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我在温暖潮湿的黑暗中伸展,这使我感到安全和喜悦,我肆意吸取来自母亲的养分茁壮成长。扑哧一声我的视角转变,我看见树枝破开皮肤,从我的身体里挣脱。”
“梦中的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身体里藏着一棵树。”
————————
欧阳羽从溺水一般的梦里挣脱,办公室内部几乎忙成了一团浆糊,基地内部资料外泄,新树的出现,新树附近居民的疏散……好累。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蜷缩的姿势很舒服,欧阳羽放弃让四肢挪动的想法,眼前内督司的白色制服在这里有些扎眼:“怎么了,曼森先生。”
欧阳羽的称呼太客套了,卢伊特尔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迟疑了一下:“你至少应该把眼罩摘了再睡……羽小姐。”
“下次我会记得的,”欧阳羽的回答显而易见的敷衍,金色的眸子跟着因卢伊特尔附身晃动的那段织绳滴溜溜地转,“我猜你不是来串门的。”
“我在试图发出请你同游的邀请。”卢伊特尔不可置否地直起身子,试图让欧阳羽的注意点回到自己身上,“而你看起来不太有兴趣。”
养猫的人多少会沾上点猫的习惯,不出卢伊特尔所料,欧阳羽的手在下一秒勾住了那段织绳。
“旧北极营地有70%的面积都处于损坏状态,我相信内督司不会没有收到报告。”欧阳羽不情愿地借了点力站起来,把自己藏在卢伊特尔的阴影下,“就算探测报告显示有遗留数据库,你也完全可以等我们将东西带回来不是吗,好先生。”
“我还没说这次的目的地是旧北极营地。”欧阳羽靠得太近,以至于卢伊特尔需要微微俯视才能与她对视,“……不可以?”
“你的申请表被驳回的时候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欧阳羽小声地嘟囔了句,“我觉得不可以。”
“真的么。”卢伊特尔眨眨眼继续抛出橄榄枝,“我记得你搞到了两张电影票。”
面前的女孩儿闻言皱起眉头,欧阳羽不算是非常柔美的长相,皱眉就看起来有些凶,这表情换谁都会觉得她生气了。
“罪魁祸首”却垂下眼与她对视,一秒,两秒……
欧阳羽恶狠狠从卢伊特尔的手里抽出那张申请表,即将在那张可怜的申请表上泄愤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若月飒斗?”
“难道你觉得能指望他在我出事的时候拉我一把?”卢伊特尔从善如流地耸了下肩。
“可是你的应急药剂都是他负责。”欧阳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包括你的外骨骼。”
“话是这么说,但是……”欧阳羽平静地打断了年长者的辩解:“你根本没打算带上他。”
“为什么不是他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呢?”卢伊特尔并不掩盖他的意图,他甚至像一个长辈一样,带着点儿循循善诱的意味。
这点儿循循善诱像颗刺扎到了欧阳羽,她侧着头凝视这个应当是有求于她的男人,唯一暴露她内心的大概就是她手上转的飞快的钢笔。
基地的温控系统好像除了故障,二人之间的温度随着沉默降至冰点。
“你说的对,我确实救不下两个人。”欧阳羽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名字工整地签在了“卢伊特尔•曼森”旁边,甚至贴心地为他补足了外勤装备申请的疏漏。
申请在欧阳羽的应急办公室buff下顺利通过了,说不清是早有预谋还是卢伊特尔的处事能力确实出众,若月飒斗知道这件事并且对此表示强烈谴责却已经无可挽回。
欧阳羽发现自己被若月穿小鞋,短了她的应急药也是后话了。
空白的雪原上,树依然伫立在远处,它依然雄伟,关注它的每一个人却知道它在走向倾颓。
树在成长。
欧阳羽驱车前往旧北极营地前做了个梦。
是梦,她想。
有什么在悄然改变,而总会有人对此无能为力。
*角色属于蟹(夏川泉)和柳四氿,ooc属于我
*感谢小泉允许互动!
*字数9k+,冗杂内容有,谨慎阅读!
偷窥着屋外与街沿的数数双眼,好似狐火,也是刀片,你瞥回去一眼,他们便拉上窗帘躲起来了,不同的眼睛有不同的烟火,是金色,是蓝色,有银色,还有铜赤色,是害怕的,是好奇的,是乞求的,还有担忧的。
中华街的基调遍体通明,像是一颗狂欢的炸弹,又像是天上的明月,沉入水底,又浮不得出来。
明亮的东西是值得人们去观赏的。
柳四氿走在明亮的街上,像金色的月亮上面的蚂蚁,充斥着不自在,经不起观摩和揣测,他有那么一段时间希望这里的灯全部关掉,黑漆漆的一片,当人们自怄双目,绿植沙沙作响则变成了信号灯,他不喜欢也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发现和揣摩就对了。男人小心翼翼的勾着背,像是盗墓贼一样摸索着街道的角标和玄关,他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出来上公共厕所了,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哪怕是去浇花,这泡尿也比迷路承担的后果要轻松的多……
纷飞的枪声好似纸飞机,在一个名为寂静与无道之地划出一道道焕丽的弧线,塞满大街小巷,每飞来一只纸飞机,就会引得不想惹麻烦的门户拉紧一处窗帘。
柳四氿漫无目的地走的烦了,胳膊抱着这盆东西也酸的不行,他后悔极了,为什么要带这么个晦气东西出门,某种意义上,他怀里的绿植也是他的婴孩,是分娩过疼痛与痛苦的亲骨肉。还要从他的身上继续吸食歇斯底里的乳汁。
男人靠着墙,坐在一个小小的背光的报亭后面,他把盆栽放在一边,揉了揉眉心,然后打了个不长不短的哈欠,就像是慵懒的企鹅,或者是一只无知怯懦的老鼠,他总感觉自己在这么紧张的日子打哈欠不对味,兴许只是没熬过这么晚而已。柳四氿理了理头发,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着来的路,可以肯定,他附近的这家“煎饼果子”和来的路相对上,只不过中间那段路要怎么接上去,他掰着脑袋死活也想不出来。
聒噪如同数不清的流萤,又像是一股漩涡席卷大街小巷,洪水来袭是疯狂的,传遍大街小巷的枪战也亦是如此,躁动是烟火,吓得老鼠们四处逃窜。恶意的巷战与响声接连绽放,那是柳四氿认为与自己认为正确的可以再碰一碰运气的方向,很显然,他是那些老鼠之一,他即使是危难当头也不忘那盆盆栽,他害怕在报亭背后别人看到那绿植的小小一角。他竖着耳朵,听着几乎是同时迸发的琉璃火的嬉笑,不同的枪声与响声势均力敌,同时各开了几枪之后,便陷入了一片寂静,少顷,火器声音更为清脆的那杆子器具像是满足了自己的性幻想,又呻吟了三声,便没有回应。
男人并紧双腿,将自己全身收缩起来,冷汗如同出逃的春笋,从他的毛孔里面往外冒,起码他不想被发现,如果被发现也就只是一颗子弹的功夫,他的手指半截已经抠进了盆栽的土里,修剪的几乎平齐腥臭的黄色肌理的指甲沾满了一些黑紫色的泥土,他觉得有必要防身,或者是有必要拉响最后一丝保险,只可惜可怜了这盆花了,或者说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糟蹋了这盆花了。
想也知道,那是巷战的二人在交火后一方被击毙,随即毫无血色的尸体被连开了鞭策性的送终的礼炮。紧张和他几乎是沉不住气的呼吸引得心脏起跳,柳四氿做过不少被追杀的噩梦,也都是在心跳加速中慌慌张张地醒来,某些时候,或者说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是皮鞋走过的声音,幻听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柳四氿郑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见人就杀的变态,再或者,他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些认同的趋向。
男人环顾四周,等待是待宰的羔羊,他的手指慌不择路,就如同饿到奄奄一息,发疯似的抠索着土下的救命骸骨的丧犬,没有应答,似乎并没有人向他的方向走来,老耗子胆小极了,想活,那就跑,不胆小的耗子活不长,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他不敢走那条或许可以走出去的路碰碰运气,人命攸关,遇到草菅人命的坏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四氿摸摸索索闪进一个小巷子里,与漆黑为伍,起码能让他感到安心,在这种小巷子的角落,会发现一个斜三角隆起来的地方,用着三个醒目的汉字标明那是“老鼠药”,柳四氿的大脑经常喜欢跟他开个玩笑,比如在和领导面对面谈话时,大脑会问他“如果给对方一拳会怎么样呢?”虽然男人不会去,也不敢去这么做。譬如这次,他的大脑就在嬉戏着提出“如果翻找一颗老鼠药吃下去会怎么样呢?”的信号。
男人摇了摇头以表冷静,在中华街这种四通八达的大场景,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绕过去吧。清冷的月色是一滩浑水,如同搅拌着污泥深处的荷花,装点着却溜不进小巷的帷幕,小巷左侧睡着宅楼的背光侧,右边是繁华的大型旅馆的面向垃圾堆的鲜少有人问津的脏地方。比起在这种地方落脚,似乎连发现小巷的存在都是一件困难的琐事。
柳四氿感官迟钝,是个感性支配着行走的怪物。
夏川泉五感发达,心存理念与不谙世事天真果敢。不仅枪声引起少年的戒备,相比起走在大路上的他,小巷子里面的动静就显得更为可疑和值得注意了,起码置身于猎物与被狩猎的位置,柳四氿注意到的异常全然不及夏川泉。
在杀戮日如此招摇地在大街上乱晃,不遇到什么人的理想情况可能只存在于小说。柳四氿的脚步稀碎的如同雨后滴落水珠的屋檐,一滴一滴拍打在水泥与搪瓷混搭的丘貉上,好似挑衅,好似自报姓名的噩耗,又傲慢,又令人厌恶。夏川泉也听到了不远处的枪声,他愣了半秒钟,反应与思维的牵丝拉线促使他下意识去摸着自己的背上的弓械,合金材料冰冷且凛冽,是独属于渔岛的浪涌的极东的怒号,是贯穿金色的日与银色的月的平川。箭搭弦上,把弓抽丝剥茧,平拉作揖以备,剩下的,则是在原处竖起耳朵给不怀好意的作俑者一贯银虹。
柳四氿则是第一个闯进泉的“领地”的不速之客。
“不许动!”夏川泉的弓口早已瞄向巷口。他对着前脚刚刚走出巷口的男人呵斥和要求道,尽管对方看样子似乎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不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准备工作要更胜一筹的缘故。
“哎?”柳四氿听到了这么一句凌厉的日语,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男人没有第一反应出来对方是在呵斥以及要求自己。男人像一只爬出砖缝的鼠妇,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起码他要搞清楚几个信息,比如说话者的位置,话语者的交涉对象,以及周围有几个人。
男人的傲慢让夏川泉顿时有些心生怒火,好似是瞧不起弓道,抑或是瞧不起自己是个小孩子,雏鹰自有的澄空的傲气,自然容不得乌鸦在自己头顶胡作非为,平步稳,臂力抻,年轻的夏川泉好似严苛的雕像,早在出生那一刻时便定下了如同守门的石狮子般顽固且一丝不苟的身板,拉弓长臂严指青山,是骏马,是奔腾的金昏。
“是在叫我吗?”柳四氿显然不太想摊上太多麻烦,他摆出来了平常在职场工作的时候赔罪的讪笑,是一种示弱和自认为友好的手段,随即下意识秃噜出来一句地地道道的普通话,他一开口,便意识到了语言不通的尴尬的局面。
夏川泉也是如此。
松下的指责是魂牵梦萦,是一个名为至死之人的奄奄一息,即便是坠落地狱,也要在一个天真的孩子的臂膀刻下伤疤,夏川泉望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想到了同样是当初作为被收容者的松下,他动摇了那么刹那,随即便要履行属于自己的在杀戮日的准则,如果不能与任何一位路人路归殊途,那么作为排除危险的必要,并且还是正面撞上的情况下,需要对其他人搜身才是。须臾的思考没能动摇他的意志,他是松,是钟,是瀑布,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柳四氿露出好脸色,障碍性的交流只会让他分心,会给任何一个不法之徒留下可乘之机,水花飞溅,鹰隼的箭矢划过呼啸的空气,那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是永不过时的承载着文化与信仰的东西,在这种距离,离手的自由的流体形的木枝的威慑力和破坏力丝毫不亚于火器,像是开玩笑,又是恐吓,那根箭矢直勾勾的落在柳四氿的双腿中间,不偏不倚,不管是向左,向右,抑或向上一些,疼痛与贯穿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靠……”男人带着一丝颤音下意识说出来了一句国骂。
柳四氿靠在墙边,他的双腿刚才并没有岔开太多,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和示威,让他不由得把大腿分开了一些,他隔着自己的身体的遮挡感看不清箭矢在蓄力的情况下刺进墙体几分,隐约的爆裂的呓语通过这个缺口填满了身后的墙体,墙体在发怵,在颤抖。
不对,那是柳四氿在颤抖罢了。他对于弓箭所有的理解,所有的认知,只不过一句“成吉思汗,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罢了,以及,那是一种娟秀的好东西,是承载着一种信仰搓使的传统,是一种古色古香不以时间消退的时间的美。
男人腿软极了,这比起对着天空来一枪要更让他害怕,他刚刚体会过的这种似乎更胜似死神擦肩咫尺,柳四氿的胃部因为恐惧,像是扳开了一些无声的开关,那让他的胃液翻腾,顺着一股如同电击的酥麻感给了他的大腿和小腿链接处的内侧一记踢腿,在名为杀戮日的贡堂下逼迫他跪下,恐惧在男人胃里的翻江倒海中发酵,他似乎有些紧张的没喘过来气,几乎可以顺着墙壁如同一只蜗牛一样顺藤滑下而坐在那支箭上。
男人过多的臆想让他的背部滚烫,翻滚,好似火山喷薄而出,好似一席火锅肉块的粘稠与酱辣,随即开始在冷风中,在大快朵颐的客人的唇齿呼出的风中迅速降温。他甚至不敢去抬头看一眼将箭矢射出的那个孩子,或者说,他开始有点接受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宿命了。
夏川泉对自己的箭法相当得意,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他是不会做出轻易伤害其他人的,会让他的负罪感更加深一笔的行为的。这份得意的构成并不仅限于包含自己的百步穿杨,还有一份打消了对方对于自己弓道和年龄的蔑视。
“缴械武器搜身!”夏川泉对着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他了解对方听不懂日语,但是总归来说还是要这么说一句的,算是心理安慰,因为如果一声不吭的话就去搜身,会显得有些奇怪。
短暂的一须臾。在对方还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把下一根箭搭在了弦上。
一股极大的情绪搅动着深夜未眠人的大脑,柳四氿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本应该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模糊如雾,寒清色的灯光在他的眼底如同万花筒,像炸裂的果实,像莫奈的淡色纷呈的油画。他勉强辩识了对方的话,尽管不知道什么意思,生理本能还是让他如同乖巧的被驯化家禽一样举起双手,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仓促的把那盆碍事的盆栽丢在地上(不过是可承受冲击的限度之内),肩膀勾成了一个直角状的形状,手心向外举起来了手臂。
泉的策略清晰且富有侵略,他并没有让弓箭落在对方的头部两侧,而是选择蹩住了对方的脚,蹩马腿,便不能随随便便地走出“日”字形状,便不能下出一步可进可退的好棋了,柳四氿也是如此,如果顺应大脑中想要逃跑的念头,那么就要将自己的腿如同跳大绳一样抬高分离,这种动作无疑是破绽百出的,是危险的,虽然弓箭只射在了安全距离,却将男人粉饰地如同中招的落雁,只得等待捕猎者的侵袭。
男人闭上了眼睛,短时间析出冷汗也是耗费体力的行为。他莫名其妙做出了一种名为死去的觉悟。一瞬间,他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双耳失聪抑或嗡嗡作响,随着触感而来的,不是穿刺性的疼痛,而是一双稚嫩的手掌,从他的胸口的口袋划过,随即按压的触感让他的身体上的冷汗快要和布料合二为一,他感到有些意外,随即睁开了眼,就像是一只桎梏于蛋壳的雏鸟一样,被准许着睁开了眼睛第一次观测这个世界。
“哎?”他下意识发出了一个疑问词般的声音,他轻轻低头望着对方的满是因为拉弓所磨练的老茧的有力的,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手仔仔细细的带着一丝痒意,先是停顿做力,随即力道翻涌拔除了那根封路箭,右手后三指握着那根把老鼠吓的不清的信号弹,随即从他的领带披散的胸口,再往下到容易塞着枪支的腰间,再到严丝合缝的带着一定厚度的裤子衬着男人的敏感的腰弓,以及那块经不起别人触摸的痒痒肉。
夏川泉皱了皱眉头,他像一只凶狠的小狮子,毫无防备地抓住了对方举起来的手腕,用不小的力道捏了两捏,迎接夏川泉的手指的触感的,只有皮包骨头的手腕,好似凸起的骨刺,膈应着他的指头尖,夏川泉确认在这种袖口处没有任何可以快速弹出和使用的东西之后,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好像是在搜身?柳四氿这么想道,随后他的裤子口袋也被翻来覆去,白色的侧腰口袋内胆如同鱼尿泡一样翻着肚皮流淌了出来,在那鱼的胃里的腐烂的异物,被眼前这个男孩紧紧地握在手里:一份白纸,一支笔还有一部因为流落异地而没有信号的智能手机(不过摸到了手机的存在,便没有特意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带着一丝好奇,夏川泉打开了那张叠起来的纸片,中国字如同一丝丝细雨,嘀嗒进了泉的眼帘,那是柳四氿在出发前的时候写满的有关樱花的小诗,字体连笔,有个别几个中日混用的字体他能看得懂,虽然推测不出大致意思,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就对了。他把这些不值得注意的东西握在手心,推搡到男人的胸前,示意让对方拿好,柳四氿长吁一声,不过这是在从他身上搜钱吗?
