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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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舞雪,快逃!
旋沙一见舞雪从窗户跳出,就低声喊她。舞雪倒拖着剑,剑上有血。她俩一起跃上屋顶,还未逃几步,一支铁箭从背后射出,正中旋沙的小腿。旋沙下意识转身,挥剑格开余下的箭。灯火通明,有人高喊:“有刺客!”
旋沙又挥出几剑,飞身赶上舞雪。伤处疼痛并不剧烈,有股异样的麻木,她低声说:“剑上带毒,舞雪,我恐怕回不去了,你……”
舞雪睁大双眼,脸上是纯净的木然。她手中的剑刺穿旋沙的腹部,旋沙完全被钉住,只有身体微微颤抖。事发突然,遭此暗算,喉咙间涌上铁腥,舞雪抽回手,旋沙站不住脚,直跌下去。
她只看到舞雪的背影。假如她死了,这就是她眼中的残片。
但她没死。她竭力维持身体平衡,仍然翻倒在地,起身时脖颈上已架上了一把刀。侍卫们将她团团围住,众人中冲进一个人来,明黄色的睡衣,道:“拉下他的面罩。”
旋沙的舌头找到牙齿那个空洞,里面嵌着一粒药丸。侍卫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左右两人各冲她耳根来了一拳。这是卸下巴,他们显然很有经验。面罩被摘下,黄衣人笑道:“原来是个女人。”
他们小心地拈出药丸。毒性已经发作,旋沙手足俱软。他们扶掖着她,黄衣人问:“谁是你的主人?”
主人?旋沙屏息不答。“落星阁中,都是兄弟姐妹。”这才是她所受的教育。
那么舞雪为什么要刺那一剑呢?她们的剑术,都是阁主所授,倘若不是中毒,舞雪绝抵不过她。她和舞雪合作多次,从没出过岔子,到底是为什么才落得个如此?
黄衣人问:“喻妃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女声答道:“太医还在诊治,血还没止。”
“给她把下巴安回去。”
安回去了她也还是沉默。黄衣人道:“先把她拉下去,也叫个太医,别让她死了。”
他们押旋沙起身时,她的手微微颤抖,仍想去拿自己的剑。从小到大,出生入死,旋沙剑未离身。
大概只除了在落星阁中。阁主如父,身边都是兄弟姐妹。
舞雪大约现在已经潜藏了,正等待逃出生天的时机。落星阁中刺客身手非凡,几天后,她就能回去向阁主汇报:任务失败,旋沙也折损于此。或者,任务成功,旋沙却折损于此。
她们来只为杀喻妃。天底下最为艳名遐迩的女人,细腰秋波,勾得君王不早朝。舞雪更需要历练,因此是她进去刺杀,是旋沙在外接应。
“慢着。”黄衣人忽道。他走过来,对着旋沙的脸凝视片刻。
“朕看得出来,她的嘴会很严。”
他的脸如冰裂般,蔓延出细碎笑意:“把她的指甲送来给朕。”
第二天,太监明春就捧着一个木盒进了谨身殿。皇帝坐在案前,掀开盒子,里面正是那个女刺客的指甲。它们还十分新鲜,沾着红血,却依然像脱落的花瓣一样,让人觉得正在萎谢。
皇帝拿起几枚,放在掌心细掂。“她说了什么吗?”
“她的嘴密不透风。”
“呵。”皇帝将指甲撒进盒中,“她的伤势怎样?”
“十分危急。太医说,她恐怕存了死志。”
皇帝眯起眼睛,笑道:“这女娘倒是个硬骨头。那就先给她治吧,朕倒不急于一时。”
明春打躬应道:“是。”他又说:“依照皇上的意思,喻妃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已了结了,只有孙月菱还守在宫里。”
月菱是喻妃的大宫女,皇帝记得她,是因为他幸过她一次,而没给什么位分,这次月菱不死,仅仅因为这个。
皇帝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不关心月菱,毕竟,皇帝已经仁至义尽,甚至他还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仁慈了。喻妃生死难料,跟这些奴才们脱不开干系。这个被刺杀的女人,他诚然已厌倦了,但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吗?“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愿意施恩,恩情泽被。
“朕去看看喻妃。”
喻妃是被那个女刺客割了喉咙,发现得早,血止得快,但她仍然十分萎靡,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仅有微弱的呼吸。皇帝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在自己怀抱中的媚态。那时候她软玉温香,如今却是玉减香消。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顺过她散开的头发。他回忆着另一双眼睛,火光在这对眼睛中跳跃,漆黑凌厉,精光熠熠。那个女刺客的眼中没有恨意,更没有杀意,只有那片火光。她倒也很像一支蜡烛,不知被谁的手点燃,兀自摇摇地烧。
喻妃突然咳嗽了一声,脖子上缠绕的绷带立刻渗出了一块血迹。皇帝收回手,明春吩咐小太监:“快去叫太医!”
这个女人死了也好,皇帝这样打算。这个女人有过分的美丽,可是也过分柔弱了,不是那种可供长久玩赏的花。
喻妃的脸上满是痛苦,皇帝转身出了这座宫殿。
三天后他才见到旋沙。她穿一身白色的囚服,腹部绑着绷带,两手被铁环扣住,锁在刑架上,头发散开。明春告诉他,这几天没准她睡觉,除此之外并没上什么刑,她也是一语不发。
皇帝走到她身前,看着她。
“朕知道你不怕死。敢到禁宫大内来杀人,你的脑袋就悬在你的裤腰带上呢。也正因此,朕不会让你死。你以为,朕关你个几日,就会砍了你的头?朕和你见面的日子还不少,你不妨现在就乖乖的,好好想想。”
旋沙晃了一下脑袋,支起头来。几天没睡觉,她的精神已经岌岌可危了。她大概能听出,面前这个人不让她死。她现在真是想死,什么感觉都没有,和睡觉一样。那可太幸福了。
她不说话。她期待这个男人——她已经认不大出他是谁了——能杀了她。旋沙隐隐约约还有些当初受训练的记忆。什么都别说。
皇帝道:“叫醒她。”
旋沙一瞬间颤抖起来。一声令下,随后,十根银针贯穿她的十指,痛楚钻心,她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
她的指甲已经被拔掉,伤痛未平,又添新伤。
皇帝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出好戏。刑罚施完,旋沙已经清醒过来,他道:“你还是不肯开口吗?”
旋沙认出了他。他是皇帝。她张开嘴,痛苦地问:“陛下想知道什么?”
这是旋沙对皇帝说的第一句话。她声音低哑,却立刻把皇帝的情绪激得高昂起来。他笑道:“当然是你为什么来刺杀喻妃?”
“她狐媚惑主。”
皇帝大笑起来。“狐媚惑主?你是觉得朕会被蛊惑吗?”
“陛下不会吗?”
“哦,对了,朕忘了,你只是个刺客。是别人手里的刀。”皇帝凑近了细看旋沙的伤势。他有些惋惜,这是一把如此柔软温热的刀。
“那是谁教的你这些功夫?又是谁指使你来杀喻妃?你来告诉朕。朕会让你睡的。”
无论这个睡应作何解,听起来都太有诱惑力了。
旋沙摇头道:“我全忘了。”
她鼓舞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皇帝也淡淡一笑。“真是一把好刀啊。”
他指示明春:“把笔墨拿来。”
被压倒、被褫去身上仅剩的一层单衣时旋沙尚能保持冷静,沁凉的笔墨上身时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皇帝俯视眼下这具瑟瑟的肉身,雪白的肌肤无际地铺陈,多好的一张画纸,他笑道:“你总是乱动,弄坏了朕的画该怎么办?来人,给她用针。”
针刺入穴位后旋沙瘫在榻上,狼毫在她身上游走,由肩至背,如冰冷的蛇或是野藤步步收紧。皇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朕总觉得刺青是损坏了天生的好皮好肉,但在人身上作画倒也怪新鲜有趣。所以不如让你来伺候朕的笔墨,看厌了就洗去,没看厌的时候……”他哈哈一笑,“这凝脂截肪,和墨香墨色真是相得益彰啊。”
笔端每一描摹,留下黏湿触感,旋沙就忍不住要颤抖着躲开,可是她的四肢躯干早已不听使唤,拼尽了全力也不过是动几下指尖。她伏在榻上,只有头脑尚且自由,茫茫一片混沌中仍然不能睡眠,在杂乱纷繁的思绪中慢慢凸显出一个雾中的人形,人形对她说道:
“剑法讲究的是如臂使指,剑术熟惯了,剑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说,身体也是剑的一部分。”
她一直将这句话铭记于心。为了任务,旋沙是不会吝惜自己的身体的,身体也不过是剑,是杀人的工具之一。床笫之欢无非是逢场作戏,她演了多少出戏,那都是无需在意的事情。
但如今,这柄阁主手中的利剑,却成了别人的画纸。原来她的面目,是任人改变的吗?
皇帝搁了笔,给她拔了针,四周点起红烛,热气扑人。烛辉中,早有小太监搬来了一面大镜子,皇帝笑道:“给她看看。”
满背的红梅绽放,皇帝抚掌道:“好一幅雪里红梅!你叫什么名字?”
“旋沙。”因为她的剑术去势狠决,直来直往,足可旋沙。
“旋沙。”皇帝问道,“你还是不肯说吗?”
说吧,说吧,狂风急雨吹散雾气,不知是谁这样喃喃。旋沙,你已经被抛弃了。你是枚弃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舍不下阁主的恩情吗?是舍不下谁吗?你为了落星阁,出生入死过多少次?
你死了,不过是一把刀,一柄剑断了。
你真的只是一把快刀、一柄利剑吗?
但是,她自问道:假如终归要断,怎样断不都没有区别吗?
“你仍然不说啊。”皇帝叹道,“可惜,可惜!朕日理万机,没空在这陪你装哑巴。但是朕的耐心没那么多,朕会再来看你的,那时候你如果还没想明白,朕会送你一个小礼物。”
“……我……需要想明白什么?”
她的那双眼睛,在红烛下,依旧如寒泉般欲滞欲流。皇帝发觉自己竟然真的很喜欢这双眼睛,这个女人,这把好刀,这条好狗。自然他也不介意提点一下。镜中红梅开了雪满背,镜外女子的双手虚虚放着,指端血肉模糊。他爱怜而又得意地弯下腰,冲她笑道:“想明白你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朕说你是刀,你果真是吗?”
“这双手真是可怜呐,以后,你还能拿剑吗?”
他大笑而去。
如皇帝所言,他日理万机,因此有好几天都把旋沙撂在脑后。不过他吩咐过明春,不能让旋沙死,而况这个女人所处的地位,她基本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他再次想起她去看她时,她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血人,除了背上那副红梅图没被动过,但也被汗水冲得十不存五。皇帝叹了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小礼物换成红梅刺青。
他问道:“还记得我吗?”
旋沙的黑发垂下,淡红色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沥下来。她缓缓抬起头,脖子像要折断似的。她的脸大体上还算完好,不知为何瞳孔的颜色似乎变浅了,如同玻璃。
“记得。”她费力地说。
连皇帝也快被旋沙打动了。他摸摸她赤裸的肩膀,体温比自己的高,一块颤抖着的活肉。
“想明白了吗?”
旋沙仰着头,做出一副思虑的模样。他们并没有给她多少“想”的功夫,更多的是让她不得不说出来。她几乎想笑。在过去的几天里她时不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情愿自己已经死了。她感到自己无法再练剑了。
“不。”
皇帝嘴角抽搐,硬生生忍下了扇她一巴掌的冲动。相反,他反而扯出一个笑来。“好啊。朕正愁给你的礼物没地送呢。”
什么礼物?旋沙这次平静地任由他们把她捆在刑凳上。他们拿来了一把剪刀。又是两个人对她的耳根各来了一拳,她终于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慌乱地睁大眼睛挣扎起来。
皇帝按住她的脸,往墙上一撞,这让他俩都平静了些许。他们把她的头用铁环固定在墙上,把她的嘴掰开。皇帝听到她在喉咙里闷声叫唤。他镇定而迅捷地拉出她的舌头,用剪刀抵住了她的舌尖。
她的舌头不算肥厚,因此剪刀剪下去的时候没有太多阻碍,血汩汩涌出,顺着喉管流下去,把旋沙呛得咳嗽起来。她的脸痛得缩成一团,他放下剪刀,看着他们给她撒上药粉,突然发现她哭了。他看着染血的掌心那块红肉,把它塞进了她的口中,道:“吃下去。”
旋沙仍然在哭。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张大了嘴,剩余的大半截舌头在嘴里抽搐。皇帝把舌尖丢进她嘴里的时候她向后一退,像狗挨了鞭子。她荷荷地哭泣。皇帝看到她张大凸起的眼睛中放射出黑光,有一瞬间他期待她把那块小东西吐出来。但是她脸上的五官扭曲着,她的牙齿碾过那块肉,她干呕着,一点点把它嚼碎了吞下去,肉泥血浆滴到她的胸前。
皇帝随手从旁边操起一支鞭子来,啪的一声抽过了她的脸。他胸中郁气已平,这次笑得真心实意:“你喜欢吗?想明白了吗?”
“舞雪……是舞雪。”
“你说什么?”
“喻妃不是我杀的……杀她的人是舞雪。”
是那个逃掉的女刺客。
旋沙屈服了。
周围的人都动起来,皇帝却伸手示意他们停下。他站在原地看着旋沙翕动着双唇,眼中又一次流露出兴味。
“你想明白了。但是你刚刚收下礼物,这张嘴说得还不清楚。朕晚上再来看你,那时候,你可要好好说给朕听啊。”
他的呼吸中全是血腥味。旋沙知道那或许是自己的,但是她仍然被这股腥味搅得头痛欲裂,痛苦得就像一个被粗暴对待的处女。
她的第一次给了阁主,以后的很多次都给了阁中的兄弟,还有姐妹。因为你预料不到对象是谁,他又有何偏好。
在这方面她并不天赋异禀。所以她一直体验不到什么快感,什么引得别人欲仙欲死的魅力。和阁主在一起时,多少有一点对待父亲和兄长的恩情,和兄弟姐妹在一起时,那更多是为了训练。是为了和任务对象在一起时,尽态极妍,懂得该如何动作,如何呻吟,如何让他觉得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向他打开。或者如何只让他认为你是件美丽的工艺品。
但是旋沙现在觉得自己像柄刀鞘。他直直地刺进她的身体,反复地拉扯又推进。她从来没这么痛过,痛得双手都绞紧了床单。她终于有一张可以睡眠的床了。但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皇帝在背后揽着她,牙齿咬住她的耳垂。太监站在床帐边的暗处,从粗哑的喘息和呻吟中拣出有价值的信息。
她的舌尖被剪掉了,所以说话时口音邋里邋遢的很奇怪。皇帝一边在她身上逞欲,一边被逗得笑起来。她嘴里撒了药粉有苦味,他不肯和她亲吻,只是把玩着她的双乳说:“真是只咕咕叫的母鸽子!继续说。”
她把她知道的全交代了。落星阁的地点,有无分部,人数多少,代号,位置,武功高低。所有所有。他一口咬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肩头,与此同时在她身体深处喷出一股微凉的液体的时候,她也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皇帝舒爽地闷哼一声。就好像他把她吸干榨净了,她现在只是一张完整的皱巴巴的干皮。那声音,是食客吃饱喝足连汁液都吮净时满足的声音。
她的剑在哪儿呢?旋沙突然地慌乱,怨怼,她如今是一个人被扔在这片黑暗当中了,被剪掉了舌头,被一个、许许多多个陌生人当作取乐的玩意儿。她从前杀了那么多人,这就是她的报应吗?她为什么中了舞雪的暗算?舞雪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是因为她腿受伤了吗?是因为觉得她会背叛吗?所以要她死?死就是现在这样,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像一个被摔碎的泥娃娃吗?她的剑呢?她要被留在这片黑暗里了。死在她剑下的那些孤鬼都会闻着血腥味找过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孤鬼。
“你在害怕吗?”皇帝柔声地笑问。
影影绰绰的黑暗里她闻不到血腥以外的东西。这个黑影敷衍地轻轻拍拍她的双肩。
“好好养伤。朕还会再来看你的。”
为什么他这样地镇定自若?他不害怕黑暗吗?
皇帝走后,整个宫殿四周就都挂上了黑幔。太医一天三次地来看旋沙,旋沙每次都被侍女服侍着穿上一身看不清颜色的衣服接待他们。她总是疑心这里萦绕着腐烂的味道,而且怀疑这股味道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但是太医每次都告诉她: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
旋沙不在乎黑暗。在做刺客的时候她就习惯了黑暗,在这里过的日子究竟是多久,她已渐渐分不清楚,但却有种清晰的感觉:她的人生已被拦腰截断了。
皇帝派人来叫她时,这种感觉最为清晰。
旋沙听那个小太监说明来意后,微微一点头。屋子里连灯都不点,小太监觉得自己像进了个什么巢穴似的,吓得缩着双肩,道:“玄妃娘娘,要是没有别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旋沙问道:“玄妃娘娘?”她的舌头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如今说话时只剩隐隐约约的痛。但她吐出的话都是拖泥带水的,像被人掐着脖子七零八碎的。
小太监却已经跑了出去。她转头问侍奉的宫女:“月菱,玄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玄妃娘娘,就是您呀。”宫女低着头说,“您是陛下亲封的玄妃呀。”
旋沙浑身一震。她问道:“那你呢?你是什么?”
宫女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她慌张地说:“奴婢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旋沙张开嘴,舌头在她嘴里发 烫,作痛。明明是她的躯体,却兀自燃烧。
第二天大清早,她被服侍着穿衣,梳妆,送上轿辇。坐在轿辇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四处挂着黑纱的宫阙,非常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们送她到了一处广袤的园子。一块空地,围着一片暗绿的林子。风吹起旋沙的纱质裙摆,她无措地低下头又抬起头,空地中间有道围栏,围栏的另一边隔几步就有一个侍卫。几十人骑马带箭,打头的正是皇帝,他策马来到旋沙面前,笑道:“你会骑马吗?会的话,就上来。”
旋沙腹部和小腿伤口未愈,根本不能骑马,但皇帝看样子压根也不在乎她究竟能不能。旋沙费了点力气才爬上马,靠在皇帝怀里,皇帝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道:“你好香啊——过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他俩来到围栏边。旋沙看到场地的那一头,有人用车拉了几个大笼子过来,笼子里关了什么黑色的庞然大物。一开始她还没看清楚,车渐行渐近,她才辨认出那竟是几头黑熊!
他们把笼子打开。熊慢吞吞从里面钻出来。旋沙听到几声骇叫,原来是树上赤身裸体吊了几个人,此时他们正扑腾着被绑住的双腿,竭力想挣脱。
“这些熊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皇帝贴耳对她说。“旋沙,你好好看看,他们是谁?”
他们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熊闻到血气,狂性大发,有一头已经率先咬住了中间那人的双腿。
旋沙已经认出了他们。旋沙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和他们相伴。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熊的宴席开始了。
皇帝兴奋地吹了声口哨,道:“把那群羊赶出来!听我号令,每割一只耳朵,得赏百两黄金!”
旋沙见到东边,又一群人被赶了出来。 他们同样是赤身裸体,被捆住了双手,跌跌撞撞向林子里跑去。
马匹纷纷跳过围栏,亲卫们呼啸着追上去,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旋沙看到有一个女人后背已经中了一箭,倒在地上,那亲卫跳下马直奔她而去。那是舞雪吗?旋沙想再看看,但皇帝的马已载着他们,去追一个落单的囚徒。
皇帝的手臂绕过她射箭,但这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奇迹般地躲开了。他在前面踉踉跄跄,慌不择路,不断绕过树丛,马在后面疾追。皇帝懊恼地“啧”了一声,拉弓搭箭,又是一发,这次直贯喉头。
他鼓掌大笑起来:“好彩!”
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帝道:“旋沙……”
旋沙紧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皇帝笑道:“哦,对了,朕忘了,你现在不是旋沙了。”
他握住她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柔情蜜意地说:“去,把他的耳朵给朕割来……朕的玄妃。”
旋沙看到那是一把短匕首。她滑下马,跑到那人的跟前。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她割下他的耳朵,把它们握在手里,像握着两条活鱼。
她回到马前,攥住皇帝的手,重新回到他怀里。皇帝接过耳朵,就在此时,她回手,把匕首推进他的心。
准确无误,毫无阻碍。也许这就是他把阳具推进她体内的感觉。他一声都没叫,她又用力地旋转匕首柄。马儿不安地蹴踏。旋沙没有回头看他。她拔出匕首,片刻后,她听到有什么东西闷闷地砸在地上。
他死了吗?
