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热咖啡。”黄昊宁递给柳小姐一罐罐装咖啡。
柳小姐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接过咖啡,她身上披着殷无的外套,像是凶案现场被保护起来的目击证人。
“那,我们有一些问题要问柳小姐。”殷无打开一罐汽水,见黄昊宁拿着另一罐汽水对他举杯,便也回敬了一下,希望这不是半场开香槟,殷无想着,转向柳小姐,“第一次拿不起琴是什么时候。”
“小提琴的话……大约是半年多前,我的父亲离开之后。”柳小姐把重音咬在小提琴三个字上,却对父亲的死亡没有过多停留解释,“毕竟还有整个半年档期,要在全国巡回演奏,然后又要准备去国外表演,得提前学好一些英语……”
殷无和黄昊宁一起耐着性子听她碎碎念,却还是忍不住打断:“柳小姐,那这琵琶……”
“是月琴。”柳小姐纠正。
“这月琴为什么要带在身边?”
“其实……”柳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住在在彝族村落,和爷爷学弹月琴,后来爷爷死了,我弹奏月琴的时候,越来越重,就像提了一袋大米。我妈妈,她是大城市里的人,从来不喜欢这些乡下的东西,就叫我改学了小提琴,果然没有了那种重量。”
听言,殷无又去提那月琴,并不很重。
“我妈发现我在小提琴上也很有天赋,就带我回大城市学琴。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演出,每一场,父亲都会带着这月琴在台下第一排听着。他走了以后,就作为遗物留给我了,我不能委托观众为我举着,只能放在休息室,可以说是我的一种精神支持。”
“就是你小时候那把?”殷无又问。
“是的,我爷爷也弹过这把琴,算是传家宝了。”
“月琴……龙……听着可真耳熟……”黄昊宁一边说一边望向殷无。
“你可是灵兽科,看我干什么。”殷无理直气壮地回望。
“我记得部门考试考过……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大是叫……囚牛。”黄昊宁艰难地回忆着。
“啊,我们那儿确实有囚牛和月琴姑娘的传说。”柳小姐接过话茬。
“囚牛,龙的长子,平生爱好音乐。”殷无用手机快速查阅百科,“既然如此,如果是囚牛大人屈尊降临于此,我们怕是抓不住它。”
“哪儿的话,龙子这种大人物怎么会真的出现……哪怕是雕像也有不小的神力吧。”黄昊宁说着,也提起那月琴,指着头部的雕像,“这雕像,雕的是囚牛?”
柳小姐点了点头:“我们那边做的月琴大多都是这样,是有说法弹琴给瑞兽听,求风调雨顺。”
“柳小姐,拉小提琴吧。”黄昊宁一张嘴,就要求一场上万收入的柳小姐免费奏乐。
柳小姐站在空无一人,吊灯也没有亮起的舞台上,靠着黄殷两人手机内置手电筒,才找到正中的站位。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刻在了她的肌肉记忆之中。
轻轻偏过头,把小提琴夹在肩膀和下颚间,用心去感受弦的振动,琴弓只是道具,音符是自然而然从五脏六腑中溢满而出。
殷无把手机交给了黄昊宁,举着伞比划了一会儿,就提着月琴往后退去。距离舞台越远,音乐声越不明晰,那月琴也从轻微地振动,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直到殷无推开大门就要走出去,那月琴上的龙突然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苏醒了过来。
“你醒了,木做的龙子。”殷无向那龙头打招呼。
龙头不搭理他,看起来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它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它从月琴中抽离出来,长条形身体虽然没有传说的龙那么庞大,却也远比月琴本身长得多。
木雕囚牛遵循本能,随着节奏晃动着牛角,大门外的柠檬黄色照明打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也像是跳着水母舞蹈的舞者,映衬着金灿灿的光,和着音乐飞向了舞台。
殷无把伞往肩上一搭,关上了大门,阴影又一次充满了音乐厅。他的伞下的阴影在浑然一体的黑暗中吐着菌丝,动静不大,像是用毛笔缓慢搅动着墨汁。
木雕囚牛的身体从黄昊宁的右肩越过,忘却一切地舞蹈,然后爪子一弯,蹲坐在了小提琴琴头。
柳小姐一愣,从延绵的音乐中回过神来:“不行,太重了……一切都太重了!”
柳小姐回头看自己手上的小提琴,却见到那只木制的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抡起小提琴往地上砸下去。
“阿黄!关灯!”殷无对黄昊宁喊。
黄昊宁从骤变中反应过来,将两只手机朝地面丢下。黑暗覆盖了一次又一次砸着小提琴的柳小姐,在木雕囚牛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无数的菌丝抓住了它,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殷无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可以开灯了。”
黄昊宁举起两台手机往舞台上照去,殷无站立着,脚下的伞后面有什么在阴影中挣扎,柳小姐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小提琴的碎片抽泣着念了一句:爸爸。
“柳史娓小姐,这是六扇门的正式通报。你的月琴被囚牛的神像附体了。我们现在过个程序,你可以选择和我们签保密协议,保留你的月琴,具体事项我们六扇门免灾科的同事会在两个工作日内联系你。或者我们可以将月琴带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危害你的日常生活。”殷无背书似地倒出一堆官话。
柳小姐呆然,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木雕囚牛,仿佛看见了父亲爷爷,还有那彝族的小小村落,雨打在树林和泥土上,小鸟在阳光间隙中合唱,那充满着乐声的地方。
又看了看小提琴的碎片,她看见了拥挤的纽约街道,穿着西装为她鼓掌的观众,维也纳金色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那些充满了她的梦想的地方。
“好了,选择吧,柳小姐。”殷无不带任何指向性地轻声催促。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我其实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对殷无说,“我也算是小地方的人,我们那儿什么都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
“桂林也不算小地方了。”殷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那我家又不是在桂林城市中心嘛,是乡下小地方,开一个小超市,每周谁会来买什么几乎都猜得到,人和人的关系也很近……”
殷无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铁口:“但是乡下没有地铁。”
安检员看着他们两个,殷无把背着的琴盒放下过了扫描。看到琴盒里不过是一把伞,安检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殷无。
“对,也不会有星○克。所以我说我很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也把背着的琴盒放在了扫描仪上,安检员看那显示器上,琴头似乎动了一下,再眨眼仔细看,却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挥挥手让黄昊宁拿走。
黄昊宁背起月琴,看着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知名女小提琴家竟在演奏会上情绪崩溃!他点开,往下划了好久,里面很多煽情的话,讲了不少柳小姐家境如何,人生经历如何,最下面还附了一个链接网址,是官方退票链接。
又弹出一个提示,是柳小姐。
“我刚刚接受了采访,才空下来,谢谢两位大师。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明天的演奏场,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留了两张票,寄存在了剧院办公室,如果两位赏脸,可以来听明天的演出,结束后我再请两位吃个饭。”
黄昊宁看着那消息,突然意识到又到了自己选择的时候。
地铁窗外忽明忽暗,是通过了隧道。
黄昊宁很快地做了决定,他发了一句,月琴我们会妥善保管的,然后删除了柳小姐的联系方式,点进了官方退票链接。
做完一切以后,黄昊宁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转向殷无说:“真不想大晚上回六扇门加班。”
“我还在想你居然这么久没有讲话,说不定难得地思考了什么。”殷无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思考了啊,思考完了,明天中午去吃南京大牌档。”
间隙1
“堂堂天使大人……连拉面都没吃过?”
柯迪利尔张大嘴巴来表达自己的惊诧:大半是装的。柯迪是闲人一个,泽菲洛斯工作繁忙,每天被神抽着跑,心里有有杆不干完活不想休息的称,难怪他对东方的舶来品美食一无所知。他们好不容易挑个休日出来享受新型美食,修女带些炫耀的心思来,自然要把最特殊的东西带给他。于是泽菲洛斯收起翅膀藏好天使环,弯腰掀起头上布帘,听见店里的老板向他们打招呼:欢迎光临!二位想吃点什么?
“两份招牌豚骨……等等,有忌口吗?”
柯迪扭头看身边的泽菲。天使摇了摇头:“客随主便。”
“好好,那就这样。”
修女合起菜单递回去,被老板丢来一个暧昧眼神,修女出来跟男人约会,小心万劫不复天打雷劈。柯迪完全没有放弃说句谢谢的想法,甚至想当场倚到泽菲洛斯身上。但考虑到被打飞的风险,他决定还是好好跟爱好上明确写着一个吃字的对方搓一顿。
“用不惯那两根棍儿就用叉子。”柯迪从长桌上的餐具筒里抽把叉子来,笑道,“别嫌弃,我刚洗了手。”
“谢谢。”
“要纸巾吗?”
“麻烦了。”
天使接过叉子。其实比起细意面,拉面不过多些汤和配料而已。
“神界没有这些东西。”可泽菲还是摇摇头,小声说,“吃得不太好。我一般会在人间解决吃饭问题,再回去述职。”
“不吃白不吃,”柯迪正将面盘进汤勺里,“也就饭食这一项上,人间是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比不过的——纯粹的无懈可击。”
“的确如此。”
泽菲洛斯双手合十,念完祝词,终于朝着拉面伸出神爪。
哪怕天使冲锋陷阵时无畏无惧,也会担心面汤溅上白衣。桌上的餐巾布被他铺到腰腹间,甚至问柯迪把他那块也要了去,用来盖腿。修女无可奈何,谁让你穿得干净,不沾一点人间荤腥?
然而当第一口下肚,柯迪再没跟泽菲说上过一句话:因为天使不是在吹面汤,就是在把拉面炫进嘴里。
“哇哦,”修女看对方重新下单表示再来两碗其他的,外加双倍配料,对泽菲洛斯的旧观念又刷新一回,是位吃货天使,纯种的,“用不用我帮你吃点儿——呃,当我没说。”
他现在相信了:所有的天使都是猫。方才猫瞪了他一眼,双目稍微眯起,眼看要朝跟他抢食的人亮爪子。可柯迪利尔怎么会跟他抢饭!他还是对买单的冤大头修女太不了解——
“把碗拿来。”
但泽菲洛斯还是抬头望他,趁柯迪还在发愣,一把拽来他的碗。新上的面中配料有薄片肥牛,泽菲换把新叉子,小心挑几片肥牛进修女碗里。
“我吃不下,”他话音一顿,蹙起眉头,“别那样看着我,只不过是……”
“泽菲……!我……泽菲!”
“放开,油抹衣服上了。”
“……我刚洗了手!”
间隙2
“真名……”
猎魔人的话音未落,身边的吸血鬼已开了口,声音淡淡:“那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
“怕被我知道真名,然后把这东西捅在你心口?”
确实是极高阶的吸血鬼,高到斩瀑看不透。可比起传闻中的心狠手辣成熟稳重,他又不太确定面前这位是不是就是传言中的真祖——为什么真祖还在跟他并肩而行的过程中经常凑过来贴贴,轻轻撞他的肩?