柳四氿不知道。
他慢慢吞吞的翻折自己的瘦削手掌,像是老式蒸汽机一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的随身物品,又像一只流浪的哈巴狗,巴结着又乖巧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他不敢说一句话,也一句话都没必要说。要说有什么感受,那应该是比较羞耻的东西被别人看光了而已。
泉的手落到了对方的大腿处,紧接着往下,就是裤腿了,扎实有肉的手感让他体会到,对方不但身上什么也没有,也穿的很薄,他总不能要求对方把鞋子也脱掉,但是如果鞋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那也是极其麻烦以及不便的,起码泉认为这是对他不构成威胁的,带着如同杂草般肆意生长的疑心,夏川泉扯住了对方的领口,推着陌生男人的肩膀让他背身而去,出于本能的,柳四氿想要反抗这种粗鲁,不过衡量狩猎与被狩猎的,武力则是唯一的标准,夏川泉练习弓箭的臂膀结实有力,如同拎小鸡一样,或者说是赶鸭子一样,他将对方双手交叉,用惯用手牢牢握紧男人的手腕,只是稍微用力一点的威压,柳四氿便放弃去挣脱人肉制作的枷锁了,只有一些留在喉咙里面被口水粘的死死的不爽。
背上也没什么东西……夏川泉把最后的一丝注意力放到了那盆绿植上,他的手随意的撩拨了两下,男孩的眼睛细致入微且擅长捕风捉影,他看到了盆栽的土层上方有几个指印,简单的对照让他擅自复侦查了柳四氿的手指尖的指甲,黑漆漆的,如同一抹又一抹的黑脂,除了对男人的第一印象多了条有些邋遢以外,其他再没有其他什么,既然不是来杀人的,柳四氿在泉的眼里的目的,就变成了有着变态趣味的来观看其他平民遭受苦难的外国游客了……
夏川泉叹了口气,在蹲伏检查那盆花之后站了起来。一旁的人看着他自导自演的行为心里有些暗暗不爽,这明显就是被别人欺负了吧!还是被一个小孩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起码这个有些暴力的家伙没有动杀心和恶念……男人活络了一下手腕,似乎被对方抓得有些生疼,他在一旁盯着泉看,恍惚间对上了眼睛,像是幸以跳出虎口的兔子一样,柳四氿把自己的眼睛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和夏川泉好好交流一下才是。
交流万岁的念头如同回荡的淡淡的钟声,促使着这个行尸走肉的男人紧急思考,起码现在,他还庆幸自己的脑袋不是榆木做的才是。柳四氿想到了什么,像是一瓦在弯道的错峰的冲击里飞转的瓦片,他去摸左边的裤兜,眼睛也变成了和手臂缝合成线的牵线娃娃,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口袋的缝线。
紧皱如同急雨,如同短暂的淡雷的手臂牢牢深处紧紧握住柳四氿的左手,迫使他停止自己的动作。刺眼的振袖如同屏风,遮挡住了柳四氿的眼帘。不用想也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害怕自己掏出什么武器罢了。
“这家伙也太敏感了吧!我真的不是要掏出什么危险物品!”柳四氿在心底喊出来了这么一句。在妥协和无奈之中让对方把那个智能械物掏了出来。
趁着对方戒备放下,柳四氿晃了晃那台老式的,荧光屏闪的小盒子,他的手机亮度在向着小巷子的一侧异常刺眼,随即他点开了一个预先下载好的,方便研究日本文化用的翻译软件。他耸了耸肩,操纵那衰老到腰酸背痛的身子收了收冷汗,起码他觉得他能多活这么一分钟,对方一定不是抱着恶意来的,人皆共情,人皆为一束早春的新根,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大概只是为了自卫罢了。
“我是柳四氿!”他在即时翻译的左侧输入栏打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顺着右边的框条一个字一个字如同豆芽一样从白色的荧屏里面冒出来,那个“氿”字,被翻译成了“倉”。
唉…?“柳四倉”么……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夏川泉会意了他的意思,虽然他几乎对于智能手机一窍不通,他从来没有正式的使用过这种东西,他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男人没有像条哈巴狗夹着尾巴逃跑,而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交流,已经不好形容是不知死活还是天真异禀了。
泉愣了一下,他接过了对方的手机,看着对方的如同演员一样粉饰后挤出来的笑容,大概是想要套近乎吧。夏川泉有些怀疑,不过更多的,是发现对方对自己构成不了威胁的和善,没有检查到任何的刀具,没有枪械火器,没有超越他的体力以及力气,更没有意志过于常人的坚定。他的手指比起对方的枯槁,更多的是有些滚烫和红润,他在右面的对话框里面直言不讳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夏川泉很少使用智能机,他的打字速度有些慢。
“你来这次活动做什么?”
“柳四倉”有些意外,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打算和自己套近乎,他看着这个生硬的机翻,思索了片刻。
“我来陪我的男朋友……”“柳四倉”打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太对,或者说,出于一些古板的思想观念,他不应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爱人是一名男性这种事实随随便便的就告诉别人,于是他当着泉的面,把“男朋友”改成了“爱人”。
“我来陪我的爱人参加杀戮日。”他这么说道,不过在夏川泉看来,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私人情况,更具体一点,他不在乎任何人。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柳四倉”发问道,与此同时,他觉得他们不太像面对面,更像隔着五湖四海的通过电子邮件交流的外国好友。
“我是……”夏川泉顿了一下,他还没能打出自己的名字,他望着这个才被自己做过粗鲁的事情的友好的男人,如同一股猩红的烙印的名为“松下”的谴责历历在目,夏川泉莫名其妙感觉自己有些疲惫,那是一种在思想上的精神的扭曲感,那是一种名为迷茫的沙子在他脚下的鞋子里消磨着他的耐心,人会被别人打败,也会被自己打败,夏川泉不能领会自己对于松下的感情,是哪一种,他咽了口唾沫,随即慢慢的打出来了几个字:
“我是怪物。”
这出乎了“柳四倉”的意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杀过了人,那个人闯进了我的房子,他明明没有还手的力气了,但是我还是杀死了他。”像是生锈的齿轮被重新启动,一些润滑油的促使下齿轮吱吱作响,一种名为愧疚的东西在夏川泉的心里反反复复的翻江倒海。
“我觉得……”
笔友“柳四倉”还没能迅速思考便打下了这几个字,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妥,有些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到随便评价别人的事情。但是并没有任何打算想要停止,他觉得自己是一种下贱的物种,并且乐此不彼,即使这次也依然如此。
“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保护自己的家,是个好人。”显然“柳四倉”不喜欢用这种毫无感情的打字方式,但是就着中国话来说,许许多多的字都有多重含义,不把名词诠释透彻,是很容易出差错的。
夏川泉没有任何回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蠢,比起对于各种身手矫健有着各种经历和机遇的前辈,这个乐呵乐呵的家伙显得很呆…
“那你觉得……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柳四倉”没能反应过来对方问话之中的跨度,刚被做过这样的暴力的事情,又要被要求做心理辅导。起码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种尸肉与腐烂共行,人野与死昏并存的烂地方,这种乐观的孩子,起码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的孩子,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的。“柳四倉”在淡漠的思考中收起来了自己的笑容,这种沉重到他回忆起自己的往昔,沉重到每每想起自己的家乡,想到父亲柳方成,想到母亲偃梅,他就会扪心自问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每当他想到那样稀碎的生活,他便会思考我要怎样去做,怎样去活。很显然,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在孩童的年龄思考这种东西。
揪其根源的问题像是一个黑色的茧,破茧成蝶的代价是童真。
认真思考后,“柳四倉”打出了这么一小句话。
“我觉得…人生是虚无的。”
夏川泉看了看手机的荧幕,短暂的思考过后他重新抬头看了看这个陌生男人,“柳四倉”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怜悯……
他觉得有些不对,男人娴熟的把翻译过去的东西重新复制粘贴再翻译过来,映入眼帘的翻译结果则变成了“我觉得人生里面什么也没有。”
好奇怪…感觉自己像是酒醉后一无所有的落魄大叔……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柳四倉”开始慌忙的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男人想了想,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以及怎样去说。紧张又让他的脊背变得熟络和滚烫了,他挠了挠脑袋,像是一个犯难的孩子,在原地如同一只断掉了触角的蚂蚁,到处走来走去,而夏川泉,则带着疑惑盯着这个男人。
“柳四倉”已经懒得去思考三七二十一和后果了。
他擅自拿过来了手机,将小盒子举在自己面前,那是一个视野的死角,泉是看不到以及看不清的。这是他认真打字的表现。有一瞬间,可能他的表情认真和眉头紧皱到好笑的地步,他的手指头像进行伸展运动的青蛙,滔滔不绝的将他胃里的如同蚊子一样的笔墨喷吐在键盘之上,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像个孩子一样展示自己的成果,展示给夏川泉看:
“我认为你只用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以及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关于善与恶,只是别人做下定义之后约束你的工具罢了!你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社会的看法!”
随即,他把手机递给了泉,白纸黑字,夏川泉皱了皱眉头,尽量去识别那些翻译导致的古怪和曲解的意思。片刻后,促使他的第一反应让只打下来了一句话。
“你也太自私了。”
“……”
“柳四倉”没有再说话,他觉得他有些难以理喻和教化对方,就好比对方对于自己而言那样。
他对于眼前这个孩子的经历和家庭一无所知,自然不能试图用对症下药的方式去完成一次颠覆性的想法,交流是裂谷,是鸿沟,是断桥,他需要时间去缝补,搭建,但那时间流逝和万物变迁春去秋来之后,是需要何等的耐心和平等的交流才能与他如同知己一般畅谈,在梦想与哲学的茧蛹之中一起放飞童真,蜕变,去睁开眼,忘记一个一个美好的梦,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千疮百孔的模样,他自然不能要求对方成为一个痛苦的苏格拉底,无法要求他们为了自己将视若珍宝的东西摒弃。
对于那个家来说,那是泉的全部,那是夏川泉生下来的意义,他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狮子,是一只石狮子。
男人换了个法子,他想了想。他留下来这么一串字:
“我也是怪物,起码做一个怪物,也可以活的很开心。”
夏川泉看到之后没能说出来什么话,或者说,他有些震撼到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以及无限的笑意,他只觉得这个人神秘,他的想法幼稚到超越了自己受过的所有教育的常识,是什么作为燃料推动他几近“一丝不挂”地走在杀戮日的大街上,他杀过人吗?他在杀过人之后也能依然像这样责无旁贷地对我说这一切无所谓吗?夏川泉不知道。他也同样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为什么可以没用的这么彻底,可以不和女性结婚诞下子嗣。
毫无疑问,他是个怪物,我也是。
——————————
“渡边家是吗?”夏川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的!你知道在哪吗?”
夏川泉思索了片刻,他打开了地图指出了一个方向。“我知道这里的住户都住在哪里,你往这个地方走便是。”
柳四氿点了点头,关掉了翻译器将那块手机踹进了兜里,背身像是和熟人一样打招呼一样挥手,随后说出了一句国际通用的“Thank you!”
