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巴伦市,我想你肯定需要一份工作。在 2099 年,工作分类的标准随着职业的多样性渐渐失去了明确标准,最多具有一个模糊的“是否体面”或是“是否赚钱”的概念。虽说主流舆论不会明确把某一种工种视为低贱的行当。但那些人总是习惯于看不起薪资更低的,或者外貌脏乱邋遢的。真的是哪个时代都流行以貌取人呢。
当然,无论是什么工作,被巨型企业掌控的巴伦市对工时并不会有具体的规定,大部分企业想要将工人压榨殆尽。996 在现在真的算是福报。周末,以及各种节日虽然还在,不过企业放不放假是他们自己的事,什么是请假?
哦,那个啊,那个在巴伦市叫辞职。
提到幸福,在“所有苦难都是因为当事者能力不足,你为了奔向更好的生活首先要加倍努力”等思想的长期洗脑下,有不少家伙把工作,钱和幸福度下意识联系在一起,而对于感情的意识日渐淡薄。虽说以这个角度来说,几乎人人都是不幸者。毕竟作为无产者,大家赚的都算不上多。中产阶级被消费主义和银行债务盘剥后其实收入也很有限。如果我有机会再次见到你,请你告诉我红区人与黄区人到底谁更社达。
哪怕为了“幸福”而打工,我想你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在吃饭问题上,订购外卖或囤积速食食品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只有少数人会自己做饭。毕竟租住带厨房的房子和购买厨具都会增加你的成本,而且这笔钱是要一次性掏出来的,而外卖可以一点点掏,哪怕后者更贵。另外,996 的社畜在加班完也没精力回到住处自己做饭或者早上早起一个小时准备中午的便当。在高压的社会环境下,除了一日三餐,大家已经习惯了夜宵的存在。如果你选择掏钱开通外卖平台的 VIP,哈里斯物流的无人机会把快餐盒直接送到工位上。哦对,碰到无人机记得低一下头,上次有个读者差点被无人机削去鼻子,我猜这可能是他跳海的动机之一。
巴伦大多数人的口粮是各种合成肉类和速食食品,这些产品都来自模块化的无土栽培工厂。毕竟巴伦市的环境污染问题就决定了真正的新鲜现做食物只能是属于少数人的享受。源宴集团出品的食物就是这里面的佼佼者,无论是品质还是价格。
其实合成肉和速食食品还算是好的,更穷的人只能吃蛋白棒,虽说那东西绰号“狗粮”,实际上狗都不吃。毕竟能养得起真正的活体宠物的有钱人一般都是给狗喂合成肉的。对,受限于住所,空闲时间,以及人为的炒作,养宠物也属于有钱人的专利,对于你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不需要喂食和照顾的电子宠物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听说贵价的电子宠物甚至有毛茸茸触感的感知输入诶,而且一种叫猫的电子宠物尤其受欢迎。
与食物不同,这个城市从不缺少酒精饮品,甚至有些疯子连防冻液都喝,因为含酒精。而最受欢迎的还是西奥多达伦酒厂的御三家。另外毒品问题也差不多,那些大公司放任毒品泛滥,甚至他们也控制了一部分产业链。这个现象或许让你想起了什么?
除了吃,住也是个大问题。对于有一定经济能力的打工人来说,住房和医疗,教育并称三座大山。红区的拾荒者自然只能住在棺材屋里,而黄区办公楼里 996 的白领们想要买一间符合“中产阶级生活水平”的公寓也要还上几百年的房贷。毕竟,中产的标准是日收入 50 到 60 克兰,但被消费主义包装过的那种“中产阶级生活水平”……依我看,哪怕日收入 80 克兰的人想要完全达到也很吃力。最终,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要按周租住棕区的老式合租公寓,或者住在车里。有一说一,我觉得房车这个行业充满商机,要不要考虑一下?
备注:关于收入和物价请参考附表 1。
巴伦市名义上人人平等,但基于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极端不平等已经带来了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些话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虽说没有明确的贵族阶级,但财富的差异会直观体现在每一处。比如穷人区和富人区之间分明的地理界限。当然,名义上人人平等的巴伦市并不会在绿区街头架起隔离墙阻止红区的贫民进入,但可以肯定,穿着不够体面的家伙不会被任何绿区的商场和公园允许入内。什么,你问全身改成冰冷机械后不穿衣服算不算裸奔?说实话,我建议你试试。
对于巴伦市八成的居民来说,阶级上升的渠道几乎等于没有,内卷严重。哈!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担忧了?别怕,有个别人仍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向上爬,只是轮不到……好吧,大多数居民被奶头乐和消费主义所困,贫民则更是难以拥有基本的发展环境,无论是工作机会还是工作待遇。这非常赛博朋克,另外,殴打引导员是会被驱逐的,即使我只是一份赛博文档。
在巴伦市,任何人在出生时登记身份信息并完成生物特征采集即可成为公民,并获得身份证。部分职业必须是公民身份才能担任,公民在办理银行贷款,购买商业保险等有很大优势。在红区和棕区有很多人没有公民身份,毕竟黑医接生的婴儿根本没有条件登记身份信息,甚至还有些人固执的相信“登记公民身份会被政府心灵控制,成为他们的傀儡”。当然,这些人本来也用不到公民身份--反正他们本来也没钱办理贷款或者买保险。这会是你吗?我亲爱的朋友。
另外,虽说并不存在法律上的奴隶,但总会有被生活逼到极端的人,或者是他们可以拿来支配的——比如年龄尚小的子女。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奴隶”。还有一种情况更加普遍,那就是债务奴隶,这可比性奴听起来更赛博朋克。
购买婴幼儿的往往是育儿机构。在他们那里,婴儿只是商品而已,在货源不足时,他们也会直接使用试管婴儿生产一些。他们购买婴儿并对其进行基础教育,10 岁左右卖给职业教育机构,而职业教育机构会在 16 岁把他们再卖给需要员工的企业。最后的结果就是,当这个可怜虫成长到足以创造价值的年龄时,他身上已经背负了 4 年幼儿托管,6 年基础教育,6 年职业教育累计超过 10 万克兰的债务,现在他不得不拼命工作了。这方面在教育章节我会为你详细介绍。
嗯,我刚刚提到了试管婴儿对吧?毕竟,单纯靠从养不起孩子的父母手上收购婴幼儿并不能保证稳定的供货量,这时候就需要“培养皿”出场了。在巴伦,被大家调侃为“培养皿”的商业化试管婴儿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从无处不在的卖精卖卵广告,到批量化生产试管婴儿的所谓“医疗机构”,再到作为买家的育儿机构。后面的事情就和那些被父母出卖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这些小家伙将由育儿 AI 接管,并且在四岁左右被卖给教育机构……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没有父母,也没有自由。但至少育儿 AI 不会让他们饿肚子,也不会对他们的哭闹爱不搭理,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红区的父母更合格了。而且在巴伦市,他们长大后并不会遭到歧视。实际在对儿童情感的把控上,专业的育儿 AI 比那些不需要入职培训的人类父母中的,嗯,至少一半以上,更加优秀。
巴伦市位于沿海半岛上,巴伦河的出海口所留下的冲积平原造就了巴伦市发展的基础。城市是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温差大。多阴雨天。以至于透明雨衣和雨伞成为了广受民众欢迎的产品。另外作为沿海城市,巴伦市偶然会遭遇台风侵袭,但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毕竟那些住在绿区的资本家并不会将自己的豪宅建在危险地带,即使海水倒灌,第一个遭殃的也不会是红区人。
另一方面,巴伦的污染问题其实相当严重,在酸雨面前,雾霾只是小问题。虽然巨型企业当局与“穹顶”集团达成了协议,后者的天气控制设备也只能降低雾霾和酸雨的问题,而不能彻底消除。不过这仍让人感到安心,不是吗?
伴随着城市的开发和丝毫不见好转的污染问题,巴伦市原先的大部分植被区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以至于很多地方的绿化带都要使用全息影像来代替。当然绿区的旅游保护区不在此列。野生动物情况稍好,大量适应了城市环境的小型哺乳类动物和鸟类,比如老鼠和麻雀,依然活跃在城市的角落。我希望你所选择的居住区域至少没有明着跟人类抢食的麻雀,也忠诚地建议你不要浑身是血地倒在鼠群里。
在这个世界,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约5600年。当前2099年。在传统的民族主义国家和意识形态国家之外,很多地区已经无国家概念,转而以巨企控制的城市划分区域。其他国家,地区和城邦在这里我们先不谈,故事发生的巴伦市就是由戈尔贡公司建立并发展,在2099年被另一家巨企璃火所控制。其历史大概50年,当前人口约2500万。
巴伦市的全称为“巴伦自由市”。作为巨企控制的殖民地,巴伦市虽然在法理上独立,但并没有完整的主权。巴伦分为30个区,包括六个绿区,八个黄区,八个棕区和八个红区。环境优美的绿区完全属于上流阶层。而黄区是繁华的城市中心,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堆满了商业中心,企业总部,还有高档小区。棕区是城市的基石,农业,制造业,还有普通居民区都聚集于此。而红区,你可能不敢相信,完全包括了以上三者。
红区之所以是红区,并不在于贫穷,而是在于混乱。作为各种势力博弈的结果,其他地区或多或少还有巴伦市政厅的统治作为表面上的秩序,而红区则是完全属于企业代理人,野心家和地头蛇的舞台。因此背后有大老板的势力完全可以把自己控制的地区变成小绿区,而那些没有金大腿的穷人,即使选择报团取暖,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翻垃圾桶的时候能多抢到点物资。对于红区的情况,在后面的的政府与文化两个章节中我会仔细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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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巴伦市,我的新朋友,我猜你现在肯定非常失望,因为你发现这本生存指南不是由一位穿着紧身霓虹皮衣的性感 VTB 扭着腰来展现,而是一大段又一大段冗长又乏味的文字扑面而来。接下来,你又会发现这篇长得要死的文档甚至不支持精神链接导入,于是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回到了古早的 2021年。放轻松,我的朋友,2021 年的时候还没有巴伦市呢,当然,2021 年也没有你所向往的赛博改造、悬浮车、全息黄片和夜光牛子。
不过,为了你在巴伦市的幸福生活,我还是真诚的建议你在海关仔细阅读这篇生存指南。这篇生存指南由一群闲出屁来的资深市民整理撰写,囊括了你在入住巴伦市之前需要知道的全部内容,保证你至少不会一离开海关就被剥削得一干二净。你问我这群资深市民到底有多资深?那我只能告诉你这群人里甚至有绿区居民。什么是绿区?亲爱的,那是你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祝好运!
2068.1.1
年龄:17
身高:168cm
体重:43kg
性取向:双性
攻略状态:可攻略
性格:高傲娇纵,阶级观念极强,血统论拥护者,易妒易怒,重度洁癖,恶役大小姐脾气,但是在被白蓝雪狠狠教训之后性格里色厉内荏的部分就大大增强了,艾德里安事变后变得成熟沉稳了许多,但胆子还是不大。卓越但不够拔尖的的努力家,凡事都会优先考虑家族,自身也以继承为目标学习努力着,但并未察觉家里的长辈对此的回避与反对情绪。虽然无时无刻都在刻苦付出但依旧没能在综合方面超越长姐,对其抱有相当复杂的情绪。(亲情/依赖/憧憬/畏惧/...)