旋沙用力踢了马一脚,马儿咴咴叫着,奔了出去。她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她的肚子越来越痛。马蹄沙沙地踩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平生第一次,她感到恐惧。
end
备注:感谢落水的大纲写法和向阳的写作建议
O其他视角见格友剧情。
O概要:答案藏在矛盾之处。
—3487字—
秘密是早知道答案的问题。齐言草深谙此理。
替齐家完成了清明祭扫,齐言草和齐言树双双归家,躺倒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携丈夫远游他乡的母亲大人给齐言草发来时髦的新纸片人帅哥表情,诉说他们在外忙碌实在回不来祭祖,将清明节的齐家大事托付给兄弟俩实在心中有愧。
“给你们定好了好吃的,快去大吃一顿好好慰劳自己一下。爱你们~”这位母亲如是说。
这类事齐言草已经习惯了,齐言树也已经习惯了。自从他二人有了工作独立住房后,这一对恩爱情侣几乎立刻卸任了父母的工作,去天下游历做真正的神仙眷侣了。
“怎么样?”齐言草惨笑着把头扭向弟弟。此时他另一边正靠着沙发仰天看天花板。被齐言草唤,他也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两人同时露出疲惫又无奈的笑容。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既然父母都付了钱,总要去吃了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家中事了,工作暂歇。齐言草征询仙人掌酱意见看她是否要和兄弟俩一同去饭店看看。可仙人掌沉迷新买的数独游戏,填格子填得不亦乐乎。齐言草看她是不愿意看人类吃饭的。于是两兄弟难得有了自己的时间,又恰巧在一起。似乎是心情不错,齐言树提出由他驾车,送两人一同去父母订好的饭店。齐言草表示同意,穿了一身方便行动还算得体的衣着,坐上了自己弟弟的车。
驾车时齐言树目视前方,忽然问齐言草道:“怎么了?”
“是仙人掌酱的成绩单。老师发过来了。”
“哦。”齐言树应了一声。
“你确定……是这里吗?”齐言草看着齐言树车速减缓。
“没错,地址写的就是这里。”
透过副驾驶车窗,齐言草看到了一幅高级商务酒会,侍者来回忙碌的景象。
两个人下车,停留在原地愣神须臾,直到有人走来询问他们姓名。这直接打消了两人也许是父母搞错了或者是自己搞错了的侥幸心理。
就这样,穿着一身休闲衣着,齐言草硬着头皮往宴会厅里走。
来都来了,总要去吃了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两兄弟看着一众穿着贴身西服的工作人员在他们两个走来走去,用餐具小心的扒开食物以免精致的摆盘被破坏掉,小心翼翼用勺子送进嘴里生怕发出奇怪的响声。在尴尬又平静的节奏中,两人试图尽快结束这个过程好回去把那对乱花钱的破情侣数落一顿。原本的计划都十分顺利,直到齐言树被文思豆腐呛到了。
显然他不是因为食物的问题而出的问题。齐言草寻着齐言树的视线望去——
——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一些穿着工作人员服饰(女性款式)的男同事。
执行科,淮玖。
齐言草的第一反应是:不愧是执行科,清明节也要加班。第二反应是:风水轮流转。
看齐言树要了餐巾继续故作镇定开始缓慢进食,齐言草明白他的弟弟完全不想知道同事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这小树崽子不想加班。六扇门哪有什么新鲜事呢?执行科八成又要和什么妖异搏斗或者调查解决灵异现象。
最近执行科的大事要数酒店离奇死亡。齐言草不想多想,很显然齐言树从表现上看也不想。
“你笑什么?”齐言树突然问齐言草。
“我有表现这么明显吗?”齐言草难掩上扬的嘴角:这回轮到你偶遇加班。
“很明显。”齐言树读出了齐言草心里的每一个字并投来了一道饱含着无奈和谴责的目光。
“等他们忙完了,请他们一起来吃吧。”齐言草摆手求饶。
“行。”齐言树点头。
既然都遇到了,总要去请来一起吃完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虽说不想加班,但两人也都不想出事。这出事包含两个方面:既不想同事出事,也不想隐秘公约出事。所以后续两人总不约而同地往厨房看。齐言草是灵兽科,有听个响的水平。更深那些执行科的门道还得看齐言树的脸色。从他现在还有心思坐在位置里盯着大盘子里的小蘑菇心里质问父母他们是否有正确的消费观这一点来看,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如果你问这些都是弟弟的小心思,齐言草他是如何知晓的,他也只会回答你他就是知道。
这是兄弟之间的秘密。至于消费观那一部分,那是兄弟间的默契。对,齐言草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声响一直延续到了仓库,最终没发出什么大动静。看淮玖脱掉了工作服从厨房出来,齐言草看了齐言树一眼:像是顺利解决了?齐言树点点头。于是兄弟俩走上前去将他与情报科的另一位同事一同加入将荒唐花销合理化即把这顿宴席吃回本的群众阵营里。
情报科,唐晓绅。
没成想这位敬业先生坐到了齐言草面前,掏出了一个线索袋。
“请问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是灵兽科的吧?”
坏了,加班的怎么又是我?一瞬间齐言草的脸上写上了这几个字,所有人都读得懂。
唐公子的线索袋里装的是一种香薰,据说现场那只老鼠因为这香的缘故才突然变成了精怪闹出事来。这香对淮玖也有影响。似乎这其中确实有些阴阳谋算。唐公子希望齐言草将证物带回灵兽科。齐言草没有拒绝的立场。
“有没有酒?”
“有啊——”齐言草没想到唐公子办完公事,直接开门见山开始喝酒,于是好哥哥看向齐言树,并用目光提问执行科的行事风格这样灵活?被齐言树扭头避开视线。
唐公子喝起闷酒的阵仗有些吓人,看得人不由怀疑是不是刚经历了情场失意一般的大事。齐言草看淮玖非常关心他的搭档,两人关系不错,便将喝了个大醉的唐公子托付给了他。显然他更适合这项工作。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加班心中不爽加上仙人掌酱语文挂了又挂,屡败屡战如今已经十二回了。
齐言树驾车送齐言草回六扇门交完证物和报告。非常默契地,由于加班不悦所以他踩油门时,用了限速下的最大速度——一种不会被开罚单但足够让他快点从加班地狱里解脱的速度。上车前齐言草还开口让弟弟陪自己去一趟鬼市,下车以后就因为胃里翻江倒海连作报告的电量都只剩零点五格了。
齐言树陪着齐言草从六扇门出来,替他的哥哥开了门。没有问齐言草要去鬼市做什么。齐言草也没有说。因为两兄弟都明白,他们是去给仙人掌酱买教辅书的。
和家里的仙人掌酱打过招呼,说两兄弟去鬼市买点东西今夜不归。仙人掌酱发来了一个点头的仙人掌表情。两人于是踏上了鬼市的街面。路上齐言树翻到了英语速成字帖,齐言草摇头觉得不好。齐言草想找些快速拼音入门的密卷书册,被齐言树点破:“嫂子的数学已经是六年级水平了。”
“可她话都不会说,更别说外语了。”齐言草叹气。
“她是不是故意不想说?”齐言树十分平滑地把问题刺出。
“她喜欢和人类交流,也乐于和你我互动。你也知道。”齐言草否认。
齐言树不言语转而向齐言草投来目光:那只能看你继续和她接触,看她的症结在哪儿了。
齐言草垂眸。
两兄弟都明白,齐言草知道症结何在。只是他不愿意说。
“二位要体验一下么?”
于是两人都从藤娘子这儿拿到了返魂香的小样。恰巧这一支香把问题从秘密处引开。
香燃雾散,齐言草看到了久远之前的光景。
只看眼前是个古朴的街巷,地还是泥沙路。街巷里都是竹木做的摊位架子,挂着布和旗帜。字体各有不同,都是古字。
“捉贼啊!”他听到有人这样喊叫。
下意识便动身去追那形迹可疑之人。一路直追竟遇上一持剑长发男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贼人出招。他出拳扫腿逼得贼人连连后退,最终被一剑压住肩头抵住喉咙。剑客与他一起将这贼人捉住,把他偷盗的钱财归还给买炒面的店家。
“小兄弟是逃难还是找人?”事后他将剑客带到了自己的小摊上。
“游历。”剑客答。
“如今各国伐交频频,小兄弟可得多当心些。”他笑道。
剑客见他不多问来处,舒展眉宇。
“小兄弟武艺超群,可否与我交个朋友?”他走近剑客。
剑客跟着他一同笑了起来。于是两人以朋友身份在这条街巷里待了数日。终因志趣相投,拜了天地,做了兄弟。
“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啊?”他进而知道了剑客的出身。手里端着的碗洒出一点茶。
“齐兄不也是从军里逃出来的?”剑客面色微红,神态微醺。
“仗打赢了国没了,怪不得我啊,要笑你就笑吧。”他自嘲起来。“这条街上的,谁不是如此呢?”
“秦大夫。”剑客笑。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忘了他了。我自罚一杯。”他举碗喝尽。
“也不知这条街的平静日子能坚持多久……”剑客忽而开始惆怅,目光却看向他。眼中灼灼有光。
“只要大家想活下去,总会有办法。”他抬头,天上的夕阳把周围云彩染红成火,独留中间一块晴空。
“毕竟大家是因此聚到一起的。”
是吗?齐言草从恍惚中回过神。发现一边的齐言树脸色不对。
“小树?”齐言草手触碰齐言树的额头。
“小树!”他按上齐言树的肩膀。“你还好吗?”
好在齐言树看清了他的模样。
“去车上休息吧……”他很担心他的弟弟。
“嗯。教辅书……”齐言树经历了痛心之事。齐言草感受得到。
“我还记得!”他露出一个笑容,让他的弟弟安心。
齐言草把弟弟送回车里,在鬼市中漫步。仙人掌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刺拔掉的。让世界接受仙人掌有刺对世界而言也是难事。在互相妥协中,彼此假装努力去靠近彼此,以此互相撕扯出一片小小的天地,能够安稳度日。这样的结果对于齐言草而言就足够了。
原来自古至今,他总是如此。
齐言草最终拿了本小儿拼音识读卡回到车上,这一回,轮到他开车载自己的好弟弟回家。果不其然,仙人掌酱根本读不出一个音来。
齐言草笑:“总会有办法。”
*非常感谢各位老师互动5555 小辰和米勒写得不是很多,还是斗胆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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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翼在红木门前屏息静气,他抿住下唇,先前提交的那份报告在他脑中不停滚动播放。片刻,他抬起手,在门上叩击三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进来吧。”他听见办公室内传来回答。
钟翼走进去,轻轻带上红木门。微胖的猫正站在窗边眺望,手里捻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屋中萦绕着淡淡的烟味。
“……包先生,您找我是为何事?”
包大人没有回答,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进烟灰缸,合上窗户,走到办公椅前:“坐吧。”
钟翼只得坐下,他垂着脑袋,这只清楚自己所作所为的玄猫不敢正视包大人的双眼。
“钟翼,年轻人有个性固然很好。”他瞥见包大人交握的猫爪,“小到夜游神小队,大到整座南京市,个性让人们一成不变的生活充满趣味,成为了区分你和我的象征。”
“但是,”他听见包大人话锋一转,“六道门下设的七个科室,提供情报的说书人,以及我等夜游神小队。个性迥异的各位成员汇聚在一起,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方能继续维护此世的和平安宁。”
“那么,我们的工作内容是什么?钟翼?”
“……夜间巡逻,保护遭遇灵异的凡人,解决因此引发的灵异事件。”
“不错。”包大人捋了捋胡子,“那么你也明白,与邪祟作伴的我们常在危险边缘行走。”
包大人语气一沉,凝视面前的夜游神:“倘若再有擅自离队,而援军未能及时赶赴现场——届时就不仅仅是轻伤的问题了。这点,你也能明白吧?”
钟翼攥紧膝盖:“是,包先生。”
“我们的工作不是简单的儿戏,希望你能牢记于心。”包大人拿起手边的一张资料递给钟翼,“下次任务后天开始,你和白鸟辰也一起。地点在南京XX庄度假酒店。”
“不过,明天是清明。”包大人掏出烟盒,夹出一根新烟,“零时,朝天宫东门,提前摘好柳叶。”
钟翼沉默地抬头,猝不及防地被包大人呼出的烟呛到,禁不住咳嗽起来。
“去碰碰运气吧,或许能找到你正在寻找的东西。”
*
“准确率高达八成的水晶球,只需三点功德或修为!”
“这位道友,不考虑换一串念珠吗?”
“新到货的辟邪符文,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钟翼攥着拈来的柳叶,他眼中的朝天宫东门外热闹非凡。
摊铺在街道一字排开,珍奇异宝在昏黄的灯下反射光芒。摊主们吆喝着,诸多人影穿梭其中。缀着星光的夜幕下,集市盛大开业了。
钟翼忽然感到身后强大的气场。他扭过头,望见向他走来的,扎着麻花与冲天辫的男子。那个男子比他还高一头,以至于他不得不抬头仰望。
“叨扰了,这位仁兄。”男子作揖,手势显出他是个习武之人,“在下在六扇门里对阁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钟翼打量一番男子,来者应是执行科的魏海峰。他躬身鞠躬:“我记得您,将军先生。我的朋友偶尔会提起您……您来到此处也是准备造访鬼市?”
“阁下神机妙算。”魏海峰收起双手,“在下确实是有听闻此处可以进入鬼市,但并无进入的途径,正在此时看到了阁下。”
钟翼张开手,显出手心中的柳叶:“只需将这柳叶擦过眼前,即可窥见鬼市。我已经用过了,将军先生尽管拿去吧。”
“在下感激不尽!”魏海峰双手握拳,又毕恭毕敬地接过柳叶。只见他捏着柳叶在眼皮擦拭两下,再次睁眼时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尔后又转为感激:“在下看到了,非常感谢阁下!”
“将军先生不必客气,那我们出发吧。”
两人没入模糊的影海中,走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油灯。钟翼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珍宝,不自觉地咬紧嘴唇。“找不到啊……”他喃喃自语。
魏海峰应是听见了他的碎碎念,便一步跨到钟翼面前作揖:“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阁下若有想买的具体物品,方便的话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一定认真留意。”
“多谢将军先生,您逛市之余留意一下就好。简单来说,能祈福健康平安的,类似福袋的东西。”钟翼回答道,顿了顿后低下头,“……老实说我不相信人类世界卖的那些,所以想来这边碰碰运气。”
“在下了解了。”魏海峰点点头,“愿阁下能早日获取。”
忽然,一股浓郁的药味从钟翼身侧的店铺传出,直冲他的感官,惹得他往后一退。占地不大的小铺里,数个抽屉柜紧挨着,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标签。留着白色长发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边磨药。
见钟翼没有跟上,魏海峰转过身来搭话道:“阁下,您怎么了?”
“这里有间药铺,我想进去问问。”钟翼调转方向,“将军先生呢?”
“多谢阁下的邀请,但在下还想前往东市,就先行告辞了。”魏海峰躬身作揖,“鬼市结束前在下会回到入口。”
“好,到时候见,将军先生。”
钟翼轻轻摇手作别,慢步步入店内。老板娘放下研钵,露出微笑:“欢迎光临,这位客人需要点什么?”
钟翼托腮凝眸,迎上那对紫眸。
“请问——”
*
南京XX庄度假酒店坐落在汤山废弃矿坑山谷中,酒店紧贴岩壁而建,泡在温泉中既能远眺矿谷,又能仰望悬崖,置身自然美景加上细致入微的服务……尽管酒店收费较高,许多旅客纷至沓来,开业仅半年该酒店便迅速成为南京旅游的网红打卡地。
矿坑山谷迎来了又一个深夜,比起城里,这儿能看到更多的星星。不过钟翼丝毫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他侧身躲过邪祟的一击飞扑,匿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当那浑身冒黑气的“人”蹒跚着起身时,一支燃着星火的箭插进它的身体。哀嚎声过后,钟翼从它先前站着的地方捡起箭矢,又化形为猫,在廊桥上快速跑动起来。
“——小猫,能听见吗?”白季夏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喵、喵喵!”(“很清楚,先生你说。”)
“查到了,那些‘人’是地缚灵。”白季夏顿了顿,“近年酒店修建时期,石灰石矿洞发生塌陷事故,数名工人被埋,至今不知所踪。”
“这件事多半被施工方压下来了,那些工人也就——”
“喵喵,喵喵喵喵。”(“尸骨未寒,变成了酒店的地缚灵,对吗?”)
“没错,稍后我会赶来支援,小猫先去吧。”
“喵。”(“好。”)
通信随着嘟的一声切断,钟翼瞥见不远处的火光,他唰地窜上一旁的景观树,没于枝叶下的阴影里。现在的高度够他俯瞰整个“战场”,他掏出箭矢屏息凝神。
辰和米勒的配合相当默契。一“人”因米勒的拳头失去平衡,米勒弯下腰,辰的刀裹挟着火焰从他上方擦过,重重地砍在它的身上。而米勒调转身体方向,借着未尽的冲力往辰身后的“人”来上一拳。下一秒两个地缚灵纷纷化作了青烟。
不愧是老相识,钟翼腹诽着拉弓,几根箭矢射中想要伸手抓住两人脚踝的地缚灵,又干掉两三个准备一拥而上的家伙。
“谢啦,小辰的猫猫同事。”“你那边能看到剩余多少只吗?”耳机中接连传来米勒和辰的声音。
“大概十来只,在前方十米外的地方。它们看起来都很弱,几乎聚在一起,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们。”钟翼从肩包里抽出一捆麻绳,“米勒先生,您带着法器吗?我有个想法。”
短暂的交流后辰变回玄猫沿廊桥跑去,米勒则掏出法器比了个OK手势。钟翼扯扯箭矢末端的绳结,像套圈似的甩动起箭矢,再掷向辰跑去的方向。米勒控制引力以控制箭矢的轨道令其绕地缚灵们一周,它们还没反应过来辰已经变成人形拽住麻绳并系好结,把这群地缚灵一网打尽。
净化一切的火焰燃烧着发出滋啪的声响,天空边际逐渐露出鱼肚白。
“……嗯,确认目标消灭,没有出现新的目标。两位辛苦——”
然而钟翼忘了自己还是人形。他所处的枝干并不粗壮,无法承受他的重力很久。
——搞砸了。
随着啪的一声,失重感吞没了他。
但他没感到预想中的疼痛。
钟翼睁开眼睛,身下的灌木丛成为了很好的缓冲带,茉莉的清香萦绕着他。
他扭过头,他的先生正站在廊桥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想起离开墓园时自己做出的承诺,沉默不语地别开脸。
作者:轻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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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狮是未名镇的捕快,但他觉得自己很快便会升任捕头。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自己聪明懂分寸、又嗅觉敏锐,简直是天生的捕头。他坐在街脚的茶棚里,吸了一口茶水,摇头晃脑,有些得意地想。楚狮每日午后照例要在这条街走上两圈,以作巡逻。可清明已过,天气逐渐热起来了,他才走了一趟,就觉烈日难耐,躲进阴凉地要了壶最便宜的碎茶。
最近镇上热闹了不少,从外面来了几个耍把戏的,几条街轮流演。虽然镇民过客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表演时候也总能围上两三圈人。这次也一样,路口处人头攒动,不时传出惊呼与喝彩。
正要续水,他向外面望了望,忽然瞧见个男人。
那人三十来岁,个子矮小,一张脸晒得黢黑。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钻出,刚好向茶棚走来。这人是镇上的泼皮,一个月前跟酒店伙计发生口角,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居然动了手。伙计要去告官,是楚狮把事情平了,借了他人情。茶棚里暗,那人走得近了,才看见楚狮坐在里面,笑嘻嘻盯着他,只好也堆出一副笑脸,满是褶子。
“这么开心,碰见什么好事了?”楚狮做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勾了勾手,让他坐下。
“没有没有,”男人把手伸进衣襟,又立刻抽出来,“好事没有,好玩的事倒真有一桩。昨天李赖皮半夜起夜,听见厨房有动静,过去一看,嚯,一只大猴子跳窗就跑,可真稀罕……我还有急事,要不您去查查这事儿?”