夏川泉看着他的背影走神了两秒,带着一些想法和其他的意图,他有些想要搞清楚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的脑子里想着什么,他追了上去,拉住了那人的手腕,自顾自的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三百六十度翻找手机的电源键在什么地方,按下,顺着页面提示划开,捏了捏那个翻译软件的图标,切换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日语键盘:
“我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最后还是滑铲了!可恶(虚弱的躺下
唐,真好啊唐……小泉命运般的指路大姐姐……
然后各种互动的番外会在第三章之前写好!希望能让泉今夜的觉悟完成它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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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地址: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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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街,小林拉面 1:35】
人类总是以为自己如此平凡而普遍,整个世界都按照他们所默认的理论运转,以至于他们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扭曲和怪异,直到他们的理所当然在他人的神情中反射出难以置信。
夏川泉刚刚第一次得到那样的反应。他平凡普通的人生故事,在他人的眼中竟是一场惨剧,足以让他们流下泪来——唐和理树都没有哭,但夏川知道他们如果是更柔软或者和他更亲密的人,那个拉面店将会填满了眼泪。唐尚且冷静,理树却无法控制的悲伤起来,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为你感到伤心。
最令人困扰的是,夏川并不感到伤心。
也许这就是最令他们难过的地方。他吓到了他们,比他的故事更甚的是他无所谓的态度。夏川越是平静,他们的神情就更加凝重,像是没看过案卷的陪审团,一次又一次被超越想象的罪恶震撼。
在那样的神情下,就连夏川泉自己也觉得他似乎应当开始自怜。
幸运的是,他们正身处一个狂暴而短暂的夜晚,温情没有互相渲染的时间。理树不得不忍住他的悲悯,留出时间给他们做其他更重要的事——在这个晚上,特指与杀人与不被杀有关的一切事项。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得多了。唐还要去观察更多的人类,泉需要将他的亲人送去更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在唐告诉了他们关于猎人的情报之后。这个夜晚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危险,携枪者并非个例,而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
这件事让少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但他却并不离开——现在唐知道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杀戮夜社会规则的变迁。他像一只乖巧的机器人,遵守着预设的规则,却未曾预料到他眼前的现实已非昨日。他仍然遵守着绝不抛下客人离开的平凡准则,甚至愿意放任他昏迷的奶奶继续独自躺在房间里。
至于宫野理树完全沉浸在他的思绪里,眼镜雾蒙蒙的,像一座沉思的少年像。至少今晚,他并不是个好的同伴。唐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各自的思绪:"宫野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夏川君呢?"
理树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慌张:"啊——我,我会……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发言,可却并不打算跟在唐或者夏川的身后自保。自毁意愿以善良和温柔的表象浮现,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让我死'的回音,无声的恳求拯救或者毁灭。
夏川认可的点点头(唐几乎失笑,他似乎根本没听懂这个手无寸铁的男人说了什么就同意了他的发言,仅仅基于对方是年长者),紧跟着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早点回家。既然知道了关于猎人的情报,我想要准备得更完善一点!"
他就差没说请了,像个跟老师申请想要提早回家的小学生似的,等待着回答。唐控制着自己没有叹气——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只撕猎物喉咙却只想取得零食奖励的小狗,毫不在乎自己满口的血迹。
有必要让他们继续探索自身。名叫夏川泉的少年显然还有更多成长空间和需要做的事,宫野理树并不是能独行的精神状态,唐自己也想要观察更多的人。这个临时组成的吃面小队又交流了一会信息——或者说唐对这两个相当有价值的观察对象进行了短暂的杀戮日行动方式强化教育,又存下了彼此的邮箱(唐手机通讯录的平均收入被他们两个人的存在显著拉低了)。幽魂一般游荡着的理树被唐领养了,他比唐高出一头,像头身材纤瘦的驮兽,跟随着唐手中无形的牵绳,头也不抬。
夏川认认真真朝他们道别,活像他只是结束了社团训练准备回家——尽管他有些困惑于可不可以说明天见。他并不确认自己能否和另两人再见面,又不懂得掩盖或者社交辞令。最后她不得不总结发言:"那么,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天亮之后再见吧。"
她略微顿了一下,最终强调了一次——主要是对理树:"即使在平时,自卫导致的杀人也常常判为无罪。无论因为什么,只要站在这里的人全都是预备杀人者。"
宫野理树看上去几乎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看着唐,但眼睛却没有聚焦。唐有些无奈的向他强调:"所以,反击的时候,要一击必杀。"
顿了一下,她不得不说得更清楚一点:"像夏川君那样。"
夏川泉睁大眼睛,无意识的站直了一点,显然把这当作一种表扬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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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神社,夏川家 2:45】
在漫长的行路之后,夏川跪坐在自己的房间,向自己确认待办事项上的一切。奶奶还睡着,她不会知道这个晚上发生的任何事。他背着她爬山到凤凰神社的一路上她连个呼噜都没打,那种人事不省的安静让他安心。唐和宫野理树的邮箱在他的手机里,他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求助,获取任何关于人类道德普遍准则的技术指导。他从某个叔叔的铁工厂里取回了自己很久之前订制的部件,并刚刚组装起来。夏川深呼吸,再一次在脑内回顾他必须完成的一切,却难以抑制的,战栗着感到兴奋。
弓道不该是这样——他深呼吸着,向自己强调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情势所迫。在如今这个疯狂的世道,他必须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即使是将他热爱的弓道化作杀人的武器。
可是他仍然兴奋,被唐肯定过的攻击欲暴涨起来,占领他的思绪。像被收养的野猫久违的踏出房门,仅仅是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的爽快感就令他想要深深呼吸。
弓箭,和它现代化的兄弟,枪械一样,是仅为了杀戮创造出的工具。即使是刃具也有切割食物,制造工具的功能,弓箭却没有。它是纯粹的杀戮道具,是指爪与利齿的延伸,是人类最深刻暴力的远古具现。弓道当然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肌肉与竹木一同张开到极限,暴力凝合在强韧弦线上便成了令人屏息的美丽,箭羽刮起微小的飓风,推动箭身如鱼一般义无反顾的穿透层层空气,没入它宿命的——并非活物的,夏川泉向自己强调——目标里。
弓道并不是为了杀戮。他确认自己并不是变态杀人狂,他的弓箭也非为屠杀而张开。
但这东西不是。
弩机银亮的金属还带着刚从机床上带下来的味道,那味道难以描述。高速摩擦的刀头切割铁块像菜刀剁开松软的猪肉,于是金属也带上了血肉的腥臭味。那味道让人上瘾。它不久前才从小型铁工厂的淬火桶里出来,未擦净的油渍带着奇怪的工业香味。机床比人类的手指稳定一千倍,它平静的制造出夏川泉需要的部件,接着夏川将他们组装到一起,成为一件杀人用的武器。和弓箭不同——你可以将习练掌握它们所需要的时间美化为艺术和技巧——这东西和枪没有本质区别,任何能够瞄准的人都能够轻易的用它杀人。
在有种种工具辅助的现代,要制造一具杀人的武器简单得难以置信。
它的板机甚至没有被打磨过,从整块金属板上切割下来的边缘有锋利的直角,几乎要割伤夏川的手指。握紧它让人感到……有力,和奇异的恐惧。即使他原本就有能力杀人(实际上他的确杀了人),但是当手中有这样的武器,当杀人甚至不需要超过一片口香糖的成本,那种过于强大的权利令人恐惧。
夏川试射了两次,第一根金属弩箭射穿他房间的地板,飞落一楼后钻透榻榻米,深深没入地下(夏川非常后悔,他没办法把那根弩箭挖出来,也不知道要如何修补木地板上的两个圆洞),第二根弩箭他选择了附近一户人家的花坛,箭支穿透了坛子的一侧,但最终被深厚的泥土和陶瓷阻挡,在撞裂了另一侧的坛壁后它停了下来,从碎裂的厚陶片中露出锋利的刃。可以想见它撕裂人类的颅骨只会比这四厘米厚还填满了泥土的陶罐更简单,脑浆、血液和骨头的碎片会碎裂得比这罐子更漂亮。
这个想法让他惊愕了一瞬间,它滑过他的脑海,温柔而平静,像一滴水珠滚过洗碗槽光滑的不锈钢侧壁那样顺滑流畅,他甚至没有觉得那样的画面恶心,至少不像'大众'应当认为的那样。唐会说他过于纠结——至少他印象中的唐是这么说的。思想无罪——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连一丝温柔的微笑也不会有。她就是那样,即使在提供帮助时像在叙述判决的法官,客观、冷静、无情。
思想无罪,更何况你已经在为这思想而反思。既然已无罪行,忏悔也无意义。你不过是又一个为无谓之事浪费自己脑力的人罢了。
唐在他的脑子里说完这些,像个下课后又被拽住提问的老师似的,解答完提问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但他知道她还会回来,在他需要的时候——不仅是在幻想里,还可以通过他手机,在现实里。弩机在夏川泉的手里沉甸甸的,未经打磨的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手,刺痛感和重量证明着它的力量。这双重保险让他冷静下来,他可以解决这一切。
夏川泉站在路口,忽然意识到他正站在路灯下,就在那个神秘人所在的位置。他回头看去,自己的房间窗户一片黑暗,那个人不可能看到他。
可是他看到了,他隔着街道,与黑暗中的夏川对峙。
恐怖感再一次袭来,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深呼吸。与素昧平生之人交流后某种东西残留在他的体内,支撑着他在路灯的光柱下站直身体。他感到不安,同时平静。这平静类似于兴奋,在他的脊椎里流淌,让他像一只被过充了的电池似的,在爆炸边缘徘徊,却又完美的运转着。
夏川止不住的想象他的爆炸,那个时刻近了——东方的天空开始发亮,透出蓝色,像一瓶深浓的墨水经由笔尖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凌晨即将到来,杀戮夜结束前,那才会是真正的百鬼夜行。犹豫了一夜的人会被迫实行他们早就计划好的谋杀;奔走了一夜的人也将补全他们最后的计划;幸存者放松了警惕,像凌晨的兔子从洞口露出头来,试探猎手们是否还在匍匐和盘旋——可惜的是,它们当然在。它们永远在。对兔子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真正的猎手,而是幻想中的安全。
夏川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安全,直到早上七点之前。而那——还有四个小时。
Q:请问魔法的范围是什么样的呢?可以使用火焰魔法之类的么?
A:企划主要以肉眼不易察觉的魔法为主,主攻心灵。不会出现哈利波特中电光火石的法术。
Q:请问可以被附身么?或者附身别人么?
A:人设可能被强大的灵体或者魔鬼附身。活人可以习得灵魂出窍,但再并未死亡的前提之下不能附身他人。
Q:请问在签约后还可以解约变回凡人吗?
A:不能,这是一份与自己至关重要且不能毁约的签约,所以请慎重考虑哦!
Q:所有巫师都必须要签约吗?
A:不是,并非所有的巫师都有签约,不过不签约就不会有13条寿命等特权。
Q:企划存在天使和恶魔吗?他们可以做什么?
A: 存在,原生天使和恶魔有条约,不干涉人间事。有极少数后天形成的天使和恶魔会来人间添乱【可参考:地狱神探】
Q:一个具备巫师血统可以不签署野兽条约但是来上课吗?
A: 可以的,这是一份与自己至关重要且不能毁约的签约,可以慢慢考虑。
Q:发色瞳色有限制吗
A:没有。
Q:可以是东方人吗?
A:可以,巫师国籍没有限制,但东方术士请在不超格的情况下自行设定(东方术士与西方体制不同)
Q:请问我是男人可以穿女生校服吗?
A:可以,同理女性也可穿男性校服,但为了方便统计请在人设纸上写上真实性别,宿舍也按照性别分配。
Q:能不能召唤恶魔?
A:可以 但一是很难成功,二是因为巫师本来就比恶魔低阶就算成功召唤了恶魔能控制恶魔的巫师也是少数中的少数!甚至可能因为惹恶魔生气而被反噬这样。
Q: 巫师与凡人生理特征上有区别吗?
A: 没有。
Q: 我必须住宿舍吗?
A: 是的,学院在一座海岛上,出行并没有那么方便。
感谢两位亲妈的不傻之恩呜呜呜呜!!!
两位帅哥陪我吃夜宵,我此生无憾了
只亮着应急指示灯的厨房内,黑影跨过光亮,落地时悄无声息,他似乎是听见了冰箱运转声之外的什么响动,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微微动了动,歪着脑袋在原地停顿好一会,而后转身,沿着瓷砖地面的缝隙跨出一步。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下水珠,啪嗒一声响在他耳侧,手指边缘触碰到的微凉手感透着冬天刺骨冷意。
猛地,在水珠再一次砸入台面中时,另一双漆黑的眼睛透着水光在他耳边睁开眼。那个黑影弯腰,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同时响起的开灯声响里。
两双眼睛在昏暗室内对视,更像是网络上能看见的猫咪互相试探的感觉。
楚寅吓得毛都要炸起来了。两只圆润的耳朵抖了抖,他从桌面下钻出,高大的身形逐渐舒展开,任无双眼睁睁看着楚寅跟只猫似得缓慢舒坦体态,难以想象那么小一个灶台下面是怎么藏进去这么大一只东西的。
任无双装作没事人一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问楚寅:“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寅抱着手臂搓了搓假惺惺地做出一副有些冷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来烤火。”
两个大男人一时无言,在冷冰冰的厨房重地里互相对视。
冰箱嗡鸣声仍在继续。
楚寅是率先动起来的那一个,他像是只巡视领地的动物似得,在这片好不容易亮堂起来的厨房里溜达了一圈,当时钟分针也滚过一圈,最终指向凌晨两点三刻的那一瞬间,他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装模作样地停在冰箱前。
“要吃点什么吗。”
任无双乱飘的视线终于定格,不再是看着漏水的龙头,也不是没开火的灶台,而是那个缓慢敞开的冰箱门上。一线光亮如同一碰饵料落入湖面,激起一层涟漪。
“冰箱里有什么。”他走起来的时候皮鞋和地面碰撞,响起了不疾不徐又稍显期待的声音。
楚寅终于转过头去,也面对向那散着冷气的储藏柜,全然忘了刚才自己装作有些冷的行为,上下扫荡一圈,绿金色的眼睛没有瞄见鸡蛋。
或许是今天早上已经用完了, 快月底了确实要采购东西了。
他伸手掏向一包塑料袋,翻出里面剩下的半透明饼皮,又找出保鲜室里的蔬菜叶子以及几个卖相不是很好的番茄。
任无双一动不动看着对方。楚寅捏着番茄掂量了一会又试图去掏冰箱门上的调料罐。
“滴——!!”刺耳的警铃声猝然响起,两人俱是一惊,楚寅眼疾手快去关门,任无双一惊摆出了起手式,单手捏着护身符,一手去接楚寅没拿住的调料瓶。
冰箱门嘭的一声关上了。警铃声也停下了。两个人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架势看着厨房入口好一会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间临时小厨房,即将装修改造成员工休息室。因而平日里也没有人会经过,干净的煮饭道具都堆在墙角用纸板箱装得整齐。房间里只透着一股许久无人的冰冷味道。
两人清了清喉咙,将得手的脏污意义在桌面上展开。
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饼皮,三个打蔫了的西红柿,一盒还剩没几个的香菇,几篇生菜叶子以及一瓶老干妈。
气氛又回到了最初两人对峙时的无言。
楚寅看了一会,挠挠后脑勺,去找了锅。任无双总之先把几种蔬菜都洗了个干净,冬天的自来水冰冷,他搓洗了西红柿和两颗蘑菇之后就罢工了。
楚寅把锅架在了火上,打着了灶台,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没想到你也会来找吃的。”
任无双手上抖了一下,又掩盖似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只是饿了。”他垂着眼睛看向手机上家人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十一点多的时候告诉他家里留了门。
“怎么想到来这里找吃的?”楚寅见谈话开了头,一边找着油一边搭话,“不出去吃吗?”
