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拉德的身体机能有点小问题。自从上次执行任务出了点差错后,虽然他的能力是大幅度得到了提升,但与泽万的联系却变得微妙起来。在他进入疗养皿之后甚至有一小段时间两个人的联系是断开的,泽万虽然坚信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也不愿意去想象失去哨兵的自己,但事件之后阿伯拉德确实开始变得不稳定。
最初是嗅觉的逐渐迟钝,阿伯拉德以为只是小小的感冒,但泽万几乎是立刻就敏锐觉察到了对方的不对劲,毕竟结合过的向导之于哨兵,相当于专属的“私人医生”,需要时时刻刻掌握搭档的身体情况。接下来是味觉,当阿伯拉德五感中有两项的指标开始大幅度下降后,泽万毫不迟疑上报了高层,并要求对搭档二人做了一次全面的健康监测。
检查的结果出乎意料,通常而言哨兵与向导虽然可以因训练而提升实力,但成长空间总体仍在可估测的范围内。即一个人的成长是有局限性的,所谓的“突破”最多只是个人抵达了自身的能力上限,较之前的成绩更好而已。很难有谁真正意义上超越“估测范围内能达成”的区间,进入“难以预估”的更高层次。然而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检查单却在证明,“进化”确实是有可能的。
到何种程度?是否会对两个人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将来会如何发展?已经二次结合的搭档为什么还是精神不稳定?泽万需要思考的问题堆积如山,他查阅的资料显示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虽然理论上在极限条件下会有极小的概率进行这样的进化,但结果并非全部令人满意。大部分人因为无法承受超越自身极限带来的各种副作用都下场凄惨,泽万可不希望他和阿伯拉德变成这样。
“以模拟对战进行进一步的数据收集,”泽万在半空中挥动手指,快速切换投影的屏幕信息,他正窝在阿伯拉德的怀里,对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同看着,“目前符合对战要求,并且愿意配合的组别有……”
“啊,果然。”
泽万腾出手去摸自己大熊的面颊,后者立刻配合露出更多的脸并眯起了眼睛。
“威尔那组也申请了,毕竟他带着梅恩斯。怎么样阿德,就选他们吗?”
“好。”对于自家搭档提出的建议,阿伯拉德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虽然可以借口上级安排,但真的拒绝的话会变得很麻烦吧。”泽万轻轻笑了起来,威尔那对组合有多难缠他是知道的,并不只是体现在哨兵身上,对于泽万而言,还没有与结合后的威尔正式对战终究是遗憾。最重要的是两组还是邻居,他可不想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梅恩斯对他没好脸色。
“你现在感觉如何?可以的话我就选择对战对象了?”
阿伯拉德的目光在名单上巡视了一圈,评价地说:“梅恩斯的话,可以。”
“那就期待威尔家的小狮子让你降降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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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对战被安排在中央全息对战厅,两位向导在最初就商定好本次的对决以哨兵自主作战为主,为了最大限度激发哨兵的潜能,向导只进行辅助。哨兵们在正式开战之前都得到了一把仿真枪,里面装的是含有对方向导素的特质子弹,中弹之后会大幅度降低哨兵的行动能力。
“阿德,我知道这场对战很重要,但如果你感觉不对,要立刻提出暂停。”
泽万忍不住进行叮嘱,威尔梅恩斯的组合虽然只是徘徊在塔内排名前四,但他们结合晚提升快,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另一侧,威尔与梅恩斯并没有过多交谈,只是前者将后者叫到自己面前,帮对方整理衣服。泽万曾多次研究过对方组合的战斗视频,也发现了两组之间决定性的不同。
“我会尽力的,”也许不满这个时候还将注意力不放在自己身上,又或者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势头被压下去,阿伯拉德弓着背,将额头贴在泽万的额头上,“我们会赢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梅恩斯恰巧路过他的身边,心高气傲的他只是用目光扫视了一眼两个人的互动,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演练室。威尔跟在他身后,只是微笑着目视前方路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还没有开战就嗅到了火药味,如果是平时泽万半点也不会担心,但……不管怎么说,还有威尔呢。这位儿时玩伴是泽万除了自己组合外,最相信的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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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很快拉开了序幕——应该说,有梅恩斯的战场向来是速战速决。与阿伯拉德的稳健不同,梅恩斯个人风格更偏向高效率与出其不意,在与威尔组队后无疑将他的优势发挥到了最大化。
数据与几周前的完全不同了,泽万暗自评估。为了保密原则通常除了上级,就算是内部训练也不会提供当下的讯息。梅恩斯的进步太快了,威尔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训练这只狮子的?
“不错吧?”泽万耳机内传来威尔的声音,哨兵们在这次的训练中是没有分配这些辅助器械的。
“所以你就要在对战中进行炫耀?”泽万忍俊不禁,什么时候见过老友这个样子?
“只是好心提醒你,太过轻视他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
威尔的这句话确实不假,泽万明白对方的双重含义。如果被梅恩斯理解为“在对战中放水”的话,那就糟糕了。
【阿德,怎么样?】
与哨兵共享视觉,泽万看到模拟场地是废弃工厂。没有看到梅恩斯的影子,应该是隐蔽了起来。泽万调高了阿伯拉德在听觉方面的注意力,在这样的场合视觉更容易被遮蔽。
【右边……有心跳声。】
泽万感到又惊又喜,现在的阿伯拉德简直是一台人型红外线感知仪,这么一来处于劣势的就是梅恩斯了。
果然,在片刻的潜伏后,来自梅恩斯的狙击自阿伯拉德判定的方向袭来。健硕的男人动作敏捷地躲过了枪击,子弹射在墙面上擦除浅色的痕迹。
两个哨兵同时奔跑,梅恩斯先前的攻击暴露了位置,阿伯拉德趁机追踪。就在他眼角掠过梅恩斯的衣角时白色的雄狮一跃而起,棕熊应声而出,两只精神体旋即扭打在一起。梅恩斯利用精神体制造出视觉死角,又躲进了掩体。
“还是我的更优秀吧?”泽万的语气听上去好整以暇,虽然他毫不介意,但看着搭档努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想挫一搓威尔的锐气。
本以为威尔是不争强好胜的类型,结果却等来对方沉默片刻后、带着笑意的回复:“……那要看最终结果了。”
白狮在体格上与棕熊争斗并不占优势,它也并不恋战,只是为主人创造出躲藏的机会便转身逃走。阿伯拉德防止是圈套并没有继续追击,本想着让白狮暴露梅恩斯的位置,却没想到狮子在一块窗户前停了下来,随后用爪子快速地挠抓。
阿伯拉德立刻感受到大脑针扎似的疼,他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捂着耳朵。本应该是成为利器的高敏感听觉现在被对手反向制约,泽万立刻调整阿伯拉德的五官敏感度。
但梅恩斯毫不含糊,他当机立断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冲出掩体,这一次男人干脆放弃了狙击,意图以正面对抗结束这场对战。他对着阿伯拉德进行射击,属于泽万的向导素反而令阿伯拉德的各项数值快速趋于平稳,后者借着片刻安宁的空档对梅恩斯予以还击,重拳袭向梅恩斯的胃部及面门,梅恩斯吃痛下意识后退,双臂交叉抵在面前减缓冲击,阿伯拉德趁对方躲闪又接连攻击他的腿部,他本想着能将梅恩斯撂倒在地,却未曾料到对方矫捷地转了个身,以力借力将自己甩了出去。
棕熊咆哮着再度出现,伸出厚重的熊抓对着梅恩斯的后脑就拍,白狮从侧面窜出,咬着熊掌将它成功扑了出去。而梅恩斯不为所动,对着阿伯拉德腹部连开四枪,下一个瞬间就被身上吊着狮子的棕熊扇了出去。
阿伯拉德眼冒金星,被甩出去的那一下令他口腔上涌着血腥气。他觉得脑子嗡嗡响,因为落地的刹那做了保护措施他判断应该不会是脑震荡。但为什么这么吵?到底哪里来的噪音?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觉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远处有个蓝色的身影正向他奔跑。是泽万吧?是泽万吗?
阿伯拉德缓慢地深呼吸,他感觉脖子滑溜溜的,用手一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黑曼巴盘在了身上。模拟对战场的场景开始复原,这场对决已然结束。
“泽……”高大的男人像是受伤的熊,捂着脑袋沙哑地呼唤自己搭档的名字。
TBC
人类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甚至穿透了会馆的墙壁水缸的玻璃和里面的液体,无人在意被掩盖过去的人鱼的眼泪,当它们沉入湖底那泪水甚至无迹可寻。尤纳未曾目睹过人类的狂热,但他看到过同胞的啜泣。
时间永远无法治愈她的伤痛,她在水箱的角落里蜷缩着,流着谁也看不见的泪。
——————
“过来,尤纳。”
他睁开眼睛,摆动尾鳍拨弄水流将自己的身体推上水面,就在水缸的边上有着耀眼的金色短发的男人朝他伸出手,他顺从地将脸贴上他的掌心,人类的体温从接触的皮肤上传来,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温暖。很快男人便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没有打算擦净手上的水,只是轻轻甩掉指尖的水滴。
“您觉得如何,夫人。”
“不论看几次他都是如此美丽,先生。”
男人身后不远处衣着讲究的女人微笑着道出她的称赞,女人有一头棕色的长卷发,鲜艳的花朵点缀在她的帽子上,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面容很难分辨,但女人额前的痣留在他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女人,她曾是银色露珠的主人。
准确来说是银色露珠的主人的妻子。
去年那条在额前长着独特的长角,有着银灰色尾巴的人鱼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年纪不小,或许已经永远地走了,所以她是来挑选新的人鱼吗?
“这么说您或许想要拥有一条和尤纳外形相似的人鱼?”
“不。当然,他很美,但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女人的目光已经从尤纳身上转到了别的鱼缸,即使她仍在称赞着尤纳的美丽,“我们需要商量,可以尽量多为我介绍一些人鱼吗?”
“愿意为您效劳。”
他们转身离开尤纳的缸前走到旁边,尤纳没有潜回水下而是看着他们的身影,有着白色长发与粉色鱼鳍的小人鱼浮上水面摇晃尾巴发出咿咿呀呀在人类听来并无意义的声音欢快地同人类们打招呼,那是谢伊的鱼缸。
“这是谢伊,它才三岁,已经被一位先生预定,如果您需要……”
“我对前一阵子的落水事件略有耳闻,它的勇敢独一无二,让我再看看吧。”
虽然前一阵子谢伊还在集体鱼缸里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但有人为它花了钱,于是它搬来了这里。一开始谢伊似乎有些寂寞,好在它很快适应了这个孤单的鱼缸,它在宽阔的水池里快速摆动尾鳍来回冲刺,和它能看得见的每一条人鱼挥动手臂打招呼。大家愿意回应这条年轻人鱼的友善,除了她……
尤纳潜入水下,他靠近玻璃墙,谢伊对面的那个水箱空空荡荡,索菲亚现在不在她的鱼缸里。
——————
时隔多年希尔文·里弗斯终于再次回到了人鱼节,只是这次是他自己带着人鱼回到这里。他站在岸上远远望着会馆附近的湖面上人鱼来回嬉戏,不过珊瑚并不在那里,今天她将在展览馆的独立水缸里接受观赏,似乎是有人想要看看这些单独展出的人鱼。不过等到下午或者明天珊瑚又可以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了。
广阔的室外湖不同于幽暗的会馆内部,微风会亲切地和每一个生物打招呼,用无形的手拨动湖水打碎照射在水面上的阳光,破碎的日光随着波浪飘散到目光所及的各处,遮掩了人鱼的身形,闪烁的波光成了他们的迷彩。
他沿着湖边散步,路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商贩和游客,自从他的舅舅埃文斯卧病在床他也逐渐忙碌了起来,人群的喧闹和欢声笑语恍若隔世,他在人声的海洋里像人鱼那样游荡。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集市的尽头,这里的人少了很多,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他能一眼看到通往会馆大门的路。现在那条路上有个男人蹲在那里,他身前的湖面上一条人鱼朝他伸出了手。
当希尔文走过去时抱着纸袋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而那湖面上只有人鱼金色的尾巴拍出的小小水花。
“抱歉,先生,”他的目光在男人怀里的纸袋和那涟漪尚未散去的湖面之间打了个转,“我只是出于对人鱼的健康考虑,你刚才是在投喂人鱼吗?”
金棕色头发的男人扭头看了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碧绿的水波映射进他蔚蓝的双眸,他眨眨眼睛,朝希尔文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不可以吗?她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他从纸袋里抓出一把糖塞进希尔文的口袋里,“你也尝尝吧。”
“谢谢?等等,太多了!”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抓住从口袋边上溢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这才不至于狼狈地蹲下去捡拾这些小玩意儿,闪亮的玻璃糖纸让糖果看起来就像亮晶晶的宝石,或许珊瑚会喜欢,“只是糖的话倒也还好……”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男人的笑容明亮开朗,他挥了挥手,“我还得在这儿等人,再见,记得帮我保密。”
希尔文回到集市里时他回头望向那条路,男人已经坐在会馆门口的长椅上,他从纸袋里面拿出饼干塞进嘴里。
——————
不论多久过去索菲亚都记得那场观赏赛,尤利安用短剑划开自己的喉咙,他在索菲亚的怀里抽搐,流血,最后停止呼吸。她哭了吗?她只记得人类的欢呼声中自己的哀嚎微不足道。不会有人在意人鱼的眼泪,即使她的悲哀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
“该回来了,索菲亚。”身穿防水背带裤和靴子的人类打开运送用水箱等她游进去。
她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
滚轮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通过地板震荡了人鱼们的水池,他们有的或已经习惯,有的仍好奇地探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尤纳再次浮上水面,载着水箱的推车路过他的面前,停在谢伊的水箱的对面,是索菲亚回来了。
恰好乌奈和那位女士从走廊的另一面回来,乌奈翻动手上的人鱼名册,“虽然她已经回来了,但我并不建议您租下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为什么?”
“自从前年的观赏赛后她的精神状态并不乐观,这也是她被送回来的原因,她的前主人害怕因为这条人鱼的自毁行为摊上罚金。”
“……够可怜的。”
乌奈抬起头看向这位女士,或许他也很好奇她可怜的是人鱼还是那个主人,但是巨大的水流声和人类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索菲亚的缸前人鱼倒在地上勉强用一条手臂支起上半身,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笔直地举起,明晃晃的铁制品反射着会馆里森冷的灯光,那是一把匕首。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地向那两个负责清洁的人类挥舞着这把凶器威胁他们不要靠近,其中一人捂着受伤的左臂倒在距离索菲亚不远处,他的同伴好不容易才靠近他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拖离人鱼身边。
“为什么她会有刀?”乌奈大声质问负责运送的清洁工。
“我们不知道!她肯定是之前藏在哪了!”
乌奈皱紧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去疏散一楼长廊里的人,其余人想办法夺了她的刀!”
清洁工们开始遵从乌奈的命令逐渐朝索菲亚靠近,如果可以,尤纳希望索菲亚不要死,他开始默默祈祷人类能够救下索菲亚。
但是索菲亚却突然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大口喘着气最后抬起头,满是绝望的蓝色的双眸看过她面前的每一个人类,那双柔软的嘴唇先是紧紧抿着最后张开,但是没有美妙的歌声从她的喉咙里飘出,只有野兽一样的嘶吼,她拼尽全力模仿着人类的语调。
“凶手……”她将这些词汇组合成人类的话语,“你们所有的都是——凶手!!”她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头上将手里的匕首用力割下。一切都晚了,无论是清洁工们的制止还是乌奈的命令,匕首从索菲亚的手里掉落转着滑动到一边,血液从她脖子上的伤口里涌出来将她的胸前染红,她眼睛上翻发出窒息一般的呛水声,当她的身体后倾倒进水池她的尾巴也跟着滑进深深的水箱,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从下面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声,尤纳潜下去,仍是隔着玻璃他看见索菲亚上下颠倒地悬浮在水中,她紧紧捂着她的脖子,身体间或抽搐,血液不止从伤口,也从她的口鼻流出。在水的囚牢里她挣扎了片刻最后松开了手,一动不动了。
索菲亚再也不会在水箱的角落里啜泣了,但尤纳知道,那无人知晓的眼泪仍存在于那里。
——————
清洁工们的效率很高,到了晚上甚至那个水箱的一切都清空了,有两个清洁工正在里面做最后的消毒处理,他们的谈话声隔着水模糊的传来,尤纳浮上水面,这下声音清晰了许多。
“威利,伤的不重吧?”
“幸好只是划破了一点,不耽误工作。真是神了,她到底从哪捡到那玩意儿的,你看见了吗?”
那人没有说话。
“毕竟咱们俩都在会馆这边呢哪能看到那么远,等等,该不会要扣工资吧?”
“说不准,说起来那刀呢?”
“什么?”
“那把刀,”另一人重复道,“别人捡到了吗?”
“没听说过,有空问问吧。”
之后再没人说话了。
尤纳的身体向后倾倒,他像索菲亚那样上下颠倒地在水中慢慢下降。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他合上眼睛,晚安,索菲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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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七月恭候各位
*场外人设无需审核,请直接选择【场外】tag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01
众所周知,猫是不会说人话的。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
对,小猫咪是不会说话的,但非碳基的会。
乖巧蹲坐于公园长凳上的小橘猫,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望向我,开口喵道,“不然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忽然能听懂动物说话了呢?”
“可能是因为没睡醒吧。”
三点睡六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估计再这样熬两天,我就可以跟家里的蟑螂聊人生梦想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脑有些宕机,“那么,解释一下,为什么另一个时间里的我……会出现在这里。”
小橘猫借着洗脸的动作掩盖抽搐表情,有气无力地喵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睡觉都能穿越。”
我:“……说点靠谱的。”
02
为了方便称呼,我暂且把小橘猫称呼为橘座——毕竟这是猫化的自己,名字总要霸气点——再之后,我俩用半小时时间把“一觉醒来变成猫”这件事从头到尾理顺了一遍。
“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左右,”橘座甩着尾巴,看了眼电脑锁屏时间,“你就会接到导员的电话,让你去艺术楼帮艺术生们连一下电子设备。”
兴许是物种决定习性,橘座喵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舔爪子洗脸,又如此耽误了两分钟后,这才接着往下讲。
“然后在工艺美术展区,靠近墙角的位置,捡到一颗钻石。”
“对,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听完,我捏着下巴思考,“可是,这跟睡觉有什么关系呢?”
橘座无语地抽了我一尾巴,伸手把陶艺课做的杯子从桌子上推了下去。“听我说完喵!”
我有惊无险的接住杯子,然后态度卑微,洗耳恭听——说起来,我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大概可能是种族改变的缘故吧?
