮的时候更加灵活。
“不愧是攻速叠满的攻击手啊……”星野游缓慢给自己穿上蓑衣虫,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还没等他退进阴影,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额头——
几乎同一时间,夜海百慕也被一发子弹击穿心脏。
观战室大屏幕上两队不分先后增加一分,画面再次转到还在隔空相望的两名狙击身上。
连一向能说会道的深泽慈一这会儿都想不齿还能来点什么暖场了。
反倒是松谷水木作为见多识广的前辈,挽救了整段垮掉的余兴节目。
“鉴于两位狙击手都是冷静沉着类型的,在无完全把握或是陨石坠落这种不可抗力发生意外,恐怕这场对峙是没有尽头的。”说着,他果断抓起遥控器,摁下了关机。
当然,这番操作也是基于很多方面考量的,毕竟自家狙击手的精度又一次噩梦级提升,还是不要让对手有太大压力才是。
如此仓促结束比赛,自然也在冰室凛的预计当中,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因为他相信,星野游这个诱饵足够肥美,诱人到对方不得不两人合作才能找到机会一击毙命。
从作战室走出,夜海百慕跟星野游俩难兄难弟感情瞬间升温一般,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
“兄弟,不实在啊。”这话是星野游说的。“磨了这么久都不透露秘密武器,真不实在啊!”
“哎呦这可冤枉我了,”这是夜海百慕说的,“咱俩谁跟谁呢,你都给兄弟这么一份大礼了,哪儿能不回礼啊。”
“你那叫回礼吗?”
“这不挺礼尚往来的吗!”
“就加了一点攻速就算回礼了??”
“快到极致越往上提升越难好吧,这都是我沥尽心血才得到的提升!”
“……希望你的刀能快过辻村的炸弹吧。”微笑.jpg
夜海百慕被噎了一下,小声嘟囔,“希望地图是平原。”
这样辻村队就没得炸了。
B.3 坚定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合宿结束,第二轮排位赛准时开赛。
一先一后返回支部的月野队和那须野队仿若从未切磋过一般,赛前碰面的时候一脸假笑,看得辻村队队员寒毛耸立,感觉背后凉凉的。
好在这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战斗的蜂鸣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我是青仪银臣。”解说捧着热咖啡,笑着正了正耳麦,眼神里写满了对今天这场比赛的期待。
“我是望海永久!”橙发元气美少女欢快的与大家打招呼。“按照惯例,先来介绍一下本场比赛的三支队伍——”
“那须野队,队长射手那须野祈爱,拥有不俗的攻击力,一手合成弹可以说让人非常头疼了;攻击手是拥有温度感知副作用的松谷水木前辈,虽说比较偏向辅助角色,但其隐匿能力真的非常可怕,总让人觉得背后一凉;另一位攻击手是暴力输出夜海百慕,没什么好说的,弧月切蛋糕大家都懂的;最后是以超高技术闻名的狙击手高幡久已,还有他们的操作员三枝真夜!希望大家都能保护好己方情报呢。”
青仪银臣趁搭档换气的功夫,抢回了自己的工作,“然后是支部第一苟道小队月野队——”他又把上次解说时的那段台词照搬过来,完美水过两分钟。
“最后,是有着爆破专家组这一帅气别称的辻村队,队长辻村梨梨花高触力射手,人间大炮;爆破狙击雪城椿,建筑物毁灭者攻击手丹谷桐吾以及他们的拆迁雷达操作员藤井启。”
“可以说,只要辻村队存在一天,三门市的建筑物就永无宁日。”
开场糊弄结束,场内各位也投放完毕,入目,是大雪飘扬。
“城区地图,白天,大雪。”
月野队操作员上原驱顿了顿,语气颇为无奈道:“游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星野游落地开启蓑衣虫,瞬间从大雪纷飞的高楼屋顶窜进了大楼内部。
“……我哪个都不想听!”吐槽过后,他还是选了一下,打算先听好消息。
“咳,好消息是你这次落地位置非常靠近战斗中心。”
“嗯,的确是个好消息。”
“但坏消息是……你离队友还是很远……”
“……”
小队频道内,月野星安慰道,“其实也没有特别远,我就在你附近。”隔着三分之一地图的近。
星野游:谢谢随机传送,送的很好,下次不要了。
但无论如何,比赛还是要继续的,更何况这次战斗的主角本就不是他。这次那须野队的落点位置非常好,几乎占据了视野宽阔的整个平缓地带,虽然队长那须野祈爱送去了世界的另一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按照计划汇合,然后吃掉亮明牌的深泽慈一。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不带蓑衣虫的硬汉,深泽慈一一边开着蓑衣虫在雪地中狂奔,一边朝空中释放毒蛇——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当然,至于这一手能不能用上,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就不得而知了。
短短几分钟,那须野队的两名攻击手成功汇合,狙击手也找到了合适的狙击位置,此时雷达显示他们距离深泽慈一不过只有不到百米。
“我猜他肯定开着变色龙……”夜海百慕话还没说完,松谷水木便撑起光魂,拉着队友启动推进,堪堪躲过从天而降的毒蛇轰炸!