“别这样。”他伸手挡在肩头,掌心攥着十字架。
“嗯……其实那样我也会死,很痛的。”
可自称断河的吸血鬼只是笑笑,刻意地,径直伸手朝那枚银质十字摸去。斩瀑的银十字每天要洗一遍圣水,因此才得以多年被贴身佩戴还光洁如新;如今断河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捏上去:他确实在受伤,指尖在碰到银制品的一瞬间就嗤地一响,冒出小股白雾来:
“你看,光是碰一下都会——”
猎魔人骇在原地,晚上半秒才想起收起十字,猛地攥住吸血鬼的腕:“你……”
他的腕是冰凉的。断河乖乖被他翻过手来,露出一片焦黑的指尖,触目惊心。
这该怎么办?给普通人浇圣水可以加速治愈,可给吸血鬼浇一手,无异于火上浇油。虽说对方是带着把自己咬死的心思来,但斩瀑不愿意做先动手的那一个。先手必输,再加胜之不武……正当防卫都不到时候。
蓝色的发垂到他耳畔来。吸血鬼几乎同斩瀑一般高,如今靠得紧紧,眼看颊要蹭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方的形象都无可挑剔……他看见对方向自己眨一下倏忽变红的眼睛。
“一会多喝你一口血。”断河笑眯眼睛。
“……”
就是瞎操心。猎魔人松开那人的手:眼看粉色翻出盖过焦肉,又一层新的皮肤火速盖过,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他对这种仿佛无休无止的玩笑无可奈何——或许他本来,应该是只求这位吸血鬼哪天心情好些、赶紧从他身边消失的。怎么就允许了对方同行,是因为对方可以变成糯米大福那般大的毛团子,还会藏在他的头发里打瞌睡吗?
“河。”
“嗯?”
猎魔人深呼吸一回,目光停在远方:“我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吗?”
“当然了,随你喜欢。”
毛团儿倏忽从头顶飞下,猎魔人忙伸手去接,捧起的吸血鬼向他眨眼睛。
“如果我们要成为队伍——虽然是非常讽刺的队伍就是——确实需要一些简单又朗朗上口的称呼……”
吸血鬼的目光落在猎魔人唇角,仿佛在期待那里能多念几次自己的假名,最终将新名灌进两人的耳朵里,把假的也念成真的。
猎魔人将他放回头上:“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毛团儿在他头顶翻了个身。走出许久后,头顶传来若有似无的轻叹声。斩瀑能感觉到毛茸茸在摸他的发,略有些痒。
“但同样的,你总得允许别人有个秘密。”
吸血鬼轻声笑笑。
“我们还没到死在彼此手上的时候呢,瀑。你得信我。”
“接下来,该怎么找到我们的顶尖小提琴家呢?”黄昊宁转头,向同样被裹挟在退场的乐团中的殷无问。
“用想的不如用走的。”殷无果断地回答,“用走的不如……”
黄昊宁眼见着殷无从琴盒里掏出了伞举在头上,硬生生地让穿着一身黑衣的交响乐团,看起来有一丝送葬队伍的诡异感。
他在队伍的最后放慢脚步,身影变矮,最终完全融进了前面一个人的阴影里。在连接成了一片的阴影中穿行着,殷无不被三维世界限制,很快地游走到了队伍的前列,被簇拥着的是那位小提琴家。
殷无不着急着回到灯光下的现实,他在小提琴家的阴影中呆了一会儿,然后随着她一起走向单人休息室。
就在她踏入休息室,即将用门隔绝内外的时候,殷无从堪堪一人宽的,还没来得及进入门内的影子中爬了出来。小提琴家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便重重地将门带上。
黄昊宁双手插兜靠墙,正听着广播的休演通知,突然手机提醒他收到了新的信息,他连忙掏出来。
在楼上,可以坐拐角的电梯上来。
殷无给他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黄昊宁小跑着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殷无已经收了伞在一间休息室面前站着。
“鹦鹉哥,这是她休息室?”
“这是干洗店……是不可能的。当然,就是她休息室,你听。”殷无指了指门。
门后隐约传来小提琴的声音,远比在台上的流畅轻松。黄昊宁听了两秒就抬手敲门,打断了数百人付钱来听的小提琴曲。
“啊……”黄昊宁听门后曲声停下,才翻出门票确认对方名讳,“……柳小姐,我们是来确认您的状况的——”
姓柳的小提琴家看着眼前不熟悉的面孔并未多想,打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对不起,这次的演出搞砸了都是因为我自己,在台上突然就拿不动琴了……”她羞愧地低着头,“最近我演出时总感觉力不从心。”
“琴能给我们看看吗?”还不等柳小姐说什么,殷无已经将放在沙发上的琴提了过来。
“当然,当然可以。”柳小姐后知后觉地答应。
“是正常的重量。”殷无掂量一下,并没有感觉特别的重,又递给了黄昊宁。
“真的,也不会很重……”黄昊宁说着想起看到的奇怪动静,翻过来取看琴头,“这里,琴头部的部分,有奇怪的划痕。”
殷无也凑过来看:“还真有,柳小姐弹琴的时候都有好好剪指甲吗?”
“当然!当然!”柳小姐认真地回答。
“这也不是人的指甲的硬度能挖出来的痕迹……”那痕迹有一厘米深,均匀细长,看起来还有一点眼熟,黄昊宁一边看一边回忆,突然想了起来,“啊!崔哥之前打大头年兽的时候留下的,就很像这个爪印。”
“崔哥是?”殷无顺着接下去话,又观察着房间,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桌子旁放着两个琴盒,一个是贴合小提琴的葫芦型,另一个则更贴合琵琶。
“是情报科的崔钰山,他应该是……龙?”
“这么说,难道柳小姐也是龙。”殷无说的时候,直接凉看起来像是琵琶的琴盒摆上了桌子,打开一看,里面的琴长得确实像是琵琶,但是琴头却是龙头形状,琴身颜色花哨,民族韵味浓重。殷无观察着龙头琴,总觉得那龙也在用两个眼睛观察着他,“柳小姐是民乐西洋都会啊。”
“等一等,什么龙?我很抱歉这次演出失败了,但是就算你们是工作人员,也没有权利随便动我的私人物品。”小提琴家的表情有些不太开心。
黄昊宁从来不是在队伍里负责巧言令色的那个,他看向殷无,殷无也没有这种技能,只能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只能靠自己了。黄昊宁内心给自己鼓了一口气,上前陪着笑说:“我们不是工作人员,我们是粉丝……啊对,我们是你的狂热粉丝,我们想要看看你的状况,顺便问你要签名。”
狂热粉丝。
太好了阿黄,这样她可以直接报警了。殷无僵着脸在心里狠狠吐槽。
“原来如此,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还好,听到粉丝两个字,柳小姐的愧疚又涌上心头,从桌上拿了一支马克笔,“我签哪儿?”
“衣服,衣服上就可以了。”黄昊宁解了西装,扯出下面的T恤。
柳小姐大笔一挥,唰唰地签下了六个字。
“谢谢,谢谢你,柳……史女娓……”黄昊宁道谢,试图念出柳小姐签的字。
“是我的彝族名字,依火.阿呷.史娓……你真的是粉丝吗?”柳小姐的怀疑呈现指数上升。
“啊哈哈哈哈,柳小姐是彝族人啊……粉丝一定会知道这种信息……”黄昊宁干笑几声,转头对着殷无无声地呐喊了一句:这我要怎么知道啊!
“其实,只要看一下门票就能知道。”殷无掏出了门票念着上面长长的小字简介,“依火在彝族语言里代表了柳树……”
“你们到底是谁?”柳小姐几乎就要大喊出来。
两个大男人则是对视了一眼,发出周星驰式笑声向她靠近。
“千万别叫,也千万别咬我的手,拜托了。”黄昊宁用左手捂住了柳小姐的嘴巴,右手握拳尽量轻地把她往墙边按住。
“柳小姐别怕,虽然没有说服力,但是我们不打算伤害你。”殷无从琴盒里拿出了伞,说完了也还是觉得自己这边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是这样的,如果柳小姐不是龙,我合理怀疑有什么有龙爪的妖怪在缠着你,吸你的精气……但是不用担心,我们是好人,我们专门抓坏妖怪。听懂了吗,听懂了点点头?”
柳小姐只觉得自己碰上两个疯子,一边哭一边摇起了头。
“可恶,鹦鹉哥,我们得向她证明世界上有魔法。”
“听起来就像是卡通片里的魔法少女……”殷无嘴上这么说,手上的伞一撑一转遮过头顶,在脚下打下了一片阴影。而他自己的身体,便一点一点往阴影里下沉。
柳小姐惊吓过度,大脑一黑身体一软,沿着墙壁滑坐下去,一时半会只能颤抖地用手指指着一半身体不见的殷无,说不出话。
“是的,世界上是有魔法的。”殷无的上半身对柳小姐说道。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就像夏墨在抢红包和不抢红包中选择了抢红包,结果抽出一个手气最佳。他相信今天是他的幸运日,于是悄悄摸摸地在楼道里开台,拉了几个熟人搓麻将。
但是他在白板和东风中,选择打掉了那个白板,随着黄昊宁一声“胡了”而来的,还有免灾科科长打开紧急通道大门时笑眯眯的脸。
比起员工上班摸鱼更让科长恼火的是,他明明把“三缺一带我”挂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夏墨开台的时候硬是没有给他发信息。怀着这份不满,科长直接给夏墨安排了三人份的工作,期限还是当天晚上。
随着“中发白,混一色大三元!支付宝微信还是现金?”的背景音,夏墨只感觉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倒春寒就在今年,直冻到他的心里去了。
心灰意冷之下,夏墨掏出今晚本来要去的音乐会门票,“啪”地拍在台桌上:“拿去!反正我也去不了了。”
说完就含泪去和工作搏斗。
黄昊宁拿着那两张门票,猜想夏墨本来是想要邀请谁,又开始想自己要邀请谁。虽然很想邀请女朋友一起约会,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听古典乐听到睡着的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日光灯高频闪烁着,骗得办公室的吊兰不舍昼夜地呼出氧气。盯着灯管放空了一会儿,四仰八叉地坐在休息室长椅上的黄昊宁干脆拿着门票遮住眼睛。
就邀请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好了,也许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这是在晒门票呢,放兜里被洗衣机洗了?”熟悉的男性声音传来。
“哟,鹦鹉哥!”黄昊宁把门票从眼睛上移开,背着光的是正在喝果汁的殷无。
“哟,阿黄。”殷无把喝空了的果汁盒丢进了垃圾桶里,面前突然被递上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晚上七点半,车站见!”
