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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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内,我接了三通电话,同一个号码,只有八位,符合家庭座机的号码公式,属于我老婆刘妹仔的外婆。
我挂断了这一通,把座机听筒重新拎起来。拨号前的提示音不慌不忙,像一团平静的愤怒,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敲击着电话机红亮的塑胶壳,它流出来,爬出来,死咬着我的耳膜和良心,根本无法被阻拦。
「嘟……嘟……」
妹仔还在一瞬不瞬地看我,眼里空得只剩下血丝,我不敢看她,郁闷啊!
叹口气,我丢下听筒,任它四脚朝天地摇晃,我自己则陷进沙发,仰头看天花板。
放空脑袋,好像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手边正好有遥控器,于是我打开了电视。
妹仔也转头去看新闻联播,总算不再死死盯着我。
还是得和她说一声。
“我……把听筒斜着放,老太太就打不进来了。”
妹仔挺直着腰背,没有回头看我,把松软的沙发坐成了硬条凳。
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声越来越远,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掏出手机,按了我家座机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是啊,多好,多清净。”
她看上去松了口气,某种破罐破摔的如释重负让她耷拉下红肿的眼皮,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微波样式的细纹,站起身低喃一句:“头疼,我睡一会儿。”
我望着她的背影,胸口有点闷。
她什么时候这么憔悴干瘦了?
她脸颊的皮肤怎么就变得黄黑而不肯回弹了?
电视柜前摆着我们以前照的照片,我们自驾去看海,蓝天白云沙滩,好像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我老婆那时算是个白胖的女人,不知不觉就这样干枯下去……
怪她家那个中了风的老太婆!
中了风的老太婆。
唉……
愤懑的火升起来一小半,就被摁熄,成了死灰。
我追上去,揽住了妹仔的肩膀。
“老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陪她。不如告诉二舅,他……”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我要睡了。
妹仔挣脱我,逃向卧室,掩上门,上了锁。
“妹仔!你别这样!”
我冲过去拍了两下门,她没理我。
我好像门里好像有一点哭声,又好像没有,我没把耳朵贴上门板,我自己也想哭,这样根本没意义。
我转头回了客厅。空空荡荡,电视看也不入眼,我拖着脚步,瘫回沙发,把电视关了,和天花板上的蜘蛛大眼瞪小眼。
好啊,没良心的,现在我们也成了没良心的。
「嘟……嘟……」
失去新闻播报的遮掩,这电话机又开始嚎叫了。
我原本都没打算装这台电话机,妹仔装的,说摆着好看。但我知道,妹仔和她外婆感情好,她外婆会打电话过来,那时差不多是一周一回,聊工作、聊孩子、聊生活,一聊就得按小时计,妹仔总是笑得很开心。
妹仔的外婆九十八岁,她的生命只剩下那么长,想多听听外孙女儿的声音也是无可厚非。
她二舅几年前投资失败,欠钱还跑了老婆孩子,拿着刀上门大喊大叫,逼妹仔外婆——自己年迈的,溺爱他六十几年的母亲——拿出当年修老房子用的三五万欠款,我家的座机通话里的笑声便少了。
现在欠款填了,二舅和外婆也住在一起,照顾她,不管目的是什么,好歹面上算是改过自新,他们那老房子也被拆迁,还分了两套好地段的新房,二舅正乐颠颠地忙着装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只是外婆她实在太老了,两个月前中了风,二舅又不见了,是丈母娘和我们照顾了一段。
她人过了鬼门关,却落下了魂,痴傻了。她清醒的时候给自己糊了一层康健乐观的裱纸,她是精明的,尽量只聊好、不说坏,知道露出了背后怯懦痛苦的浆糊,便少有人会拥抱她——现在她忘了,忘了遮掩。
她还是记得给外孙女打电话,却不记得自己打过电话,我们在电话里一遍一遍地和她说现在是好生活,她也会记起来,但很快又忘了。
每一次通话都是以她的哀哀哭泣收场,她那无齿的啜泣根本是一种宣告式的高喊,把我们昧着良心刻意忽略过的都摆在我们眼前。我们无能为力,现实明明已经好了,被改善了,她却被困在过去,看不见现在,也到不了多远的未来。
现在妹仔已经不敢再接电话了。这么两个月,孝心成了同情,同情变质成耐心,耐心被耗尽了,我也没想到紧接而来的会是……恐惧,违背良心的恐惧。
她的电话,我们偶尔接,偶尔不接,可能下一次会打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再打来。
至少没有截断电话线。我知道这是一种自欺欺人,想来听筒就这么放着也没事,反正这年头除了老太太,谁也不会拨通我家座机的号码了。
表盘的数字写她未定的卒年,听筒的圆弧扮她荒芜的坟丘。她还没有去世,却好像已经进了这四方形的,红色塑料外壳的,响着忙音的坟墓——冷冷清清,四四方方,只有她。
说出来怪好笑,但我确实在恐惧一部电话机。
「嘟……嘟……」
它是活的,活的荒冢。
小时候我们曾闹过家里的祠堂,那里存放着柳家的族谱。长辈们只有祭拜的时候才会开放那里,让小一辈的人去打扫屋堂。可我们家里只是有字辈这种规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所以我才说老爷子没有看上去那样有文化,但他还是罚我和哥哥抄书。
小时候我们曾卖过族姐的藏书,卖了个不好不坏的价钱。树白哥哥说我们是做了好事,这样那个书呆子姐姐就能从屋子里出来陪我们玩了。卖掉书后得的钱全都到了哥哥手里,可我不在乎那些,只满心欢喜地看着亭白姐姐从屋子里出来,给了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耳光。
小时候我们都被严格教导,习惯了家里难吃的饭菜,读枯燥的书。只有家里有大型活动的时候,什么比武啦,祭拜啦……嗯,还有一起看神人狄的时候,只有这些时候,大家才聚在一起。
可对于我来说,那只是少数时候。
小时候的树白哥哥,符合我对自由的一切幻想。他其实说话口无遮拦,但他带着我玩,所以那些“废物”的说辞,我都当听不见的。我也可以将不快乐的事情全部忘掉,这样他会一直陪我玩。
哥哥在说谎。
我也会说谎。
我于哥哥来说,不过是个黏人的小屁孩罢了。
“柳树白,自从我们两年前那件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你了。被狂气侵染的滋味到底是如何呢?”
黑暗中,女孩在自问自答。
“为了忘掉那天你的可怕样子,你在我的梦中已经模糊的不能再模糊了。”
拥抱她的青年没有说话,而女孩则伸手推开他。
“柳树白,我知道你。”
“你是最漠然、最迷茫、最不甘的柳家人。你弃我们的血缘于不顾,你不要我,不和我一道……这样的你哪里能是我的梦魇呢?”
被推开的青年跟随惯性先是以被打散的黑色烟雾出现,随后又凝成一团,显出真身。幻象之中生出魔物的细眼,无数眸子中是女孩起身离开的倒影。
【到底什么才会是你的心魔?】
那些影子轮换数次,最后又重新变化,在女孩走出这里之前留下一个更小的柳山白。
一个捧着球,一个人站在空院落里的柳山白。
柳山白想要哭泣,但女孩依旧穿其而过。
【我能感觉到,你依旧害怕。】
幻象说。
女孩没有停下来,她默然地向前走着,在死武专的每一刻从未像此时一样安静。
幻象试图再去摸索出些什么,它阅览那些记忆,穿梭肆意到谁都会倍感不适的程度——它造出一个更加年幼的柳山白,掉着清鼻涕,呆坐在空厅堂里。
但女孩也只是倔强地向更远方走去。她既不打破它,也不再上当,只以为这样就能回到现实去。
事实上最后幻象也这样问了。
【为什么呢?走不出去,就会是被蛊惑。可为什么你却……】
“……我早就哭得差不多了。”女孩终于回答它,脸上有一种难以表述的解脱,更多的是幻象不理解的疲惫。她停下脚步,看向幻象时,那模样反而吓了幻象一跳。
她,或者是“它”说道:“我接受了你所映照的一切,但正因如此,你只看见柳树白伤害我的过去,看到了一个浅薄的汤面。
“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幻象的怪物要如何存活,但现在看来,全心全意去刺探一个人的痛苦并不是一件好事。”
似乎是先前穿过柳山白们而在身躯上遗留的残渣,挤在“它”身上,改变了原本的模样,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它”居然还试图努力去扯出一个笑容来:“你看,发现我这样一个怪物,多不好。”
狂气侵染的滋味到底是如何?
柳山白,我知道你。
你是最胆小、最敏感、最矛盾的柳家人。但你不能抛弃血缘,因为你最想和大家待在一起,不论好坏。所以你需要平衡,需要忘却,需要装傻。
幻象头一次心想,它无法理解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清醒得可怕,但还是与它僵持在这里,似乎有着难以动摇的坚持。它的所有蛊惑无法再驱动她,它的牢狱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只是还缺些什么。
“——!!!!!!!!”
幻象无力的空间某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女孩,或者说一个怪物听闻后这才缓缓看去。“它”沙哑的声音开始重新富有活力。
“贝、贝贝……”
你也太瘦了吧!跟着我啦,一个月内喂胖你!
欸?难不成,你家食堂真的很难吃?
唔唔唔还好吧……我家里是做这个的啦。
小柳——我下次再也不死到临头赶作业了!!
你啊,别发呆了。
“它”,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又抬起脚向那个声音源头跑去。那里一定是这一切的出口,她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呜咽起来。如果说她做好了面对内心深渊的准备,那么唯有一个人,她想要去见她。
她跑着,挣脱了身上的黑色痕迹,就宛如蜕皮那般。
她们成为搭档并没有任何契机,不属于任何命运。只是一个需要,一个欠缺——两个一起刚刚好。但柳山白此刻却有种终于能回到她身边这样感人重逢的委屈感,她试图自己去理解自己,自己去和解自己……可她还是做不到,她一个人还是做不到。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哦。
先前未听清的她的呢喃此刻如洪钟一般回荡在牢笼中,宛如磐石般在死水中激起大浪。
小柳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也尝试着,交给我吧。
【……随你去吧,奇怪的人。】
女孩身后,幻象最终妥协般散去。
——
“铛!”
刀与刀狭路相逢,年轻的刃锋相互摩擦,但真正的勇敢者并不相让。
贝阔雪睁开眼睛,她惊喜地再一次看见搭档锁链全开的模样——她们曾经尝试共鸣的样子,可她现在并不疲惫,也不曾像过去那样随心交付波长。
“小柳!你可终于回来了!”女孩握住刀柄,熟练地抵开敌人。这一次她的波长与柳山白的完全契合起来,她想起她们的训练,翻了一个刀花就让跟随波长而变化的锁链环绕在了自己身边。
“嗯……抱歉。”
“说什么抱歉呢!咱们先跑、”贝阔雪看了眼再次快速攻来的敌人,“先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链子翻转,再次挡住砍刀的袭击。而柳山白的身影从刀面显现,她瞪着那袭击者,语气并不客气。
“柳树白,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怎么里外都看见这个糟心哥哥,难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哈,来看你如何步我后尘。】
袭击者,也就是柳树白立刻回怼道。他们的关系自两年前的事情后开始直线下滑,柳家的狂气与情绪有关,他就知道有人永远走不出那个坎。他侧眼看了看死武专赶来的增援,最后一次伸手挡住妹妹的刀刃,飞起一脚把她们一起踢摔出去。
【算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你还是想想你那虚弱的搭档该怎么办吧。】
被摔出去的贝阔雪早已有了经验,她带着柳山白灵巧落地,就听见柳山白啐了她哥一口:“呸!赶紧滚吧,疯子!”
来增援的人试图发起围捕,但在那之前柳树白的身影便被一道黑色影子所覆盖,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边的学生!你们没事吧!”