“就在我捡起那颗钻石大量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这不就……睡了嘛。”
“……这叫晕。”
橘座亮出了没有修剪过的爪子。
我:“小猫咪说的都对。”
03
总而言之,就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在艺术楼帮忙时被人敲晕后穿越成了一只猫,然后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了几个小时以前的自己身边,且还神奇的能够跨物种对话。
鉴于宿舍里不能养猫,而橘座也想变回人类,于是我俩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找到破局之法。
而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拒绝导员的任务分配。
一个小时后,在我硬气的挂断导员电话拒不去艺术楼帮忙后,一人一猫愉快的往床上这么一躺——“砰!”
是脑袋撞墙上的声音。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脑袋。
我记不清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疼得一瞬间大脑空白而导致的短暂失忆,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身旁还有一放大化的自己……对,我变成了猫。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我点头,示意大号的自己他理解对了。
“……所以,拒绝帮忙是没用的,重要的是要规避‘昏迷’。”又是半个小时,我盯着满脸傻气的自己,有种想要磨爪子的冲动。
为了不给自己的帅脸留下遗憾,我用洗脸舔爪子来掩盖不合时宜的动作,顺便也给他两分钟开动小脑筋思考对策。
“要不还是按照原本剧情,去帮忙,然后找到钻石,再然后想办法规避闷棍?”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一猫一人一拍即合,于是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艺术楼三楼展厅。
大号的自己提着工具箱,另一只手夹着电脑,而我则站在他的脖子上,在炎热的夏天充当保暖围脖。
反正,小猫咪不觉得热。
“哇,大狗,你哪来的猫啊!”刚进展厅大门,就看到好几个一样是被抓来打工的同学,男生们还矜持一点,克制住了撸毛茸茸的欲望,但女生们就毫无忌讳,上手就把我抓走了。
“呼噜呼噜——”
我躺在女生柔软冰凉的大腿上,一本满足。
变成小猫咪其实也有好处的嘛!
就在我沉迷吸小姐姐无法自拔的时候,比人类更加灵敏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物品掉落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掉了,但是直觉告诉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我循着那一瞬的响动,往墙角走去。
“橘座,你过来干啥?”从梯子上下来的大号自己摘掉手套,弯腰想要把我抱起来,就这时突然看到了墙角那亮晶晶的东西。
“钻石?”大号自己伸手捡起,“是谁展品上掉下来的?”
钻石!
一瞬间理智回笼,我没顾得上收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爬到肩头探出脑袋——我看清了,那是有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他正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画框,照着我的脑袋砸下来。
04
我以为再次醒来,我还会是可爱的小猫咪,需要再一次尝试无伤通关,却不想这次居然恢复成了人形。
而苏醒后的我,手里正捏着一颗钻石。
“你醒了?”
我揉着胀痛的额角,有些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hi,这儿呢!低头。”
我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手里闪烁着瑰丽光芒的钻石,这真的是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我一定是昨天睡太晚了……”不然不可能在能听懂小猫咪说话之后,又听懂了矿物说话。
果然人过了20岁就不能熬夜了,熬夜伤身啊。
“这一点我十分赞同。”钻石颇为认可地评价道,“不过,我的确会说话。因为我就是你——准确来说是几周目后的你。”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嗯……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耐着性子忍着头痛,让它赶紧说。
“那好吧,其实就是你接下来会被一只小猫咪攻击,然后脑袋装在墙上晕过去,再醒来,就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音刚落,我就见一只橘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然后一爪子将我脑袋怼到了墙上……
05
“啧,看我说什么来着……”
再次睁开眼,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号的自己抬手扔到了墙角。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摇摇晃晃起身,扯下墙上还没粘牢固的画框,一副想要把我砸碎的模样。
可问题是……钻石的莫氏硬度是10,只有钻石才能打晕钻石啊!
文/鹤野
评论:随意
又臭又长,很怪很烂,有血腥表现
我是在艺术楼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遇见陈瑞雪的。天气阴沉,将下不下的雨水团在云层之中,将炽烈的阳光死死堵着,风很凉,掠过走廊的时候带起一点草木的腥气,我站在半开的木门外,看舞蹈教室里的女孩们穿着被汗浸湿的舞蹈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而独独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旁若无人地将修长的腿向后搭在单杠上,柔韧的腰弯折成一弧绷紧的月,藕臂悠悠地一压,纤细的手指点向脚尖。
舞蹈室的窗开着,大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几乎裹了她一身,而她浑然不觉,任由白色的布匹如同繁复的裙摆般翩飞着。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但我恍然觉得阳光已经刺了下来,落在那截修长的脖颈上,将垂落的汗珠都闪出耀目的颜色。
我驻足在门前挪不动脚步,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条件反射般晃了一晃,被那铃声催促着向前走,恋恋不舍望的最后一眼,正巧对上陈瑞雪在一片交错的倩影中遥遥投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睛也真漂亮,我漫无边际地想,忽然见她怔愣着露出了一个稀薄的微笑,而后那笑容又被截断在横移而来的深褐色木门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叫陈瑞雪,但对女孩油然而生的浓烈兴趣就那样猛然抓住了我,或许我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她了。临近冬天,天色暗得格外早,傍晚六点时艺术楼里已是一片昏黑,我在楼道里静默地等候,等到舞蹈教室里的音乐骤断,模糊的人声落下之后响起一片齐齐整整的“谢谢老师”,女孩们换上运动鞋就走出了教室,袒露着整条白皙的手臂和大片前胸,如同嬉闹的雀儿一般在凉风里吵吵闹闹地说着话,在路过我身边时投来一个短暂的眼神。我一动不动,等着女孩们的声音远去,舞蹈室灭了灯,纤细的影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她裹着一身略显厚重的长外套,将玲珑的曲线粗陋地填补成硬直的形状,她像是有些羞郝,仿佛羞于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展示自己,又像是对异性的目光无所适从,但还是自漆黑的教室里走出,脚步又轻又慢地挪过来。
女孩们的声音早已在消失在楼道底端,声控灯熄灭了,我们在昏暗中安静地对视片刻,陈瑞雪身材高挑,几乎和我平视,最后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略显腼腆和释然的微笑。
“叫我陈瑞雪吧。”她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只是同走了一段路,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一个靠近路边,一个靠近草丛。我们聊了点专业课,聊了点食堂的晚饭,夏天晚上操场的晚霞是什么样的,哪座楼下有流浪的小猫,仿佛是旧友见面。黏在一起的情侣从我们身边走过,软糯的情话在晚风里轻轻一卷,不知落到了哪一片叶子上,“你觉得我们像他们吗?”我问陈瑞雪,女孩并没有因为这暧昧唐突还显得有点冒犯的话而生气,她看上去真的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我们会像吗?”她说,“我觉得不会。”她笑起来,“我有喜欢的人。”
陈瑞雪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张扬美丽的女孩,她穿宽松的长衣长裤,头发简简单单地挽着马尾,清秀的脸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粉底,颜色浅淡的嘴唇总是紧张地抿着,远远看过去好像覆着一层灰,在人群里毫不显眼。而她素日里有多平淡,舞蹈室灯光中的身影就有多恣意,两相对比之下甚至张扬得透出了几分癫狂。“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呢,红色的,很适合你。”我随口说,陈瑞雪在图书馆的书架下,手指拂过书脊,抿着唇摇摇头,“我不适合,她才适合。”她说着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她穿白裙子特别好看。”
于是我顺着她的话向下走,试图让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快乐多停留一会,“她是谁?”
她看向我,就像忽然从一场梦里惊醒,梦境中的甜香尚未消散,但现实的苦涩已然渗进舌苔。“我的一个朋友。”陈瑞雪轻轻地说,“你想听吗?”
“我在校外租了房子。”陈瑞雪坐在桌子对面,目光落在染红了的指甲上,“和她一起合租的,她在隔壁大学,学的是美术系。”
“嗯。”我听着。
“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啦,她要考美术系,我考舞蹈系,没有上同一所大学,但是在同一座城市,这样也很好,是我能幻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陈瑞雪低着头慢慢笑起来。
“然后呢?”我问,故事显然不止如此。
陈瑞雪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消散,不知所措的茫然浮上来。“然后她有了男朋友,他们,交往了半年,然后分手了。”陈瑞雪绞紧了嫣红的手指,“我其实是有点开心的,我以为我会重新拥有那个漂亮开朗的女孩,但结果是她患上了抑郁症。”
沉默在空气里发酵,脚步声和交谈声都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会在租房里画画,我们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她放画材,但她总是觉得自己画得不好,画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用美工刀在手臂上刻画。”
“我应该阻止她的,我会阻止她,但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用刀和血画出来的那朵玫瑰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陈瑞雪抬起了头,她一直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总是会在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低头或是偏开目光,但她此时却直直地看着我,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点稀薄的笑容。
那笑容既淡漠又狂热,好像舞台剧演员覆盖于脸上的厚厚的白粉,在光影下舒展着诡异又疯狂的美感。我放在衣袋里的手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我想起一些存放在相册里的照片,黑暗里被一道月光抹出的漂亮侧脸,漆黑的瞳仁在手机拍摄光中反射出野兽一般的光,那双漠然的眼睛和陈瑞雪的眼睛重合在一起——她又笑了一下。
“尖刀和钝刀划出来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还有反复剐蹭做出来的暗红的阴影效果——我大概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那个瞬间我在想,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我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言语依托于简陋的文字,薄薄的皮骨之下却能藏着汹涌的感情和欲望,言语总会穷尽,言下之情却能痛苦地绵延,反反复复。陈瑞雪像是缓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慢慢收回目光,但那层白粉似的笑容还没有褪去,我将桌上的水推给陈瑞雪,听见她说:“你喜欢喝茶吗?”
“我不喜欢。”我如实说。
“你应该尝一尝苦茶,尝尝‘回甘’是什么味道。”陈瑞雪却是慢慢地笑了,“我喜欢喝苦茶,不喝的时候总是觉得缺了什么,有时候还会咀嚼茶叶,熬过那阵苦涩,后面就是漫长的甜。那种感觉真好,新奇又浓烈,生活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和她一起出门,或许她就不会遇见某些人,她就可以一直做那个快乐的女孩,又或许对于她来说,结束也是一种好的结果,但我太怀念那些漂亮的笑容,所以我总是在咀嚼,一遍又一遍地回味那种快乐,试图让它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不再说话,就那样静坐了许久,直到有人从桌旁经过,他们低声说着话,“你们看到那个入室杀人的新闻了吗?。”“看到了,也太吓人了,杀人犯现在还没抓到。”“不过我们在学校里应该也没事。”
话声渐远,我站起身,离开前提醒:“你在校外住,和你的朋友也要小心一点。”
陈瑞雪再次抬起眼睛看着我,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睫长而翘,瞳仁漆黑,笑起来灵动至极,但一动不动时却透着绝望的死气。陈瑞雪不常直视我的眼睛,好像甫一对视就会被勾起恐慌的记忆,但她又总是笑,浅浅的、淡漠的笑,仿佛默许和纵容了某些事情的发生,那双灵动的眼睛就死气沉沉地注视着自己,看着自己赤着脚走上沙滩,踩着海浪,慢慢沉入黑色的水。
“好。”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着,但气息微弱,“谢谢你。”
新闻报导还在持续,嫌疑人没有抓到,事件向着越来越令人恐慌的地方滑去。我坐在教室里,听着周围人在上课途中也不忘分心讨论,猎奇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声音交合在一起,就像数十种颜料相糅合,最终裹成混沌的灰色。杀人案发生在城区,和居住在学校里的大学生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周围人虽然也会感到恐惧,但总体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情绪区间,陈瑞雪是例外,她的恐慌比其他人更为剧烈,好像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滑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深渊,她经常走神,一个人走在校道上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还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她从未对此多说什么,在我注视她的时候也会回以注视——她似乎是变得大胆了一些,又似乎是更加恐惧和患得患失。
解剖课千篇一律,我把已经熟练的动作流畅正确地重复了一遍,把解剖好的青蛙收进盒子,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像做一道简单的两位数数学题,连完成之后的成就感都十分淡薄了,我看着他人依旧忙碌的背影,呆滞片刻,觉得索然无味。
我交了解剖作业,老师赞许地点点头,于是我向老师告别,走向实验室的门,有相熟的同学拉住我,“你今天回家吗?”
我想了想,“可能吧,怎么了,有事?”
“没什么,就是最近那个杀人案还没破,你也要小心。”
我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嗡鸣不停的教室,今天是周五,天气不好,但我决定放松一下,回一趟家,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去一趟艺术楼。楼道里回荡着音乐和节拍声,裹着舞蹈鞋薄薄一层布的脚掌踩在木质地板上踏出闷沉而钝的回响,咚咚咚,时而急促时而轻缓,我站在教室门外,目光透过木门的缝隙,看见白腻的肉体裹着亮晶晶的汗水,匆忙地一晃而过。我觉得腹中饥饿,喉咙干渴,我慢慢地贴近门边,看见领舞踩着鼓点,在空出的中央轻盈地转圈,愈转愈急,惶然又疯狂如困兽挣扎,在音乐骤然拔高的瞬间急停,手臂伸展着指向高处,微微蜷缩的手指像是要触碰、抓住某些虚无缥缈的愿望和念想。
最后一声鼓点敲响的瞬间,修长的身躯轰然坠地,四周静默,女孩们围着半圆,低着头注视着趴伏着的舞者。她的手臂松弛地向前伸,剧烈舞蹈之后应当气息不稳,至少会有身体起伏,但她一动不动,仿佛那一舞烧尽了血,徒留一具静默的死物。
一舞终了,无人喝彩。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陈瑞雪跳舞。铃响之后女孩们又一次从我身边呼啦啦地走过,投注过来的目光稍显疑惑,但也只是一瞬间,我看见陈瑞雪站在人群之后,垂着眼睛,委身慢慢地脱下老旧的舞蹈鞋。
“杀人案是不是还没破啊?”“是啊,真的很吓人啊……”“但是那些图片都是网上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可怕了……”
雀儿们叽叽喳喳地走了,陈瑞雪关了灯走出来,眼睛在未熄的白灯下映着一点光。她步伐踌躇缓慢,干净漂亮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目光哀愁。
“今天周五。”我说,“你要回家吗?"
陈瑞雪看着我,沉默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她点点头。
“我送你。”我说。
我们第一次一同出了校,坐着公交车,穿过闹市,在步行街外停下。步行街生意萧条,行人稀少,陈瑞雪今天没有用那件厚重的外套捆着自己,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舞裙,裸露着漂亮的肩颈,伶仃如白鹤静立,我们穿过步行街,走到各色斑驳灯光后重重叠叠的居民楼下,陈瑞雪看着我,明明一双干净的眼睛,却总是盛着不相符合的木然和雀跃的疯狂,冰冷的瞳仁让我回忆起那夜,冰凉的木制柜门被我推开一条缝,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黑暗的房间之中落着一道惨白的月光,月光中坐着一只红色的白天鹅。
她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手臂上,她的牙齿嵌进血肉里,从一截手臂上撕下肉块。利齿撕咬红肉,咯吱、咯吱,她坐在墙角,一条修长的腿折叠着贴在地上,另一条曲折着被抱在怀里,像一个松弛又优美的舞蹈动作——即使是在吞吃血肉,她的姿势竟然也称得上优雅。
新鲜的尸体横陈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月光照不到那张被发丝缠绕的脸。我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贴近了柜门的缝隙,摁下了快门。
我是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遇见那个分尸的女孩的。她坐在画室里,咀嚼着室友的血肉,在摄像头亮起的瞬间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望着高大的柜子,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白光和一只人类的眼睛,如同目睹一场荒诞的命运。
“咀嚼的过程就像在咬一块石头,树皮,或者冰块,很硬,很涩,但血液是温暖的,被牙齿挤压出来的血,刚开始也是苦的,但是习惯了之后,就只剩下甜味了。”
我离开了那间出租屋,在女孩机械地站起来,收拾好满地的血肉和碎骨之后,她安静地在满是血腥味的沙发上睡着了,但我并不着急,我已经获得了暂时的满足。
“撑过了那一阵苦涩,你的生命里就会留下长久的温暖,足够你在余生不停地回味、咀嚼。”陈瑞雪站在稀疏的人流中,回过头来看着我。小贩在叫卖,塑料扩音器播放着机械的广告词,路人毫无知觉地路过两个潜藏在城市里的野兽,聚合又流散,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和道路的尽头。
“你尝到属于你的‘回甘’了吗?”最后陈瑞雪如此问我,而我什么都没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望向步行街尽头密集的房屋。
在街道的喧闹之中,陈瑞雪向着建筑物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步,黑色舞裙的裙摆被风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高跟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踏出欢快的声响。
“那么,待会见。”
夜幕落下,路灯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回家的路走到了终点,在夜色里露出了一个最漂亮最鲜活的微笑。
时间上可能有略微的作弊但大体上应该算是鉴赏会内容,吧。(尤纳说不是我就开始哭.jpg)
擅自卷带了一箩筐别人的角色,希望大家都不太讨厌和比格贴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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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莎卡知道每当春天行进到浓沉的时候,她就会被送到出生时的那片水域呆上几周。等她回来的时候,她的小池塘会被清理一新,换上透亮的清澈池水,或许还会增加几件漂亮或者有趣的小装饰品。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次木棍人也在。
往年她都会被托付给人鱼协会在当地的分支机构,待在协会定制的巨大玻璃水缸里,由专门的船只从水路运送到人鱼之都。可今年不大一样。在木棍人的房子发生过一些突然闯入陌生人的小小插曲之后,埃弗雷特飞快地决定亲自带着人鱼前往人鱼之都。
虽然闹不明白为什么木棍人最近总是一脸比平时还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马车旅行很有趣。为她在车厢里特别安装的水缸不大却足够舒适,缸沿附近的遮罩还贴心地拉开了一条缝,让她可以好奇地趴在窗口边,观看路上的风景。
露莎卡喜欢公路旅行。晃动的车厢虽然没有协会的巨大运输船平稳,但窗口外移动的街道与人群,出城之后的草木、牲畜和远处的群山,都叫她觉得分外新奇。她伸出手臂捉住过一只误打误撞飞进来的黄色粉蝶,手指上沾着的水珠弄湿了蝴蝶的翅膀,直到她小心翼翼把它送到窗棂上待了好一阵子,蝴蝶才终于扑扇着被阳光烤干的翅膀飞走。鸟儿就没有蝴蝶那样莽撞,最多只会停在她够不着的车辕外面啭鸣歌唱。露莎卡模仿着它曲折的音调哼出不连贯的音节,然后又停下来,侧耳去听,像是只学舌的鹦鹉。
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类好像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嬉闹的打算。埃弗雷特一如既往地面容沉郁,看起来并不太舒服地缩着膝盖,挤在为了给巨大水缸腾出位置而显得极尽局促的座位上。和往常一样,他并不看向露莎卡的方向,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捏住一份报纸,翻动的速度很难说他在看,也很难说他没有在看。坐在他身侧的是他的表兄艾勒特,或者说,他唯一还保持着联系的亲戚艾勒特。这个苍白而瘦削的男人戴着将左眼完全遮蔽的黑色眼罩,眼罩底下藏着的是与埃弗雷特的膝盖在同一场事故中伤毁的眼睛。但在那场事故中,他们所一同失去的最珍贵的部分却是安娜贝尔——艾勒特的义妹,同时也是埃弗雷特的妻子。
然而年轻的人鱼对这些陈年旧事一无所知。她似乎是腻烦了和鸟儿之间进行着的无效对话,忽然回转身来,搅动起的迷你旋涡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带出几滴水花,泼溅在艾勒特的裤管上。他像是猛然一惊似地直了一下后背,低下头去看裤脚上的水渍。埃弗雷特从报纸后面用余光瞥了自己的表兄一眼,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露莎卡趴在缸沿,把下巴颏儿支在自己的手指上,歪着头看艾勒特。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她问他,“为什么?”