“这是什么?小提琴演奏会,国内顶尖小提琴演奏家与知名乐团合作……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爱好,我以为你只听摇滚的。”殷无接过了门票,念着上面夸大其词的宣传语。
“不,其实我只听情歌。”黄昊宁认真地纠正。
“谢谢你告诉我不太需要的情报。今天晚上这么突然,又不知道期间会发生什么。你不会觉得突然叫我听演奏会,我就能去吧……”殷无准备把门票还给他,却只看到他远远地挥了挥手,口型似乎在说不见不散。
所以殷无就当然地……去赴约了。
一路上他握着手机,如果地铁稍微晚点,就直接告诉黄昊宁天有不测风云,自己到不了场。出乎意料地,在晚上集合之前,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让他怀疑后面憋着要来一个大古怪事件。
要多古怪,就比如看到黄昊宁一身打扮,让自认为衣品黑洞的殷无都要发出“咦”的疑问。
材质上就能看出廉价的西装上,燃烧着的火焰在自顾自地煎烤着周围人的审美。内搭依然是圆领T恤而不是衬衫,看得出这个人在努力正式,却依旧休闲得过分,尤其是……
“你甚至还穿着你的水晶拖鞋,你距离在度假村里的婚礼司仪就差一串花圈。”殷无低着头看。
“哈哈哈,你的琴盒里一定能装下好几串。”黄昊宁指着殷无背着的大黑盒子笑道。
两人在滨江公园一路步行。
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两人半斤八两。但一人不在乎外人打探的眼光,另一人只对野兽的目光敏感。排队入场时,其他观众的指指点点完全改变不了两人的我行我素。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黄昊宁打头阵,穿过已经坐好的观众,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又挤过了一个琴盒。
两人无视一路上的低声抗议,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位置很好,靠前排的正中。如果是明星演唱会的话,前排的位置一定更加贵,古典音乐的演奏会虽然没有那么重的偶像崇拜,这么好的位置也一定花了夏墨不少钱。
只坐了一会儿,顶部照明暗了下来,光线集中在了舞台的正中央,交响乐团在指挥下合奏了起来,和谐的优雅的音乐在室内回响。
好听,但是很无聊。
对于吃惯快餐艺术的黄昊宁来说,他很难集中注意去欣赏音符之间的共鸣。
一个想法突然闯进了黄昊宁脑子里,如果他加强自己的听力的话,交响乐听起来会是怎么样。当然,他的加强只有五分之一能命中想要的感官,但是为何不试一试呢。
他掏出牛角扳指,带上自己的左手,默念了一句咒语,集中注意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闭上眼认真听着声音的变化。
周围的声音暗淡下去,只有小提琴的声音延绵流淌在耳畔。
黄昊宁正暗自庆祝自己的功法有长进,睁开眼睛却看到台上其他的乐手都停止了演奏,只有一个女小提琴手在拉着小提琴。
那小提琴手长相古典,挽起的发髻和整齐的小西装让她看起来非常高雅。只是演奏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眼睛下的黑眼圈透过了粉底,让她有一种不健康的美丽。不知是否是她的演奏习惯,按着弦的左手时不时张开更换位置,仿佛小提琴有千均重。
这次加强的是视力。
“吱————”
在黄昊宁的强化快要结束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观众们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古典的小提琴手仿佛刚刚扛了一个水桶上楼一样,压抑不住疲惫的喘息。她的小提琴也随着她的眼泪,重重地砸在木纹的地板上。
观众们窃窃私语如同洪水般席卷而来。
“还好,没加强听力。”黄昊宁扭头对殷无说。
“那你加强了哪个感官?”
“视力。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刚刚小提琴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惜强化结束得太早,没有看清。”
殷无站起了身,往外走去,周围的观众也稀稀拉拉地站起身。
“鹦鹉哥?”黄昊宁跟上。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不用加强感官,黄昊宁也看到了殷无脸上挂着好奇和探究的笑脸。
天使离开了。
他说着自己还有其他人要劝,急匆匆收拢翅膀要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问柯迪利尔借一把扫帚用。柯迪拒绝了他,本想用些花言巧语,又觉得这些会让泽菲洛斯皱眉头。最后他只摊手说:没事儿,我留在这里,本来也少人来,闲着不如扫扫地。
“这可是天使的羽毛啊,”修女往天使面前凑,“你走之后不会消失吗?”
“不会。”泽菲摇头道,“这已经被天使们诟病很久了。”
明明不该在人间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的——他低声说。
“那……我可以收起来做个小抱枕吗?”柯迪挤出一个可怜表情,“炫个娃娃也行。”
天使盯住他的脸,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让柯迪利尔目眩神迷的微笑:
“滚。”
柯迪利尔扫完羽毛,打扫干净和天使会面的现场,低头去看自己的高跟鞋尖:靴子是黑的,显得没有那么圣洁……比起方才来的泽菲洛斯来说。那人走进来的时候还假惺惺披着破斗篷,谁还看不见斗篷下面的一身白衣?
在这时代穿纯白的人可太少了——看,眼看门口又来一个一身黑的。佩刀佩枪完整,冽得像阵风。柯迪一眼就能看出他绝非来祷告的人,不过胸口挂着的十字架还是暴露他少许的身份:他大概是个猎魔人,没有正规编制的独行者。
紧接着那人快步过来,当着他的面在胸口划个十字。
“你好,修女。”他合一下双手,“今日……这里是否来过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来不及柯迪反应,面前那人已挑起眉毛,突如其来凑过来闻他的衣领。柯迪利尔骇得眼看跳起,大退一步:“你干什么!”
……本音出来了。
面前的人睁大眼睛:“你是不是……”
柯迪屏住呼吸:“我是不是……”
猎魔人神色认真,深呼吸一口,手已经按上刀柄:“……被附身了?”
“我没有!”
修女气得跺脚,又想起教堂的木地板年久失修,力气大了可能会把鞋跟跺进地里,只得生着闷气从裙子下面摸出神父资格证——这个过程让面前的人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柯迪一阵无语,展开证贴到他脸前:看看看看,大写的名,一模一样的照片!
“所以你为什么是一副修女打扮?”猎魔人面上满是不可思议,“连声音都捏着,不累?”
“我乐意,”柯迪利尔差点把证捏折了,“从裙子下面掏枪不炫吗?”
“……”
猎魔人不说话了:不知为何,修女觉得他真的在思考这句话的真伪。但这并不耽误整一阵鸡飞狗跳过后,他连把泽菲洛斯这个天使来过这里的事告诉对方的心情都没了。
就算他是猎魔人……柯迪想起一些黑衣猎魔人的传说。猎魔人和神骑士本为同源,一起在神界训练多年;但在正式编制之前,倘若他们犯过什么忌,或是干脆丢弃或扭曲了信仰,一旦被发现,就会失去成为神骑士的资格。面前这人看着安定,实际上那两把刀上,不知缠着怎样的风暴——
柯迪又安慰自己:也不一定,也有一些不爱当神骑士的、接受神直接领导的受训者,年纪轻轻就出来当了些独狼猎魔人。这些人反而在三界声名赫赫,揭过多少悬赏,手上就有多少恶魔头颅。
“你最好小心一些。”猎魔人临走前打断他的思绪,警惕地向四下望望,“这里有恶魔的气息,很浓郁……对方恐怕是相当高位的东西。”
“真的假的?”
那人笑了笑,看一眼柯迪的装扮,道:“我不像你这么习惯于欺骗人。”
柯迪利尔曾经是个神父。
他披上神父外袍,人模狗样;听取众人疾苦,穷极无聊。神父难道是如此古板不可变通、又这般无趣不能逃脱的禁锢吗?无形的天使环落在他头顶,即便不能上达天听,柯迪利尔也被死死困缚于这座教堂,再不得翻身了。
于是他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反抗:说真的,他的信仰真没有那么坚定。曾经别人念祝词时,他在打哈欠;别人感激涕零,他在厨房翻饼干;别人闭眼祈祷,他偷偷环视四周:一群盲信者,笨蛋,愚蠢……将自己的一切期待都寄托在另外的东西上——即便对方是神——
你们的手是只会双掌合十这一个动作吗?
后来他就变了。他学着喝酒,偷着抽烟,再到明目张胆喝酒抽烟耍枪用刀,最终他灵机一动,选一个上佳日子,卸下神父枷锁,套上修女长裙。类似的角色,却因为反串而心跳加速:裙子很漂亮,摸索武器也方便,不会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舒心了。声音一学,笑容一堆,所有人都对着神父叫修女,他看见无数祈祷者拜倒在长裙下:神啊,神啊,请救救我吧!
修女笑着将人送走,接受他们的感激,却反手将烟头掐灭在神像下的大理石上。
这被柯迪利尔视作他一生最大最深重的反抗。
“确实是无聊的教堂。”
“……”
柯迪利尔手里的蜡烛猝然闪烁起来,一阵阴风,灯火消弭。修女呼吸一紧:这里从傍晚开始就没再来一个人。如今夜幕落下,教堂空旷,从未听闻过的人声却从背后传来,带一点无所谓的笑意,却几乎准确地捉住他的心声……巧合?
他僵硬地转过身,神像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停留一人,在月色下白得几乎透明,手握长杖,一手托脸:你好啊。
柯迪利尔的笑容挂起来:是伪装。他看到对方笑时露出的尖牙。某个人形种族确实拥有这样的……美貌,是美貌,以及不刻意隐藏会显得很长的齿,方便他们咬穿人类的脖子。
吸血鬼坐在神张开的翼上。
“说个理由吧,”他同样张开翅膀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柯迪面前,“让我不吃掉你的理由。”
“吸血鬼大人,”修女耸了耸肩,确实他心里也没底,只能博一下,“我再怎么说也是修女,捕食神使……如果被发现,神界和魔界会乱成一锅的。”
“是好借口,但不是好理由。”吸血鬼还在笑,“乱成一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在人间——”
砰。
子弹从柯迪利尔的耳边擦过——也同样擦过了稍微歪头的吸血鬼,直直朝着神像打去。柯迪刚想大喊一句不妙,神像前冒出一只蝙蝠,恰好将子弹挡住。
“不客气。”吸血鬼笑吟吟看他,“打中你就有麻烦了吧?”
“这可不算打中。”
话音一摞,柯迪往门口望去:下午的猎魔人缓缓抽刀,一双直刀银亮;人一扫之前的认真拘谨,在深夜里笑得张狂,三两步冲过来,扬起一刀劈在吸血鬼横起的杖上。吸血鬼倒也没恼,只是杖子一挥,人又回去神像上坐,甚至有闲情逸致拍了拍手:漂亮。
“抱歉,下午没走,在教堂顶上蹲了半宿。那股气息,比起说是什么人来过了,不如说是踩了个点……”
猎魔人向柯迪点头致意,转头向神像上的人看去:“传送门就设在教堂里,阁下真是好兴致。”
吸血鬼一笑:“谢谢?”
不好对付……柯迪的笑容也敛去了。猎魔人打一下舌头,上前半步:“准备伤害修女,已经构成我可以处死你的理由。”
“可是我伤害未遂,倒是差点被你的圣水子弹打穿了。”吸血鬼摊手道,“算谁的?”
“……”
柯迪利尔眼看身边的猎魔人一阵动摇,一把抓住他的肩:“你醒醒啊?这顶多算扯平——”
“确实,”猎魔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各退一步,你放过他,我放过你。”
“你不会觉得,你能杀死我吧?”
吸血鬼眨眨眼睛,好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你的名字?”
猎魔人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斩瀑。”
柯迪利尔猛地转头:“……哈?”
“怎么了?”
“你怎么就告诉他了?”修女把猎魔人拉过来说小话,“那家伙好像是个相当高位的……从刚刚开始这十字架隔着衣服都烫得我胸口疼了!”
“……我的也一样。”
柯迪利尔眼看斩瀑握紧手里的刀柄:“正因为如此,如果他真想对我们动手……逃也逃不过。”
“嗯,嗯……东方的名字,真动听啊。”
可吸血鬼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不知何时又跳下来,拄着手杖站:“作为交换的筹码,不如唤我断河吧——”
柯迪利尔额头冒青筋:“这名字一听就是现起的!连意思都跟瀑兄……”
“……”
猎魔人也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似是做下什么决定,忽然抬起头来:
“那你也要跟我走吗?”
柯迪利尔满脸震惊:“你……”
吸血鬼倒是眉眼弯弯:“为什么?”