“这可真是个怪事,是该查查……”楚狮随口应话,想着下次见面不知哪年哪月,人情早都忘光,干脆让他今天还了,“要不跟我在这儿坐着慢慢讲,我请你喝茶。”楚狮用食指敲了敲茶壶。
“这哪儿行,是该我请您呢!”男人恍然大悟,站起来结了茶水钱。
楚狮故作遗憾,“既然你有事,先去忙,下回再说猴子的事。”
男人连连点头,快步离开茶摊。这时看把戏的人群中忽然传出妇人呼喊:“我的钱袋,我钱袋哪去了?” 楚狮起身走向人群,叹了口气,你指着钱袋子吃饭,小偷也指着钱袋子吃饭——他猛然转头望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可那人早就没了影。这下糟了,如果真是他做的,被自己盘问过,肯定已经把东西转交同伙了,楚狮懊恼起来。
看客们大多怕沾是非,退到街角路边,只剩受害者沿街来回搜索,但徒劳无功。卖把戏的是一个男人加一个小孩,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孩子又瘦又小,头发略有些长,但称不上脏。可能是见路人走光了,男人撩起上衣扇风取凉,小孩也有学有样。楚狮经过他们,正要去询受害者口供,忽然瞧见小孩露出的后背满是红印子。他正要细察,男人走过去将小孩衣服一把拉下,又在小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孩趔趄一步,楚狮眯了眯眼睛,摇摇头,只觉得这人对孩子太过粗鲁。
妇人一口咬定要报案,楚狮只好领她回衙门,可这多半又是一桩悬案。
“八成是找不回来了,别抱太大希望。”楚狮好心劝解。
“你怎么知道找不回来?你们根本没想认真找吧?一帮酒囊饭袋,狗腿子!”妇人出了衙门,大概是离开了庄严禁地,声势逐渐壮起来。
楚狮一阵气闷,明明是在宽慰你,怎么又骂起自己来?跟你说什么丐帮、团伙作案、保护伞你又能懂么?他烦躁地摆摆手,躲进衙门不再理会,又被人拉去整理卷宗,等到再出衙门,已经是深夜。他望着月亮伸了个懒腰,往家走去。
路边住宅或店铺的院子里传来虫鸣,等到走近又噤声。小镇整个睡着了,偶尔才能看见两盏亮着的灯笼,像一团团模糊的梦。在这里活一辈子好像也不错,楚狮想,他是隔壁村子的人,可他不想再回村子,觉得那里人少,没意思。在这里娶一个媳妇,生两个孩子,平平安安……他的心情平静下来,遗弃了白日里被无故指责的烦闷与翻查卷宗的焦躁,捡起一点天真的浪漫想法。
楚狮忽然想从镇北绕个路。李赖皮那帮人都住镇北,最好别在惹事被自己抓到……说不定真的能见到大猴子。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又真正像个捕快了。他发现深夜里的街巷与白天是那样不同,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只有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块砖、一棵树、一间铺子时,才能看出些端倪,与习以为常的印象重叠起来。于是,那些印象变得立体,仿佛是窥见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故意找些小路、岔路,找自己没经过的路,跨过小桥、钻过灌木掩映的巷口门。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他雀跃着,几乎要笑出声来。
啊哈,大猴子,自己真像只大猴子。他故意伏起身体,弯着腰一路小跑。在下一个街口,他藏在转角后面,先把脑袋探出去。
这条巷子很深,一盏灯笼也没亮。月光洒下来,楚狮看见有扇门前闪出来一个人影。人影左右张望,低着头朝巷子另一边跑去。楚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难怪是只大猴子,他想,这人影还不到一米半,分明是个孩子。楚狮一路悄悄踩着墙角的阴影跟过去,路过那扇门时停了一下,是镇上郎中的房子。他记得郎中没有孩子,莫非是小偷?他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孩子极少回头,只顾一路向前跑。楚狮跟了他足有小半个时辰,离开镇子,看见孩子钻进西北边的菩萨庙。庙里没有灯火,只剩一片黑色的影子。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没敢拔刀,怕刀身反射的月光警醒里面的人,但手已经牢牢握在刀柄上。
听市坊传,外面来卖把戏的经常住在北边庙里,菩萨能遮风挡雨,还不收钱。他想起白天巡逻时候看见的小孩,掀起上衣,背后是一条条红印子,愈发觉得身形相仿。莫非只是明面卖艺,那暗里呢?这些三教九流,什么都做得出来。
菩萨庙很小,连个院子也没有,就单一间屋子,他印象中供个菩萨像。楚狮悄悄靠到墙根,从破损的砖头缝向里张望,心里打定主意,要是他们人多,听几句就逃跑。可屋里没半点光,窗户又小,一时间眼前只有漆黑。
这时候,楚狮忽然听见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把裤子脱了,”声音不大,大约在接近右侧墙的位置,不是冲自己的。可等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其他动静。楚狮疑惑,眼睛渐渐适应了微弱光线,能看见点轮廓。
“让你脱裤子,听见没!”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大了不少。楚狮看见一个人影从右侧地上唰地站起来,向左走了两步。他这才发现左边还有一个影子蜷缩在地上,铺着一片阴影,可能是稻草。“让你拿点值钱的东西,又给我拿破烂回来。装哑巴?不脱是吧,我给你脱!”男人的影子在激烈的动作中压倒下去,发出喘息声。楚狮瞪大了眼睛,稻草窸窸簌簌。
人影纠缠处传出压抑的哭声,又像呻吟。“哭,哭个屁,养你有个屁用,”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道,“每次都跟你说,拿点值钱的回来,值钱的懂吗?你他妈拿个碗回来干什么?”男人的喘息带有某种节奏,几乎将楚狮的呼吸也同化了。他的位置只能看见菩萨像的背面,油彩暗淡无光,地上放着一只白瓷碗,亮晶晶的,是整个屋子里最干净的东西。旁边有一条胳膊,又瘦又小,死死抓着地面,可还是晃阿晃的。他最后扫视一遍屋子,确定没有第三个人,从地面捡起半截砖头,悄悄推开门。楚狮觉得门开的声音已经足够刺耳,几乎要盖过他的心跳声了,可男人趴着只顾做自己的事,居然毫无反应。他见状懒得弓身,径直走过去,刚好遇上一双噙泪的眼睛。他屏着一口气,直到把砖头挥到男人脑袋上,男人应声瘫软,他才慢慢呼出来。把男人拖到一边,正是白天在街口的卖艺人,接着拿出绳子捆紧男人手脚,坐到一边的地上。
清明刚过,地上还是凉飕飕的。
孩子从稻草上爬起来,没有去穿衣服,看了昏迷的男人一眼,又看了楚狮一眼,顾不上擦眼泪,眼光停留在楚狮腰间的刀上,不再动了。
楚狮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了想,先是低声骂道:“这混球。”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孩子听见。孩子眼睛眨了眨,又流下两串泪来。
“你叫什么名字,这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孩子没有反应,楚狮无奈,盘算了一阵,自己拖不动这男人,得等他醒了自己走,“你先把衣服穿好,别着凉。我是镇上的捕快,天一亮就带你们回衙门。”他拍拍腰上的刀,发出的是刀柄和鞘碰撞的摇晃木匣般的声音。孩子这才开始穿衣服。楚狮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吓傻了,更觉得她可怜。他打量了孩子两眼,脏兮兮的,几乎还未发育,难怪自己先前以为是个男孩。
想到这里,他又握紧了拳头。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边隐隐出现亮光。孩子仍然一句话也不说,楚狮倚靠着屋里的圆柱,差点睡着。他看见男人动了动,无声地挣扎了两下,顿时清醒。
“别费力气了,说吧,你是做什么的,跟这孩子什么关系?”
捆着手脚的男人停止挣扎,转过头来,试了好几次才坐起来。他看了一眼楚狮腰上的刀,“卖把式的,这是我媳妇,咋啦?”
“你媳妇?她看着也就十五岁!”楚狮怒道。
“十五岁怎么了,十五岁都能生娃了,是吧,媳妇?”男人目光扫过孩子,孩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楚狮的睡意被愤怒冲了个精光。他站起来,左手拎着男人的衣领走出屋子。男人脚上也捆着绳子,走路磕磕绊绊的。
“奸淫妇女,指使偷窃,人证物证都有,你想怎么抵赖?等进了衙门,不想说也得说!”楚狮把他带到屋后的野地上,右手按着刀,每说一句话就用左手手指戳一下男人的胸口。
“嗤,”男人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说她是我媳妇,就是我媳妇,我养了她三年,谁来问都一样。你说偷窃,我可没下手,媳妇手脚不干净,欠收拾。”
“你!”楚狮气极了,双手抓住男人衣襟,几乎将他提起。他做了三年捕快,自认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不论上司同事还是流氓地痞,统统交好不得罪,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他也听说过一些龌龊事,总觉得那些事离他很远,于是不闻不问,可今天终于面对面碰见一桩。
等进了衙门,有你好受,楚狮恨恨地想,呼了口气,用力把男人推开。“你以后肯定是见不着她了,等她出了管教,就要分给大户人家当奴婢,”楚狮手放回刀柄上,带着几分痛快,好像这样就能打乱他的算盘,胜他一筹。
“那傻子我早都用腻了,爱谁拿谁拿,再找牙婆买一个就是,买不着,临走拐一个也成。这年头,丢个把人还算事吗?”男人嬉皮笑脸。晨光亮了起来。这片地没垦过,满是石头,野草疯长,可一棵树也没有。远处有几个土堆,有个还插着木牌。
楚狮看着男人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嫌恶,好像对着天底下最恶心的东西,比阴沟里的泥巴还臭。
他的右手在刀柄上不住摩挲,一个强烈血腥的念头从指尖传入他的意识,把他吓了一跳。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楚狮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从手上的刀传过来的。不行,若是被查出来,若是他背后还有什么大人物……这样的人,全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楚狮右手手指僵硬地稍稍抬起。他睁大眼睛四下望去,也不知道自己想望什么,最终目光却停留在那间小庙。庙缺乏修缮,孤零零地立在野地里,像一块石头。他的右手又紧了两分。得快点,如果回到衙门,自己就做不了主了。他不自觉咬紧了牙,太阳的光狂风一样涌入,鸟鸣声不断回荡,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喂,什么时候回衙门啊?” 男人见他不说话,开口问道。
楚狮野兽受惊般后跳了一步,同时抽出刀来,飞快插进眼前男人的胸口。这个动作他们每周都会操练,但这是他第一次用。
这人拒捕,男人倒下的同时,楚狮如此告诉自己,随后蹲下来解尸体手上的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血从男人伤口洇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右手还握着刀子,连忙把刀子扔掉。不能用刀割绳子,得解开,捆着手没法拒捕。他的手颤抖着,咒骂了两句,眼泪也掉了下来。
企划1.0版本
Chronicle of disputes
一千二百余年前,即帝国历187年,从苍穹突然出现一道巨大金色光柱,紧接着便覆盖整个人界
在天空发现了一些零碎浮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浮岛自行组合形成了大型浮岛。
陆地和海洋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秘境与遗迹逐渐在空旷的地域和海域耸立而起。
而原本只有人类生活的世界却不断出现样貌与人类极度相似,却不同于人类的种族。
这一切,被称作“大动变”。
企划简介
本企划的主线背景发生于帝国历1403年以及之后,主线发生在人界,人类等种族已经习惯“大动变”所带来的全新世界。
企划世界观为架空西幻背景,除神和天使以外,服饰风格基本为偏向中世纪的奇幻风格。
玩家可以选择的时间线不局限于主线,也可选择过去的时间线。可以选择的种族有有:神、堕天使、天使、暗黑族、巫妖、骷髅、龙族、魔族、海族、雪族、血族、亡灵、精灵、兽人、人类。(种族会在后面一一介绍 )可选择世界:人界、海界、魔界、天界、冥界。
种族设定
人类(体内源力:能够使用魔法的人类体内源力为魔能)
人类是人界唯一的原生智慧种族,也是所有种族中数量最多的,寿命最短。帝国历6年某位降临于人界的神为人类带来神迹,使得每个人类出生都有一定概率能够先天使用魔法,获得加护,这种概率不分地位与阶级,不分地域。(魔法和加护也可后天获得)人类虽是能力最弱的种族,但学习天赋最高,也就是由目前能力到能力上限上升速度最快。人类在追求智慧、科学,和同伴协作方面是其他智慧种族无法比拟的。
注:玩家在选择人类时年龄上限为100,不得超过100。在选择时间线时,若在帝国历六年之前,不可拥有魔法和加护,若在帝国历六年之后应注明是先天还是后天?如何获得?获得途径?后天获得的加护不能是神之加护,可以是精华加护和天使加护,神之加护必须是先天获得,加护只有人类才有。
兽人(体内源力:魔能)
魔界的原生种族,是魔界最弱的种族,能力仅强于人类,但敏捷和力量远强于人类,虽然是魔界种族,但对于魔法使用率并非100%,兽人族比起用武器更喜欢用力量决定胜负。寿命较短,平均寿命300+。有着野兽和动物的特征,特征覆盖率不等,最低覆盖率只有耳朵,最高覆盖率为整个下半身(面部不会覆盖)。因性格多样化,是自大动变以来与人类相处最融洽的种族。
注:玩家在选择兽人时年龄上限为400,不得超过400。在写种族时,应写哪一兽人族(例如:猫族兽人)。在选择时间线时,若在帝国历六年之前,诞生地应为魔界。
精灵(体内源力:素力)
天界的原生种族,是天界唯一喜欢群居的种族,精灵与人类和兽人相比寿命较为长寿,除光之精灵外平均寿命3000+,精灵外表年龄会维持在青年或壮年时期。生活在魔界的暗黑精灵原本也是天界的原生种族。
暗之精灵:使用暗元素的精灵族,数百万年前由于光之精灵王忌惮其强大力量,便向天神请求将其驱逐天界,赶入魔界。
光之精灵:由于其有光的特性,又可以使用光元素,因此被天神选中,使其平均寿命为5000+,其统治者光之精灵王寿命上限为10000。性格多高贵,温文尔雅,不太平易近人,精灵族中唯一没有在早期和中期受到“大动变”影响的种族。
地之精灵:使用地元素的精灵族。
冰之精灵:使用冰元素的精灵族。
水之精灵:使用水元素的精灵族
雷之精灵:使用雷元素的精灵族。
火之精灵:使用火元素的精灵族。
风之精灵:使用风元素的精灵族。
注:玩家在选择精灵族时除光之精灵寿命上限为4000不得超过4000。若选择光之精灵族(普通)寿命上限为6500,若为历代精灵王则为10000。在选择时间线时,年龄大于1397岁(帝国历6年之前),则出生地为原来所在世界。
种族介绍,职业和时间线正在更新中……
关于审核和招人
都招,婉拒柴设,没有设图也可以,如果有设图外貌和服装可以不写用设图代替。
门槛低,只要符合西幻就可以,是有魔法和元素的世界。
主线和副线都可以无限开,可以强大,但要符合自身种族的定位。
后续会更新设定
「创造」
创造者在自己的世界,理论上对自己的造物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她可以创造生命,抹去存在,篡改故事等等。(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她也是故事中的一环,因此她的行动一旦会打扰到故事发展便会失效)
撇开故事中的角色,创造者是可以随意的造出任何非生命体的(如:手枪,桌子,笔记本等)
「生命」
创造者是死不了。即便是被肢解,尸体还留在原地,也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新的创造者。
所以如果遇到了不属于自己造物范畴的家伙她完全不在意。创造者在体能这一方面很弱,她也不擅长战斗。不过人还是比较聪明的。如果遇到有敌意的家伙且打不过不是干脆的躲避就是采用极端的方式。
不知何时造访的蝴蝶静静地停在花瓣上,翅膀在明媚的阳光下轻微扇动着,花瓶和清水在桌上映出一道虹彩,柔风吹散了午后的一点闷热,洁白的窗帘浮动,尚未完成的画作如同没有结局的故事,每一处空白都引人遐想。此时的静谧与安心有些熟悉,好像过去也曾有相似的景象。露比合上书,她望向半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翠色身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生命末端的时光也是这样平淡,却又弥足珍贵。有人接住了在浑噩旅途中滑落的灵魂,一路向上,飞入云端。那时红发青年与她坐在手续办理等候区时只是淡淡地说。
『这是个很常见的问题,我们被正式派发工作前有专业的员工培训,关于生命,命运之类的议题是必修课程。这也意味着我可以做一个相当公式化的回答……』
她局促地捏着衣角等待下文。
『我承认他们说的不全是废话,可惜我不相信所谓的真理。我建议你思考更实际的问题。』
少女有些迟缓地点点头,几乎是花了10秒才反应过来,已经拼凑完整的记忆重现在思维里,她很清楚自己已经面对了死亡。
『可是我…』
恶魔看了看平板显示的时间,一手往速溶黑咖啡里倒了一包白糖,表情变幻莫测。
『你是说你已经死了所以已经没有实际可以考虑了?』
他将平板转了个方向让露比对着屏幕,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画面看起来像是监控摄像头的视角,这个视角她能看到一面挂满相框的墙壁,明亮的灯光足以让每个人看到更多细节,每个相框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她的每一节思绪都会在来客眼中演绎出不同的意义,她的回忆仍在延续。
『……这是…艺术展览…可是我…』
『现在也依然有人为你的作品驻足。』
柔和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她的身边,婕黛忒用诗篇一般的希伯来语说
『美丽的蝴蝶,你经历风吹雨打,如今躺在泥泞之中,但你是否愿意再次扇动翅膀?哪怕只有一次,假若你仍想飞翔,你的灵魂便永远不会落入泥潭。』
天使将白皙的手递到她的面前,那枚关键的内存卡此刻就像濒死的蝴蝶躺在婕黛忒的手心,污泥一般漆黑的秘密浸透了翅膀,如此沉重,如此疲惫。
『…天使小姐替我实现了最后的心愿,所以我请求恶魔先生与我交易,请将这些公之于众!』
卡特抬了抬眉毛干脆地闭上眼。
『婕黛忒只是替我把画送到艺术展,至于附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咦?所以说…』
婕黛忒仿佛在密谋恶作剧般wink一下,用口型悄悄说,交给我吧。露比终于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她比划着,谢谢,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天使点点头,砰地一声变成了迷你娃娃般的形态扇动小翅膀飞到露比左肩上,同时右肩一沉,卡特也变成了小恶魔挂件。
『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在服务问卷上给我们五星好评哦,那么,出发啦!』
回忆里充满活力的声音衔接到现在,婕黛忒端着大份鲜果奶油华夫饼坐在她身旁,一如曾经,向她wink了一下。
『庆祝露比成为见习天使,今天甜食全都免费无限续杯哦!』
蝴蝶不知何时翩然离去,花香与阳光依旧。
最近楚辞梦境缠身。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属于自己,但是却又对现在的他来说如此陌生的记忆。他梦到了鲜衣怒马的少年在草原上笑得肆意,又勒着缰绳在自己面前停下献功似的把手里中了箭的兔子提着耳朵塞到自己怀里,露着虎牙说今晚就吃这兔子了。他也梦到了笨拙的青年勾着自己的手指,明明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却像极了一只被人抛弃了似的奶狗崽子,低着头在自己的手指尖上轻轻搭着又勾一勾,直到自己无可奈何地回勾一下满是茧子的手指,青年才抬起头来变回了原本的笑容…他还梦到了,应该是同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却又陌生的青年,嘴里咬着黄色柠檬味的棒棒糖,嘴里喊着一样的称呼,但是又和那个很久以前的人如此的不同。一脸的傻气跟在自己后面,没有了以往的将军大将风范,楚辞走在自己记忆的河流里,两个人似乎在记忆里交换重叠,但是真正拿起了把两人重叠了看,却没有一丝是对得上。
楚寅是记忆里的将军吗,不是,那将军是现在的楚寅吗,也不是,他们本身没有一丝的重叠,重叠的或许只有楚辞放在两个人身上的感情罢了,他或许是执着于自己的死因,将军的死因,但是同时也被楚寅对自己而向前牵着走,从头到尾也只是楚辞自己没有看清楚罢了,闭着眼只是低头去摸索黑暗里被吞噬的东西,哪怕睁开了眼也不会再找到。楚辞睁开了眼,天便亮了一半。
“……”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仍然整齐的床铺,带着清晨时残留下冷意,枕头上也只剩下了柔顺剂的香味,睡前烧下的檀香已经成了香炉里的一捧灰,楚辞慢慢下了床摸着冷掉的香炉有些恍神。楚寅自从那天跑掉之后就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公寓也没有回来过,就连回到六扇门也是远远看到自己就和别人走了。楚辞笨拙地打了几次打火机,虽然是点着了但是却因为拇指太过接近火苗的位置,火便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打火机应声落地,安静地躺在了深色的木地板上,楚辞再次叹了口气捡起来放回了抽屉里,从一边拿出了一盒满是灰尘的火柴。
“——火柴好危险的,少主用这个打火机吧,要是还是不会用我来就好了。”
楚辞轻轻一吹火柴便熄灭了,它烧焦了而蜷缩起来的黑色部位脆弱散发着木头烧焦的味道,橙黄色的火光在香支上跃动了片刻便安静的成了一点橙色的圆点,檀香醇厚宁静的味道顺着细长的薄烟放回了香炉中,如薄纱蔓延下一般轻轻在空气中拂动。青铜香炉上的锈迹可见了年代的久远,盘旋而上的龙依然可见手艺之精细,一片片的鳞片都被雕刻了出来,怒目圆瞪的龙头更是栩栩如生,虽说是狰狞的龙头放在房间里是带有一点的煞气,但是楚辞还是记得楚寅捧着这个跟个宝贝一样到自己面前,张嘴小虎牙一露一露的,楚辞便把它放在了房间的正中间。
“少主你看你看,我从外面淘回来的,少主喜欢龙,而且那个卖给我的人说这个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宝贝了!”