显而易见地,人类听不懂她的语言。艾勒特只是神经质般地伸手掸了掸裤管,然后重新坐直,没有再看向她,也没有和自己的表弟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露莎卡心不在焉地想,以前“眼罩人”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他要更坦率,爱笑,会蹲在她的水池边用一块牛角包逗弄她,为此还挨过她愤愤不平的一挠。露莎卡有时候觉得他似乎想用同样的办法逗弄木棍人,只不过木棍人不吃他这一套。可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很少笑,也不再主动和她搭话,好像他正在逐渐变成木棍人的样子。
但这一切跟没有烦恼的小人鱼一点关系也没有。露莎卡只是冲眼罩人吐了吐舌头,便毫无留恋地潜入了缸底。
人鱼之都已经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盛会而隆重地打扮起来。屋檐下、街道边,处处张挂着与人鱼节有关的彩带和装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远多于平日的异国脸庞,人们嬉笑着、推搡着,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将会出现在今年拍卖名册上的人鱼。或许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终其一生与真正人鱼的缘分最多也仅止步于临时展览会缸中的惊鸿一瞥,然而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为属于这些美丽而昂贵的生灵的节日发自内心地雀跃和欢呼。
露莎卡从窗口的缝隙里好奇地注视着人头攒动的城市,马车驶过的街道是人鱼花车游行会经过的路线,穿着工装裤的工人正踩在高高的人字梯上,忙碌地架设与调试着为人鱼花车游行而准备的喷雾管道。空气中飘过时有时无的一阵阵湿润水汽,引得容易兴奋的孩子们尖声笑着,张开双臂奔跑着在春末的阳光下追逐人工制造出的小小彩虹。
马车停在人鱼会馆的侧门,这里是大部分被送回协会做定期状态检查的人鱼进行交接的地方。戴着粗布手套的协会工作人员动作娴熟地把固定在马车车厢里的鱼缸拆卸搬运下来,稳当得连一滴水也没有溅出去。露莎卡趴在缸沿张望四周:埃弗雷特来得偏早,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两尾她不太眼熟的人鱼和他们的主人在等着办理交接的手续。她把头扭向另一侧,那边有几个劳工正在搬运一个巨大的、大约有两个人类那么高的圆柱形鱼缸。
她猜那应该也是鱼缸,因为她听见了里面哗哗的水声。可是鱼缸表面覆盖着一大块布,压根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或许是一位喜好黑暗的同类,她想,在协会的时候她也认识那么几个只愿意待在角落里的家伙,其中有些会发出特别好看的亮光。可是为什么它却在敲打鱼缸的玻璃?那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儿着急。
露莎卡盯着那个奇怪的鱼缸瞧,直到埃弗雷特终于结束和协会工作人员的对话,在对方递过来的一叠夹在板子上的纸张上依次签了名,然后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遮住她的视线。
埃弗雷特轻轻咳嗽了一声。露莎卡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临了却只是注视着她,轻柔地叹了口气。
“那么,呃。”他犹豫地向人鱼伸出没有戴着手套的右手,“再会了。”
即使听不懂人类的语言,露莎卡也很容易明白他大概是想表达告别的意思。或许人类所期待的是一个礼节性的握手,但她只是理所当然地按照人鱼的方式,俯下脸去亲吻他的手心。然而木棍人突然改变主意似地抽回了手,她的嘴唇只来得及擦过他的指尖,而那只手掌轻轻落到她潮湿的红发上。
露莎卡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埃弗雷特深蓝色的眼珠凝视着她,翻涌而过的情绪像是夏天的午后天边翻滚纠缠的云层,很快就飘远去了看不见的地方。要是他亲吻露莎卡的话,人鱼或许能感受到一些他的想法,但木棍人从来不亲吻她。从来不。或许那次她试图把他拖到水里溺死的意外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的吻。
“做个好姑娘。”他轻声说。
奇怪的人类。她摆动了一下侧鳍,心想。
协会还是老样子。浅浅的,每次人鱼“回家”时都必须要经历,或者不如说被迫忍受的检查池。有专门的人鱼医生会在这里仔细地查看送返人鱼的每一寸鳞片和皮肤,翻动它们的鳃盖和鱼鳍,检查租借者是否有好好地按照签订的契约照管属于协会的昂贵财产。
露莎卡最讨厌例行检查,每次都要徒劳无功地扑腾半天。可是检查池的设计就是为了方便不擅长游泳的人类在里面活动,齐膝深的池水对人鱼来说几乎寸步难行,只能百般不情愿地听任人类摆布。
终于被一丝不苟地从头发丝儿检查到尾巴尖儿的医生放生的时候,露莎卡气鼓鼓地嚷嚷着,像一尾滑溜的黄鳝似地挤过为她打开的栅栏,游进通往协会内湖的水道。半路上她还转过身,露出水面,试图学着不知道是谁教给她的姿势朝医生比划双手的中指。可惜一方面手指间的蹼阻碍了她像人类那样摆出标准的下流手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熟悉的声音在水道另一头喊住了她。
“露莎卡。”珍珠白、披挂着雅致金饰的年长人鱼在水里向她露出庄重的微笑,“这是脏话,体面的小人鱼可不该这么说。”
“爷爷!”
她欢叫着扑向人鱼的大家长,像一抹颜色鲜亮的绸缎包裹住素白的、正在走向衰亡的长者,那股活泼气几乎要把后者也一起点亮。
“爷爷,爷爷。”她张开双臂搂住佩内洛的脖子,在他脸上伴着笑声飞快地印下细碎的亲吻,“才不是我的错呢!明明都是那些人类不好,他们净在我身上到处乱摸!”
佩内洛腾出手来揽住她的腰,褪色的半透明鱼尾和金红的蓬松尾鳍亲热地交缠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甜蜜的、悠闲的迷你池塘里的记忆和发梳温柔地划过红发的触感,佩内洛听见洒落玻璃顶棚的月光底下快活的歌声。
“医生们都是为了你的健康才给你做检查的,怎么能开口骂人呢?”他不轻不重地纠正着,“再说你这话是和谁学的?泡泡?”
“呃——不是。”
不过比中指这个动作确实是泡泡教的,虽然因为爷爷眼神不太好,露莎卡觉得他刚才应该没有看见自己的动作。当然这个部分就没有必要特别提起了。
“不是,嗯?”佩内洛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嘴角,提醒她注意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露莎卡心虚地嘿嘿笑着岔开了话题。
真好啊。在她听不见的地方,佩内洛轻轻地,充满感慨地松了口气。从他苍老而浑浊的视野里看去,年轻的人鱼只像一团鲜艳的红色的火。可她听起来那么快乐,无忧无虑,平安而幸福。要是她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要是他看着长大的每一个孩子都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去看看你的朋友们吧。”最后他说,拍了拍小人鱼挽着他胳膊的手臂,“不少孩子还在路上,但提前回来的也有一些。还有那些没出过门的小家伙们,几天前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等着你们回来给他们讲外边的故事。”
然后他在露莎卡的眉梢印下一个矜持的,带着熟悉的海藻与珊瑚编织成的,充满摇篮气味的吻:“好啦,欢迎回家。”
“尤——勒——斯——”
能让平躺在湖底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盯着水面发呆的尤勒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灵巧跃起身来逃跑的,全协会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可惜他的动作还是略微慢了那么半拍,在堪堪溜掉之前被那团鲜红色的炮弹敏捷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尾巴根。
“干嘛呀,一见我就想跑。”露莎卡不满地抱怨,“好容易才回来一次呢,你就没有新的笑话讲给我听吗?”
尤勒斯扭动几下,努力把自己的尾巴从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一脸愤愤不平地拒绝了:“不要。你根本就不懂笑话!”
“我保证这次不抢你的话。”
“谁要信你啊!”
吵吵嚷嚷的热闹吸引来了另一颗粉白色的炮弹。
“露莎卡!你回来啦——”
谢伊摆动尾鳍,以娇小的幼生人鱼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甚至因为游得太快而刹不住车,在前方兜了半个圈子才转回来。
“外头有什么新鲜东西吗?新的点心?我听说他们现在有专门给人鱼吃的人鱼糖,你吃过吗?是什么样的味道?”她抓着露莎卡的手臂急切地抛出一连串问题,仰着小脸索要亲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吃过哦,人鱼糖。”尤勒斯抱着手臂在一旁悠哉地发言,“你怎么不问我?”
“才不要,尤勒斯只会捏我的脸和讲冷笑话……”谢伊在露莎卡亲吻她脸颊的时候不满地嘟囔,随后很快转成瞪大双眼的惊奇,“呜哇,这个就是马车旅行啊?好有趣的样子!”
“嘿,我的笑话根本不冷……”尤勒斯抗议道,然后变成了胸腹被勒住之后发出的哼哼唧唧。
“下午好啊尤勒斯!”笑眯眯地从他身后冒出来的脑袋,用和他拥抱的力度毫无关联的温和语气打着招呼,“哎呀,露莎卡也回来了,好久不见,来一个热情的拥抱怎么……咦?”
阿方斯失落地看着露莎卡伸出手,把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尤勒斯被过于热情的拥抱勒得喘不上气的谢伊一把拽上,全速向着峡湾深处逃之夭夭,只在背后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和怎么听都像是借口的理由。
“突然想起——我还约了要听菲洛梅拉唱歌的!啊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回——见啊————”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和菲洛梅拉约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直到一口气窜过大半个构造湖,即将接近朝向入海口的巨大水闸的时候,谢伊才想起来问她。露莎卡停下来,警觉地回头顾盼,确定了那个块头和游泳速度都远超过自己的人鱼并没有坚持不懈地追上来的打算,才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啊?没有约好,压根没这回事。”
“咦?!”
“那不然呢?我可不想留在原地被阿方斯的抱抱把鱼鳔都挤出来,你也看到尤勒斯的样子了吧。”
谢伊缩了缩脖子,似乎是对刚才的场景心有余悸,但又有点于心不忍:“……尤勒斯,应该没事吧……”
“死不了的。”露莎卡轻快又果断地下定论,“大概吧。”
虽然并没有和菲洛梅拉事先约好,但她们还是听见了歌声。肃穆的,高扬的,圣洁而又慈悲的歌声。人鱼所陌生的歌声。
露莎卡和谢伊游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靠近构造湖南面有一片比别处要略浅的湖床,阳光可以透过清澈的湖水照射到湖底起伏的岩石和珊瑚丛上,是喜爱明亮环境的人鱼们活动的场所。这会儿也有三三两两的同族聚集在那里,倚在岩石边,或是盘在沉木的树干上,静静听一尾银白色的修长人鱼,在透过水面投射下来的粼粼波光底下,仿佛立于舞台正中一般,咏唱着他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歌曲。
“啊,是银剑。”露莎卡悄声说,像是怕打扰那优美的歌声。
她牵着谢伊的手从边缘悄悄游近歌者周围环绕着的听众,小小的菲洛梅拉果然也在这里,待在离银剑最近的地方,闭着眼睛,合拢双手,陶醉地沉浸在歌声里。反倒是正在歌唱的人鱼注意到了朋友的接近,从音符的间隙里朝着露莎卡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你好像又长长了好多啊。”
一曲结束之后,露莎卡绕着她的老朋友游了几圈,发出与他刚才的美妙演唱毫无关系的评论。温柔的银色人鱼看起来并不打算计较她不怎么客气、显然也算不上礼貌的言辞,大方地让她看了个遍,然后笑着给了他娇小的朋友一个拥抱。
“我的小太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恭维总是令人心生愉快。露莎卡开心地甩了甩尾鳍,仰起脸接受银剑用亲吻向她描绘那座人类的教堂。金色的穹顶,彩色的花窗,管风琴在演奏时震动水槽里的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孩子们在周日的礼拜结束后趴在玻璃上睁着澄澈的双眼,而他带着笑容向他们慷慨地洒出水珠。
谢伊和她同龄的小伙伴手挽着手游到一边去玩耍了,露莎卡舒舒服服地窝在银剑卷云一样的尾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那一丛光泽暗淡的灰黑色从她眼角静静飘过去的时候,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被哪只淘气的小人鱼拽下来又扔掉的一大团海草。
“是玢斯。”银剑说。他正在帮她把那头蓬松的红发辫起部分,免得扰乱她游泳时的视线。
玢斯黑色的长卷发在水中铺展开来,毫无缀饰,也不曾编结。簇拥着鱼尾的鳍片在浅水中像是在躲避阳光一般呈现出枯槁的深灰,和他静静的、仿佛植物似的悬浮在水中的姿态一样,看起来似乎分外缺乏生气。
露莎卡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扁了扁嘴,仿佛忘了自己刚刚正在兴高采烈讲着的话题似的,一声不吭。
“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银剑停下了手,他看起来有点诧异,“我以为你和玢斯的关系挺好的。”
“才不好呢!”她鼓起腮帮子否认,“那家伙啊,小时候根本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成天只会找人打架,要么就是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人类话教训别人。后来……”
露莎卡再次看向玢斯。漫无目的漂浮着的人鱼从一束珊瑚边上擦过,离得太近了,他的肩膀轻轻碰在硬化的珊瑚枝上,然而他却似乎对粗糙的珊瑚枝丫毫无反应一般,在水流中连续轻撞了好几下,随后像是卡在那里似的,不动了。
“啊,讨厌死了。”
这画面无端地使露莎卡觉得烦躁,她嘟囔着摆动尾巴,从银剑的尾鳍里挣出来,游向相反的方向。
在银剑莞尔着追上去之前,他们听见熟悉的独特钟声在水中扩散开来。露莎卡一下子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飞快地改换方向,眼神发亮地抢着游向会馆。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吃些什么呢……”
听见钟声的人鱼们纷纷三两结伴地涌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路洒落对午餐吱吱喳喳的快乐期待;而会馆之外的街道和商铺也正在被两足的人类极尽所能地装饰和打扮起来,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准备迎接这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的狂欢。
所有人都在。大概吧。
全文4220,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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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仍拢在头上。
不死生物在离去时带走了那股几乎是团成絮状的浓雾,现在它落进海里消散,这世界原本的样子显现——太阳被薄纱遮挡,无非是雾多雾少的区别。
来自德菲卡的雪精灵尚未真正理解迷离的居民对“雾”的恐惧,她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威胁的程度。正当她看着巨乌贼远去方向时,争吵发生。冒险者们很快被动静吸引。
争吵发生在船头。绯红女巫号的船长背对着他们,雪精灵只能看到二副弗丽达·卡明微微涨红的脸,她毫无疑问是在发火:
“你说什么?你打算去追那只乌贼?!找死吗!”
在冒险者们好奇地看过去的当口,船员们仍忙碌着,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计,叮呤哐啷修补船体的声音也没盖过欧内斯特的反驳。
“不然呢!我们岂能抛下同伴!”
没人靠近他们。
“那我们的航行呢?船呢?!就不用管其他船员了吗?!!”一种区别于愤怒的情绪回荡在弗丽达·卡明的声音中,她意图展现出的怒意掩盖不住她想藏起的恐惧。这种恐惧回荡在船只,借由沉默扩大。由生存诞生的、对于未知威胁的恐惧算得上一种相当原始的情绪,它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几乎如掀起的海浪淹没船长的声音——
“可是怎么能就这样抛下同伴!”
掷出这句话的是兀烈卡卡的信徒,夏神的牧师梵塔西娅。她大步走向争执发生的地方,最后停在船长身边:“我们不会放弃他们!”
弗丽达怔愣一下,又说:“你也疯了?”
二副伸出手指向先前雪精灵看着的方向,她的手指忍不住发抖:“那是个怪物……埃比尼泽没了……你们的人不也被抓了一个?!”
“那我们更该去了啊!”诗人不知何时凑到牧师身边,她眨眨眼,将歪理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欧内斯特或许没料到来自冒险者的援助,他看着火红头发的精灵越过他,在他身前继续劝说:“那是我们同船的伙伴。”
那是我们同船的伙伴,所以我们应该救回他们。这就是梵塔西娅的想法,从这一点到那一点,一条直路,而她总会让两点连接。
来自北方精灵联盟的雪精灵罗维娜从另一个角度发言:“我觉得它不会满足于一两个猎物……要么杀了它,要么被杀。”
就像已经尝过人肉味的野兽。
在德菲卡的其他地方或许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苏利文山脉的雪精灵们饲养熊,把直立起来远超精灵身高的熊当成可以随意揉搓的宠物;他们可以安全地拍拍熊的头,在熊张大嘴将獠牙对准自己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掌随意地将熊脸拍走。这毫无疑问是流言。久经训练的猎人在面对成年棕熊时也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更何况没有狩猎经验的普通人。罗维娜记得一对钓鱼的父女,种族不明,父亲听到来自女儿的最后的呼喊就是“它正在吃我”……她拿这事警告苏利柯,他还觉得这是在吓他。简而言之,罗维娜不认为那个不死生物会这样简单地离开。弦理站在队友旁,无声地表达想法。
这话落在弗丽达耳朵里或许也成了一种恐吓。
“……所以我们更该走了!”船上的二副几乎要尖叫起来,“在它回来前赶快上岸!我们可敌不过那种怪物!雾里那艘船肯定也是被它毁的……我不希望我们的船也落得那个下场!”
梵塔西娅逼问:“然后在下次航行到附近的时候再遇到它,再被抓走几个同伴吗?”
“只要我们选安全的航线……”她嗫嚅,“别像这次一样冒进……”
“安全!”诗人笑嘻嘻地说,“安全的航线就永远安全吗?如果它的活动范围大一海里,你们的航行范围就缩小一海里,最后你们就不用出海啦!”
弗丽达说不出话,她动摇起来。
此时,诗人又放低声音,哄劝似的:“船上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兀烈卡卡牧师,一堆冒险者,这事儿难道很常见吗?多难得的机会!难道下次它再来的时候,你要靠你的水手们去干掉他?”