贝阔雪想说没事,但此刻她还是坐下来,有些喘气。
“贝贝……”柳山白立刻变回人形,皱着眉守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刚刚我们还是……”
“没有啦……”贝阔雪抱住她,所有力气都推付到搭档身上,她一边说一边感到了她的慌乱,但她还是抱住她。“我们没有用那种方法了。柳山白,我们不需要那种方法了。”
“那种方法需要你独自一人承担所有后果。这样总觉得,我也有些太散漫了点……”
“我曾经觉得每日的蓝天并不会有什么不同,直到今日,啊……多么灰蒙蒙的天色啊。柳山白,那个人说话真的很怪,可当他说要带你走的时候,”贝阔雪轻轻拍着搭档颤抖的背,说话语气认真起来,“我不要!你是我的武器,是我的搭档!你为了教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所以我不要!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柳山白,这次我们是真的共鸣成功了。”
原本想要道歉,想要说些什么打算的柳山白什么话都说不出。直到她的眼眶再也包不住盐水,叫她就那样被贝阔雪抱住,不再挣扎,兀自大哭起来。贝阔雪的话已经是她的疑问中最好的答案。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两人身上残留的些许狂气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
“打扫练武场两周。照顾虚弱的同学直到对方好起来为止。”
老师办公室里,玉爪盯着视线疯狂向窗外移的柳山白和说话故意磕磕绊绊的贝阔雪,将最终处罚拍在桌上。他眼神里满是威胁:“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柳家的特殊情况在幻象风波后被查到,柳家那边的话事人也向死武专赔偿了器材的损失费用。造成这一系列事情的贝柳二人身上也并未发现狂气的迹象,她们似乎在练武场上遭遇了入侵的敌人,但所幸的是二人能够抵抗片刻,等到了搜救者的支援。
被狂气波及的学生在练武场那边的狂气消散后开始逐渐恢复神志……他审视着学生们,看着她们慌忙点头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如果光是看结果的话,这一次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反倒是好的。能让散漫的学生感觉到危险,能让独行的学生学会托付,这就够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师们,将那群不安于室的敌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吧。
“你们两个……算了,去休息吧。”
——
“怎么样?”
【去幻象那里玩了一会儿。真无聊啊,难怪那丫头还是出来了。】
“还以为阁下是狼狈而逃呢。”
【是吗?我只是更想把她拉到我这边来了。】
“……阁下开心就好,不过下次可不要再以玩乐为重了。”
【知道知道。】
某日,东京都千代田区,玩偶店Amour。
要说世人对这家店的印象,一定是梦幻与可爱。玻璃橱窗内摆着大小不一的仪仗队小熊玩偶,它们或吹号或打鼓,上方飘过一朵写着日英双语的欢迎的云。如果有幸拿到事前预约,踏进Amour玄关的那一刻就能窥见神态迥异的玩偶:玻璃门两旁是敞开怀抱的小熊和绽开灿烂笑颜的黄柴,小黑羊坐在前台上默默注视着来店的顾客们,细看还有只躲在书架上的小黑猫。等待室和工作间又分别以糖果屋和蘑菇森林作为装潢理念,光临的顾客无不赞叹自己仿佛置身异国仙境。
此时此刻,这些幻想的铸成者——身形娇小的店主手持纸笔忙前忙后,纸上罗列了前台、等待室、仓库、洗护间、工作室等场所,题名“闭店检查清单”。她划去清单中的“工作室”,看着剩下的“关闭电源总闸”和“张贴告示,正门上锁”长舒一口气。
“嗯——”她伸个懒腰,脱下围裙后坐到前台后边。她拿起便携小电扇,只听咔哒一声,扇叶搅动起浑浊而沉重的空气。
“——缝酱,闭店还顺利吗!”
相川缝怔了几秒,旋即挤出笑容,探头望向推开大门的“不速之客”:“嗯,很顺利。没有要麻烦爱酱的事了。”
“是吗,那缝酱好好休息一会!”是永爱摘下彩色墨镜,给了缝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犒劳哦!”
“谢、谢谢……”缝靠在对方的怀里不敢动,背后莫名发寒。她顿感不妙,瞥见桌上的纸张,便开了口:“啊,我还没贴闭店通知呢~爱酱能不能帮我贴到大门上?”
“当然可以,交给我吧!”爱松开手,接过缝递上的剪刀和胶带,小碎步走到门前立定,用右手比了个位置:“缝酱,这个高度可以吗?”
“当然,那就拜托你啦,我去关电闸。”“好!”
得到回应的缝站起身,凝视几秒爱的背影后掀起帘子走进里屋。她站上小凳子,踮脚打开电源总闸的盖子。届时爱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缝酱,有客人来了?”
“嗯?”缝皱眉,店铺官网上的预约通道早在秘密行动组名单公布前就关闭,自己也校对了受到影响的客人名单并在两天前完成了全部对应处理,现在怎会凭空冒出来的客人?
她握紧手中的验电笔,微笑着掀开布帘:“欢迎光临Amour!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缝酱,这孩子的遥控小汽车坏了,你能帮他看看吗?”爱酱身后站着对母子,男孩灰头土脸的,努着嘴举起小汽车和遥控器:“它动不了了,请姐姐帮帮我。”
当缝与中年女性对视时,对方露出疲惫的笑容:“我们查到这里是元·超高校级开的店,今天清晨搭了新干线上京,自然是没有预约……”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没关系,请先交给我检查吧~”缝上前接过小汽车,转头看向爱,“爱酱,这二位就麻烦你咯。”
“包在我身上!”爱比了OK手势,领着母子走进等待室。缝转过身,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缝快步走进工作室,套上白大褂。她打开工具箱选出大小适宜的螺丝刀,三下五除二便拆开了本体和遥控器。好消息是这套玩具只具备它应有的部件,没发现多余的东西。
至于小汽车启动不了的原因,经缝测试发现遥控器发信和小汽车电源系统都无异常,应该是芯片问题。缝放下测电笔,拉开柜门翻找起适配的芯片。
另一方面,等待室内。
不一会儿的工夫,爱已和男孩变得熟络,玩上了追逐游戏。女士坐在一旁的糖果凳上,慈祥地守望他们。
“在—哪—呢,不听话的孩子?”爱佯装没看见正躲在桌子后面,捂着嘴偷笑的男孩。她轻声上前,十指勾着作魔爪状:“是你吗——不听话的孩子!”“哇——!不是我哦——”二人嬉笑打闹,糖果屋里充满了活力。
“说起来……”女士突然怯生生开口,“您是是永爱小姐吧?元·超高校级的声优的那位大人……”
“没错,是我。”爱转身坐到女士身边,眨了眨眼睛:“女士,您看起来心存困扰。您不介意的话,不妨说来听听。”男孩见状也停下脚步,哒哒哒地跑来坐在母亲身边。
“唉,说来惭愧……”女士低头抚摸男孩的脑袋,“我这个人老是笨手笨脚的,家务活也干不利索,经常被婆婆叱责……”她对上爱澄澈的双瞳,犹豫几秒后说道:“……我究竟,是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呢?”
“当然了!”男孩突然抢话,“妈妈做的汉堡肉是日本第一,不,是世界第一的好吃!妈妈带我去游乐场玩,这次还带我上京修我的小汽车,还有还有……”
“女士,您瞧。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了,不是吗?”
“哎……”
爱说着伸手抱住女士,顺着对方的长发轻轻抚摸。此举吓得男孩赶紧抱了上来,嚷嚷“不要抢走我的妈妈”。
“女士,不论是他还是我,我们都一致认为:您是最称职的母亲。”
“一直以来都辛苦您了,非常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接下来请您抬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说出‘我是这孩子的母亲’,怀抱着骄傲活下去吧。”
那声音仿佛蕴含“魔力”。女士呆望已经松开双手,微笑着看她的是永爱。那话语如同掷入平静湖面的玉石,泛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妈妈,怎么了?”“不,妈妈没事……”女士胸腔的心脏仍在加速鼓动,她转向那位大人,颤颤巍巍地说出:“……谢谢您。”
“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那位大人的笑容熠熠生辉。
她周身的一切在迅速褪色,声音化作模糊的噪点远去。玩偶医生递出的玩具车,儿子满足的笑容,手心里的温暖——
一切都没有那位大人重要了。
“……妈妈有想去的地方。小骏能陪妈妈一起吗?”
“爱酱,你对那位女士说了什么吗?”
送走母子两人后,玩偶医生如是问。
“嗯?没什么呀,我只是鼓励了一下她!”
“……那好吧。接下来麻烦你陪我扫除咯,角落里的灰也不要放过。”
“了解!”
◇花见浅池(Hanami Asaike)
年龄:26 岁
身高:168cm
生日:新历 269 年 7 月 31 日
职业:天体物理学研究员
关联角色:韩渊离
所属单位:国际天文台、联邦科学院
本作女主角。
花见浅池曾发表过数篇学术论文,研究成果包括且不限于恒星 Evepreia 和 行星 Micro-Z 的结构组成分析。
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被父亲带到城外的天文台。从接送科研人员的专车走出后,展示在她面前的不是经过城市温室隔离板过滤的虚景,而是真实的星空。她被这浩瀚无垠群星闪烁的夜空所震撼,那一刻她迷恋上了这颗星球外的世界:这就是她毕生所要投身的事物。
花见浅池求知欲极强。她的学习与研究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接近群星,她渴望了解更多关于宇宙的事情,以至于现实社会中的人和事对她来说都是如此枯燥乏味。她缺乏同理心,即使以笑容面对周围的人,但实际上对所有事漠不关心,生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种数据、一堆由化学物质拼凑起来的东西。她习惯逻辑思考,几乎不会感情用事。对她而言,研究大于生命,自我大于他人。直到她在科学院的秘密会议上遇到了韩渊离。
1.
洛德梅尔和韩渊离的相处be like:
(韩渊离煮面条时在开水中打了一个鸡蛋)
洛德梅尔:生活常识:煮面的时候应该等水变温就打蛋,如果等水烧开了再打鸡蛋,鸡蛋会煮散变成鸡蛋花。
韩渊离:(用筷子把半熟的鸡蛋挑破)我就喜欢吃散的。
洛德梅尔:
韩渊离:
2.
洛德梅尔应该会是那种,无法正视死亡的人。他表现出的是阳光积极,但他并非单纯的乐观之人,独处时他的负面情绪会被放大,他害怕孤独,非常在意家人和朋友,并且畏惧死亡。当弟弟病倒后他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未来有一天弟弟真的死去,他该怎么办?
死亡,他无法接受死亡,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亲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快乐的回忆会因死亡化作折磨他的痛苦。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背负着家人的期望,可这种欺骗让洛德梅尔备受煎熬,他爱他们,想为他们带来幸福,他却无能为力,瞒着所有人从事这样的工作。阳光之下,他面带笑容,夜晚降临,他又会陷入这种痛苦中,还好他身边还有夏洛特,他的爱人会陪伴他直至生命的尽头。
3.
肉麻一点的说法就是,韩渊离是那种安静的悲伤和痛苦,他什么都不会讲出来,他经常会从高处眺望远方,在角落里观察来往的行人,沉默着注视身边发生的事,他把所有的问题留给自己消化,背负一切骂名,他的结局注定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死亡,但是死亡打破了属于他的平静,他真的好想活下去,再见她一面啊。
感觉镜头移到他身上时故事节奏都会放慢,夜晚变得漫长,陪伴他的星光也显得更加耀眼。
4.