爱好/厌恶:家人,猫咪,甜食,华服/灰尘污秽
职业:漓火科武研究部部员
身份背景:出生于历史悠久的本地家族艾德里安,是本家子世代次女,其母为埃里卡夫人的二女儿(后文简称维母),年轻时被下城区一地痞流氓所迷惑,被虚假的爱情与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一意孤行不顾本家反对地同其成婚,离开绿区前往黄区与其一同生活并诞下独女维多利亚,男子成功入赘分家后日益暴露本性,逐渐开始夜不归宿在外鬼混,维母精神受到重创,本家看不下去母女二人的惨淡生活,决定将二人接回,但一切皆已无可挽回,维母虽已接受了长期的静养疗愈却迟迟没有好转,埃里卡夫人后悔不已,愧疚自责之心驱使她将大部分的目光精力与慈爱放在了年幼的维多利亚身上。维多利亚由此得到了他人(包括海德兰杰)都难以企及的丰厚资源与优渥待遇。出于家庭背景的原因十分厌恶分家与下城区的人,同时也在内心深处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半身的血脉,由此在行为举止上表现得高傲挑剔,试图用外显的高贵形象掩盖自身无法刷洗褪去的污秽。(有不少本家和分家的人都为这个排挤过她,民间关于她背景的闲话也从未停止过流传,长姐海德兰杰倒是完全不在意这点,但她自身始终没走出这个牢笼,希望玩家们可以拉她一把吧。)
赛博改造:无
数值:
侦查:4
医疗:5
智力:7
近战:7
射击:9
敏捷:8
体质:7
外貌:8
幸运:10
人性:5
备注:
•其实会经常前去看望母亲,每次都会和母亲汇报自己近期的成就,但维母除了可以认出她+对她有过度的保护欲+期望其变强的执念以外,没有恢复任何的理性与常识性。
•刺猬一样的人,希望有人可以拨开重重荆棘,走近并拥抱她的心。
【板子半寄了于是试图.ra写作但大失败。没什么用甚至鱼的戏份只有一小段的背景故事(即便如此也什么都没交代清楚),也许会有后续。】
其二: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07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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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人鱼之都。
“洛莱,我只是来和你一起转转。 ”一个略显年长的女士慢慢开口,“你知道我不会带一条人鱼回家的。”
“当然,我知道。"被称作洛莱的年轻女子挽住她的胳膊晃晃,摆出个乖巧的笑脸,“但毕竟是人鱼节,不看看本尊不是可惜了吗?我还没看过呢,我想您陪我一起看,老师,我难得回来一趟呢——”
“如果你只是想走走的话,像以前那样,去街市上逛逛就好。之我们后还可以去喝个下午茶……我想在这里你就只有和认识的那些贵族聊天的份了,除非你把脸给蒙上。”缪叹口气,“昨天不是还说被一群讨厌鬼折腾得不轻吗?瞎折磨自己。”
“嘛,嗯——”
这是鉴赏会的第五天,周边来去的大多是些身着华服的贵族或是富商,带着得体的微笑低声交谈,话语像在人群间勾缠的稠密丝线,交易,赌约,共识,或是别的,最后织成利益的茧,在水槽里浸透了。她们都讨厌这样潮湿的气氛,于是在行走间注意着绕开任何一个眼熟的身影,然而缪的话还是很快应验了。洛莱看着远处一边热情挥手一边朝这边走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咕哝声,“天啊,佩兹家的长舌鬼!不知道这讨厌家伙要扯上多久。他家的人真该带他去看看宠物医生,好好检查他是不是个鹦鹉变的。”
洛莱脸上端出来的社交微笑和嘴里的话走向两个极端,缪忍俊不禁地摸摸她的脑袋,手指划过鬈曲的深金色发丝,又换来一阵咕哝,“老师,我也不是小孩了!”
字眼从口中掉出来,像将细小尖锐的碎石砸入水中,水面上荡出一个小而奇妙的涟漪。而后被那位走上前来的佩兹先生的招呼声盖住了。缪又笑了,说我先去转转,你们聊。洛莱匆忙应声。
于是缪独自走开了,脑中某种机制运作,将字眼抽丝剥茧,露出其下深重的色彩。幽灵藏身于其中,带着水汽拥抱她,湿润的黑色长发遮住她的眼,叫她视线发暗。她咳嗽两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只是装饰的流苏——她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尽头,一块通透的玻璃挡住她的去路,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笑容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问题。对方又说您是想看看这条小人鱼吗?虽然已经被一位小姐出价定下了,不过这孩子现在还没被带走。您想的话,可以在这里看看。
人鱼……?
是的,请您看上面。
她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到了幽灵。
乌黑的、修剪整齐的长发在水中摇荡着,像某种长而直的藻类。而后闪着鳞光的尾身摆动,小小的人鱼下一秒就将双手搭上了缪面前的玻璃。她瞧着茫然无措的来人,那双堇青色的眼睛在深水的映衬下看起来几乎在发着微光。缪被她盯着,生出更多的无措,小人鱼像是觉得有趣,对她露出个活泼的笑。薄纱样的尾鳍快活地摆动,勾着黑色的水藻铺散在水中。
缪在那双笑眼的注视下碎成一滩玻璃,她听见风声,风卷着潮水淹没她,将她卷进名为悲伤与怀念的深海。
熟悉的温度挽上了缪的胳膊。
“您生我气吗?老师?”洛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交谈,她注视着水槽,向缪轻声发问,“我订下了她,带您来这里,想让您看看她。您生我气吗?”
“别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想叫您开心点。您一个人在这里,我好担心。”洛莱的语气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尽管她们都知道洛莱不觉得自己有错。
“洛莱,哦……洛莱。”缪喃喃着,她无从辨认出自己纷杂的感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END(?
酒吧射灯下冰块叮当作响,卡座上响起清脆的玻璃碰撞声,陈知安风尘仆仆赶来,却依旧晚了一会。
外头车水马龙,正值下班高峰期,这附近又是酒吧一条街,难免摩肩擦踵,这家店铺也着实不好找。
她脱了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稍显正经刻板的白衬衫,领口因为方才赶路开了两颗,露出了一点锁骨。
不少人看着这么个正经人进酒吧大门,索性吹起了口哨,陈知安只是自顾自地整理衣角,站在门口撸平了额发,又向着那边吹口哨的五颜六色青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知安长得不错,就是偏男气了点,平日里为了防止被认错习惯了夹两片假发在发尾上,颜色选得骚气,也被不少人误会过。倒是她自己从没有进过这种地方,头一次来就被吹口哨也颇为奇怪。
她下意识摸了摸发尾,这才发现自己的发片不知何时被挤掉了,正要掉不掉地挂在衬衫领口上。
“有好戏看诶。”尹时两翘着别人看不见的尾巴,趴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探头张望,橙黄色的柔软毛发隐隐泛着光泽,“她就这么个打扮过来呀。”
女孩开玩笑似的清脆笑声在卡座间响了两声,被身边的同伴拽住了。
“也不担心一下呀。”吴琼也好奇探出脑袋,竖着根手指叫尹时两小点声,手里还捧着杯夹着薄荷叶的起泡酒,“别到时候出事嘛。”
“你是说那群小混混出事还是店面出事。”尹时两好笑,又去招呼柳笙,“来看开场活动。”
又一个脑袋探出,三个人排排坐,齐刷刷露出三双看好戏的眼神,跟着陈知安偏头的动作看过去。
陈知安余光瞥见了那三个有点明显的脑袋,无奈笑起来,索性拽掉了自己的假发片,手里挂着那件外套朝着口哨男的地方走。
后者看人既不怯场,又不躲闪,甚至大方朝自己走过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知安那只蓝色的眼睛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闪着妖冶的水光,转过来盯着谁的时候,总让人产生一种被不可知晓之物看着的错觉。这种感觉在玻璃杯的碰撞声中猛然崩塌。
陈知安不太会点酒,索性要了杯一样的东西,雪克杯摇晃间,男人只见这个雌雄莫辨的家伙从口袋里掏了掏,这年头少见的纸币里夹着一本什么东西被掏了出来。
“三年少管所,两年刑拘,这次是准备捡尸还是闹市呀小哥。”陈知安背过身,双手打开靠在吧台上,大开大合的动作无形间产生一种闲适的信号,也给别人一种压迫感,“怎么,上海混不下去来南京,你的脸现在还留在我实习报告的PPT里呢。”她笑起来,“被我抓过一次还不够呀?”
男人猛然惊醒,手指摸到那本厚实的小本子,目光一瞥,蓝色皮质表皮,驾驶证的规格,然而是竖开的,银色徽章烫印赫然纸上。
吧台原本想看好戏的一群青年齐齐一愣,转头猛然盯向这个年轻女性,只见对方施施然收起找钱和证件,拿着杯新鲜出炉的鸡尾酒高高举起。
三个躲在椅背后的脑袋高出一截,手里举起气泡酒,叮的一声响。
陈知安其实想过很多次,自己进警校是因为父母影响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然而当她经历老师们的苛刻训练和各类犯罪学的熏陶后,逐渐就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了。
人类的欲求无止无尽,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用简单的一句话来带过了,这时候其实具体理由就变得毫无意义又虚无缥缈起来。
她举着杯,在小团体慌张离场的背景音里和同事们击掌喧闹。
小姑娘的手心是柔软的,小动物的掌心有柔软的肉垫,年轻男性的手心比自己大了一圈,她的掌心有少见的枪茧,还有搏击留下的细小疤痕凸起。
陈知安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放下了那杯她根本喝不进去的鸡尾酒。
尹时两正拿着她那张已经没有用了的警官证好奇,柳笙想要抽烟,最终没找到烟灰缸,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打火机,吴琼忙活着给她重新倒甜口的气泡酒。
一切都那么热闹又五光十色。
觥筹交错间似乎外界隐秘的案件,和常人无法触碰的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存在,不管是毫无头绪的奇诡案件,还是已经消散于天地的那些悲痛,都离自己远去。
吴琼好奇,尝了口陈知安那杯没动过的鸡尾酒,深蓝色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几乎冲破天灵盖的薄荷味让小姑娘咳了好半晌。尹时两大声嘲笑她,柳笙推过去一杯温热的纯净水。
陈知安耳边像是隐约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和严肃女人的喝止声,劈啪作响燃烧的木料和手中破裂的气泡声混为一谈,暗红色的射灯照在她的眼睛上,一晃而过,一闪而逝,短暂的闭眼中,几乎没有看清的黑暗中,孩子们踩在青绿色的草地上,背后是高耸而年久失修的教堂,修女跪坐神像前轻声祈祷,她似乎重新站在了那片灰暗的天空下,俯视着原先比自己高的孩子,平时着早就忘记了容颜的修女。圣母像怜悯垂目,又碎在了五光十色的未来里。
“你未来想做什么呢?”有谁这么问道。
“我,我想试着学点别的东西。”陈知安听见自己如此平静地回答道。
“别的什么,那是什么?”那个人笑着问她,“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抛起国内高薪又稳定的工作,却没有任何目标吗?”
陈知安停顿了一会,感觉到嘴里泛着甜味:“能做的,想做的事太多了,一时间确实定不下目标。”她摊开手,“当我放下什么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无聊又有多少我不曾知道的故事。”
“无限可能和无限未来,你都想要。”那个人笑起来,很轻很浅,没有半点嘲笑,只是觉得新奇,“多少有点贪心了。”
“我应该有很多从小认识的朋友。”她说,“因为一些意外他们看不到一墙之隔的外面。我想替他们看看。”
黑色大理石桌面上散落着啤酒瓶和几个空了的玻璃杯,柔软卡座里七歪八倒着半醉半醒的同事,陈知安像是刚醒又像是没有睡着过,抿了一口化在杯子里的冰水,徐徐抬起手,和那个不存在的声音干杯。
“以后见。”她说。
“以后见。”我说。
牌局
爱丽丝,你想不想来杯威士忌,不?