楚辞呼出一口气,轻轻的吹散了笼罩在龙头上的烟雾,它安静地盯着正前方的楚辞,也只有楚辞一个人在看着它。
“呀,这不是楚辞先生吗?”
清脆甜美的女声从身后越过了楚辞肩膀,楚辞应声回头看去棠梨一身干练工装配上深色的阔腿裤,浅褐色的头发用鹅黄色的蝴蝶绑在脑后,增添上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青春感。愣是楚辞低沉了好几天见到她,也莫名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棠姑娘。”
楚辞朝她颔首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到她手臂上一道道的爪子似的抓痕,血红的在女孩子脆弱娇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楚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棠梨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倒也大大方方地把手臂伸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昨天晚上刚送进来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咪嘛,今天给它检查的时候被挠到了。”
“这…要紧吗,不如我去后勤科那寻些药给姑娘可好?”
棠梨听了更是摆了摆手,笑了起来,耳边同样鹅黄色的耳坠一晃一晃的。
“不要紧不要紧,楚辞先生多心了,我之后拿点消毒水擦一擦就好了。——灵兽们也没有狂犬病这点太令我安心了。”
她说着说着似乎被自己逗笑了,半掩着嘴笑出了声,笑声也感染了楚辞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了不少,棠梨的眼睛眨眨这才放下手来,柔和了眉目看着楚辞。
“楚辞先生,最近的案件我知道都让六扇门大家甚至局长都很紧张,但是紧绷的线都是要偶尔松动一下,希望楚辞先生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了。”
“——这大概只是女孩子的第六感,楚辞先生在找楚寅先生吧。我知道的是昨晚送进来的小猫咪据报告上写是执行科的楚寅先生送进来的…”
原来自己和楚寅的事情连灵兽科的棠梨都知道了,楚辞走在十字街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并没有时间停下来站着去思考别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手里攥着的是从情报科那寻来的资料。与自己对接资料的是情报科的姬仪,他和往常一样的一头紫色中发随意在发尾扎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手里的资料还是别的,低垂着,楚辞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也不愿意一直盯着人家有违自己的教养。
“——好了,这些都是关于这次器官衰竭至死的案件资料,”
姬仪把一叠资料在桌上平着颠了两下,拍整齐了便俯身越过整张办公桌去够另一头的回形针,银色的回形针便夹在了纸张的右上角处。楚辞颔了颔首道谢,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犹豫的放下了手里掀开的资料纸张,一旁站着整理衣服的姬仪看到了他犹豫的手。
“怎么了?是有什么漏缺的吗?”
楚辞摇了摇头,眼神在资料的白纸黑字上游离了片刻最后决定开口。
“不,这是我个人的提问…关于昨天送进来的猫妖,你们有什么情报吗?”
“嗯?那个?”
姬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楚辞问的是这样的问题,他挠了挠头靠在了办公桌的挡板上。
“那个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啊对了,那只猫妖就是你们上次把后勤科弄得头大的那只黑色的猫妖,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
他话末低头看了看楚辞,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嗯了一声接着道。
“报告里写的是,执行科的楚寅从医院的天台上捕捉到的,——如果这才是你想知道的东西的话。”
医院,又是一个楚辞从未单独前去的地方,小孩的哭闹声和老人身上散发的疾病的药水味,还有许多操着别的地方口音在前台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和白衣护士苦苦沟通的人,门诊大厅上也不少有穿着干练工装的上班族,脸上尽是疲惫的倦色,靠在医院的长椅上偷着那几分钟的候诊闭眼歇息,也有抓着调皮的小孩子来看病的大人满脸青色却又要抓着自己的孩子管教。楚辞避开了那些前台的护士,虽然只是知道楚寅昨晚在医院,但是具体他有没有离开去哪里了,姬仪也只是摇摇头。楚辞叹气穿过了人群从另外一个门走了出去,这里似乎是医院的内部类似花园连接不同大楼的地方,春雨刚过又是清明,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雨后的湿润,有不少的树枝上仍然是光秃秃的冒着几颗翠绿的新芽,灰蒙蒙的天见不到阳光笼罩着四月的南京。绿化区间还有些从住院区里出来松动松动筋骨的病人,楚辞深呼吸一口气,这里再怎么装饰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却始终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病气,它盖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无论是进来的小孩亦或是老人也好,它们无形,捕捉不到,却伴随着每一个人。
楚辞似乎被这种病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本身体力就低下的他只能找了张干净干爽的长椅坐下,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层也像是被拿去擦了一遍灰尘一样,被泡在了灰色的污水里一点一点荡着。
“——哎呀小伙子你力气真大,真是帮了我们两个老掉牙的大忙了。”
“嘿嘿,别那么说嘛,我能做到的这不算什么。”
熟悉得不能再过的声音了,楚辞一个激灵从长椅上站起来,慌忙地四处打量似乎少了一秒就会把这声音给弄丢了,心跳剧烈的在心口跳动期盼着每一个自己看过去的人就是那道身影。终于楚辞从绿化区里走回了大楼里看到了熟悉的侧脸,正在和他面前的一对老夫妻挥手道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有些傻气和呆,却又像雨后太阳一样让人心头一暖,可是在老夫妻转身离开后,那道笑容便多带上了一丝的落寞,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被这灰色给压倒了成了彻底落寞的神情,看了也不由得心头一痛,痛苦逼由楚辞开了口。
“楚寅…!”
可是这下那落寞便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浅色的瞳孔化为了害怕逃避,楚辞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注视的一天也不由得停顿了下来,这一下停便被楚寅下了决心要摆脱他一样往回跑。楚辞立刻回过神来,跟着身影冲进了大楼人群里。
“楚寅!等,等一下…!”
楚辞是怎么都跟不上他的速度的,这是他清楚的一件事,也是楚寅清楚的一件事,但是却不知道为何跑上台阶的每一步都在停顿缓慢几分,似乎是在楚寅跑动的每一秒都在犹豫回头迎面上楚辞,但是每当他这么想,那如影如随的鬼影,自己的身影也随之跟着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跑到第几层了,楚寅从什么时候起就听不见了楚辞的声音,楼道里也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
虽然自己才是跑的那个,自己也知道楚辞的体力极限,但是当这一秒真的空荡荡的时候,楚寅的心口却不由得剧烈疼痛起来,像是要把自己撕裂成两份了才好。他一点点往回走去,带着楼道里回响的回音,自己虽然对不能回去楚辞身边感到痛苦,但是楚辞真的做出了选择不需要自己了的现在,楚寅仿佛溺水了一般喘不过气来,直到……
“?!”
一颗金黄色的石子在疼痛迟迟赶来的时候已经从他脚腕上弹飞,楚寅吃痛的一缩脚,随即是第二颗第三颗,它们如冰雹一样却比冰雹一样用力地不断砸在楚寅身上四肢,只能让他哎哟哎哟地疼着往后跳。
“你跑啊,楚寅。继续跑啊你不是想跑吗。”
完了,楚寅在那密密麻麻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颗比一颗大的矿石雨中,愠怒的声音不重也不轻,回荡在楼道里,楚寅一下子竟然分辨不出来是从自己的头顶上还是脚底下传来的,但是他现在比起害怕面对着楚辞眼里的另外一个自己,他现在逃跑的原因第一反应便成了不想面对楚辞的怒气。真的就由着那个声音一样撒腿就往上跑。
矿石滴滴答答地不断回荡在楼道里,楚寅竟然在化出了自己的兽人形态不断地躲开那些一个个金色的小石头,跑上了天台反锁上那道厚重的防火门祈祷这样能阻挡一点后面的人的怒火却不知道只会火上浇油。跟在身后的楚辞被怒气支配的双脚竟也没三两下冲上了天台的楼层,手腕一转,便把被楚寅反锁的天台门用绵延不断飞出的小矿石化为了面盆大小的石头砸了个粉碎。
“少!少主!”
楚寅从未见过楚辞这幅面孔,他听见了防火门被砸碎的声音吓了一跳缩起了肩膀,只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还叫得我少主啊,楚寅。”
完了是真生气了。楚寅尾巴尖都炸开了毛,楚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但是楚寅却怎的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知道楚辞生气的原因,却又不想真的听见楚辞说不需要自己,不想要听见他来找自己的真相,也不想面对楚辞眼里倒映出的别人。楚辞见到面前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便叹了口气,身边的小矿石便化为了粉末随风而去了。
“楚寅,你听我说…”
但是话音刚落楚寅便扭身一跃,在楚辞极度收缩的瞳孔中,他跃出了天台边缘企图用如此偏激的路线逃避出楚辞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一切都不如楚寅所想的那样,只见那原本松松垮垮挂在了楚寅身上的赭色的珠子霎时间尽数散开,其中竟也没有线没有绳穿着,每一颗都飘浮在空中接着螺旋向下形成了一个圆柱形。
“收!”
随着一声令下,楚寅只觉得自己被勒紧了往回一扯,丝毫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便被拉回了天台的水泥台上,扑通地双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珠子一颗一颗不断勒紧着他似乎在镶进他的身体里,越是挣扎便便越是痛苦地挤压着自己,他只能安静地咬着牙垂下头。
“少主……”
深黑色的鞋尖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楚寅不知道出于心虚亦或是害怕只敢微微抬头,刚好停在了自己视野平视的位置,却也刚好看到了楚辞手上被同样的赭色珠子勒得发青发红的手,他只得皱起了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又缓缓低下头。
“楚寅你……”
楚辞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却在楚寅耳中变了味,在楚辞开口几个字蹦出来之后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对不起少主我知道是我已经不适合在少主身边了,我不像少主记忆里的那个将军一样,所以少主不需要这么没用用还闯祸的我…”
“我也不是少主记忆里那个人,少主要找的人,少主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都白费了…”
“我,我会自己离开少主的,但是我的 一切都是少主给的,我现在就很开心了…我,我其实可以的话还想留在少主身边保护少主…但是少主其实需要的人不是我吧,少主也因为我闯出来的祸也很头疼心不在焉的…”
“说不定这次少主来找自己也是因为公司要把我回收少主答应了吧……”
楚寅絮絮叨叨却丝毫没有发觉面前的人越发黑的脸色,随着字音还没落下一声清脆且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脑袋歪向一边眼神里尽是震惊,被打的半边脸因为楚辞手上还带着珠串已经因为留下了几个深红色甚至开始发青的圆点。楚寅慢慢回头看去楚辞放下的手,不知道为何而颤抖着,因为相互作用的力楚辞手上也留下了淤青的痕迹。
憋了半天的雨水似乎终于从灰层上下来了,一颗两颗地落在楚寅脸上,顺着他的脸颊落下到他的嘴角,一尝却是又咸又苦的。
“你说够了没有。”
破碎的声音如同玻璃一样散落一地,楚寅发现自己怎么捡也捡不起来,摔碎玻璃的人是自己。
“这几天我多担心你…多想见你,不知道你在哪…”
“对,我也想清楚了,我心不在焉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将军也好你也好,我不想让你成为他的代替品,现在实实在在的在我面前的是你啊呆子!我不想你成为任何人的代替品!楚寅是你,我赋予这个名字给你,楚寅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情绪一旦摔碎了便如同泄洪的洪水一样,往日温和说话谈吐文雅的楚辞到最后抓起了楚寅的领子,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落在了他的眼眶里。楚寅这才看清楚,在垂下的发丝下楚辞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更是发白,颤抖着。
“我,本来就是在意就是你,要是他的话也是想我继续往前走的,把我自己困在原地的是我自己…我来找你,是都想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把你抓回去,如果六扇门要因为之前的事情回收你,那我们,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哪里也好,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不要再离开我了…”
身上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但是楚寅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就算被松开了领子也只是重新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楚寅有那么一瞬间看懂了天气,原本厚重的云层并不是遮挡着暴雨和厚重的雨水,它的背后是穿透了云层的残霞,从天边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了一片火红,只是眨眼间南京的上空便烧起了一片橙色的火海,把翠绿的新芽也烧出了红色。
“……”
楚辞低着头摇晃着后退了几步,自己曾经摇摆不定的心,忽略了楚寅已经伤透了他,现在再来说什么在意他,楚寅也不会相信了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撑着,或许楚寅真的离开之后自己也会消失,毕竟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随着面前的人站起来,楚辞的心揪紧了一般闭上眼再数五秒就不会看到他离自己而去的场面了。
“…?!”
五秒未到,楚辞却得到了答复,那是一个温暖小心翼翼却又重获至宝一样想要把他揉进怀里的拥抱,他们从未如此和对方贴近,楚寅不敢,楚辞不愿,但是就在这一刻他们都与对方紧紧相贴,一点一点的温度相融,楚寅的心跳似乎也给了楚辞,夕阳把他们笼罩在一起烧出火光。楚寅一点点在楚辞耳边开口,回荡在他的心底,他也终于抬起手回以这个迟来的拥抱回应。
“我不会再离开少主了。”
“嗯,呆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的顺利了,他们就在医院里,楚辞便红着一张脸带楚寅去了门诊给他脸上被自己打得肿起来了一半的脸包扎。护士小姑娘看了都得震惊地掩着嘴问这是怎么弄到的。
“这是少主爱…!”
“不是,他撞到我手上了而已。”
就这样楚寅终于从护士站里出来,顶着包扎过后更肿了的半张脸,偷偷勾着楚辞的手指,楚辞只是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挣扎被楚寅牵起了手,楚寅便心情大好地嘿嘿了两声,楚辞只得顺着他,用另一只手递给了他资料。
“公司新出的案件你知道吗?”
“嗯,嗯?器官衰竭的是吗。”
“嗯,你有什么头绪吗?”
楚辞点点头,边躲开在走廊上乱跑的小孩,楚寅心不在焉地舔了舔自己肿起来那边的牙龈,酸酸疼疼的。
“嗯…不知道,但是我之前好像看到了克拉伦斯先生。”
“大概去找他问问会好点?毕竟也是医生嘛。”
正当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去往外科大楼的路上,楚辞突然被一道女声叫住了脚步,扭头看去正是白天在六扇门里遇到的棠梨,她身边还跟着搀扶着她的姬仪,看起来她的脸色很不好有点发白,楚辞想到了最近连发的人类受害案件不由得皱起了眉。
“楚辞先生,怎么又这么巧呀。”
棠梨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随后视线又在楚辞和楚寅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拍了拍楚辞肩膀。
“看来楚辞先生找到了解开心结的办法了啊,好事好事。”
楚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嗯,嗯…——棠梨姑娘才是,今日早晨看着精神还不错,怎么就下午来了医院…?果然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抓伤吗?”
“哎呀哎呀不是啦…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用力了,闹肠胃炎了吧。”
棠梨把手臂露出来,上面的确是已经包扎上了白色绷带,她说着似乎又捂了一下肚子弯了腰,若不是身边的姬仪还扶着她可能女孩子的身躯便已经蜷缩到了地板上。楚辞不放心地看着她,想要去扶着她却被摆摆手示意没事,只得看着棠梨白着脸淌着冷汗。
“我们刚挂了急诊,带去给医生看看吧。幸亏我出门去灵兽科的时候刚好遇到棠梨小姐,想着她也是普通人类便领着她来医院了。”
姬仪又把棠梨搀扶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和楚寅打了招呼,楚辞看着棠梨便不妨碍着她看病的时间。
“这样,棠梨姑娘多注意身体…最近的案件——姑娘也算是凡人血肉之躯,请多加留心。”
“哎呀没事没事的。”
棠梨又是抬头摆摆手便被姬仪搀扶着去了候诊室,楚辞看着他们的背影终究是叹了气开口。
“这终日笼罩在医院的病气,棠梨也终究是普通人,不能和我们的身体相比,在工作之余也只能有那么一丝分心希望身边的大家都能安然无恙了。”
“Clarence, I'm so bored, can we just go? I wanna have some pancakes, please?——”
“No, Abyss, you said that you wanna come with me, and now I'm doing my job, your job is being good, ok?”
楚辞和楚寅站在办公室门口面面相觑,楚辞想着着大概就是西洋一边的语言了吧,但是却无法听懂这别扭的发音,对话的人似乎除了楚寅口中的克拉伦斯还有另外一个更稚嫩的男孩声音,楚寅似乎也迷茫了半秒,终于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里面的动静安静了半秒,男人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标准且发音咬字清晰的中文。
“进来。”
楚辞刚走进去便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男人戴着一副银色的边框眼镜,漆黑色的头发有些毛躁遮住了他的半边脸,眼镜也无法遮掩他眼下那憔悴且厚重的黑眼圈,暗红色的眼珠子正看着他们,正是被楚寅称为克拉伦斯的男人。
“克拉伦斯先生。”
楚寅十分自来熟地抬了抬手和男人打了声招呼,楚辞这才扭头看到左手边的真皮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大的男孩正盯着他们,令楚辞有些震惊的是男孩的眼睛竟然有着两种颜色。克拉伦斯这才看到了楚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赶在男孩开口前。
“Abyss, could you give us a second?”
男孩眼神在克拉伦斯和两位来客之间似乎不定地来回巡视了一下,终于才说了一声ok从沙发上下来穿好鞋子哒哒哒地跑出了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克拉伦斯这才叹了口气,楚寅便直接开口了。
“克拉伦斯先生我们这次是因为有事才来找你的,希望你能帮帮忙!”
男人看向了楚寅,盯着在脸上的伤口片刻了才慢慢开口道。
“脑子的问题我不看,我是外科医生不是精神科。”
“哼哼,克拉伦斯先生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呢!这次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才来的,是因为最近公司出现了有不少器官衰竭的案件,死者都是因为器官衰竭而去世的,克拉伦斯先生也是医生的话,我们也想来请克拉伦斯先生帮帮忙!”
楚寅一连串说了一大段之后,期待地看着男人,可是办公室内却陷入了寂静无声之中,就当楚辞以为克拉伦斯先生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终于开口了。
“……Sorry, I don't seapk Chinese.”
你刚刚不是说得很溜吗!
当然楚辞和楚寅两个人都没有说出口,楚辞也跟着叹了口气,向前一步把资料放到克拉伦斯的桌子上。
“因为我们在这方面实在是门外汉,恰巧得知克拉伦斯…先生,也在此,所以我们也希望能得到先生您的一些见解与意见。”
克拉伦斯轻飘飘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资料,这才看向了楚辞,又是一阵沉默,楚辞隔着镜片…不不如干脆说他就算不隔着镜片也不知道这个医生想什么就是了。克拉伦斯再次后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钢笔慢慢开口。
“…先不说我这次只是因为学术交流才来到中国的,说实话并不是很想被卷进不是我分内的工作里。”
男人说着又换了一边歪着头。
“其次,我是外科医生,这些不管怎么看都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楚辞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资料被往自己这边推了推,节骨分明的手在上面点点,逐客之意不在言下了,在楚寅还要开口的时候楚辞便拉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只是看在我和你们还算有些许交情的份上,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是我从你们的中医口中听到的。”
“在你们中国的医学中,五脏归为五行,肾主水,肝主木,心主火,脾主土,肺主金。既然自然界的五行金木水火土有相生相克,五脏五腑归为五行同样的道理也会有相生相克。”
“那么只要有一个器官被破坏了,从而会打破这个平衡,造成疾病,两个三个重病,现在可以依靠医学治疗,但是当五脏被同时破坏,那么就相当于这个自然界的五行被夺取了,自然界便也消失了,人也按道理死了。”
克拉伦斯在他们赶出去之前说的话,似乎成了他们案件在意的点,如果说是要鬼怪吸取了人类体内的五行,人类便失去了五行,正如自然界没有了金木水火土便成了一片荒漠,人便也死去。楚辞不断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楚寅便在他身边吃着刚从早点铺里买的生肉包子,吃的呼呼直吹气。
“少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嗯,我们先回去六扇门吧,或许其他人已经有了头绪和突破了。”
楚寅听罢便跳起来擦擦手,提起还装着几个包子的塑料袋打了个结,赶快几步走到楚辞身边,又勾勾他的手指,得到了同样勾动的手指后才心满意足的牵上了楚辞的手。
大量回忆警告
角色OOC警告
地点地址具体内容结构胡编乱造警告
严禁考据!!