梵塔西娅忍了她这一次。
诗人的话语发挥了作用,她几乎可以看见利益和恐惧在弗丽达的脑袋里转来转去。沉默又一次扩大了情绪,冒险者们没一个说话的,他们不愿打断诗人话语中的魔力。
弗丽达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但是,要是船有破损的可能,就要立刻返航。”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不想葬身在这种海上。”
“放心,我们也没人会这样想的。”
听见弦理的话,她露出稍稍安心一点的表情。
“好,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事不宜迟。”船长发话了,“立刻起航!不要让它跑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前去指挥船员,在离开前,欧内斯特在每个冒险者肩上都重重拍了一下(弦理在欧内斯特走后偷偷抻了抻衣服)。冒险者们趁着船只航行的时间做了些休整,他们没有等待太久,绯红女王号很快追上了雾中的残影,幽灵船的三角帆像鲨鱼鳍一样刺破浓雾,彰示自己的危险。
经过一番讨论,冒险者们决定乘着小船靠近。船员放下了绯红女巫号上备着的木艇,宵星拿起船桨。他们在浓雾中前进。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船桨搅水的声响,这种寂静更加重了附着在雾气中的情绪。剑客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她从前曾划过船,船上也载着人,可那时正是盛夏,珂宁的月亮挂在天上,风拂过树梢,引起一阵夏虫的鸣颤,苏利柯说这也是珂宁七弦琴的声响。
而这里只有寂静。
死亡中连回声也没有。
他们现在已离得足够近,近到能看清船只的细节。
“……”
弦理沉默一下,接着在全队目光的注视下拿起木艇上备着的绳梯,向半空中飞去:
这是一艘有些年头的船,船只外壁上攀着一些藤壶。宵星之前并未去过海边,她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但这些动物外壳的奇异形状却叫曾在海岛逗留的梵塔西娅暗自吃惊。牧师曾听过些渔民的闲聊,说越靠近深海,那里的生物长相越奇特,而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壳显然不同于她曾在其他船只上见过的那些。火红头发的精灵更仔细地审视眼前的船只,它老朽得有些过分,连涂过油的木板都已被侵蚀,更别提本该供人攀爬的绳梯。这也是为什么翼族同伴正在以不接触船体为前提找到足够牢固的地方捆绑他们自带的绳梯。
更为怪异的是,这艘船在已经腐朽到一定程度的前提下漂浮在水面上。它甚至没有下沉的感觉,没有每条船都该有的那条线……
寂静被打破了。
身下的海忽地变得波涛汹涌,冒险者们只能抓住木艇的船舷。他们在晃动中抓住及时垂下的绳梯,一个接一个的登上船只甲板。
“呃……”
不知名的粘液覆盖着船体,到处都是粘稠滑腻的,宵星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不打滑地移动。在空中,翼族几乎是努力躲避任意一处可能会滴下粘液的地方,他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一阵感觉击中了他,翼族向旁冲刺,借着力头落在甲板上,恰巧躲过来自乌贼的一击。
不久前才交战过的不死生物又一次出现在冒险者们眼前,它巨大的阴影投在船上,几乎将船淹没。宵星架起剑,让剑身与眼平齐、剑尖朝着可能袭击过来的乌贼的肢体,她边警戒边准备撤进船只内部。乌贼从斜后方进攻,出乎意料,它苍白的腕足压根没管剑客,直奔她身后的船舱——
奥菲利亚的手已经搭在木门上,几乎就要推开它。
剑客以右腿为轴心旋转自己的身体,同时将长剑举过头顶顺势劈砍。那根阻止诗人动作的腕足并没有被这一击斩断,粘液混合着坏死的血液从创口喷出,宵星忍不住皱眉。奥菲利亚和梵塔西娅的尝试还是失败了,她们被粗壮的腕足挡在门外。
“梵塔西娅——?”
夏神牧师看向腕足阻挡的地方,她加大声音:“乔治亚!你还好吗?!”
“除了门口这个东西之外,还好!”另一位夏神牧师回答。
弦理注意到她们的对话,他躲避着空中的袭击,问出自己的疑惑:“那里面有些什么?”
为什么不死生物将活着的人类带到这里,又为什么它只是尽力阻挡他们、试图将他们赶走,而不是像之前在绯红女巫号上一样直接损坏船体。
乔治亚喊道:“里面都是卵!这里是它的巢穴!”
这是一个值得信服的解释,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坎维人的下一句话则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那些卵里的怪物都是人变的!”
剑客的思维停摆了一下,她仍摆出战斗的姿势,脑子里却冒出一句实在奇怪的话:死乌贼如何生出活卵?
弦理又问:“大副呢?”
“他也在,只是状态不太好,恐怕没法战斗!”
更多的腕足围拢过来,试图将冒险者们赶下船,最初的那根腕足仍牢牢挡在船舱入口,既不让他们进去,也不让乔治亚出来。弦理在空中移动,试图引走乌贼的注意,为队友们制造空隙,诗人弹奏乐器,红发牧师在默默评估周围的环境,并把天炎从备选神术的名单中划掉。
宵星问:“这下面也都是卵吗?”
乔治亚回答:“整个船舱都是!”
同为雪精灵的诗人或许从她们的对话中感觉到了什么,她边弹奏安魂曲边说话,本就不同于别的诗人的演奏因此变得拖沓,几乎可以将死人从沉眠中吵醒:“我对你们的斩草除根的计划没有意见但是我能不能带一个——”
“不行!”
红发牧师在诗人结束语句前就否决了她的提议,接着,她移动到离队友足够远、离不死生物挡住船舱入口的腕足足够近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再缓缓打开——
严冬的力量随着牧师的手势释放。雪精灵听到一阵熟悉的、冰紧紧结在一起的声音,令人牙酸的咯吱作响,明显不同于浓郁雾气的白汽以梵塔西娅为中心弥散,它们的出现似乎抽干了四周空气中的水分,那股令人头昏的腥味变得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了。寒气攀附在已腐朽的木头上,反倒冻住它们、让它们变得坚固起来,那根阻挡在船舱入口的腕足受到了同样的影响,它被冻结在冰中。宵星后退几步,借着旋转和挥砍的力量将腕足击碎,乔治亚趁机拽着大副逃出了船舱。雪精灵剑客立即接应,举剑戒备在大副身边,而两位兀烈卡卡牧师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双手,默契地使出了同一个神术。
巨大的雷鸣响起,它似乎不屑于借助迷离邪恶雾气的孕育,就这样凭空出现。
乌贼被电得抽搐了一下,愤怒地向打雷的两人挥来触手。
弦理从空中发动攻击,减缓了腕足的攻势,剑客也跨步向前,填补上牧师适时后退露出的空隙。梵塔西娅感到一种疑惑,她觉得似乎有什么逃脱了她的注意力,一种不和谐的杂音,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深入自己的想法。她继续战斗。紧张和危机扰乱了剑客对时间的感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但总算,那只乌贼在四人的合力下渐渐沉入了海中。
“……结束了?”乔治亚看着不死生物沉没的地方。
“应该吧!”梵塔西娅回过头,鉴于它之前一直在保护卵,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很自然的事。现在,她终于抓住先前在头脑中滑过的念头,她怒气冲冲地直奔船舱,准备从中揪出临时旷工的诗人——安魂曲已经停了一段时间。
她差点和从船舱里钻出来的奥菲利亚撞上。
“那些东西就要孵化了!”诗人面带失望地通知。
“还不快走!”
红发牧师一把攥住诗人的手臂,拽着她走向先前悬挂的绳梯。
他们及时回到小船上,两位兀烈卡卡牧师在船行驶一段距离后立刻使用了天炎。从天而降的火焰点燃木船,也点着了那些爬上甲板的东西,空气里充斥着木板和腐肉燃烧的味道。冒险者们不再回头。
这便是他们在这趟航行中遇到的最大的危险。
在航行顺利完成后,他们便辞别欧内斯特,回到各自原本的计划中。因此,他们也不再知道关于绯红女王号的消息,也对二副弗丽达·卡明的升职和原本的大副埃比尼泽·利顿的失踪一无所知。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END.
怎么说呢,单看他的脸庞,那的确是标准的欧洲绅士长相,带着德意志的严肃和刻板。脸庞棱角分明,五官深邃,金色的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绿色的眼睛由于眸色不深,看上去有些冷漠。但仔细看去,那眸子里的冷漠不止来源于眸色,而是根根本本的无机质的冷光。
他的衣着,当然是永远不会更换的正装,仍然保持着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格,甚至可以说有流行的披头士形象——不过,作为一个总督,他不会打扮得太过分。
尽管他无数次地强调自己是个人,但你仍然可以看出他身上一些机器人的特征——毕竟他只有脸庞是人的模样。比如说那双没有手套的机械手,袖管、领口无法掩盖的机械手臂与脖颈,还有剪裁得太过板直僵硬的西装(他总说这是一个合身的西装)
什么,什么,你问我是谁?
咳咳,孩子,看来我有必要和你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罗布·布朗,是本次星际移民的总督。
嘿,孩子,你在笑什么!你在笑我的名字吗?这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情,你在嘲笑一个总督,是吗!你必须把态度放尊重些,叫我布朗总督!
哦,对的,就像你在学校里遇到督学或者校长一样,明白了吗,孩子?面对一个地位较高的人,是有必要加上一个表示尊贵的称呼的。我很抱歉刚才对你凶了点,但你总该知道些道理的,对吧?
不,孩子,不要只说“先生”。我已把我的职位告诉你了,你就应该说“总督先生”。
对啦。那么,你现在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的公民?
什么,什么?什么机器人?你又一次失礼了,你这个预皮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是机器人?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哪一个脑子正常的公民会让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来当他们的总督?尽管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但站在你面前的人可一点也不神秘,孩子。我·是·一·个·人。
我的手?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机械做的,但我总不能做一个断臂的总督吧。
行了,闭嘴。如果你来到我面前只是为了跟我纠缠什么无聊的机器人的话,就给我滚吧。
好吧,孩子。我毕竟是总督,我当然会对你们偶尔的冒犯表示宽容。你说闪光点?那是什么?
哦,我知道了,那种发着光的东西,对吧。我当然见过。不过,我认为那是一个骗局,你还是不要再为它费尽心力了,孩子。毕竟我在这么久了,可没听说过有谁拿到了什么闪光点,况且——我不介意和你多说点,孩子,我在这收不到任何来自政府的消息,我怀疑那什么闪光点是保罗党的阴谋,他们那帮奸诈小人。
什么,什么?你连保罗党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政治是怎么学的?你不会是托德党人吧!
哦,我的天啊,你居然对政治漠不关心,难怪你连我这个星际移民总督都不认识。我应该给你讲讲,保罗党的人……
好吧!孩子,我很遗憾你居然并不想了解这些极为重要的知识。
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孩子。我想你要失望了,我对闪光点什么的不感兴趣。你应该向里面走。越往里,像你这样倔强的年轻伙计就越多。
缺少路费,是吗?你这个狡猾的孩子,我当然乐意资助你。给,星尘!我不能给你太多,你要学会不依赖别人。
想赚钱?那么,你去买激光枪的时候顺便问问那猫老板吧。叫什么来着?哦,对,尤维拉·埃文斯。唉,我得认识的人太多了,各种名字和姓氏可真难记住。
好啦,孩子,我还得提醒你。买了那激光枪后,可别拿着那种危险的东西在我面前晃,听到没有?
你可以理解为我眼睛受不了。行了,孩子,你问题太多了。
作者:格子
要求:笑语/求知
董春燕捏着一块饼干,小指微微翘起一点,悬在空中的手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弯折着,像被一根线系在空中,而手指全靠线的操纵一般。而董春燕本人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别扭,又喝了一口可乐。
狭小包间里,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带着方正的金丝边眼镜,拿着本子一笔一划专心地写着什么,对董春燕的吃相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然后呢?你刚刚讲到他喊你去帮忙收拾屋子。”
董春燕张嘴欲讲,两块没嚼好的饼干渣险些掉出来,又闭上嘴随便嚼了两下囫囵咽掉:“然后我就发脾气了啊,凭什么要我来帮忙啊,是他家还是我家啊?还没结婚就让我打扫,以后还想怎么着?”
女人点了点头:“他就没说什么?”
“他一声不吭打扫完了啊。我其实当时可慌了,觉得他都要跟我说分手了……”
“说重点。”
“给你们发消息不是回复说让我等等吗?我就提心吊胆地等到了第二天,他突然就不介意了……还发消息跟我道歉说自己脾气不好。谁知道他怎么说服自己想通了。”
啪——
对面的女人合上了笔记本发出清脆的皮具相碰的声音,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包间:“好,今天的回访就到这里。”
董春燕摆了摆手,司空见惯地低下头继续专心吃桌上的点心。
找到这家婚介公司纯属意外,大龄家境不好还带个弟弟的董春燕原本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出身城乡结合部的父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金龟婿,工作碰到的男性个顶个的歪瓜裂枣,虽说不是不能将就,但对方还看不上董春燕窘迫的家境和弟弟所代表的负担。
婚介公司也是同理,那些公司都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明码标价,给不出上等货物的价钱,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劣等的聚会里“碰运气”,或者说浪费时间……
所以,发现回家路上出现了一家叫“梦想成真”的婚介公司时,董春燕并没有费心多给它一个眼神,尤其是那位热情的推销员差点把传单贴董春燕脸上,就更让董春燕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又登记了,理由也很简单——免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横竖填个表花不了多少时间。
而接到电话,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董春燕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想找个优质对象”变成后面的“能不能撞大运碰到人善眼瞎的傻大款啊”,又变成了最后的“有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得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留下的只有“残羹剩饭”了。
这时候打过来通知她去看候选人资料和签合同的电话,对董春燕来说大概跟买彩票中了五十万的性质差不多。所以,尽管电话里对价格语焉不详,还提了“签合同”之类仿佛传销的词,她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仍旧是上次的大厅,盘着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高挑女性递给董春燕五份档案:“我们研究了你填的信息表,为你挑选了五个‘条件适配’的对象,同时,我们判断你可能需要婚姻咨询服务,如果满意的话,可以跟我们签一个中介条约,相亲中所有的问题我们都能帮你解决,如果最后相亲没有成功,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如果成功了,那么对方给的彩礼,我们抽成百分之十。”
董春燕瞪大了眼睛,要彩礼分成的婚介公司简直是闻所未闻,而且,抽成百分之十,他们怎么敢的?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没关系,你可以先看看我们提供的五份候选人档案再做决定,不愿意的话直接离开就行。”
董春燕一边不情不愿地拿起五份档案一边腹诽着,这个价格,比起婚介更像是仙人跳、邪教组织传销、拉皮条,要么是什么大龄拆迁户说不定是为富豪介绍小三然后转正骗钱之类的地下勾当,总之自己是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出乎意料的,没有充数的臭鱼烂虾,也没有看着像要找二奶的四五十岁大叔,甚至连二婚的都没有……五份档案上都是27、8的男性,五官端正,家境小康,条件丰厚得董春燕不敢奢求,董春燕抬头看了看眼镜女,又低头看了看五份档案,光速下定了决心。
“我签。”
后面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的顺利,虽然满腹疑虑,董春燕依旧听话地扮演了一个娇气又事多的女友形象,尽管她天天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给前男友送过不知道多少礼物,但面对这次的对象时,她依旧假模假样装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还时不时表示自己看上了这件衣服那件首饰冲对方要这要那,对方竟然全都答应了下来。董春燕时常觉得,对方真的是世间难寻的人傻钱多,也不知道婚介公司怎么能一下子找到五个,还拿给自己挑选的。
事情顺利得令人咋舌,仅仅三个月,他们就走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董春燕家里提出的彩礼数目对于男方并不是一个能轻松负担的数字——尤其是男方还额外慷慨提供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然而,在婚介公司的鼓舞下,董春燕仍然没有退缩,虚张声势提出不能接受这个数目就分手。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她心虚的很,生怕真把对方吓跑了,然而婚介公司一句话劝住了她:“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分析,这个价位男方努努力是负担得起的。”
果然,最后对方捏着鼻子给了。男方的家长还专程来与董春燕谈心,言说长辈们并非在意钱,希望他们不要为了钱的事起争执,以后能好好相处云云。
于是董春燕已经全然接受了梦想成真公司给出的各种看似不合理的指示,公司派来的顾问不一定相同,给的建议也千奇百怪,但每次都能精准解决问题,董春燕也习惯了做一个提线木偶,在咨询的时候只讲述事实,不多嘴多问——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而现在是最后一次咨询了,一周后,董春燕将踏入婚礼的殿堂,这是半年前董春燕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百分之十的抽成已经从彩礼中扣除结清,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公司了,董春燕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嘴,有点遗憾地想,这里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他们昨天去了装修好的婚房,对方还认真地打扫了一遍,而一周后,就是结婚典礼预定的时间——这个小城市里,并不需要提前多久预定酒店,而他们双方都有志一同地敲定了最近的吉日。
董春燕最后看了一眼婚介公司上挂着的“梦想成真”四个大字,头也不回地离开,步履匆匆得,像是要奔赴自己的未来和爱情……
“083号反馈完了?”
“嗯,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记得婚礼是一周后吧?呵呵。也不知道双方会不会感到破灭然后离婚。”
“083号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的,她可满足不了08号要求的那些‘对自己格外依赖、在所有人里最喜欢自己’之类的天真理想。不过也许他们会捏着鼻子不离婚……毕竟他们最擅长捏着鼻子忍一些事了。”
“哈,到底是谁建议让083号专门作死体现自己对08号的重视的?然后08号容忍了董春燕,她表现出来的意外和惊喜还会被当做是喜欢的流露,这种双向误解的情况,真亏一直没出错啊。”
“我们好歹有081和082两个人反馈回来的具体情况,作出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决定,你让083自己判断一次就该直接分手了,而且就算083失败了,也算是数据回馈,下一个084的成功率不就更高了。”
“确实。说实话,081还挺可惜的,人也漂亮,还有钱,差点一次性就成功了。08号看着怪蠢的,对接盘这种事还挺谨慎。”
“二婚嘛,本来危险性就很大,那些男人可在意这个了,而且081是第一个对接的,我们对08号的分析还不是很细致。不过我们给081也找到合适的人了,安排她跟要求老婆一定要拿得出手的11号对接了,我看看,喏,114号档案,直接拿下。11号连人家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超勇的~”
“梦想成真咯~”
微笑的嘴型招牌露出漂亮的白牙,屋里回荡起笑声,欢快的气氛与婚介公司相得益彰,仿佛这里存放着许多人的未来……和爱情……
END.