我不知道你在戒酒,你戒了多久?才三天?哈,那就来一杯吧,人只要愿意,每天都可以戒一次酒。重新计数就好。
别瞎晃你的脑袋了,来陪我喝点儿吧,我已经受够朗姆酒和海上那帮男人了。
……我的脚趾肿了好痛啊,让我甩脱这双烫脚的高跟鞋,在沙发上舒服舒服。嗯,那是最新款,挺贵,是个爱尔兰佬给我买的,很好看,但穿上简直是酷刑。
别走啊,爱丽丝,外面在下雨而且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客人。我看过你的便签本了,我也不想到你这来,不过我们有同一个“朋友”,他安排我的吃住,替你拉拢客人,朋友就应当互相帮忙的,是不?
是是是,我知道你跟我这种女人不同,你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有的是绅士会愿意领着你在城里头逛上几圈,但要我说如果他们能懂得礼节自愿的送上一些礼物就更棒了是不?
来坐近点,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机灵的女孩,在你了解我和我的麻烦之前你不会多说一个字,不过既然我们要呆挺长一段时间……几天?帕迪没告诉我该什么时候走,那我们总应该做点什么,再来点儿怎么样?
我给你满上。
我想我先来个自我介绍吧,加深一下我们彼此的了解。我们的帕迪朋友应该没有跟你说太多。
我叫海伦·马歇尔……是的,这是我真名。
对对,从真名开始不合规矩,这我知道,但有什么关系?你就算出去大喊大叫,又有谁知道海伦·马歇尔?听过这名字的人还不如知道交际花林赛的人多。噢?你听说过我?
林赛,林赛,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时髦极了,是我前一个皮条客给的,他把我转手给了帕迪,除了这名字他就只给过我他的小迪克(比划)——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抱歉我烟抽得太多了,我得戒烟了。达令,把烟灰缸给我,我这就熄了它。
嗯,你要在这行站稳脚跟就得有个不掉价的名字。我以前只能站在街边拉客,之后就好得多。
我吗?我以前住伯明翰,威士忌和烟尘肺都是伯明翰人少不了的玩意儿。但在普利茅斯你全尝不着它们的滋味。
我那时候还挺年轻,现在我也不老,不过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太久了。你喝得真快,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我懂,那些老杂种不会放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哎,我说到哪儿,对,伯明翰你知道吗?我在那儿大概呆了十几年吧,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那儿就到处都是火和烟了,宝贝儿,你在普利茅斯长大,你都没法想象那种场景,就像是炸了黑麦粉的磨坊,满天都是,不过伯明翰煤炭烧出来的烟尘更黑一点儿,漆黑,你要是住在那,你得每天洗鼻孔。
还有一些游荡的小伙子,他们在帽檐儿上缝剃刀,整天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噢,还有赌马场,我最喜欢的就是客人带我去那,我替他们猜输赢,准能拿到不少小费。因为我有点子门路能拿到最新消息。天呢,你不会以为那真的是公平竞争吧?我喜欢跟养马的小子们混,没错,谁会比他们更知道老板的心意呢,老板总不能亲自下场伺候四蹄动物的吃喝拉撒吧。
我记得当时有个小子,长着棕色雀斑,眼睛狭长,橘色的头发,口味很怪。但是一晚上能干上四五次。他是最好的……我不是说床上那档子事,我意思是他养马手艺惊人,老板们信任他,给马做的手脚谁也看不出来。我赢了一大笔。
后来他死在炼钢厂的锅炉里——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儿,谁知道呢。我那时候容易头疼,医生给我开了不少止疼药。你总能在普利茅斯听到噪音吧,对,钟声,汽笛,潮汐,海鸟还有船员的嚎叫,这你就受不了了?但伯明翰更吵,工厂昼夜不停,机器永不疲惫,钢铁击打着钢铁,工人穿着皮背带裤在街上大声说话随意吐痰,我根本睡不着。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就是那个机器活过来杀人那个,我记得——嗯,是在一八九八年十一月——几号来着,我不记得了,是《惊奇小报!》——对,那报纸名字就是有个感叹号,真幽默是吧。讲的是恶魔降临在那个钢铁怪兽上,导致它活过来,烫平了好几个洗衣女工和洗衣厂老板,我记得里面有一句:在那座钢铁铸成的平台上均匀地摊了一大堆肉泥,然后滚烫的蒸汽喷薄而出——
乳白色的蒸汽喷薄而出——
烫熟了这块馅饼——
真是恶心,后来我一个月没敢吃肉,闻到肉味儿就想吐。
好好,不说这个,你喝点儿压压惊。啊,这瓶已经喝完了,你这还有酒吗?再来点儿呗,我们说好明天开始戒酒,今天就该痛饮。再说我还有个特别劲爆的事儿没告诉你呢。
打开这瓶酒,你给我倒半杯吧,半杯就足够我先把废话唠叨完。我得喝点儿壮壮胆你懂的吧。有时候跟男人上床也需要来一点,但我遇到的这事儿绝对比跟“大弟弟”上床更需要酒精的鼓励——嗯,我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咱们这行谁不知道他呢?啊,你别笑啊,难道你没见过他那话儿?说真的,我已经忘记他名字了,这绰号一进入脑子就再也擦不掉了哈哈哈——
嗯……总之我在伯明翰土生土长,干这档子营生。后来我跟了帕迪,帕迪觉得伯明翰的空气不适合他养病,一九零一年,医生说他有极严重的肺病如果再呆在伯明翰不出三年就会死。他很听人劝,就决定把事业迁到这里来,他手下大部分姑娘都不肯走,不过我跟着他来了。毕竟他需要有人给他开拓局面,他同意捧红我,他很会玩惠斯特,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一张好牌。
你知道普利茅斯有多少家妓院多少个皮条客吗?这些毫无廉耻的男人,把自己卖了,再来找我们买春。费好大功夫,我们才在这站稳了脚跟,然后他又多了些姑娘——包括你,好的,好的,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现在他们都把这叫做伴游,港口旅游的客人们,嗯哼,还到处都是军官。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件事,为什么是我不是帕迪的其他姑娘——再给我倒一杯,爱丽丝,谢谢,你自己也倒上。所以对帕迪来说我是不同的,我和他一起搞定了不少事,不,我没跟他上过床,这很奇怪吗?
帕迪很有头脑,他没让我在街上拉客,而是用钱贿赂一些人,拿到一些入场券,然后分成普通,好,很好,特别好四个档次,“普通”和“好”都没什么意思,是一些商业聚会,会有一些有钱人,能赚到小费。“很好”则高级一些,市长、议员、军官参加的那种权贵宴会。“特别好”最私密,人们会在里面说一些不会对外人说的话。他把入场券按他的标准分配给手下的姑娘们。
我拿到的通常都是“很好”,因为“特别好”的机会极少,况且帕迪要自己去参加。
嗯——
我有很多高级行头,虽然旧了一些但正可以包装自己,所以我用林赛夫人这个名号,美艳寡妇,丈夫早逝,欢迎各位有空的时候来我的床上参详、品鉴——我是说红酒——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唉,我这咳嗽总也不好,一笑就止不住。总之,就这样,我干得很好,甚至开始挑剔客户。前段时间,帕迪又拿了一张“很好”来给我,这张邀请函是蓝白色的,压着金色阴刻印花,花纹繁复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气味——你清晨会在海边沙滩上闻到的那种。
上面写着:敬请林赛夫人于一九零四年某月某日莅临本地。林赛夫人那几个字是手写的,字娟秀极了,写字的人必定是个上过女子学校的贵妇。用纸考究,质感厚重,沉甸甸的,我敢说光是这张邀请函就值十几个先令。
这是一张海军内部聚会的邀请函,我刚是不是给你讲了“很好”?
有时候,政要和军队是混合的,他们也有需要交际的时候。但有时候,他们会各自为政,自己办自己的聚会。总之那里面会有很多东西可以卖,人脉、消息和一夜春风都会有人出价的,如果有脑子的话就更不得了啦。罗伯特·F·斯科特上尉在一九零一年去南极探险前就在宴会上招募过队员。再往前说,我听说美国联合太平洋公司在奥马哈修铁路时,也找他们贷了不少钱。那些军官都富得很呢,投资渠道也多。
这一次宴会我猜是军官们为了商量要不要同意杰克·菲歇尔的新决定搞出来的,他们始终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听他的还是跟他对着干。
杰克·菲歇尔是谁?你没看报纸吗,那是刚上任的海军部长,他的任命被拖了很久——
啊,算了,你不必要知道这些事——
(沉默)
我有点冷,气温太低了,爱丽丝,你看看门窗都关上了吗。再把窗帘也拉上吧。然后再给我点酒,给我条毯子,我需要暖和暖和身子。
我要讲的事不是发生在宴会上,而是发生在宴会之后,在那天夜里。
(沉默)
我跟着一名军官——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我说出来你一定知道他是谁,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想破坏悬念。
所以你就听我往下说,那天晚上,我跟着一名军官回家,他夫人从夏天起就回乡下探亲去了,他的仆从嘴巴都很严实,可以这么说我跟他已经很熟了,熟到我在大厅的楼梯口就开始为他脱衣服。
不不,你不明白,我不是因为跟他很熟才在宴会上选择了他,而是因为,他的权势让我跟他很熟。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总之我们做了一场,不过那天晚上他心神不宁兴致不高,况且对于一个皮肉松垮的老年人来说,再怎么想女人,也顶多就是一支烟的功夫。
我们完事儿之后就睡了,睡在同一张床上。
当然,我在谁床上都能睡得着,但我睡得不很沉,我有神经衰弱,还有偏头疼。一点点声音就会把我惊醒。这不好,但也不坏,从前有客人想要在我醒来前偷偷溜走,他们从来也没成功过,而有些人会以为我睡熟了讨论一些重要的事儿——
嗯,扯远了。总之,当我听到“咔哒”一声时,我一下就惊醒了。
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有三个男人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不是家里的仆从。他们都高大、魁梧、身板笔直,带头的那个个儿高得需要低头才能进门,而且非常英俊,去年他还上过普利茅斯色情小报,在女人性幻想榜单里排名第三。
啊,呀,你知道是谁了,是的,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发什么抖呢?你知道我想给你说的是什么事了对不对亲爱的爱丽丝,你不想听了?你想出去找帕迪?
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女人尖利地喊叫!抓起烟灰缸砸向她!古董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又狠狠弹回来!)
你给我过来!
过来!
从门边滚过来!
对!
坐下!
小婊子!别让我再重复了!
好了,现在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是的跟我睡的那个军官是奈德·科尔,他当天晚上就死了!吊死在卧室里!报纸上头版头条都是这个!海军少校自杀身亡!菲歇尔新政面临洗牌!这帮愚蠢的警察!和愚蠢的记者!
蠢极了!真的!
他根本不是自杀!你知道了!
因为我已经明白地给你说了,那个进来的人是白鲨号二副查理·道森!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等着这会儿呢!你真应该看看你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呼——这真难受,我怀疑我染上了结核,不然为什么该死的医生什么都做不了?我应该到乡下休养一阵才对。
——我为什么要把这么可怕的事告诉你?
爱丽丝!
哈、哈!哈!哈!
天哪!爱丽丝!虽然我知道你浅薄又无知只有那张恶心巴拉的脸能讨男人喜欢!但求你别问我这么弱智的问题!