写历史时会讲延秋和李氏兄弟的故事。李安总是说表哥太理想主义,让全球的人和平共处、共同探索科学、对抗灾害是不可能的,但延秋的死并没有让李文史消沉,他反而坚定信念,继承了友人的意志,要以身作则让世界变得更好。全球国家合并后,他成为了科学院的第一任院长。
可能李安最开始觉得韩渊离在这方面很像表哥,所以多加关注了这个孩子。韩渊离选择自杀时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不过他还是把韩渊离从医院捞了出来,再给他一次机会。
李安是认为人类迟早自取灭亡的,最后他已经是看戏的状态,反正飞船也造不出来,他倒是看看韩渊离究竟想做什么,你又能做到哪种地步。
5.
国际天文台台长,泰勒·艾里斯:
白发粉瞳,年龄45+。因为工作地点在城市外的郊区,忙于工作无暇顾家,所以妻子提出了离婚。女儿被分给妻子,姓氏也随了母亲,她现在的名字是雪莉·斐瑞斯(17岁)。
实际上妻子没有认真带孩子,而是拜托亲戚去照顾她,亲戚嘴上答应了对方,实际上把她交给了自己的女儿优嘉莉(31岁)去照顾。但是优嘉莉只想享受单身独居生活,雪莉也不想和优嘉莉住在一起,于是优嘉莉每个月添了点生活费给雪莉,让她自己搬出去住。
在故事的开头,雪莉失踪了,优嘉莉隐瞒了这件事,泰勒并不知情。
泰勒很欣赏热爱天文学的花见浅池,工作时经常和她聊自己的日常生活(虽然花见浅池根本不感兴趣),或许看到花见浅池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近期天文台的工作重心放在了80年前未完成的观测任务上,同时他们也在监测Limper的状态。在谈起这件事时,泰勒提醒花见浅池,民间的天文爱好者似乎发现了行星轨道的异变,等她回科学院后,最好让院长处理一下这件事。
6.
虽然韩渊离一生都在求死,他自杀过,想尽办法折磨自己,但这次死神真的要把他带走了,他靠着玻璃门等待死亡,落日沉入地平线下,他会感到恐惧和孤独吗,会后悔吗,如果他保持原先冷漠且麻木的状态,他一定会觉得死亡是解脱,可是他遇到了同伴,还有花见浅池,花见浅池,他多么想再见你一面,对他而言你是不可触碰的星辰,他不知道自己对你抱有怎样的感情,或许他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是爱你的,远在宇宙中的你又会知道吗……?
7.
这俩人平时怎么聊天呢,大概是↓
花见:“下雨了。”
韩:“嗯。”
花见:“感觉有点凉。”
韩:“还好吧。你带伞了吗?”
花见:“没有。每周的例行降雨通常只持续半小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韩:“好吧。”
韩:“这个月快结束了。”
花见:“不急,还有下个月。”
花见:“我去休息室取点喝的,你还要咖啡吗?”
韩:“偶尔喝点别的也行。”
韩:“但是请不要给我上次那种全糖奶茶。”
花见:“蜂蜜柚子茶呢?”
韩:“……还是喝水吧。”
1.纸张与纸质书籍
纸张在物资稀缺的未来变得昂贵。如今绝大多数书籍以电子版的形式发行,各个出版社也会酌情发行热销书籍的纸质版本。如今纸质书籍甚至成为了奢侈品中的一员,主要作用是收藏。
弗兰特市立图书馆是目前世上存放纸质书籍最多的地方,图书馆的大厅内还摆放着二十二尊雕像。艺术家以二十二个图书分类号为主题,雕刻出了不同种类书籍的模样,以此纪念纸质书时代的终结。
如果有人用纸张为你写了一封信,那么证明他所要陈述的事非常庄重,或者你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2.联邦科技大学
联邦科技大学是全球顶尖级理工科院校,其汇集各学科顶尖级学者,目标是培养改变世界的人才。虽然学生数量稀少,但他们都是来自全球各地的理科高材生,优秀毕业生甚至可以在毕业前被预选,直接进入联邦科学院工作。
在人工智能科技发达的现代,人工智能也是贯穿学生大学四年生活的必修课。
考试成绩没有具体分数,而是分为ABCD等级。
3.学制
如今已经没有小初高中的区分,人们用一二三等级来标定学生们的教育阶段,事实上也只是换了一种说法。
4.深夜食堂
一家位于弗兰特商业区的网红餐厅,专门在夜间22:00-凌晨5:00营业,生意十分火爆。
深夜食堂的主要顾客是年轻人,菜单上的餐品也是诸如碳酸饮料、牛肉堡、烟熏肉沙拉与芝士薯条的食物,这些高热量食物在夜间更受欢迎。
“凌晨三点的碳酸饮料派对,与狂热辣酱玉米片共同迎接黎明的曙光!”,“让奶油土豆泥治愈你失眠的灵魂!”……如果晚上十点以后你还在弗兰特的商业区闲逛,那么你会看到深夜食堂花里胡哨的广告们在电子广告牌上滚动播放,还请警惕夜宵陷阱。
5.“庇护所”系统
首都弗兰特市独有的城市保护系统。由于外界环境恶劣、气温与天气异常,三十年前科学家们研发了“庇护所”系统,并率先在首都试用。
该系统由笼罩在城市上方的透明保护罩和调节气候的控制中心组成,用以维持市内温度稳定。但由于成本过高,“庇护所”系统未能推广至全球。
“庇护所”系统的存在使得整座城市相当于一座大型温室,保护罩由特殊材料的透明板制成,能够将光能损失减少到最小,还可以有效隔绝辐射。
气候控制中心的总部位于联邦科学院内,主要负责调节气温、湿度,安排人工降雨等。
6.《科幻未来》
兰登社会出版社旗下的科幻月刊杂志,每月5日更新,价格为25布朗,一次性订购全年刊物还可获得一份文创周边。新历295年的周边是科幻小说《暗淡蓝点》中的“蓝星”的模型。
杂志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科幻小说(短篇和中长篇连载)、科普文章以及作家访谈等。偶尔会推出特别刊,专门刊登某位作家的作品。
新兴科幻作家安图·德里斯经常向《科幻未来》杂志社投稿。
7.布朗
全球统一货币单位,缩写为B。
如今实体货币彻底消失,电子支付普及全球。
8.咖啡
加班人士的补给品,提神醒脑。韩渊离会把它当水喝,或许这也是他每天失眠的原因。
恶劣的气候使得咖啡树的生长环境遭到破坏。十年前,暴雨洗劫了“咖啡豆之乡”罗特镇,山洪泥石流淹没了这座小镇,咖啡的价格也随之飞涨。
9.罗特
罗特镇曾属于大陆西南部的第七行政规划区。第七区地形风貌复杂,70%为高原山地,海拔大约在三千米以上。该地区人烟稀少,仅有罗特镇有常驻人口,低海拔的平原地区也有部分游牧民族,他们依靠这片雪山融水灌溉的草原生存。
罗特的科技化程度较低,其引进机械设备主要用于农业。罗特最著名的农产品非咖啡莫属。咖啡是首都及卫星城居民最喜爱的饮料,而且咖啡树宜生长在高原地区。如果十年前你曾拜访过罗特,那么你会看到咖啡树漫山遍野,罗特也因此被誉为“咖啡豆之乡”。
即使在科技发达的当今,罗特人也有着独特的宗教信仰。他们信仰“安特罗教”,小小的城镇中共有两座教堂,人们相信安特罗神能保佑家庭和睦,五谷丰登。
新历285年,第七区气候突发异常,持续三天三夜的暴雨导致山区发生山体滑坡,同时暴雨引发洪水,孤立无援的罗特镇夷为废墟。
10.金狐狸酒吧
金狐狸(Gold Fox)酒吧位于弗兰特商业区边缘,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其占地面积约40平方米,最多只能容纳十五人同座。
虽然占地面积小,但酒吧内部五脏俱全。装修由老板本人亲自设计,他完全舍弃了现代流行的科技风装修,反而选择了古典风格。在商业区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金狐狸仿佛是从历史中走出酒馆。
据说老板没有读过大学,但这并不影响顾客对他的评价。他为人爽朗,喜欢和顾客闲聊。比如狐狸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生物,是文学作品中狡猾的代名词,然而老板单纯是喜欢这种毛绒绒生物的外表,金象征着财富,于是想挣大钱的老板干脆将他的酒吧命名为“金狐狸”。
充满生活气息的装修为金狐狸吸引了不少顾客,除此之外,酒品低廉的定价也让不少顾客成为了回头客。
每周五晚上下班后,杨治明和奥尔温都会相约这家酒吧,点一杯酒,分享他们这周工作与生活的情况,听老板讲述顾客们的故事。
11.科技革命与环境污染
两个多世纪前,人类社会步入工业化时代,并且科技水平迅猛发展。工业化时代的到来,标志着新纪年方式的启用。(即新历纪年)
然而科技得到快速发展,是以环境被破坏为代价。一百多年来,全球变暖冰川融化,海洋受到污染,反常的自然灾害频发。直至近半个世纪,自然灾害已经导致全球人口总数减少了五分之三,人类的生存范围仅剩一板块陆地(相当于俄罗斯的国土面积),而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又少之甚少,恶劣的天气环境随时都会摧毁人类的居所。
12.两次世界大战
战争总是出现在人类的历史中。无论是为了达到政治、经济、还是领土目的,只要矛盾依旧存在,国家间的战争便会滋生。
新历206年,第二次战争终于画下句号,战后人民生活水平倒退,全球经济低迷。在战后重建时期,国际上活跃的国家主要有博莱、路斯和长宁。
13.博莱
历史上位于大陆北部的科技之国。
博莱人爱好和平,拒绝以任何形式参与到战争中,并且坚决抵制在战争中兜售武器的行为。博莱的科研水平极高,全球许多先进的科研成果都出自这里。
第二次战争结束后,在全球局势趋于稳定的情况下,博莱科学家发射了阿尔法&德尔塔空间望远镜。博莱也十分欢迎追求学术之人到本国留学。
14.路斯
历史上位于大陆西部的经济大国。
在重视科学技术发展方面,路斯仅次于博莱。然而比起“科研者”,“商人”更适合作为路斯人的称号。路斯掌握着全球的经济命脉,在积攒国库之余,他们私下进行着多项科技研究。
路斯是全球第一个建造出载人飞船,并实现人类首次登月的国家。
15.长宁
历史上位于大陆东南部的国家。
历史上的长宁是一个农耕国家,有着独特的社会文化,他们热爱和平、土地与自然。在全球科技高速发展的新世纪,长宁起步较晚,科技水平相对落后。
虽说如此,本国的实力足以在战争中保卫国土,热爱土地的思想观念也使得长宁的生态环境尚未遭到严重破坏。
16.“破星计划”
“破星计划”是博莱主导的载人航天计划,于新历234年提出。该计划安排五名宇航员登陆月球,对月壤进行采样分析,研究月球的形成原因,并设置信号采集器,为国际空间站的建设提供便利。这将是继路斯的登月计划后,人类第二次登陆正式月球。
新历243年,“破星计划”开始执行。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火箭升空不久后发生了爆炸,五位宇航员全部遇难。根据后续的事故调查分析,极大可能是邻国路斯的激光武器企图拦截火箭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这件事过去几年后,博莱方面确信证据收集得足够充足,他们在外交会上向路斯提出质疑,路斯则直接摊牌,给出了预防博莱军事打击的理由。路斯的污蔑和挑衅行为触碰到了博莱的底线,“破星计划”的失败,成为了第三次战争的导火索。
17.天涯海角
曾经,大陆东部沿海地区是全球经济最繁盛的地带,无论是长宁最大的贸易港口、渔场,还是博莱的海洋研究基地,都位于东海岸地区。然而近几十年来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沿海城市面临着沉入海中的威胁。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放弃家园,耗费数十年的时间转向内陆定居。
直至今日,已有上百座城市被海水淹没。联邦政府成立不久后,海平面上升趋势减缓,政府在此处开展小规模人工填海工程,修整大陆边缘,并利用搬运来的礁石重新划分了海岸线。如今,东海岸地区已经鲜有人迹,当年的辉煌不再,只有人们搬迁时留下的断壁残垣。
这里就是“天涯海角”,是人们对大陆东岸尽头,那片水下城市的称呼。首都弗兰特设有直达此处的直通列车,每隔十五天一班。
假如你站在高处的礁石向下眺望,或许能看到彩色的鱼儿穿梭在楼宇之间。原先有人提出在天涯海角设立潜水旅游项目,带领游客游览城市遗迹,可惜人们早已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趣,此事也不了了之。
海浪拍打着礁石,代替城市诉说着人类沉没在海洋下的历史。
花见浅池曾在深夜把韩渊离带出弗兰特,邀请他到这里看星星。
18.地月机场
该机场的本名是“首都机场”。在联邦政府成立初期,为纪念在破星计划中逝去的宇航员们,第一任科学院院长李文史向总统提议,将首都机场命名为“地月机场”。
事实上飞机们并不能驶向月球,而且恶劣的天气时常会阻碍飞机的行驶,不过这个名字承载着先辈们探索宇宙的开拓精神。尽管机场航班逐年减少,但“地月机场”仍在用它的名字提醒人们铭记历史,珍惜和平。
作者:逆窟
评论:随意
【小安】
夏日三伏,老旧的房子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的味道,木头桌子上斑驳的印记像是时间的刻度尺,平铺的数学试卷落笔停在了三角函数上。
小安眼睛从左往右,正弦跟着也往右跳了一格变成了余弦。抖动的y值像是思绪纷乱,和敲击着空白处的笔尖共振。
上大学到底有什么用,自己也没有什么目标,人生也没有什么方向,多玩会儿游戏不好吗。闷热的房间憋出她一身的汗,让她无比烦躁。
要自强!要和别人竞争!要当第一!母亲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
不写了!
