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信
在巴克斯11岁的时候,猫头鹰叼着信站在了奥布莱恩书店的二楼的阳台上,生怕引起大骚动。而女主人听到振翅声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接过信件摸了摸邮差的脑袋,然后下楼把信递给了男主人。
她虽然知道本该如此,但实在是处理不来。
毕竟麻瓜生活和巫师的差别有点大,除了要将自己刚读完小学的儿子送入魔法学校以及替他采购一批东西以外这位家庭主妇对此并不了解太多,而唯一值得信赖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她侧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看他露出了副古怪表情后开始思考把儿子巴克斯送往霍格沃茨的可行性。毕竟像他们装作哑炮麻瓜也不是坏事。当年的那些实在是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但选择权并不在自己手里,而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手中。
夫妇决定草草关店后,同自己的儿子好好聊聊这个难以避开的话题。
巴克斯接过了信件仔细端详。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至亲和猫头鹰。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得到了解释。
“意思是....爸爸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巴克斯略有些迟疑地询问起自己的父亲,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些睡前故事很可能是些真实故事的改编。
奥布莱斯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地告诉巴克斯自己告诉他的那些睡前故事和童话中参杂了不少巫师故事。
“好吧。让我介绍一下母校霍格沃茨,然后巴克斯你在选择一下....去巫师学校,还是遮起法术做个“哑炮”。”
奥布莱斯叹了口气,随即将光碟插入了ps4中,闷闷不乐的握着手柄。
他们夫妇对此掩盖了太多,要是儿子真的打算去巫师学校就读,必须得提前准备和捡起之前的常识。
可我脑子里都只有记账和书单。奥布莱斯张了张口,却不知从哪里讲起。对于一心致力于麻瓜事业的巫师来说讲述这些被人实在是有些犯难。
“首先是理解麻瓜,纯血这些词....”
“这些我都理解了,通过你和妈妈以及亲友的聊天。他们时不时会在圣诞节时候出现。还有其实我知道我身上有些特别的能力,虽然一般体现在帮忙做家务上。哦,还有情绪过度沮丧或激动。”
“哦,哦。那还是从母校霍格沃茨开始吧。这些名词你也可以到时候去图书馆查查看,毕竟也会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出现。学习如何国麻瓜的生活,了解差别也是你们的课程之一。”
你进去之后会有四个学院供你选择,或者说要被选择。我想今年还是那顶破旧帽子来决定你属于哪个院。
红色的是格兰芬多,绿色的是斯莱特林,蓝色是拉文克劳,黄色是赫奇帕奇....呃,没记错的话,家族里地巫师基本上都来自格兰芬多跟赫奇帕奇。
格兰芬多象征勇敢而无畏,然后拉克文劳是智慧的象征...
铛!奥布莱斯控制屏幕上的小人勇猛的给了对方一击。
赫奇帕奇的学生具有这正直而诚挚...
铛!伴随着撞击和失血的效果,小人危在旦夕。
而莱斯特林。算了,我们家应该是出不了莱斯特林的。
铛!而奥布莱斯却又一次地控制他往前,冲上前去。(“很明显对方这个时候在蓄力攻击了为什么还要冲过去。”巴克斯有些难以理解。但不得不说从无事机制这一幕看到了所谓的勇敢)
“他们怎么了吗?“
“每个格兰芬多都不能原谅莱斯特林!就算毕业了也不行!他们阴险而狡诈,说不准当年全都是他们泄的密!”
奥布莱斯大声嚷着,而下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失态。转过头来继续替他进行解释。
但很显然,巴克斯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更加在意,虽然他也读出了现在并非是询问的绝佳时期。
“呃,倒也不是莱斯特林的问题....但我相信巴克斯身上没有那种特质。毕竟———那帽子除了看得到你所有的特质,也能看到你想要的那种特质。他们像火苗一样在你的心底.....”