在<日常互动>大分类下新增了<宇宙电台(玩家活动)>子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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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们自己发起的活动可以投稿到该分类。
响应其他玩家发起的活动请照常投到<日常互动>,除非该投稿也带有邀请其他人参与活动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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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可以是1.邀请大家一起来创作某个题材;2.邀请玩家与自己互动并给出相应回报。
1类型的活动,发起者自己必须先给出一段示范(图文不限),方便其他人更好理解你的活动。范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0920/
2类型的活动范例:http://qungz.photo.store.qq.com/qun-qungz/V524riFW060Cqq2r5p6x0uoDZH29iAmO/V5bCQA1NDY4OTA3NDPAUqliGiIJOA!!/800?w5=1080&h5=1368&rf=viewer_421
(该范例为玩家发起,已征得同意)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这是一个理想的美好故事。
怪物过于巨大,将村落的土地全部占满,人们只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怪物也过于强大,轻易就能将村落摧毁,它抬起尖爪梳毛的时候会不小心勾破人类柔软的肚子。怪物的食量依然过于庞大,一年的收成也不能填饱它的肚子,不能满足它的食欲,怪物肚子的咕噜声就像是永无停息的惊雷令人恐惧。
于是怪物生活在山中。
怪物蜷起身子傍着山壁而眠。
每一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除了睡觉,便是等待。当它睡醒了,便张开翅膀,伸出爪子,舒展身体,当它舒展身体的时候,天空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它的四肢扫过了山脊,它的尖爪就像树干那么硬长,当它收回四肢的时候,爪子上总是会勾上些树叶或者动物,那是它的食物,它扫过的地方,树枝会被压倒,巢穴会被倾覆,周围会变成一片荒芜,所以它总是很安静地蜷缩着。
今天也是饿着肚子的一天。
但是今天,一个矮小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是一个骑士。他翻过了很多山,战斗过很多的怪物。他来到怪物面前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伤口与污泥。
他看着怪物,欢呼了起来。
“请听从我的请求。”
骑士说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伙伴。让我骑在你的背上与巨龙战斗。”
怪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这么讲也并不准确。人们一开始的时候总对它很热情,他们仰慕他的强大,只是那些仰慕与危险相比,不值一提。
骑士有些聒噪的声音不停,不停地劝说怪物和他离开,怪物将头埋进翅膀蜷起身体并不理睬。终于到了日落的时候,骑士也离开了,就和所有人一样。
每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照例甩了甩尾巴,震落了飞鹰。它勾起鸟的尸体,尖牙勾破了喉舌,倒刺刮去了羽毛,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到树林的时候,来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它就像一颗树,头部有着黑漆漆的茂密树冠,但是却用细长的双脚前进。那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痕迹。
怪物不恐惧。它巨大又强壮,它从不恐惧。它只是看着那个生物慢慢接近。那个生物,卸下了巨大的“树冠”。怪物才看出来那是昨天的骑士。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但是他却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他背着一只野牛的尸体一路走来,然后将野牛放在怪物的面前。
“这是我的礼物。上次来的太过于仓促。这次我带来了礼物。”骑士认真地说,他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散发着血的味道,这让怪物的肚子响起了惊雷。
骑士没有被它肚子的声音吓到,反而笑了起来:“我听说过您的事,果然就像是天空的雷鸣一样威武。”
怪物用鼻子推开骑士,将地上的牛衔了起来,一仰头甩到了空中。那有两个骑士那么宽、立起来比骑士还高几个头的野牛,就像是一粒花生米一样落入了怪物的口中。
比起昨天来说,怪物已经很满足了,觉得肚子更饱了一些。阳光已经爬到了山壁之上,那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阳光照在它的身上,让它感到暖洋洋的,它的心里就像是一团轻柔的羽毛一样温柔,它盘在石壁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它醒了过来,它抖了抖身子,把骑士从它的身上抖落下来,就像抖落一只蒲公英。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他穿戴着盔甲就像是一只钢的球,从怪物身上倏倏地滚了下来,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怪物忍不住看着他。又忍不住用鼻子去顶他。骑士似乎明白了怪物是与他玩闹,大笑着抱住了怪物。
这让怪物无处可躲,想要甩掉骑士,但是骑士却抓得紧紧的。要知道的抓住一只兔子可比抓住一只蚊子轻松得多,怪物实在是拿粘人的骑士没有办法,有些烦恼得挥了挥爪子。这次爪子擦过了骑士的身体,将他身体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骑士躺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它轻轻地去舔骑士的身体,舌头上的倒钩只把伤口变得更深,那是进食用的倒钩。
这场景太过于熟悉了。
怪物知道自己是为何离开村子的。它将头埋在了翅膀之下,蜷缩起来。
太阳复又升起的时候,骑士已经不见了。今天也是安静又孤独的一天,怪物照常伸展四肢,没有骑士给它加餐,今天的肚子叫得比较大声,日子回归了往常。怪物总是一天饿过一天。
第十天,它睁开眼睛,地上放着好几只小型野兽,兔子狐狸之流。
骑士裹着伤口站在那里,看到它醒来笑得很是开心——骑士总是笑着。
“抱歉,受伤了总是更费工夫。”
怪物的舌头卷起一只只的野兽,囫囵吞进肚子,饥饿依然在那里,只是怪物觉得心里就像羽毛团一样,像太阳照在身上一样。
它伸出爪子,这次它小心翼翼地勾起骑士的盔甲,将骑士甩到背上。骑士落在它厚厚的毛发上,就像是落在棉花堆成的大海中,他的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毛中,让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可惜的是,丘陵起伏山岳连绵,将怪物埋在其中,它翅膀也过于巨大了,这里没有能让它展翅的空间。骑士似乎听懂了怪物的低低的呜咽。
“没有关系,我们去更宽的地方。”
怪物喜欢更宽的地方。
骑士憧憬怪物。
骑士是个矮小的人类,人们总是喜欢高大的骑士,人们说他从来不是成为骑士的料。他却不相信,他用智慧、用努力、用时间去弥补天赋的缺憾。他成为了合格的骑士。他独自一人也可以击杀苍穹上的恶龙,他是远近闻名的英雄。
只是人总是憧憬着自己所缺少的东西。骑士第一次听到怪物的传闻,就为它着迷。他跟随着传闻在各处辗转,他穿过密林虎穴,他走过高山大海。
他终于找到了怪物,他骑在怪物的背上,用他千锤百炼的智慧,告诉怪物前进的方向,他教会怪物怎么才能避免破坏村庄,让怪物练习如何收住爪子。
就像他用了很久很久去成为骑士,怪物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完】
他有一句最常和别人说的话——“不是我们选择了世界,是世界选择了我们。”——所谓别人可以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但更多代指为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或许你们只是在宽阔的空间站台上擦肩而过、披风和皮衣是相互摩擦过0.01mm的毫不相干,但只要他心血来潮的时间到了,就有理由伸出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惊悚地抓住你说:“不是我们选择了世界,而是世界选择了我们。”老实说,这还是挺吓人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去过学名是‘鬼屋’的娱乐设施,尽管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够‘娱乐’(被吓得死去活来满地大叫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而且还会经常把自己改成什么‘罗里卡卡的冒险舱’‘帕德里奇模拟生态体验室’之类八竿子打不着的垃圾名字(第二点主要是为了逃税嘛,不丢人,太现实了我反而能理解。我相当了解那种地方的营业模式是因为在遇到005前我一直在那儿打工。轻松的工作、不错的薪酬,只要在原地站着不动让石膏露出几个恐怖的表情就好,最重要的是我很抗打,或者换种讲法应该说,就算有游客被吓得条件反射想打人、意思是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但我也不会痛,真正痛的只有他们的手罢了)所以总的而言、严谨来说就是我不能确定所有人都能理解‘鬼屋’这个东西的概念……而如果大家不能完全理解我接下来要讲的比喻,我就不能完整地把其中的含义传达出去,也就不能更好的诉说005的言行意图与之类的种种。顿时,我的叙述卡死在这儿——荒芜宇宙的偏远之地,漂浮在无人问津的行星环里古老到几乎成为了神话传说的站台,无论是银河列车还是宇宙飞船都没有来。三三两两的旅行者凝固了自己奇形怪状的身体或衣服像雕像似的伫立、等待着,无心无意只是匆匆路过或者目的性不会比一场急着去厕所的尿道战更强的你(也可以是故事里的我、也可以是正在阅读这个故事的每一个读者的你)突然被一只骷髅状的手像铁夹般地牢牢攥住。下意识的、你想回头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而对方按照常理来说也应该扭过头来和你对视——但你们都没有完成这份愿望的——故事就卡在这里。在两人即将相遇、距离从毫不相干的0.01mm瞬间延伸成足以跨越十亿人未来的42光年、与曾经几十年都微不足道的命运偏转错开了42°仰头扭转的这个过程里。在我的手离开虚拟键盘时,一个充满无穷可能性的世界就卡在这里、寸步难行,而罪魁祸首的障碍物仅是几枚生锈的螺丝钉。
又盯着淡蓝色的半透明电子屏看了30秒,我开始反思或许005说的是对的。我太容易焦虑、太纠结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做不了自由自在的小说家,就跟他一样。幸亏在‘头上顶东西方面’我没他那么变态还是知道缩在家里跟晚上睡觉时还自己*真实的脑袋*一个自由与清净,不然石膏头现在肯定也裂成了两半:左边装的是两条银河带宽的梦想蓝图,右边背的是现实主义沉重的打击和长辈不无理由的说教。这里的长辈说的确实是005,因为他讲起话来只要对象不是费斯或客户、语气就300%的像你爸。这点可不是我随口一说的夸张比喻,而是有实际的统计表的,其逻辑严谨度是005都挑不出错的,只要我拿出这东西他就自动甘拜下风低头装死,说自己电量过低即将自动关机有事待会儿再聊。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有人会信吗??拜托,他只是脖子气管(这里的气管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业气管)连着南瓜(到现在我也没研究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原理,但我知道地下实验室里有很多人对他的‘生理结构’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等他死了尸体拿去解剖,这应该是最让他感觉不安的事没有之一,因为还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他自然死亡,在005活着的时候就想把他像新鲜的三文鱼一样生生成切片)跟纯铁制的机器人还差了十万八千米呢。
发呆和想有的没的的时间太长,我盘坐在椅子上的腿麻的像有一万只科莫哥巨虫在爬,现在是夜里14点(24小时制的凌晨两点,但我和005都是忠实的36小时制拥护者,我们信奉的标准只有一条:(一天里)活的(时间)越多、死得越快。有时我经常得寸进尺的妄想假如有72小时制就更好了,可惜大众还不能接受过量的翻倍,这年头数学好的人少之又少),我还是不困,最后扔了个硬币决定去厨房找点蓝奶喝。这玩意是近几年被游客引进的时髦货之一,看着恶心但味道不错营养价值还高的典型饮品,005尤为倾心于它,家里的冰箱塞满了商家为节约成本而用于装它的劣质塑料瓶。虽然因为花钱的人都是005所以我作为蹭吃蹭喝的人秉承了沉默是金的至高原则,但是每次打开门看到群蓝色半凝体大大小小的跟异星孢子似的挤在一起时,我还是想冲进卧室拧下他的头顺便把三根气管打成一团结最后点把火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得连灰都不剩。
我对005的评价永远在天才和没大脑之间反复徘徊。原来费斯还在的时候曾斥责我‘用词不雅、为老不尊’,要不是我真的尊重他,早狠狠地用脑袋给他砸出个脑震荡了。别小瞧货真价实的石膏,而且讲过多少次了,005只比我大8岁,他绝对做不了我爸。
光脚踩在瓷砖上,我冷得小腿肚都在打颤,推开厨房门有些意外的看到005穿着睡衣蹲在冰箱前,冷白色的光把他肩膀上顶着的南瓜(纹路)照出一股忧郁的味道。005头顶上的南瓜也是货真价实、从月球土试验田里长出来的东西,除了他自己加上去的那副磁悬浮眼镜外没有任何跟我们平时吃的真南瓜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他的那张‘脸’上没有五官、无法被看出任何表情。但很神奇的是只要你跟005相处的时间足够久,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你也能查觉出他明显的情绪变化,有时甚至太明显了,他连撒谎都做不到,费斯曾将其评价为物极必反,不过要我说这纯粹是因果报应。大家都明白,如果你永久性摆脱了脱发、长痘、爆头、偏头痛和颈椎病的问题,那一定会相反的付出同等巨大的代价。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愿意做这种交换的。
005偏过头,用直径为四十厘米的头(上的眼镜)看向我,我先是被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才想起埋怨这暧昧的光影是怎么做到把他的脸搞得比万圣节时还吓人的,就离谱。见我不说话005有些不开心的问:“伽马,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别说话跟我爸似的005,我警告你。”我语气凶狠,行为不耻。为了不看那个瞥一眼就叫人胃里翻江倒海的冰箱违背了独立自主的宣言,假装自然地伸出手让005把蓝奶给我递过来。他最好别问我要什么的蠢话,家里除了那玩意外根本就没别的能即食的东西。
005确实没有问,但他也没有动,手里拿着一大瓶蓝奶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非常困惑的样子。最后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正在清理存货,你应该不想喝过期的奶制品吧?”
“当然我不——算了,你猜怎么着?我喝水好吧。”纠结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会让本就为数不多的灵感漏失的更快,为了带走‘仅剩的那点’我放弃了和005纠缠不清,遁入黑暗中随手拿了个玻璃杯去找水龙头接水。屋内恢复成深夜时本就该有的寂静,水流、机器制冷和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比拍打在沙滩上的海浪更温柔。
005没有呼吸声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埋在他脖子里的三根管子的主要功能是供氧,但南瓜没有任何排气口,使他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呼吸循环系统。不过也算因祸得福的,他也同时拥有了能真正意义上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人的能力,尽管005本人到现在可能都没意识到这点。当他像鬼魅似的出现在身后一手并拍在我肩膀上、而我下一秒便发出了极高分贝并注定要被投诉成扰民的尖叫声时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话是好吧,至少邻居们会理解和原谅我们的。接着第二句才是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005这混账。
尤其是在我下意识的用头去撞他但是忘了自己没戴头套结果一头磕在坚硬的南瓜皮上痛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时,杀意更浓。一瞬间我眼前有16个小行星跟44个环在并肩飞舞,005赶紧把我扶到餐椅旁让我坐下,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现在脸上一定写满了对傻瓜的怜爱。
“别动不动就自残,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出去一趟。”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有人给我提供了关于闪光点的最新线索……我拿到了一个传送码,你要跟着一起去吗?”他的声音忽大忽小,像上下翻飞的古霍蝶,这种生物可以随意放大或缩小自己的身躯,紧急情况下可以把自己的翅膀展开成长一米宽80厘米的极限状态。在我混沌的大脑里,005的声音也如此自由得彻底,上一个音节虚无缥缈、是36点整才出现的幽灵所发出的尖叫,下一个单词又大的像一群科学家闲的没事干时最新研制出的扩音器烟花、震耳欲聋,大大小小前前后后,声音毫无章法的相互穿插着。接着我想到005的品种其实是太空海豹,发声原理和庞大的生物相同,是一句单薄的话在骇人的空间里回荡碰撞的空气弹球,赋予词语虚无的孤独。
见我没有回答,他也大概有了答案,给我倒了杯水就回自己屋里了,于是到最后我也没喝上蓝奶,而且更要命的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冰箱里所有的过期产品给处理掉。005就是有能认出所有三无产品是否在保质期内的超能力,他没有鼻子没有嘴就像没写任何产品参数的包装袋一样,或许是出于这种相同的空白它们才如此有默契吧。我大胆猜测着,等脑袋的眩晕感几乎完全消失后才拿着水杯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回到可恶、凄凉的文档前。
现在我决定把鬼屋删除,换成‘jump scare’这个用字面直译就能轻松理解的专用名词,灵感源于005刚刚拍我肩膀时惊悚至极的那一吓,由于这个词归根结底还是要用回到他身上的,所以也没必要感谢了。故事继续,你(我)看向拉住自己人的扭头动作被重新上满发条、拧动,两端装有同等重量的‘困惑’‘好奇’的天秤随头部的摆动轻轻摇曳——最终,一颗直径在18cm到42cm(两个极限值,实际上005佩戴的脑袋尺寸在23cm-38cm的范围里,这是最舒服的。太小了容易掉,太大了很累,还会造成肩膀损伤,那可要命了)间的南瓜以小行星毁灭*任何东西*的速度撞到你脸上,你确实除了尖叫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005就会说那句至理名言。“不是我们选择了世界,而是世界选择了我们。”另一层意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的经历:不是他005选择了南瓜,而是南瓜选择了他005。
我一直支持他去非生命体平权协会竞选主席,没准再过20年都能当上大总统。
这个故事的叙述人是费斯而非005本人,他因为害羞不好意思讲。费斯不懂那有什么必要,被追杀的经历人人都有,他们干的也不是什么良民勾当,普通冒险家走在路上还要担心被莫思龙蚯蚓叼走,他们更应该把你死我活你追我赶当成家常便饭才正常。和我一样,005也非常尊重费斯,所以没有反驳对方忽视的三个重点,首先是他被人追得慌不择路时完全处于不明所以的失忆状态,全身上下只裹了一块儿破毯子,再者、追005的那群人可不是什么赏金猎人或讨高利贷的家伙,而是货真价实的黑医和科学家们。人人都知道有信仰的疯子是最偏执难缠的追杀者没有之一,他们中随便一个就很叫人头疼了,更何况一群?
最后一件费斯应该知道的事是当时005的管道没有和任何东西连接,就是说他没有头,所以看不见任何东西。这个问题的具体解释我们先放在之后,现在我们只要明白他是在全白(大脑空白)全盲(物理意义上,还说不了话)的情况下掉进坑里的就好,还有鉴于他身体还比一般人(是的你没听错,连接他脖子里那堆管的地方居然是正常到令人想要大声尖叫、有血有肉的人类躯干,第一次知道时我差点昏过去)要瘦弱很多,所以这次跌落没给他摔出什么腿折骨裂就该让人庆幸了。至今也没人明白为什么农田里会有这么大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坑,但就像005说的一样,或许这就是所谓世界的选择、南瓜们的选择。它们选择了他,让他掉进来,把一颗脱离了藤蔓的果实不轻不重地砸到他肩上,跟拧得像三个火枪手的三根管道连接,激活了类生命体的听觉、嗅觉、视觉……最终,世界性的抉择尘埃落定的45秒之后,005从安静下来的藏身之处里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画下本篇故事序章中的第一个句号。
根据高低起伏的原理,和重生相比,费斯与005的相遇就平淡得不屑于让我叙述了。经常被我们称为老板的前者看起来是50岁左右的模样,副职是正经八百的旅店经营,本职是少为人知又众所周知的走私,且具体的商品不曾有人知晓。费斯说自己只是卖点‘这个’卖点‘那个’、人畜无害童叟无欺,但鬼知道他所谓的‘这个’‘那个’都是什么。我们对他偷摸古怪的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费斯不仅是我和005的好房东,还给我们的租金在经济萧条的当下打了六折的永久优惠,足够我们对他感恩戴德。
费斯是去年十月死的。他死以后终于有两件事真相大白:一、不是他这个人性格奇奇怪怪什么的,而是他确实和我们不一样。我和005虽然无法精准诉说出其中的差异,但只要悲哀的对视一眼我们就知道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二、布莱克旅馆的次代继承人不是其他从未听说过的陌生人,而正好就是005和我自己。费斯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他死的时候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收拾他遗物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哭到头痛欲裂,羡慕005既不会有眼泪也不过头疼到要发疯,虽然我知道他也很难过,但情绪是难以自控的。
今天还是写到这里就打住吧,我的双手蔫蔫地从键盘上滑落,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在了摁下保存键上,结果没想到文档连同7型录入器一起卡死未响应成了白屏,气得我直接翻身上床、滚进了垫褥深处。在我床的左侧有挂着纱帘的窗户和整整齐齐码放了三四排的石膏头像,没有眼睛白色们盯着我,冒出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为我的睡眠彻底宣判死刑的淡蓝色荧光,在出发前我还想为自己仅剩不多的休息权利争取一下……我知道在18时整,005会穿好整套的宇航服坐在餐桌旁,跟滚烫的咖啡和热烘烘的豆子一起等我。我们会正襟危坐在电话旁像正在参加大选那样紧张。我们会拨通那个号码:4-5-5-0-4-8。合上眼前的最后一秒我都还在想,我知道、我必须知道。
END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路面上。我踩着路边投下的灯光走进了小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店中。“呦,晚上好。”有点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我踏入店门时响起,“晚上好。”我冲着酒吧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大叔模样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又来打听那个什么,闪光点的信息啊?”老板擦着酒杯问道。“嗯,对。”我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最近有什么跟这个相关的消息吗?”“呃…你让我想想啊,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了…”老板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有!就,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有几个人来这边喝酒啥的,就谈起来那个什么闪光点,不过…我只听清楚了一串数字…好像是…呃,对,是455048!”老板肯定的道。“455048?”我在快速重复了一遍这串数字,“还有其他的吗?”“没了…他们也没怎么谈论…呃,好像还提到通讯设备什么的…?”“好,多谢了。”我将之前说好的一部分星辰给了老板,转身往酒吧外走去,老板接过星辰,道“诶,行,那就再见了!”