陈知安挤上了公交车,额发已经湿了一片。
清明时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她站在没人的后排拍干了肩膀上的水珠而后坐了下来。
这辆公交一直开往医院,一路上吵吵嚷嚷有不少学生趁着清明节假期出来玩,也有不少人手里拎着祭拜用的东西,打着哈欠。
陈知安掏出手机看了看五分钟前的消息。
“中医院……”她垂下眼拨了拨团在一起的发片。
没过多久车上就满了,她身旁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袖口别着一块布,陈知安的视线在那里转了一下,又看见她背后正飘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透明的灵魂几乎要看不见了,他就这样攀在自己老伴肩膀上对着发现自己的陈知安露出一个惊讶又慈祥的笑。
“妹儿啊,今年多大呀。”
陈知安没搭话只是勾了勾嘴角,像是单纯在看另一边车窗外的景色,而后转回头去了。
“啊呀呀,小姑娘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开开心心才是道理,看我老伴我们生前说好了谁走了都不许哭,黄泉路上多等一等,还是能一起走的。”那个老爷爷拍了拍快要睡着的老婆婆的肩膀,试图把没从衣领里拿出来的白发理好,指尖穿过了发丝,又径直环住了老婆婆的脖子,“以后吃饭别太娇气就好了。”
陈知安塞上耳机打开了工作群。近日来有部分受害者在宾馆或医院中发生脏器衰竭死亡案件,乍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身体问题,但是其中似乎有不少疑点,执行科连夜开会要求进行各区域排查巡逻,有了前一个月的江南贡院怨灵事件,这次又遇上六扇门结界维护,整个六扇门几乎是倾巢出动。
陈知安点开地图查看自己在上面标注的案发地点,从肝脏、脾脏、肺到肾脏的位置分布来看,纤长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一个圆。
“国际高尔夫酒店或者紫金山附近……吧?”
就在这时公交车踩下刹车,全车人往前微微晃了晃,呲的一声,车门开了。
“我要走啦妹儿,好好去玩啊。”
陈知安看着那个缓慢起身的老人,眼疾手快往她的薄衫里塞了一张护身符。
那个透明的灵魂霎时颤了颤变得更加透明,但是依旧在走道上与她挥了挥手。陈知安在没人看的地方摆了摆手指让对方快走。
她捂住那只完好的眼睛,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公交车启动,她视线追随着渐行渐远的灵魂与老年人,缓慢地阖上了眼睑。
微凉的空气伴随着开门时带来的些微水汽让人打起了瞌睡,陈知安靠着车窗索性闭上另一只眼睛听着耳机里的白噪音。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那种令人烦躁的焦糊味,视线梭巡,先是看见了没关严实的厨房门,里面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爸爸有些焦躁的脚步声。她跑了过去但是大约距离太远,身体又太轻,走得太慢了,时钟走得越来越快,可她怎么也靠近不了那扇门,爸爸的声音远去了,像是跑到了另一头,只留下了灶台噼啪的响声。而当她好不容易推开了那扇厨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流,就好像发烧和衣角都要被烧得卷曲起来,她几乎要被这阵风吹飞,好不容易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能看见的却是满目疮痍,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得女孩站在祷告厅中,圣母像的脸开始融化,滴下的红色血水划过圣母面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火星飞舞间,那个女孩转过身来,燃烧的木屑与空中的红点就像是一只只蝴蝶在她背后围绕出一条血路。
“你回来了。”她说,“可别死呀。”
记忆中那只手是漆黑的,在面前张开时犹如黑夜张开嘴将她吞没,自己只能在黑夜的缝隙中喘息,窥视外界。
就在那条裂缝中,那双眼睛像是绯红色的星辰,倒映着她狼狈地半张脸和几乎要被烫得烧起来的绷带。抚在面颊上的时候就好像从火海中劈开了一道冰冷的坎,灼烧感变为刺痛,炽热暴风也在这一刻骤然停歇,从头顶落下的不再是火星而是水珠,如雨幕般的水珠又在落地前被停滞住。无数水珠倒影着她们的身形和表情,惊恐和愉悦,陈知安甚至觉得那一瞬间这个家伙是失落惆怅的。
“再见的时候,希望你和现在一样有趣。”
梦忽地剧烈晃动起来,左右摇摆着,水滴哗啦落下,几乎淹没了她,让她无法呼吸,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有人推醒了她。
“醒了吗?”黑头发的青年晃着陈知安的肩膀,见她醒来又指了指已经空了的车厢,“你到站啦。”
陈知安揉着眼睛站起来环顾四周确认道:“到多久了?”
十四挠了挠脸颊指着站台上的发车时间:“也没有很久,但是司机说你叫不醒。我就上来了。”
陈知安拍了拍被玻璃捂热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可能是被魇住了。”她伸手摸了摸十四毛茸茸的脑袋,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小猫咪下意识抬了抬下巴,又很快收了回去。
大约是看自己的同事没事了,十四晃着脑袋走在前面和陈知安讲话:“中医院来住院的人不是特别多,大多数有器官问题的都去别的医院对症下药了,中医院大部分是来调理的人。”
“但是他们也有西医科室和住院部,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陈知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像是在出神又说道:“早去早回。”
十四停住脚步,两人站在中医院大门外,身旁走过的都是上了年级的老人,偶尔有些年轻上班族顶着脖子后面几个紫红色的印子走出来。
“知安姐姐。”他笑起来,像是个甜甜的学生仔,皮肤很白又很可爱,仰头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猫咪懵懂地光,竖瞳微微聚起,盯住陈知安,“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去看医生吧。”
陈知安笑起来:“这不就是吗?”
十四摇晃脑,单脚转过身,老神在在地将双手背在背后,像是只真的无忧无虑的小猫咪:“这家不行,知安姐姐不喜欢这里对不对?”
陈知安没有否认,只是仰头和十四一起看那在阴雨天里伫立眼前的建筑物,她觉得自己的左眼又开始作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那里没有纱布也没有中医扎进来的金针:“困难是要直面它才能跨过去的东西。”陈知安伸手揽住十四的肩膀,大言不惭地指着面前的中医院几个大字:“开始我们的冒险吧!少年哟!”
十四咯咯直笑。
医院里总是满布着消毒水的味道,多少有点刺激鼻粘膜,十四跨进二楼后就开始打喷嚏,好一会才停下来。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十四揉着鼻尖看向四周的门牌显得有些茫然。再往里面走就是护士台,十四眼尖地看见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满头扎满金针的中年女人。
“针灸康复科。”陈知安看起来熟门熟路的,略过没人在的护士台,一路走到了特约门诊前整了整衣领把两片假发片摘了下来,才抬手敲门。
“早上好,刘医师。”
坐在办公室里的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的女性,白大褂有些洗掉了色的灰,但是很整洁,单马尾里混杂着几根白色的头发,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坚定有力,却很温柔。她似乎是没能立刻认出门口的是谁,好一会才亮着眼睛招呼陈知安。
“早上好小陈,眼睛还会痛吗?”
十四目瞪口呆。因为他瞥见了这位医生的胸牌,上面明晃晃写着六十两个字。小猫咪的视线来回扫视两次,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倚靠在门口不动了。
“不进门吗?小家伙。”
“进来吧,坐会。”陈知安招呼十四,轻车熟路地坐下伸出手给刘医生。
“没想到我被返聘还能遇上你。”刘医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皱纹才变得明显起来,“当年听说你被领养的时候我还只有四十几岁。”
“您现在看起来也很年轻。”陈知安笑道,“妈妈也说有空要来看您。部队里的康复师都下手太狠。”
“当年在我手底下嗷嗷叫的时候也没见她多喜欢我。”
十四好奇地看过来,开口问道:“刘医生和知安姐姐很早就认识了吗?”
刘医生搭脉的手微微换了位置坦然道:“那可不是很早,基本是看着长大的。”
陈知安有点不好意思,她道:“最近还是容易做噩梦。”
刘医生毫不留情:“只要不是睡不着就不归我管。”
过了好一会她才收回手,再抬头时已经不是医生的模样,更像是个担心小辈的老人:“还是梦到火灾?”
“没办法,记忆太深刻了。”陈知安耸耸肩指着自己的眼睛,“只要它还看不清楚基本就忘不掉。”
“你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刘医生在电脑上点着什么,十四看见一味黄连舌头上立刻泛起一点苦味,吐着舌尖想给自己舔舔因为打喷嚏还没下去的毛,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人类,住了嘴,“你知安姐姐到现在还是不太愿意进医院吧。”
十四点头:“是不太愿意。”
陈知安反驳:“但是我跨进来了。”
直面苦难是好事。十四想,偏着脑袋看两个人,但是跨进医院不代表跨过了心里那道坎。事实是陈知安依旧在做噩梦,他也依旧没有放弃。
“说起来最近中医院的病人也多起来了呢。”陈知安问,“年轻人也多起来了。”
刘医生一边操作电脑头也没回地抱怨:“现在年轻人不像以前了,吃的东西油重,生活不规律,又一直坐着。多多少少有毛病。”
陈知安:“我上楼的时候看到内科的号已经拿完了。”她露出一个对着长辈的笑容:“您的号也不好抢嘞。”
刘医生开口说了句什么,语调温软,像是一口含在嘴里的软糖,十四没听懂,但是陈知安笑得更欢了。
“最近来看胃病的特别多,喏,我这里山楂都快卖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零食铺。”
“肝脏肾脏倒是不太有。”
话音刚落十四看见刘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极其敏锐地回过头看她,那种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压迫力,半晌才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你呀,学你爸妈是十成十。我这里确实不多,隔壁一般科室的倒是不少。”
陈知安微微后仰,遮着嘴角和十四说:“刘医生以前军队出身,没被爸妈少打扰。”
刘医生用力咳了一下,陈知安立刻坐直。
“前两天有个病人病危,被送去住院部了。”刘医生敲下回车,指了指对面,“喏,你们自己去吧,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这群年轻人要干什么。”
陈知安闻言起身,顺从地道了谢,十四看见这姑娘站的笔直给刘医生进了个特别标准的军礼。
十四不拘泥这个,只是和刘医生说了句谢谢,也就晃晃悠悠跟出了门。
住院部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要穿过另一栋检测楼的花园,路过单独的整形科而后才是最高也最压抑的住院部。
跨进门的瞬间,两人就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哭哭啼啼的病人家属,和那种令人汗毛倒立的阴冷感。
陈知安眨了眨眼,什么也没看见,再去问十四,小猫咪也只是摇摇头。
大约是近来探望的病人家属有点多,现在也快过探视时间了,护士台查得很严格,陈知安费了点功夫才上了楼。一踏进电梯就能闻见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坐在电梯按键旁边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给他们按下了呼吸科住院部的楼层。
十四鼻子抽了抽,看向另一边的墙壁。陈知安扯住对方衣袖摇了摇手指。
住院部里很安静,出了护士来回走动查床的声音,就只剩下了老人的咳嗽声和家属聊天的声音。陈知安走得很慢,脚步也很轻,单看上去就像是在找病房,但是十四被她拉着袖子,很明确地察觉到对方的警觉。
他们在路过敞开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里面的家属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学生跳江案和最近多发的脏器衰竭。
‘隔壁床原来那位就是肺衰竭去的。’男人说。随即是一个含糊不清的老人的声音。
‘生老病死,人生常事,那人就是要走了,谁也留不住的。’
十四侧头去看,却只能看见微微垂落的被角了。
“你信命吗?”陈知安突兀问他。
“我不信。”十四斩钉截铁道。
陈知安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巧了,我也不怎么信。”
两人最终停在一个空了的床位前。屋里很巧没有探视的家属,正午时分几个老人都已经睡了,十四能听出他们呼吸的时候多少有些滞涩的声音。
陈知安摸了摸已经冷了的床铺,叹了口气。
已经换过床被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有股焦糊味。”十四揉揉鼻尖说:“刚才电梯里也有。”
陈知安回过头问他:“是哪边的电梯?”
十四想了想,他们进的是最左边的电梯,但是他闻到的味道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也是在左边。
“不会是什么幽灵电梯吧。”
“不是。”陈知安说,“应该是专用的货梯。”她顿了顿又说:“专门运尸体去太平间的货梯。”
医院的太平间一般不会标注在电梯楼层里,只有需要用到的人才知道在哪里,有的医院或许还会用权限卡才能下去。
十四看着那个熟门熟路走在前面的女孩拐进了逃生专用的楼道,又转过一个弯果然看见了一间货梯。
“为了不让患者看见运送尸体的病床,一般不会用客梯。”她解释道:“或者索性用的时候和人说一声,直达太平间。”
后续还需要进行消杀工作,别的什么。
昏暗灯光下陈知安的脸色看着是惨白色的,半点不像在平日里的活泼积极,甚至有点紧绷。
“你知道太平间的鬼故事吗?”陈知安按下了最后一层楼的按钮。
十四点点头,脑袋上冒出两个毛茸茸的黑耳朵:“太平间的鬼故事可太多了。知安姐姐想听哪个?”
超重感缓慢从脚下蔓延上来,陈知安看着在面前打开的电梯门和漆黑一片的空间道:“那就看看这位想给我们讲个什么不太一样的鬼故事吧。”
焦糊味扑面而来。
十四矮身一躲,就看见自己背后的轿厢里多出一个漆黑色的手印。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个手掌的大小和落下的扭曲空气,就被另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提了起来,垫着后腿抱在怀里。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抱猫抱习惯了,不如说……
“姐姐。”十四抬起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已经跑出轿厢五米远的陈知安下颌,“我不是狗,这样抱着不舒服。”
陈知安脚步明显一顿:“不好意思,习惯了。”
十四随即被推了推,前肢搭在陈知安肩膀上,整只猫趴在她的肩膀上。黑色的瞳孔缓慢扩散开成了能更大程度接受光线的圆形,远处的电梯光亮逐渐变为一个小点,从中能窥见似乎正在缓缓扭曲的空气。
陈知安跑得很快也很稳,更像是一只闲庭信步的猛兽。面前的空间似乎在无限延伸,黑暗中空无一物,只有她回荡着的脚步声和均匀的呼吸声。脖子里偶尔能感受到十四毛茸茸温暖的体温,告诉她不是一个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十四的声音很轻,猫咪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绑在脚上的铜钱晃来晃去的打在陈知安外套的拉链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热浪滚滚而来,几乎要在漆黑的环境里卷出一片鲜红色的火海。
陈知安似乎对这种情况特别敏感。她第一时间止住步子往后跳了一点。热流擦着十四翘起的尾巴尖掠过,还没等他感受到烫,陈知安就已经伸手掐灭了那一点点火星。
“小猫咪的尾巴要不好看了。”陈知安笑道。
十四舔了舔同伴的脸颊,假装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紧绷感。
陈知安没有继续贸然前进,她回过头去看,电梯还在远处亮着灯,虽然看起来已经离得很远了,然而实际上距离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继续改变。
鬼打墙了。
陈知安摸了摸十四毛茸茸的背脊想道。
呼吸科,尸体,焦糊味。
“最近有哪里起火了吗?”
“好像有。”十四跳下地变回了那个可爱的青年,落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前两天是有个老小区因为忘关煤气造成起火,受害人……呃。”
“肺部吸入大量烟雾导致灼伤,被送往医院抢救。”陈知安说得流畅就像是看过无数遍类似的报道:“我今天来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应该也是被闷死的。”
十四晃着油光水滑的黑尾巴开玩笑一样问道:“哎呀,那应该叫来帮忙带带路的。”
陈知安:“什么呀,人家直接往墓地去的,要带路就得带黄泉路啦。”
闻言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整个漆黑的空间震动起来,电梯的光点也开始缓慢晃动,就好像这片区域正在液态化,一点点将两人包裹起来。
“嗯?怎么,听见有别人比你去得轻松点就这么生气么?”陈知安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蝴蝶刀,刀刃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发出了类似灼烧的滋滋声,“那我也可以再送你上路一回。”
火灾现场的受害者通常都不是被烧死的。陈知安余光瞥见了黑暗里伸过来的微微有些发灰的影子。烧死的也就罢了,但是多数人是被烟尘闷死或脱水休克之后死去的。那绝不是一种轻松的死法。诚然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得救,但是已经被熏得漆黑的肺部和灼烧过后的皮肤,又或者是已经被烧伤萎缩的鼻粘膜,眼球甚至别的地方,在康复过程中都是一种煎熬。有的时候还不如死了算了。
蝴蝶刀挥出的瞬间带起一阵腐蚀的声音,破空声从十四背后不远处传来。然而陈知安并没能砍下去。
焦黑的尸体,辨认不出的面容,萎缩的四肢,和扭曲惊恐的面庞。这些东西其实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过。陈知安也想过很多次是为什么。她只记得在不顾阻拦冲进祷告厅的时候看见倒在地上的大人们都是面部朝下的,而接下来的一切记忆就都变成了和那个奇诡女孩有关的场景了。
被烧伤的声带发出嘶哑地吼叫,半边面孔已经被熏得焦黑了。然而还不行,然而还没有。他还没有死去。
“小心背后!”
呼喊声在更远的地方传来,陈知安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火海中,她的视野也是如现在一样模糊不清,恐惧和迷茫充斥了每一个细胞。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曾追寻着这些答案很久很久,查阅每一份自己触手可及的报告和报道,所有的资料都被摆在面前的时候她依旧会问自己,为什么?
刀刃切进焦炭里。那已经称不上是皮肤了。割开气管,她感受到了一点点滞涩,再在颈骨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最终从另一边穿过。
黑色荡漾起来。就像那个一闪而过的梦一样,摇晃,破碎,最终成为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十四在短暂的失明后发现他们已经重新站在了停尸间里。
这里很冷,只有机器的嗡鸣声。摆在外面的尸体其实不多,只有寥寥几具,更多的是大型冷冻柜。
陈知安在原地站了很久,在走向其中一个柜子。十四眼尖地看见她还没有收起手里的刀。
两人走路的声响在这种空无活人的地方显得更加诡异了。
“知安?”
陈知安抬起手放在了其中一个冷冻柜的开口处,她呼出一口白气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查了很多资料,问了很多人,甚至找到了当时的执法人员。所有东西都表明这件事情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任何的疑点。那你还会相信,你当时所看到的表现出疑点的证据吗?”
十四歪着头,看上去稍微有点紧张:“依旧会,因为那确实是你看到的啊?为什么这么问。”
陈知安呼的一声拉开了冰柜,十四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但是里面是空的,没有睡着人。
“因为那个时候你太小了,还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当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想,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只不过做了一场梦?那些我所看到的记得的一切,都只是大脑为了让事情变得合理,让大脑变得不那么痛苦而营造出的假象?”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做过很多噩梦。有关于尿裤子的,有关于被妈妈打的,也有关于考试考不上的,所有内容都大同小异。”
十四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然而只有一个梦,它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再现,每一次的内容都有所不同,然而每一个角色和场景都被恰如其分地连在了一起,所有人一切都像是被人编排好的剧本,合理得无可挑剔。”
陈知安转回身来,表情并没有十四以为的那么颓丧,反而是一种释然的苦恼:“这是为什么呢。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了。”
两人没再在停尸间停留很久。期间陈知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原先越好一起吃午饭的同事打来的。十四凑在边上听,好半晌悄悄笑起来,小猫咪肩膀抖个不停,几乎要憋不住笑。
“我们在总统府,遇到点事!”那边听上去有点吵闹,呼吸不稳。
陈知安:“嗯嗯嗯。”
“那什么!”姓汜说:“我,我们可能没法来和你们吃饭了!”
陈知安:“啊对对对。”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陈知安!”