猎魔人抱起臂来:“教堂白天全是阳光。”
“我并不很怕太阳哦。”
“人很少。”
“我就一个吸血鬼而已。”
“这里也不适合你。”
“或许是有点无聊,但我还有修女——”他向柯迪利尔眨一下眼,“修女先生。可以一起听点人类乐子,我扮成神父也会很像的。”
斩瀑盯住他:“我可以当你的血包。”
“成交。”吸血鬼好像老早就在等这句话似的,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吧。”
柯迪利尔从头到尾没插上话。但这一刻恶德修女也生出些焦虑来:这移动血包,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具什么尸体。斩瀑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会死的。”他低声叹了。
斩瀑没应他,向他点了头,兀自往外走了。
倒是吸血鬼——真名未知,方才硬给自己按了个断河的名——跟在他身后,在与柯迪擦肩而过时,修女听见他轻轻地笑:
“怎么会,我对猎物一向很有耐心。”
蓝白发的吸血鬼往柯迪的背后望去,神情安定。修女身形一滞,转头看向身后,却忽然明白断河的用意。那是他走之前在向神像颔首,挑衅他,用一个目光羞辱他:神?别开玩笑了。神连自己的人类子民都保护不了,甚至要另一个人类子民来替他挡刀:
“但你不用怕,你还会见到他的,就像你还会再见我一样。”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柯迪身上,又紧随斩瀑落去远方,“再见。”
>>>
To神:
您睡了吗?我睡不着。
今天月亮甚好,星星也亮,适合饮酒作乐,风月同享。我呢?作为您的信徒,我现在正趁着月色将自己塞进修女服里——您放心,我身材不够猛男,即便塞进裙子,也不会显得像金刚芭比;再稍微涂画几笔,谁也不知道这座教堂的神父去了哪里。
这座小镇最近这么乱,教堂里又只配备修女神父各一人:修女还去休假了。如果有祷告者来问我神父的去向,我就说,他去听从您的旨意了,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的话,先同我倾诉吧。不会有人发现修女的外皮里是什么的,不会有人给您蒙羞。哈哈。您得信我。即便喝酒抽烟不干正事,所有祈祷者的话也有上传天听:因为他们他妈比我可要虔诚多了,说的话您听不见那都不叫神了。
那您问我为什么要当神父,又为什么要装修女?废话,因为魔法很炫,大裙子很好看。
您又问我为什么要替神行道?
因为,放过魔法之后从大裙子底下掏机关枪——又炫,又帅,又好看。
=
“一路顺风!”
祷告者离开了:在教堂门口时不忘住下脚步,回头向方才将他从神像前扶起的高个儿修女招招手。祷告者远去了,修女默数五秒,紧随其后狠狠伸个懒腰:好了好了。
“火机,就绪;烟,就绪;”修女往神像下的台子上一坐,高跟鞋搭膝盖,“座位,就绪——”
原形毕露。神像下飘起一股烟气儿,柯迪利尔正试图吐个烟圈,虽然失败了。方才来的那人是个老烟鬼,医生说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他才想起一边咳嗽一边跑来神像前跪倒:神啊!给我一副强壮的身体,和再抽十年烟也不会坏的肺吧!
柯迪利尔眼看要翻白眼,忍住了。人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起,还有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把大腿一抱。但是来得太晚,功利心又太强,柯迪利尔在这座偏远小镇上任一年,从神父当到修女,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虔诚者都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礼拜,久而久之他连赞美诗都懒得给他们唱:
一唱还要捏着嗓子。这修女可不好演的啊。
没人来的时间,柯迪喜欢坐在神像下面放空。神像的影子会落在他身上,遮住头顶的天:这样神就看不见他的陋习和恶行,不会看见他把烟头随手掐在神像下的大理石台子上。可门口倒是站一个影子,柯迪眯眼去看。
“请进!”他从石台上跳下来,往门口迎去,“不必在门口踌躇,主会原谅你……”
“确实。”
门口的人进教堂来。一件宽大斗篷,兜帽扣着,可斗篷下的衣服肯定受神喜欢:是纯白的。比神父的袍子都亮一倍,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富家公子哥。柯迪心底叹气,面色倒还是笑的,一番说辞从善如流:“神父外出,如果需要祷告,我带您去神像那边……”
布料摩擦的声音。柯迪利尔的目光随着对方摘下兜帽的动作,顿在那人脸上。
实在是太好看的人。如果真要说神使,大概就是面前人的样子:阳光一照会灿烂得让柯迪自惭形秽的金发,一旦对视会清澈得让柯迪跪地大哭的眼。实际上他现在就有哭给那人看的冲动:信了神就不能谈婚论嫁,一辈子都要献给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老头儿,男人女人都一样。如果可以,他想当场改换信仰,就变成信面前这位……这位……
“这小镇子里还有这么漂亮的人?”
柯迪一句感慨溜出来,下一秒惊觉到自己僭越:“对不起,您……”
“114125号神使,”可那人打量他一眼,“我的记录表上显示你应该是个神父。”
“啊?我……”
“竟然搞错性别,”那人皱紧眉头,虚空一抓,变魔法似的攥出支羽毛笔,“神那边的人也不完全靠谱。”
“你听我说。”柯迪利尔抓住他。
美人的动作住了,似是因为被打断而有些不耐:“是听你说你是声音特别粗的修女,还是听你说你本来应该是声音特别细的神父?”
柯迪利尔背起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被拆穿说辞念出来:“……因为修女离祈祷者更近,神父会让人觉得有点距离。”
“……”
那人当着神像的面翻了个白眼。
“睁着眼说瞎话。”泽菲洛斯这样说道。
“所以,你是个……天使?”
柯迪一把捂住嘴,手下移的过程中把下巴摸低了:“真好看——呃不,真不相信。”
除非你把翅膀给我看看——他话还没说出来,面前的天使已经仿佛读到他的心思,一张脸板起来:
“区区……算了。”
天使不跟人类计较。柯迪利尔松了口气,看自称泽菲洛斯的天使踱步去小教堂门口,往外张望一番确定暂时无人前来祈祷,顺手将大门带上,插好门闩。柯迪享受被天使推到墙边的过程,那人动作强硬,看起来没想给柯迪利尔好果子吃……人的劣根性也好,骨子里粗俗的征服欲也好,早就被不知丢到哪里去的好奇卷土重来,他对面前的天使充满兴趣,让他能盯着天使看直了眼:
在玻璃花窗外看不见的地方,在阳光无法直射的避荫处,天使双手交叉在胸口,背后缓缓张开翅膀。斗篷被泽菲洛斯摘下来,真正的神的使者慢慢睁眼,一身纯白,连带着一阵气味都温软的风,和扫在柯迪利尔鼻尖的……
“那个,泽菲洛斯大人,”柯迪利尔往空中一抓,笑容要忍不住,“您的翅膀在掉毛。”
天使沉默片刻,把头转过去:“抱歉。麻烦你之后打扫卫生了。”
“不是这个问题……”
“翅膀当然会掉毛,即便好好养护也一样。就像人类会掉头发。”泽菲打断他。
柯迪利尔笑容玩味,他不知何时连声音都不装了,该怎么打趣怎么打趣:“愁的?”
“……”
泽菲洛斯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kpi表。柯迪嘴角抽搐,但表上的内容却让他惊诧:神界绩效考核表上显示,泽菲洛斯连续三年超额完成指标,每年吸引来的教众数不胜数;正因如此神对这位天使无比信任,不仅连年提升等级,还在今年被赋予一个重要的任务……
“我也尚且不清楚。”天使露出一瞬疑惑,又抬起头,颇为不满地盯着“修女”,“以及,你实在过于恶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神职人员,神的信仰收集越来越慢越来越难,指标全下放到我们身上,让我们顺道治治恶德神职……”
“怎么治?”柯迪叉起腰来。
泽菲洛斯一板一眼:“劝人向善。”
……救命。
天使之前碰到的人,可能压根不算恶,随随便便就被天使的几句话改变了——柯迪利尔才不会这么容易上钩,再怎么说他也……想被天使稍微,勾引那么一下子:
“那天使大人,”他往泽菲洛斯面前凑凑,摸过斗篷又把他过于姣好的面容遮遮,“您得演得像个人,还得好好留在我身边,看我戒了烟,再甩了酒,最后不对别的男人女人感兴趣只对你——”
“是对神。”泽菲洛斯打断他,“对神。我只是个传达者,就像人类喜欢的应该是电话那头的人,没必要喜欢电话一样。”
柯迪利尔。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能对神宣誓忠诚吗?”他目光灼灼。
“……”
柯迪利尔沉吟片晌,嘴角勾起甜笑:“当然啦。”
修女抽烟,饮酒,泡男人女人,现在还学会在神的眼皮子底下、在真正的神使面前撒谎。他已经恶贯满盈,对天堂也不感冒,绝不是为了死后世界的快乐才在现世选择成为神职:那哪里比得上及时行乐,比如一转攻势,从今天开始,将自己的信仰变为泽菲洛斯。
“当然啦。”他面不改色地又重复了一遍。
【全文1048字】
首先非常感谢老菲mtl老李和敲击互动!!!顺便还抓了一位npc,但几乎都是对白互动所以不响应了……!!!
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尝试,写得相当我流晦涩很难读懂,当厕纸读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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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的由来】
帕戎·菲尼克斯还记得儿时偶遇黑猫的情形。
母亲拉着她稚嫩的小手,与杂货店老板娘谈笑风生。她澄澈的蓝色眼睛扫过货架上的几本图画书,扫过来来往往的路人,扫过街角的阴影处。
她凝视着黑暗,黑暗还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绿色双瞳。
她用力握住母亲的手,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引来妇人们的问话。三人的目光齐唰唰望去,绿瞳的持有者——一只通体黑色的猫跳下垃圾桶,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出,还神气地摇了摇尾巴。
没等她说些什么,她的母亲把她护在身后,老板娘抄起倚在墙边的扫帚挥舞:“去!去!”
黑猫轻巧地往旁边一跃,转身归于黑暗。
可黑猫明明很可爱,不是吗?在妇人们的唾骂声中,她腹诽道。
在她的故乡,黑猫是不祥之兆,是女巫的化身,也能是不幸本身。但她的中////国朋友说,这里的人视它们为好运、吉祥,并赋予了它们一个动听的名号——玄猫。
比起她的家乡,异乡的人们和她一样觉得黑猫很可爱,这令她感到欣慰。倘若不是这样,他们就不会喂养黑猫,将它们收作宠物,甚至为死去的它们下葬。
比如她面前这位名叫高一文的中////国男性,正在埋葬他怀中的猫咪尸骸。
黑猫死了。
【黑猫之死】
黑猫因何而死?
“唔——或许是它不愿我看到它死去时的样子?”高一文把土铲进坑里填平。
……现在还有处于危险的黑猫吧。
祈祷完的小川真放下手:“应该是的,不过现在可是杀戮日……”
就算如此,也要找到它们并给予帮助!
“我建议不要这么做,太阳升起后随你喜欢。”高一文敲打着土把它拍实。
没关系,我能做到!
小川真站起身,神情中多了几分慌乱:“那,祝你平安归来……”
嗯,我会的!谢伊先生,请借给我枪!
“给,路上小心,注意陌生人。”谢伊从腰后抽出一把手枪。
【寻找黑猫】
她走在夜樱飘舞的街道,遇见了毛茸茸的企鹅先生。
请问您见过黑猫吗?