月色皎洁,晚风卷着些许落叶掠过身旁,455048…我默念着这串号码,四下望了望,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电话亭。马路边暗黄色的灯光微微照亮了电话上的数字,我转着按钮,输入了“4,5,5,0,4,8”,“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夜空中响了一声,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唯有深蓝色的夜空中点缀的几颗星星格外显眼,“或许这次能找到那个叫闪光点的东西…”我默默想到。之后,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A point of no 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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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浩博就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没有窗户的卧室里又潮又热、令再次入睡变得极为困难,于是他用放在角落的水盆草草洗了把脸便起床开始工作。马来西亚正在渐渐进入潜水旺季,要不了多久旅馆的每间房里都会住上两到三个人,想到又会有精力过剩的游客们在这隔音效果不佳的客房里肆无忌惮的开通宵派对,浩博就感到一阵头疼欲裂,他披了一件大到吓人的旧披肩,拎着湿漉漉的拖把在走廊里游荡,淡蓝色的晨光从顶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把视野里的一切蒙上了层看似寒冷的雾气,和他心不在焉的工作一样,突兀又无人在意。这位追求与世无争的好小伙如愿以偿的享受了整个早晨的清净,直到打着哈切回到前台时,他才发现居然有人在此等候多时——对方光这两条腿,身上只草草系了件单薄的浴衣。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这个时间段的这副打扮让人看了还是不免觉得寒意十足。浩博暗自骂了一声,只希望对方不是因为空调滴水或者下水道问题而一大早起来就大呼小叫的要给他找活干的人,等走到桌子后打开台灯、彻底看清那张脸是谁后,他却忍不住先叫出了声。
“罗德先生,您在这儿干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自己惊讶的原因,因为浩博并不认为对方知道昨天指名道姓要去他屋里的那位女士是受了自己的指引。连房间门都是他开的呢,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迎上去跟人调笑或者邀功请赏,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这让浩博觉得十分尴尬。他觉得还是把自己的‘多事’隐瞒为好。
被叫到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像是反应迟钝的机器人一样,虚弱又坚定。罗德用略微发红的眼睛盯着这位前台服务员,直到对方背后发毛。他脸上写满了尚未清醒的疲倦,让后者多八卦的打量了他一番:没有打斗的伤痕也没有噪音的投诉,他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在房间里玩了整个通宵的大富翁。“你看到有人离开了吗?一位女性……大概这么高……”瓦伦汀·罗德嗓音沙哑,并有些手舞足蹈的向对方比划着,殊不知浩博都不需要他开口就知道对方在找的人是谁,尽管这算是一件丑事。“啊……”服务员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一阵后才开口道:“我有一些印象,昨天下午她在前台周围呆了很久,我问过她是不是要办理入住,但她说不是……”
罗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娓娓道来,“不是说昨天……是今天。早上,或者是半夜的时候。你看,一般不是会有人值班吗?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见过她。”“哦!”服务员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确实会有两个人轮流倒班,但是李……也就是所谓的另一个人,他最近家里有急事,所以回去了。现在值班的人就剩我一个,一般执勤到晚上十二点,然后在前台放个响铃和说明牌,告诉大家‘如果有急事就摇铃,没事我就回旁边的屋里睡觉了’……总之现在还不算旺季,所以确实没什么事,反正这几晚我都没被吵醒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浩博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注意到罗德愈发绝望的神情。他把手肘放在前台桌上,用消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脸。
“说完了吗?说完了打电话给莫里斯的酒吧,告诉他们今天我不去了……对……如果要来,让他们晚上再来找我。他会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他麻木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是走上去的,跑上去的,飞上去的,还是干脆无视所有物理原则,灵魂径直穿过钢筋水泥、腐朽的地板、发霉的毯子、吱呀作响的铁床架而回到发潮的床褥上的?他不知道答案,脑内一片空白,在床上跟尸体似的躺平到中午,才因为饿了又坐起身,透过窗户他能看到旅馆楼下的停车场上,昨晚雷阵雨来过的痕迹早被太阳抹杀到片甲不留,就像艾普利出现和消失一样,你必须很用力很用力的告诉自己、自我催眠才能相信那是真的,一切是发生过的。她真的来过。
他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想:假如时间回到几年前现在自己一定在哭了。但现在他就像一朵枯萎的向日葵,干燥得不能再发一言。他的嘴里只能吐出爆米花那类人工产物,裹上厚重的焦糖和些许盐渍,假装自己同全世界相安无事。时间更往前些的狂风暴雨夜里,艾普利曾睡在他的左手边,裹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把她那件红白色波点的连衣裙在衣柜外挂好,期望一场梦后两人可以久违的进行一场成熟的谈话。无论是关于潘恩的、还是他的、还是马来西亚的,甚至是达芙妮的,他想自己一定会什么都跟她说了。对不起,达芙妮,他发出要死的蚊子才会有的那种恼人的嗡嗡声,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会告诉她。
说出如此践踏自己尊严的背叛词调时,无论是坎瑞拉·米勒还是瓦伦汀·罗德都没有感到害怕,他想自己并非是因为释然了,而是早知道达芙妮不会如此信任自己。她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能加以利用,即使的关系并不对等,他还是会去做她想让他做的事。楼下有一辆崭新的冰淇淋车开过,音响大开的播放着恼人的音乐,他却觉得平静。
艾米在下午六点左右来找了他,这个时间旅馆里大部分人、包括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整栋楼都寂寞得如同永远只属于他们似的,带着一股诡异的矢志不渝,艾米喜欢这种氛围。他不能理解,只觉得毛骨悚然,坐在床头柜上盯着对方的脚踝发呆。迫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身上的长裙,艾米也开始盯着他看了,她靠在平日被当做写字桌的梳妆台旁开始反击。
为什么她眼睛左右两边的绿是不同的?福克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为了扮演和蔼可亲的瓦伦汀,他抑制了坎瑞拉所有的好奇心,此时心中,他被教导的那面墙因为无法承受狂风骤雨而岌岌可危,渴求真相的念头便再也无法被抑制的,他连想都没想就先问出了口道:“是受过伤吗?”他对着艾米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左边的颜色比右边浅很多。”他知道人的眼睛在阳光下会展现出不同的颜色,但这种差异是没有见过的。
艾米把手指搭在左侧的眼帘下,黑色的指甲油跟她苍白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不是受伤,我本来就是这样。”他冲她招招手,虽然步伐中满是犹豫,但艾米还是走到了瓦伦汀的身边,在对方的牵引下坐到了另一边。他不轻不重地抓着她的手腕,如此亲密的态度是之前没有过的,“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它们颜色就不同?从出生开始?”艾米点点头,看到他在无声中嘴唇颤抖着说了些什么,但不清楚具体内容,她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着,内心极为用力地希望他能早点松开自己的手腕。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尽管艾米看起来已经显而易见的感到不安了还是选择逃避着,然后又突然抬起脑袋,以很近的距离向对方说:“给我讲讲你的哥哥。”他语气里没有任何犹豫,说的又是如此轻描淡写,艾米先是觉得他在开玩笑、或是讲某个她没有听懂的一语双关的笑话,随后才意识到瓦伦汀的认真的,才感到恐惧。她像瞬间坠入冰窟的人,心跳飞快、手脚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也不能张嘴,否则连同内脏跟骨头,她想自己都能吐出来,不……不!但瓦伦汀没看到这些,他虚浮地环着她的手腕,“说说艾米的哥哥吧。”
“我没有哥哥。”她诚实的回答,瓦伦汀的大拇指蹭过她的皮肤,冷得她抖了一下。
“或许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坚持着说,“我说的是‘请你给我讲讲艾米的哥哥’,斯洛。还要我更慢一点讲吗?好,让我说得更清楚些,请你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
她猛地站起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甩开瓦伦汀·罗德置于手腕上的束缚跑到门口,疯狂地摇晃着可怜的铜色把手,弄出了惊天动地的噪声来。瓦伦汀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靠在走廊另一端的墙上看那徒劳无功的挣扎持续了大约有三四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法离开屋子、逃不出这个为她精心准备且蓄谋已久的陷阱。转过身,始作俑者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仍是这几个月来令她神魂颠倒的那种平静,她先是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都像一场噩梦,感到头晕目眩,接着才站稳脚步,回想起格里德的某句至理名言——梦是不能被依靠的。
她和他各自站在卧室通往大门的走廊的两端,瓦伦汀从裤兜里摸出房门的钥匙,扔到她不久前才刚刚倚靠过的梳妆桌上,动作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她上前一步说:“把钥匙给我。”嗓音沙哑,让人听不出其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你愿意主动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的话,可以。”
“我说了,我没有哥哥。我不认识他。”她的声调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瓦伦汀的语气故作惊讶,但还是面无表情的问:“你和他妹妹,艾米·福克斯在圣路易斯做了三年的室友,最后还杀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哥哥呢?”
“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没有!!”她尖叫起来,声调陡然变成灶台上烧开却无人认领的水壶,滚烫的蒸汽直冲云霄,敷衍的隔音墙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瓦伦汀想。“这就你想要的?费尽心思的来到我身边——就为了给她讨个公道吗?”
别把自己撇的那么清白,斯洛,别再监听我的电话和房间,也别再找人跟踪我了。瓦伦汀心里想着在学校他们教过自己的东西、达芙妮跟他私底下抱怨过的东西——她总是最讨厌‘盯梢’的工作就是因为要浪费太多的人力了,简直跟建生态园一样复杂,而如果他们追求简单了事后果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尴尬场景,连瓦伦汀这种临时上岗的人都会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人跟踪——瓦伦汀把这些话在心里用最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尽,真张开嘴时只重复那一个问题:“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斯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然后随便你去哪儿,我也再不会来马来西亚了。”这是真的,操,说吧、说吧。他毫不掩饰的在心中以最低的姿态和最卑微的话语乞求她,求求你,斯洛,说吧。求你放我走吧。
“如果你的耳朵没问题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戴纳。就算我和他妹妹做过室友,也不代表我一定就得认识他。谁规定的?”她看上去有些抓狂了,但也只是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克制。
“那就问问格里德。”他厌倦了这种对话,单刀直入。瞬间,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了。
有人从外面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很特别,谁都能听出来。对方从衣兜里翻找了很久才掏出像铃铛一样不停敲击作响的钥匙串,打开同层的某一扇门,回到了自己屋里。在毫不知晓的情况下被他们窃听的陌生人把门关的很紧,老旧的门锁和缺少润滑的木门合拢时发出的刺耳声响几乎被他们幻听成擂台的敲钟。蓄势待发的全部、在一扇他们谁都看不见的门合拢后爆发——“去问问格里德——”她像扑向猎物的豹子一般冲着男人扑了上去,抽出藏在长袖里的橡胶辊,毫不留情地朝对方头上抽去——他带着还没说完的剩下半句呵斥应声倒地,身体像蛞蝓一样蹭着墙面软趴趴地倒下,瓦伦汀·罗德被摁下了静音键。她一把抓过桌上的钥匙打开房门,而后又将它们扔回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最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旅馆在表演最高潮的谢幕后重新回到了令人恐惧的寂静里,所有白色、红色和棕色的家具壁纸都仍待在开幕时就被安排好的初始地点,一动不动。唯一有所差异的是登记名为瓦伦汀·罗德,房间号307的屋门,从紧关变成了半敞。现在走廊里还是没有人,从尽头被打开了一些的窗户外,有嘈杂的车鸣与人声从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的飘过来,用反差把此地的空虚渲染得更为浓烈,他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额头侧贴着冰冷的墙砖,像一具尸体般无人关心。直到另一阵刺耳的开门声从隔了两个空房外的屋门口和高跟鞋的敲击声一起、再度响起时,瓦伦汀·罗德才慢悠悠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望向头顶灰蓝色的天花板。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径直走到了307的房间里,在瓦伦汀身边停下了。他不在乎。对方伸出手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也不挣扎,惹得穿高跟鞋的人笑出了声。
“我们该走了。”那人摸了摸头顶上的帽子,语气跟在说‘该去食堂了’的学生一样轻松,而瓦伦汀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级别是稍微晃动一下都觉得头昏脑涨那种的无可救药。反正肯定起不来身了,他自暴自弃的想,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穿高跟鞋的男人仍等待着。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和埃里克·菲洛帕托尔会面时布雷夫才发现,在他带来美利坚合众国的行李里遗漏了领带这项重要物资,即使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么低级的疏忽错误,毕竟他可是自诩为全六处独一无二的‘带状物’爱好者。简单举几个标志性例子的说明如下:指的就是他对绷带(早些年人事部总劝他把掩护职业改成搬家公司的,理由是正常的导游不会一年有两百多天都脸上带伤,后来他确实改了这个毛病,把伤口都呼叫转移到身上去了)、卷尺(趁手又随处可见的‘好家伙’,灵感源于上学时好奇心过重的而引发的‘意外’)和工牌挂绳(没用这东西前布雷夫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月丢了8张工牌,平均每周两张,达芙妮专为这事儿跟他谈过,说是如果他再把那玩意当成明信片满地乱扔就找人在他身上纹一个,吓得布雷夫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产生狂热情绪这件事。如果只是出于私人偏好方面他忘带领带、就像是约会时自己穿错了最喜欢的裤子这样的小事也就算了,但偏偏前者不仅仅在服装配饰方面很讨喜,对于‘秘密行动’这件事来说也举足轻重。从6年前开始他就只打里侧装有铁丝或者鱼线的带子,虽然把用于对付别人脖子的东西套在自己脖子上听起来很诡异,但还好实际操作起来后成功的情况占了大多,便没人再勒令他‘整改’。后期加上伟大的技术部门支援、把武器从‘里面的东西’变成了‘外面的东西’后——此处所指为金属和布料材质合二为一,把本饰品从头到尾进化成了一件武器的更新——领带就此半永久性的成了布雷夫心中仅次于枪械的心头好。
此时距离会面时间只有不到40分钟了,他还站在旅馆房间里纠结‘如果只是装饰品的话紫红色和藏蓝色哪个更适合他专刊记者的假身份’的问题,还好理查德自从因为几天前的交通事故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决定将他扔在纽约弃之不顾、独自回到英国老家,否则布雷夫肯定是又要遭到对方指点一番的。不过假设这场有关工作道德的辩论赛真的打响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布雷夫一定会铆足劲儿地攻击对方因为车祸事故所留下的后遗症,将所有不合理都变成理查德‘因为惊吓过度大脑紊乱,无法正常思考所造成的无意义焦虑’借机将其排挤出去。他最后选了一条沉闷的深紫色,对着镜子做最后一遍打理时把脑海里幻想的对峙场景收尾——加西亚这种没什么脾气的人真被逼进死路时总能爆发出更有震撼力的反击。布雷夫见过他在办公室里跟人吵架,大家以为结束了准备散场时他又突然抄起手边的马克杯给了所谓的华盛顿分站负责人脑袋一下,对方头破血流、理查德一战成名、围观群众和布雷夫叹为观止,当时也是理查德直属上司的达芙妮发表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解释通告’最后成功和稀泥的把这件事弄得不了了之了。所以整场意外里,他最佩服的还是她。
相机里最开始设计出了几处用于藏匿秘密录音机的地方,但实际测试中的效果远不足以让人满意,此项目便被迫继续后延。之所以他现在手里还有这么一台失败品纯属意外,考虑到他来见菲洛帕托尔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理查德也不知道,他可能还在等格雷跟他们联系第三次,殊不知对方已经拿着报酬准备出发去南极度假了)布雷夫只能跟捡破烂的流浪似的收集这类用品,路过开发部时负责组长正忧郁的拿着这个银色的盒子坐在楼梯口抽烟,他本来想义正言辞的斥责对方没有公共道德,但对方转手把相机送给了正需要的自己,于是布雷夫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
埃里克·菲洛帕托尔的办公室在三楼,意思是发生火灾也可以尝试一跃而下的高度,虽然还得事先做好种种准备,但可能性尚存就已经是伟大行动开端的第一步了……现在众多精英人士偏好俯瞰众生的顶楼,喜欢自寻死路,这时有人要说: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那些人也不回向下寻求帮助而是向上坐直升飞机离开。那不就成了另一种活靶子吗?布雷夫觉得自己的观念还是太保守和传统了,大概率接受不来21世纪的思想新潮。议员的秘书给他的纸杯里续了三次水,他不但全喝了甚至还越喝越渴,布雷夫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不然——按照格雷的原话来说就是——“他们会非常贴心的关注你身上露出的所有毛病并且想尽一切办法非常人道的叫你滚蛋”的。
布雷夫不明白只是一个简单的采访、仅有20分钟的谈话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抗拒,他出外勤回来后必须按照惯例在D的办公室作报告时都没觉得有这么痛苦和抵触,但布雷夫也依稀记得理查德说过‘他第一次给达芙妮做完简报后出了办公室就直奔厕所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吐在了洗手间的走廊里’的事,所以还是决定不追求其中的深意了、就当是人各有别。把屁股紧贴在并不舒适的皮革椅上的斗争继续坚持了一刻钟,菲洛帕托尔已经打破约定迟到了一个小时还拐弯,意识到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想这件事,布雷夫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把被摘下来的婚戒放在裤兜里,隔着薄薄的丝绸,滚烫的金属品弄得他坐立难安。布雷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相机和已经坏掉的按钮,心想晚上还是不吃饭了。还好议员就算事务繁忙到难以抽身却还是始终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愿意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下他而不是干脆放布雷夫的鸽子,于是在约定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后,他总算是抱着自己的银盒子从走廊挪进了菲洛帕托尔的办公室里,而不得不说,里面的沙发可比外面的舒服多了。埃里克礼貌地把门带上,他非常感激对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要喝点什么不。布雷夫真的喝的足够多,以至于感觉自己像个水桶了。
“格雷亲自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接待你,这位《每日邮报》的……亨利先生?”菲洛帕托尔朝他挑了一下眉做询问,所谓的‘亨利先生’也顺势点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要喝点什么吗?”好吧,结果官腔的招呼发言只后延了一句话的时间,布雷夫脸上平静的笑容裂开了一点,他只希望议员没看到或者别在意这些细节,努力装出平常的样子回答道:“白水就行。”说这话时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肚子在不停的呻吟和尖叫呢!布雷夫只希望自己不要做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水中毒而死的探员,太丢人了。
菲洛帕托尔不知道他只是倒个水的这15秒里这位假记者脑子里转了这么多的事——议员今年39岁,脸看起来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留着一头到肩膀的长发,还相当做作的专门用了根丝带把它们捆起来。不免让人在这到底是兴趣使然还是另一种政治倾向间左右揣测,摇摆不定——实际上答案是哪一种都没人会意外。菲洛帕托尔夫妇都是集中营的幸存者,坐船来到的美国,即使埃里克从小就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但被战争阴云所洗礼过的家族历史宛如荆棘冠一样卡在他的头上,挥之不去。布雷夫认为这是埃里克·菲洛帕托尔和莱特·佩尔艾斯合不来的根本原因之一。
接着他们坐了下来,进行了一些无趣的对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布雷夫注意到菲洛帕托尔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厌倦或是不耐烦的表情,甚至相当惬意,或许是对方把这也当成是了一种休息吧,像他这样明显是走后门进来又不会问什么有技术含量或犀利问题的记者总是很好打发的。他们所有的对话内容最后还是被英国人好好记在了笔记本上,如果忽略掉空白处他在发呆时乱涂乱画的老鼠头,那将是一份相当不错的记录稿。
问答进行到第十分钟时,布雷夫旁敲侧击的问起他对于莱特·佩尔艾斯的看法:“关于弗朗西·佩尔艾斯的悲剧您有听说吗?”议员顿时露出惋惜的神情,“虽然我没有见过弗朗西小姐,但她确实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生,很抱歉听到她的遇难的消息。我真心希望凶手可以早日被缉拿归案。”他告诉亨利(也就是布雷夫)自己的学长曾辅导过弗朗西一段时间,特别称赞过她作为佩尔艾斯家‘后补’的一员的早熟。
“尽管弗朗西小姐是佩尔艾斯家的私生子,但出身并不说明了什么,她依旧是非常优秀的一个人。我始终相信娱乐杂志上关于他们兄妹二人不和的传闻只是因为佩尔艾斯先生工作繁忙才给了那些喜欢夸张论事的人可乘之机,而事实如何应该只有他们二位才知道。”议员补充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他正好顺着菲洛帕托尔提出的下一个问题。“说到工作,您认为莱特先生现在这个时间点离开美国去发展分公司是否意味着一种退出?”