陈知安:“没有没有。”
十四:“噗。”
半个小时后姓汜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陈知安发来的图片。
昏黄灯光下精致摆盘的榴莲酥被做成了天鹅的形状,背后还有一盘闪闪发亮的片皮鸭,不远处能看见一只白色的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水,另一只手匆忙做出打招呼的姿势。角落里还有几屉没打开的小蒸笼,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在吃什么。
姓汜:……紧急搜索同事怎么做才好吃。
餐厅里陈知安咽下最后一口叉烧酥,看见听完她简述过去的十四放下茶杯摸着杯沿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火不是她放的。”
陈知安坦然道:“想过。”
十四:“那你为什么……”他比划了两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要对我笑。”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很难不怀疑,“而且,如果我不这么想,或许就失去了追寻她的动力。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这个悲剧。”
那个灿烂又无辜的笑容和第一次见面时感受到的迷茫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了。陈知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有喝发财酒的架势。
太巧了。如果那天不是她觉得眼睛疼去医院复查,如果不是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如果她不是自己眼睛的罪魁祸首。或许她也不会心心念念惦记这么久。
她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一个亲口问一问的机会。
深夜,陈知安拎着一塑料袋的小零食走在回家路上。手机亮起屏幕,显示妈妈两个字。
她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了夜间新闻的播报声和父亲拖沓的脚步声。
“晚上好小宝贝。”女人的声音很有活力,但是有些沙哑,那是年轻时候在部队里做教官喊出来的毛病,“最近过得开心吗?”
“晚上好妈妈~”陈知安晃了晃塑料袋给对面的人听响,“我刚买了零食准备回家。”
“明天轮班休息呀?”
陈知安道:“没,这两天要执勤巡逻的。”
父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两天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妈妈抢过话语权:“别听他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长大了,有独立空间,趁着年轻该玩什么玩什么。”
那头的男人像是有些不满女人的说法,啪的一声响。陈知安缩了缩脖子,知道爸爸又被武力镇压了,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换了人。父亲的声音传来。
“知安,过得好吗?”
“挺好的,办公室还有猫咪可以玩。”
男人笑了两声,关小了电视声音道:“你去过墓地了?”
陈知安开门的手一顿。
“你如果不想去就不去。”男人的声音很缓慢,听上去半点没有以前在家念法条的严肃,“人生总有那么几个跨不过去的坎,他不会影响什么,只是在那里,就当是一个里程碑,一堵撞上去会很痛的南墙。没必要去尝试。”
女人也说:“是这样。爸爸妈妈当初选择你也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想要一个养孩子的机会,同时作为交换给你的是一个正常孩子可以过的童年,别的一概不干涉。”
“你想长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想喜欢什么也都可以。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超出家里的那层书架里的范围,也都没有问题。知安,不是安于享乐,而是知安图报。不是安于现状,而是安而求进。”
陈知安转开门,脱了鞋,将塑料袋放在了房间的书桌上,拿出里面的两罐可乐塞进冰箱,转而走进了浴室。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爸,妈,我这里信号不好,先挂了。”
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问问有没有好玩的,父亲先一步说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知安抬起脸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叹了口气。
她的其中一个小时候的孤儿院员工就葬在南京郊区的墓园里。而这两年在南京工作,她只能做到在墓园外买一束花,匆匆离去。
冷水扑在脸上,顺着眼角滑落,镜子里依旧是那个活泼向上的好姑娘。
——End
少年将柳叶从眼前拿下,走进了凭空出现的集市,摊子前昏黄的油灯,穿透了绰绰人影,照亮了空旷的夜。
那酒摊并不难寻,听父亲说,一直往东街的方向走就能看到。至于父亲为什么知道这酒摊的位置,夏墨虽然没问出来,倒也是能猜个大概。这黄泉酒,饮罢便能见得所念之人,妖异在世这些年,有些阴阳两隔的执念也不稀奇。
左找右走,顺着酒香径直走到摊位前,夏墨也不绕圈子“老板,给我来一壶黄泉酒”。
摊子后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抬起了眼,温和目光似乎可以将眼前人的所求看透一般,“香火带够了吧?”
夏墨将准备好的特等香火一并递出,老板点了点,收进了桌台,起身从身后的坛坛罐罐里,提起了一壶看着并无特别的酒放到了桌上。酒透着盖子外的桑皮纸散着浓香。
夏墨接过酒,谢过老板,正想要离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道“老板,敢问这酒效果有多久?”
身着唐装的男子听了这话,忽的笑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人醒时分酒自醒。”
这鬼市的规矩繁多,夏墨也不敢多问,提着酒走到集市角的一处歇脚石凳上,揭开了盖子,一饮而尽。
若是说这酒有什么不同,夏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常喝酒的人哪里知道酒的区别,什么茅台的醇香馥郁,泸州老窖的绵甜爽净,夏墨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一股热流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里,将头脑烘烤得晕乎乎的,若是母亲看到了,肯定要嗔怪道:
“墨儿,你怎的学你爹爹喝酒!”
夏墨笑了“:对对对,母亲一定会这么说,唠叨死啦”
“你竟然还嫌我唠叨?”
声音并不是从脑海传出来,而是在眼前。夏墨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女人,温柔的面孔那么的熟悉,是百年前他记忆里最美的那个样子。女人身穿的不是记忆中的旗袍,而是一条抹胸连衣裙,夏墨没有想过,母亲穿这现代的衣服竟然也这么漂亮。
啊,是啊,母亲出现了,他最想见到的人。
“妈————”身形高大的男子猛地站起来扑了过去,将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裹着豆沙馅的面团,像是吸在石头上的海星,怕她会再次溜走一样紧紧地抱着。
直到听见了“好了好了……墨儿……乖……妈要……喘不过……气了”,才松开了手。
夏墨第一次恨这对胸肌,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胸口凹进去一个人头的形状,他赌气地想。
寒暄过后,夏墨决定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重逢,干脆带着母亲在鬼市好好逛一逛。他牵起母亲的手,手心里传来暖暖的温度,这种真实的触感着实很让人心安。“不愧是黄泉酒啊……”夏墨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晕染开了。
鬼市是一个称不上繁华的市集,毕竟按局长的话讲,鬼市也是一种黑市,但是摊子上卖的东西,看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太过异样,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平常超市也不过如此,只是功能或许奇特些罢了。 这对母子就在集市里走走停停,吃吃逛逛,喝了原料不是桂花的桂花酿,吃了特制的附魔青团,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副作用不是很大的美味糕点。
忽然,夏墨停下了脚步,目光被旁边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吸引了过去,视线扫过整齐排列的架子,其中一个蓝色花瓣的项链格外的显眼,仿佛闪着光一样,他拉着母亲走了过去。
“老板,这条项链多少香火?”
“嚯,小伙子有眼光啊,这项链上的花你可认得?”
夏墨仔细盯着那花看了半天,只觉得五瓣的花多得很,哪里分得出品种。夏墨求助似的看了看母亲,母亲也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着夏墨疑惑的样子,店主来了兴致:“这是勿忘我,这项链可不一般……”
或许是酒的缘故,老板冗长的介绍都模糊的成为了背景音,心里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母亲配这条项链,一定很美。
“妈,你喜欢这条项链吗?”夏墨问道。
“你给娘的,娘都喜欢。”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夏墨没多犹豫,利索的掏出了香火,递给老板。
交易完成,“妈,我给你戴上”,夏墨说着绕到了母亲身后,对着摊位上摆着的铜镜,轻轻地将项链绕过母亲的脖子,为她系上身为子女的一点心意。铜镜映出两人的笑颜,母亲看着好幸福,夏墨看着这样的母亲,笑得更灿烂了。
逛着逛着,墨蓝的夜空渐渐开始有褪色的样子,想起局长说过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鬼市就要消失了”,这大抵是表示快到时间了。鬼市结束以后,要带母亲去哪里玩呢……?不然先回家休息一下?半夜被叫出来逛了一晚上一定很累吧!然后等母亲醒了,再去找父亲好了,给他一个惊喜!
“咚”夏墨想着事情,没有注意看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崔钰山,不出意外的身边还有伍忽。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还好是同事!不然我就担心要违反什么规矩了呢!”夏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
“噗,小事,这么晚还一个人逛鬼市啊?”
“才不是一个人呢!哦哦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夏墨兴高采烈地把母亲拉到身旁,“妈,这两个是我同事!但是在鬼市我不能说他俩名字!有机会去公司给你说!”
崔钰山定睛看了看,沉默了一下,转而笑着问好“阿姨好~”
伍忽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毛病,他身边明明没有人啊?”
崔钰山似乎是立刻给了伍忽一个锐利的眼神,当然夏墨没有看到,因为他愣住了。胃里灼热的感觉在迅速降温,就像烧了一夜的灶台一瞬被抽走了柴火。他看向母亲的方向,眼前的景象只让他觉得心脏好痛。
身穿抹胸洋裙的母亲,渐渐变得透明,手中温热的触感,竟一下子如空气般轻盈。视线竟可以穿过母亲的温和的笑容,看见母亲背后摊子上在跳动的油灯火苗。一瞬间整晚的记忆像冲洗好的胶片一样砸进脑海,和母亲一起经历的那些快乐时光里,她的形象也都变得透明。是夏墨一个人喝了两杯桂花酿,吃了两盒青团,还有两份的那些糕点……
母亲的形象变得模糊了,因为泪水涌入眼眶,夏墨试着看清母亲,可是泪水根本止不住。
“酒不醉人人自醉,人醒时分酒自醒”,身着唐装男子的话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我醒了…”,夏墨明白了,不是母亲真的回来了,一切只是一个幻象,当他意识到这是幻象的时候,幻象自然就不复存在了。可是即使知道这是幻觉,即使知道这别离无法避免,夏墨还是有一句话必须要问出口。他试着伸手抓住在变透明的母亲,哽咽着喊:
“妈……你幸福吗?我有让你骄傲吗?妈……不要走……”
他希望能听到一个回答,然而在最后的视线里,他只看到母亲笑了,眼里满是疼爱,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无声地说了什么,接着像油灯末端的蒸汽一样,消散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空旷的街上,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人,也逐渐的走散了。
崔钰山戳了戳夏墨,轻声问“你还好吗?”
夏墨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条有着一朵蓝色的,五瓣的,中间似乎有星星一样的花的图案的项链。他带着眼泪,却也笑着回了头“嗯!”
和同事道别过后,夏墨看向天空,清明时分的天空自然是雾蒙蒙的,似乎还有下雨的预兆,但他似乎看到了一束光。
“等下去扫墓好了……”少年这样想着,快步离开了。
*吸血鬼AU
<救赎者>
救了那只吸血鬼纯粹是个偶然。
站在黄昏里看到濒死的他时,自己只是被「不得不去救他」的想法给驱使,行动比理智快了一步,把鲜血献给了他。
连少女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别说献血了,连「去救吸血鬼」这件事本身都是被世人所强烈憎恶的举动。暂且不说会不会被杀死,单单是不成为干尸的可能性就极其渺小,仅有接近零的百分率。
可是少女却没有后悔。
更重要的是,她连这种想法都来不及去想。
而少女最后落得的下场,远远超出了包含她在内的世人的想象——那只吸血鬼仅仅只是在喝饱了适度鲜血之后,就马上离开了。
虽然没有死,但少女却感到了恐惧。
她并不是恐惧着那差点到访的死亡,也不是恐惧着吸血鬼会再度来袭,而是恐惧着自己「拯救了一只吸血鬼」这个行为本身。因为少女是教会里最优秀最虔信的修女,这样的她竟犯下了如此天大的罪行,主动去沾染了污秽,主动背叛了神,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神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一定会降下制裁的。
她重复着诅咒般的自我暗示,无数次,无数次。
少女的精神存在缺陷,仅仅四岁就失去双亲,孤身一人被置放于险恶世间的的她,早就被迫遗弃了正常人的感情——直到被教会的神父收养为止。神父教导了她神的博爱与宽容、惩戒与试炼,她内心的空洞逐渐被神之爱所填满。于是,接受了洗礼的少女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神明。
那可谓是病态而又极端的信仰之情。
这样的她本该遵守教会的规则,去铲除包括吸血鬼在内的一切邪恶的根源,她应该有这样的力量才对。
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只吸血鬼虚弱呻吟的模样令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吗?
还是说,说着对主忠诚之类的其实是个自我欺骗的谎言呢?
……那么,现在在这里的这个被定义为最虔信的修女的人,又是谁呢?
少女心惊胆战地度过每一日。即使被困入疑惑的螺旋里,时间也不可能等待她得出结论。脖子上的咬痕逐渐形成了吸血鬼的印记,迟早有一天自己的罪行会被发现的。她恐惧,她迷茫,她想去否定已经肮脏的自己。少女开始发狂似地去救赎他人,而无知的众人所给予她的只有至高的赞美,甚至有些人开始称她为圣女。
呵,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了,明明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点而赎罪,所换来的东西却越是让她惊恐难耐。
干脆坦白一切算了——她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本能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难以启齿,说到底,少女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罢了。
几年之后,制裁终是降临了。少女的罪行自然而然地被发现了,她被教会视为异端判处火刑。
行刑的这天,她穿着白色的囚服,听见了人们的高喊:
“去死吧!骗子!”
“圣女大人,这是假的吧!您真的做了那种事吗?!求求您,告诉我这是假的吧!”
“竟然欺骗了我们,这个邪恶的魔女!!”
“烧死她!烧死她!”
少女缓缓向着行刑台前进,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那些充满恶意的咒骂或是粗暴扔来的垃圾,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此时都已经虚弱至极了。
在走到行刑台之前,有个贵族男人十分从容地向她搭了话。
“早就劝告过你要离开教会了,圣女大人。”
“……为了敬爱的主,我愿意赎罪,请您闭嘴。”
她用着仅存的力气冷视男人,男人是常与教会往来的贵族,从几年前初次见面开始,他们之间就一直是这样僵硬。
“你直到临死前,都还是爱着你的神吗。”
他并没有感到气愤,反而是带着愉悦的笑意凝视着她。
少女没有再理会男人,继续走向行刑台。她被粗暴地绑在了火刑架上,如同猎奇的展示品一般。主持的神职人员进行了一番刻意夸大的短暂演说之后,行刑者便拿起火炬点燃了杂草,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场制裁的表演。
终于开始了,少女想道。
她回忆起了整个人生中最早的记忆。
十分平凡的一天,父亲与母亲的灿烂笑容,随即是突如其来的噩梦,鲜血,恶言,呼喊,死亡。到底是谁杀死双亲的,少女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双亲为了保护自己被残害被践踏也不逃跑,只期望着女儿能够活下来。
现在,这个用亲人的鲜血换来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点。如果这就是神之爱的话,那她已经满足了。
被揭露真实的畅快感,被邪恶玷污的罪恶感,被剥夺生命的恐惧感,神在看着这样愚蠢的自己吗?少女自嘲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美丽。
就在这时,几近狂暴的烈风袭来,四处惊叫连声。她睁大双眼,看到了灿烂的金发,赤红的眼睛,还有似曾相识的笑意,那正是——
被少女所救的吸血鬼。
<被救赎者>
被那个少女所救纯粹是个偶然。
他那时因为被同族围剿而受了重伤,虽然用尽全力逃了出来,但仅存的力量无法治愈伤口,本应该就这样死去才对。可是,那个穿着修女服的少女却自愿献出自己的鲜血,令他活了下来。
吸血鬼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带着深度警惕、怀疑以及困惑的吸血鬼望向少女,当他看见她茫然的双眼时,他就知道了一切。
——这家伙,根本什么都没考虑吗。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一度视生命如草芥的吸血鬼难得放过了眼前的少女,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
不过,那鲜血的甜美令他难以忘怀,「还想再品尝一次」,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完全恢复了伤势之后,他为了寻找少女开始扮演成贵族潜伏在人类中。凭借吸血鬼的能力找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加上那最优秀最虔诚的名声,他很快就找到了。
少女一心只爱着神,她恐惧着背叛神的自己,期待着那所谓神的制裁,她因为痛苦而救赎,因为救赎而痛苦,宛如在业火中绽放的白百合——那个姿态,真是令人怜悯。他不禁露出微笑。不得不承认,吸血鬼已经完完全全被这样的少女所吸引了。
既然如此,那第二次进食的时机可就不能太过随意了。
为了在近处观察她,扮演成人类的吸血鬼与教会开始深层的往来,进行着就连少女也不知道的丑陋交易。在此期间,他收集了许多有关少女过去的情报,也得知了杀害她双亲的凶手。啊啊,那可真是让人欢喜的意外啊,好期待她得知事实时的表情。
作为人类贵族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出于好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她这么说道:“最好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哦。”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给圣女大人一个忠告。”
于是,那位虔信到接近病态的少女,下一刻便转过身,毫不掩饰厌恶的态度回绝了他。
“不懂得神之爱的贵族大人,有资格么?”
她的反应令他非常满意,但吸血鬼的心底清楚,这名精神几近崩溃边缘的少女大概不久就会被发现罪行。
果不其然,几年之后少女被判处了火刑。
在她走到行刑台之前,吸血鬼向着承受众人唾弃的少女搭了话,而回答他的是一如既往冰冷的语言,他心满意足。
吸血鬼看着少女露出的笑容,她的社会地位,她的信誉名声,她的归宿之所,即便失去了一切,即便是直面死亡,她也还是如此美丽。
吸血鬼笑了。
想到接下来他即将去做的事情,他雀跃不已地笑了。
——怎么可能让你怀抱着神之爱死去呢?
邪恶的吸血鬼除去伪装,携着狂风的步伐来到少女面前,把她从火刑架上解放下来。
“哟,和初次见面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呢。”
他屏蔽惹人厌的惊叫,对于少女意识到了什么的惊讶表情感到欣喜。
“这一次,让我这个吸血鬼——来拯救你吧。”
吸血鬼不顾少女的意愿将她搂到怀里,对着白皙的脖颈咬了下去。啊啊……这是他渴求了许久的甜美,以后这个甜美就能永远属于他了。
赤红的刻印在少女的脖颈上增殖成环形。
这是宣告她是他所有物的标记。
今天是她的终结之日,今天是她的诞生之日。
茫然的少女此刻睁大双眼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吸血鬼没有在意,而是转身以赤红的眼睛一扫众人,低语道:
“你们可以和神之爱一起去死了。”
END
*小偶像地下恋背景,是车
夜晚的星奏馆约定了门禁时间,为了偶像们的安全,过了晚11点就不再允许进出了。这座温暖的附属设施越是接近夜晚就越是冷清,沉静的夜色之下多适合藏一点瑰色的秘密呢?
高月依定第三次抬手看表,在这间只住着他一个人的011寝室里,他等着另一位让他结束安静夜晚的人到来。他离门不远,方便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来了。
皮鞋 落在地毯上的沙沙细声,足以联想到对方行走时蓬松头发的细微响动。沙沙声在他的房门口停住了。是他来了吗?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分多钟。高月打开门,外头站着的正是犹豫着怎么敲门会小声点的绀谷萤。
“好巧哦,我还没有敲门呢!”绀谷乖巧地闪进门内,“打扰了~”
门很快被关上,高月还落了锁,今晚不会有人离开这间寝室了。窗帘早已合拢,没有人知道寝室里会发生什么。高月环住向他抱来的绀谷,腰依然细得很:“今天来得好晚,你回过寝室了吗?”