“不,我没有见过。”企鹅先生扶了扶眼镜。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铺,咖啡的香气萦绕着她和美丽的天鹅小姐。
请问您见过黑猫吗?
“没有。”天鹅小姐摇摇头,“在黑暗中寻找‘耀眼’的存在十分容易,只是那存在愈是耀眼,便愈是危险哪……”
她穿过人声鼎沸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腥气。原来是街角的蛋糕店太过热门,大家为了美味的蛋糕扭打在一起,更有甚者砸坏了店铺。看着大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呻吟,她禁不住叹息一声。
她扭头看向残垣断壁,禁不住瞪大眼睛——
金发碧眼的“黑猫”就在那里。
然而就在她揉揉眼睛的工夫,“黑猫”和那时一样融入无尽的黑暗中。横在地上的人们也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届时,她看见迎面走来的山雀小姐。
“您好,请问您见过■■吗?”
她微笑着交握双手,猩红的双瞳里涌着漩涡。
“请、请您就、就此放过他吧。”脸色苍白地回望在血泊中惨叫的村民,马伦叹息着说道。
“区区人类竟然也敢触碰我的衣角。”鼓起脸的魔女手环在胸前,再次撕下一条手臂。
扯起嘴角,马伦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个、非常抱歉,我刚才还……”
“不不不!马伦可不一样!”魔女急急转过身拉住侦探的手臂摇晃,摆出一副可爱的样子,“好啦——我知道啦——马伦不喜欢的话,那就这样吧——”
于是,犹如被扼住脖子般,村民的叫喊戛然而止,接着“咔嚓”一声,他便再也不存在于世。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只是不小心擦到……”
“人家这条可是难得的新衣服!”魔女再次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看起来就这么脏兮兮的手竟然还碰我的裙子,哼!”未曾察觉身后侦探表情一瞬的凝固,她嘟囔着:“那个人又没什么好玩,看起来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嘛……真是的,人类真难懂……”
“所以、他和我之间的区别,就是那个吗,好玩什么的。”垂下眼,马伦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呀——”理所当然般,魔女点点头,“马伦这么好玩,怎么可能和那些人一样嘛!”
“……啊、我知道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魔女腹部的刀柄搅得更深,马伦说道,“不知您是否知道,魔女也很好玩呢?”拔出匕首,冷漠地看着魔女跌倒在地,蹲下身,他用魔女裙摆处干净的布料将刀刃擦干净,挂着愉快的笑容,俯身凑近,“真可惜啊,明明是难得的新裙子,这下可洗不干净了——”
“你!”等待着身体的修复,想使用魔法却毫无反应,她慌张地挣扎,幼女柔弱的躯体显得那样无力,“你做了什么!”
马伦歪了歪头,“我吗?”起身拍拍灰尘,匕首在手间翻转,“不过是这个的功劳——抑制魔力主动输出的被诅咒物,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接着,他慢慢踱到摆放在不远处的柴堆旁,拿起砍刀回到魔女身侧,“来研究下魔女的修复功能,以及能承受的度是多少,如何。很好玩哦,您一定也会喜欢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不知怎样您才会消失。”砍刀移动到脖颈处,散发着寒气的利刃贴着脸颊,“那么,从哪里开始好呢。”在颈部停留,伴着呜呜的哭声又移到了臂膀,“果然还是和刚才那位相同的顺序吧。”
一条手臂。
魔女惨叫了起来。
孩童刺耳的尖叫无法带来任何怜悯。
“烦人。”
刀尖挤入口中搅动,划破嘴角,带出不知是唾液还是血液粘在刀上,又沾染到腰部。
一刀,两刀,三刀……抿着嘴眼中毫无情感,犹如剁肉般随意而又紧凑。
然后,悄无声息地,魔女消失了。
连带着血液或是碎肉,全部都消失了。
“真不愧是魔女——连收拾的步骤都节省了。”将干净的砍刀摆回原处,理齐衣服,帽子一弹,马伦撕开卷轴,徒留脖子折断的尸体于田间。
“那位芬格先生、还真厉害。”左手支住脑袋,盯着被勺子戳中而在汤上沉浮的面包,艾里奥特突然提起了委托人的名字。
放下尚未撕成小块的面包,阿贝尔看向对方:“芬格先生是一位慈善家,每年都向教会捐赠一大笔钱用于修缮贫民们的住所,布施食粮——这件事您应该比我清楚吧。”
“哦——真厉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望向一脸严肃的前执法者,神父继续说道,“他竟然是一位值得维护的绅士?”
“要是这样的绅士受到了诅咒的纠缠,不应当为其尽一份力吗?”似是发觉对话已经终止,阿贝尔重新拿起了面包。
盯着面前的汤碗,艾里奥特嘟囔着:“我还以为你会站在受害的妻子这边呢。”
放下尚未吃完的面包,阿贝尔摆出一副停止进食的模样:“芬格夫人因病去世,为什么是受害人?”
"诶、外面是这样说的嘛——"终于舀起一块面包放进嘴里,被称为疯子却受到神宠爱的青年拉长了音,“明明本人就在旁边,甚至比那群孩子还要明显一些,对着他的情妇也会呲牙咧嘴的——”他顿了顿,“不过处理起来应该也不算困难——只要啪地一下,纠缠着芬格先生的怨气就全部能够消失了!”
“请等一下。”没有跟上节奏的前海军问道,“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斯威夫特家二儿子看向对方:“就是那些被卖给别人的孩子?他只是作为中间人,但是死去的孩子们依然找上了他。虽然在我亲爱的哥哥领地内大家最多作为仆从赚取生活所需,在这里被卖到奇怪地方的孩子还是很多的哦?不过不要紧,啪地一下她们就都能永远安息了。”
“怎么会……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
“我只是个好用的神父而已哦?”艾里奥特打断了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这种事不应当交给你们吗,亲爱的骑士先生?”
“……我会的。”像是对谁在承诺一般,阿贝尔轻轻说道。接着他问:“您说的啪地一下解决是怎么做?”
“准备找到他的罪证来逮捕他,却还要帮他解除周边的怨气——明明这样他会比较快地受到报复。”
“这两件事无关。请告诉我您准备如何让那些孩子和芬格夫人安息。”
“安息?并没有哦——”疯子用奇怪的咏叹调说道,“只是让她们消——失了而已。啪地一下、啪地一下!反正人类最终都是会消失的——加快一些速度也没什么关系!”
“……并不是这样。”阿贝尔抬高了声音,“请告诉我如何让她们安息!不是消灭,而是真正地安息。”
“好麻烦——”艾里奥特撑着脸歪头看向他,“你真的要为了她们这么做吗?虽说毫无意义。”
“请告诉我。”正义的骑士郑重说道,“没有人应当受到那种对待。”
“哇!拉我一把!”艾里奥特在他身后说道。
沉默着向后伸出手,阿贝尔轻笑了一声。
当那只手放到自己的手心中时,他已发觉不对劲。
冰冷、干枯而僵硬的右手,必定不会是艾里奥特的。
刺骨的寒冷从与之接触的左手上传来,背后那未知之物也发出咔嚓声越来越近,腐臭与冰冷的气息将其包围,犹如被蛇盯上的兔子般无法动弹的他脑内一片空白,不自觉地更用力握住了那只枯朽的右手。
“就这么不愿意放手吗?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兴趣啊。”共同探寻住宅的友人毫无紧迫感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时间似乎再次开始流动,阿贝尔用力吸了口气吐出,放松下来。
“很可惜,就算你再喜欢也不能留着哦。”真正的艾里奥特拿着喷雾走近,“这东西的手也没有这么好看吧?”
无法将自己为何会握住这只手的理由说出口的阿贝尔只能沉默着等待对方将酒精喷洒向自己的背后,在听到所谓的“清洁”声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突发,在已不存在的孤独世界中的一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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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是一种负担,催人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抗在肩上。
抓住栏杆缓解眩晕感的艾里奥特想到。
窗内的小女孩充满希望地祈求着猎人,她所托付之人却只能依靠低头大口呼吸缓解呕吐的欲望。
父亲与母亲外出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即使不知何处传来的蠕动声掩盖了话语,还未曾成功拯救之人的请求却已刻入脑中。
“猎人先生,您能帮我找到妈妈吗?”
犹如诅咒般无法逃脱。
八音盒。
红宝石。
缎带。
红色的。
白色的。
红。
红色。
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血红红红红为什么红红红红红红红红血血血血血猪红红红红红红红红红救不了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和这孩子搭话,她就不会抱有希望。
艾里奥特抚上领口的红色蝴蝶结。
如果不抱希望,便不会因此离开安全的房间。
他将掌心附上脖颈。
都是你的错。
猎人扼住自己的喉咙。
屏住呼吸,施加压力。
蠕动声忽地增大,渐渐却也变得无法听见,眼部的疼痛也因血流的停止而减缓,唯一能感受到的,只剩鼻间的酸涩。
再也无力抓住栏杆,松开双手将头抵在墙壁上,艾里奥特发出啜泣般的吸气声。
“抱歉。”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到,“之后我得马上去教会,这件事等你的亨里克爷爷回来之后交给他来做比较好。”
“猎人先生,您不要紧吧?”那个孩子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哦。”猎人扯起嘴角看向紧闭的窗门,“只要你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剩下要做的就只有快点结束梦境。
还未见过真实的年轻猎人再次抚上蝴蝶结,走向墓园。
*注意:个人设定有。世界观解释权完全归隐秘企划所有。
“放开我,你们这群怪人!”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在树林中格外显眼,比他的制服更加引人瞩目的是他因为无法挣扎而发出的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被安排拖着这孤魂野鬼的黄昊宁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地叫,还好可以用追踪脚印的方法寻找大头年兽,现在自己是万万不愿意增强听力的。
“你上山做什么?”方寻干脆开始问话。
“我也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山上了,我没钱,大哥们,还有大姐。”
听到大姐两个字,本在一心往前走着的玄亥握紧了拳头,笑着回头说道:“你喊姐姐也好过大姐。”
“姐姐,姐姐,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放过我吧。”外卖小哥借坡下驴,求饶起来。
“你在山上醒来之前,最后记得的事是什么?”崔钰山循循善诱。
“我……唔……”外卖小哥一脸头痛欲裂的表情,然后想起了什么地回答道,“我在送外卖,然后被车撞了一下,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里了。”
此言一出,四人面面相觑,或是因为那些网文小说,或是因为真实的记录,大家心里有了一些答案。
魂魄离体。
“节哀顺变,朋友。”黄昊宁开口安慰,却怕他逃跑似地,把拉他的绳子往肩上拉了几分。
“怎么说地像是我死了似的,虽然被车撞到这么远确实有点离谱,哈哈哈哈哈哈……”外卖小哥笑着笑着,发现几人格外地严肃,就也笑不下去了,“喂,开玩笑的吧?”
“对不起,但是很可能是这样。”方寻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感就像是拍打了一团羽毛。
“奇怪的是,他和这大头年兽有什么关系……”崔钰山一边思考,一边掏出了那台手机,“这是你的手机吗?”