屏幕出现了血色写有“game over”的字样。但奥布莱斯还是分得清轻重,决定教育儿子和让儿子了解巫师世界才是更为重要。将刚刚还在手里的手柄扔到一旁。
002 回忆
“所以我是一个出色的格兰芬多!那可是霍格沃茨最好的学院!”他放下了手柄,眼里写满了骄傲。
(从你无视机制这一点上来看确实足够“勇敢”,父亲。)
“不过这么来看,现在的校长已经是麦格教授了。那格兰芬多的院长又是谁呢...哦,对,通知书上写了年轻巫师应该带着的东西,怎么这些书丝毫不改,连修订都没有,和我当年一模一样。你需要有人陪你去对角巷,大概是我.....或者你妈妈。”奥布莱斯审视着送来的羊皮纸,仔细检查起上面的内容。发现校长一栏写的是麦格而不是邓布利多时暗暗用劲拽紧了羊皮纸。
是的,那个和蔼时不时给格兰芬多偷偷加分的老人已经离开了,自己也曾参加了那场葬礼。但总有一瞬间希望时隔这么多年在这纸上又一次看到他的名字。
“我妈呢?我妈她也霍格沃茨的学生吗?”巴克斯观察到了这一点,装出漫不经心地样子转移着话题。
“亚洲那边有别的学校,或者是日本或者在中国。呃,我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麻瓜。亚洲的魔法体系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我第一次把她带回去的时候,你爷爷奶奶甚至有点生气....”
“他们更希望我和一个巫师在一起继承他们的衣钵,带我带回去了一个麻瓜。然后你妈妈生气的露了一手。再然后就是承认了,不得不说,当年你奶奶除了血统对她没有半点不满。然后看到她那不同寻常的施法完全吓了一跳。”
奥布莱斯仍在回忆过去,是夫人催吃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过程。
“那些事儿就不要提了。聊点别的吧!毕竟我是毕业后认识你的,不如讲讲上学的流程还有你们的魔法部。那个有名人。”
“哦对!格兰杰家的,还有波特家以及韦斯莱家!记得遇到了红发的同学和他们搞好关系,上学时候可对受他们照顾了。不过我想亚瑟先生早就退休了,希望他一如即往的爱着麻瓜产物。”
“他们是谁?”巴克斯眨眨眼,完全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在说些什么。
“是活着的传奇。曾经打败了巫师界的魔王,就和你看过的神话传说里的勇者和王一样。哈利·波特,一个头上带有闪电伤疤,在死咒下活下来的人...上学的时候人们都称他救世主呢。嘿,要我说确实有两把刷子。”
奥布莱斯夫人端上来了顿好的排骨汤,拍拍因为这些老旧话题陷入回忆的奥布莱斯。“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回去,不是吗?他们随时向你敞开着大门。”
“可是我都答应了不再.....”
“儿子需要你在这方面的支持。时间洗刷了一切,当年你是"逃过来"的。或许.....你该看看了。”
“你可是参与了那场大战的雄狮,可不要在这种时候那么懦弱!而且他需要一个人陪他去采购。而我,”奥布莱斯夫人一脸炫耀地表情说着,“是个路痴。”
“....好的,亲爱的。我还得顺便给他买些常识课本,希望小巴克斯这段时间努努力了。毕竟那些知识可真是....难理解和麻烦。希望没有莱斯特林来找茬,他们尖酸刻薄麻烦得很。”
奥布莱斯闭上了眼,叹了口气。略有些闷闷不乐的享用起晚饭并且规划起了采购的事项。不知怎么多年过去后对角巷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梦里他变成了上学时候的样子,和年轻的救世主以及韦斯莱兄弟打起了魁地奇。而在那场大战结束的几年后自己便逃往了麻瓜世界。
醒来之后,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给自己来点无梦安眠剂了。那可是梦里的魁地奇,在那场战争中.....我们失去了太多。
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他擦了擦相框,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色正慢慢变得模糊。
作者:无琴
评论要求:随意
“W,开门。”N面色不善,她站得离门很近,秀气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扭曲,不耐烦地拧动脚踝,在地毯上碾了碾。
厚重的房门内隐约发出少年压抑的怒吼,N敏锐地辨认出声音的主人,“G!是你吗?给我开门!我有事要问W,开门!”