小安恼羞成怒地把笔一丢,站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侧耳倾听。楼下传来外婆和母亲聊天的声音,看来现在可不是下楼闲逛的好时机。
小安摸了摸口袋。糟了,智能手机也放在楼下充电。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和枯燥的试卷面面相觑。果断地,她转过了头,研究起这老屋里还有些什么东西能帮她打发下时间。
没有床垫的床,算了,躺上去睡觉身上全是灰;带着镜子的衣橱,陈旧的气味和不太清晰的反光,多少有点恐怖;衣橱上有两只灰黄色的木制手提箱,这手提箱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呢?
她只有寒暑假偶尔会回来看看,却没有怎么注意过这两个箱子,就像是固定在背景里的贴图一样,和自己没有办法形成互动。
看看好了。
现在她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的主角,势必要把村民的家翻个底朝天。她站在凳子上,不太熟练地拨开了手提箱的挂锁,然后往箱子里望去。惊人失落的是,里面只有一片黑暗。
“小安!你不学习在磨蹭什么呢!”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有些生气地质问。
小安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回过神又觉得有些生气。学学学,就知道学,学习就那么重要吗!
她放开了托着半个箱子的手。“嘭!”手提箱重重地合上了。
【娟儿】
娟儿手没拿稳,手提箱发出了好大的声响,自己也吓了一跳。
“哇呀耶,小心一点。”她的母亲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我就是想看看箱子里的毛衣,还有没有能穿的。”娟儿重新打开了箱子,翻找了一会儿,“都有些小了。”
“带旧的毛衣做什么,到冬天买一件新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也翻找起来,“你不要找了,下去帮忙端菜吧。”
娟儿看着母亲的背影了一会儿,母亲在她的记忆中总是为钱奔波,成长中长期缺席。小时候不知道因为母亲不在,她受了多少来自同龄儿童无意识的欺负。
似乎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娟儿便走到栏杆旁边往下望,从院子里摆着长长的桌子,有方有圆,长条的板凳粗略摆了一圈,红的绿的塑料凳子见缝插针。虽然还没有上菜,来的亲戚朋友已经不少,都在下面聊天。
是谁看到了她的脑袋,对她挥了挥手:“哟!女大学生出来了!”
娟儿的心中涌起的不知道是羞赧还是兴奋,血液往脸上爬,干脆也满面红光地大声应了一声:“唉!我下来端菜!”
“你可是我们十里八村第一个女大学生!”
“哈哈哈哈,第一个男大学生的宴席好像也没过去多久。我们这块地!养聪明人!”
“哎呀!谢谢!”她从正在聊天的邻居中穿过。
“好好学习,为我们村争光!”
“争光!”她举起手挥了一下,从灶台上端起一碟菜。
一道一道菜上了桌,觥筹交错,天色渐晚,来的人只增不减,室内室外的电灯亮了起来,聊天吹牛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哎呀!好晚了!”不知道谁惊叹了一声,才有人跑进屋里看看时钟,指针已经快转回了起点。
人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席,临走前还要多看这新鲜出炉的女大学生一眼。
小院慢慢安静下来,娟儿的心里空落落地。
明天她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大学就在本地,但是离村里也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她知道自己的脚在往外走,越踏越远。莫名的不安在酒足饭饱的胃中翻滚,兴奋和恭维让她的脚步飘忽,仿佛踩在云上。
她可以更加骄傲,这一切完全来自于自己,她付出了加倍的努力,只为挣一口气。
“娟儿。”她的母亲叫住了她。
母亲擦了擦手背过身,再转过身时手上提着一只皮质的手提箱。
“这个箱子,之前去市场买的。”母亲把手提箱递给她,“有一件毛衣感觉你能穿,给你放进去了。”
娟儿点了点头,接过了皮箱子。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学习,现在也是一样,吃饱穿暖是母亲能给她最好的条件。
母亲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你是两个弟弟的榜样,要好好学。”
沉默寡言的父亲突然也走了过来:“上了学,出去了,就往更远走吧。”
更远,更远,她就要这么离开家,离开父母和弟弟,飘向更远处。
她攥紧了箱子的把手。“吱呀”一声,把手与金属扣摩擦。
【兰花】
兰花几乎是抢过妹妹手上的行李,自己提在手上。
妹妹只知道有一家人给她买了好吃好喝的,要接她去家里玩,便呆呆地看着母亲为她收拾衣物。却看母亲和姐姐的神情凝重,全然不像高兴地让她出门玩耍一般轻松。
母亲的眼底更多的是麻木,从她袖子里伸出的手腕皮连着骨头,凹陷的脸庞不见美丑,只有活下去这个希望支撑着她的眼眶,让整个人不至于暗淡下去。
帮妹妹提行李的兰花也好不到哪里去,仅仅靠脸上一点点没有褪去的婴儿肥,显得稍微有些油水。行李箱很大,并不是为了小孩设计的,或者整一件事就是大人们擅自做出的决定。
“他们家,人好吗。”兰花问妈妈。
妈妈牵着妹妹的手往楼下走:“附近的人都说不错。”
“那饭够吃吗?”兰花不甘心。
“比我们家要好很多,家里也没有后辈,会对妹妹好的。”母亲没有低头。
“妹妹一个人,可能没什么好玩的嘞。”
“我们还可以去看望她的。”母亲领着两个女孩走到了门口。
妹妹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扯了扯母亲的手:“妈妈,要去多久啊。”
母亲撒不出谎,便没有回答。
兰花早就知道妹妹都是叫母亲送给了别人。看着泥泞的道路,从前送走的几个妹妹的身影好像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她们回头看着自己,喊着姐姐喊着妈妈,还是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真像是在菜场上叫人拉走的小狗。
对方还没有到,兰花也没有再问,但是母亲却又自顾自说了起来:“说到底,女孩子嫁出去也是要离家,现在也不过是提前而已。”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兰花,还是想说服她自己。
妹妹开始哭闹。
她以后就是要出嫁,也不会离家。兰花心想。
只见箱子上落了一点灰,兰花低下头擦拭起来。却不知道那是箱子本来的纹路,还是被深深染了进芯里,怎么擦也不干净。
母亲出伸手,把箱子拎起来查看。
【达子】
一身喜服的达子接过了樟木箱子。母亲裹了小脚,走路本就不太方便,还是像是献宝一样执意要亲手交给她。达子年芳二九,却比母亲看起来还要成熟干练一些。
母亲的目光中明晃晃的是达子的红装,不知是否想起了曾经镜中的自己,母亲怜爱地拉起达子的手:“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安安心心嫁过去吧。”
今日达子要嫁的男子,是远近闻名勤劳本分之人。人比不上父亲家财富足,婚礼远也没有母亲出嫁时的盛况,达子却觉得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战争动乱之中能有一屋以蔽风雨就足矣。
达子看这箱子,暗红色的樟木上纹理清晰,铰链锁扣等铜件反射出温和美好的光。
“这箱子,是整料打出来的,是好东西。”母亲拍拍达子的手。
“这钱你们自己留下买点粮食多好……”达子觉得惋惜,却并不意外。
十二岁时父亲因故去世的时候,独留了达子和母亲弟弟三人。母亲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过惯了清闲日子,不懂得如何持家。家中本来的金银首饰,一袋米便随意当了出去。是达子站出来,一家一家要了回来。
之后母亲放心了一般,仰仗起自己女儿。
“我还是希望自己女儿能风风光光地过门。”母亲怜爱地摸着达子的手,从前这是那么白胖细滑的一双手。
达子也热切地回握住母亲的手,她以后再如何努力,也是为夫家,再也不会是眼前这位小脚女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来如此。
母亲牵起达子往外走去。走得并不顺利,更像是达子在搀扶着她。并不长的步道,达子走得分外小心。
迎亲的队伍在外面等着,灰蒙蒙的人群站在褐色的泥土上,红色的绸缎点缀其中,是极力从土中钻出来的花朵。
母亲松开了手,箱子被用竹筐扁担挑起,达子被亲戚背了起来,只留下母亲靠自己一人的力量在这天地间站立。
别回望,别回来。
母亲向前挥着自己的手。
“结婚是喜事啊,别哭啦。”身边的女亲戚嬉笑。
达子这才知道自己眼眶已经湿润。
【手提箱】
“不送了!一个都不送了!”兰花紧紧抱住自己的妹妹,像一棵扎根在地里的小树,坚定地站在达子面前,“我也可以赚钱,我和你一起养!”
达子想起了自己也曾执拗地站在那些骗去母亲家当的人面前,厉色疾言指责对方欺负孤儿寡母。
“好,不送了,我们再也不送了。”达子也许一直在等着这么一根稻草让她的天秤倾倒。她用纤细的手重新拉起手提箱,往家走去。
娟儿打开皮质手提箱,找到了兰花放进去的毛衣。她记忆中每当天气转冷,气息在空气中结成白色的雾气的时候,兰花就会把樟木箱子中的毛衣拿出来。她和两个弟弟排着队,分别领自己的一份。
在箱子中放了一年的毛衣,每一方寸都被浸染,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樟木香气来。
就像现在一样。娟儿把脸埋进毛衣里,那是一种灵魂扎根的安全感,仿佛又回到了兰花为她和弟弟们煮好饭,喊他们下楼的傍晚。
小安下楼拿起了手机戴上耳机,熟练地下载新的游戏,准备逃跑到精神世界中去。她只愿意把时间放在有趣的事情上。
娟儿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安皱起眉头,猜测娟儿多半是要严厉地教育她好好学习。
娟儿开口却说:“那两个樟木箱子,一个是太阿婆的嫁妆,一个是婆婆的嫁妆。我来跟你讲这两个手提箱的故事吧……”
死武专发生混乱的前五个时辰。
【听说魔方北上。】
有人轻身一跃,站在魔人身边。
魔人压着帽沿,漆黑的横线瞳孔注视着来者。他们身前便是陷入沉眠的死城,夜空依旧美丽,只是不见月光。来人的袍子稀稀拉拉的拖着,衣角有些许暗红痕迹。他不知从何处摸到了藏酒,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话,一边将罐中的酒液穿喉而过。
“起冲突了?”一津辞皱眉,“不是说过谨慎行事……”
【面不好吃嘛。】那人只是拨弄起酒罐的盖子,语气依旧轻描淡写,【说来,您这样的人物竟然没跟着去前线表功,真是有些可惜。】
这话说得一津辞终于回头看向那人。那人很年轻,他有相似的发色,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着装……甚至连性情都一样难以捉摸。但有一件东西是远在死武专的那个丫头所没有的——一津辞想象不出那个臭丫头露出狠辣冷漠的模样,而这一切都在面前懒散的年轻人身上得到了全新的体现。
玩乐心态,不计后果。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这样的人既幼稚,又无知,但更多的是可怕。一津辞并不接他的话头,只是感叹片刻便摇摇头:“阁下要说的只有这些吗?我让阁下去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无趣的东西。”
希望他别只顾着玩才好。
“已经确认过了吧?”