“苍蝇馆子吗?”任无双用小刀在西红柿上比划了半天,也没想到应该划怎么样一个花刀,“不是很想在外面闲逛。”
楚寅尾巴晃了晃,翘得老高,他没找到油,只能先回来装水,“我懂,冬天太冷了吧,我也不喜欢在外面逛。”
任无双放弃了出了西红柿,转头问楚寅,“你为什么不去?”
老虎尾巴垂下去了。
任无双没等到回应,知道自己大约是问了不该问的,或者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拿出手机看了看最近的还开着的外卖店家,只剩下了距离较远的烧烤店,送来至少要一个小时。
“我不想到楼下去拿外卖。”楚寅拿了个蘑菇试图往锅里扔,“而且楚辞先生会不太高兴。”
任无双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这位同事。
楚寅看着蘑菇在锅里上下起伏飘动,“好不容易和人交流上啦,我不想楚辞先生不开心。”他笑起来,带着点少年感的痞气,“难道不是吗。”
任无双打开老干妈的瓶子,找了个勺子和两个一次性的碗,往里面到了点酒。楚寅兴奋地问他这是哪里来的酒葫芦,任无双没回答他,遥遥举了举杯,像是在和谁碰杯,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天花板上接触不良的灯光,“是这么个道理。”
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间,任无双瞄见是师兄发来的消息,大约是起夜发现自己还没回去。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锁屏回复,就听见那头楚寅锅里冒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把水倒得太满,沸起来的时候还好,可是那只蘑菇被扔在里面不管不顾好一阵,随着水越来越剧烈的摇晃,噗地一声掉在台面上砸出一个漂亮的水花。
两人:……
“聊得太开心了。”
统共没说几句话的任无双:“嗯吧,要不出去吃吧,也不算很远。”
嘭的一声巨响,小厨房外的黑暗涌入,哐当砸门声在几乎没有人的楼道里回响。
楚寅和任无双在这种无奈又安心的环境里被吓得一个激灵,楚寅差点露出原型来,尾巴尖上的毛都炸起来了,任无双相比之下看着冷静些,但他也退出两步,迅速找了个好周旋的位置,手已经按在了腰上,就差把除妖符掏出来了。
六扇门大楼里自然是进不来奇奇怪怪东西的。只有一个人影倒在门口。
她缓缓抬起头,满头焦黑痕迹,双手前伸在地面上留下灰黑色污渍。
“何方妖孽!”任无双下意识喊了一句。
楚寅顺着这句话抄起锅子就差直接脱手扔出去了。
人影像是被砸懵了,一时间没回话,只是在地上有些奇怪地扒拉了一阵。
随后二人看见那人从胸口掏出一张还算干净的工牌。
任无双有些尴尬地收回符箓,楚寅急匆匆放下还热着的锅子,两个大男人围着陈知安一阵手忙脚乱,哪一个都没敢上手扶。
‘猝死?’楚寅打眼色问道。
‘不至于。’任无双摇摇头表示否认。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楚寅揉揉鼻尖伸手比划了一下,准备拉着对方的手,直接把陈知安拖进来。
‘咖……啡?’任无双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抬脚。
这时倒在地上的人似乎终于缓过劲来了,咻的一声爬起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如同平底炸响一声惊雷,两位成年男性各自收回手插在口袋里表示自己什么都不准备做。
任无双额头亮了不明显的一下,楚寅捏着领口装作无事发生。
陈知安无知无觉坐在原地,眼前天选地转,没一会,两人就看见小姑娘又要朝一边歪倒下去,短发上滴滴答答淌着咖啡液。
楚寅没敢躲,总不好让小姑娘躺地上,都准备接一下对方了,陈知安却猛然惊醒似的,不知从哪里抽出小刀,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残影,楚寅躲得快,抬起脚尖踹向手腕,任无双,伸手接了个准,又拽住陈知安乱翘的短发。贴了张清心符在她后颈上。
陈知安这一下其实没带任何起手式也没有杀气,楚寅甚至觉得自己踢重了那么一点,这显然是小家伙在混沌不清时候的一种下意识行为。任无双看了看还残留咖啡的手柄,没做过多深思,先把人提溜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陈知安困极了,咚的一声倒在冰冷桌面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伸手下意识去摸自己法器,没摸着心里一空这才真的醒过来。
“我……!”脏字还没出口,被硬生生咽下去,两个同事隔了几米远的脸在她面前模模糊糊的,她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敢认,“睡过了。都上班了吗……”
任无双敲了敲墙面示意她看钟。
陈知安看了两眼:“呃……下午三点,不好意思,几分?”
楚寅把那个落在地上的蘑菇捡起来埋进了陈知安的发顶:“再睡会吧姑娘。”
“我知道,闭上眼,不睁开一辈子就——”
“我们就会被执行科长追着打。”任无双说,又拍了拍陈知安面前的桌面,问道:“醒了吗?”
陈知安还是有点晕乎乎地,她搓了搓脸,楚寅也学着搓了两下,两个人像是两只巨大的水獭,搓了好半天。
楚寅问她:“你怎么用咖啡洗头?”
任无双别过脸,假装自己没在笑。
陈知安扒开自己下眼睑,做了个鬼脸道:“写报告些昏头了,隐形眼镜掉进杯子里想找,手一抖就撒身上了。”
楚寅也别过脸,假装自己肩膀没在抖。
“你们在做什么?”陈知安把自己假发片取了,隐形眼镜掉进咖啡杯里了已经找不出来了,只能闭着一只眼睛观察四周,“我只记得想来找点吃的。”
“和你一样。”楚寅盘腿坐在椅子上,歪头看陈知安还在滴水的头发,“你今天不值夜班吧。”
“在写报告。困过头了。”她说,撸了两把短发,硬生生把自己凹出了个背头的造型,又环顾四周,问道:“有什么吃的吗?”
任无双和楚寅两人四只手展示那一排东西给陈知安看。
陈知安无言良久,有去看已经烧开了的水。
“下春卷皮吃吧。”
楚寅提溜起塑料袋,给陈知安摆好,“您请。”
任无双把那把蝴蝶刀冲干净也递到陈知安面前,“您请。”
大姑娘活了二十四年头一回被两名成年男性像伺候大哥似得对待,懵了三秒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最终陈知安把一半越南春卷皮递给楚寅,教他用尖指甲撕成条状,也不用怎么走心,有个形状就行。又转头把蝴蝶刀收好,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另一把赤裸的小刀片递给任无双,“番茄底划十字不用太深,一会扔进那个锅里就好。”
锅子里的沸水已经被倒掉了一部分,不在扑得满灶台都是。三人沉默着动手做夜宵。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陈知安撕开一张饼皮,“我是听见有声音才过来的。”她脑袋上顶着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厨房湿巾,语气里还有点困倦。
“哦,在说怎么在办公楼的食堂里找吃的,不出门去吃。”
任无双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关心道:“你一会怎么回去?”
楚寅把一张透明皮撕成五条,虽说不用很精细,但是依旧每条宽窄匀称,整齐叠在那。
陈知安掰开两个蘑菇远远扔进锅里先和番茄煮着,回答道:“不用,我在工位上睡到明天早上。”
“你不回去吗?”楚寅问她,回想起楚辞给他说的一些常识道:“小姑娘不好在外面过夜。”
陈知安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下撇说道:“我想再去档案室找点东西。”
任无双把饼皮全部整理好,一股脑扔进了已经开始泛红的汤水里头,“有什么明天再来找,一会我们送你回去?”
楚寅想点头,又想起还在家里等他的楚辞,一时间有些两难。
陈知安看楚寅头顶圆滑的耳朵好久了,终于在它扇动的时候上手薅了两把,手感是软和的,但是毛有点硬。
“我一个人住,倒也不在乎。”她撑着脸,问任无双,“我记得我们同龄来着?”
“我比你大两岁。”任无双算了算年份,“怎么了?”
“哦,不是。”陈知安甩着外套袖子,上面沾着咖啡渍,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楚寅的鼻腔,大猫打了个喷嚏,“上次听红姐说去你家蹭饭,你师姐做饭好吃来着,好奇。”
陈知安笑起来,那张乍一看性别模糊的脸上透出女孩子的青春气,楚寅觉得好玩戳了一下。陈知安反手又戳了一下楚寅的耳朵。两个人幼稚地你躲我闪好一会。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头,他们三人没找到筷子,只好用锅铲搅和免得沾底,不出一会功夫卖相不怎么样的春卷皮番茄蘑菇面就出锅了。
乳白色的水蒸气在三人面前均匀散开,接触不良的灯管闪了两下终于稳定下来,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出一股番茄的酸甜味。陈知安在面出锅前戳烂了那几颗番茄,均匀分给两个胃口大些的男性,软烂的番茄吸了水透出一种沙沙的质地,用勺子一戳就散出一层红色颗粒。越南春卷皮被撕得整齐,煮过之后也不容易糊,捞出热汤的时候有些滑,楚寅试了两次都没尧起来。蘑菇是手掰开的,那股菌子的清香似乎还残留在手边,被碗里的热气一蒸,就像是溢出了碗沿的热气。
咖啡色不平整的表面用牙尖戳破了其实没有什么味道,老干妈被混在汤碗里,其实也没有多大增益。但是三人囫囵吃了一顿,倒也是热乎乎地吐出一口白气,从脚尖到骨髓都被热气浸润过一番,只有慵懒余韵。
“你要去档案室找什么?”楚寅戳着最后一片沾在碗底的番茄皮问陈知安,兽类的瞳孔里带着水汽,看过来的时候却也带着威严。
任无双收了碗筷,不无在意地听着。
三个执行科成员相对沉默一会,陈知安往后撑住椅背,像是在叹息,“一个……嗯,应该叫魔女吧?”
“魔女?”楚寅没听过这是什么。
“国外的……那种?”任无双比楚寅知道得多一点,一转头就看见老虎用一双好奇地眼睛盯着他,尾巴卷着,满是天真活泼,“你找那个做什么。”
陈知安侧着头指了指自己看不清楚的眼睛,“我以前住的地方闯进来过一个,还挺危险的吧大概。我总想抓到她。”
“抓到她做什么呢。”
“也不做什么,这其实有点像是小时候的梦想。”陈知安在自己眼前做了个抓取得动作,灯光明灭了一瞬间,“就想问问当年她为什么看上去……”
任无双没听见后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楚寅掏出手机没看见楚辞给他发消息有些失落,三人结伴走出六扇门大楼——陈知安是被拖出来的。
“明天见。”任无双说。
楚寅也薅了一把陈知安被晚风吹得东倒西歪还有咖啡味的短发,“别在路上睡着。”
陈知安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一人一颗塞进手里,“记得刷牙。”
(共1244字)
元夕,上元节,元宵节,灯节......无论称呼随着年代怎样变化,人们在这一天做的事总是不会有太大改变——挂灯笼,吃汤圆,逛庙会,和家人团圆。白季夏走出画舫上层的房间,站在栏边望向岸上通明的灯火。身前身后的人熙熙攘攘,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置身其外。
不知不觉间,这艘靠着现代科技驱动的画舫靠了岸。白季夏只能随着拥挤的人流下船,又被另一股拥挤的人流裹挟着走向灯会里的夜市。他听他们说,听他们笑,听他们闹,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有一层隔膜,不能让他脸上几乎快要永久固定的浅笑有一丝改变。
终于,人群随着街道流淌开来,白季夏也终于有了一丝休息的间隙。他轻巧地顺着缝隙穿过人流,站到挂满灯谜的架子前。这是他历经几百年上元节,最后剩下的唯一的乐趣了。
今年灯谜的新内容难度太低,还有不少老灯谜重复利用......白季夏在灯架前走了一个来回,迅速浏览一遍挂在各式灯笼下的谜面,在心底给今年的灯谜打了个“丙”。毕竟时代变迁,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动脑去猜灯谜,也很少有人愿意费心去出灯谜了。
就在失去兴致他准备再度融入人流,离开灯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小猫?”
“白先生?先生也来猜灯谜吗?”钟翼转过头,手里还捏着一张写着谜面的红纸。
“嗯,难得放了假,我就来看看。唔,小猫是想要拿奖品吗?”
“嗯......”
这时候,白季夏才终于注意到架子尽头放着一个板子,上面写着一等二等三等的奖品,最高一等的画舫船票到最低一等的糖画糖葫芦分别对应着不同的猜中数目。看着钟翼手里捏着的几张谜面纸条,白季夏有了猜测。
“小猫是想拿到船票吗?”
“......对。我想送给一个重要的人。”
得到钟翼的回答,白季夏点点头。“那小猫等我一下。”
“白先生,你要......”
还没等钟翼反应过来,白季夏已经走远了。不一会儿,钟翼又看到白季夏向他走来,手里捏着一打写着谜面的纸条。
“小猫的那些也给我一下,好吗?”
“好......”
钟翼跟着白季夏走到主摊位,看着他拿起毛笔蘸上墨,在一张张谜面的背后落下秀丽的谜底。
“好了。”
白季夏丝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目光,把晾干字迹的红纸条重新叠成一摞,交给摊主,又在摊主惊诧的目光下接过两张画舫船票,交给一边看呆了的钟翼。
“喏,船票拿到手...嗯?小猫怎么呆住了?”
“这...白先生,我不能收......”
白季夏拉起钟翼的手,把船票放在他的手心,“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对吗?所以,和她一起去看灯吧。”
“小猫想要回报我的话,不如今晚陪我逛逛夜市?”
白季夏的笑容终于灵动起来。
“好。”
“那个,这位客人——”灯谜摊的老板拿着两个布面空白的灯走过来,“客人是今晚猜对灯谜最多的人,除了奖品之外还有一个附赠的挂灯活动。这是您的的灯,你可以在上面画自己喜欢的图案。”
白季夏接过灯,向老板道了谢,转头看向钟翼。
“钟翼,可以去陪我挂灯祈愿吗?”
小黑猫点点头。
于是,钟翼看着白季夏再次拿起毛笔,在白布上的一面描绘出一朵茉莉花,又在另一面浓墨重彩地染出一只毛茸茸的猫咪。
这个灯笼挂在不知名的江南水畔,里面燃着一个妖异不为人知的祈愿。
*字数1739
*感谢林哥借我角色互动!
*文里的“还愿”皆指代姚槐怨。
*年兽漫画画不完了,这个画手竟逼自己写文!
*第一节选自百度百科。
*没看过秦淮灯会!好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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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灯会是流行于南京的民俗活动,也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灯会一直是历代南京民众辞旧迎新、祈求吉祥、喜庆热闹的社会文化。
还愿来到南京五年,今年是第六个年头,每一年都会来夫子庙赏灯。但并不是每一次家里的三个人都能聚齐,哪一年是爸妈一起来的,还愿心里记得十分明白。因为那真是太难得了。
今年……也不例外……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是比以前顾家些,但她依旧是个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在这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还愿一个人的身影或许在外人眼里显得有些孤独。
但本人似乎不以为然。
戴着自己买的红色口罩,给自己身上只有黑白灰的色调里增加了一抹喜庆。他轻轻地走在石板路上,撑着黑色的长柄伞,在这不是雨天的夜晚里不免获得了来自赏灯的人们投来的异样的眼光。
“灯,好看吗?”