她牵着的少女向后撤了两步,捏了捏她的手心,“N,算了吧……只是一些点心而已……”
N转头看她的朋友,眉头皱得更深,“B,他冒犯了你,他有喉舌!他可以问你!这算什么……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B小声道:“我可以再做一份,没必要这么……”
她的声音被门猛然打开的巨响驱散了,N后撤一步,反手发动了魔法保护罩包裹住自己和B,无风的长廊里一时之间弥漫着烟尘和瓦砾,遮挡了两人的视线,N听到门后的杂乱的脚步声。
B轻声念了什么咒语,在飞速运行至原位的书、羊皮纸、羽毛笔、墨水和桌椅碎片之间,露出两个狼狈的少年——更高一些的那个,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着,蓝绿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N一眼,又很快地恢复平静;另一个少年则有一头铜丝似的红色短发,脸上身上颇为滑稽地糊着大片奶油,他铁灰色的眼中满是愤怒,正揪着黑发少年的衣领,正是W与G。
N一挥手散了护盾,也上前去,两人一起逼近W。B心中哀叹一声,再次用一个小小的魔咒清洁了那些G身上她十分熟悉的奶油和蛋糕碎屑,想到后续不会很和平。
这样的小事这些少年人间只有B做得最好。他们都是巫师会下一届的候选人,诸位大巫师的学生、预言之子或机缘巧合下被收留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愿将时间与精力浪费在日常实用的无聊魔咒上,更乐意钻研高深而威力巨大的古老魔咒,或磨砺战斗技巧,又或者游走于各个社交场合与人周旋,既然他们被予以极高的期望(又或者是他们自认为)且他们身在拥有无数资源的巫师会。
B是第三位大巫师的学生,虽没有上述任何优点,天资平平,但胜在温柔体贴,通情达理,由此也不叫人厌恶。
清洁魔咒生效的那一刻,G眼中的怒火瞬间有所收敛,他还是没有放开手,沉声问道:“你就是想找人打架,是不是?”
N古怪地瞥了G一眼,又转向W,“向B道歉!”
W沉默着,三人之间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目光接触间似有火星闪过,N攥紧了拳头,下一秒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开。
她一惊,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那人突然出现在身后,一个带着面具的灰发女人,赫然是第四位大巫师,介于面具的阻隔,N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直觉她在微笑。第四位大巫师还拍了拍G的肩膀,用魔咒束起W的乱发,这一切都是在他们即将发生肢体冲突的前一瞬发生的。
没有人说话,声音却传到他们脑海里。
「发生什么事了?」温柔的,令人安心的,不自觉想要倾诉心声的声音属于第四位大巫师。
N摇摇头,试图摆脱声音的蛊惑,但说到底她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只是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一点委屈,“W抢了B做的栗子球,那是给我的……”话未说完,她闭上嘴,抿了抿唇,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来。
G则闷闷地答道,“他挑衅我。”
W还是沉默。
一旁被忽视已久的B却突然开口,“我的干扰咒,施得晚了,我早该料到您会发现。”
第四位大巫师背对着B,又是沉默的几秒过去,N余光瞥见B僵硬的神色松动下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想自己还是不要去问。
W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第四位大巫师面具后的眼睛凝视着他。
她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她死了,死得那么古怪又多被谴责,预言里的灭世魔鬼,多少人都高兴她终于消失在世上,只是命运之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可停止,滚石终会将你我碾作灰土。
我还记得那日同她寻到你,本想斩除恶兽,没想到是个年幼的孩子。即使我为慈悲,也还疑心你是否将为祸世间,是她说服我带你回来,我想到她大抵同你一样痛苦。
W咬着牙不说话。
「G对你说什么了。」
「……他,他说T……死得很是应该……死得其所……既然她要侍奉F那样的君主。」
「那B的点心又是怎么回事。」
「……您都猜到,何必再问我。」
「她像她。」
「……您也像她。」
第四位大巫师微微点点头,声音再次出现在四个少年人的脑海中,「小冲突,不严重,别放在心上。」
「要打架到训练场去,看在B已经为你们收拾残局的份上,这回就算了,需要训练指导就去找你的老师。」
她是在说G,G是第五位大巫师的学生。
然后便消失了。
四人都松了一口气,B轻声问道,“我,我还有一些点心,再做一些就够一起吃一顿下午茶,你们来得及在这个下午结束前打完吗?”
小圆桌上放着摆满各色点心的千层架,一旁是整齐叠放的茶具与餐具,B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读一份已经读了许多遍以致边角卷起的报纸,头条新闻是,巫师会第八位大巫师T于昨日被发现死于家中,她手旁有一叠各类报纸,也聚焦于这位重要人物的离奇死亡,有一小报称,T死于君主F之手。
有人推门进来。
是W。
古人有言,曰,以筆為刀。
而這刀,是殺人誅心刀,亦或描摹篆刻刀,又人人不同。
那麼,你的【筆】又是什麼樣的呢?