【您和那魔猫做着差不多的生意,该不会觉得我的话中还有猫腻吧?】年轻人将空酒罐随意一抛,望着不远处惊起的山鸟,脸上却是充斥怀念的微笑,【不会错的,那个孩子即将步入我的后尘。】
后尘。
一津辞就如刚刚遇见年轻人时那样审视着他。
他头一次见到一个贪心地将狂气也纳入掌控范围的家伙,哪怕狂气已经改变了部分躯体,但那家伙依旧不以为然。从那家伙身上,一津辞感觉不到鬼神之卵的存在,但对方行走在此,一切攻击都任由狂气向外如烈焰般绽放。他也曾设计卖了些消息给死城周围的探子,借用他人之手办事自然是他的专长,直到——
【这场戏看得满意吗?辞先生?】
那个年轻人露出开朗的笑容。他的脸上依旧沾满未干的血迹,他那刚刚从变形恢复的手心依旧躺着不知是魔物还是探子的血肉。他从凄惨现场揪出微弱的灵魂,轻快地就像在春游时在树边拧下了一颗桃,然后撕个粉碎——他就那样大刺刺地完成一系列乡野凶兽般的举动,站在手下败将中间,望向一津辞的笑容中没有半分恶意。
“柳家人。”那时候一津辞也这样回复道。
他们之间分明是第一次正式会面,可相互认识的步骤却全然作了废。一津辞自认多疑,若说这穿着青色袍子的人与柳家没有半点关系,他绝不相信。而对方也在他的试探中给出了答案——
【原来辞先生知道我?】年轻人三步作两步来到他身边,他是有傲气的,但此刻更多的是一些血迹的腥臭。
现在是知道了,一津辞嫌弃的后退半步,这自来熟的样子倒是十成十的像。起初他还对这人总是要闹出腥风血雨的举动略微惊异,直到他们开始有“正式的”合作,柳家刀,或许也不错。
“收收你身上的气味。”一津辞收回视线,柳山白那个心大的姑娘曾道出过家族的秘辛,因此他不曾有更多表情去面对这不怎么讨喜的小子——一切还在掌控范围之中。
【您看上去可真是冷淡。】柳家的年轻人对魔人沉没于水的好奇心摇摇头,依旧没心没肺的吐槽道:【那么现在就再等等吧——】
——
“再等等、等等——”
“等个屁啊!这边还有晕倒的学生!”
“这边有人开始说胡话了!!”
“抬到医疗室去!”
“医疗室满了!”
“那就去教室,快快快——”
且说死武专这边,此刻已然乱成一锅粥。一大片学生晕倒在地,甚至有些老师也开始受到影响。校医室人满为患,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经历什么,只能从他们的胡言乱语与写满恐惧的脸上感到那并不是好事。
一斩也感到焦头烂额,玉爪老师去了校监控室,鲤老师也在医疗室帮忙。被送来的新生也有很多,她想起之前大家还打算调查的狂气事件,此刻却只能暂时放下。一斩看了看手中被送来的学生名单,上并没有贝柳二人的名字。她心中祈愿,只希望那两个姑娘好好的……
“你会讨厌一个欺骗了你,利用了你的……人吗?”
在贝阔雪的视野中,站在练武场上的搭档忽然问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她们听过老师叮嘱的事情,但那场幻象混乱来得如此之快,远在练武场的她们还未能知晓更多。
“我——”
她们也还未能握住对方的手。贝阔雪刚想开口,一股刺鼻的煤烟气就扑鼻而来。
而她几乎是立刻地、下意识地、应激反应地重新伸手抓向柳山白:“什?!柳、小柳!捂住口鼻,我们快去找水灭火!”
她抓了个空。
“小柳?”
贝阔雪回望的瞬间,她的身前匆匆跑过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手里有的拿着水桶,有的端着盆。甚至,她被后来者挤开,踉踉跄跄地来到一边,她看见那人手中拿着大号的灭火器,踏破房门对着火情便是一阵喷。
这里浓烟滚滚,有咳嗽声,有呼喊声。
只是没有小柳。
顷刻间,她冷静下来。她任由身边有人跑动,在那些人影要伸手触碰自己时飞快地躲开。她不再在意它们说了什么,凝神静心之间,只有鼻腔中刺激性的气味依旧清晰。这个熟悉而诡异的“空间”在贝阔雪如此作为后便扭曲起来。
红发的人问她:“怎么不说话?是害怕了吗?”
咳嗽的人回她:“你只是技艺不精而已。”
轻佻的人笑她:“当然,做这样一道菜,你也只是这种程度——”
那话戛然而止,而那说话者的面前多了一只坚定的拳头。
幻影忿忿地在散开后又凝结成型,它视线阴冷地盯着女孩,宛如蛇形般企图再次靠近目标:“可恶……为什么……你没有愧疚之心吗?你酿造了那场大火,全都是因为你学艺不精——”
过去谁人的怒吼再次被贝阔雪的挥拳打断。
“说够了没有啊?谁都会有黑历史的吧?”使出两道拳风的女孩微微换气,重新调整了架势。尽管过去难堪的丑事被这什么怪物摆在了面前,但贝阔雪也只是稍有脸红,然后庆幸自己先前和小柳学了不少妙招。她步步紧逼,竟把怪物的道道黑影逼得只剩一条细线:“我爹学艺的时候还炸厨房呢?!我小时候炸个厨房还能怎么办嘛!再说了……如果我当初一蹶不振,可能这回真的只能落在你的手里。但你以为人们不会改变吗?你以为大家都会停在原地吗?!”
红发的姑娘再次挥动拳头。
“别开玩笑了!不就是盘烧糊的麻婆豆腐吗!!!!!!!!”
幻境如镜面般易碎。
贝阔雪只听见一些细碎的裂开之声,紧接着是一阵强光——
练武场上,昏厥过去的两人中,有一位缓缓睁眼。
“呃……小柳!”贝阔雪第一时间向四周看去,嘴边还带有一些幻象中的后遗症,“灭、灭火……唔。”
柳山白趴在她身边,衣袍全是灰尘。她双目紧闭,无知无觉,任由贝阔雪如何呼喊,也不曾清醒。
“难道也被那个什么幻境怪物给……”贝姑娘嘀咕着,此时依旧没人向着练武场来,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带小柳去找老师们了。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试图扶起她。贝阔雪注意到柳山白眼角下依旧未消的淤青,有些为搭档难过,心想她们俩都是如此不容易;她又给自己打气,希望搭档只是太累才睡得如此香沉。
可小柳的那句话总不是幻象吧?
欺骗了、利用了自己的人——
【哦?不错,这么快就醒了。】
“?”
难得有心事的贝阔雪抬头,有人正蹲在她们面前,撑着脑袋满眼打量。
该说那是怎样的面容呢?
抹额下细细的眉眼,弯眼笑的角度,托腮的动作……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扶起的小柳,确认搭档还好好的靠在她身边。有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又进入了幻象,然后她看见一个既似小柳,又不似小柳的人对她微微一笑。
贝贝感叹自己一生中唯有这次的侥幸如此真情实感。
幸好,幸好不是幻象;幸好不是小柳。
“你是谁?”
女孩护住身边人,有些警惕。
来者是个与柳山白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他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向依旧昏沉的柳山白,说出的话让她浑身不适:【我和你扶着的那个小丫头是旧识,可不可以暂时把她借我一会儿呢?】
什么叫借?
贝阔雪皱起眉,试图后退几步。至于旧识,她抬头直直的与那人对视,心头为对方诡异的瞳色而惊诧:“她还……睡着。你可以等她醒来。”
可她到底没能后退,或者找到一个能离开练武场的机会。陌生人那毫不掩饰的、如狼似虎般的狩猎视线牢牢锁住了她们。在她企图移动的片刻,那个人速度快到像是原本就在那里似的出现在身旁——他看起来依旧十分悠闲,几乎与她们并行,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一同散步的朋友。
“你要做什……”
【对了,小姑娘你看上去就是她的工匠搭档了吧?】对方丝毫不看气氛,自来熟一般说着,【你的灵魂看上去可真是虚弱啊,被武器这样被动的牵制着,迟早要被,吃,掉,哦——】
“什么虚弱!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贝阔雪挥开他的手,身边的柳山白不知在幻境里遭遇了什么,数道冷汗从她的额间滑过,甚至她手臂间的温度都有些发凉。
虚弱……难道是在说她们共鸣后的疲惫吗?
被吃掉,又是在指什么呢?
女孩紧握住搭档的手。她想起她那句没说完的话,想起她满眼的纠结……她心中先是诚实的恐惧,随后又回到一开始的心情。她希望柳山白醒来,然后听她亲口说出的答案。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那人依旧笑着被拍开的手再次搭在贝阔雪的肩上,随后揪住她的衣领,上提膝盖,正中其腹部。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咳啊……”
【嗯……你的确比其他人的身体素质都要好上不少。我想这也是那些狂气缠绕在你身边,在你被我那废物妹妹操作的时候保持清醒的秘诀。但这不是什么优点,更不是什么好事。小姑娘,我真心好奇,失去神志的你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你还能撑多久呢?】
不给目标任何喘息的时间,说话者借着身高与力量的优势,将姑娘们摔在一边。此时此刻她们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小姑娘,你的灵魂虚弱到这种地步,你还能撑多久呢?】
又是一记重拳,出拳者保持微笑,他看着嘴角留有淤青,抱腹忍痛的红发女孩,眼底却一片冰冷。他再一次伸出手来,提出一个他自以为两全的提案。
【一个伤害着你、欺骗着你的武器,还是早早抛弃掉为好。】
“……我不信你说的。”
贝阔雪从男子赤色的那只眼瞳中看见了自己反抗的样子。她咬着牙,腹部和手臂,左脸和小腿都火辣辣的痛。但她不能让步,不管是对方提到的“狂气”、“抛弃”还是“真相”,能给她答案的人都绝不是他!
从练武场的那头开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贝阔雪在先前的打击中微微有些耳鸣,而男子听见了动静,他摇摇头,将手臂化作刀刃,向贝阔雪挥来:【真可惜,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敌人是武器。
生死之间,贝阔雪唾弃自己的脑瓜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闲心去纠结这个问题。唾弃完自己,她的喉咙里发出尖锐的破音——
“柳山白!!!你要是再不醒我可真的要讨厌死你了!!!!”