“……这要不是报仇鬼都不信!”
下一秒松谷水木松开队友,自己也开启变色龙,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夜海百慕一个人,但雷达中却显示着另外两个人的位置。
这边战斗焦灼,另一边月野星则接受操作员命令,将那须野祈爱堵在了前往汇合的路上。
两人都是不带蚱蜢的技术流,一个双蝎神出鬼没,一个猎犬防不胜防;那须野祈爱被月野星近身后一手亮出蝎子挡住对方刀刃,一边后手流星轰炸。
月野星一边盾牌防御,一边继续攻击,即使是双蝎交替,也打出了一番凶猛气势。
二人实力相当,短时间内谁也干不掉谁,又因为各自的私心,一边打一边移动,眼看着就要汇入战场中心——
就在这时,月野队的频道内星野游忽然出声,“我碰到丹谷了。”
此时接触蓑衣虫的丹谷桐吾瞬间蚱蜢闪现至星野游面前,又在下一秒从眼前消失不见。
星野游下意识要退,却发觉脚下稳固,果不其然是被蜘蛛钉在了地上,还没等他抬手砍断蛛丝,头顶弧月斩下!
要不说天道好轮回呢,一个星期前才被夜海百慕劈过,这又被丹谷桐吾劈,星野游觉得自己大概要去算算运势了。
放弃拯救自己双脚,他先是放出盾挡了一下刀刃,随后顺着刀光斜向上伸手抓住了丹谷桐吾,当即就在对方身上放了个护城盾。
“PIA哒!”
丹谷桐吾坠地,显现出身形。
他的胸口上插着巨大的护城盾,面前是皮笑肉不笑的对手。
“变色龙配弧月真不错,下次可以让慈一哥试一下。”说完,丹谷桐吾身后轰鸣声接连响起——
那不是星野游提前放出的毒蛇,而是辻村队提前布好的炸弹,没错,他们又一次不出意外的将地图炸了个圈出来,但这爆炸声也不全是他们的杰作,这其中还掺杂着真实的颤动。
云川支部内蜂鸣声乍然响起,所有设备和程序进入紧急状态,毫无感情的机械声接连响起。
“门发生!”
“门发生!”
“诱导偏离30°!”