或者說,你希望你的【筆】,會是什麼樣的?能給讀者,或受眾帶來怎樣的感受?
這是一個輕鬆的茶會,大家不妨一起來聊一聊自己或別人的【筆】,如果具現出具體的形象,會是什麼樣子?。
作者:尘聆
评论要求:皆可
我们剥开世界外壳的时候,很难不想象最终结果如何。
是甜蜜、古怪,还是看上去毛茸茸却扎手,比如栗子球。
作为一个观察者,这些却和我无关。
地球上的生物(大概)都有灵魂,而我,是一个来自不知名星球的类似物。
——可以附体在任何无生命物上,不过只能决定“转移开始”,至于落脚何处全看运气。
而转移需要另外条件,即该物存在意义改变,比如毁坏,或者重构,或者不再被需要,等等。
听上去挺麻烦,但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叮”一声条件满足,选“是”或“否”罢了。
因为待在这里太久,已经忘记来意如何,且不知道何时会蒙母星召回,基本上我也是见“叮”就“是”的随波逐流而已。
嗯,毕竟要达成条件还挺麻烦。
这样看,其实转移开始也并非由我控制。
一般性,我在特定统治地球生物人类的抱团单位——某一家中,并不会待过久。
因为这个星球上有那么多人类,根据概率来说,很难多次随机在同位置。
有件稀奇的事,我这届成为栗子球后,已经荣幸看着人类男性A和女性B结婚生子,并且婴儿C逐渐长大,完美演绎到处乱爬往直立行走进化,开始牙牙学语。
多年经验,我已经熟练掌握人类的称谓语言体系,尽管根本没什么用。
婴儿C本来该一直是婴儿C,直到它拿起装我的盒子。
虽然你可能期待我陷入危难或开启奇旅,很可惜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那样,也顶多就是另一声普通的“叮”和重复无数次的“是”。
而情况恰恰相反,很不幸,它被我扎得哇哇大哭,虽然是它先动的手……
于是人类B跑来,紧急安抚婴儿C,顺便把我重新收回盒子里,转头指责人类A:
“乔治,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定情信物塞在这种简陋小盒子里?而且还让米歇尔拿到了!”
“我知道这很危险,”人类A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报纸,无暇抬头,“但琳达,她早晚要面对这些不是吗?”
很显然,人类A直接避开第一个问题,也许这和它们的住所至今还是这间小破房有关。
但我喜欢这个盒子,因为它足够破烂,有很多孔洞方便我打量外面消磨时间。
“那也不是现在,此刻!”人类B放下婴儿C,大步跨过去抽走对方手里的报纸,“这种东西难道比米歇尔的安全更有吸引力吗?”看完标题它接着道,“哦又是经济,这并不能使你找到工作。”
“社会萧条我能怎么办?”人类A也有点生气了,“何况你嚷嚷的那个栗子球,说不定就是未来值得纪念的濒危珍品。”
“现在你又要开始念叨栗疫病菌,”人类B甩手不干,将炮火转向对方手中的瓷杯,“不如算算咖啡的价格怎么样?”