“啊!是的,原来掉在山里了吗?”外卖小哥从对自己的存在的怀疑中回过神来,“既然你们捡到我手机,说明我人和手机一起被撞飞了,我手机也没事,我也没事啊。”
崔钰山无视了外卖小哥编出来的理论,看着手机陷入了思考。
“大头年兽把这人手机衔了过来,没想到这鬼魂附在手机身上,于是跟着到了深山里?”方寻这么推理道。
“合理啊寻佬。”黄昊宁点了点头,看向崔钰山。
崔钰山不置可否,似乎另有一套推理。
将要走到山顶,玄亥停了脚步回头,示意背后的三人一鬼安静。
知道是快要追踪到了那怪物,三人放轻了脚步,黄昊宁更是伸手捂住了那外卖小哥的嘴巴。
日轮已经沉没在城市之海中,万家灯火毫无预警地一间一间点亮,像是因为被海水浸泡着,而反应迟钝的群星。
在白昼被黑暗取代的一刹那,那怪物抖着自己鲜红的兽毛踏暗而来,身上的戾气比昨日更甚。
被这气场镇住,不用黄捂着他嘴巴,外卖小哥也自觉安静了下来。
玄亥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半米长的钢钉,死死地握在手上。崔钰山也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一只龙角缓缓地从额头上生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那大头年兽看着城市出神,不知在寻找哪个方向,满目迷茫,垂头用前爪挠了挠耳朵。
就这一瞬间,玄崔二人腾地跳起,一人用爪,一人持钉,同时向怪物发难。
怪物左右受敌,躲闪不及,只能选择硬生生吃下了右手边崔钰山一爪,这才冲出两人包围。
见怪物冲到面前,黄方二人心下一惊,连忙隐着身形往后退了五步,却没注意到被拖着的那外卖小哥痛苦难受地咬着后槽牙。
玄亥俯身向前,抓着怪物的长毛,往左前腿就要一钉。怪物狠狠一甩,把玄往崔方向摔去,将两人攻势化解。玄崔二人反应极快,一人闪身,一人测滚,又重新摆好了攻击姿势。
见两人与怪物缠斗,黄方二人也是干着急,只叹两人战斗力远不及两位妖异前辈,只求不拖他们后腿。
随着玄亥一钉,崔钰山一爪,那大头年兽身上又多了两道伤痕。只是他们两人也讨不到好,身上也被拍了好几下。那黄昊宁看得紧张,却听见身边的外卖小哥轻喊了几声,没多想就伸手去捂他嘴巴。
“啊!”没想到叫出声的却是黄昊宁自己。
方寻侧过头去看,黄昊宁很快地收了声音,往后退了一个头,给他看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外卖小哥狠狠地咬在了黄昊宁左手上,多少带了点恨意似地咬穿了皮肉,鲜血让场景有些难看。
听到声音,玄崔二人下意识回头望,双双被怪物猛击拍飞,虽然又马上缠上,却没了刚刚的优势。
方寻扑过去想要扒开那外卖小哥嘴巴,却从他厚重的鼻息中看出,他也在极大的痛苦中。
怎么回事,又没有人打他,方寻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然后看了看年兽,又看了看这鬼魂,直觉捕捉到了一个可能性。
“对不起,得罪了。”方寻说着站起了身,伸脚就往外卖小哥的右腿上狠狠踩了上去。
不远处的大头年兽也有感应似地,右后腿一弯,失去了平衡,玄亥抓着这一破绽,往它左右后腿上各打了一钉,这才彻彻底底地夺了它的战斗力。
外卖小哥再忍不住,“啊”地大叫出声,黄昊宁才有机会把手抽了出来,用另一只手捂着往后退了两步。
玄亥打红了眼,全无少女的娇俏模样,更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她翻身骑上大头年兽,又摸出一根钢钉,就要结果了它。
方寻却站了出来大喊:“别!别杀!”
玄亥这才清醒了回来,收了钢钉,却依然抓着它的颈毛不让它动弹。
崔钰山啐了一口血,站了起来往黄方二人藏身处走去,看了一眼外卖小哥,了然地说:“原来如此。”
方寻本来摸出了绷带在给黄昊宁简易包扎,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了崔钰山。
“这是魂,那是魄。”崔钰山指了指地上的外卖小哥,又指了指远处的大头年兽,“魂失了魄,丢了欲望,魄丢了魂,失了记忆。不只是魂魄离体,他们都魂魄分离了!”
说完,拎着外卖小哥的就往怪物那边走去。大头年兽哼哼地不服,一点人的样子也没有。
黄方二人包扎好,也跟着走了上前。
“你说这是这人的魄。”玄亥扯了一下大头年兽的长毛,“那我们怎么把他们合到一起。”
“只要能找到它欲望和记忆的重合点……”崔钰山正回答。
“视频……”黄昊宁张口说道,“他妈妈发给他的视频。”
“对啊!”也许是人类的心有灵犀,方寻也想到了一块,从没好气的崔钰山手上接过了外卖小哥的手机,打开那视频就放了起来。
“乖仔,你今年又回不了是吗?”一位母亲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没事没事,知道你在忙了,过年的时候外卖费奖金更多。”一个小孩的笑声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她忍不住笑着多看了两眼,“你也该找对象啦,最好生个孩子给我带带,一定会像你小时候一样皮。”
“我最近还好,你爸爸也还好。”她对着屏幕外面喊了两声一个男人的名字,“唉他说你不回来,在生气呢。”
“也不知道谁喝你送的白酒喝得那么开心!”她对那方向又喊了一句,然后屏幕那边又传来含糊几声,“唉,不说了,我去准备做饭了。今年不回家也要记得给大家打个视频电话拜年噢,希望你……”
她思索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祝福起。
“一切都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视频结束,那大头年兽安静下来,玄亥翻身下来,拔了钢钉。一会儿年兽和小哥变成点点荧光,升起,在星星点点的城市照明之中漂泊不定,在不知方向的风中浮萍般起舞。
突然,他们找到了核,那个一切的原点,生命的初始,一切欲望和记忆开始贴附在上面。他的走马灯开始堆积,从第一次哭泣,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看着花儿微笑到无数次开心和悲伤的回忆,一点点一点点复原。他的欲望开始膨胀,从喝水进食排泄,到眼花缭乱的商品,触不可及的爱情,一点点一点点空荡。
四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为逝去默哀,又像是在见证宇宙的重组。尤其是身为人类的两人,感同身受地皱起了眉头。
那光点组成的光球终于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忘带的行李,上下悬浮了一下,突然化为光束,直直地向城市中指去。
“不好!他要跑!”黄昊宁不明所以,只觉得不妙。
“不,不是。”崔钰山长呼了一口气,“他的身体还没死,现代医疗技术真是发达。”
“这是好事!”方寻笑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填事件报告啊……”玄亥想到一件头疼的事,“他要是苏醒了,只会把这一切当做梦的对吧!”
“濒死体验而已,不会有人信他说的啦……”方寻挠了挠脑袋,看着手上的手机,“那这手机……我们还得还给他?”
“还吧,也好找……”崔钰山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往新闻里输入关键字“南京”“外卖员”“事故”,一会儿,就找到了一条新闻,“嗯,五天前,有一个外卖员因为订单快要超时闯了红灯,被车撞进了医院,似乎是成了植物人昏迷呢,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我们要找的人?”
“化的魇那一身莽劲,确实像是会闯红灯的人。”玄亥一脸完全理解了的表情。
崔钰山收了手机,却看到地上有什么反了一下光,弯下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台手机,屏保桌面是充满摇滚味道的插着翅膀的骷髅头。
方寻凑过头来看:“试试521314。”
崔钰山把手机解锁了。
方寻笑着回头说:“老表,你手机找到了!”
却不见黄昊宁身影。
只听见树丛中悉悉索索,三人没来得及紧张,黄昊宁提溜着一只锦鸡就冒出了头。
“嘿!你真长肥了一些!”黄昊宁大喜过望地对那锦鸡说。
方寻努力地偏过头,说服自己不要去读那锦鸡内心的求助。
“那这就是这次的故事了。”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故作神秘地推了推墨镜,享受地听着在上学路上驻足的小学生“哇——”开来。
“来来来,一人一块。”男人伸着手,小学生们纷纷把本来要给小卖部送去的钱,放在了他的手上。
“崔钰山好帅啊!”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说道,伸出了双手作势要抓人,“又聪明又能打,完全是故事里的英雄。”
“还是玄亥姐姐帅啊……”一个小女生又憧憬又害羞地拿着铅笔挥了两下。
“哇,学习委员也来听鬼故事啊,快跑快跑,不要被打小报告了!”小男孩浮夸的演技让说书人大脑一亮。
说书人飞快地给了小男孩头上一锤,说:“喜欢人家小女孩就好好说话。”
“什么!我才没有!”小男孩捂着头跑去了小卖部。
“那你们觉得方寻和黄昊宁怎么样啊……”说书人又向剩下的小孩问道。
“啊……好没用噢……”小孩们童言无忌地回答。
太好了,这可以好好地在那两人面前嘲笑一番了。
“铃铃铃”,说书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的方寻两个字,他不掩笑意地接了起来。
“找我唐逍什么事?噢,黄昊宁也跟你一起嘛。”名叫唐逍的说书人,对周围的孩子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再问一次,你们觉得方寻和黄昊宁怎么样啊——”
“好没用噢!”小孩喊完,嬉笑着跑开了。
听见电话那边两个人气急败坏地解释着什么,唐逍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哈哈,什么,你们要什么?”