那当然是因为我讨厌你!
(女人尖笑!)
你的额头又秃又亮!脸被海风吹得发肿!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喝水还发出猪吃食一样的呼噜声!
看见你就让我想起那些肮脏的下等人!不不不讨厌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恶心!
我是恨你!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
因为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你这么蠢却过得这么自由自在不用爬老头子的床就有钱拿你心安理得享受帕迪花我当婊子赚的钱给你买高档货因为我想不通啊世道变好了但我没有享受到就已经快死了对了还有、还有因为他明明应该站在我这边但只想着算计我——
咳咳咳——
给我把烟点上,蠢货,你已经跑不了了,帕迪也救不了你,如果我要死我就要你们都死!但我有一个计划,如果你愿意帮我,那你不但不会死还能发大财,我们会有花不完的钱!到时候有没有帕迪都无所谓了。
嗯——我们说到——
对,那三个人走了进来,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奈德还睡得像个死猪,我和查理·道森四目相对,我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退缩,若我表现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像你这样蠢——那我绝无活路!是了,我这时候知道奈德肯定是惹了什么大祸了!
我一边轻声问那个男人:我可以吗?一边直接从床上下来,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我光着身子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睡袍,这袍子是羊绒的,法国货,奈德的老婆很会享受,不过她既然不在自然也就归我享用了。
我动作不慢,但确保他们三个人都能看到我身体的曲线,该死——
我为了这身皮肉遭了多少罪啊?还好总归是有所回报的,至少他们没有在我穿衣服的时候动手,而是等我系好睡袍,规矩地坐到卧室的扶手椅上,才把奈德捆起来。
奈德惊醒之后杀猪般叫了起来,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仆人回应,奈德惨叫了几声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他整个人颓了下来,面色苍白,满脸大汗,腮帮子上的肉都垮到下巴了,哎,比那天晚上他在我身上高潮的样子还不堪!
那三个男人,一个站在斗柜旁边,一个坐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一个坐在床前另一侧的扶手椅上,查理首先发话:上校,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吗?
奈德喘着粗气瓮声道:要处理掉舰船是菲歇尔的主意!
查理道:但你可以反对啊上校。你难道不知道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奈德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们也要考虑我的立场我是不能反对菲歇尔的,我受过他的恩惠……
查理:你受的恩惠确实不小,上校,你的妻子是他妻子的同学,你的儿子因为菲歇尔才能去美国发财。你很聪明上校,夏天你就送走了妻子,但我想等他们听闻噩耗,总也会回来奔丧的。
奈德:不不查理我可以挽回的我明天——不我马上就写信给斯科特明确地表示我反对这事儿,然后我一大早再去找其他人我保证能拉到两到三个人跟我们站一边的,你帮我告诉他这事儿还可以挽回的,求你——
查理: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见他告诉他呢?因为你怕他奈德,因为你知道你欠他很多。
二副偏了偏脑袋,那个坐在梳妆镜前凳子的男人,立刻拿出了本子,叼着烟用手翻:从一八九九年以来,上校,您从海外投资上一共收了我们十二万镑的分红,但这是干股,您一分钱都没有花。您能升任是因为我们在克莱恩议员身上下了大功夫,付出了一个极大的人情。您的妻子在我们的店里拿了不少走私的奢侈品,大概值个五六万镑吧。这您应该是清楚的。而我们从没有要求您回馈什么,直到今天晚上。
啊,说真的,我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都不如这一刻,十七万镑!就仅仅从那一位身上拿走的,我相信他拿别人的更多——
查理:你本来只需要附和我们反对的提案,或者,让他同意把白鲨号卖给我们,反正旧舰船总是要处理的是不是。但你没有,因此他很不满意。
虽然二副没说那个人是谁,但我想我们大家都知道。
奈德哽咽起来,但查理已经发表了最后总结:你不诚信,上校,酒吧对你打烊了,应该结账了。
(沉默)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应该看过那报纸,奈德·科尔把自已吊死在了灯架上。绳套确实是他自己绑的,他颤颤巍巍往灯架上甩了几次绳子都没挂上,但那几个人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并没有帮忙,也没有责备他浪费时间。
奈德磨蹭了好久,一会儿瘫地上又哭又闹,一会儿又要跟上帝祷告,但最终还是把自己挂了上去。因为——我猜是因为——
他知道,他非得还这笔账。站在斗柜旁的那个男人带着上膛的枪呢!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逼死了奈德,这事儿实在是完成得漂亮,虽然谁都知道蹊跷,但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查理只是叮嘱我早些离开,以免被警察堵在上校家里,一句重话也没有——
没有。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因为我是女人,他们连威胁都不肯给我。
那天晚上,我穿着睡袍坐在湛蓝色丝绒扶手椅上,卧室的窗户和门都开着,外面漆黑一片,吹着风,那个死人在它的死刑架上晃来晃去,灯还亮着,投下来的黑色影子于是在床和地板上晃来晃去,很冷,而我在思考——
他们为了能留下白鲨号可真是愿意下大力气,十七万磅!那至少可是值十七万镑和一条人命!我说过,那天晚上帕迪给我的是“很好”,但如果有脑子的话,就可以把这变成“特别好” !或许是“最好” 也有可能!
我受够了在牌桌上被帕迪甩来甩去!受够了被恶心的男人用脏手搓弄牌面!我难道就不能做个人,我就不能好好地坐在沙发上享受牌局?
我反正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我要在这里挤一个位置出来坐,那么这个消息我应该给谁呢?谁愿意帮我去领这笔钱?
爱丽丝——
我亲爱的小婊子——
我有了赌注,但可惜帕迪是个缩卵子胆小鬼,他只敢去舔权贵的屁眼,还要伸手分女人裙子底下的钱!他出卖我,却没能得逞,只能把我安置在你这里,而你——咳咳——
我知道你不会永远甘于过这样的日子,不然你早就把我赶出去了,你很好奇帕迪怎么赚钱,你愿意听、愿意学,所以你不声不响收留我,给我烟、酒和镇痛剂,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想套我话。
虽然你连牌面都认不全!但你胆子大、运气也好——
现在,你听,普利茅斯海上的风越来越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漩涡还没有聚集到我们身边,按我过去的经验,爱丽丝——
我亲爱的维尔·兰朵!让我们用真名上这牌桌!
该我们下注了!跟男人们豪赌一把!看看倒是谁他妈拿钱!谁他妈吃枪子儿!
这个男人名为兰伯特·邓肯,从他到这里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不知道他花费大把人类货币把自己带回来养在这个逼仄的浴缸——甚至连个水槽都不是——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男人至少能拿得出他的一日三餐,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现在兰伯特正坐在他身旁给他念诗。
哦,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个诗人。
“到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也会成为那火焰,将我的生命灼烧……”这个诗人忘情的读着这些让他难以理解的字句,当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男人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向他,那双如同天空般蔚蓝的双眼中充满了急切,“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听众,他点点头,兰伯特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我知道会有人被我的作品触动的!我就知道!”瞧他高兴那样,果然我猜的没错,他在心里啧啧几声,这个可怜的男人需要一个听众来分享他的作品,即使这个人是人鱼。那他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只要微笑点头就行了,这真是个简单的活计。
时间渐渐过去,他不知道这是他在这里的第多少天,他仍然躺在小小的浴缸里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拨动堪堪淹没他的下半身的水。一开始这里的水还是温暖的热水,现在只有侵入骨髓的冰冷,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的一日三餐仍然准时送来,只是内容物越来越简陋,不过有的吃就行,他不挑。剩下的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兰伯特,这个男人金棕色的短发逐渐长长,他把他们乱糟糟地绑起来,发丝和发带缠在一起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将他们解开,青灰色的胡茬爬上他的下巴他也不想着要把他们理干净。兰伯特仍然每天都来和他念那些他从来都读不懂的诗,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激情和投入,有一次他甚至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而兰伯特只是一直把脸埋进手掌里哭泣,诗人颤抖着肩膀任凭泪水打湿手里的诗稿。既然他不要我安慰他就是不用吧。墙壁光滑的瓷砖上一只蜘蛛正在想办法用自己细长的脚爬上墙壁却总是差一点,抽泣声成了它的配乐。
“你觉得……”过了一会儿兰伯特才终于缓过劲来,他凹陷的双颊上的肌肉提起想要让下面的双唇扭成一个翘起的弧度,但却只是把嘴变成了一个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扭曲样子,眼泪和鼻涕一起淌进他咧开的嘴里,“怎么样?”
他同往常一样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今天兰伯特没有对他露出笑容,他把那些纸张抓成一团立刻站起身推开浴室的门离开了这里。
他搞不懂这个诗人了,点头是赞同,微笑是欣赏,为什么这次这个男人对此无动于衷呢?
墙壁上那只蜘蛛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它是爬走了还是掉在了地上。
——————
终于就连一日三餐兰伯特也无法给他保证了,而他也不再需要每天都微笑点头来应和这位诗人。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兰伯特开始经常挤进这本就狭小的浴缸,他能感受到人类的体温从紧贴的肌肤上传来,他不太喜欢这样,热水可以让他感到舒适但人类的皮肤使他不自在。
“你爱我,”兰伯特用手掌抚过他冰冷的脸颊,“我知道,你爱我。”
他不是很能理解爱是什么含义,如果爱就是当他的听众那他确实很爱兰伯特。他点了点头。
兰伯特的眼中恢复了他最开始得到他的肯定的光。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起来,从浴室的门外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声响,一开始这骇人的声音只是偶尔出现,后来变得频繁起来,有时候是兰伯特的吼叫,有时候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但是声音每出现一次,过了一会儿兰伯特都会推开门躺进浴缸里企图从人鱼那里获得虚无缥缈的温暖。
直到某一天,兰伯特将匕首放进他的手里。诗人吻上他的双唇,无边的等待苦闷的孤独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脑中,而最后的画面是一条人鱼在水缸中游弋的身姿,那是谁?