“嗯嗯,霞带他的妹妹来玩,有段时间没见了就多待了会儿。”绀谷窝在高月的肩上,讲着平常的话,语气比撒娇更甚。“我没迟到哦,说要回家就过来了。门禁时间快到了,他们也不会跟我出来的。”他的手抚上高月的背,安慰意味明显,“つきに生气了吗?因为我来得比平常晚。原谅萤酱好不好?我也想早点来的呀~”
高月一手顺着脖颈摸上绀谷的下颌,拇指在吃了蜜糖似的嘴唇上压了压,晕开显而易见的嫩粉的小心机。“没有生气,只是在等你。”他在绀谷唇上啄了一下。“我等了你很久。”
热恋期的小情侣总是腻腻歪歪,行动全由爱的本能支配。就像浅尝即止的一个吻是填满不了渴望着恋人喜欢的心的。绀谷萤凑上去补了一下:“没有生气的话,为什么不亲我啊?”他试探一样地、像蛇吐信子一样地舌尖掠过高月的唇,到齿关就停下,微妙地捏住诱惑的程度。下一秒他就被扣在怀中,恋人品尝他的唇舌,偏偏还要摩挲他的脸颊撩拨。绀谷萤没来得及闭眼,直直落在幽深的紫色眼睛里受他蛊惑。
“记得换气啊。”高月松开他,擦掉他嘴角的粘连,有些低沉地笑了笑。绀谷喜欢他的脸,又看不得他的脸。交往之前的绀谷总是回避与自己对视,交往之后就可以捧着他的脸要他正视自己,被快要融化的眼神注视不失为情侣间的小乐趣。回过神来的绀谷抹了抹嘴角,闹起脾气来:“只是亲一下就上钩,你这样显得我很不矜持!”手背碰到脸颊,稍稍发烫。真是太……太突然了,都怪自由美利坚,把高月养得这么直接!要不然自己一定是占据主动地位的那一边。只要高月害羞了,自己就不会是现在的反应了!绀谷萤确信地想。
事事并不全如人意,就像绀谷想尽办法让高月喜欢上自己的时候,没有察觉到自己也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他把自己当成了诱高月上钩的饵。
绀谷萤脑子里粉红泡泡不断生成,挤压,脑袋变成冒粉色蒸汽的混乱球球,星奏馆很静很静,他耳朵里吵得要命。他贴心的小男友被他以“哥哥”称呼,就好像更成熟更稳重了。高月接过他的包,比平常轻好多。
原本放着摄影道具的夹层里,藏着他们今晚用到的润滑剂。
夜晚的约定,原本只是想多点时间在一起,能在天亮后第一眼见到恋人的浪漫。不过距离确实是难把握的东西呢,经过一段从床上到浴室的距离,又回到了粘得紧紧的地步。“过来吧。”房间的主人招呼到,随即他们交换呼吸,黏答答的水声消失在房间的静谧里。
空调冷风正对高月的床铺。高月在被褥里触碰绀谷的心跳,一颤一颤地瓮动,和吻得湿润的唇瓣一样。他的手游走过绀谷双臂的肌肤,透过薄薄身体感受他骨缝中的颤抖,松垮的睡衣随之剥落。绀谷抬起腰,任由他想做什么的乖顺模样,其实只是和他下腹相贴的伎俩。被子里不好动作,年少的稚嫩情色慢慢掀开棉花的遮掩暴露出来。
“等等。”高月轻拍绀谷的脸颊,震动隔着软肉传到自己的分身上。绀谷吐出半硬的小高月,迷迷蒙蒙地,见着高月摸到遥控器把空调升温几度。“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关空调?绀谷蹭蹭他的腹肌,还是温热的。习惯锻炼的高月身上总是暖和的,习惯拥抱的绀谷更喜欢抱他了。
预热还在继续,高月抚上绀谷的肩膀,比刚才暖和一些了。他喜欢做爱时触碰对方,指尖和手掌愉悦对方也愉悦自己。绀谷身材单薄,温度跟着环境,皮肤冷下来的触感很是不同,再吹空调风估计明天又要头晕了。他脑袋里复杂地考虑着,身体的快感可不准他开小差——或者说绀谷不准,对着顶上的小孔舔弄,挑衅似的仰头看自己。
他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勾周围的人…!解放了控制的天性,高月扣住他的后脑,触手松软还带点出浴的潮湿。吞吐之间的律动扯落发带,马尾蓬松松地散开,又被飞溅的精液沾湿打落。
“呜哇…”绀谷柔柔地刮掉脸上的白灼,瞳孔倒映出高月喘息起伏的胸膛。他慢动作地将恋人的精华伸进口腔,舌头搜刮舔净,直到被高月抓住那只手。“つきに喜欢吗?”他又转去舔高月的手背,留下一道浅色湿痕,狐狸献媚似的。高潮前的顶弄可能呛到他了,眼眶都红了…高月怜爱地拭去他睫毛上沾到的白色星点,吻在眼睑上算作回应。手臂伸长,越过绀谷和床头,按压挤出一滩水莹莹的润滑液在手心里头,连同房间里的情色意味一块加热升温,氤氲得年轻的身体越发柔软。
差不多可以了。仅仅唇齿交缠绝对不够,还要更多、更多…相互缠绕着,姿势倾斜中缓缓倒下。覆上对方身体时不忘带上被褥,共享的空间便会更加狭窄,动一动都会被丝织物摩擦,仿佛不断地被触碰一般,让人有被环抱的安全感。绀谷自觉地攀附上高月,寄生植物一般等待他给予自己养分,手臂挂住肩膀,腿磨蹭腰间。手藏进被子里,直达目的地动了动入口,润滑很快就附着上了内壁。
两根手指就有些吃力,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做过了,上一次应该和数不清的前几次一样去了爱情旅馆偷尝禁果,在宿舍还是第一次。果然还是忍不住,离得近了就会想碰他,想要他也是正常的吧?“いつき,先把腿打开,这样太紧了进不去。”
“我知道啦…!不要说得那么细!”抬起脑袋磕向过于直白的男友,听不得描述的绀谷还是乖乖抱住自己的膝弯,留出容纳爱人的私密空间。内里被撑开的感觉不好受,绀谷小口小口地换气,逆着光欣赏高月情动的脸庞。只要能看到这幅景象,再痛一点我大概也能忍下来……他沉迷地幻想,黏腻的水声糊住他脑袋里体会痛觉和快感的区域,身下的湿滑模糊了内壁撑开的鼓胀。他的小腹酸酸软软,底下传出明显区别于饥饿的空虚感。手指抽离体内时,穴口羞涩地挽留。
那只被润滑液和他的体液打湿的手游走过他的尾椎,顺凹陷的尾椎爬升,有力地掐住同样陷下去的腰线。蓄势待发的性器没有过多停留,试探几下,就被渴望的穴口引入。
“呃…呃呜…等一下,我快射了…”绀谷半推住高月的胸膛,被刺激得狠了,大口吐息他们之间的空气,吐息之间交合又深入一些。抢在绀谷之前,高月先拨弄起了他脆弱的性器。撩拨时越是强势,被玩弄时就越脆弱,绀谷经不起撩拨,高月已经熟悉这具身体的反应了。果然不多时绀谷又弓着身体呜咽着交代在自己手里。
他居高临下地欣赏高潮时的恋人,措不及防被勾着脖子拉近:“呼…可以动了啦。”连高潮余韵的小小体贴都不要,急于亲近的愿望对两人都一样。
细碎的微弱的、在夜风中融化的喘息声从鼻腔和喉咙一点点散落出来,绀谷的腿窝随心跳的频率咚跳,跨在高月肩头的小腿一摆一摆地又挑开了被子。冷空气没过皮肤时他下意识往高月怀里钻,仿佛早知道恋人手心的温度能覆盖掉冷气。薄薄的肚皮底下有什么狂暴地乱窜,挤到他肚子里的鼓动堆到喉咙,借气息传达的密语释放。
“つき……呼…”绀谷含了糖一样地叫。高月和他脸颊贴脸颊,喉结滚滚,沉声回应:“嗯……喜欢。”
“哈啊,不是……那个。”绀谷往后仰着,露出毫无防备的脖颈,“つきに,不要握我的……腰。”他换了几口气才能继续,快感闷得他快窒息了。“呃呜…明天会青掉的。”
绀谷的腰被戳弄得绷紧,腹部的线条抽搐着紧实,把里面的硬物也绞得好紧。高月手下的皮肤又红又热,一碰就抖得不行,可怜兮兮的。他压着绀谷的腰,穿过腋下把绀谷捞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性器顶在更奇怪的地方,绀谷的知觉里好像只有身下撑着自己的这东西,顶到的地方咚咚地微痛,又让他激烈地颤栗起来。下意识叫着爱称,身体主动的吞咽还在强化奇怪的感觉,喘不过气的快感快把他的眼泪逼出来。“つきに…つきに!”下一秒他被按进怀里,整个人跨坐在爱人身上。身体严丝合缝地贴住,源源不断的热量从相连处传递过来。他每一句吐息都故意吹拂在高月耳边,搔得人心痒。渐入佳境的叫声不受控地尖起来,像暴风雨中的簧片般破碎,催情剂一样诱人深入。
高月又压住他的嘴唇,绀谷张开嘴,以为又是甜蜜的索吻,传来的却是危险的消息:“嘘…小声一点。隔壁能听到。”
“唔!”吓得倒吸一口气,呼吸顺不上来。高月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稍微…小声一点就好。”偶像的地下恋情无异于甜美禁忌的果实,偷尝的后果再大,此时也无法停止。怎么办?眼泪都快掉出来,绀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放开去引诱,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刻意的呻吟可以止住,快感和呜咽却没办法,绀谷啜泣一声,倚上高月的胸膛,无法通过声音宣泄的快感全部化作颤抖。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身体相接翻弄出的水声更加清晰,怎么更加羞耻…!
高月托起他打湿的臀肉,慢慢研磨贯穿到深处。快要窒息了——喘息供给不了缺氧的大脑,不如直接从恋人那里呼吸。绀谷撑起身子含住高月的唇,从他那里汲取生命所需的氧气。湿热鼓胀的液体灌进他的体内,留下一点沉沉的体感,惊呼之际,他突然想到这也是种压制声音的好办法。
不急着分开身体,他们维持姿势又是耳鬓厮磨一番。“再来吗?”绀谷问。高月替他理了理汗湿的的头发,“不了,你还想要?”
“因为啊,做的时候,特别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呢~”他手心捂住,暖开自己的小腹,“多做一点的话,你会不会更喜欢我呢?”
*海飞丝背景下,时间线三年后的月萤
*不坦诚,有背景捏造,非常市侩
1.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整。
绀谷萤举杯与周围应和,眼神透过人群向座钟。他垂下眼,已经有些微醺了。
怎么还不打电话来?他又瞧了一眼座钟,相比之下应酬的宴会厅更像摆设。大家都在出演合适的角色,这场杀青后的庆功宴何尝不是另一场戏呢。
手机震动两下,他向周围抱歉地笑笑,只听见他低声回复“没喝多”,“这就下来”之类的话,围着他的酒杯更多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但是萤酱我可能得先离开了哦……?助理小姐在楼下等我。”绀谷萤仍举着手机,屏幕亮莹莹地显示通话界面,号码没有备注,电话对面的人也没出声。挽留的声音冒了出来,众人习惯性不把小助理当一回事,要他再喝两杯才能走。
“我喝完就下去,等等我呀!”他朝电话那头交代,赶紧挂了电话端起杯子,在这以酒为兵的战场上又周旋一会儿。出门的时候,绀谷已经开始走路打飘。
即使这样,他还是记得要去酒店前台拿他定好的玫瑰捧花。走进地下室不久,远远地投来车灯的暖色光圈,“吱——”,一辆宾利停在他身侧。他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身边驾驶座上的正是高月依定。
“三周年纪念日快乐~谢谢亲爱的来接我呀!”
变魔术似的抱出身后的玫瑰花束,绀谷笑得和在楼上完全不同。
惊喜早就暴露了,难道他真以为自己的单薄身板能藏住那么大一捧、红艳艳的花?高月暗笑,毕业两年了,绀谷有时候还是天真得像刚交往的时候一样。
三年级的春天,梦之咲的喷水池见证了他们交往的一瞬。两人都是受到大众喜爱的偶像,恋情自然是两人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一起,也不影响他们在偶像的道路不断攀升。
“我很喜欢,谢谢。”高月接住花,另一手捧住绀谷的脸吻了上去。“三周年快乐,萤。”
赤红的爱情之花被抛到车后座,三年爱情长跑的主角隔着手刹吻到一起,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一个吻,分外缠绵,地下室黯淡的灯光给他们恰到好处的掩护。
“好重的酒味。你喝了多少?”高月勾着绀谷的舌头慢慢退出,末了又简单地碰下嘴唇收尾。
两人坐回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带。“没仔细算,不过主演肯定是要被灌的嘛。嗯…稍微有点点晕。”副驾上堆着高月的外套,绀谷套上它,搓了搓自己的脸,自觉地扣好安全带。
眼睛都快不聚焦了,也只算有一点晕吗?把空调打高两度,高月轻声道:“那你路上睡一会儿吧。晚上要过很久才到。”
汽车缓缓开动了。
“要那么久吗?……つきに不要趁我不清醒的时候把萤酱卖掉哦……”绀谷迷迷糊糊地咕哝。
高月正视前方,像是在认真开车。“怎么会有人想卖掉当红偶像啊?醉了吧?睡一觉酒醒了就不会多想了。”
“嘿嘿,好的~”
车身慢慢地向后倾斜,过了这个上坡就出了停车场驶上正轨了。高月伸手拉下副驾的挡光板,正瞧见绀谷拿鸭舌帽把头发和脸压住。鸭舌帽一直放在副驾置物架里,那里面几乎都是和绀谷的风格不搭的、绀谷带来的东西。
绀谷侧过脸,阴影下露出半只眼睛,还狡黠地朝他吐了吐舌头。高月回复他舒展的眉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路灯的强光投到他的脸上,车汇入东京的往来车流中。
2.
指尖划拉划拉车窗,留下一点褶皱痕迹,绀谷立马又把它抚平了。这辆车除了挡风玻璃之外,所有的车窗都贴了防窥的黑膜。从车内望出去,暖橙的灯光都转为枯叶的颜色,色调暗沉。
但是没关系的,防窥膜是好东西。绀谷可以在车里做许多许多身为偶像不能做的事情,因为外人看不见车里,就像看不见他们的关系一样。
黑漆漆的防窥膜把他们的关系保护得很好,所以是必要的。
つきに什么也不说,大概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车轮的摩擦,舒缓的气流,适宜的温度,还可以听着恋人的呼吸声,没有比这更好的入睡条件了。
对不起啊,可是,真的睡不着啊。绀谷闭着眼睛假寐,安睡的面容底下,酒精催化过的大脑咕噜咕噜地冒出酸涩的泡沫。
人气提高的同时,偶像活动不可不免地也忙了起来。每年的纪念日,他们都尽可能空出时间,挖出一点难得在恋人身边放松的时间。今天是特例,绀谷的网剧杀青比预定晚,庆功宴因此延迟,不偏不倚撞在他们本可以单独共度的夜晚。
他会介意吗?
视线偷偷地瞄向高月的侧脸,他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也是啊。
我们都成年了,已经是成熟的偶像了呢。
每年的这个时候,绀谷都会回想起三年级那年的今天。夕阳染就的喷水池接住樱花,水面和他的心情同样泛波。仰慕了很久的、不敢妄想过的高月说他喜欢自己。那个傍晚一切都刚刚好的美妙。
“啊,是!那个…那…我们接下来就,交往…?”
“我也喜欢つきに!”
短短两句话的回应交换到对方沉静浩瀚的爱意,少年满怀欣喜的回忆被小心收藏。那时候绀谷只觉得挥霍掉了毕生的运气,现在想想,被用掉的是勇气也说不定。
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然后交往,放到现在绀谷想都不敢想。大概也只有19岁的自己敢顶着现役偶像的身份做下这些了不得的事情了吧。惊叹之余,他还存了一点窃喜。还好说了,还好交往了。
这样的话,即使关系不再发展下去,自己大概也能满足了。
这是偷来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运,越是难得,就必须越珍惜地对待才行。
绀谷缩进肩窝里,运动外套充斥着高月的味道把他团团包裹住,他才算有了点安心的实感。
因为是恋人,所以才更加不能告诉你。
告诉你我做过的,夺走亲生妹妹人生的不可饶恕的错。
还有我被遗忘的,真正的名字。
3.
绀谷应该睡着了吧。鸭舌帽盖着脸,看不清楚,但是他那么累,想必入睡会很快。
脖子上枕着的柴犬靠枕和绀谷的头发一个颜色,软绵绵的舒服。高月捏了捏晴明穴,往靠枕上放松地卧去。
提前安排好了时间,今天的日程只有早上的握手会。完成工作之后,剩下的时间才能留给他。高月呼出郁结的闷气,已经到了事事需要考虑后果的年纪了。
毕业两年后对于偶像和成人世界的规则已经熟悉透彻,从中浸出之后免不得有所变化。就连腰间别着的枪到现在也几乎只剩下“保持人设和卖点”的作用。
偶像是职业,后悔所选的道路才不明智,这条路是高月的新生。
那天和他藏起身份散步到秋叶原,大屏幕循环播放es的广告,同为三人组合的Breach和Eternity Hope一左一右在大屏幕上投放。自己和他在画面上的位置对称。“直接截图的话,看起来像我们的合影耶。”他咯咯地小声笑,“好快啊,我们的组合都能在秋叶原播放了。”
高月掏出手机,锁屏解开之后是他们在被称为合影的广告下的合影。电子钟显示11:38,再过不久就能到目的地了。
顶端相见的道路也不错。我们都处于偶像界一定的高度了。这样的认识从未如此明显过,但很早之前应该拥有了这样的共识。从一起乔装逛秋叶原也不再牵手的时候,应该就存在了。
偶像是不应该传出绯闻的。
如果被发现了,传出的也不会单纯是绯闻了。
不能像以前一样多少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行动,说话之前必须更仔细地考虑过才能说出口。被推举到越高的地方,就越需要谨言慎行。被束缚住固然不适,但是从现在的高度摔下来的话,就不只是不适这样可以忍耐的程度了。
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绀谷他应该也已经发觉了。自己放下遮光板,是为了路过监控时不会拍到他的脸。那么他在车上准备了鸭舌帽,也是为了挡住自己的脸和头发吗?
真是敏锐啊…如果绀谷像面对自己时那样纯粹地天真,交往的时间里会不会更幸福?但是那样分开反而更痛苦……
高月叹了口气,继续在长夜之中的旅途。
4.
绀谷悠悠转醒,侧过头,正对上高月闭上眼睛的脸。类似的场景通常只能在床上见到,把正副驾驶坐成双人床一起睡觉还是头一回。
在三周年纪念日不应该想别的不开心的事情!还不如睡觉,醒了就可以约会!使劲拧过自己的想法,总算是不再想七七八八的杂事了。酒精果然害人。
“つきに…睡着了吗?”气音小小声地问,生怕吵醒睡梦中的人。绀谷注视他的脸,梦里还皱着眉头,最近说不定又碰上什么麻烦事了。轻轻悄悄地点上高月的眉心,想帮他舒展开不愉快。
察觉到触碰而睁眼,正好对上绀谷担忧的脸。“你醒啦?会不会冷?怎么到了都不叫我——!”
“我没事。你睡得好熟啊。”手背抵住绀谷的脸颊,被对方忿忿地一阵乱蹭。实在可爱,他又摸了摸绀谷的脸颊。“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就没有叫你。”高月打开手机,“啊,已经两点多了。要下去走走吗?”
凌晨的海面随风一下下拍着沙滩,夜风凉,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绀谷萤环视四周:“好开阔啊,没开发成景点反而更适合玩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不愧是つきに~”
“之前拍封面就在这里,人少比较好取景。”高月撩起头发压进耳朵后面。
周年纪念日的夜晚跑出来,是高月的提议。一个月前在酒店里,才亲热过的他们趴在床上拿着手机确定日程,早早安排空出这一天。可惜当红偶像的工作就是用时间换金钱,再怎么考虑调整,今天也免不了有工作安排。
绀谷沮丧地埋进枕头里,接受了生活优于感情的现实。高月揉揉他的头发,语气轻和:“我们晚上出门怎么样?”
“哎……?”
“你参加完庆功宴,我马上来接你,我们在外面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划开两人的手机上的日程表,“后一天只要在下午回来,赶得上我晚上的电台就好。”
他还没讲完,绀谷一下扑进他怀里:“好耶!夜景也很棒!喜欢喜欢つきに!”湿润的眼睛崇拜地仰视自己,果然没过多久又害羞了,“听起来好像私奔。”
“就当作是私奔一回吧!”
地点选在了海边,他们第一次同住的场景。那是在二年级的七月,2-A的大家一时兴起,拍板就定下摸去雪兔家的海景房。打破雪兔和高月的二人世界,大家一起玩不也很棒嘛!
那时候的海洋溢青春的气息,换上泳装的“坦诚相见”一下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当时留意到的大概是高月的身材真好……之类的事情?绀谷戳了戳高月的腹肌,胡闹点火的双手立马被大掌钳住了。
“大晚上的,你该不会想夜泳吧?”拉起绀谷的手,又恢复到面对面贴紧的姿势。“先说好,我不会换泳装的。”
“呃呃……你在我的脑袋里装了监控器吗!我只是想想啦!”
过程乱七八糟地制订了现在的路线,即使是同一片海,不同的时候看去也完全不同呢。夜幕中潮声涌动,海滩宽广而孤寂,展现出的是沉淀过的宁静美感。“现在萤酱的眼睛是不是和海的颜色特别像?”他回头问高月。
远处的海面晃动着,漂浮散落的星光,绀谷注视自己的眼睛也闪闪发亮。他的虹膜是发灰的深蓝,阳光下和海蓝相去甚远,借夜色压下海的颜色可以说是牵强附会了。即使如此,高月仍是回答:“一模一样。萤,你和海一样漂亮。”
绀谷愉快地笑了,声音小得被海浪盖了过去。
两双考究的皮鞋留在车上,他们赤脚,牵手沿着浪花印下的轮廓散步,一圈又一圈。
绀谷看看表,凌晨三点多了。月亮还悬着,明晃晃的,他的浪漫还可以延续。
高月在车顶晒月亮呢。绀谷捡起根不知道哪里冲来的树枝,在海滩上写写画画。
写什么呢?