“什么叫要我的芦丁鸡,你说大聪明?不行。5000块给你,一口价,对,再说就6000。”
“别的芦丁鸡行,宰好的100,再说就250。我这可不是养鸡场啊?当然收你这么多钱。”原来这方寻还是没忍住,听了那锦鸡的求饶,想以肉鸡代野鸡。唐逍虽然完全没有开养鸡场的意思,倒是家中养了一只芦丁鸡名叫大聪明,看起来就肉质鲜美。只要他和真的养鸡场中间一牵线,十几二十块的奶茶钱就赚了出来。
“送谁家?噢,你们广东人都会煲汤是吧。老火母鸡汤……册那,说馋了,送过去了给我留一碗。”唐逍说着,翻起了养鸡场的联系方式。
下午,老火母鸡汤就新鲜出炉了。
方寻黄昊宁,崔钰山玄亥,连带着一个说书的唐逍,浩浩荡荡穿过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你们好?我认识你们吗?”那躺着的男子刚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没多久,总觉得眼前的几人眼熟,但是说不上来,看到打头的那方寻,还觉得自己右腿隐隐作痛。
见那人看起来不像是说谎,几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唐逍更是大咧咧地直接往椅子上一坐,看着方寻手上提着的巨大保温壶。
方寻把保温壶放在他床头柜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说道:“我们几个人在路上捡到了你的手机,正好看到你受伤的新闻,就来慰问一下。”
“就当是补吃年夜饭吧。”玄亥拎着几盒外卖盒,从门后挤了进来。
“嗯,正好我们一群人也没办法回家过年……就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亲戚聊聊天。”崔钰山优雅而温柔地说。
“你得庆幸自己躺在床上,不然我就……”黄昊宁则是捂着自己的左手,对躺在床上的病人恶狠狠地吐了个舌头,看得人不明所以。
“这可是好东西,广东人做的老火靓汤。”唐逍凑过来拍了拍保温壶,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玄亥拿着六个一次性水杯分给众人,黄昊宁转开保温壶,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道冲洗掉了干干净净的消毒水味,让整个房间温暖了起来。
也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突然给他关心,在崔钰山递给他满满一杯鸡汤的时候,他有些悲伤又有些感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简介:情人节情报科办公室的贴贴,是画手的写文秘技bushi
CP:画虎x洪金盏(年下:isfp嗲精猫妖 x enfj纯情道士)
字数:601(预计阅读时间2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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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哥」
怀里的小猫睡醒伸了个懒腰,仰起头蹭了蹭老洪的下巴。
小猫在腿上不轻不重的乱蹭惹人心痒,洪金盏分出左手撸猫,怀里传来呼噜噜的声音。【好粘啊,即使是情侣也太粘人了一点】,老洪暗自想着,虽然很麻烦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只横冲直撞突入他平静日常的小猫。
【今天是情人节啊】,老洪一边整理情报一边走神,在此之前自己从未想象过未来恋人的模样,如今猫咪变成的对象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仿佛是恋爱之神跟这个母胎单身三十年的道士开了一个玩笑。
低下头却发现小猫并不像往常那样又开始了新一轮回笼觉,而是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带着渴望和撒娇。
「不可以,小虎听话」
不等小猫发话,老洪轻轻戳了戳它的额头果断拒绝,他的小虎目光灼灼,他总是不需要动用读心就能轻易明白他直露热烈的欲求。
「情人节欸,情人节都不可以嘛——」
小猫不懂事但是懂得为自己争取福利,毛茸茸的耳朵刮蹭过洪金盏的脖子,「今天结束我一定会听话的,就答应我一次嘛,好不好嘛洪哥~」。
【啊……真是不得便宜都卖乖的坏小孩】,洪金盏轻拍了一把小猫的屁股,无奈地默认与画虎作出情人节的约定。他一向习惯了当温和而严厉的前辈,与周围人的相处就像是太阳——和煦又难以接近,总是笑脸待人,总是分寸恰当。但是自己在面对画虎时,戒心和分寸感就被猫咪的肉垫和缠人的尾巴麻痹了,等到自己察觉过来时,已经习惯了这份贴身的体温。
谁能做到不顾此失彼,洪金盏小心躲避着烫人的激情,转而一头栽进了温水煮青蛙的陷阱,清醒又晕头转向。
「我就知道哥最好了!」
老洪身上一沉,兴奋的小猫咪突然变回了人形跨坐在他的身上快活地亲亲,温馨的气氛瞬间切入了暧昧的体重。
「……」
「……变回去!!」
翌日,午休时间。
黄昊宁和方寻忙完了一早上的工作,头晕晕眼花花,灵兽科人手不足,一个人被当做三个人用。那些文件资料的整理修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干脆站起身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刚坐下,就碰上了刚打好饭的崔钰山。
崔钰山向两人打了个招呼,转头对黄昊宁说:“那事件批下来了,估计很快就会给你派一个执行科的人过来。”
“谢谢崔哥,谢谢崔哥。”黄昊宁狗腿地帮崔钰山拉开长凳。
“既然你已经上报了,还拉我去送死做啥。”已经坐下的方寻用力勺起一口饭。
“这不是方哥你英俊潇洒,安全可靠,而且还有和灵兽交流的天赋。”
“那大头年兽看起来根本不打算交流。”
“这么说,你们两个又被打回来了?”崔钰山喝了一口茶,眼中带着点揶揄,看着他们两个。
“结果而言,我们把那个大头年兽赶跑了。”方寻一边回答一边往嘴里送了一棵青菜,“但是奇怪的是,萝老大从它身上摸下来一个手机。”
黄昊宁嘴里塞满粉丝,只是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拿出了那手机递给崔钰山看。
崔钰山放下茶杯,按开了那手机。那手机屏幕依然是年兽的节庆插画,右滑进入主界面,通知栏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弹窗。崔钰山耐心地一条一条划走,新闻的弹窗、视频网站推荐看新的电视剧、小说网站又有新的套餐……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通知上。
黄昊宁方寻也凑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航班YM19号,已于30分钟前开放值机,旅途愉快”。平静而温馨的提醒,一下子将春节的喜悦和期待传递出来。只不过这提醒,已经是两三天前弹出的了,无论怎么计算,这大头年兽都没有赶上从南京出发的航班。
“怎么回事,年兽坐飞机?”黄昊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有些可爱,但是又马上自己否定,“也不可能用年兽形态坐飞机……也许它已经可以变成人类了?”
“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它就不是年兽,他是别的妖怪——会变形的那种。”方寻这么说着,就开始回忆有什么灵兽有这样的特性。
“又或者就是人类。”
听崔钰山这么说,两个人转头看他,而他依然在摆弄那台手机。
崔钰山点开了绿色图标聊天软件,一个叫做我爱我家的聊天群热热闹闹正讨论着年夜饭,甚至有几条提醒,前后文似乎是问他到了哪儿是否赶得上年夜饭。
再有一个群名叫南京骑手群,稀稀拉拉有几个人说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家,向各位兄弟拜个早年。
“这骑手,不是他骑马骑摩托车的话,多半这‘年兽’干的是外送的活儿。年兽再不济,也是存在于人类信仰中的灵兽,怎么会落到靠送外卖维持生计的地步呢。”崔钰山如此分析了一番。
突然手机一声震动,一个视频电话请求突然出现。两人又凑过来,看见那视频下方写着“妈妈”两个字。还不等几人思考应不应该接起,那电话又挂断了。
一分钟后,一段视频发了过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女性坐在屏幕正中,不娴熟地摆弄着视频,发来了一段碎碎叨叨的关心。
听着听着,黄昊宁和方寻有些安静,崔钰山看出他们脸上稍显寂寞,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是随着年岁增长走向死亡的普通人类,他们的家人也是。一年一岁过去便不再来,过年没有回家,没有和家人朋友热热闹闹地互相拌嘴,或者对人类来说,终归有一点可惜。
顿时一股夏虫语冰笃于时的愧疚感涌了起来,崔钰山喝了一口水正准备转移话题,一只手将一纸通知拍在了餐桌上。
“哟,你们好,我叫玄亥,我被派来跟这次任务。”突然出现的女子一身粉色短打,从耳饰到眼睫毛都被时尚武装,手上的指甲油闪闪发亮。
“噢,说是已经安排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崔钰山得救了似地舒了一口气。
“是女孩啊……”黄昊宁眼神闪躲地偷偷打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那个怪物可能有些危险,你没……”
话音未落,感觉自己头上被拳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那女生笑意盈盈地说:“如果我拿出武器,你就已经死啦。”
坐旁边的方寻噗地笑了一声,黄昊宁皱着眉头也敲了一下方寻的脑袋:“这下方哥也死了。”
方寻捂着脑袋一脸无辜。
又到了日落时分,四人在树林中艰难前行。
“我们昨天是在这边见到那怪物的。”黄昊宁拨开几根枯枝,枝上枯叶簌簌落下。
“既然我们是从城里往外找的,它只可能往城外跑了,这不也很奇怪吗。”崔钰山跨过一块腐土,优雅快要维持不住。
“嘿!”在远处的玄亥挥了挥手,“快些!我看到脚印了!”
中午还在怀疑人家女孩家家有没有能力的黄昊宁,现在只能唉声叹气加快了脚步。亏自己还自诩在自然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却完全跟不上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孩。他不知道的是,玄亥是生于斯长于斯,实在如鱼得水。
方寻不急不忙地一边数着包里带的道具一边问道:“土新吗?”
一问四人都了然,土新,这怪物也就在不远处了。
“不算新,可能还有些距离。”玄亥摸着自己下巴低头,认真看了看。
“啊!!!”一男声唐突传来。
玄亥额头一跳,就要训斥这三大男人胆小,要是把怪物吓跑了怎么办。
还没张口,就看一穿着蓝色外卖制服的陌生男人摔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怎么这个点爬山啊,吓死人了。”男人定睛一看,这四个看起来也是正常人,才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们四个人……”玄亥离他最近,自然先接了话,却还没有想好借口。
“正要上山露营,拍日落。”崔钰山营业式微笑回应,又指了指方寻带的一大包道具。
“对,拍日落!”方寻接话,从包里拿出一张定身符就假装在确认事项清单,“按照时间规划,我们现在就应该到了山顶了,快点吧,来不及了。”
黄昊宁看着方寻眼角抽抽似的暗示,点了点头,开始演一个迫不及待的游客:“唉就说早点出门早点出门,这下怎么办,只能拍星星了。”
外卖小哥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小心点吧,晚上山里还是挺危险的,我就先走了。”
见那外卖小哥往他们来时的路下去,黄方玄三人想到不用向免灾科报备,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见崔钰山说:“等一下,你从山上下来的吗。”
外卖小哥停了脚步:“对,怎么了。”
崔钰山对其余三人使了个“拿下他”的眼色,三人一边露出疑惑的表情,一边还是顺从地围了上去。
“山上你有见到什么动物吗?奇怪的声音呢?”崔钰山一边问,一边从方寻手里顺过定身符。
“你们要干什……”外卖小哥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一纸定身符钉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方寻看向崔钰山。
“外卖小哥,在山里送外卖,没有看到我们想追的怪物,以及……”崔钰山一点一点提示,然后身体随着话锋一转,指着山上下来的路,“他可真轻,一个脚印都没有。”
三人看着只有兽类脚印的去路,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恐怖密室一日游
01
执行科,免灾科,灵兽科,情报科,后勤科各一人去玩恐怖密室。一开始大家各司其职,执行科的打头,免灾科的押后,灵兽科的逗猫,情报科的买票,后勤科的拎包,进去之后就全乱了。
海报是红色调的,正中间站着一个红盖头新娘,很显然主题是冥婚。密室的介绍是这样的:“你们一行人参与朋友的婚礼,怎料在喜宴上朋友和新娘双双失踪,你们也被困在此地……”
所以第一个房间中间有个大桌子,上面放着一大堆菜。
邓云青开始发功:“这个菜能不能吃啊,要不打包带走吧。”
于若鸿掏出他的照妖镜:“等会儿,我照照里面有没有妖怪。”
许天明忍无可忍:“这玩意一看就是塑料的!”
夏墨:“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昊宁上手摸:“诶这个桌子可以转耶。好像有机关耶。”
许天明:“好像有什么声音,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天花板上缓缓打开一个暗格,在它打开到最大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灯熄灭了。
02
许天明:“啊啊啊啊啊啊!!!!”
黄昊宁:“啊啊啊啊啊别摸我已经有老婆了!!!!”
夏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邓云青:“啊!什么东西?”
于若鸿:“这个照妖镜怎么什么都照不出来啊?”
邓云青:“哦这里有个开关,我按。”
灯亮了。
黄昊宁:“我去,你抱我干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女鬼呢!”
许天明:“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有个黑的东西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夏墨:“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云青:“啊,没事,塑料人头。”
许天明:“人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墨:“人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昊宁:“可那是塑料的啊你们两个不要再喊啦!!!!”
03
勉强到了下一个房间之后大家开始解谜,站在桌子旁边的夏墨突然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众人紧张地问。
夏墨:“没事我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东西抓我的脚。”
黄昊宁:“这话从你嘴里讲出来没有一点可信度。”
于若鸿:“哪呢?让我照照!”
于若鸿把照妖镜对准书桌下面。
桌子下面有一个鬼新娘,看到照妖镜之后很有风度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才开始满地乱爬。
许天明:“呜呜呜你不要过来啊我谜还没解完你先回去一会儿好不好啊……”
邓云青:“别过来!我拿着桃木剑呢!”