“我爱你,我爱你……我没有那样的勇气面对死亡,也不愿再面对生活”兰伯特弯曲他的手指让他握紧匕首,诗人的声音在颤抖,在他的眼中他看到诗人的恐惧与期待,“用你的手将我推入死亡吧,你是爱我的,救救我。”说完,兰伯特握住他的手腕送出匕首让锋利的刀刃刺进自己的喉咙。
温暖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兰伯特的手已经垂下,但他仍没有松开握住匕首的手,直到兰伯特再也不动。
——————
当他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一旁,他坐起身,视野中出现的是人类的双腿,他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双腿无力,他扑通一声摔倒在浴缸旁边。他只得先从爬行来适应这具身体,终于他摸到了洗手池旁,他抓住池子的边缘努力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身来,当他终于学会如何给双腿用力支撑身体,他才抬起头望向镜子。
兰伯特·邓肯凝视着他。
——————
苏西·马什放下报纸,她将身体后仰让后背靠在椅子上,抬起头扭动自己的脖颈,细微的声响从她的后颈传来。一旁的侍从将报纸收走,而后将餐具一件件地在她面前摆好,现在是马什家的早餐时间,而通常这个时间只有苏西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哼,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出现。不过处理人鱼尸体这种理由可比在外沾花惹草听起来舒服多了。
“夫人,”管家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一封信件和一把裁纸刀躺在托盘上,“您的回信。”
“还不错,算是懂些礼貌,”她拿起裁纸刀裁开信封,抽出一张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谢谢”的卡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吧,收回前言。写出那样句子的人的字居然是这样的,真是难以置信。就当我的资助是做慈善吧。”她将这封用同样难以辨认的字体署着兰伯特·邓肯的名字的信封和裁纸刀一起丢回托盘上,是时候享用她的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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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照例停了电。
天宫海斗因此在清晨很早的时候翻身弄掉了身上的被子,进而又一脚踢在床框上,从不太安稳的睡梦中惊醒。
他醒来时,从自己的额上抹到了满头的汗,一半是因为脚趾猛击木床实在很痛,还有一半则是被热出来的。
抬头看看装在对面墙上的空调箱机,略显老旧的设备正吞吞吐吐地发出扰人的机械噪音——倒是还有在送风,不过拿起遥控器一瞧,断电重连之后打开的已不是制冷功能,而是聊胜于无的空气清洁。
青年呼出一口气,从床上爬起关掉空调,反手打开休息室的窗。
五月多的天气,已经完全准备好要进入夏季。
说是还穿着春衫,实际就连披着白大褂有时也已经有些热了,院中的患者们大多只套着单衣走动,医护也不乏脱去外套只穿着衬衣来工作的。
出于某种古怪的职业精神,天宫海斗在简单的洗漱之后,还是规规矩矩地将衬衣纽扣一粒粒扣好,然后从挂衣架上取下白衣,认真地给自己披上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作为安保也需要披挂白衣,但这种感觉……倒还挺让人喜欢。
护理专业毕业,却阴差阳错成为这家愈疗中心安保人员的青年在穿衣镜前额外多逗留了一会。
他多少有些龟毛地将每一个衣褶都抚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容纳多人休憩的护工休息室内只有天宫一人。
室内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因每周三例行的停电,这个时间段其他安保多在值班。天宫本人也值了前半夜,然后承了安保部门黑谷前辈的好意,让他回来小睡一会。
说是小睡,也总有三、四小时。前辈的好意值得感激,却也不该太过放纵,此时时间正好,可以先在院内巡查,然后再去监控室接黑谷前辈的班。
在脖上挂上自己的工牌,年轻安保拍拍脸,打起精神,拉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走廊上没有窗。
只有顶上的白炽灯不分昼夜地照明。
天宫忽地被灯光晃了眼,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甚明晰,却又多余累赘的感慨来:
阿里阿德涅精神愈疗中心,果然是一所接收精神科病患的疗养院。
这里的病患,毕竟不同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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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天宫海斗又将刚刚在脑海中袅袅盘旋,还未找到根扎入的念头给抛了出去。
这大半归因于他正式开始工作,便将残留的那些睡意从脑中扫除,连带着那些迷糊的想法也一并清扫;令一小部分,则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病患们大多还很安静。
尽职的安保先是下楼,绕着住院部查看外围的庭院。
愈疗中心楼栋周围环绕着一片绿植,还带一个小小的后花园,环境颇为清新。
后花园听说本来还种着花,还有天宫很喜欢的那种三色堇,可当他入职时,院子里已经改种了可使用的蔬菜,花倒还有,不过都变成了菜花,这事很是令他困惑了一阵。
他绕到后花园,一眼便看到后花园的边缘处蹲着一位同事。
对方自带了一个小马扎,垂着头背对坐着,以对方的习性来说,也不知是起得早,还是彻夜未眠。
是来自中国的陆。
天宫海斗在心里暗自在对方的名字后面多加了一个称呼:
将花园变成菜地的那个人。
他悄不做声地走近,站在对方身后,带几分好奇地低头去看陆——陆小翠,据本人说是很土的名字,但在天宫看来非常有中国特色。
“陆前辈,在看什么呢?”
陆小翠坐得太低,天宫不得不弯下腰,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捧着一台游戏机,似乎是时下最新的机型,就连他,也在电器街铺天盖地的宣传下对此有所了解。
后勤部的前辈毫无回应。
陆小翠塞着耳机,两手噼啪连连按动,游戏机的屏幕上视角随之晃个不停。
这让他不免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陆曾神神秘秘地将他喊到角落,反别过手挡在脸侧,压低声音问他:
“那个,兄弟,最O幻想最新重制版的A店特典抽选能帮个忙多抽一份吗?还有虎穴代购,你接不接,价钱好商量……”
等到天宫茫然地询问她什么是虎穴,A店又到底是不是专卖A货的店时,这个面相不怎么友善的中国同事瞬间表现得像是被掐中了死穴,连头发都仿佛错觉一般丝丝炸起。
陆小翠霍然后仰。
错愕、震惊、尖叫……表情丰富得像是在演默片。
“你连最终O想系列都没听说过吗??明明是日本人???”
对方抿着嘴看他,天宫海斗一时觉得她的神情像是在看什么外星生物。
脑内回闪过陆当时的表情,天宫看了一眼时间,还未到正式上班时间。
他又看一眼陆小翠游戏机的屏幕,干脆不再出声,脚步一转,默默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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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这个时间点,病患们大多很安静。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走到四楼,刚上完最后一节台阶,迎面便走来一位红发鲜亮,穿白衣的女士。
对方精神饱满、自然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早巡查吗?真勤快啊,天宫君。”
女士说的还是法文。唇舌辗转间,总有一股奇异的风情。
“早上好,霍恩小姐。”
天宫一边说一边回忆,用才学没多久的法语磕磕绊绊地回复,“是的。这是、工作。”
接下来,他便不着痕迹地堵在路口,不让阿黛尔·霍恩继续往楼下走。他眨眨眼睛,搜肠刮肚既是为了搜出一些合适地法语词汇,也是为了编撰合适地劝解之词。
“怎么啦,天宫君?”
红发女士抱起双臂,略微挑起形状锋锐的眉,以一个合格的医生应有的敏锐迅速看穿了天宫海斗的窘迫。
她将天宫上下扫视了一番,然后悠悠朝他伸出手。
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天宫海斗压下一些无谓的羞耻心,配合地屈身垂下头,方便这位女士不必太麻烦就可以摸到他的发顶。
阿黛尔·霍恩如愿以偿,面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一些。
女士像是玩笑一般开口道:
“怎么一早就这么严肃。天宫君,认真工作是很好,不过,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哦。”
年轻的安保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略带几分羞赧的笑来。
在笑的同时,心中不免叹气:
一会还是得先将这位衣着得体,举止从容的霍恩小姐,送回她的病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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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小姐的病房离楼梯不远,前头有热水间,隔壁是洗衣房,总体来说,颇为方便。
将人哄回414病房并没有费天宫太大功夫。
霍恩小姐通常不太喜欢比她要高大的人。态度强势的也不行。之前有几次护工劝说她时,险些被抠到眼珠——她在医护之间,也算是颇有凶名。
不过,或许是因天宫本人性情柔和,倒还未尝过这样的待遇。通常来说,只要顺着对方说话,这位热爱扮演的女士对他还是一派和气的。
定员四人的病房内,此时尚还只住了三名患者。
除阿黛尔·霍恩外,还另有一名与天宫来自相同国度的女性病患,以及一个年仅7岁的男孩。
霍恩女士回到她的床上,还明快地托天宫将她从护士站顺来的白大褂再挂回去,顺便表扬了那位不知名的偷偷在衣服上喷淡香水的护士,“品味不错”。
天宫将白衣叠起搭在手臂上,一时也说不出霍恩小姐究竟是清醒,还是糊涂。
“霍恩小姐今天起得早,一会可能又要困了。”
病房内的另一人刚从被褥中坐起,见状轻轻笑了,“麻烦天宫君了。”
天宫本想说:“这是工作,是应该的。”但在脑中过了一遍,却又觉得太疏离,反而不好说出口。
因此只好还是笑,对于自己的行动吵醒了病患、惹人清梦一事,颇感到过意不去。
“抱歉,松山小姐。”
他看向松山由香莉,见对方发鬓微乱,病服睡衣松垮地套住过分消瘦的身躯,便又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不敢乱看,“松山小姐继续休息吧,现在还早,不必起来。”
然而松山由香莉摇摇头,拢了拢头发,再提一提衣袖,露出枯瘦的手来。
她寻常总是很安静,至少天宫总会忘记她确实是这里的病患。她的手指细长,指节比本人留给他人的印象要粗一些,那是画笔在一个人手上会留下的特征。
消瘦的女性侧身弯腰,将放在床头的画板吃力地抬起——天宫上前搭了把手,两人都控制着没发出什么声响。隔壁床7岁的阿尔特·格雷森在睡梦中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翻了翻身,继续睡了。
‘谢谢。’
松山小姐比着口型。用的是他们的母语。
‘不客气。’
天宫也无声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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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谷菟来得风风火火,像是一颗炮弹,从监控室推门冲出。
天宫刚从414走出,只来得及关紧病房大门,就受到和他的身高差在40cm以上的安保前辈的迎头撞击,对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平常总缺乏表情变化的娃娃脸上一片肃然。
被撞的腹部隐隐作痛,天宫伸手扶住险些后仰的黑谷,顾不上捂腹,先因前辈脸上前所未有的神色而紧张起来。
他不自觉地肃声:
“黑谷前辈!发生什么事了?”
“天台。”
黑谷简洁地吐出一个单词,这是他说话的习惯,然而这次却不能如此。
“人。”
他又说。
“有人在天台?”
天宫替他补充了这个句子,皱起眉头追问,“是患者?还是医护?有发生什么冲突吗?”
“医护。”
黑谷菟回答。他吐出一口气,默然片刻,这才沉声说出最后一个关键词:
“死了。”
天宫海斗一阵愕然,他花了一些时间,才终于理解黑谷菟所表达的内容。
他在说:
有人死了。
在这个周三的清晨,有医护死在了天台上。
简短:
第四元纪是由人类所占领的时间,而母星名为地球,已经经历了四次重来,但每次都会诞生不一样的生物,而人类其实是外来者。
根据记载:曾在第三元纪时,人类并不是它孕育而出,相反他们是被一个其他生物所带来的试验品。
经历了四次换代,第五次创世还是把人类带来了,带这次不一样,这次加入了一个重要的观察对象守望者——亚契·佩兴斯。
【以下为介绍】
幻体:
一个从宇宙初期就早已诞生的存在,他们本身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哪里有噪音他们就会出现,可以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世界之眼:
身为无数次见证世界新生的世界之眼此刻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并非它孕育而出的生物,毕竟他并没有实体。相反他正是被授予人类监督者的人,他自诞生以来他就一直存在于地球中,可以说没有他,地球也就没有任何生命。
守望者:
创世最疼爱的存在,是以一个善良与邪恶矛盾的存在,它本是一个并不会干涉任何星球的存在,但它因为拯救了微小的生命把自己搭进去,直到碎片分裂到唯一比较完整的碎片散落在地球,据说一切缘由来自于创世。
消逝之神与虚无之神:
由一种明与暗的存在,不过它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不,只留下了它们的孩子;一个吞噬所有物质与量,另一个在看不尽任何边缘的地方飘荡着,直至被折磨至死。
宇宙:
一个源自于明与暗中所模仿出来的所造物,而唯一区别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有生命迹象的宇宙。
创世:
一个存在于宇宙之外的造物主,但那里更加虚空,更加黑暗。
人类:
第一元纪并不存在人类,而是一个了无生息的荒地;到了第二纪元诞生出只能存在于海中的人类,他们长相奇异,却有着智慧与一种名为魔法的肉体,但很可惜他们很脆弱;第三元纪却能在海与地面上游走,但依旧很脆弱。
第四元纪,一个靠着科技存在的时代,他们逐渐遗忘魔法,但依旧是脆弱的。第五元纪,包含了所有元纪的能力,但依旧脆弱不堪。
宴书君原本不该读坤宁三中这所山区中的寄宿制学校。
别提寄宿制学校了,按他这种总把维生素片当糖豆吃,每次换季都高烧不退的废物体质,原本就应当连住校这个选择都不该有。
总归宴家也不缺钱,何必让他这个儿子吃这种苦?