还愿低头,用可能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到。视线往下,一只惨白的小巧的染着红色蔻丹的手轻轻地搭在还愿撑伞的手臂上,手腕上还戴着红色的珠串。宽大的袖子上绣着素雅的花纹。看起来像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但她只在还愿的伞下露出一条手臂。既不显露全身,也不开口说话。
她或许脸上有伤,不想让我看到吧……还愿这样猜测。
听到还愿的问话,女鬼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还愿的手臂,似乎是在表示“好看”。
“比你那个朝代还好看?”
又捏了一下。
“开心吗?”
又……捏了一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这么“聊”着。自从有了手中的这把黑伞,还愿永远会在最孤独的时候找到一些说话的对象。一开始看见“他们”,还有些害怕。时间一久,反而觉得“他们”多少也有点可爱。
“在那边的……是林魍良?”
绚烂的花灯下,一个似乎也与灯会不相容的身影被还愿抓入眼里。他记性还不错,在公司见过一两面的前辈基本都能叫出名字。还愿欲想去打招呼,搭在手臂上的那只小手便轻轻的拍了拍,缓缓离开,似乎不想打扰还愿与朋友相聚。
“谢谢。”还愿依旧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冲着看起来并没有人的地方笑了笑。他扯下口罩,撑着伞走了过去。
林魍良似乎徘徊在小吃街很久了,并没有注意到走近他的还愿。有些些古铜色的皮肤被灯光渲染得更富暖意。
“林哥?好巧啊。”还愿在他身后小声的唤。林魍良回头,差点一鼻子撞上还愿的伞,一米九一的身高一时间还看不到叫自己名字的人。还愿只好收起自己的黑伞,免得又误伤了这位看起来有些冒失的前辈。
“啊,还愿啊,你还真的无时无刻都带着这把黑伞啊。”林魍良盯着这把刚刚差点戳穿自己鼻子的“凶器”,没好气的说到。
“抱歉呀林哥,但是这是很重要的伞~!”还愿幽幽的回答,“林哥在这里干嘛呢?”
林魍良看了眼小吃摊,挠了挠头:“在巡逻,年兽被驱赶了,但是过年这段时间奇怪的事情还是频频发生,执行科就还是派人在巡逻。还愿呢?灯会一个人来逛?”
还愿依旧保持着笑容,只是并没有立马回答林魍良的问题。他抬起头,看着被灯火点亮的夜空,慢悠悠的说:“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
林魍良不解:“那是你爸妈抛下你去过二人世界了?”
还愿看着林魍良摇了摇头:“不,我确实是一个人来的。”看着林魍良听着自己的谜语一筹莫展的样子,眯起眼笑了笑,“走吧林哥,我请你吃好吃的!”
林魍良虽然什么都想吃,但每样却都只吃一口,意外的挑嘴。还愿手里多了很多放卤干,烧饼的袋子,夜宵是不用愁了。
看着一家子一家子看灯的路人,还愿开口问道:“林哥是从拉萨来的吧,从那么远来,不想家人吗?”
林魍良嚼着烧饼:“想啊,但还好,家里还有兄弟姐妹照顾。好几年没能回去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还愿思索了一下:“林哥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或许生在的家庭不一样吧,还愿想过很多家人在一起的画面,但随着父亲的离开,他的这个梦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
林魍良将手中的小块烧饼吃完,舔了舔嘴:“父亲总是会想表现出自己很有男子汉的一面,但力量没有母亲强所以经常会闹出笑话。家里还有个哥哥和一对双胞胎弟弟。挺对不起哥哥的,要不是大哥在家里操持,我也不能出来闯荡。”
“嗯~~~”还愿饶有兴趣的听着林魍良说着自己家乡的故事。过长的刘海挡住他黯淡的眼神,绚丽的灯光也没有照亮那一片黑暗。
还愿和林魍良聊了会儿,不打扰他继续工作便早早的道别。
从灯会出来,街上的人就少了许多。一下子空气也寒冷了起来,还愿哈了口气,继续撑起来了伞。
家中,桌上给妈妈留的那一碗汤圆,也早已凉的如同这二月天。
魔界历6066年6月6日6点6分。
他的刀——好吧,斩瀑承认他刚刚在擦的刀还在他手里;但是坐着的小凳无了,他一屁股跌在地上;擦刀布也无了,手与被刀刃割破差之毫厘。他整个人从他们之前打造的温暖小家里脱出,不知飞到了什么魔界深处……这里的空气对人类几乎是有毒的了。
“……河?”
他站起身来,握紧刀柄,试探着问了一句。
“……”
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不远处一面镜子反转,掉出披着斗篷身形狼狈的人影——吸血鬼真祖气喘吁吁,猛地回过身,权杖一点镜面:“转回去,变成墙!”
密室里安静了。猎魔人抱起臂来,他早该料到就是:“这次又是做什么?恶魔召唤人类来魔界……能帮上的忙并不多。”
断河长呼一口气,快步过来拍他的肩膀:“有,有太多了。”
“可以带我逃出去。”他说。
“……”空气凝固一瞬,“……啧。”
“你刚才……是不是啧我?”
“我没有,”斩瀑干笑两声,“我只是想说,然后我会被愤怒的魔族撕成碎片。”
“有我加护,他们不敢的。”
“可他们在追你,一旦给我这种程度的加护,不是马上就暴露了?”
“……”
吸血鬼沉默了。许久后好像自暴自弃似的拽下兜帽:他今天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扎。
“其实……又来了。”断河哭笑不得地讲,“每逢吉利时间——你知道的,就是每过魔界历一百年,日期时间里会凑上足够多的6,魔族这时普遍认为,可以推举一个新的恶魔主,带领他们走过下一个百年。
“我六百年前就说过我不想当了。”
他权杖往地上一戳,露出一点很罕见的局促,眼看要在这密室里挨上个一周半月,直到魔族找不到他,完全放弃那个推举他当恶魔主的念头。断河在许多个周期里来回推脱,甚至就是因为此事才生出忠于魔界的恶魔纹——首任恶魔主卸任时,他就在下任恶魔主的人气投票中高居前三,骇得吸血鬼蜷在古堡的床里虔诚祈祷六天六夜:不要当选,不要当选!我愿意为了不当下任恶魔主献出我的灵魂!
当然是说说而已。不过恶魔纹也确实因此出现在他的后背,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虽然没什么作用:传说会杀死他的那个人,现在无可奈何站在他面前,构思逃脱计划。吸血鬼轻叹一口,紧接着猎魔人头顶出现像大朵蒲公英一样的毛球。
“跑吧?”吸血鬼在他头顶小声笑,“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会动你的。怎么说你也是我选中的……血包,他们得给点面子。”
“给我一个简单加护就好,河,不暴露你是谁的那种。”
猎魔人打个响指,伸手到头顶把毛球摸下来,看毛球挣扎出一双浅色的眼。斩瀑经常会觉得讽刺:身在魔界高位的人,却长了一双伪神似的眼睛。
“可以。”
断河合起双目,突然忍不住笑出来:他大概看到一个鸡飞狗跳的计划。但是,能成,就是好计划——
“将我的刀暂时变黑,然后我把收敛九成气息的你放到胸口,这样我就像是拥有了一颗恶魔的心脏,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猎魔人将他捧高一点,嘴角也翘了。至于人类怎么狐假虎威地报复一下追他的河先生的恶魔……那就不是现在的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正好今天的衣服胸前有个口袋。”他说。
【全文共116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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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刚出锅的元宵——芝麻豆沙花生鲜肉应有尽有——走过路过瞧一瞧咧!”
“麻烦来两碗元宵,小份豆沙打包,大份芝麻现吃。”
“好咧!”
钟翼从笑嘻嘻的老板手中接过小票,大锅中升起的白色热气扑得他有些眼花。他身后的街道四处张灯结彩,红的黄的白的,狮龙虎鱼,无不熠熠生辉。人们结伴同游,欢声笑语。尽管灯会即将结束,街上仍旧喜气祥和。
只是那耀眼的人造光遮住了夜里稀疏的星星,喧闹的人们占领城市,吓跑了其他生灵。
他迈着碎步,沿狭窄的过道轻巧地来到角落的空位。店中人声与热气一道蒸腾,对舞龙表演的讨论声与瓷勺瓷碗的碰撞声交相辉映。即便灯会就要结束,他还是被迫与他们同处二十几平米的空间内。
钟翼用外套裹紧自己,又摸出手机。他划过同事们阖家欢乐的朋友圈,点开某一个对话框输入:【妈 巡逻结束了 我吃了元宵就回】。他盯着光标在回字后面一闪一闪,又跟上一句:【给你买了元宵 豆沙味】。
他正要摁下发送键,一根树枝冷不防地在他眼前出现,甚至轻戳他的肩膀。钟翼立刻倒吸一口冷气,露出吃痛的神情。他捂住藏着方才与邪祟周旋留下的伤口,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白季夏。
“晚上好,小猫。”白季夏拉开他对面的座位,“这里没人吧?”
“……没有。”钟翼收起手机,低头数起桌上的一圈圈年轮,“晚上好,先生。”
人声仍在继续,只是奇妙的沉默萦绕着他与先生,将二人拉入无人之境。他脑中回旋着先生早前给他的忠告,放下了捂着伤口的手。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端上两个白瓷碗,啪啪地放在桌上一人一碗,被扎好的小塑料盒置于钟翼手边。
钟翼舀起一个白乎乎、胖墩墩的元宵吹了几口气,再狠狠咬下一口。热乎的黑芝麻馅在他嘴中漫开——而他是只猫妖。他反射性地放下瓷勺,拿起白开水猛灌两口,又吐着舌头用手作扇扇风。待他想起有人坐在对面时已为时已晚——白季夏捂住嘴轻笑,顺手把他的水推了过来。钟翼的脸和耳朵像是烧起来一样烫,他把水推回去,低头慢慢享用元宵。
“偶尔这样也不错。小猫不妨……”“……不,我还是习惯独自作战。”
钟翼深谙先生意有所指,用瓷勺摁住其中一个元宵。在树枝又伸过来戳戳他的肩膀时,芝麻馅从破裂的元宵中溢出,漫进整个碗里。他同一时刻听见了白季夏的叹息:“明明都吃过好几次苦头了?”
“……”钟翼舀起破掉的元宵送入嘴中咀嚼后吞下,“先生,灯笼好看吗?今年的灯谜难度如何?舞龙精彩吗?”
“……嗯,灯笼很好看。灯谜难度虽然有所提升,总体比较简单。工人们展现了最好的表演。”
“先生尽兴就好。”钟翼起身,小心翼翼地提起装着豆沙元宵的小袋子,“那我先行告辞了。”
“等等。”白季夏拉住他的胳膊,将什么东西塞入他空出的那只手中,“这是送给小猫的护身符。元宵节快乐。”
钟翼张开手,做工精细的中国结摊在他的手心。他将它塞入衣服内侧的口袋,与那根红色缎带贴在一块。
“谢谢你,先生。元宵快乐。”
他离开店铺,融入那片刺眼的灯海中。
【木偶计划】在秦岭周边一些极其封闭的山村中,百年来有人类山村宗族使用家传巫祝之术控制年幼妖怪、半妖。上世纪扫黑除恶,某些山村宗族决定反抗,妄图培养强大的妖怪维持封建封闭的小社会,这便是“木偶计划”。
【木偶】他们抓了许多年幼的小妖,使用一种名叫“木偶”的巫术控制他们,在小妖中养蛊。
李呈音便是因此被拐卖的妖异幼童之一。木偶印是烙在脊背上的巫式,在被救出后已被监护人去处,失去效力,只留下疤痕以及对毛发生长的影响。
Q:学生可以开艺能界人吗?
A:可以。千襟高校培养专业演员,学生中可以有现役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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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可以对同学使用假名吗?
A:学校登记会记载您的真实姓名,但与同学交往中可以使用合理的话术进行假名使用,请确保设定合理,但在br中仍旧会显示您的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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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手机内存不够装不了app怎么办?
A:请相信2042年的科技,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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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请问性别可以模糊处理吗,还是男女会固定人数?
A:企划不会做男女人数限制,报名会按照私信顺序采纳。但是在人设纸上需要明确标明性别,双性人也请标注生理性别,性别不明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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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表演系是否包括舞台艺术?(如落语/魔术/道具设计)
A:不包括,由于学校是培养演员的,所以只收纯表演的学生,但是表演种类不限。 其他种类特长可以当做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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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企划的QA说brss的性别和名字不可以做模糊处理,但这边因为故事节奏的原因想暂时在人设纸上码掉真实性别或者姓名,但在报名时向企划组报备真实情况,日后投稿正剧时随故事进展更新人设,请问这种情况可以吗?
A:由于不存在后期人设纸更新的情况,人设纸写的必须都是真实资料。如果有假名或模糊性别,请在人设纸的【其他】或【补充页】进行补充,且BRTalk上也会直接公示真名(br委员会是无法欺骗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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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如果有曾用名也一定要写在人设卡上吗?
A:在人设纸上必须要写清当前真实姓名,曾用名/艺名等不做强制要求,人设纸也是方便和其他同学进行互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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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我的设定可以和学校有一些偏差吗,比如家境贫寒或者对演剧并不感兴趣?