“哦——是的,莱特先生。是的。”后者仿佛自言自语的碎碎念着,一边把架在左腿上的右腿调了个、多调整了下坐姿,他把拖延时间的意图暴露的过为明显了,但布雷夫还不决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等着菲洛帕托尔的回答,“我也很惊讶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英国处理分公司业务,那是哪儿来着……啊、曼彻斯特。是的,去年的圣诞晚宴上我和佩尔艾斯先生聊天时他确实提到过有朝一日想回母校看看,如果您读了今年1月的采访专刊就应该知道,进入曼彻斯特大学的这个决定几乎是佩尔艾斯先生的母亲的遗愿了。所以我始终认为他的临时起意也可以看成是一时兴起,所谓的‘人生需要喘息时刻’的自由。”
“据我们内部消息——一些爆料人提供的消息——您也应该知道,”布雷夫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还好菲洛帕托尔只把他当成一个说话‘直白’的愚蠢记者,不然他非一出门就被人抓走不可,“佩尔艾斯制药的新产品发布会预计在六月召开,但现在这个进度,我们都怀疑莱特会改变原有的安排。最糟的情况就是后延发布会。”
“他不会的。佩尔艾斯先生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看重效率的一位,虽然他现在人在英国,但打电话的频率几乎没有变化。昨天我恰好和他的合伙人芭乐女士吃过午餐,她还满脸苦恼的和我抱怨说‘就因为英国比美国快五个小时,莱特坚持让他们的项目进度也要快上五个小时’呢。他真的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我尊敬他。”议员打趣似的说到。
“许多人认为,包括您刚刚提过的芭乐女士也发表过‘计算机与互联网将会主宰新世纪’的言论,您对这个观点作何评价呢?”
“我很乐于看到科技的进步给人们、包括我的生活带来便利和创新,所以与其说让我评价,不如说让我期待。现在我们还是只能通过沉重笨拙的电话进行所谓的线上会议,也难怪热衷于嘲讽的漫画家们总把我们画成是‘坐在空调房里的搬砖工’了,这么一想还是挺形象的。”他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下的一份报纸,布雷夫认出了那是菲洛帕托尔最喜欢的一家专门发行时事漫画的出版社所印刷的刊物,名叫《快餐报时》。他至今也没搞懂那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议员翻开给他看了张草图,布雷夫很快意识到对方手中的是一份样刊。
“下个星期的礼拜四,我们将开一场目前为止涉及规模最大的线上会议,可惜的是即使您现在拿到这份爆料也不会是独家首发了。不过在英国还是可以争取下第一的。”菲洛帕托尔道歉似的笑容让布雷夫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他毫不怀疑对方是因为知道他们的谈话已经进入了尾声,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自己。假如他坚持下去是否会听到议员亲口问自己有关格雷的事?可惜‘亨利’的时间不多,而且菲洛帕托尔也早不是什么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如今冲动对他而言恐怕也是种奢求了。
“我相信您告诉我这件事一定是因为参加会议的成员还包括佩尔艾斯先生。”‘亨利’眨眨眼,仿佛没听到那后半句似,用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菲洛帕托尔沉默着笑了笑,答案呼之欲出。“信号方面……您们是怎么保证的呢?”他说了一长串解释,其中包括数量非常之多的‘专业技术类’名词,布雷夫肯定是不能都听懂的,但背下关键词对他来说还算顺手,剩下的空白回去查查补全就好、大概。
然后对方突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布雷夫看了起来,后者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果然是采访的时间到了。他很识趣的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受我的采访,这确实是一个愉快的下午。”他由衷地说到,眼睛里满是诚恳,并从议员的眼睛里看到了完全相反的犹豫跟躲闪,一时间布雷夫还没明白是为什么。
菲洛帕托尔过分热情的把他送到了电梯口,在等电梯时他们还多聊了几句关于线上会议的细节,当对方提到莱特·佩尔艾斯的医药顾问查克顿也会在他旁边、一同参与这次讨论时布雷夫刻意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感慨科技发展的最终优势是让人‘可以穿着家居服泡咖啡的同时决定到底要不要发射原子弹’,迫使菲洛帕托尔不得不再次重述了一遍为保证这次会议圆满进行他们用了怎样的方式加强信号和联络手段,而这套装备又是多么的复杂跟巨大,以至于技术人员不得不提前两周飞到英国帮莱特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展拳脚’。布雷夫表面上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应些,但在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的心里其实已经激动得要跳起来了。直到走进电梯,在和菲洛帕托尔对视着等待金属门缓缓合拢的那五秒中里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对方一直向自己投来的那种‘期待’的眼神,是在等‘亨利先生’提起他(或是自己,或者无论谁都好)跟贝里尔·格雷的关系和后者如今他(或许)不知晓的种种。
电梯下到地下二层时布雷夫的胸腔被翻涌而上的愧疚填满,他摸索着怀里并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照相机,为自己甚至没法给格雷提供任何一张有她前男友‘一言难尽’的表情照片深深忏悔起来。显然对方三番五次的说过她不需要那东西的话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电梯下到地下三他就只顾着重新戴上婚戒,无数次的又翻看起被罗德里克计划得严丝合缝的‘周末蜜月’计划,把其他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上车后他戴起略显多余的帽子,把电台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从地下停车场狂野地冲上地面,沐浴着五月焦灼的阳光,从手扣里摸出买了好几天但一直忘了吃的那包薯片。开出了埃里克·菲洛帕托尔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的一段距离后,他先是感到释然、随后才是放松。布雷夫绕着附近的花园和景点多兜了几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一路直冲向机场。回家的兴奋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在倒数第二个红灯的路边瞥见的那个似曾相识的粉红色身影也被他当成了夏天的幽灵,和中暑前兆一起随着冰水、药物和长途旅行时的睡眠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回到伦敦的旅程里,他梦见自己蜷缩在马耳他的沙滩上。
END
The car which one came from the mi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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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还不知道放菲利普·多纳特罗挤进副驾驶将成为罗德里克·昆茨近三年内做过最坏的决定。
还好西尔维娅很擅长在被美国人的迫害事上安慰他,虽然罗德里克知道这种天赋主要还是源于她对审讯专家本人的针对性,正常来说西尔维娅的日常办公用语里不会出现的词句往往将抵达另一个对岸,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跟多纳特罗有仇,那你就值得成为我的同盟’。不要试着跟多纳特罗讲道理,昆茨,他就是个傻逼甜甜圈、脑子还被门夹过,如果他执意要做什么事儿你就让他去做,死了最好,如果连累到你的工作我允许你把他抛尸荒野——在一个两人都喝了一大杯冰美式的清晨,西尔维娅无比严肃的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背对着跟他说。但罗德里克只记得她面前那足足有十厘米厚的防弹玻璃,感想是至少推两辆坦克来估计才能炸到这座办公室,虽说容易引发贪生怕死类的谣言,但他觉得没什么,如果可以罗德里克希望自己也能把家里的玻璃换成军用级的,可惜审批没走到成本核算处就会被一脚踢翻。归根结底还是怪想这么做的人太多了。
上司的批准是其一,其二是他确实阻拦不住多纳特罗,并且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自己因为对方的缘故更反感长话连篇的人,具体原因依旧有两点:首先他们都是浪费主义者,用大量没必要的消耗换取微不足道的东西,俗称效率低下,从刻板印象看德国人本就对这玩意过敏。其次另一方面,对于多纳特罗明明可以在路边挥手让罗德里克停车,但却选择了站到马路正中间的神经质行为,他完全合理合法的感到不可理喻。并认为自己可以为对方这种恶意干扰同事工作的行为表示愤怒。
综上所述,罗德里克昆茨.EXE不能和菲利普·多纳特罗这个人兼容。
后者敲了敲玻璃,面对缓缓摇下的车窗后罗德里克铁青的脸色熟视无睹,他问:“能载我一程吗?顺路回家。”看在自由女神像的份上他甚至手里还抱着一袋儿面包,好像真的要回家一样轻松惬意。
“我真的是回家。”多纳特罗迅速的补充,罗德里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
“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窗,看都不看对方,“我正在工作。”他伸手去摁旁边的车窗升起键,可这时美国人已经翻进车里并稳稳地坐在了副驾驶上,硬生生把他从各个层面都吓了个半死。手里的便宜的方向盘发出凄惨的‘嘎吱嘎吱’声,和旁边人在座位上折腾着系安全带时座椅的摩擦声一样,罗德里克开始愚蠢的期望至少这辆破车的轮胎是最好的,不然就算他再专注也不一定能追的上正在跨海大桥上慷慨行进的墨西哥人。他不习惯把完成工作的事儿寄托在别人身上,与其相信其他外勤在酒吧里‘好好’招待了那几个退休的毒枭他更宁愿相信这辆为了伪装刻意分配给他破车油门能撑得住——实际上,他现在已经一脚踩到底,去追之前浪费在多纳特罗这件事上的时间了。
他还希望能准时下班回家准备今天的晚饭,毕竟男朋友终于出差回来而自己没法去机场接他这件事已经很糟糕了,所以罗德里克发誓不会让今晚再出任何岔子。他多带了两把微型冲锋枪,出门的时候还听到西尔维娅通知不用给他准备内勤接应,甚至容忍了多纳特罗在自己副驾驶上吃面包(面包屑因为过快的车速非得到处都是,他庆幸这不是自己的车不然让他杀人都算是轻的)的没品行为。
绕过第五大道的十字路口,直对上检查站夜幕中过分明亮的探照灯时他突兀的想到一句前几年自己的大脑绝对不会碰到其中任何一个单词的某句话:伟大的爱能拯救一切。
与此同时,马罗拉公路旁的一个便利店外。
布雷夫坐在自己的旅行箱上拿着一瓶可乐正喝得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正宗的碳酸饮料是什么滋味儿,这样微小却真实的幸福已经让他飘飘欲然。第十分钟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本田车从旁边的树林里拐出来,没打探照灯,并最终稳稳地在布雷夫旁边停下、打开了后备箱。在把旅行箱随手放好后他自然地钻进后座,趁着愈发浓郁的夜色,白色的本田车顺着偏僻的小路、看似不急不慢的缓缓驶向第一公路。
实际上从关上车门那一刻起布雷夫就开始抱怨,或者再准确些,当他从车座下翻出只有一套手枪和消音器时英国特工就开始尖叫——“我在贝鲁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人敢这么对我,我宁愿现在停车到路边掰根树枝来都比这破玩意好使,我的意思是——这他妈到底什么鬼,D有什么毛病她知道如果不想给物资的话可以干脆不给的对吧?什么鬼老兄!还有这俩破车,居然还是本田,还不如让我们拿腿追!”
“只是借用了壳子,”理查德公道的解释着,“毕竟这里是美利坚,按照条约我们本身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更不可能开着什么高级跑车在跨海大桥上枪战。现实——和我经常说的那样,总是很无趣的,我的朋友。”他们在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熄火停下,躲在阴影里等待掩护的车队抵达。理查德看了眼时间:差七分钟八点整,如果顺利他希望一个半小时解决这件事,这样今天赶回家他还能来得及写上次出勤的报告。
“那就别做。”布雷夫叼着消音器含糊有力的说,“美国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那个墨西哥人就这么跑了?这种工作除了浪费我宝贵的生命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把领带翻过来在右手掌和手指上都绕了几圈,枪也拿在手里比划了好几下,伸到前座时还被理查德一把打了下去。布雷夫发出了夸张的哀嚎声。
“你就没想过这次行动是来自哈瓦那的报应。”理查德扭曲的笑了一下,布雷夫通过后视镜看到对方的脸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气势瞬间蔫下去了不少。前者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闲聊起来:“毕竟D一直不支持你结婚,虽然我没什么意见但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也不会结婚的。”
“生活总是难以预测,不要聊这种让人扫兴的事儿查理,你就没听说过‘伟大的爱会改变一切’这句话吗?而且D嘴上说不相信任何已婚人士,但我看这几年结婚申请依旧只增不减,这就是爱的时代,唯一苦的只有是背景调查和档案室的人。”布雷夫说的头头是道,理查德不得不深感认同,毕竟过去两个月里他连在出差的空隙都已经帮两个部门干了不少事儿。布雷夫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还是骂他傻,不要让上司发现你多余的能力本身就是获得休假的唯一途径,而像理查德这种事已至此想要再改变现状唯有重新来过,或者找机会假死,但他不提倡第二个,因为按照D疑神疑鬼的脾气肯定会把这种行为看成叛逃并且就算是骨灰也要给理查德带回英格兰。如果不想接受自家人的‘热情慰问’布雷夫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这回轮到理查德打寒战了,他久违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困苦并开始重重的叹气。同时时间到了,他启动引擎、小心的转动方向盘——从马路监控里人们只能看到从晚高峰分流出的某批车辆准时驶过这条新被启用的高速路口,而在行驶了十分钟后更不会有谁注意到其中一辆车在转弯口笔直开入了立有‘暂未开放’标识的另一条漆黑的公路。那儿甚至连监控探头都还没装好。
“所以跟我讲讲,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还相信你是旅行社的导游吗?”驶入未修建完成的六号高速后理查德以30公里每时的速度前进着,因为在抄近道所以他们本就不必着急,布雷夫换了个姿势干脆躺靠后座上。车内和大灯都没有开,路边除了荒凉的草地外什么都没有,在轻薄的夜色下他们甚至能看到星星。两个疲于奔命的人现在都有些昏昏欲睡。
“为什么不信,几乎每次我都给他带当地特产呢,”他朝着额头的方向吹气,看着一缕刘海飞起又落下,充满了廉价的快乐。理查德在驾驶位上不算专心的开车,布雷夫能看到被他倒扣在大腿上的手机,屏幕从缝隙中泄出一些耀眼的光,“反正我们都一样忙,我还没怀疑他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事儿呢。老天,研究员会那么忙吗?难道他在研究做核弹?”
“他是在给社会做有益贡献,布雷夫,不要太苛刻。至少他的收入跟付出是相匹配的,你不是一直想退休吗?没准这就是一个好机会……当然我不是说你的财务情况有问题。”
“……等等为什么你知道他的财务情况,靠,我就知道!”布雷夫猛地坐起身,甚至差点磕到头,他一脚蹬向理查德的座椅,受害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我不是都给D交过调查报告,能不能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老天啊,有必要用这么‘严谨’的态度对待我这样一个‘普通特工’吗!”
“又不是我查的,布雷夫你疯了!我就是给她开车的时候听她提过几句而已,我才不他妈在乎你那该死的私生活!要是可以我现在就停车给你和行李箱仍在公路上——还有谁会出外勤还带一堆自己的东西啊?!”
“这叫生活情趣。”他又闷闷不乐的躺了回去,可嘴里的嘟囔一直没停:“虽然只是一些从机场买的巧克力…但时间紧任务重我还要疯狂赶飞机呢,在买东西还付了钱这件事上我已经对自己很满意了……可恶,如果罗里之后要是想弄婚礼我一定把D叫来当伴娘。”
理查德绝佳的想象力在错误的时间马上发挥了作用,看都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抽搐了。
他们在悄声碎语的平静中又开了一段,离开高速转入第六道时理查德才终于忍不住的又开口:“你刚刚那段话真是充满了回忆感,尤其是从土特产那段开始。”
“什么回忆?”