然而现实是:
宴书君不仅从初中就开始独自生活,还被双亲丢得远远的,一通电话来告知他,暑假不必回家了——寒假最好也别回,那边一家人过年要去马尔代夫。
而他呢?他就应该乖乖地躺在床上发烧,最好能直接病死在这大山里。
宴家这个儿子一贯身体虚弱,进了三中一年多,倒确实是大病小病不断。连期末时也高烧一场,很是让担着责的校方紧张了一通,送药送水,前前后后班主任连着其他几个老师跑了好几趟学生寝室,就怕真的出什么闪失。
然而遗憾,就算是这般烧得险些被抬下山去看病,他也没能直接烧成傻子。勉强吃了药,再躺一天,就能叼着温度计,一手拿冰毛巾给自己敷额头敷脸,另一手摇笔杆子,把该考的试全都考完了。
拿没拿到第一,他没关心。
这在宴书君看来就没什么好关心的。反正申请的奖学金是发到了手,还顺便在老师们面前刷了个乖。
带过他课的三中老师谁不知道呢?
他宴书君和家里关系差得很,就好似那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管没人问,再加上他还有个好成绩,哪能不偏心几分。
有这点偏心,再切记睦邻友好,寄宿学校的生活就也不算很难过。
“差不多得了啊,书君。”
新搬的寝室里,隔着中间一扇桌子,那头有人喊他,“不帮忙搭把手就算了,你自己的被子还没铺上呢,别躺了,速起!"
躺在光秃秃床板上的宴书君一动不动。
隔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伸手,随手拨了一下额发。
“老何,何同学啊。”
他悠悠回了一声,尾音里还带着舒爽的叹气声,“天热啊……躺会,我先躺会……”
何子刚的回应是将一团枕套从对面直接抛过来,精准地砸在他脑袋上。
宴书君巍然不动,扭扭脖子,把枕套也压在头下。
他这样子,和在外头时半点不像。何子刚和宴书君自入学起就同班,倒是习惯了他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奈地摇一摇头,索性不管他了。
三中给他们分的宿舍半新不旧,全校都是同样的六人间,三床上下铺,一张公用的大桌,各人分用几个储物柜,屋内和任何一所类似的寄宿学校都差不多,逼仄得很。
唯一的好处在于好歹还附带了个还算宽敞的阳台。
阳台外侧长条的洗手台站不下六个人,早上得分批次梳洗,两个用来五谷轮回的隔间亦时常引发争端——男生寝室稍好些,偶尔也有大男孩急了直接在外头啪啪拍门,女生还不知有几人因此不合,在私下絮絮说嘴。
说起来,学校安排男生统一都住一楼,山中虫蚁都多,还得在角角落落里都放上杀虫驱蛇的药剂,他们日子比住楼上的女孩子们还要难过许多。
何子刚整理完自己的行李,点上蚊香,在角落里放上蟑螂药,这才终于有时间反过身来去看同寝人的情况。
他一看,这才发觉宴书君不知什么时候竟也从他那光板床上爬起来了,正翘着腿翻拣他那一箱箱的书——以这人走路可能都会喘的体力来说,要把这么多书搬进新宿舍,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
搬完后会直接躺平不再动弹,似乎也变得稍微可以理解了那么一些。
宴书君在一本本地把书往外拿,他目前唯一来了的室友也伸头过来看。
“……你怎么连高三的复习资料都有啊?”
何子刚话音里带着点惊叹,还多少带着点对书本的头疼和对一大箱参考书的惊恐,说着,上身微微后仰,把伸过来的脑袋又半退了回去。
“闲着,随便借来看看。”宴书君把装着杂书的箱子拿脚踢到床下去,随手从另一个箱子里抽出一本练习册,拿起来随手晃了晃。
“下周上课要交的,我写完了,要参考吗?”
所谓参考,学生之间的参考,那自然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和谐互助,清清白白,实是一件促进共同进步的大好事。
何子刚一阵动摇,几番挣扎,到底还是记着自己之前发下宏愿,这次至少要在小考中突破中游,实现小康——老师前头说这次就会在练习册里挑题目出卷子呢。
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等我遇到解不开的题,再来取经!”
宴书君遭拒绝,也不以为意,随手把练习册往大桌上一丢,书还没收拾完,人就又觉得疲累,懒洋洋地又倒回了床板上。
"真热。天一热,做什么都觉得心烦。"
他闭着眼,似乎这话都只是随口一提,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要睡着了,“到毕业还有两年呢,真久,也不知道分科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唉,要是能有点什么新鲜事发生,那就好了。”
关于相遇。
现代paro的科学组小故事。
全文10171字,一篇流水账工业糖精。
——
立冬过后,天气比以往更加寒冷。上周四突然袭来一轮寒潮,可能是由于本身抵抗力较差,再加上我糟糕的生活方式,12月初还穿着单衬衫站在窗前吹风的我有种预感:下班回家后自己一定会生病。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我咳嗽不止,然后就发烧了。
好在我已经习换季必定会生病这种事,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我生病完全是在情理之中,或者说是自作自受。降温后不添衣服,淋着雨在户外闲逛,因三餐不规律而晕倒在办公室,这些全是我曾被医生批评过的光辉事迹。我因此成为了校医院的常客,门诊医生也时常对着我那不堪入目的体检结果皱眉。
“这几项指标还是有问题……我先给你开点药,待会儿再去二楼做个心电图吧。”一声叹息过后,面前的老先生拿起笔,着手他的鬼画符工作。从职业道德——更多是从人身安全角度考虑,如果医生要想保住铁饭碗,那么有些话他们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门诊室内昏暗的灯光巧妙地藏起了他的情绪,但从他手中那支快要划破薄纸的圆珠笔看来,或许他掩盖在口罩和镜片背后的不止是难看的脸色,还有这样一句话:“韩教授,恕我直言,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真遗憾,我也很好奇。”我取走处方单,在心中自问自答道。
我蜷缩在被窝里,熟练地向领导请了两天的假。吃药,喝水,睡觉。
这根本不是一位成年人该做出的事。不过至少和过去的我相比,这已经算是有了质的进步。我讨厌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尤其是自我照顾。我知道天冷要增添衣物,下雨天要打伞出行,但是我不想。人类进化出的八大人体系统相互协调合作,它们懂得如何将内环境调节至稳态,它们同样懂得如何让一个自我作践的人多喘一口气。然而这类病态行为并没有让我如愿以偿,相反,我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报应。在急救车又因我身体不适而被请到研究所楼下后,某些同事终于忍不住对我大发雷霆。他们勒令我去按时吃饭,禁止我通宵熬夜。即便我已经从那家研究所辞职,那几位同事的劝告我还是勉强记了下来(话虽说如此,显然我的执行力太差)。与其说是劝告,实际上我感觉他们完全是被我气得不行,至今我还记得洛德梅尔差点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墙上骂一顿,还好他最后没这样做。
*
我坐在露天咖啡店角落的位置里,靠着翻阅手上这本《给仰望者的天文朝圣之旅》打发时间,等待花见浅池赴约。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肯定是花见浅池喜欢的那种类型。我猜,只要和天文学相关,无论是什么她都会一见钟情,这本书也确实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半个月前,下班后我应邀和她去逛城角书店。我买了一本逻辑学谜题,到前台结账时看到她还沉浸在最新一期的学术期刊中。等她抱着选好的期刊和厚重的航天丛书走出来,新书我已经读完了十分之一。我正准备过去帮她分担一些重量,她却腾出手来,递给我一本包装好的书,说,这是特意给我选的。
“当进入我的望远镜的光离开3C 273的时候,地球上还只有海洋中浮游的单细胞微生物。这些没有进化出双眼的生物看不见年轻银河系的璀璨,也看不见无数装点夜空的燃烧着的巨大蓝色恒星。”切特·莫雷徒手移动着他的望远镜,屏息窥视室女座的一角,寻找类星体的身影。在我的认知中,天文学家们似乎独有一种浪漫。夜晚象征着未知的恐惧,然而对他们来而言,黑夜才是生命的开端。漫漫长夜,他们潜心于清点埋藏在黑暗中的无尽财富。群星闪耀,穹顶之下,望远镜成为天文学家精神世界与现实连接的纽带,他们倾听寂静宇宙深处的电波,寻找来自未知的答案,追逐离乡远行的星光,发掘超新星宏伟绚烂的遗迹,为已死之星书写一篇迟到上千亿年的讣告。
我和花见浅池相识纯属偶然,能够成为“朋友”更是不可思议。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大约是在三年前,一场于波士顿举办的国际科学研究会议上,我所在的研究所进行了粒子物理的阶段性报告,那时的花见浅池隶属日本一家天文研究机构,作为代表,她阐述了研究团队近期关于类星体的新发现。花见浅池的英语发音十分标准,站在聚光灯下的展示屏前,这位女博士自信且不同寻常的发言几乎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专注于此。她所分享的不止局限于论文,比起报告,这更像是一场随心所欲的演讲。空间、时间、物质、能量、恒星,她穿插讲述着物理学里美妙的存在,描绘出渺小类星体燃烧出的耀眼光芒。在结束前,她又补充道,研究不单是枯燥乏味的文献、重复冗杂的数据,我们要看到在乌云之后,是人类对宇宙的认知从稚嫩走向成熟,从无到有,从零迈向一。
散会后是研究者们的自由交流时间。由于我们研究所的工作方向与天体物理学略有关系,而且我对天文学还算感兴趣,也可能更多是被花见浅池的演讲风格所吸引,总之,我有幸同她交流了片刻。那是一场愉快的交谈。分别之前,花见浅池提到她有打算未来长期留在中国,虽说我至今不理解她为何要留在这里,究竟是因为中国近些年在航天领域取得了一系列成就,还是日本的科研氛围也并非那么理想——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糟糕透顶。尽管团队在科研方面取得了微小的成果,但我没有对此感到一丝高兴,哪怕是我参与合作的论文顺利登刊、报告会上组长对我点名表扬,我只感觉一切与我相关的事都离我十分遥远,我的感官变得愚钝,丝毫感受不到快乐。躯体化症状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尤其是长期的失眠与心悸,导致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正常完成任何一项工作。请假在医院候诊室外呆坐一整天后,直到落日的余晖映进空旷的走廊,我才回过神来,取走我的复查报告,开始考虑学长私下提给我的建议。两周后的傍晚,我递交了离职申请书,准备离开这座我学习工作多年的城市,回国进行休整。
经过半年多的调整,我认为我已经能正常地生活、工作,事情,然而回归社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知道国内对这类人群是怎样一种态度,实际上我也不愿承认自己有病。我不了解医学,看不懂复杂的脑电图,不知道我的脑子有什么问题,我只知道如果我按照真实想法来回答医生的问题,他会按照套路给出他的“合理建议”,然后叫我去药房开几盒药,再定期回医院做检查。如今我已经平安出院,远离了那些对我提出各种康复建议的医生(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听进去过),我想我也不会再发生任何改变。无论是沉默寡言、消极悲观,还是说对美好的未来毫不抱有期待之情。我将永远保持人们所说的非正常状态。
在常人眼里,长期的独处、不与他人主动交流简直与坐牢无异。可这根本不影响我的生活。但考虑到我要在国内找一份新工作,为了以防万一,我迫不得已去找医生证明我已经康复,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糊弄一份康复证明很简单。说来奇怪,我最初还想他们是否会拐弯抹角,或是在题目里安排一些陷阱,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揣测他们的心理状态,欺骗那些倒霉的答题者。然而实际上医院提供的量表总是不加掩饰地将他们的目的暴露给病患,但凡有点理解能力,答题者完全可以违心地写出一份属于正常人的答卷。
什么是正常人?大概是懂得保持微笑,积极向上,热爱生活,充满活力,乐于同他人沟通。遗憾的是,即便做一个正常人的门槛如此之低,上述条件我还是一项都不满足。就这样,经过医院的反复验证,我算是被开除了正常人籍。
我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至少,我觉得,社会需要的是正常人。
“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瞥见心理医生已经根据我的回答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一整页纸。她放下笔,抬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没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我低下头,刻意去回避她的目光。
当天下午,我拿着打印好的康复证明走出医院,将它塞进文件袋最里侧的夹层中。幸好后续寻找工作的过程还算顺利,这份伪造证明随之失去了用武之地,我也从来没有去看过那上面写了什么虚伪的谎言。
*
再次遇到花见浅池已是一年后的秋季,我来到这所理工大学任教,主要负责应用物理系的课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巧发现花见浅池是这所学校的天文系的教授。
“嗨?是之前在波士顿学术会议上发言的韩——韩渊离先生吗?好久不见,你今天戴了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
突然被陌生的年轻女性搭话,我不知所措地呆滞在原地,等我反应过来她确实在和我讲话后,我快速在头脑中搜索有关她的信息。终于,我想起了这位与我有一面之交的女博士。惊讶于她的好记性,我推推眼镜道,您是来自日本的那位花见博士吧,是我没错。