……
鸡同鸭讲的对话应该还会持续很久——它们隔三岔五都要争论些相差无几的话题。
虽然不懂,可能酷爱追责而不讨论如何解决,便是人类的生活乐趣吧。
我一半听得无聊,一半因为婴儿C又偷偷爬到附近,于是转而关注它的举动。
似乎弄明白栗子球不能直接摸,它这次只举起我的盒子摇晃,可能被骨碌骨碌咚的滚动声取悦了,婴儿C发出古怪旋转的笑声,然后对我叠声叫着“塔嗒!”。
接着它把我带回安睡的摇篮——这次人类B没有冲过来,当然,人类A也还是没空留神。
在无数次的骨碌骨碌咚和“塔嗒”中,我掌握了后者应该是对我的称呼。
某次人类B发现该情况,打算阻止,终于在婴儿C的大哭对策中败下阵来。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危险动作。
礼尚往来,我决定也将婴儿C的名字米歇尔记住作为回报。
尽管人类礼仪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不过作为消遣我依旧如斯践行了。
我俩保持距离,互相很友好,这个家境况转好,米歇尔一日日普通地继续长大,加入当地称为学校的组织。
人类A和B终于还是没挺过那点生活乐趣,在第数不清次大战之后,它从差点导致离婚的诱因变成真实发生的导火索。可见此前记录的经济原因显然只是借口。
回家的米歇尔听闻这个消息,默默走到房间,问了桌上的我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开口,我会说人类是古怪的生物,它们有时做某事或某事其实没有什么确切的逻辑,只是无名沙砾在悬崖上堆积突然坍塌的顿悟而已。
就像“叮”声突如其来,问我点哪个。思索片刻,我选择了“否”。
于是米歇尔被判给人类A抚养,而我,则成了很久以后称为树洞的概念。
学校有好多种,米歇尔从这个转移到那个,又从那个转移到那那个。
此间我对人类的理解突飞猛进,毕竟这是第一个对我进行各种自我陈述的样本。
她毕业、工作、恋爱,对方给米歇尔一个戒指,我再次有幸当上定情信物;
婚礼上,我被盛在碟子里,搁置奶油大蛋糕的最高层,米歇尔和人类D在底下拥吻;
婴儿E出生,人类D欣喜地抱着那个外表古怪的小东西,米歇尔在一旁笑得无比甜蜜。
……
时间对我来说很快,也没有什么感觉。
米歇尔老了,也病了很久。
这天晴空万里,她醒来后,像初见时那样摇晃我的盒子,对我絮叨了许多不能理解的情绪。
她抱着我缓缓闭上眼睛。
已经长大为人类E的婴儿E和因为太多懒得编号的人类依次前来,围在床边开始痛哭。
但他最终擦干眼泪站起身。
我想起有次转移到某只死去的母刺猬身上,它的孩子在旁逡巡良久,最后转身离开。
久违的“叮”声如期而至。
世界“是”一场冒险。
所以别害怕。
PS.虽然栗子球毛茸茸又扎手,栗子却很甜蜜。
祝你好运。
塔嗒
阎彬的出生日期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只差一天。那时候有很多人都算着时间讨个“奥运宝宝”的吉利名号,谢佳人告诉他那叫“仪式感”。阎彬趴在阎良的办公桌上写关于“仪式感”的周记,背后是对着案件没头绪的几个大人在调侃:“现在小学二年级也要写这种东西了啊。”
今天放学他惯例和住在隔壁的陈大超一起回家。大超比他高一个头,一走快他就要小跑才能跟上,书包一颠一颠拍打后背。最后大超生气地转过身,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妈离婚了!”
阎彬并不害怕一个人回家,但他想不到大超说的两件事有什么逻辑关系。他想自己应该安慰好友,大超就再次转身,这下直接跑开了。阎彬悻悻站在原地,抬脚走去市局。
阎良坐在桌子上跟同事解释那不是“文武双全”的“斌”,是“彬彬有礼”的“彬”,双木加三个撇。许长青坐在阎彬对面玩手机,突然抬头冲他做鬼脸,阎彬嘿嘿嘿地笑,随后两人的脑后勺各挨了一巴掌。
最近几个月阎良更加频繁地不在家。谢佳人一个人打点上下,还要照顾幼儿园里其他家长托管在她手里的小孩。阎彬上了小学,自然是几个人里的老大——他还是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小学生。谢佳人在阳台收衣服,他在客厅里和小客人玩猜拳。将近傍晚他跑到阳台上问谢佳人,爸爸今晚回不回家。谢佳人眉头皱起,甩动衣服的声音变得更大,飒飒得在风中响。
楼下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最终还是没有响起。阎彬看着桌上两双筷子和对面的漂亮妈妈,埋头努力不留剩饭。他自然不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郑重地把饭吃完比嘴上说说好用得多。玄关的钟指向八点半,小客人们陆陆续续被接走,客厅冷清下来,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
阎彬开始觉得父母有秘密。这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八岁的他也有秘密。他喜欢班上最好看的那个女同学。
然而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好像他长得越大,越活泼,妈妈越不快乐。她踩着椅子拧灯泡的时候,阎彬依旧想快些长大来帮她分忧解难。
他自然也崇拜他爸爸。那可是警察,男孩子心中仅次于军人和消防员的威风职业。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来保护他。阎彬在他爸爸的办公桌上写了一年半作业,于是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他可以问出不方便问爸爸的问题。他拽着许长青的衣袖走出办公室:“大人为什么总要问小孩‘离婚之后你选谁?’”