原本在耳边回荡的是声音,属于自然的声音,属于人类的脚步声,属于动物的杂沓声。这是自己憧憬的属于死武专的声音,是属于为了什么而战的声音,自己曾经笑着说过吧,这里的话,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可以和遇见天天一样,寻找到自己的目标吧。
但是划破黑暗的,却是那未愈合的伤口,微微发脓的疤痕。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却依旧存在于那里的可悲过去。
“你不是那家的亲生孩子,对吧。”老师的手上拿着的是直尺,小小的办公室的窗口,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双双眼睛,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那是属于学生好奇却又没有任何慈悲的眼神。
“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吗!?这么小小的年纪,逃课又纹身?”这位老师带着瓶盖般厚重的眼镜,尺子敲在办公桌上,发出框框的响声。他拉着我的右手,在那里浮现的是黑色的星星,我虽然从不理解,但是从小陪伴我的,不属于夜空的星星——黑色的星星。
“这是我的胎记呀!是老师见识的太少了呢。”我完全不在意地开口说着,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不会得到承认呢?
——之后迎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与震耳欲聋的嘲笑声,那是洪水,属于声音的洪水。想要将我吞没,想要让我沉溺于黑色的海洋。
哗啦的一声,一只有着健康肤色的手冲出水面,爽朗的笑声随着女孩的动作而从海中传来,“嗯!是多少有些怀念的回忆呢。”
“所以我才选择和老师来了这呀。”女孩整理自己的头发,一抹绿色在黑色的海洋中格外显眼,“我的居所会由我自己来制作。所以,我才会向天天伸手,想要抱住他,毕竟一个人太寂寞了呀。”
拳头破开了黑暗,幻像如同碎裂的银幕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天天——等我哦!!我马上来!”
bgm:Across the universe- Beatles
我被埋在泥土里
明星悬挂在我的头顶
我被明星而埋
我的身体中埋着一颗明星
——
滴…
播放录音
——
【Rob】美式乡村、英伦摇滚、抑或试一试来自mc-Rob的独家原创!一星尘一首歌,带给你难忘的夜晚。
【冰冷的Rob】播放时长已到期,感谢您的使用,祝您在科罗斯的世界大放异彩——再次使用请续费。
【冰冷的Rob】再次使用请续费。
【倒入星尘声】沙沙…沙沙沙……
【热情的Rob】Rob已被激活!请选择音乐模式…滴…主持模式…滴…确认中……模式已切换。美丽的女士,欢迎您的再次启用,愿音乐消解您旅途的孤独。请选择点唱歌曲。
【女声】Imagine,你知道的。
【Rob】歌曲不存在。请更换曲目,或者切换为输入模式。
【女声】抱歉,我还以为你是披头士的铁粉——呃,你看上去是铁做的,还天天在这里放他们的歌。
【Rob】Rob曲库内存高达几千。点唱机Rob能演唱每一首The Beatles和一些别的乐队的歌。播放失败的情况发生概率不足1%。
【女声】那些无可救药的酒吧大学生和你一比简直算不上“迷虫”……1%,1%,你可能自己没有相关记录,我倒是碰上你的好几次1%了。这机器恐怕有时间没更新了吧。
【Rob】您可以手动为我更新,美丽的女士。
【女声】Rob,小伙子,我要是带上了这些歌,也不会来找你了。祝你碰见能帮你输入它们的有缘人。
【女声】不过我带了这一首。哈,它本来是我们玩科罗斯的背景音乐。没想到现在它能真正成为“科罗斯音乐”。
【Rob】滴!切换模式…输入模式……输入歌曲《Across the universe》
【Rob】播放中……
【John】话语不断涌出
就象无尽的雨滴入纸杯
它们划过时尽显其飘逸之姿
它们滑落着最终越过万物
【笑着的女声】以后遇见外星人,你可以放给它听——新洲人都这么说。
【女声】就是没想到,我替他们完成了这回事。
【右喇叭Rob】它很棒。
【女声】哇哦,你的屏幕正在表现星星的光芒。
【John】深潭般惆怅
浪水般愉悦从我心头漂泊穿过
埋没并抚摸着我,
Jai guru deva om.
【女声】我记得我们坐成一圈,我弟弟为我们挑中了这首歌。我问他怎么不放点别的。他说我们可是要穿越宇宙。
【John】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世界。
【女声】哈!我们现在身处哪一个世界?
【John】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世界。
【女声】我们在遭遇什么?
【John】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世界。
【女声】我们能,我们能回去吗?
【女声】唉,想起来就生气,这花了我不少星尘!你的曲库不包含任何70或80年代的热曲。你至少从1969年就没有更新过了。
【John】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世界。
【女声】……算了,你只是一台机器。那个词怎么说,人工智能?或者别的什么。
【女声】唉……
【John】没什么可以改变我的世界。
【女声】我要走了。
【女声】再见,Rob。
【离开的声音】滋……滋……
【John】没什么……可以…滋…改变我的世界……滋……
【沉默】滋……
【沉默】滋……
【沉默】滋……
【电子音】Noth……could……my……Ld
Jai guru deva om.
■灯(とう)
兼任多职的左右手/过劳不死
年龄:外貌26-28岁(固定)
身高:180cm
生日:4月7日
全名为辻 灯(つじ とう),只有江见和灯油知晓。
由江见部分自我分割出来的人造个体,跟随江见一同来到Deep世界。依旧担任着江见的副手,主要负责维持冥界的基本运作和管理。
外表为26-28岁左右的男性青年,即便躯体受损毁坏也能通过江见之手重新修复、重现,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黄发黄眼,一般身着黑色西装。冷静有礼的负责人,对他而言不存在也不需要休息时间,存在意义即为江见。
依据和江见的关联性得以拥有部分世界的修改权,没有创造能力。对他而言世界=代码库,因此修改时的表现为在文件上书写。
-
■关联角色
◇江见(えみ)——创造自身的人,也是起源,也是家人。全心全意地为了江见而活。
◇灯油(とうゆ)——有些让人操心的弟弟和衍生个体。有时候得帮他处理后事。
-
■武器与能力
武器:象征死神的镰刀与手提煤油灯,比起战斗更擅长法术。
手提煤油灯内的灯火是依据灵魂而产生的,不会熄灭。
能力:
◇修改权利
可对观测完毕的物品、地点等进行修改。例如将破损的物品复原(仅距离,并不会对无所谓的消耗品使用)基本用于维护冥界。
◇精神控制
基本用于对冥界范围内人员进行精神控制以及部分修改。该项的主要工作内容为控制冥界管理员们的忠诚度以及工作欲。
◇操控影子
可以操控自身的影子实体化,一般用于束缚控制。为了避免极端情况,随身携带的手提煤油灯是为此准备的。
■江见(えみ)
冥界之主/外来世界神/不老不死的魔女
年龄:外貌17岁(已停止生长)
身高:158cm
生日:4月7日
全名辻 江见(つじ えみ),但只有原世界的人和灯、灯油知道。
从其他世界而来的外来世界神,发现本世界没有世界神的迹象,为寻找原因与观测世界而创建了原本不存在的“冥界”作为据点。由于暂未观测到与自身接近的存在(威胁),目前较为悠闲地享受着现状。
外表为17岁左右的少女,肉体已经停止生长且无法死亡。白发绿眼,身高158cm。与其原本所在的世界不同,在本世界中主要身着个人喜好的黑色洋装。冥界内部装修整体风格也接近西方。性格一如既往的恶劣,但任性稍有收敛。
虽然没有创造世界的能力,但可以随意在世界之间穿梭,根据世界有着不同程度的修改能力,并在修改之中创造。
-
■关联角色
◇灯(とう)——由自身分割一部分并创造的外貌男性人造个体。外貌年龄大于自己外貌年龄,因此对外称为兄长。是江见信任依赖的左右手。
◇灯油(とうゆ)——以灯作为基础的外貌男性人造个体。虽然外貌年龄大于自己外貌年龄,但对外称为弟弟。虽然平时关系看起来很差但互相信任依赖。
-
■关于原先所在的世界
原先所在世界名为α(阿尔法)原为普通人类,从小居住在孤儿院。后与原世界神■相识并成为朋友,并在期间对■产生了恋爱感情。
得知■的身体与意志力难以维持世界运作后,试图说服■将世界神一职转角给自己,但失败。后因情感原因与■发生冲突,夺走了一部分世界神的能力并创造了半镜像世界β(贝塔),成为了β世界的世界神。
目前β世界由备份的电子化人格维持运作。前往Deep世界是出于外交和扩大势力。
(※Deep世界的世界神与α、β世界中的世界神定性不同)
-
■能力
(待补完)
■异能者
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着拥有异能的人类,这种天赋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他们,根据个体差异的不同,每个异能者的能力表现出来的时机也不同。但由于是极为稀少的个体存在,普通人类所组成的大众恐惧着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拥有的异能,便对异能者进行了讨伐杀戮,最终异能者的存在从历史之中抹消。
现如今的大众人民并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除了人数稀少、保命求全外,也有来自政府刻意的消息限制。被政府公安部门发现的异能者需要登记档案,一般会给予生活上的支援和帮助。部分有意者或有能力者会被招安至警视厅公安部异能科。
(※实际上,异能的存在是世界神随机生成的,也可以说是世界神极微小的能力随机分配到了部分人类身上。)
■世界神
有着创造、修改、维护世界能力的存在,还可前往自身观测到的其他世界。世界会随着世界神的苏醒存在,也就是先有神才有世界。
世界神一般不会生老病死,除非本人自愿放弃作为神的能力权利,放弃权利后世界神将变为会生老病死的普通生物,其种族形态根据本人意愿决定。
也可以将世界神的能力、身份转交给其他存在,需要双方同意且接受者有着强烈的意愿、意志力。世界神能够将自身意志传给亚神。
(※Deep世界中的世界神在不明时间点已被世界吸收,存在消失。)
■亚神
被世界神有意无意创造的高等存在,能力与权限高于人类但低于世界神。各自形态能力不同,不存在年龄概念,但仍旧存在灭亡、被消灭的可能性。大多数存在为稳定世界用。能够感知到世界神发来的意志。
亚神之间存在强度与定位差距。目前观测到的部分亚神强度依赖于信徒信仰或是知名度,但也有部分亚神不依靠人类,具体条件待考究。
黑色的身影穿行在竹林间,奔轶绝尘,无声无息,虽然已经身受重伤,却没有惊动高处小憩的麻雀,同其擦肩而过时,如一阵偶然吹来的清风,只带走了几片渐显枯黄的竹叶,飘在地面,从他右手处滴落的血砸在竹叶的叶身上,比叹息声还轻。
他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已经甩开身后数十丈远,却突然发现前方已经没了路。
在他思考该如何脱身之时,一柄沾满血的长枪袭来,枪刃对准了他的背,就要刺入身体!
男人反应迅速,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枪,只是他显然在早些时候经历了一场恶战,已经力不从心。凌厉的杀意擦过腰间,划破了衣袍,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而那柄长枪就这样直直往前方冲去,最终嵌入石壁,在铮鸣声中,整个枪刃都没了进去,又深又狠。若是他刚才没能躲过,只怕就要当场命丧黄泉。
他迅速拔出腰间的剑,牢牢握住剑柄,看见不知何时追上自己的黑衣少年,怔愣半秒,迅速反应过来,怒目切齿道:“你在耍我……”
“看你一个劲往前逃的样子着实有趣,我不忍心打扰。”陈诀一步一步走向他,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破阵,比起万分狼狈、浑身是伤的男人,他看起来过于游刃有余,身上甚至连灰尘都没沾上,若不是刀刃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恐怕没几个人能看出来他在此之前做了什么,“死到临头还不求救,想来你也是不想把院长叫出来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喘着气,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刀刃上,陈诀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后他笑出声:“明明刚才毫不犹豫地丢下人走了,现在又因为我杀了你的同伴而感到愤怒?真有意思。”
“斩马刀……”男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谁派你来的?大公主?还是百里家?”