青仪银臣和望海永远首先反应过来,当即终止比赛,“门出现在市区,毗邻商店街,晚上这个时间人流量非常大。”
“难搞。”青仪银臣听完自家队伍操作员的话不禁咋舌,“莫尔默德和伊鲁加先行,现在还没捕捉到霸姆斯塔的位置。”
已经退出比赛的三支小队也无缝衔接切换触力体,按照指挥前往各自负责区域。虽然刚才比赛中没有太跟辻村队的队员打交道,但这会儿作为同一方向的守备,星野游有充分的机会打探敌情。
只见丹谷桐吾眨眼间便消失不见,要不是藤井启给月野队共享了视线,恐怕他们得误伤友军。
丹谷桐吾拿着蜘蛛,在城市巷间极速往返,几乎封住了三离子兵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在月野队和附近是C级成员疏散群众后,落于后方的重狙雪城椿一枪轰在伊鲁加的头上,不等更多的三离子兵蜂拥上前,辻村梨梨花已经炸断周围大楼的承重梁,将它们永远的埋葬于此。
行动被限制后,留给月野队的便是无脑输出了。月野星几乎没怎么走动,她立于废墟中心,刹那间蝎子如同地刺般杀穿地面,将那些三离子兵送回了老家。
深泽慈一和冰室凛也不遑多让,一个游走于敌人之中却无法被抓住一片衣角,毒蛇在他身后接连爆开,剩下顾及不到的便被冰室凛个个点杀。
星野游没怎么出力,偶尔补几个漏网之鱼,这任务执行得非常快乐。
但他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在所有人都没有顾及到的大后方,新的“门”,出现了。
拥有温度感知的松谷水木是最先察觉到异常的,肉眼无法看见的位置温度骤然升高,他下意识蚱蜢躲避,却还是没完全避开。
捕获用三离子兵霸姆斯塔的尖牙咬断了他的腿,庞大可怖的身躯只是恍然一现,再次消失不见。
“该死!”
虽然三离子兵现身不过微秒,但还是被一直处于高处的高幡久已捕捉到了,他的子弹接踵而至,但却因为视野问题,都打在了敌方装甲上,毫无效果可言。
于是他果断传信就在附近不远的雪城椿和冰室凛,二人顿时调转枪口,炮火覆盖过去。
“我看到他了!”
那须野祈爱眼眸微眯,偌大的合成弹弹射而出,将那光线扭曲的地方炸穿开来。
也正是这近界民版变色龙生效的瞬间,高幡久已击碎了它的核心。
“哈,这可比模拟比赛有意思多了。”
不只是狙击这边,此时前线战区也出了可以隐身的霸姆斯塔,星野游没有松谷水木那么好用的副作用,没法躲过攻击,却幸运的被夜海百慕所救。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吧!”又是一次看不见的攻击,星野游几乎把自己包在了护城盾围成的龟壳中,无处下手。
“啧,你说我的秘密绝技对这玩意能有用吗?”
“……”星野游没接话,寻思,秘密绝技?怎么,是想用无影手吓退三离子兵?上原驱的想法都不至于这么离谱好吧!
没让两个近战白痴茫然很久,各自队的操作员就传达了明确指令。
“喊救命吧。”这是上原驱的原话。
“喊破喉咙的喊。”这是三枝真夜的原话。
“那就,喊呗?”
下一秒,两声嘹亮的“救命”划破夜空,传到了月森队的耳中,下一秒不破泷照着两人呼救的位置炮火覆盖。
天上院真理的子弹随后而至,抓住那一瞬破绽,雾隐佐千代腾空而起,光魂推进器启动,直插核心。
第二只霸姆斯塔成功解决。
“哈喽~慈一不在吗?”敲开四面护城盾,佐千代的问候让星野游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把自家队友供出来比较好,还是供出来比较好。
很快,找到解决方法的云川支部众人便集中力量干大事,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完成了辻村队多年的心愿——没错,就是轰炸。
凡是出现过霸姆斯塔痕迹的地方,都被猛烈炮火所覆盖。
战斗结束的很顺利,打扫完战场也才天际微亮。返回支部的众人正打算拖着疲惫身躯回家睡觉,却被精神抖擞的望海永远捉住。
“hi,你们的排位赛还没打完呢!”
“……放过他们吧,”青仪银臣难得说了句人话,“让他们休息一天,晚上再来。”
于是,虽然获得了休息时间,但其实并没有休息好的众人晚上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战场,面对炸成屑的地图,除了辻村队外所有人的第一念头都是——以后绝不能让辻村队上场了。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