许长青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一句“你是不是发——”就被珺白捶了一拳。
再后来许长青一手牵一个小孩去私人影院看美国老电影。美国人拍的故事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死法,被雷劈死的坏小孩,被打成筛子的雌雄大盗,还有被推下楼摔死的侦探。每当看完许长青都打着哈欠招呼着走人,只有珺白小声地说了一句:“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啊?”
在商场和阎良走散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半句话。阎彬捏着奥特曼模型坐在广播室门口等爸爸来找他。他才刚下游泳课,头发还有点湿,贪着看玩具,又在漫画区逗留了一会,转身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他回忆起很小很小的一件事。那天晚上阎良难得回来吃饭,谢佳人坐在他旁边一碗一碗地舀汤喝,似乎菜色不和她的心意。他吃完饭就跑到楼下和大超玩投篮,玩累了回家时看到父母两人依旧坐在餐桌旁。妈妈似乎刚哭完,失魂落魄地靠在椅背上,爸爸则冲他使眼色,让他回房间去写作业。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只能听到两个人模模糊糊的对话,最后以沉默收尾。再次打开门,谢佳人披着披肩坐在客厅里写教案,电视里女声在语速极快地播报新闻:“2.26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明日开庭”。阎良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一向悠然自得的神情在彼时彼刻变成了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阎良来体育中心接他去商场买生日礼物。去年他从爸爸手里接过一副新泳镜。相比求得一份礼物,他更乐于被父母带出去玩。在更小的时候他曾经被带去看海。远远看海像一块流动的蓝宝石,走近水却是清澈见底的透明色。谢佳人坐在沙滩上看父子俩在人群之中互相泼水玩乐。
想到这里阎彬抬头。人群之中有个人径直冲他走来。那张脸被贴在通缉栏上,他见过。他忽然手脚发冷。
最后他被勒着脖子拽到商场中央,人群将他俩围成一个圈。阎良站在他对面,举着双手神情凝重地在谈判,嘴上说着安抚的话语,望着他的眼神着急又愤怒。
他被勒得喘不过气。
他会死在这里吗?他在许长青的课外书里读到过,人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这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就算是真的,那人也死了呀!他问了很多人都无法得到答案。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那一刀割走了他一大半体重。
他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
–fin
他将妻儿安置好,打算先行一步看看这曾经的母校——霍格沃茨。借飞路粉和飞天扫帚来到这后,有些怀念的看着这所与记忆中相似却又相聚甚远的地方。
会动的楼梯还是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些年轻的小巫师左冲右撞却还是一脸迷糊找不到去往教室的正确路线。
这已经是加文第三次看到这个小家伙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嗨,小家伙。你打算去哪?看起来....你有点不确定前往教室的路?我也算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了。”
“变,变形课。”
“哦———麦格教授的变形课。那你得赶快了,搞不好上课的时候把你变成时钟。等一等,不要让往左或右。上两次台阶然后会有门牌提示你左转。那儿就是教室。瞧,它刚好来了,你快去吧。”
这每隔一段时间变动的楼梯前站定,加文拍拍年轻小巫师要他上前。石阶正如他所预计的那样隔了段时间轰隆作响移往别处。
就算是遭受了大战这魔法复原的学校就是一砖一瓦都与他入学那时相同。加文这么想着缓缓上前,起初本打算去自己熟悉的格兰芬多休息室看看。但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现在的口令而放弃。
“还好不是拉文克劳。”加文自嘲版的笑了笑,“那题目可真难。仿佛天天在考试。”而在他继续上前行之时,某个拐角出现了只虎皮花猫一直跟在了他的旁边,直至校长室。
“口令...口令....”
“柠檬雪宝?”
“滋滋蜂蜜糖?”
“蟑螂堆?”
“呃,太妃手指饼....?天啊,我难道要把蜂蜜伯爵店里的名字全部说一遍。梅林的胡子!我可记不住那些。”
“是朗斯基假动作,奥布莱斯先生。”
跟随着的虎斑猫化作了一个身着绿色礼服的妇人。亲切地给予了提示。她突然出现在了身旁,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先行一步踏上了楼梯。
“哦对,对....麦格教授,啊不,麦格校长。我差点忘记了这回事儿,明明儿子的录取通知上还是您的名字。”
“你还念着过去。”
“我未曾从那里逃离。”加文·奥布莱斯自嘲地笑笑。有些怀念地朝着台阶望去。
邓布利多校长也和之前的那些一样,挂在校长室内看着新生们来来往往吗?现在的开学典礼,同自己那时又有多少差别...