数字九这个单词刚露了个头,剩下的短词就被布雷夫的怒吼给吞噬,他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肩膀撞在车顶上时发出了巨响都被忽视了。实打实的一手刀劈在理查德的脖子上,值得庆幸的是后者也没多无辜——在脸撞贴在玻璃上时理查德·加西亚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还超混账的笑容。他庆幸布雷夫没看到不然自己的脑袋立刻马上就会搬到西西里附近。
二十分钟后,拉斯特里山道上。
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悠闲地吃面包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毫无道理的开始涂指甲油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擅自打开了车载音响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明目张胆的从刚刚装面包的纸袋里掏出他对象的档案资料时,罗德里克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干脆从椅子下掏出了枪。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这只是个普通的抓捕任务,为什么你会带冲锋枪?”每一个正常人在枪管抵在自己身上时都应该先维持住小心谨慎的态度,但很明显多纳特罗不是正常人。罗德里克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抱怨这件事了,在这样下去他觉得以后必然会出现自己和西尔维娅是失散多年的母子的诡异谣言。更重要的是她一定会气到暴跳如雷,这样对五角大楼不好。
所以他觉得自己只说了‘把袋子收起来’这种话已经非常的友善了,同时感谢同事的配合,他们才不必在这荒郊野岭的山间公路上互相厮杀。罗德里克觉得自己本质还是和平主义者,因为血渍确实是最难清洗的污渍之一,他想起很久以前一台因为过劳工作而在自家后院暴毙的洗衣机发自真心的觉得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候、他和这个世界真的努力过了,但结果却依旧不尽人意。
可执行软件出现了一丁点程序倦怠,因为回忆起一台洗衣机的死亡。
“别误会,我亲爱的朋友,虽然年龄大了但我不是那种老古董,婚姻是很美好的东西,只要你们有能力它就会让两个人都变成更好的人。”美国人说话像在唱歌剧,可罗德里克不吃这套。他唯一能接受的浪漫是以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奔驰时旁边明黄色的路灯滑破自己满脸阴影的那些瞬间。
“西尔维娅也是已婚人士,她还有一个女儿。”而且我的私生活稳定的很,用不着别人操心。他选择陈述了一个对对方刚才说的话而言不太好的事实,余光里满意的瞥见多纳特罗的微笑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噢——我们的利特女士,当然,她属于特殊派。她总是人群中最特别的那个不是吗?我是说……好吧,虽然大家总说我们的关系怎样,可其实我本人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利特女士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也没有对她提出过任何质疑,但在情绪上她总是产生非常激烈的反应,作为一个领导人物,我觉得……”
你说的都对,多纳特罗,可当初她带着丈夫和女儿入境时你把利特尔伍德先生当成法西斯间谍非法拘留了48小时的事情怎么不说了。罗德里克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他并不打算说出口,太无聊了,而且多纳特罗肯定不会承认。他对别人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他宁愿在黑色星期五去商店里跟家庭主妇抢特价狗粮——感谢布雷夫·怀特。跟他待久了什么人都能滋生出一种诡异的幽默感。
至少有两个限速牌从视野里倒退飞走,如果从海边向上眺望,他们大概看起来像一只向上飞的萤火虫。遇到大概第三个指示牌时罗德里克看了眼车里的荧光表,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如果顺利目标车应该正被堵在通往真正的跨海大桥的504号公路上。他们烦躁不堪,同时因为摄入了大量酒精而情绪激动,只要能逃离这里什么险都愿意冒一冒,而这时眼尖的老滑头鬼皮萨罗·门德萨会发现一条刚修建完的小路,挂着中规中矩的30限速标识,但他们才不在乎呢、只要能逃离这该死的晚高峰……
下一个拐弯处他们的车蹭着悬崖边漂移了过去,多纳特罗没有像小孩儿一样的尖叫出声,但他嘴长得太大以至于罗德里克想提醒他小心下巴脱臼。不过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现在心中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依旧能看到后视镜里那辆可疑的本田车,对方甚至再次慢悠悠的追了上来,蜿蜒的山道公路上现在只有他们两辆车,行驶车距不超过三百米。
“你担心它?可我们可没收到过他们还有同伙的事儿。”多纳特罗拿起几分钟前还抵在自己腿上的小冲锋枪,按照罗德里克指的方向把储物盒里的另一把取出来,挂在了对方的座椅旁。
“只相信别人也是错误的。”他不冷不淡的回答道,心里更清楚还有多远的距离就该开始下坡。
“这句话倒是不假。”多纳特罗认同的说着,摁下了汽车天窗的升降键,罗德里克不知道自己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真的在开心的哼着小调:“好吧,为了节约时间,我们还是用快一点的方式验证身份吧。”
虽然不太明白但罗德里克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对方,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又会后悔。
车距二百七十四米处,英国人们。
实际上,布雷夫看到了——感谢前面司机愿意打开车灯,在一片漆黑里更刺激了视觉的集中,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只来得及把理查德的头往下摁(实际上是直接狠磕在了方向盘上,要不是对方开枪够快让扫射声无缝衔接他猜理查德一定会罕见的暴怒)好躲开子弹,不过他们车头的保险杠和前大灯就没那么幸运了,至少那儿没加防弹措施。
在他们低头躲避的那十几秒里布雷夫想到三件事:一、这群混蛋下了死手居然还他妈带了冲锋枪要不要这么夸张;二、他们甚至挑在拐弯的地方交火一会儿他一定要叫理查德把对方撞进海里去;三、出差前自己放在公寓冰箱里的意大利通心粉好像忘记倒了。
持续了一阵的火光和枪声包围着他俩,震得两个人耳朵升腾,在终于结束后布雷夫抬起头来说的第一句就是我要杀了他。而理查德虽然没心思问到底是指谁(务实派的驾驶员赶紧先试了一下刹车和油门有没有失灵还有轮胎好不好。如果都没有只能说对方刚刚的行为只是在发疯)但其实心里也在忍不住想自己要把开枪的那个连夜送到美利坚最好的神经病院里去。
“你到底能不能直接撞死他们?”
“我们之后再聊这个。”理查德下踩油门,打满方向盘,在弯道口将前面那辆自带机关枪的黑色桥车别在紧里处、布雷夫几乎能听到对面轮胎摩擦地面的尖悚声——很明显对方高估了刚刚那场狂轰滥炸的威力,也没料到他们这么不要命的直接追了上来。趁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那点时间,布雷夫在后排打开车门从低处弹出半个身子向驾驶的位置开枪——实际上他打中了,只是没想到那群混蛋那么惜命,普通的火药在防弹玻璃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洞。布雷夫不文明的骂出了口,声音随着急速旋转的气流刚出口就被远远的抛到后面谁也听不见,他不死心的对着后车镜、后视镜和驾驶座又继续开了好几枪。转弯结束他关上车门缩回去前瞥见玻璃上那些愚蠢的伤痕幻视出它们在朝自己比中指。
“是我不知道我们在拍憨豆先生吗?”他咬牙切齿的说,没人听懂是什么意思。
“真好,我拿命去撞那群神经病结果你就打掉了一个后视镜?”
“闭上你的嘴加西亚!”他连续用肘部击向另一侧的车窗,打破那侧玻璃后快速伸出头打爆了前车另一边的后视镜,理查德因为大量冷空气涌进车内发出了声调很高的那种尖叫。
“你他妈疯了布雷夫,你找死别带上我行不行!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
“冷静点朋友,别那么贪生怕死。”难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能训斥别人,布雷夫满意到从身上摸出所有弹匣,一字排开放在后座上方便更换。这种没必要的仪式感已经让他没道理的弄丢很多武器资源了,为这事儿D警告过他至少五六次如果布雷夫再死性不改她就通知财务部把这类支出从他工资里扣,但照样没用。
“彼此彼此。”理查德·加西亚很想翻个白眼,但可悲的职业道德告诉他目光最好不要离开前面那辆可能是同伙、杀手甚至雇佣兵的黑色轿车。他心里正为了预料到要交新的出勤报告而烦得要死,“真好,现在我们损失了一梭子弹、一次撞击损耗还有两个车灯只为了换对面两个车镜。你有没有搞清楚情况,他们还有该死的什么冲锋枪,老天,这不应该是个秘密安静的绑架行动怎么就变成黑帮火拼了?!”
“别冲我吼加西亚,搞清楚现在我绝对比你火大好吗?如果你没有穿甲弹就别废话。”重新装弹结束,他躲在副驾驶车座后看着黑色轿车的情况——对方此刻只顾着闷头向前冲,没了任何动静。随着两方间距离缩短他试图看清对方的车内情况,但发现大家不约而同的依赖起防窥技术来。
“我好怀念过去,没有防弹玻璃、没有防窥膜、没有小号冲锋枪还没有疯狂司机的时候。”
“但也没命。”好同事毫不留情的反击,看着橘色的指针缓缓攀升,像一道流星尾。
“只要我们一直在后面就算我把所有子弹打光那群混蛋估计照样安然无恙。查理,让他们赶紧停下来。”布雷夫双手重重地砸到司机的肩膀上以示鼓励,“我会用持续射击支援你,保证他们再也用不了那破天窗的把戏,要是那群王八蛋敢露头就等着被开颅吧。”车内镜里理查德看到他充满决心和杀意的目光。唯有这次他格外的认同布雷夫,毕竟干这行他们最讨厌的两件事正在同时发生:那就是简单的事情莫名其妙变成复杂的情况以及休假日前的不得安宁。
“还有六百米,”理查德死盯着前方,表盘上的流星早就越过120的大关继续前进,在前方最后一个弯道结束后只剩下大量的平道。所有人都在和时间赛跑,“耶稣保佑他们有记得系安全带。”
与此同时弗朗明·卡斯特罗跟合伙人萨托斯·埃尔南德斯还在他们豪华舒适的劳斯莱斯里喷洒着香槟和欢声笑语,对于十五公里外的山路上发生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即使是视力最好的门德萨也在春风陶醉的夜晚受到月亮的蛊惑。他们最多只能看见远处海面上波光粼粼的银色光斑。
距离跨海大桥(代号)大约六公里处,把事情搞得乱透了的CIA们。
当天晚上罗德里克主动对多纳特罗说的第一句话他自己都没想到,“你有什么毛病?”发自真心的质疑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对方完全沉浸在三无(无风控、无责任、无效果)扫射行为里根本没空理自己。他只能继续开自己的车,对突然发生的一切都乱套了的事态发展无能为力。罗德里克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谋杀同事到底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收益和损失究竟哪个更大,他觉得最差最差也无非是西尔维娅把他当成交换政治犯用的间谍、给自己卖到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要是她能告诉他具体地点是哪儿就好了,这样能节约很多逃跑的时间。
“该死,没想到他们的装备还挺好。”冲着对方毫无道理的突突了小五分钟后多纳特罗把手跟枪从车顶里收了回来,罗德里克甚至都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当时没把天窗给关上?即使受到了火力压制后面紧跟着他们的白车仍稳稳地转过了最近的第一个弯道死咬它们不放,罗德里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太阳穴狂跳不止,又浪费时间又是打草惊蛇,他恨透了这种无用功的行为。还有强行延长自己休假前的工作时长的行为,毕竟也许过去对他来说假期不算什么(毕竟除非退休不然休假也只是一个挂名)但现在有那么一点点重要了,所以用一到十打分现在他不高兴的程度是九点九。
“你的射击技术烂透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坚持一股脑的带车往前冲,“跨海大桥很可能已经暴露了,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带他们到农场去,还能从这群人身上问出点什么,剩下就是你的——”车体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罗德里克用力握住方向盘将车往里别以免脱离道路。白车拖撞着他们经过这个拐点,真是烂透了,他只希望后勤处有给他们配置最好的轮胎。细小的枪声也同时响起,他侧面近在咫尺的玻璃窗上炸出一块儿雪花般的痕迹,罗德里克几乎麻木了,他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心里想的全是要不是现在精力全放在保持车身平衡上不然他现在绝对要腾出功夫回头跟对面交火。可就像是无作为的惩罚一样,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边的车后镜被炸了个粉碎。
“哈哈,现在的人真容易生气啊。”多纳特罗坐在副驾驶笑得事不关己,结果右侧的后视镜没多活过五分钟也碎成了一坨连路边都滚不到的垃圾。他弯过身朝后看,“我们连他们有几个人都没看到,夜间行驶真是害人害己。他们是想超车拦下我们吗?”
“必然,刚刚是最后一段弯路了,现在距离最近的农场还有多少米?”虽然没有空暇看身后的情况,但只听引擎的轰鸣声他也知道两方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踩满油门。罗德里克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们人不多,最多不超过四个,没有大火力武器,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多纳特罗,你把刚刚那把冲锋枪的子弹打,拖个三分钟左右。”他再次摁开天窗,冷空气急速略过两人的头顶,关于感冒的抱怨都要被气流的巨响声完全覆盖。
但这次明显对方吃了教训,多纳特罗的计谋连三十秒都没能坚持下来,刚刚探出车窗的手和毫无瞄准性的射击就都被看透、狠狠的吃了一枪。没法交回的枪支以象征自由女神像般大义凌然的姿态从他手里拖离,随着扭曲的抛物线越过公路围栏直接掉下了悬崖。多纳特罗带着流血受伤的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缩回车内,如果再慢一点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再吃几枪然后直接结束职业生涯的二分之一。
“哎哟、这可麻烦了。”他紧握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表情平静的说:“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罗德里克握紧了座椅旁的枪——原本的目的地(他不知道谁想出的这个名字,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这个任务真是充满了黑色的幽默感,居然把一段跨河的土公路叫成跨海大桥)已经彻底出现在他们眼前,无论如何他们也要通过这里并且绝不能停下,假如没有办法阻止对方超过他们(有的人会选择完全不要命的飙车但绝不会是他)那只能赌在赛末点两方几乎平行时的近距离射击上。根据多纳特罗的负伤情况他们至少有一个好枪手,罗德里克会把所有的胜负都压在拔枪时的反应上。
“你来控制方向,需要改变油门就对我说。”他松开手,让多纳特罗接替,把枪横在胸前,座椅和人都朝后仰侧帖在车窗边缘上。轰鸣的噪音越来越近,现在他需要非常专注。
白色的车头先在视野里冒出了一个角,随后和所有计划都完全不同的——罗德里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的握住车内扶手才没让自己撞到哪儿。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疯狂朝左侧偏移,耳边原先自信满满地车鸣声被突如其来的碰撞跟撕裂所替换,他听到漂移出路道时轮胎刺耳的尖叫与断断续续的翻滚声,最后是跌入水中把所有巨响一并吞噬的沉默。
而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急速奔驰下的桥车同样受力的作用一边自己打着转一边飞出去很远,终于停下时罗德里克首先看到多纳特罗打满左方向盘的手和周围荒凉的景色。他脑袋嗡嗡作响、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在车里坐了好一阵才换过来。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听到多纳特罗跟自己说要踩刹车还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毕竟如果他没这么做现在滚下悬崖掉进海里的车就会多加一辆。
很久后才忍住呕吐的冲动罗德里克拉开车门下了车,自从几年前去贝鲁特那次后他就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夜晚清凉的冷风就像救命似的涌入他的肺中。多纳特罗站在两百米外的悬崖边抽烟着眺望,他走过去时正好看到那辆被撞得几乎看不出原型的白车沉入银色水面的最后一幕。
“快刀斩乱麻嘛。”罪魁祸首惬意的说,享受起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第一口尼古丁来。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抵达约会/报告地点,游出了事发的落汤鸡们。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他们都不要命吗?”好久后一公里外的浅滩上,湿透的布雷夫终于冒出一个头来,朝空中吐出一口水。
“这下好,车和枪都没了。任务失败,只有探员回来,D早晚生吞活剥的我们俩。”理查德忧郁的朝岸上爬,他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了,布雷夫开玩笑说是和油门跟刹车双宿双飞了并坚持请他尊重爱情,“狗屎、这还是我新买的西服,我受不了了,今天可以算入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之一。”
“随便吧,我不在乎,反正也是个加班任务没完成就没完成。晚上我给D写报告让他们去查到底是谁撞得我们,根本就是神经病。”布雷夫也爬上岸,他身上就剩一件衬衫,裤腰带莫名其妙的没了。
“理查德,把你裤腰带卖我。”
“你有病吧,这能买?”
“我要去约会,拜托!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我还要写三篇报告你能不能也同情同情我别抢你同事的裤子?”
“我给你写,明天早上就发你邮箱。”
很多年后布雷夫都难以忘怀那天晚上,理查德抽出腰带的速度简直赛过闪电。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几乎面目全非的轿车里。
卡斯特罗、门德萨和埃尔南德斯三兄弟成了故事里最令人安心的存在,他们准时抵达了所有情报交汇的目的地,可惜费尽心机想要迎接他们的人只能横一辆破车在路中间欢迎他们。凄惨、悲怆,并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实际上,他们都察觉到了。可惜酒精让人迟钝,等他们又凑前些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穿着长风衣的人后手还没有摸到枪黑色的深渊就凝望向他们。一片火光和几声枪响后,他们终于可以迎来人生中最安稳的一觉了。
结束后多纳特罗继续上前用手枪补了几下,满意后才走开。罗德里克坐在车里,他久违的感觉身心疲惫,什么都不想管了,直到听到敲击玻璃的声响他才缓缓放下车窗,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三个阴影问:“现在从哪儿去问毒网的情报,还是说你觉得能骗过西尔维娅?”
“别着急兴师问罪,我的朋友。有的人还是死了好,相信我。”他眯起眼笑了笑,罗德里克能看到他眼角褶皱的纹路,“这辆车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撞击,我只是把复杂的事简化了。”
随你怎么说吧,罗德里克不想跟他纠缠。
“要我给你叫拖车吗?”多纳特罗继续拉家常似的跟他聊天,可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光了。罗德里克默默地点了火,对方才终于离开车窗并朝后退了几步。
“善后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他说。
“我相信如此,祝你假期快乐。顺便袋子留给你,就当是新婚礼物吧。”多纳特罗笑着走开了,他带上自己的帽子沿着土路走,大约一百米后就突然消失在了夜色里。罗德里克看不见对方了,他也不在乎,就跟他瞥都不瞥一眼副驾驶上多纳特罗给自己留下的纸袋一样。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不在乎,他发动了破烂的黑轿车,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是找个垃圾场炸掉这堆失败的产物,然后消失的越干净越好。他现在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还能准时到两个星期前就订好了桌子的餐厅门口,见到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箱的布雷夫、用力地抱住他。他现在接近疯狂的想要见到他。
然后他和车也消失了,夜里只剩下土地、尸体、沉睡的海和月亮。所有人都睡了。
END
PS:最终两个人都准时抵达的约会地点,对于自己没带行李还头发发潮,布雷夫勉强撒谎是‘遭到了家就把东西放在公寓顺便洗了个澡结果发现快迟到了就赶紧跑出来了’的产物。神奇的是罗德里克居然相信了他,可能因为是他太累了,布雷夫能看出来他脸色相当不好。
不过后来他还是因为半夜吹风感冒,导致休假的几天俩人全在养病和照顾养病的。事后布雷夫知道当晚跟他们纠缠的人是美国人后恨死他们了。理查德也因为被撞的那一下对美利坚的心情永远不美丽了。
PPS:虽然中间有很多乌龙和误会,但西尔维娅和D都还是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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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其实这篇是本迷你剧创作最早的一篇,遂有bug和与后期剧情冲突的地方,正规时间轴请按后篇为准(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想改这篇等之后再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