没想到,花见浅池开始饶有兴致地问我近期有没有看到月壤的分析报告:“——原来月球直到20亿年前仍存在岩浆运动!”至今我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这句话。这场突如其来且不着边际的对话令我有些茫然,幸好我前段时间碰巧看到了月壤相关的新闻报道,于是我机械地点点头,附和两句后打岔询问起她的近况,并且暗中希望她不要再进行这个话题。
我向来不擅长与人闲聊,休息时间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时,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永远属于我。他人的喜怒哀乐与我无关,我只想找本书读,摆弄手机翻出来点新闻和学术刊物看,以此应付令人痛苦的社交环节,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直接逃离现场。社交是吞噬精力的无底洞,真巧,我的精力在上缴给社交活动之前,就已经因精神内耗而所剩无几。人与人本就无法互相理解,我也懒得再去交流、讨论、回应和辩解。就算我某天能睡足八个小时、一觉醒来难得精力充沛,然后脑子抽风萌生参与社交的念头,可我已然像个与社会脱节的老年人,我的脑内空空如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加入到他人的对话中去。
但显然花见浅池没有注意到我说了什么,她干脆把我拉到教学楼后花园的凉亭里,打开了她的天文学话匣。直到上课的钟声敲响三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滔将近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意犹未尽的她告诉我,除了课堂上的学生,很久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听她讲这些东西了,包括她的同事们——我想大概学生也没有几位在认真听课。
这听起来是一次比较尴尬的重逢,不过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或许我们两个正相反,毕竟几乎没有人愿意主动和我聊天,她是第一个。
分别前,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我原本猜测她会像其他同事和学生那样,走一个社交形式,然后成为我通讯录中一行沉寂的数据,从此我们再无往来。可我完全没有料到,在那之后没过几天,花见浅池便发消息询问我,是否愿意和她去听物理学院的学术报告会。再后来,她时不时向我发来各种邀请,当然绝大多数是一些与学术相关的活动。
对于花见浅池的这种行为,最初我感到难以理解。原先我和科研所的同事们的关系并不算好,没有人乐意接近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曾经有人主动来关心我,可聊到最后,对方抖出了他隐藏在话语背后的真实想法:不要整天那么悲观,想开点,你有些小题大做了。自始至终,周围的人都把我当作异类,先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后是无药可救的病人。我总是对他人充满警惕,拒绝他们对我的好意——也可能是包装过的恶意,因为我不想被施舍同情,不希望人们戴着有色眼镜去看我,我更厌恶自己的痛苦被他人当作是无病呻吟的东西。
在花见浅池面前就不必担心这类问题,或是说,她根本对所有人和事毫不关心,除了她热爱的天文学。我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搞清楚这件事,常人的逻辑在花见浅池这里完全行不通。她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上心,除此之外什么事都不重要,包括人的生命。尽管背后随便评价他人并不道德,但花见浅池给我的感觉就像冰冷的星星,在她珍爱的宇宙与真理面前一切都黯然失色,面对社会上因突发事件而不幸逝去的生命,她总是无动于衷,甚至到了一种几近冷漠的地步。
她会邀请我去参观学生们的天文社团展览活动,问我有没有兴趣听中科院的航空航天讲座,还会给我讲述我从未了解过的天文学知识。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以为她主动同我搭话,是因为她不了解我的实际情况,等她明白我是个多么糟糕的人,就会像其他人一样疏远我。我厌倦了这种虚伪且不稳定的人际关系,也不想给她多添麻烦。在一次讲座结束后,我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病情,同时告诉她,假如我令她感到不适,她随时可以与我中断联系。
“所以?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和你聊天我很开心,仅此而已。”
我从未见过花见浅池的情绪发生过变化,无论何时,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即使是谈及死亡。在回复我这番话时,她依旧面带笑容。虽然我们相识时间短暂,但真正走近花见浅池后我发现我错得离谱,因为我对她的初印象简直过于“美好”。我并非指她表里不一,恰恰相反,是她纯粹又极端的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关于起初困扰我的、为什么花见浅池没有朋友这件事,我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如果未来科技能发展到科幻小说那种程度就好了,我也想把自己的大脑送上太空探测器。这样也算我死在太空中吧,想想就很幸福。”
“……什么?”
“多浪漫的一件事。”
“呃,我好像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
“人的生命这么短暂,拿去做点有价值的事不是更划算吗?”
我们并排走在操场上闲聊时,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些令我费解的话语。我不止一次想过,她更像是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角色。如果幻想故事需要她,那么她就是掌握强大魔法且长生不老的魔女;如果这是一部神话,那么她就是不曾在意人间疾苦的神明;如果我们生活在科幻小说中,那么她一定是独自眺望宇宙深处的科学家——她强大、独立,且危险。
照这样说来,我们不可能是同路人,然而打着善意的幌子欺骗过我的人有太多,我对人、对社交已彻底失去了信任。可花见浅池和他们不一样,她展现出来的永远是她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花见浅池不会说谎。
我注视着她的蓝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仿佛丧失了表达能力。
自此,我放下戒备心,和她构建起了奇妙的“朋友”关系。虽说是朋友,其实我们平时的交流仅限于讨论各类学术内容,花见浅池对自然科学有着无穷无尽的探索欲,而且她对天文学以外的领域也充满好奇心。不过抛开学术话题,我们之间似乎无话可说。花见浅池从来没有主动提及她的生活,我的个人生活两点一线,枯燥乏味,同她分享我糟糕的日常并非明智之举。
这绝不是一段健康的朋友关系,可似乎只有在她面前,我活得才像我自己。不是活在人们评价中的天才,不是存在于诊断书中的病人。
我一度认为我们会一直保持这种病态的友情,直到一场意外改变了它。
*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在家休息的我注意到了手机推送的突发新闻:我校的一栋实验楼发生了火灾。由于正值周末,当时楼内的学生不算多,然而据说有一位女教授从楼外冲进了火场。所幸火灾的发生地点不是化工实验楼,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暂无人员伤亡。
我立刻想起天文系的实验室也在那栋楼中,前段时间花见浅池还和我聊起这件事,她最近在借助学校的设备和学生们寻找超新星。想到这里,不安的情绪漫上心头,我立刻向在校的同事核对现场情况:如果那位冲入火场的女教师真的是花见浅池,那么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说花见浅池在市医院里,应该是别无大碍。隔天下班后,我急忙赶到了医院。在询问她的病房时,护士翻阅着登记册嘀咕道,真是不懂这群人怎么想的,那么不要命地冲进火灾现场,就为了点电脑资料,没有严重烧伤可真是万幸。
看见花见浅池平安无事地坐在病床上,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又能说些什么?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可我清楚,我是最没有资格这样对她说的人。社会上总是会出现实验室爆炸的新闻,学生们为了保住研究的数据,在逃生和折返之间选择了后者。我最不愿看到此类消息,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探求真知的路上失去生命。
“没想到是我先来病房探望你。”
沉默着对视许久后,我吐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很快我就后悔了。对彼此而言,我们只是普通同事、朋友,不是关系亲密的挚友,也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假设我今后再突发意外被关进医院,以花见浅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来看,她绝对不会在意这件小事。毕竟和她眼中的星辰大海相比,我不值得一提。
“没关系。”她眨眨眼,“你不用着急的,时间还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下次换我去医院探望你。”
先让我收回前言。非常有花见浅池风格的回答,虽然听起来不太对劲,不过既然是她,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也合理。我摇摇头:“那还是免了,我可不想让你去精神病院看我。”
她做出一副沉思状:“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好奇,因为从来没有去过,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总之很想体验一下。”
“……不,这种体验这辈子还是不要有比较好吧。”我放低了声音,“我是想说……今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幸好这次火灾不严重,和实验数据比起来,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
——“因为如果你发生了意外,我会很难过。”
太奇怪了,我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问过自己,为何要如此对这段关系上心,厌倦社交、拒绝与他人产生联系的的人分明是我,尝试接纳、主动去关心别人的人也是我。我才是那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微笑着,没有给我任何答复。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学校还有事情要忙,有需要再联系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消毒水的气味勾起了过往不堪的回忆,果然来到医院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管我对花见浅池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进去的。我局促地起身,想尽快逃离医院。
“韩渊离。”离开病房前,我听到背后传来花见浅池的声音,“谢谢你,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她,这一次,她没有面带微笑,而是用略带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你有东西忘在这里了吗,那我帮你看看……”
“没有,是我记错了。”我后退两步,虚掩上病房的门,“那,我们学校见。”
“嗯,学校见。”
然而花见浅池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过我。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跌落谷底,或许是因为我又搞砸了社交,而我只会一味地逃避现实。不过事实证明,纯属是我多虑了。和我们当初重逢的情景十分相似,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在学校的咖啡店里遇到了她。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最近我和学生在忙实验室的事情,没来得及去找你,今天你也来买咖啡呀。”花见浅池弯腰看向我手中的纸杯咖啡,“这个闻起来好香,我还没喝过美式,可以尝一下吗?”
我一时语塞。花见浅池还是那个花见浅池,但我总感觉把饮料给女士喝有些不太合适:“可以是可以,我还没有喝,但是应该会很……”
话没说完,她拿走我的咖啡灌了一大口。
“……很苦。”
“……”
空气瞬间安静了三秒钟。我开始在脑内飞快地搜寻补救措施,至少花见浅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妙,像极了学生在课后发给我的“小黑猫吃柠檬”表情包。她抿上嘴,闭着眼把杯子推回给我:“不……不行……像刷锅水。”
我连忙道歉:“抱、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平时喝的咖啡都挺苦的。要不然我去帮你点杯别的……”随后我被她缩成一团的表情吓到了,“喂,花见?没事吧?”