“你想多了。”他扬起眉,脸上明明是还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甚至带了点邪性,“我和你们这些人,都不太熟。”
语毕,随着他轻蔑的笑声,陈诀一个闪身来到男人跟前,挥刀斩向他的脖颈,男人双手握住剑柄,几乎使上全身力气才挡住他这一刀,陈诀停在原地,他却被一同袭来的强劲的气势击中,连连后退,若不是及时将剑插入一侧石壁中,借力缓冲,只怕结果就不是在陡峭壮观的石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而是直接跌落至山底,摔得粉身碎骨。
陈诀的刀颇有鼓角齐鸣之势,每出一招,都有如龙鸣狮吼,但他显然有意克制,甚至未曾注入过多真气,显得只有势,未有形,足够威慑人,却并不能真的致命。
尽管每一刀都落在最危险的地方,不差累黍,干净利落,却又能被男人以一种极其落魄的姿态躲过,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次次如此,使得这一切看起来不像是兵刃相接,更像是一时兴起的戏弄和羞辱。
“……你是故意的!”
男人目眦尽裂,在他又一次戏耍般地挥刀而来时硬抗这一攻击,以一种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决绝气势自下而上劈来一剑,陈诀却早就料到,轻巧闪身避开剑气,可男子并为因为他的刀砍入血肉后停下进攻,反而趁他处于躲避的瞬间,手腕一转,止住攻击,改从侧方削来。
这一剑倒是生了效,可也仅仅是划伤了他的侧脸,于眼角泪痣下破开一道浅浅的伤口,血甫一渗出来,像是生了第二颗泪痣,那般鲜艳无比的红,看起来有一种诡异且不合时宜的妖冶感。
“你倒是聪明。”
陈诀面无表情地表扬了他,任由血珠自脸颊如泪水般流淌而下,再出招时不再留情,破阵刀干脆利落地穿透他的身体,甚至没给他挣扎的机会,握着刀柄一转,看着男人的瞳孔逐渐失去神采,变为深潭般的黑。
他停在原地约有几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就这样盯着他毫无光泽的眼睛,然后闭上眼睛,把刀拔了出来。
刹那间,喷涌而出的鲜血眼看着就要溅他满身,突然有人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拉,与此同时一把撑开的巨大的伞挡在他的面前,完美地挡住了如瓢泼大雨般的血。
“你就不能换个好处理的方式杀人?”
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夹杂着明确的不满,在他发愣的片刻,书镜已经收起了伞,看清了上面凌乱分布的红,颇为嫌弃地把伞丢给他:“这伞我不要了,送你。”
陈诀后知后觉地望向她,条件反射般接过伞,收了刀,他抖落伞上的血水,再度撑开,发现伞面上画了一幅雪地红梅图,如今沾上来自他人的血,竟然显得艳丽非凡。
他没来由又笑了一声,不同于战斗之中的不屑和讥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得意,说出的话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你自己不要的便给我?”
“你丢了也行。”书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男人跟前,蹲下来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具尸体,似是看见了什么,刚要伸手,又滞在半空中,回头朝陈诀招招手,“过来。”
陈诀收了伞,没有丢掉,而是握刀般拿在手里,走到她身边去:“怎么了?”
书镜站起来,用眼神示意他再靠近点:“把他扒了,他身上有纹身。”
“这种事也要我做?”陈诀蹲下来,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抬头看向她。
书镜居高临下地对他笑道:“总不能我来吧?”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背后的逻辑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陈诀哑然失笑,却还是放下伞挽起袖子,抽刀划破男人胸前的布料,掀开后露出胸椎处的黑色纹身。
似乎是时间有些久远了,纹身隐约有褪色的趋势,但形状仍旧清晰——是一朵扬起的海浪,其上还悬了一朵雪花。
“越海霜天暮……这是越海楼的标志。”陈诀讶异地挑眉,“奚衡云到底招惹过什么人?”
“不一定是他招惹了谁,有可能只是别人单纯希望他死。”书镜却并不惊讶,只是看向尸体的腰间,“他腰间有东西,你再看看。”
陈诀收了刀,摘下男人腰间的木牌,抬手递给她:“你认识?”
书镜弯下腰,只看了一眼便移开,勾起一个冷笑:“奚家人的东西。”
“没别的要确认的东西了?”陈诀站起来。
“没了。”
他迟迟没动,书镜也停在原地,陈诀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眼书镜:“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不回避?”
“杀人抛尸而已,回避不回避都没区别。”书镜行若无事,缓缓道,“不过我建议你快一点,奚衡云该醒了,我得同你一起过去。”
陈诀又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拿我当借口。”
“你不也拿我当了借口?”书镜语气倨傲,退到一边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挂起假笑,“所以麻烦你处理快点。”
-
书镜走进来时,顾绛霄正拆掉奚衡云手臂上最后一根绷带,而虞真则在一旁蹲着,琢磨着手里的什么东西,对房间里的其他人和物一点也不关心。
她悄悄走到虞真身侧,听见她小声念叨着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低头看见了她手里的东西:一把漂亮的剑。这把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些,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凑近了看,更能看清剑身上如同星图的紫色纹路——这是奚衡羽的那把星散剑。
“奚衡羽真舍得,剑居然给你了。”
虞真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他本来已经拒绝了,只是我实在是有些好奇这把剑的构造,奚衡羽又说一定要遵守诺言,便借来给我研究几天。”
奚衡云睡了两天,奚衡羽在隔壁亦睡了两天,醒来之后两人的床边都堆满了战帖,试玉台的一群学生都想来约架。奚衡云醒来第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顾绛霄按着边骂边检查,奚衡羽却直接拖着虚弱的身体推门而入,先是大张旗鼓地夸赞了他一番,在顾绛霄的死亡注视下表示自己虽然不舍,但愿赌服输,比试得痛快,输了也只能说自己太过狂妄、技不如人,主动把星散剑带来给他。
可用奚衡云自己的话来说,他要这把剑也没有用,因此执意拒绝,偏偏奚衡羽也倔,说什么也要达成诺言,最后虞真带了汤进来,作为铸师自然是看见名剑就离不开眼,奚衡云见她实在感兴趣,便提出把剑拿给虞真研究几天,也算是兑现了赌约。
奚衡羽同意得爽快,两人就比试的事情又聊了半天,最后奚衡云的病房内迎来了第五人,一位一身劲装的年轻女人走进来,二话不说揪着奚衡羽的耳朵带走了他,临走前还挨个道歉说打扰,最后贴心地关上门,顾绛霄这才有空继续帮他拆绷带。
刚刚拆完,书镜和陈诀就来了。
“他走了?”陈诀看向书镜,“你不是还准备试探一下?”
“他应该没那个本事。”书镜摇了摇头,又示意陈诀把那块木牌拿给奚衡云,等他接过仔细观察后,书镜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才开口,“认识吗?”
她虽然在问“认识吗”,可却笃定他会认识这块用金线刻了一朵一半枯萎一半盛放的花朵的木牌。
果然,奚衡云脸色苍白:“这是我……我二哥府上的人才会有的。”
“盈枯剑?”书镜问。
“……嗯。”
“他找了越海楼玉衡阁的人来杀你。”陈诀道,“这是他们的规矩,派出去的杀手身上有雇主的标志,就算死了,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看来他很着急啊。”
“奚梦晓要死了?”书镜微微蹙眉,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不满。
顾绛霄一愣:“啊?”
“死应该还不至于,不然怎么没人来找你带你回去?不过能让你二哥这么着急,甚至不惜顶着风险也杀了你的事情,怎么想也只有那么一件。”陈诀笑着解释,“家主之位。”
“好一出血脉相残。”书镜说得轻飘飘的,“即使你没兴趣,可只要你有这个能力,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等等,盈枯剑不是奚、奚衡、呃……”
顾绛霄说到一半,却突然说不下去了,卡了半天还没把名字念出来,虞真看他磕磕绊绊属实受难,替他把话说完:“奚衡雪,对吧?说到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女子的名字,我以前还听过盈枯剑是女子的传闻。”
“毕竟没几个人见过嘛。”书镜又看向奚衡云,“人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消息传回去,他会知道为什么,短时间可能还会派人来。”
奚衡云闭上眼睛:“我和他确实关系一直都不好。”
“三院论试海选在即,接下来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混进来了。”虞真安慰道。
书镜却直白点破:“你当如何?”
“给你们添麻烦了。”奚衡云叹了口气。
“麻烦说不上。”陈诀道,“人是我和书镜帮你解决的,你想不牵连都难。”
听见这句话,顾绛霄突然瞪着他:“你杀人了吗?”
陈诀露出戏谑的笑:“你猜?”
“……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他又迅速捂住耳朵掩耳盗铃。
“你放心,不会有多余的麻烦。”书镜笑了笑,“现在真正的麻烦只有一个,看样子你们是都不会置身事外了。”
陈诀没有反对:“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顾绛霄虽然觉得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但还是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来。
“把你家里其他继承人候选都杀了,你当家主。”陈诀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虞真居然还真的思考起来:“……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你还当真了啊?”顾绛霄吓得音量都不由自主拔高了,指着陈诀,“别跟他学!”
陈诀歪头看着他:“我可是认真的。”
“我看你是认真地想把我们带去送死!”
虞真插进对话里:“首先需要找人合作,如果可以,说不定能联系到几年前开始便和奚大人不对付的百里家,再——”
顾绛霄又打断她:“真不用这办法!”
奚衡云在暴风雨中间再次表明态度:“我并不愿意当家主,也不适合当家主。”
“那还是再坦诚些。”书镜慢悠悠道,“奚衡晴和奚衡序为什么没有管你?为什么来的只是奚衡雪?据我所知,奚家向来看中家族本身,再残忍也不至于想这种歪门邪道,奚衡雪居然敢暗地里派人杀你,不仅仅是和兄长关系差这么简单吧?”
“诸位。”奚衡云听懂了她的话,不由打直了背,正襟危坐道,“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
见几人的目光同时看过来,他顿了顿:“其实我二哥和我,并不是亲生兄弟,我们只是远亲。很久以前,他还不是我的二哥,盈枯剑奚衡雪这个称号和名字,在几年前,属于我真正同父同母的姐姐。”
*
《鹰》
[唐]罗隐
越海霜天暮,辞韬野草干。
俊通司隶职,严奉武夫官。
眼恶藏蜂在,心粗逐物殚。
近来脂腻足,驱遣不妨难。
击玉敲金之声再度响起,电光火石间,二人已再次过了数招,整个教场的气压都在不知不觉间变低,奚衡云与奚衡羽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无意识外放的境界威压降下,竟然让不少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书镜抬手挡住吹来的枯叶,下意识后退一步,陈诀眼疾手快握住她的小臂,助她稳住身形。
“还好?”他没有松手。
书镜皱着眉,一手抵上颞颥,仰头舒了口气,这才抽空回他:“还好。”
“真的还好?”