A:要看具体的情况,但不建议和本校的设定偏离太多。比如贫穷到无法支付学费且也无法获得奖学金/精神疾病严重到混乱/年龄严重跳级或超龄/不感兴趣到不学无术影响毕业等,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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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请问演男角色的女性(宝冢男役这种感觉)在画人设卡时可以画男性校服吗?(会正常标注本来性别
A:可以的,学校不强制穿着对应性别的校服。
字数:9484
进行一个大场面的水。
这次的互动场景很水,但因为是最终结局章,所以还是腆着脸响应了(土下座)。
我一滴都没有了(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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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 502年 未知
不明世界,晶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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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林菲亚的门将梵的战士们带往了浮月城——一座漂浮在星海当中,似乎不属于任何世界的,仿佛用快融化的蜡或者奶油歪扭地堆砌起来的城市;然后,浮月城的门将他们带往了这片荒地。
这就是为什么,曼努尔会同自己小队的队员、来自其他世界中鲜血骑士团其他支部的另一支被派遣完成与他们同样任务的小队,以及一位负责接应的牧师一同站在这片难以形容的焦土之上。
即使是对已在世上生存了二百年有余的曼努尔来说,这一过程也是相当新奇的:在此之前,谁也想不到仅仅通过"抬腿跨进一团紫红色的雾气漩涡"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一场跨越了世界的旅程,也鲜少有费尔法尔人能够凭自己的双目亲眼见识到不存在于地下世界的天光:浮月城上空只有破碎的月亮,它所投下的光线微弱暗淡,但对于地底种族而言也已相当刺眼。
对死厄骑士团的成员们来讲,这是很好的一段缓冲区。微弱的光线不至于让他们的眼睛受伤,也足够让这些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所谓"自然光"的地底种族意识到问题,并为再次穿过"门"之后可能遭遇的强烈光线提前做好防护措施——现在,至少曼努尔自己,分外庆幸自己在浮月城中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出身于地下世界的所有人,乃至于来自拜克艾厘——一个绝大多数生物都生活在正常点"地上"部分,因此将日升月落的晨昏系统视做寻常的血触骑士团中的成员们,都未曾见过如此宏伟、慑人而炫目的天光。
很难以准确的语言或文字来形容此地天幕之上的恐怖景象:若是将一个世界比作一只蛋,那么自然,高不可及的天空便是蛋壳。而现在,这只蛋的蛋壳上出现了令人惊惧的裂痕,如撕扯,如啮咬,又如胡乱的刀劈斧凿一般混杂不清,令人不由得担心这层脆弱的保护是否在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绵延庞杂的裂痕两侧分别由截然不同的某种东西所占据,浩瀚的伟力浸染了原本的天幕,让它一侧变得猩红,另一侧化为漆黑——但很奇异的是,即便是望着漆黑的那一侧,任何人也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天上投下的强烈光芒正如同一万个太阳在空中燃烧。不论是猩红还是漆黑的光,都毫无阻碍地轻易穿透了地底居民为自己脆弱的眼睛做出的防护,霎时间便从所有仰视者的瞳孔刺入了他们的心底,如斯的伟岸景象令所有人都深感敬畏,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甚至连抬头都仿佛是极大的亵渎与冒犯,遑论再次仰头直视。
自浮月城接应了完成任务的小队,此时也正充当向导的牧师也低着头,仿佛已习惯了这样的景象一般地告诫后来者:"不要直视神光,快些动身吧。"
神光。没有人应和牧师的敦促,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剧烈的震惊当中默默地消化着这个词。
那么,天穹之上的异象是因何而来,这问题的答案可以说呼之欲出了。
曼努尔在心底默默地咒骂着接应的牧师——如果早知道他们将会抵达的是神座之下,那么他宁可放弃所谓的"奖赏"。毕竟天大地大,自己的性命最大。卓尔精灵的确对自己的身手与能力抱有充分的自信(也正是这种自信令她在明知牧师所应承的解答背后必然有些并未宣之于口的标价——利用类似的手法坑害下属甚至可以说是死厄骑士团的"传统"——的情况下也敢于一探究竟),但也绝不会自信到敢于面对一位真神,哪怕那是他所信仰的神。
何况依照天幕上与猩红分庭抗礼的漆黑来看,恐怕神在此地的神祇并不仅仅是军主一位。
无穷高处传来闷雷般隆隆的巨响,又好像千军万马在列阵嘶鸣,驰骋于高天之上,马蹄起落间地面仿佛都在震颤。对于初次见识到如此景象的人们来说,得要过上一会儿,他们才能意识到,随着那巨响震颤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他们的双腿和心灵。
曼努尔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勉强令自己的舌头能再次正常工作,但至少看起来,他还是对现状接受最快的一个。卓尔精灵以有些干涩的嗓音询问带领他们的牧师:"能问问我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如果着恰好是一个需要对目标地点保密的任务的话,这种询问无疑会为发问者引来审斥乃至刑罚,但这一次并不是。容光焕发的牧师一手拿着那只由死厄小队一路护送到浮月城的匣子,遥遥指向远处的一座小丘,爽快地回答:"那里,我们必须把它送到那里去。"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兴奋,抓着匣子的那只手也毫无必要地过于用力,令他的指节都泛着青白色。曼努尔不清楚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认得这牧师脸上的神态:那是一种成功者的意气风发,胜利者的志得意满,值得传颂的伟业唾手可及,而自己正掌握着至关重要的钥匙的亢奋。曼努尔在许多人脸上都见过这样的表情,可惜的是,只有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最终能够真正地得偿所愿,更多人都倒在了同行者的暗箭之下。
不过这至少能够证明接下来的行动不会有很大的风险,因为一个面对风险、随时可能殒命的人是不会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的。曼努尔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做出了与他相似的观察与判断,不过想必其他人也从各种蛛丝马迹中读出了这一点,因为这个临时凑成、绝谈不上什么信任或者默契的队伍很快地移动了起来,遂着牧师的心意,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着远方的山丘赶去。
就像任何一次兴军的过程中那样,曼努尔试图在前进的同时分神观察四周的情况——谨慎些总不会出错。他们显然已经非常接近旅程的终点了,正引如此,才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避免功亏一篑。但他很快发现,在现在的情景下,这很困难:首先,四周空旷的环境与费尔法尔的地底坑道有极大的区别,他原本熟习的那些技巧在这里显得水土不服;其次,也更重要的一点是,高天之上传来的巨响与神光极大地干扰了他的感官与判断。在如此庞大的力量之下,他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难以集中精神,因此所能观察得到的也不过是最表层的一些东西。
仅从最表层的部分来概括地简介周围的景象的话,“焦土”一词再合适不过了。曼努尔不清楚,也无法想象这个世界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感官认识到:四周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唯一算得上是标的物的只有他们正在前往的小丘;众人行经的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焦痕,如同尚未痊愈的伤疤一般铲除了地面上所有的生命。不论此地从前曾有过怎样的景象,现在它都当得起“不毛之地”这一称呼:即便是卓尔精灵的眼睛,在此地也能一眼望见遥远的地平线,而就曼努尔目力所及之处,他看不见任何植被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淡蓝色的高大晶簇——小的像是灌木,大的甚至如同小树那样,稀疏地排列在荒地之上,显然是因为某种非自然的力量才如此生长的。
这奇妙的景象令曼努尔不禁苦中作乐地猜想,或许在另一种情况下,艾柏克会对这些异常存在着的矿物产生浓厚的兴趣,但在真神脚下?还是算了吧。
说不好是为此感到庆幸还是失望,卓尔精灵能看得出,至少现在,那团毛球的注意力明显集中在一些对现在的情况更具有实际意义的方向上。整支队伍在荒原上行进了一小段时间后,野蛮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地开口,粗声粗气地向牧师询问:“我说,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他没敢抬头,只是向上指了指,暗示被红黑二色撕成两半的天幕:“这场面应该不是什么很常见的……的玩意儿吧?”
“这里是吾神的战场。”牧师在回答这问题时,语气中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傲然,“你们现在所目睹的一切,将来定会在史书上有所记载。”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以与荣有焉的语气补充道:“庆幸吧,你们正在成为历史的见证人。”
那也得要我们能活着回去才行。曼努尔腹诽。考虑到他们的主神或许正在高空上鏖战,他及时地收敛了自己更加亵渎的想法。身为男厕,在直面过如此伟岸而浩荡的力量——而这仅仅是一场争斗的余波,就已经足以让意志不坚者肝胆俱裂——之后,很难想像还会有人胆敢冒犯一位如此强大的神祇,除非这人对经受漫长而痛苦的折磨有兴趣:死亡在神祇面前绝不是终点,况且,从诸多史诗典籍中所描述的故事来看,不和之神可算不得宽宏大量。
或许在这一点上,身处此地的所有人都有相似的感受与考量,至少没人敢于在此处讲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就连一向没什么文学造诣,吐不出任何花团锦簇的修辞的艾柏克也尽力想办法让自己说出的句子听起来更加正式、更富有敬意:“那么,我主的敌人是哪一位呢?”
考虑到天幕之上的神祇并不止军主一位,矮人略加思索,还是使用了相对温和些的措辞,以防因明显的不敬引起另一位(很有可能是菲诺)不必要的的注意,从而遭遇到对方顺手降下的神罚。在此情境下,这样的处置方法是挑不出错的,因此牧师虽然对他“过于温和”的用词稍有不快,但并未在此事上纠缠,只是冷笑一声:
“一路走来至此,你们竟还不知道么?”
那么便可以确定,的确是罪之花了。曼努尔因这句反问而确信,并立刻发现不仅是他小队中的成员,来自拜克艾厘的血触骑士团们也多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这位女神为了拦截这个落到鲜血骑士团手中的匣子下了血本,为此不惜四处播撒她的神谕,发动自己的牧师与信徒——可悲的是,这群乌合之众最终还是失败了。
牧师的反诘已经是足够清晰的回答,谁也没有据此展开进一步的问答。在距离真神如此近的距离下,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不要提起(考虑到一路上以来的经历,一位必然抱有恶意的神祇的)神名乃至代称,甚至连想都不要多想。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但牧师的健谈显然成为了一个信号,让来自血触骑士团的那位深色长发的女性高等精灵紧接着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战场的?”
梵的牧师并没有因为他们频繁地问东问西而愠怒,事实上,他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的,似乎正因自己能够向“不够接近神”的其他人解答这些问题而获得了一些优越感:“这里——”
但他的优越感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还没等曼努尔计划完该如何利用这一点来为自己获取更多情报,一直暗地里突然飞来的冷箭便打断了他的思考:那支箭指一瞬便贯穿了牧师的咽喉,夺去了他的性命,不论再怎么精密的计划都已经失去了实施的土壤。
队伍中的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立刻转向了箭矢的来向。这是任何世界的鲜血骑士团成员作为正规军都应该具备的素养,但曼努尔没有这么做:他依旧紧盯着牧师倒下去的尸体,或者,说得更精确些,盯着牧师手中那即便死去也依然被紧握着的匣子。
那是由他从费尔法尔一路护送至此的匣子,被牧师辨认出后便一刻也不松懈地紧抓在手中的匣子,尚不清楚有何具体内容或作用,但必然在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中涉及到重大作用以及几大好处的匣子。
作为卓尔男性,二百余年累积下来的人生经验令曼努尔深刻地明白风险与回报成正比的道理,也令他本能地知晓该在何时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在整个队伍中绝大部分人都转向暗箭袭来的方向时,只有他一人迅速地放低姿态以规避可能存在的下一轮射击,一个箭步向着牧师倒下的尸身靠拢,劈手夺过了死人手中的匣子,想要将它立刻藏进怀里。
这本该是一连串连续的动作,可当曼努尔的指尖接触到匣子的那一瞬间,一个强烈的念头便陡然尖锐地钻入了他的脑海:必须得尽快将它带到正确的位置去,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完成这件事。
卓尔精灵的动作因为这此前从未发生过的突发状况而卡了一下——之前在费尔法尔,甚至在浮月城,曼努尔都有曾经碰触甚至与长期携带匣子的经历,但从未经历过如此异象。他不得不为了理解并接受这个意外花费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就在这短暂的一秒钟里,敌人已经从他们躲藏的高大晶簇后面出现,往整个队伍的方向冲来。
这些人的目标,不用多想,必然是这个匣子。
现状不允许曼努尔进行详细的思考——碰触匣子时的意外已经让他浪费掉了一点时间,敌人在前进的同时释放的第二轮箭矢已经呼啸着袭来。他立即将匣子紧抓在手里,在规避这一轮攻击的同时完成之前被打断的整套动作:将这个对任务至关重要的物品塞进自己的怀里,就地翻滚到一个远离箭矢、相对安全的位置,准备起身迎敌。但实际上,他只来的及将自己的手堪堪搭在战锤的握柄上,便已经有一个身佩黑罂粟圣徽的人类女性穿过了这个临时队伍因遭遇伏击而变得松散的队形,冲到了他的面前:
“把吾主的东西还来!”她沙哑地怒吼。这个女人的面孔因愤恨、焦急与惶恐而变得狰狞,她的声音当中也掩藏不住地流露着同样的情感。这些炽烈的情感驱策着她爆发出远超出平均值的气势与力量,犹如鹰隼一般迅捷地扑向尚还毫无准备的曼努尔,手中的反曲刃匕首从空中向着卓尔的脖颈落下,刀刃上闪着渴血的光。
若是曼努尔再多耽搁哪怕半秒钟的时间,那么他的头颅都会在这一次足够快速的攻击当中从脖颈上离开,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他来不及拿起盾牌防御,也没有抽出战锤格挡或反击的时间,但他是个足够有经验的士兵,知道该怎样在赤手空拳的不利状态下迎敌:他迎着菲诺牧师的来向踏了一步,不退反进,不仅让女人手中的刀刃落在了自己的肩甲上而后弹开,还在右手从腰间抽出兵器的同时,用空闲的左手试图抓住她身上的挂带——非常可惜的是,罪之花赐予祂眷民的灵巧让这一记没有落在实处,不然曼努尔有自信在接下来的三个呼吸之内给对方的性命画上句号。
但此时他的战锤已经准备就绪了。这让他成功逼退了迫近自己的敌人,给自己腾出了一点喘息的空间,好把目光放在整个战场上:粗略地一扫便能大概得知,对面拢共有十来个人,站位相对分散,不像是一整个团体,但从对着他们的方向虎视眈眈的目光来看,显然这些人目标都是一致的。
在最初的伏击造成的混乱过后,这些人隐隐对散乱开的两支鲜血骑士团小队形成了包围之势,显然是意图将他们全部歼灭在这里。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他们是有备而来:远处有三名弓手依托着平原上高大的晶簇准备狙击;远处还有一位牧师负责压阵,这是时刻准备提供治疗的阵型;另外,除开刚刚与曼努尔完成了一轮交锋的女性牧师之外,又有一位战士突破了混乱的防线,与她并肩而立;剩下的人里包含着游荡者、战士,甚至还有一位吟游诗人。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显然不是能正面应对还能轻松全身而退的敌人,但一个合格的鲜血骑士团成员并不会因此选择坐以待毙。在度过最初的混乱阶段、发现敌人是自己的两倍之后,即便这群梵的信徒是由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完全陌生的骑士团分支临时凑成的小队,相应的军事素养也令他们本能地凑出了一个基本的阵型:
不知怎的,那个愚蠢的毛球正和血触骑士团里那个短发的女性精灵在最前排拦住了绝大部分的敌人——气氛吵闹且热烈,并且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俚语和辛辣直白的讽刺,想来他们自己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工作上的安排;拉维莱斯同另一个长发的女性精灵勉强还算是正和平地合作着,分别在先锋的侧翼掠阵,堪堪拉出了一道防线;早已经楔入到的鲜血骑士团防线内部那个牧师与战士倒是目标明确,直冲着持有匣子的曼努尔便开始发难,好在队伍中认得清“重要的任务物品不得有失”的成员并不只有卓尔精灵一个,血触骑士团中那个以面具遮脸的半精灵男性很快切入了曼努尔的战场,迎上了其中一个敌人;费勒也在周围伺机而动,但现在的场地太过空旷,并不适合游荡者的发挥,所以曼努尔恶劣地猜想,这个混血杂种“伺机而动”的方向恐怕不在如何杀伤敌人,而在如何让自己逃走这一点上。
虽说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怀中与他紧贴着的匣子的确正持续地将“把它带到正确的位置去”这样一个念头灌进他的脑海里,但这也不过是在他为自己正面对一场敌我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时使用“战略迂回”这一不怎么光彩的策略多添了一笔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就和往常一样,他没把自己的心绪显露出来叫任何人知道——遇到危险时,丢下一些人去送死,再抛弃一些人去引开敌人,那么他自己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要让这些工具人提前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呢?