在高一点的地方画个相合伞吧!高一点的话不会被海浪冲掉,能保留得久一点。
唰唰地几画,相合伞就画好了,和结缘一样容易。名字不好写,但是还有姓呀!
他写得起劲,速度又快,海滩上充满了写字的摩擦声音。“高月”和“绀谷”的相合伞周围还画上许多小爱心。如果他们还没毕业,这张照片明天就会出现在他们的班级群里。
“つきに——”他朝高月使劲挥挥手,又举起手机指指。咔擦咔擦地拍了两张传过去,只有他们俩看到的照片不加滤镜也可以。
高月:相合伞终于轮到我了吗?
自己:???
自己: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写!
高月:你以前拍的情景剧里,讲校园恋爱的那集有画过。
自己:真亏你能记得呢……不过剧情里用的是假名,名字不对写相合伞是没有效果的啦。
高月的回复慢了些,绀谷加大攻势。
自己:真心写的相合伞只有和つきに哦!(爱心)(爱心)
继续写写画画,不多时又传来一条消息,是高月发来的截图。他把照片存进私密相册里了。
高月:下次一起写吧,字能更好看一点。
自己:ε=ε=(>Д<)ノノ!!
5.
确实是好地方呢,这片海滩。
下车时裹紧外套,确认过的是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之类现代社会用于窥视的产物。监控、摄像头、人的眼睛,都是搭好的等待落入其中的人表演的,强迫性质的舞台。
他也想摆脱那些,好好放松一下吧。随着心意在沙滩上写写画画,不知不觉恋人的名字写满了一小片沙滩。
这样的情感太过沉重了吧?将对方视作中心旋转。绀谷横放树枝,慢慢扫过沙形成的字迹。舒缓的催眠声音中,许多的名字都被珍惜地抹平了,留下的只有一把相合伞。
毕业前满心欢喜地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原本以为只要日本的同性婚姻合法,就能迎来永久的幸福。直到他目睹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偶像小姐因为确立恋爱关系,从事业的前线沦落到只能接商场的演出度日。
恋爱什么的,大家都会经历过的事情,是社会允许的吧?为什么偶像的恋爱就是错的呢?
偶像的生涯,恋爱,两件令人幸福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就是休止符。
高月还有长远的星途可以迈进,上升中黄金时期与他们恋爱的时间重叠。和自己的关系好比完美的金苹果果核里的蛀洞,金苹果能引起女神的纷争,如果发现蛀洞……那么金苹果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是。高月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自己能做的只有一项。
不要留下痕迹,不要被发现。
留在车上的自己的东西也特地以高月的风格选购,万一这辆他们的爱车被发现了,也会被自然地当做是高月的所有物。开房记录在机密性好的酒店自然会被清理,电影票也习惯了买不相邻的几张方便浑水摸鱼……习惯了公众人物的生活模式,维持住也不会太累。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可以了。想尽可能地维持住这段关系……起码不想在濒临绝境之前放手。
绀谷裹紧身上的外套,蹲在湿润的沙地上,想到什么,就写到什么。
问题在于,他还喜欢自己吗?他好像隐瞒了什么事,一件与他们都相关的大事。
动摇之后仍然不打算告诉自己……他发现了他的恋人是个赝品的事情了吗?发现了绀谷“萤”并不是“萤”?
いつき,树,自己没用了的本名。绀谷写下久违的平假名,细细琢磨。告诉他会发生什么?只是告诉他自己改过名字肯定是不行的。恋人能喊出自己真实的名字,想想都是会激动得落泪的程度。以高月过人的观察能力一定会发现端倪,然后…然后发现自己是代替品,还是对妹妹见死不救的烂人!
如果我不是你认识的绀谷萤了,你还会……?
可谁会喜欢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呢。失去网红和偶像的身份,真实的“树”一无所有。
……还好做了准备。被发现的话,就不得不离开了呢。
“还在练字吗?你写了什么?”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真不巧,怎么是现在来。
绀谷露出甜甜的笑容,倒在高月膝盖上:“只是乱写啦!”
いつき的第一个字被海浪带走,留下残缺的树和完整的月亮在岸上。
也好,免得被发现那个名字……不被发现就可以不用交代,可以一直维持现状了。
他闭上了眼。
6.
习惯在一起之后,自己待着反而有点难受……得早点适应啊。
高月坐在车顶往后仰,月光亮得刺眼,他半遮住眼睛。
他打开手机的编辑软件,擦掉相合伞写着自己艺名的半边。指尖划过屏幕,伞下的名字已经改变了。
“松高章巳”,现在记录的才是他的本名。改过的图片很是不对称,一边是砂字,一边明显是触屏的痕迹。保存图片,放进另一个带锁的相册,从他们交往到现在已经存了两百多张照片了。
好快啊,已经三年了。
没想到可以交往三年。
指腹摩挲过曾经的照片。怀揣着抓住现有的一切的心情去告白了,因为成为“高月依定”之后的第一次心动,是属于你的。
相信告白一定能成功,顺利迎来通关的结局,学生时代的绀谷还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类型。太明显了,不论是放学之后的邀约,还是课间跑来找自己聊天,被充满情感的目光注视着,很难不沦陷吧。
相册里满载甜蜜的回忆,分开来看记录的都是一个个片段。并没有做“永远在一起”之类天真的设想,命运的无常自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
自己能做到的只有一项。
在情感仍然燃烧的时候把握住。
情感总是有燃尽的时候,就像是食物的保质期。
食物要在过期前吃掉,花要在枯萎前扔掉,在带来不好的影响之前享受足够的欢愉已然足够。曾经抱着这样轻松的心态交往,只要仍然喜欢,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时过境迁,交往的危险摆在眼前时才发现,情感没有那么容易熄灭,它依然摇曳着雀跃着,没有要止息的意思。
就让它继续下去吧,直到关系不得不结束的时候。
在得到最好的结果之前,真实的名字还没有告知的必要。即使那个结果是永远达不到的。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着海岸线追踪他的身影。波浪扭曲了手电的光,笔直的光路被撕扯成一块一块。即使分开成了不同的碎块,每一部分都同样的美丽,因为月光和海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所在。
风猎猎作响,绀谷的马尾辫像跳动的火焰一样耀眼,找到他特别简单。梦之咲的放课后,到演剧部接他一起回家也总能一眼认出他。
“还在练字吗?你写了什么?”从背后接近他,他一定知道是自己。三年就是这么奇妙的长度,足以让两个人熟悉到气息相近的程度。
他笑着靠上来,前方深深写下的“つき”,是他一直以来的爱称。可惜,这个发音和本来的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真的很喜欢高月依定啊。同样的认知再一次涌上来。对于没有正确的未来的、偶像的恋爱,这份爱意实在是太奢侈了。
趁着还能在一起,好好回应他吧。不要在分开之后遗憾。
高月弯下腰,环住绀谷试着把他抱起来。
砰嗵一下,他们一起摔在沙滩上。高月的定制衬衫和绀谷的小礼服全都粘上沙粒,和普通的玩耍衣服一个样。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二年轻海滩边上放肆玩闹的时间。
沙粒也是亮晶晶的呢。
7.
喘息的片刻,两人躺在沙滩上看星星,什么星座都不清楚也没关系,此时此地此景此人已经足够浪漫了。
绀谷又看了看表:“四点了耶,要找个地方……吗?”
“现在要找酒店吗?估计不太好找,在车里怎么样?”
夜幕是天然的屏障,防窥膜又加一层保护,没有视线的秘密区域,和秘密的关系多么适合。
“好啊。”
高月拉起绀谷的手,他们站进浅滩里,待温柔的浪抚平他们的顾虑,把年轻无忧的他们从深远的海里带回来。
“要不要叫看看我的名字?”
绀谷讶异地回头,夜色中高月释然地笑了。
8.
我喜欢蛋糕,也喜欢你。不要让我做出选择,因为那是我们分开时的问题。
9.
车座急不可耐地放平,两具熟悉的躯体叠放而上。每分每秒他们都像热恋的初恋情侣一样尽情贴近。
纪念日的玫瑰仍陈放后座,没有人理会它。热烈盛放的意义早在传达出情感之时用尽了。
“依……依定。”
“萤。”
“我爱你。”
*对所有的快乐说拜拜
*接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3389/manga/之后
邓云青从我家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我们两个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也讲两句话,只是他再没和我一起吃过午饭,就好像我们只是普通同事。
我心里烦闷,想和邓云青好好谈谈,可又不知从何谈起,想好好理清思绪,结果越想越乱。我甚至很没出息地想过,从前要是出了这事,肯定是邓云青先来找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我一天比一天烦。有一天中午,我和黄昊宁一起吃饭,他问我最近怎么看起来格外心情不好。我从他的话里读到一点弦外之音,“格外”两个字,说明我平时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我便把事情和他说了,当然,经过了一些加工,让他听不出这是我和邓云青的事。
我是这么说的:“首先我要声明,我接下来讲的是朋友的事,而且这个朋友不是我自己。我的朋友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但他最近发现,他的好朋友喜欢他,而且为他付出了很多。问题是他们都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所以我朋友的朋友知道我朋友发现这件事之后,就和我的朋友保持了距离,但是我的朋友不想和他保持距离,还想要和他做朋友……”
黄昊宁赶忙伸出一只手:“打住打住,你在这讲绕口令呢?”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觉得我朋友该怎么办?”我问他。
“嗯……”黄昊宁若有所思,“那,你朋友对他朋友是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我下意识抿了抿嘴唇,脸上发烫:“可能有点吧。”
黄昊宁大喜:“那还不快在一起?你有情,他有意,不在一起真说不过去。”
“问题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会有未来……”我叹气。
“这都什么年代了,性别不是问题!”黄昊宁向我比大拇指。
“不是性别的问题……”我话说到一半,突然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单纯,“等等,我根本没说过,这两个人是同性吧!”
“我都懂,都懂的,”黄昊宁拍拍胸脯,“你放心,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肯定会帮你,啊不是,帮你的朋友一把的。你的朋友不是不想和那个人疏远吗?你就这么做……”
他拿出手机,打开〇手,我顿感事情不妙。只见黄昊宁从收藏夹里翻出一个视频,开头就是一群混混围殴一个女生,紧接着男主角从天而降打跑混混,把女主角抱在怀里,慢动作,对视,粉色滤镜,BGM是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太土了,看完这个视频我立马变成五十岁,因为土埋到半截儿了。但黄昊宁永葆青春,并没有被土到,还信心满满地告诉我,这么做一定能有效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扮演混混。
“不必了,”我回绝了他,“这个更适合你和新乐玩吧,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当混混。”
“对对,我也觉得!”黄昊宁深以为然,“下次我和新乐说!”
行吧,其实本来也没指望黄昊宁能给我什么建议,只是我实在是需要和人多讲讲话。
后来我也和夏墨说了这事,夏墨的想法更加不着调:“这事简单,我跟你说,月老的红线听说过没?甭管两个人之前是什么人,只要捆上红线,就算没未来也能捆出一个未来!只不过这个红线很难得,要这两个人穿着红衣服,从头到脚包括内裤都是红的,用红绳子捆在一起,捆它四四十十九天,就能感动月老,下凡用真红绳换假红绳了!”
我无语了。夏墨看我不吭声,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要是信,我就是大傻子!”古有失恋三十三天,今有捆绑四十九天,亏他想得出来!
我算是知道了,在感情问题上,朋友都是个顶个的不靠谱。但我自己又是大废物一个,和邓云青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持续着,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
转眼到了四月十七号。这个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我的生日而已。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不期待什么礼物和惊喜,但邓云青的礼物却年年不落,除了去年,他人在六扇门,就算是想寄给我也没办法。
我本来还有所期待,结果到了今天,邓云青还是没什么表示,早上在电梯里遇到,也只不过是说一句早安。我想,大概往后的生日,我也不用再指望有礼物了。
唉,我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下班之后,我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回家有什么呢?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死气沉沉,除了我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虽然平时也是这样,可是在今天就显得格外孤独。
所以我打了个车,直奔离公司最近的海底捞。
我当然不打算让海底捞的员工给我过生日。以前我曾经旁观过几次那种场景,觉得世界上最社死的事也不过如此。“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实在是蠢透了。
对于海底捞的陪吃娃娃服务我也一向颇有微词,就好像人类不能一个人吃饭,一定要有另一个人在对面陪着。一个人吃饭到底哪里不行?非得成群结队地来不可吗?但今天我就要去打自己的脸了,至少在生日这天,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海底捞的服务生热情依旧,话多且密,我只需要说是是是好好好,陪吃娃娃来一个放我面前,我要和它一起相对无言,让它看着我吃火锅,馋死它。
我又想到邓云青,他要是来了,也只有坐在对面看我吃饭的份。唉,我想他做什么?反正他又不可能过来。我点完了菜,一边玩手机小游戏,一边把水果往嘴里塞,蛋糕是吃不上了,吃点水果代替一下也是好的。
等到菜也上了,锅也开了,我正在捞锅里的肥牛,突然听到一阵耳熟能详的音乐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哪个倒霉蛋在海底捞过生日?我好奇心作祟,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不料发现几个服务生推着小车拿着灯牌,往我这边走来。
不是吧!我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冲我来的吧!我在心里拼命祈祷,就差在胸口画十字了,但是不管是耶稣还是如来佛都没有保佑我,热情的服务生们一路把小车推到我面前,上面还放着一个插了蜡烛的蛋糕!
我窒息了,我没说过今天是我生日啊!
而服务生们已经把灯牌举起来了。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
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
我的笑容是灿烂不起来了。大数据时代个人隐私泄露如此严重,海底捞连我今天生日都知道也不足为奇,我只能戴上生日帽假笑,听服务生们充满活力地唱: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包括服务生,还有海底捞的其他顾客。我尴尬得要死,服务生小哥还雪上加霜地给我递了一个话筒,让我跟着唱,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默默在海底捞地板上抠秦始皇陵,准备一吃完饭就把自己埋进去。
说老实话,尴尬是非常尴尬,但热闹也是相当热闹,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生日要好。等许完了愿,吹了蜡烛,我的周围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我看着对面的陪吃娃娃,心里还是在想一个问题:他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临走的时候我问服务生,他们说是我的朋友告诉他们的,那个人斯斯文文,戴着眼镜,我一听就知道是谁。还能是谁?
我提着没吃完的蛋糕,还有海底捞送的小零食出了门,四月的晚风怡人,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最是繁华热闹。我七拐八拐,把自己拐进无人的小巷,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街灯照着,泛黄的灯光显得有些孤寂。我在僻静角落停下脚步,对着空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你在的吧。”
没有人回应我,这让我显得像个傻子。于是我又说:
“如果你不出来,我今天就不走了。我就住这,打地铺,明天也不去上班了,就等到你出来为止。”
黑暗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和他的声音一同出现:“别啊,班还是要上的,别跟工资过不去啊。”
我松了口气,他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真的以为自己是对着空气说话的大傻子了。
“你总算不躲着我了。”
“也没有躲着你,只是……我觉得这样可能比较好。”邓云青的笑容里带着一点歉意。
“这样一点也不好。”我闷闷地说。
“那要怎么才比较好?”邓云青笑着询问我。
“你回来住吧,家里没人,我怪不习惯的。”我想了想说。
“我回去住也没人啊。”邓云青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我拍了他一下,手感很空虚。
“你就说你回不回去吧。”
“回。”邓云青朝我伸出手,乐呵呵地分走了一半我提着的东西。
我俩并肩走了一会儿,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不是忘了,还有笔账要跟你好好算算?”
“什么账?”邓云青装糊涂。
“我再也不想在海底捞过生日了!”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要几个亿啊?明天就给你打到账户去。”邓云青笑,很显然说的是冥币。
“谁要这个啊!我是说,你就没有给我准备……”说到这里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脸向邓云青要礼物,但邓云青明白了我的意思,指了指我手里提着的盒子。
“这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海底捞怎么出手那么阔绰,送的蛋糕还是冰淇淋蛋糕。
如企划书所说,打卡要求为产出一份与官方主线相关,且至少与其他一位场内角色或官方NPC有互动的投稿。没有完成打卡的角色将会被判定为“角色旷工过久被辞退”。
打卡投稿请归在“主线剧情”tag下的“第一章”子tag下,没有按照规则打上tag,或仅关联了自己的角色的作品无法算作打卡成功。
本章可以请假,但需在本章打卡死线后一周内补上打卡,否则依旧算作角色旷工过久被辞退。
以下为第一章未打卡/打卡无效导致被辞退的角色名单:
执行科:林空海、白起、武雨菲、夜合、梁子琰、靳元护、王招财、林魍良
免灾科:华德、徐临、刘刈、巫棣、应晓雪、李海、春燕泥、红白
情报科:方京岸、符错、沈破
灵兽科:罕古
后勤科:滚地锦、李志伟、常思勤、陈魏
夜游神:无
说书人:阙识
如有错算、漏算的情况请上报企划组。
“未成年的案件…?”当消息传到银丹郎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的时候,第一批队早就在各个事故地点各司其职了,看到自己被列入待命名单的一栏的时候总会感叹这职位真清闲。
但清闲不会永远是好事,无论是人还是妖总会在神经放松的时候想起一些不必要的往事,或者一些早已阴阳两隔的故人,几百年的沉淀使他们的身影在记忆里似乎云淡风轻,也像一场大风卷走了未来本会留在身边的人。
银丹郎揉揉眉心,试图甩掉蔓延在大脑里的细细密密的刺痛,自从左小臂嫁接的植物开始沿着大臂生长的时候,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恍惚,像是时间被剪成了一片一片,随时都可能落下一片在身后一样。
为了转移自己贪恋故人和不适的刺痛感,他习惯性的翻阅手边的书籍,这一次是从头看了几百遍也没有读完一次的《红楼梦》,虽然知道这本书的时候就早已被人剧透了结局,但是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无限接近结局,就越发抗拒,像是石头沉底,激起涟漪又没有回响,愈发幽深的湖水只能倒映出怅然的梦境。书中人物千丝万缕却绕不进读书人,字里行间阴晴圆缺,自己的故事却连滴墨水都融不进。
“真是可悲。”翻阅几页后银丹郎笑骂一声,安静的办公室里无人回应,也不知笑的何人。
放下手里的书籍,不由得想起之前由于突然的工作没有继续下去的行程,打开手机翻阅了备忘录,入眼可见标红的“曹雪芹纪念馆”十分显眼,备注的日期也已是几个月前了。
“好像这地方与某个受害者的中学很近的样子。”银丹郎轻轻的在手机屏幕上描摹着,沉吟了许久后便收拾贵重物品后出门了。
一路上没有出现惊涛骇浪,哪怕到了地点也无事发生,日后当他听到同事们发生的奇闻异事时,只感到自己真是幸运,甚至更日后当某只黑猫向他坦白时,他已经不记得这条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就是这里吗?”看着眼前的大门和虚掩的门缝里透露的微弱绿意,银丹郎突然停下了本想踏进去的脚步,他感受到细细密密的恐惧感从他脚跟爬上脑后,像是无限接近《红楼梦》结局时,摸到封底的一刹那愣住。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白发男子抚上怀里幼童的脑袋,轻轻说到。
当思绪回魂,银丹郎才想到,这话怎么可能会是那人所说,那人可从没有看过。
“小哥你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参观啊。”身边一位二十多岁的染发男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伙基本都去北京的曹雪芹纪念馆参观嘞。咦?哟!你也是六扇门的啊……”身边男性也不管银丹郎是否理他,很努力的把自己的话完美的从只言片语变成长篇大论。
“……那咱都一个单位的四舍五入就是兄弟了啊,以后有事找兄弟我。”不知不觉中话匣子终于停了下来,但是全是川普银丹郎一句没听懂只能默默点了一个头。
好像是意识到银丹郎没有听懂一样,那人偷偷扭头窃笑了两声又扭了回来,“其实我是到这边巡逻,巡逻到这里有感而发,又看到同事心生欢喜,特地请教一些问题…”当银丹郎再次回魂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好像回答完他的问题而那人也准备走了。
“好像最近这种情况变多了呢。”银丹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下。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幻觉,那里似乎出现了曾经有大于两个人参观的痕迹。
“还真有其他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参观啊…”银丹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离开了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