黄昊宁:“你拿着那个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于若鸿:“我抓到它了!不对,好像是真人。啊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工作了。”
鬼:“先生您好请把贴在我头上的符拿下来好吗?”
鬼说要带于若鸿去冥婚,邓云青往前跨一步:“等会儿!要不让我去吧!”
在场知情人面面相觑,假冥婚搞成真冥婚,工作人员知道吗?要知道非吓死不可。
04
邓云青去冥婚,剩下的人接着解谜。
摇晃的大红喜烛(电子)和时不时响起的诡异音效让场景非常有气氛。
夏墨:“啊!”
许天明:“啊!”
黄昊宁:“啊!”
于若鸿:“什么什么?有鬼来了吗?”
黄昊宁:“有东西碰我!”
许天明:“是我!我一害怕就控制不住自己!夏墨你叫什么!”
夏墨:“天花板太矮我撞头了!”
与此同时的邓云青:“当鬼很辛苦吧,干这个工资水平怎么样啊?你演得挺好的,我们都很有代入感。”
鬼:那就请你不要再破坏代入感了啊!
05
折腾了几个小时大家总算解完了谜救完了同事,以下是大家对恐怖密室的感想:
许天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夏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下次还敢下次还敢下次还敢下次还敢。”
邓云青:“鬼不可怕,人吓人才吓死人,好几次都吓得我差点隐身。”
于若鸿:“还以为能和真的鬼打一架呢。既然里面没有真的鬼?为什么门票那么贵?”
黄昊宁:“密室也就那样吧但是下次可以带老婆来,让老婆抱我,嘿嘿,老婆。”
这真是一次快乐的密室之行啊!
“又到这儿了。”
阿斌这么想着,从骑得很破旧的电瓶车上下来,把车轻轻倚在天桥的栏杆上。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早晨出门买的那盒烟摸出来,抖了一支叼在嘴里。
一,二,三,四……阿斌蹲在车旁,数出盒里还剩八根,又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和电瓶车一同倚着,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当阿斌自娱自乐地吐着烟圈时,有个老人牵着孙子路过。那小孩望了望阿斌和他的车,接着就被老人警觉地往身边扯了扯,拉开距离。阿斌也不在意,转过身去,抖了抖烟灰。
晚高峰的洪流从脚下流淌而过,阿斌眯着眼睛,又在衣兜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小卡片来,放在路灯刚亮起的大片昏黄下端详。
卡片是新做的,阿斌还能回想起早晨去打印店里拿货时新鲜的油墨气和卡面略微高于体温的触感。正面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网图,一个少妇穿着情趣内衣在搔首弄姿,下方是用极丑的预设艺术字体打的两个电话号码和俗套的服务名称。
阿斌犹豫了一下,把卡片翻过面去。
背面是一个算不上很好看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只是普通地站着,没做什么特殊的姿势。他看了会儿,拿着卡片慢慢在灯光下偏折一些角度,又总觉得不够满意,随手把卡片扔了出去
阿斌用鞋底碾了碾抽完的烟屁股,叼上倒数第八支烟,推着电瓶下了天桥。桥底,他骑上车,准备拿火机点上,突然想起来某人叮嘱过骑车不抽烟,讪讪地把烟又放回去。
为什么不让抽来着?他有些记不起来,眼见着走到一个小区前,阿斌稍微降下速度,随手在挂在车上的包里一掏,抓了一把卡片随手洒出去。
没有回头,阿斌想象着那些卡片在空中翻转,落在人行道上,一些是女孩那面朝上,一些是写了号码那面。他记起还有一个女人在道上走着,于是他的背上又灼起了不知名女人厌恶和惊讶的目光。
但我无所谓。
阿斌不无快慰地想,在右手上加了点力,电瓶车提着速冲进城市的夜里。
女孩惫懒地躺着,她看着男人坐在床边抽完一根烟。他的手机响了,女孩从她擅自想象的男人的表情(显然,女孩此时只能看见男人中年发福的背影。)上推测出来是他的家人——且大概率是老婆打来的。
男人没有接,他的赘肉颤了下,显出某种窘迫来,接着沉默地开始穿衣服。床上还残留着一些余温和潮湿,这让女孩感觉不自在。她稍微支起身,什么也没穿,径直从男人面前走出门去,要去抽一根烟。
现在男人在她的背后了,女孩起了玩心,她靠在门外的墙上,用差不多男人能听到的音量叹了口气,险些没忍住紧接而来的笑意。她在浴室里稍微冲了下身子,点上烟想象男人努力板着一张疲惫的脸。
这下可以笑了,女孩想,于是她笑出声来。
夜还很长。
等到晚上的第三个男人走出门去,女孩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想把廉价香水洗掉。她在镜子里点数着脸上的雀斑,一,二,三,女孩数到二十便不再数。
“一盒烟”,她这么想,二十支香烟点燃了,按在脸上,二十个焦痕。女孩又想象伤口感染,水泡破裂,脓液四溢,这下她变得有些像那种B级片里的怪物。
女孩关上水,去穿衣服,她听见电瓶车回来了。
随便套上长衫长裤,理了理头发,女孩从里屋走出来,红灯有气无力地给脸庞镀上暧昧的阴影。
阿斌打量了下她还在滴水的刘海,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按在她头上,提着装卡片的包放在前台。
埋头记账的女人抬头看了下他,又低下头。
“斌,王哥找你。”
阿斌沉沉地应一声,撩起帘子往后面去。女孩顶着毛巾在沙发上坐下,有两个女人撩开帘子出来,她们朝她打了招呼,理了理低胸裙子的肩带,出门吃夜宵去。
女孩又在沙发上乖乖坐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梳了背头,戴一副墨镜。她认识这个男人的,但男人看见女孩,只是顿了一下,快步走出店去。
帘子又被撩开,阿斌出来了,他看着女孩很无奈地叹口气,拉起女孩来,用她一直顶着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了擦。
“想吃什么?”
“不知道。”
旧居民区的晚上很冷清,风划过女孩还湿润的黑发,带走的热量让女孩的手紧了紧。
风稍微慢下来,女孩感觉着耳边阿斌胸腔的震颤,有点痒。她没去听阿斌说了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位置,更好地贴在他的背后。
电瓶车慢慢划过街口,一,二…….一个小摊子现出身来,烧烤的烟气被灯泡晕成鹅黄。女孩又紧了紧环在阿斌腰间的手,这下风渐弱得很彻底,车慢慢停在摊子边。她有些雀跃地下了车,跑去挑吃的。
摊主是个男人,快上了年纪,光着头,他只瞥了女孩一眼,转头望向骑车的男孩。
阿斌把车推到马路牙子边,锁好,找了位置坐下,和摊主对上视线,互相点了点头。女孩这会儿已经挑好了串,双手递给男人,小跑到位置上坐下。
“想抽烟。”
女孩看着他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接过来。
“有根我叼过,你看看。”
会是哪根呢,女孩借着灯泡的亮找了找,瞧见那根滤嘴上有压痕的,抽了出来叼上,冲阿斌得意地笑笑,凑过身去还烟盒。他接过来,看了下剩的烟,叹口气,随便拿了根出来,把烟盒收回去。
女孩还没坐回去,湿漉漉的刘海在阿斌面前扫来扫去,等着他把自己的烟点上,又凑近点,对着把烟点燃。阿斌稍微摸了摸额头,感受着湿意,点着女孩的额头把她推回去坐着。
摊主把先烤好的几串土豆端上,一个铁盘装着热气,在两人中间腾起来。女孩已经饿了,拿起一串吃着,阿斌转头叫男人拿瓶啤酒,一辆车驶过,车灯穿过蒸汽落在女孩的脸上,影影绰绰。
“欸,我脸上有多少雀斑?”
“问这个干嘛。”
“想知道,在意得睡不着觉,又不想自己数。”
她沉默着等目光在自己青春的脸上慢慢滑过,很痒。
“三十二个。”
女孩看着阿斌埋头解决食物,她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怪物形象,很狰狞那种,咬着面前男孩的脖子不放,鲜血奔腾着被吸进食道,胃变得温热起来。
有些吃撑了,女孩这样讲完,两人慢慢走路回去。
她走在前面几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推车的阿斌,有一会儿他的目光坠在那座天桥上,于是女孩指着那个桥。
“想上去看看。”
天桥的台阶很矮,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向上走,到了桥上,夜风明显起来,吹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女孩打了个寒颤,后上来的阿斌把外套给她披上。
电瓶车倚在栏杆上,阿斌背靠着,叼了根烟点燃。女孩趴在他旁边,长衫的袖子被她挽起来,小臂的曲线在昏暗路灯下显出某种情色来,她很满意地看着。
“中意这座桥?”
“喜欢。”
阿斌转过身来,靠在女孩肩旁,两个人的视线在夜里的某处虚无地交汇。
声音有些哑,不像是他自己的,他想,这声音属于另一个阿斌,桥上的阿斌。
“我叫什么?”
“不知道。”
“肯定有名字的,你心里在怎么样叫我?”
“女孩。”
她不再说话,女孩,真是个好称呼,要是她在桥下,肯定会开心到脸红起来。
但现在她在桥上。
桥上的女孩是那般私密而色情,像某种阴暗中隐约才能窥见的成熟女性的白花花大腿。
“欸,那种卡片,你还带着的吗?”
“什么卡片?”
“中年男人上完一天班,提着公文包回家,在小区门口四周看看,没人就悄悄捡起来,有人就努力记上面电话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小孩会恶趣味地踢来踢去,环卫工人会破口大骂,女人看了会半羞半恶心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你卖我的那种卡片。”
阿斌不再说不知道了,桥上的阿斌转过头去睁大眼睛看女孩,好像这时应该生气。
他不由自主地被女孩青春脸庞上的三十二个雀斑吸引。
仿佛女孩此时不再是女孩了,他想。
“我没有卖你。”
“你没有卖女孩,你在卖我,照片里的我,床上的我。”
沉默。
又一辆车从他们前面驶来,穿过天桥,从他们脚下路过,往他们背后的夜里走过去,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可能提着公文包,可能从地上拾起阿斌洒出去的卡片,可能打上电话,然后女孩或者打个车去到小区里,或者躺在店的里屋的床上。
“我们什么都没有。”
阿斌喷出一口烟,他的面孔模糊在无数小颗粒和致癌物里。
“我们,什么都没有。”顿了顿,他又重复道。
女孩突然翻过栏杆去,并转过身来。她在那两公分的宽度间踮着脚,小臂因为用力显出一点点肌肉的起伏。
她稍微蹲下身来,在栏杆间和阿斌对视。
“说你爱我。”
二手烟,做作,卡片反射着的微光。
“胡闹。”
电瓶车,夜风,女孩被掀起的衣摆。
“真的会松手哦。”
信号灯,火星,男孩脸庞的细绒毛。
“...我爱你。”
女孩又把自己收回来,安静地趴在栏杆上傻笑着。
“欸,拉着我。”
她伸出手来,被阿斌握住。
阿斌这时才注意到她侧颈的吻痕,他紧了紧手,拉着女孩又翻回来。
“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
女孩轻轻靠在他的怀前,小声地讲。
“你爱我欸。”
她脸红起来,火烧一般烫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