曼努尔已经悄然地检视过“正确的位置”了。并不怎么令人惊讶,匣子在冥冥中所提示的位置与已死的牧师最开始指出的方位是一致的,都是平原之上唯一凸出的那个小丘。不过与刚刚从“门”中离开时相比,在这段时间的行军结束后,那座小山丘已经离他们足够近了。据卓尔精灵估测,如果他全力奔跑的话,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很明显了:他完全可以在这里直接转身丢下同伴,独自一人去完成任务,占据最大的好处。从这里跑过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鲜血骑士团虽然在这之后显然会加剧人数上的劣势,但也不至于这么几分钟都撑不住。何况,他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呢?
于是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找准时机虚晃一枪之后脱离了战团,将其他人的抱怨或者怒吼扔在身后,转身向着山丘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曼努尔清楚,在自己离开战场的那一刹那,敌人的攻势显然地加剧了,但他并不在乎。另外,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用自己的余光瞥见费勒在一边跟了上来——卓尔精灵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惊讶,毕竟他早就已经清楚,这个半种在明哲保身上的能力有多么出众。
这也没什么不好。曼努尔如此思考。要是在最后的环节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至少还能有个垫背的。
几分钟的时间倏忽而逝。不光是拿着匣子的曼努尔,就连费勒也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感觉到,越是接近山丘,便越是确信这山丘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人造物——哪怕费尔法尔的地底居民实际上并不清楚一个“自然形成”的山丘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工堆出的又会有什么不同。这的确不怎么寻常,但并不重要。
卓尔与半卓尔一同迅速地爬上山丘,更多的异象在此显现:天空之上传来的巨响随着他们的攀登忽地变得格外清晰,如同雷鸣在就在耳边炸响那样,訇然作响的巨大音波在他们的头脑与脏腑之间回荡不止;空气也仿佛突然间有了实质的重量,令攀登者的呼吸变得急促,行动变得困难。但只消抬头,便能明确地看到他们的目标:山丘顶上的地面上,有一片以石块搭建起的稍微隆起的平面。不论是听得到匣子在冥冥中指示的曼努尔,还是依照常理来判断行动的费勒,都能清楚地理解到:那只匣子的终点应当是在那片石台之上。
因为终点近在眼前,所以即便爬上山丘耗费的体力要比预想得多些,死厄骑士团的两委成员也并没有花去比平时更多的时间。站在高处回头望去的话,便能清晰地看到下方的战团正在一点点向着小丘的方向靠近,不过高地上,身处神威之下的的两人都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或许即便有,他们回头的目的也不会是确认队友的生死,而是敌人的位置。
“是不是把匣子放在这个上面,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费勒的语气里同时包含着期待与恐惧。
“不清楚。”在如此压力之下,曼努尔也很难生出比“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更多的想法,这倒让他显得比平常好说话了许多,“不过至少应该试试。”
卓尔精灵不是牧师,因此无法判断这个石台存在于此的用意——某种祭台?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不清楚自己正面对什么,又或者即将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他采取了最谨慎的处理方式:取出匣子,小心地在平台的外围半跪下来(以防冒渎神祇),伸手将匣子摆放在了石台的正中心,屏住呼吸等了几秒钟——然而除开匣子不再将相应的意念灌入曼努尔的脑子里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不止是这样。”费勒的语气接近自言自语,但紧接着,他就提高了音量示警,“战场越靠越近了!”
这提示引起了曼努尔的警觉。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却又因此在神威的轰鸣之下头脑发昏。他想要转身观察敌人的位置,却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摇晃了一下,让自己的脚踏上了石台——他的心脏为此停跳了一拍,但在这一秒过去后,同样什么也没发生。这让他意识到这块地面并没有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凛然不可侵犯。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卓尔精灵强迫自己的大脑在如此深重的威压之下运转起来,已死牧师在浮月城中的那句话有如神助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这个匣子在最后一刻是要被打开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曼努尔立刻便俯下身去拾起躺在地上的匣子。就在那一刹那,先前附着在匣子上的巨大的意念全部都回来了,无数庞杂的信息顺着他与匣子相接处的那一点皮肤灌进了他的躯壳,盘桓于他的脑海当中,曼努尔能够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内容;与此同时,他脚下由石块搭成的平台忽地亮了起来,数道光芒从山丘的顶端流泻而下,转瞬间便如闪电般劈裂了大地,连接着地上不合常理地出现的晶簇与晶簇,勾勒出了无比复杂的花纹。
而后,在纷扰的思绪与喧嚣的轰鸣声之下,在曼努尔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把那个东西扔出去。
这是无可违逆的谕令。曼努尔被这个强大的念头裹挟着,无法自制地向下看去——不知何时,他手中的匣子已经被打开,露出了其中的内容物:一柄小巧的、石质的、宛若艺术品的,漆黑的峨眉刺。
他“知道”这是什么。或许平时的曼努尔能够通过种种线索将它与典籍故事当中传唱的“炼狱刺”联系起来,但现在,他对这一物品的认知只有“该将它扔出去”这一个被灌输的念头而已。他不可遏制地将手伸向那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眷器,远方菲诺信徒的怒吼与咆哮似乎与他毫无关系——那些人在异变发生当时便放弃了对鲜血骑士团信徒的杀伤,转而试图绕过他们直取山丘的顶峰以干扰仪式,然而太晚了——下一秒,卓尔精灵已经将那柄峨眉刺扔了出去。
曼努尔的投掷动作是歪斜且不正规的。他本身并不善于使用这种轻飘飘的武器,若是一般的飞镖一类的小玩意儿,恐怕飞不了多远就要失了准头。但那柄峨眉刺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随着曼努尔投掷的动作笔直地飞向了天际,如同逆飞的流星一般带着光华刺入了黑色的那片天空——而后,所有人都听见了高天之上传来的、属于女人的一声痛呼。
霎时间,沉重的空气,高天上的轰鸣,种种异象全部在此时凝固了一瞬,地上的活人因此惶然地抬头仰视天空,只见仿佛有利刃裂帛般划破了黑色的那一半天空,另一侧的鲜红立刻血光大盛,乘胜追击地楔入了被划开的缝隙当中,似乎要一举将黑色撕成两半。仿佛自无穷远处遥遥传来女性痛苦而绝望的咆哮,这咆哮又似乎来自很近的位置——当鲜血骑士团的成员试图追索它的来源时,却意外地发现,它来源于与他们对垒的菲诺牧师:她们原本妖冶的容貌迅速地枯败了下去,肢体也变得干瘪滞涩。就在前一刻,她们还有神恩加身,带领着罪之花的信徒令鲜血骑士团的精锐陷入苦战,可下一刻,她们自己却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下去,虽然仍旧勉力举起武器试图背水一战,却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需要刀尖轻轻一划就能易如反掌地将她们杀死。
这异象令敌方阵营士气大减,回过神来的曼努尔与费勒又重新加入了战团。在作为团队核心的牧师阵亡之后,菲诺的拥趸被轻易地切割成了两份,即便他们的人数占优势,也没能逃过在军主的铁蹄之下战败身亡的命运。这没有花去多少时间,正如高天之上的红色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彻底蚕食了黑色的那一半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那样。
当地上的争斗尘埃落定之时,天空上也已经完全被血红色的光芒笼罩。敌人的鲜血几乎融化在了这样的光辉之下,看不分明——或许那些血液已经迅速地渗入了贫瘠的土地,又或许大地之上已被猩红的血液涂满,而鲜血与鲜血之间是没有区别的。
显然,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了。虽然在场的活人里没有一个能明确说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确实地参与进了某件会被写进史诗、传唱千年万年的大事中去。没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正常的思绪,因此,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小丘之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在正面攻坚的前提下杀死了两倍于自己的敌人。放在平时,这必然是值得吹嘘的优秀战绩,但在眼下,这似乎是整件事里最不值得一提的部分。即便是所有人当中最能说会道的费勒也在这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中暂时失语,而就在这些士兵不知所措的时候,高天之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回去你们的世界吧,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具体的年龄,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敬畏,“未来,还会有需要你们力量的时候。”
那个声音只说了这些,便不再言语,回程的通道也在近处为所有人打开。但在场所有人的心绪都并不在那上面:梵的信徒或震惊,或狂喜,或惊惧,他们在原地战栗着祈祷,高唱战争之主的神明,称颂神祇的威能与功绩——
所有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够意识到:他们在任务的最后,直接聆听了神谕。
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讲,还有比这更崇高的荣誉吗?
—END—
“……把他放下来。”
“放平?”
“我不知道……我没有处理过这么……”
说话的人哽了一下,小声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了。
“有药吗?”
“没有药可以处理这样的伤,我只能给他止血,加快愈合,但是缺失的部分就是缺失了,他只是个人类,不是什么能自我再生的东西,他甚至连灵魂都缺损了,没有什么东西救得了他……除了一个奇迹。”
“奇迹?”
“神的魔法。你也可以叫它圣治愈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没有办法。”
“如果我咬他一口……”
“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在成功转换成吸血鬼之前就会死掉……或者更糟糕,他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我不要变成吸血鬼。”柯迪利尔说,“吸血鬼太冷了。”
他现在就很冷了,好像半浸在水中。水面时不时没过他的耳朵,于是那些说话的声音便飘忽着,时而清晰又时而远去。吸血鬼的血不会流动,也见不得太阳,那一定比现在还要冷得多,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冷得有些刺痛,这已经非常难以忍受了,而另一边的手却感觉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从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小臂,手肘,大臂,肩膀,半边胸膛——什么也没有。
周围安静了,那些围绕他谈论他的絮语、沾着砂土的鞋底碾在木地板上的声响,衣料摩擦的柔软碎声……一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柯迪利尔想看一看四周,眼前只有花白与灰黑交叠的色块,甚至没有什么光亮,只是一片白与黑的阴翳蒙在他眼前。
什么也没有。
“嘿。”他轻轻地吁出声音,“还有人在吗?”
那些细碎的声音重新活了过来,慢慢围得更近了一些,他感觉到很多人,但这些人好像都不愿意先同他说话,但是,就算他们说,他其实也分辨不出什么了。
是谁在说话,说了些什么,他刚刚听了那么多才明白其中一句。他冷得厉害,所以不要变成吸血鬼,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问问是否还有人。他曾经拥有很多很多,现在渐渐变得一无所有,他还记得什么呢,他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记不得,柯迪利尔想了许久,他越来越冷了,冷到那点刺痛也感觉不到时,他才终于明白过来,他要死了。
“劳驾……劳驾。”他说,“让我躺下来……我想……”
他很快被放平,有面料柔软的什么东西擦过他的嘴,他想他大概是吐出了什么,血?或者粘液?他不知道,他的舌头也很冷,什么也尝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好像被囚禁在自己的躯壳中,很努力才能吐出只言片语,但很快他就要离开,就要自由了,在那之前……在那之前。
他听见了天使的足音。
……这并不是什么死亡的代指,他想他这辈子也没有做什么很好的事,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犯了无数的禁忌,他不禁欲,不克己,不谦卑也不虔诚,如若那位同他一样没做什么好事的神真有经文所写的那样全知,那么他死后大约也去不了圣职者会去的国。
但是幸亏他不够虔诚,没做什么好事,要神最美丽的那位神使来劝他皈依——泽菲洛斯,泽菲洛斯,不染尘也不沾污,一切邪祟见之即退,如见圣火,他的天使的足音与其他人都不同,鞋底踩在地上,只有地板与鞋跟敲在一处的声响,没有泥土与砂石被碾开的声音,他的天使总是干净的,如那身衣物、落下的羽毛、展开的翅膀,不染纤尘,纯白无瑕。
囚禁他灵魂的壳仿佛被足音敲开,从头顶裂下,他与现实之间模糊的界限被撕开,像一只被狠狠敲碎的蛋。他又能感觉到自己麻木刺痛的指尖了,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另一边空空如也,他从中间被撕裂,几乎缺了半边身体,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又狼狈又丑,可他找不来什么蔽体的东西,也无法动哪怕一根手指……他要死了。
“泽菲,泽菲洛斯,神使大人。”柯迪利尔很轻很轻地说,“我好痛啊,我要死了。”
他其实没有觉得很痛,甚至不剩什么感觉:“我好痛,泽菲,你再看我一眼,然后不要看了,我好难看。”
泽菲洛斯停在他身边,哪怕只是接近也能带来太阳一般的温暖,天使的手抚在他胸口,声音像教堂敲响的钟:“我在看,我在听,继续说下去吧,很快就不会痛了。”
“我不要你看了。”他闹起脾气,“我现在像一滩泥,连灵魂也缺了。“
天使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不看,你继续说。”
“好啊,我继续说。”他很乖的继续道,“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圣职者也不是我想做的,我长得好看,从小被挑进唱诗班,然后因为表现好,所以理所当然被送进教会学校,但是泽菲,你知道吧,教会是没什么人性的。”
天使没有回答他,放在他残缺胸口上的手好像更温暖了。
“学校还好,每天放我们出去玩一玩,去采花,去逮鸟和虫,每一餐都有面包,然后我们长大了,被送去教会做圣职者,修女的裙子真好看,我还记得毕业的那一天,神父的衣服像条麻袋,裙子真好看,我真羡慕,但我后来不羡慕了。”
“修女每一日要祷告,要苦行,不能有自己的秘密,甚至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犯了禁忌要受惩罚,那样好看的裙子属于神,那样好看的女孩也属于神,犯了错要赤裸着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忏悔,神父却没有这样多的规矩,那裙子是她们的枷,穿上它就要背着全世界信徒的罪,这是什么道理?”
“裙子就是裙子,我想穿就穿,我也不要守什么规矩,这样好看的衣服应该是为了好看才被做出来的,穿上它就要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臭老头守贞,为不知道哪里来的罪人赎罪,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不忏悔,泽菲。”他小声说,“像我这样渎神的人,死前却有天使听我说话,那样虔诚的修女们,死时却躺在又冷又窄的木床上,哪有这样的事呢。”
天使还是不说话。
“你在听,对吧。”柯迪利尔说。
“我在听,我接受你的不忏悔。”泽菲洛斯说,“而修女,她们自愿把自己献给神,她们死后会去天国。”
“天国连拉面都没有。”
他想不出天使会就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
“拉面……好吧,拉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柯迪利尔接着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
“我第一眼……第一眼就好喜欢你,我从来不信什么神,我做神父,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被挑进唱诗班,喜欢修女的裙子,神有什么好信的呢,我如果说我只信你,你会变成神吗?”