事后,我给她买了一瓶柠檬苏打水作为补偿。我们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她一口气喝完了苏打水,嘴里还念叨着“我再也不相信咖啡了”之类的话。我低着头,坐在长椅最边缘的位置,假装自己在观察地上的蚂蚁。半个月前在医院离别的场景过于尴尬,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还是更喜欢吃甜的,尤其是提拉米苏。其他蛋糕也可以,奶油太多的就算了,太腻了。”花见浅池莫名其妙地开口说道,“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他家的树莓味半熟芝士卖得很好,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吗?”
我略微一怔,花见浅池从来没有和我谈起过她的个人爱好,而且这次邀请和学术知识毫不相干。见我迟迟没有回复,花见浅池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那我自己去吧。”
“没有,我当然愿意。”
从那之后,花见浅池扩大了她的邀约范围。我们相见的地点从严肃的会议厅换到了敞亮的户外,休息日到来时,我们会去逛城市街角的书店,或是光顾小巷中的饭馆,走在路上,她给我分享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有时在晴朗的夜晚,她还会拿出珍藏的天文望远镜,邀请我去后山观星。
花见浅池开始教我如何拍摄星空,以及如何后期处理图像,为此,我买了一台单反相机。我也尝试去走出阴暗的房间,到阳光下去,即便是独自一人的周末,也能靠着摄影度过漫长的一天。
*
感冒痊愈没多久,回到工作岗位的第二天,我收拾好材料打算下班回家,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花见浅池打来了电话。
她开门见山:“周五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看电影?这周五的话,我看看……晚上我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喜欢独自看电影的人。”
“无所谓呀,几个人看都可以,没什么区别,上次我们不也是一起看的吗?主要是半个月前我转发了一条抽奖电影票的微博,没想到居然抽中了,而且他们给了我两张票。但是我自己去看未免太浪费,左想右想,我觉得找个人一起把它消费掉比较好,于是我来找你了。”
“……”
一年多的相处时间,早已让我习惯了花见浅池的思维方式。我查询了影院最近的排片安排,最后我将结果锁定在一部科幻电影上。那是一部关于末日降临前人类试图离开母星、开拓外星殖民地的悲剧故事,这让我想起《星际穿越》,当时这部经典电影在重映,那是我第一次和花见浅池去看电影。
“原来你对这种类型的电影感兴趣啊。”
“不是,我只是好奇里面和太空有关的内容。听说导演是普通的天文爱好者,为了拍好这部电影,在做前期准备时耗费了多年时间去学习科学理论。我对这点比较感兴趣,希望他拍出来的不是一部烂片。”
“……我就知道。”我叹气道,“你打算看几点的场次,我提前准备一下。”
我和她商量好了赴约的时间,并约定在电影院下面的露天咖啡店见面。
*
“这么快就看到类星体的章节了吗?这本书写得超好,你一定要读完它!”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险些掉到地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对着这一页发呆了许久,甚至没有察觉到花见浅池的到来。收回思绪后,我抬起头,花见浅池正站在我身旁,和平日不同,今天她盘起了长发,换上了一条缀着金边的墨蓝色连衣裙。
“啊……是的,没想到这是一本科普书,天文学家也能写出这么诗意的文章。”我将书放回手提包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电影开场还有四十分钟,足够请她喝一杯热咖啡。我突然想起,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作息不规律,“我们换家饮品店吧,这么晚了,喝咖啡好像不太好。今晚我是想回去通宵写点东西,但你喝咖啡不要紧吗?”
“没关系,咖啡对我从来不管用。”点单结束后,花见浅池把手机递回给我,“喝完咖啡我只会犯困,如果非要保持清醒工作,不如吃点薄荷糖——最好是柠檬味的,我喜欢。”
结账前,我瞥见花见浅池留下的订单备注,她在那杯焦糖玛奇朵后面加了一长串的要求,“请多加枫糖浆加牛奶加肉桂粉!一定要多放!!谢谢你!!!”……恐怕这就是咖啡失效的原因吧。
露天咖啡店位于城市边缘,毗邻湖畔,即便换上了厚棉服,寒风依旧从袖口处灌进我的衣服里。我打了个喷嚏,同时提醒花见浅池:“今天这么冷,你穿裙子千万别感冒了,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不用担心,我有做好保暖措施,而且我觉得和你比起来,还是我更健康一些。”
“呃……那确实。”
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聊天的终止,让等待咖啡完成的时间显得更加漫长。我们每次出行,最后大概率会演变成这种结局,我不擅长聊天,如果花见浅池不主动说话,那么我们二人可以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我决定再找点话题:“我在微博上有看到金星伴月的摄影……”我指向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月亮左边这两个,哪个是金星?”
果然我开启了正确的话题。对于我的提问,花见浅池看上去十分感兴趣。她眼睛里闪着光:“我刚才也在看大家分享的照片,你要问这个的话,答案是:两个都不是!前几天金星是在月亮左侧,不过今天金星在月亮的右下角,你看这边。”她指向右侧那个被我忽视的微弱亮点,兴奋地向我解释道,“左上角最耀眼的是木星,旁边那颗光芒更黯淡的是土星。这也就是天文里的三星伴月现象了,这两天恰好是今年最后一次出现三星伴月。”
难得晴朗的夜空中,此时三颗行星连成一条直线。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三星伴月现象,花见浅池告诉我,三星伴月较为罕见,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双星伴月的天文现象,双星伴月就相对常见,每年有两次观察的机会。
看到花见浅池热情地介绍天文知识,我回想起几年前的波士顿会议,以及她在聚光灯下演讲的身影。那时我们并不熟识,仅是萍水相逢。我从未想象过我会拥有未来,找到一位朋友,我们会并肩而坐,畅谈宇宙与星空,分享一场新上映的电影,一杯温热的甜咖啡,一本简约的书。
谈话过程中,店员端来了咖啡,花见浅池那杯咖啡颜色淡得像奶茶,估计是愤怒的咖啡师直接倒了半杯牛奶进去。趁着咖啡还没有变凉,花见浅池及时结束了她的天文学小课堂。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用手机翻看她推荐给我的天文博主。
“我有个想法,明年夏天你有空吗?”咖啡即将见底时,花见浅池这样问我。
“明年夏天……怎么突然就说到明年了?”
“我听说敦煌是夏季观星的好地点,来中国也有好几年,我还没有出门旅行过。而且敦煌有不少著名的景点,我想顺便去参观一下。”她凑到我身边,将摄影师们在沙漠中拍摄的星河照片展示给我,“到时候你带上相机,我们一起去拍照。”
我皱了皱眉头:“不是,花见浅池,你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吗?”
她认真点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去北极圈亲眼看一次极光怎么样,我在日本工作的时候就一直想去,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们明年也可以安排一下……”
“打住。今年的工作我都没完成,明年我更没有做计划,而且一下子从中国跳到北极圈也太离谱了,再说下去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地球去火星旅游了。至于去敦煌的事,如果我有空……”这时,手机推送来了电影即将开场的通知,“电影要进场了。我们先过去,明年的事就明年再说。”
花见浅池起身拍拍外套:“好,那我就默认你同意了。总之先预定两张机票,回去后你再把钱转给我。我们中午出发,晚上到敦煌,没准运气好还能……”
“提前半年订机票也太早了!”
她笑着从我面前跑开,我追在她身后,制止了她冲动消费的行为。走进商场前,我回头望向清澈的夜空,一轮弯月与三颗行星相伴。和那些耀眼的群星相比,我们不过是渺小的人类,但也许在此刻,我们也是相遇的星辰。
Fin.
“家庭的事?……不是那么想说。”
女孩把头别到一边,看她年幼的面庞上却表现出了如同成年人一般的复杂神情,几种情绪中表露得最为明显的,恐怕是‘厌恶’。
但是女孩最终还是独自待在那儿,把情绪安定下来后记录下了以下的资料,留存在这里供人阅读,而本人在记录完后就离开了,并没有打算接受更多提问的意思。
——父亲——
■■■■……父亲。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无法捉摸透的存在,一般自己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和他的交流也通常是单向的,他用着安排任务的冰冷语调让自己去做各种事情,这样的方式同样出现在他对待其他家庭成员,自己的兄长和姐姐上。
父亲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冰冷且压迫,和父亲地交流总是那么令人的不适——哪怕只是简短的几句话,被他的双眼注视着甚至让自己浑身火辣辣的痛,一秒都不想多呆。
自己有理由相信,目前家庭关系变成如此复杂的局势,和父亲的行为脱不开关系,父亲看待家人们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在看和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孩子们,而是‘工具’——供他驱使,为他达成目标的‘工具’。
就算是这样的父亲,自己无疑是彻底地对他失望,只是家里的几位兄长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们好像有着一致的意见:父亲有过温柔到让他们留念的过去,以至于即便遭受了父亲如此冷漠的对待,兄长们还是以让父亲满意为自己的行动准则,并为此付出一切。
也有询问过兄长们具体的情况,只是单纯听着他们的描述实在难以和现实重合起来,况且那段过去对于自己是不是太过久远了呢……莫非父亲的改变和自己的诞生也有关系?父亲因为自己的缘故性情大变,甚至对兄长们以及姐姐的态度都变得扭曲起来?
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长兄在接收到这份想法后给出了自己至今为止从未设想过的一种可能。
“你是他最看重的一个……是从未有过的程度。”
自己在家族里的身份并不是独特的那个,自己有兄长们和姐姐,也有妹妹;才华上也并不突出,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长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无法理解……就像是无法理解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一样——那样的态度算得上看重?……那绝对会是连成年人都禁不住笑出声的级别。
——长兄——
■■■,自己的长兄……大哥。比起父亲来说和他交流简直是天堂。大哥从认识以来就一直很照顾自己,每次和大哥的交流也都很愉快。
大哥在家庭里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无论是身材还是性格,不过家里的各位在性格上都表现得那般极端,这样的对比都显得大哥反而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大哥和自己一样都很讨厌那个家庭氛围,他早年间就搬出来独自居住了,现在人在东海岸定居,虽然因为大哥的能力问题总是不清楚他到底住在哪里,所幸的是只要自己联系总能联系得上,去东海岸的话大哥也总能出现在自己必经的地点。
大哥相处起来乍看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比较喜欢小题大做,给人感觉有点神经质,或许应该说是谨慎过头的级别?除此之外可能他最大的问题在于对自我的评估上……自己已经不止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他对自我的贬低,那简直是毫无人性的强度,简直算得上是怨毒的咒骂了。
一般自视过低的人都难以追上大哥,但他明明是个十分优秀的人,至少在自己所接触过的各种人物中都鲜有在任何方面超越他的人物,大哥明明也生活在这样与他人接触的地方,但为什么却对自己有如此错误的评估呢?
更奇怪的是根据自己其他兄长和姐姐的说辞,大哥过去完全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那久远程度就如同父亲的曾经一样,是自己完全接触不到的事情,但比起父亲的情报,几位兄长和姐姐都似乎是提前就串通一气,闭口不谈任何关于大哥的过去,这说实话真的很令人好奇,但自己没有向大哥本人询问的勇气,只能就此作罢了。
此外,大哥和■■■以及■■■■■先生的关系貌似都不太和谐,尽管那两位和父亲之间也有说不清的麻烦,但大哥和他们貌似有着不同缘由导致的旧债……三位对我来说都是很友善温柔的人,如果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矛盾就好了。
不卖OC不卖OC不卖OC(说三遍)
一切以我或是朋友中间商名义贩卖我OC的人全是骗子,如果有人看到可以即使通知我,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