“还没那么废物。”她试图抽出手,奈何陈诀仍不肯放手,她便抬头去看,发现他瞳孔里闪过惊讶与探寻,贴在小臂上的手指似乎动了动,停在了某个穴位,书镜的眼神锋利起来,低声呵斥道,“松手。”
这不算重的两个字由她口中说出,却意外威严,陈诀先是一愣,随后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才松开她,一副准备负荆请罪的样子:“抱歉。”
虞真靠过来扶住她,书镜道了声谢,眼睛却盯着他,寸步不让,陈诀朝她颔首,自觉后退半步,表明自己知错,主动求和。
顾绛霄在一旁叹了口气:“别内讧啊,有个呆子还在打架呢。”
“没有内讧。”
“没吵。”
两人异口同声。
顾绛霄只觉得无奈。这两个人,平日里就不怎么显山露水,琢磨不透真实情绪,现在又因为他那么一句话迅速恢复成常态,相安无事。他看着书镜,欲言又止,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目光交汇,书镜勾了勾唇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但又不给他反应时间,迅速移开。
虞真认真观察着几乎被风暴遮住的教场,她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感觉到了风暴中心即将发生的事情:“要动手了。”
漫天尘沙间风起云涌,明明处于白昼,却又在两人举剑的瞬间昏暗下来,草木震动,山鸣谷应,泼墨之色覆盖整个教场。
奚衡羽的身影暴露于纷飞的落叶之间,凭空一跃,蓄力一剑直直朝奚衡云砍下。
混乱的气流间,奚衡云看清他的动作,一手撑地,翻身横扫,改从下方攻击,琨玉秋霜起势,凛锋聚起光芒,再次同他正面交锋,技高一筹,压住了他磅礴的剑势,逼得奚衡羽一退再退,于空中狼狈转身,未散的剑气斩碎他的领约,落了满地。
比试进行到这一步,两边都已经受了不少伤。
奚衡云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院服衣摆已经碎成布条,有气无力地垂着,右侧脸颊上的一道尤为明显,血迹已经凝固,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奚衡羽受的伤看起来没有他严重,最明显的无非是脖颈处的一道剑伤,几乎要伤到动脉,但只要定睛看去,不难发现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即使抿着唇,也能瞧见血丝渗出。
但他二人眼中的战意未曾褪色。
“快结束了。”书镜向前一步,“顾绛霄,准备救人吧。”
“救人?”顾绛霄一听这个词,不好的回忆浮现在脑海,这两个字代表着这场比试很有可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他转身看向陈诀,“你说说奚衡云这大笨鹅学什么不好非要和你学拼命?”
陈诀接受着他愤怒的注视,承着这无妄之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究竟谁会赢?”顾绛霄又问。他从未习武,自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待这二人使出最后一招,胜负自当揭晓。”陈诀道。
教场内,奚衡羽先发制人,低呵一声拔剑而起,一瞬间风云巨变,急雨如山洪倾泻而下,狂风骤雨之中,星散剑通身笼罩着紫色电光,又在雾气中汇成一柱,如巨蛇攀附,嘶吼声压过雷嗔与电怒。
风雨如刀割、似利刃,奚衡羽立身于晦暝的滂沱大雨,以剑尖为引,汇聚满山雨水,紧贴星散剑,在其四周凝成道道寒冰,以移山倒海之势齐齐冲向奚衡云。
星散剑法第六式,引川倒海。
“这便是那剑法中你没见过的招式?”陈诀突然看向书镜。
“谁知道呢?”书镜说得轻巧,不以为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这上一任星散剑剑主倒是捡了好徒弟。”
年轻,有天赋,临危不惧,只要用心栽培,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代宗师传奇。
“奚衡云可不差他分毫。”陈诀道。
“那是自然。”书镜看都没看他,“能得饮冰剑奚瞬亲自教导,放眼整片大陆,都没几个人能有这待遇。”
“你怎知饮冰剑教导过他?”
书镜嗤笑一声:“他可是奚家人,奚梦晓的儿子,拿了琨玉秋霜的奚家人。”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奚梦晓认可他,给了他名剑琨玉秋霜,自然会认真打磨这块璞玉。
奚衡云手持琨玉秋霜,竟然在这时候闭上眼,再睁眼,琨玉秋霜无风自鸣,长啸一声,剑鸣反复回荡在山间,竟有龙战虎骇之势。
星散剑唤来的雨还未顺利落到琨玉秋霜之上,便被其散发出的热气蒸发,尺波电谢间白雾升腾而起,搅翻天幕中团团黑云,数道雷光落下,如星旗电戟,挺立于狂风之中,劈开沉沉死气。
只见电掣星驰间,两把剑再度碰撞,两道截然不同、但皆是孤注一掷般的剑气在此交汇,竟然在轰鸣声中融为一体,如同喷涌而出的湖水,直冲天际,破开层云!
与此同时,星散剑与琨玉秋霜相碰的刹那,不可抵挡的剑势再度荡开,比第一次更汹涌、更生猛、更澎湃,烟尘障目,愤风惊浪,看台上众生甚至来不及惊呼,眼见着就要被这如晴空霹雳般的攻击波及到,忽闻一道清脆的琴音,如珠落玉盘,不绝如缕,一瞬间万道金光齐发,笼罩住整个看台,替看台上的人群挡住了攻击。
书镜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假山上的一抹白色,亦是那道琴声的出处。沈秋云抱琴而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更皎如松柏,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同她微微一笑。
众人陆陆续续发现他的存在,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亦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都明白过来那道金光出自于谁之手,齐齐朝他行礼致谢:“阁主。”
沈秋云颔首微笑,白衣翻飞,如云如雾,怀里的琴以翠绿藤蔓缠绕,末端刚刚才开出的花在瞬间枯萎凋零。
他提醒道:“胜负已分,诸生可别耽误了今日其他课程。”
语毕,他没有再参与的打算,就这样转身离开。
尘烟散尽,云层间泄出灿烂的光,驱散了教场上的雾霾,渐渐显露出两人的身影。
奚衡羽已是跌跌撞撞,站立不能,星散剑与地面碰撞,火花四溅,他努力想维持头脑清醒,可仍旧太过勉强,最后索性认命,将其拔出,丢到一边,大笑一声躺在地上。
奚衡云则如孤松般屹立不倒,但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反应,任凭额头的血迹沿着鼻梁流下,染深了胸前的衣襟。
顾绛霄暗骂一句,正欲下楼,陈诀先他一步,一手提住他的衣领,不顾他的感受,直接翻身带着他从看台一跃而下,落到两人身旁。
“奚衡云!”
顾绛霄一边大声吼他的名字,一边检查他的身体状况,确认武脉未损,只是耗尽真气后松了一口气。
他连吼五六声,奚衡云终于有了反应,看向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奚衡羽,颤颤巍巍感叹道:“……星散剑法实在厉害。”
顾绛霄:“……”
顾绛霄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夸别人,他简直想丢下他不管任由这人自生自灭。
另一边,陈诀绕到奚衡羽跟前,俯下身探他鼻息,又熟练地进行了基础检查,确认此人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昏死过去后迅速站起来,由着教习派出的人将他抬走,没说一句话。
奚衡云又转身对着顾绛霄拱手,动作有些僵硬:“多谢。”
“谢什么谢?我没说我要治你!”
奚衡云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从担忧变成怒气冲冲的模样,刚要开口,只听一道清脆的响声,琨玉秋霜自他掌心滑落,奚衡云后知后觉地抬手,起先还只是虎口处止不住地颤抖着,紧接着整只手臂都在发颤。
“原来握不住了……”
话未说完,他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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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衡云与奚衡羽被齐齐送进书院的医馆,顾绛霄和虞真都进去帮忙,只余书镜与陈诀两个被评价为“别来添乱”的人在门外。
医馆地处小重山一处僻静竹林里,黄昏已至,残阳如血,沐浴着今天最后的日光,陈诀突然出声询问:“顾绛霄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书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解释。
陈诀于是抬手,点在自己小臂某处,书镜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置若罔闻,又问:“这位置里的东西还有多少?”
“这么好奇?”书镜反问。
“实在好奇。”陈诀说得诚恳,“毕竟你身上全是秘密,如果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那我也实在好奇。”书镜靠近他,低下头,陈诀的呼吸就要落到她头顶,她伸出手,抚过对方腰间那把名为“破阵”的刀,刀鞘上布满混乱的划痕,每擦过一处,书镜便以讲故事般的语气娓娓道来,“这是御林军刀法划伤的,这是北疆的落日长枪,这是南边鹰锐铁骑最擅使的黑剑……你到底是谁麾下的人?”
明明那天点破身份后他起了杀心,可今天,陈诀并未表现出她意料中的恼怒,只是后退一步:“这可不好说。”
“是么?”书镜挑眉笑道,“我也不好说。”
“看来是我不够格。”陈诀了然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得此殊荣?”
书镜竟然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来,随后道:“如果是你临死前的请求,我考虑一下。”
陈诀闻言反而笑得灿烂了几分,衬得眼角的痣越发扎眼,他似乎想说句什么,医馆的门被推开,他显然已经失了时机。
一道传讯符飞了出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朝书镜的脑门冲去。
好在书镜早有防备,抬手死死捏住,像要掐死谁一样,又展开来看,发现是顾绛霄让她进去。
“那就待会见了,我得进去一趟。”书镜晃了晃手中的符,“这位‘将军’。”
陈诀眨了眨眼,笑得挑衅:“待会见,这位‘大小姐’。”
听见他的称呼,书镜又一次笑出声,听起来像是被他取悦到了,但也没做过多停留,转身走进医馆。
顾绛霄已经在房间里等她了,病床上还躺着呼吸平稳、已无大碍、但是快被包扎成白色粽子的奚衡云。
“他没事了?”
“没事了,睡一觉起来就好,只是最近不能再动武了。”顾绛霄道。
书镜又问:“真真呢?”
“去帮师姐修仪器了。”顾绛霄示意她坐下,“暂时不会过来。”
“行。”
书镜坐在他面前,没等他出声,便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她的皮肤很白,整条手臂上竟然有一道堪称狰狞诡异的伤疤,不算粗壮,但足够长,如同藏在体内的毒蛇,泛起异样的蓝色,一路蔓延,最终被挽起的衣袖吞没。
顾绛霄把手搭在她的脉上,眉头紧蹙,半晌后叹道:“那时候的境界威压果然还是影响到你了。”
“没那么严重。”书镜收回手,又换了另一边,“不碍事。”
“陈诀碰的哪边?”
“他没碰到那道伤。”书镜微微蹙眉,“但他可能知道我这只手里都藏着什么了。”
顾绛霄抬手,展开一套针具,拿起针,注入真气,扎进她手臂上的几处穴位:“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你的来历,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不要试图把它们逼出来。”
书镜云淡风轻道:“我可没有真气做这种事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借助外力也不行。”顾绛霄神情严肃,语气严厉,“稍有不慎,你就会死。”
“你也不行?”
顾绛霄一愣,随后眉头皱得更紧,仿佛在看一块冥顽不宁的朽木,斩钉截铁道:“我也不行!”
“那你师父总行吧?”
“不要以为你知道我是出身何处就能凭此威胁!”顾绛霄施针完毕,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忍住了揍人的冲动,“我师父只救人,不害人!”
“别生气别生气。”书镜放下衣袖,站起来,“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不等顾绛霄反驳,她殷勤地为他打开门,顾绛霄一拳打在棉花上,和她一起走出房间,找到虞真,三人同再门口的陈诀汇合。
夕阳正式落下,书镜回头看了眼医馆,奚衡云估计得睡上个一两天,她正色道:“奚衡云这件事,我总觉得没完。”
“……什么意思?”
“在看台观战时,我感觉到有其他陌生的气息。”她看向陈诀,“我想你早就有所察觉。”
“不像是书院的学生。”陈诀点头,“但人数不多。”
“沈……沈阁主出现,不是意外。”书镜道,“他必定知道什么。”
虞真略显担忧地问:“他这几天必定是没有办法再动武的,如果这时候有人趁虚而入……”
“等他醒了,再问问吧。”书镜的声音轻飘飘的,轻而易举就被山间的风吹散,“毕竟这可能会是他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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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日大风雨雷电》
[宋]陆游
雷车动地电火明,急雨遂作盆盎倾。
强弩夹射马陵道,屋瓦大震昆阳城。
岂独鱼虾空际落,真成盖屐舍中行。
明朝雨止寻幽梦,尚听飞涛溅瀑声。
《白石郎曲》
[宋]郭茂倩。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