“泽菲洛斯,我好喜欢你。”他嘟哝着,“……你可以亲我一口吗?”
“嗯?”金发的天使蹙着眉,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注意听。”
金发的……?
四周的咳嗽声响成一片,柯迪利尔眨了眨眼睛,突然发觉自己黑白交错的视线不知何时清晰起来,他空荡荡轻飘飘的半边身体回来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两只手,两只,没有少一只。他往下看,精致的修女裙裂了一半——那是狰狞的伤痕最后残留下来的痕迹,而他被撕裂的躯体完好如新。
他望向周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偏过头在咳嗽,除了天使,他的天使没有在看他了,而是低下头检查他曾经伤口所在的地方,然后伸出食指点在他心口。
“嗯,灵魂也补好了。”天使站起身来,“柊湊呢?”
“来了。”柊湊半只脚踩进房间,又缩回去,“这也太烫了,我等会儿再进……”
“只是会不舒服,不至于受伤。”泽菲洛斯冷声说,“对吧?断河?”
“确实。”吸血鬼摸了摸下巴,“晚上六七点的程度罢了。”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柊湊磨磨蹭蹭走过来,居高临下睨了柯迪利尔一眼,“嗯,确实没事了,不愧是奇迹,这一下能烧死十个我。”
柯迪利尔隐约觉得他眼神里有一点点怜悯。
斩瀑在柯迪利尔身边蹲下来:”没事了?“
“好像……大概……没事了。”柯迪利尔迟疑道。
“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斩瀑撑着脸,“连吸血鬼都变不了的伤,我都在想给你买什么样式的棺材了。”
“我们没想到他的位格高到可以给你一个奇迹,我们……咳。”斩瀑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会说那些话。”
柯迪利尔心如死灰:”然后他还没有听见。“
“他没听见,准备那样的治愈术,就算是他也需要集中一下精神。”斩瀑说,“然后你就在他集中精神的那一刻……”
“你能闭嘴吗。”
“好吧。”斩瀑抓抓头发,“至少,呃,往好了想,你没有失败?”
“你能闭嘴吗。”柯迪利尔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你可别说话了。”
-end.
为了不再滑铲和不显得话痨而分章更新之第一章,总之先为(大概率不会发生的)刷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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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定杀戮日 23:00~2:59
上篇 无实而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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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街,小林拉面 0:20】
从学校到中华街的这条路,夏川泉走过无数次,但从来不是在半夜零点。
在学校遇到的名为唐的神秘女人令他想要信赖,他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唐惊愕地接收了他意料之外的坦诚,但夏川并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让这个警惕的女人开始信任自己。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不能在医务室继续逗留。这里也许比医院更不引人注目,但有心之人在需要治疗时仍然会想到这里。他们需要一个安静,安全,隐秘的地方,最好还能吃点东西。
最后一项显然是夏川泉的提议:紧张的半个晚上过去,他经历了极度恐慌和突如其来的生死搏斗,接着又跨越小半个天栖区与身分不明的携枪者对峙——男高中生的身体靠燃烧碳水化合物运转,距离上一顿饭六个多小时后,他已经饿坏了。
唐制止了他企图用冷饭团填饱肚子的举动(那东西被捏得铁球一样硬,里面甚至连个梅干也没有!),她像看管着一只未经拒食训练的小狗似地盯着唐,向他保证会有更好吃的:"我接下来要去中华街,找另外一个人。"她听上去甚至有点担心:"等去那边再吃吧?那个人的视点……我相信也会对你有帮助。"
于是现在,夏川、唐和宫野理树三个并不会做饭的人面面相觑地站在拉面店的门口。
中华街显然已经经历了一次洗劫,不少店门破碎,可怜巴巴地挂着半扇木板,剩下半扇则碎裂在地上。更多的是玻璃门。现代技术可以让它们破碎时惨烈地碎成大小平均、边角钝滑的小碎块,以免伤害到人类脆弱的脚底,却无法让它们对抗人类有意的破坏。
唐手中的热武器足够让这个小小的临时三人小队对抗在这里游荡的大部分人,但他们仍然小心地躲开了所有声音,尽量避免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另外两人未必有当机立断杀人的决意。他们避开了麻烦,也不得不避开了所有还营业着的店:谁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胆大不要命的食客,还是守株待兔的歹徒?
夏川在某个小巷的转角举起了手,身为本地人的知识拯救了这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我知道有家店,现在应该也能去。",他犹豫了一小会,补充道:"虽然……大概只有预制的外卖用面。"
感谢现代饮食的高度集成化,一切食品都可以装袋保存,随时出售。塑料包装的预制品只需要一点加热就能快速装盘上桌,不需要任何烹饪技术。夏川的愧疚毫无必要,即使是预制快餐,也比饿着肚子要舒服。更何况今天,这一饱受诟病的技术拯救了三个不会做饭的人。
预制包里的熟面只需要用高汤烫开,加上配料就是一碗看上去新鲜丰盛,吃起来也毫不逊色的拉面。就算是唐也没有什么异议,深夜的拉面和它的美味程度一样罪恶,但在这个寒冷而充满敌意的晚上,他们都需要一碗滚烫的美味来温暖身体和心灵。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小心地吃着面。夏川早就饿了,即使没有剧烈运动,年轻的身体原本也需要大量进食才能成长。唐和理树并不是很饿,可看着男高中生大口认真吃面的样子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一碗面下肚,夏川才注意到两个成年人才刚刚吃了一点。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从挺胸抬头的吃饭姿势里停下休息,看向唐和理树——主要是唐——无声地请求她允许自己发言。运动社团的男孩总是能立刻找到最年长和权威的那个人,并唯其命是从。唐显然是这里最大的权威,但没有一个明确的称呼和规章,夏川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唐对这奇妙的期待有些无措。她的确常常发号施令,无论在职场还是在家族中,她都是领头人——或未来的领头人。但她所带领的都是成年人,她的下属理所当然地应当听从她的指令。可是夏川并不是她的下属,也不是成年人。他只是个自觉遵守上下尊卑的高中生,而她显然是这里的'上尊',于是便成为了他心中的指挥官。
她略微吸气,平静地问宫野理树:"宫野君现在有时间听听这孩子的事吗?"
理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困惑不已,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的时间本来就没什么价值,别人的故事总比他自己那毫无意义的思绪更重要些。
"那么,夏川君。"唐朝夏川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像某种试图让孩子们交上朋友的幼儿园老师。可惜两个孩子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位老师的想法,理树低头又吃了口面,夏川像是要做演讲似的朝理树略微鞠躬,开始讲述他已经对唐说过一遍的故事。
也许因为这是第二次讲述,夏川的语言组织得相当精炼客观——简直像是作为旁观者似的,他平静的说着,语气平缓,似乎并不觉得这故事中有值得他投入的情节。三言两语间,他将自己十六年的人生浓缩为短短半碗面的时间,最终发出这稚拙却又坚韧的提问。
"我……无法反驳松下的指控。",他皱着眉,盯着自己的碗底:"我想要知道,他说的话是否正确。如果我是怪物的话,至少也想要知道人类应该具备的样子……可是,我分不清。"
就连滚烫高汤包裹着的拉面也无法安抚他内心的波澜壮阔,宫野理树把脸躲在蒸汽里,有些不敢说话——这似乎并不是他应该存在的场合。
东躲西藏了几个小时后,在中华街的街口,他再次与不久前在便利店遇到的唐女士见面,这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少年,背着……有些不合时宜的长弓。那东西在实战中真的有用吗?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无论是否有用,那依然是自保的武器,仅仅是拥有它就已经表明了这个显然还未成年的少年有比他更明确的决心——以及更悲惨的过往。
作家的本能让他侧耳倾听(他为此感到了一丝歉意,他人的人生并不是他的创作素材),可是随着他的倾听,那孩子的淡漠却愈发让他感到悲伤。名叫夏川泉的少年平淡地看着宫野理树,他不认为自己受苦,而那平淡却只是令理树更加难过。
如果受害者并不需要同情,旁观者擅自为他悲伤是否也是一种傲慢?
此刻的他并不能冷静的思考这些问题,尚未平复的情绪如沼泽一般攫住他的思维,令他无法平静,也无法激动。他的思绪被困在泥浆里,动弹不得。他人的悲剧如同一杯清水坠入泥浆,仅仅一瞬间维持了它的清澈,就被泥浆吞噬溶解。那本能的悲伤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更多的忧郁覆盖。然后是更多、更复杂的循环,他因为既存的悲哀感到忧伤,接着为擅自忧伤而自厌,接着是为自己在他人苦难面前竟更在乎自己的善良是否正确,然后是为了纠结这些事更加自厌——循环往复,自我违背,一个无限坠落的螺旋。
夏川泉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理树花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已经讲完了故事,正在等待自己作为成年人的解答。
他连自己的问题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宫野理树有些僵硬地张开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夏川君,并没有觉得困扰吗?"
"是的,比起困扰……现在更感到迷惑。"少年一边为自己准备第二碗面,一边回答着:"不要难过,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吧?"他的声音在困惑中逐渐降低,最终甚至有些担心起来:"那个,您没事吧?"
理树努力露出笑容(他不知道自己装得多正常,但至少夏川没有变得更加担心),但那似乎已经足够了,夏川皱着眉——并没有因此而吃得稍慢一点——似乎在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少数服从多数,他的童年在唐和理树看来是值得同情的,于是他不得不接受这一多数观点,即使他还无法理解。
唐看上去似乎安心了一些。她坐下以来就一直认真地吃着,姿态优雅,那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尽管她不久前不得不张口允许夏川说话——让理树稍微有些心虚。好在她并没有沉默太久。夏川的第二碗面收尾时,她文雅地整理干净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和她形象相当不符,是猪骨味增拉面的味道),代替默然的理树回答少年的疑惑。
"那个名叫松下的男人所说,的确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如果它是由正义之人说出的话。"
唐吃面时摘下了防风镜和口罩,她的美貌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但它在那凛然的气质下简直不足为道。被拉面的蒸汽软化时,她看上去平和可亲;可当蒸汽散去,你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你应该听从她的命令。但此刻她并不是来行使她身为上位者的权力,而是来引领一个少年走出迷惘。因此她轻声,几乎算得上是温柔地向夏川说道:
"骗子口中的诚实连一分钱也不值,杀人犯的人性也必有其不可信的致命缺陷。在我看来,比起人性……夏川君想要知道的,是'自己应当成为的样子'吧?"
"我不明白!"夏川泉略微睁大眼睛看着唐,一瞬不瞬地等待她更多的指点:"自己应当成为的样子和人类应当有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吗?"
"夏川君在想到自己的时候所使用的,是'我',还是'人类'呢?"
夏川沉默下来,带着些微恐惧。他本能地惧怕真相的揭露,令唐想起无心者的传说:被魔女夺走了心脏的贤人不得不向遇到的第一个人提问:没有心的人是否也能存活?而魔女化身为人回答:"没有心的人,如同没有根的树,必将死亡。"于是贤人空洞的胸腔停了下来,倒毙于路旁。
如果她指出这孩子胸腔里的空洞,他会比那个贤人更坚强吗?
"我……即使并不是合格的'人类',也能作为怪物继续生活吗?"夏川轻声问道。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在这一问题的彼端,那回答必定令他至今为止的人生天翻地覆。在本能的警示下他不安地发问,想要在得到答案之前获得某种启示,令他能坚定虔诚。
"这是你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唐只是如此回答:"这是只有你自己才能够解决的问题。"
她的声音令夏川安心。
一些入门问题
隙间3
“看到什么了?”
这确实是柊湊没想到的。方才跟他酣畅淋漓干过一场的人,本来应该毫无戒心地睡去的——现在正向他眨眨眼,有些玩味地盯住他。毕竟魅魔轻而易举入侵他的梦境,剥开身边圣骑士最深的愿望看一看:没有一派和平的天界,也没有沐浴圣光和接受褒奖,更没有未来降临在头上的天使头冠。
金币纸钞落下,须山苑也泡在浴缸里,洗九位数的金钱浴……苍天啊。圣骑士怎么会那样笑?
“故意让我看的?”
“一半一半吧。”
“你会遭天谴的。”湊忍不住要笑,“神怎么会选中你这样的人当圣骑士?”
天界真是完了。
“确实啊,是个好问题,”圣骑士佯装思考,“但我的毕业分数可不算低的。而且,这么好的机会……”
越是家后院失火,越不容易被发现。加之在神眼皮子底下作案,他一把子爱上这种以身犯险的感觉。圣骑士经常组队出击,当孤胆英雄的几率大大减少,一旦受伤也会被置换去后排,久而久之,谁都会渴望一点点刺激:正如现在的须山苑也。
柊湊从教堂里出来猎艳时寻到他,一眼看出对方身上的天界气质;魅魔不需尾随,光明正大同他撞一下肩膀,再在他蹙眉的时候俯身去问:要不要试试?
圣骑士一怔,向他颔首:“你指什么?”
“你说呢?”
露骨的手势。他们碰面的瞬间就踱步到墙角去,好像心照不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圣骑士一挑眉,指着柊湊的手笑了:你都替我答复了,这么着急?
只需要一条导火索而已。把食指从圈里抽出来,不就剩下一个OK了吗?
“但为什么你的愿望是洗金钱浴?”
魅魔也翻个身,抱着枕头看他,腰……确实是隐隐发酸的。他享受这种事后的酸痛,习惯了之后就只有一点点,努力去体会试图放大,就会忍不住想起最热烈的那些时候。
他试探发问:“你作为圣骑士……天界的消费,有这么高?”
“倒是也没有哦。”须山苑也双手按在被子边儿,“虽说不见得有魔界那么自给自足,但圣骑士甚至有专门食堂,伙食好得很。其他物资也远不如人间贵……”
他把枕头堆到身后,自己往上一靠,整个人陷进去,叹息满足。
“毕竟天界就那么多人,没必要大规模印制天界钞,也没有通货膨胀。但是生活可以,享受生活就不太够数了。”圣骑士掰着手指,“等我退休或者退居二线,就到人间享享福;到那时候,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有钱能使磨推鬼!没有什么是金币做不到的。如果有的话,就让金币再加一枚——
“俗。”
魅魔笑着去勾圣骑士的后背,眼看对方一愣后,笑容带上些凶狠的意思,反手把他的脖子掐住:
“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贪财好色,一人一半;天堂地狱,相逢人间……柊湊心想,倒是段孽缘。倘若对方毫无当正人君子的想法,对自己的欲望也过分坦然,那勾搭一个非正直的圣骑士堕落,或许也不赖。
“……这个表情很适合你,没人跟你说过吗?”他眼前发花,还是咬着牙嗤笑,“不如别当圣人了,来当我绩效突破的垫脚石?”
“别小看我啊。”须山苑也低头看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确实兴奋得很,“好歹也是圣骑士,在堕落之前拉个魔族垫背……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