“本以为他是可以活很久以及更久....然后每次进来都要猜猜他想吃的小零食。他不该像梅林那样活着并消失在人们视野吗?......那场葬礼。”
“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加文先生。十年了....看来去往麻瓜世界没能治愈好你的这层伤痛。”
“或许那是个错误的选择。我也没能像其他人那样好好教育我的孩子有关巫师世界的事情....”
“现在还来得及。”麦格校长低声说着,“霍格沃茨的开办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的小巫师们学习并控制这种能力。我相信他能够做得很好,就像你当年那样。你也是个优秀的格兰芬多。O.W.E.L成绩十分优秀,说不定他还继承你的魁地奇素质。”
“我可连校队都没参加,麦格院长。”加文无奈的耸耸肩,“明明一年级就加入校队的那家伙更值得夸赞。”
“伍德曾说过你在练习时帮过了不少忙,还以为你毕业后会像他那样参与到这项活动之中。没想到先是做了麻瓜联络人,甚至和巫师界断绝了联系。要不要以此为契机,再回来看看?”
“说不定我的施法水平还不如这里的学生了。在点点荧光上儿子比我做的更强。”
“那边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在正式入学之前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希望您这段时间会对巫师界有个新认知。”麦格朝对方眨了眨眼,送别了自己昔日的学生。
加文没有回话,只是朝着那挂了历代校长的墙上望去,寻找着某个白色身影。
那个白色身影带着眼镜靠在窗边休息着,似乎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还需要一点时间。加文在心中默念着,离开了这座给予他诸多回忆的学校。
作者:杨生煎
要求:随意
历史上有很多个长安城。生活在第一个长安城里的人将这里称为镐京,在这座长安城里,一个哲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镐京的房屋、砖石和城墙在将来无尽的修缮中被逐渐替换,直到每一块砖和每一块木头都不再是最初的砖木,镐京还是镐京吗?哲人的学生通过朴素的常识,回答他:既然镐京还叫镐京,那么就还是镐京吧。哲人又问:如果它的名字也被更改了呢?后来正如他所说的,四百年后,这座城市改叫了咸阳,再一百年后,这里就成了长安城;再后来,这里又有了更多名字。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这里叫做长安城的时候,所以就将这里称作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长安城。
崔生所生活的长安城是历史上的第五个长安城。这座长安城是用石头高墙构成的,上一个长安城里用泥砖和木头建成的房屋道路,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北方运来的坚硬花岗岩石砖,城里的人也完全换成了新的。住在这座长安城里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砌墙。这并不是说这里的居民都是泥瓦匠,而是指砌墙之于这座长安城的居民,就和买跑车、买名表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大约从第二个长安城的时代开始,长安城里就开始有了一类不种地也不做生意,整日在街上游荡,动不动就闹出人命案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看不惯哪个官吏的作为,或受人恩惠,或被人教了一些类似“侠义”之类说不清的东西,就会冲进官府或贵人的宅邸将里面的主人杀掉。是以自古以来的长安城里的王公贵人都不得不修建院墙来挡住这些年轻人。而院墙越高,这些年轻人就越勇武,越有热情冲进去杀人,以至于诞生了一种叫做“游侠儿”的新职业;游侠儿们的本事越高,贵人修的院墙就越高。于是到了第五个长安城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里的房子外都密密麻麻围满了高墙,小门小户建两道围墙,高门大户建十层高墙,皇宫的宫墙数量则是个秘密。如果一只鸟从空中瞥了这座城市一眼,会以为自己飞到了非常遥远的西方海岛上那座著名的迷宫。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高墙,在崔生的故事发生的同时,就有一个黄姓的年轻人往高墙上啐了口水,愤愤地离开了这座长安城。
崔生就生活在五道高墙内的家中。“崔生”的意思是崔姓的年轻人,并不是崔生的名字。但崔生本人的名字并没有太大价值,重要的是“崔”这部分:崔生姓崔,他的父亲自然也姓崔,他的爷爷,曾爷爷,上溯至他在清河郡的祖先都姓崔。崔生家的第五道围墙是由他的父亲建造的,用来庆祝他父亲的官阶超过了他爷爷。这一天崔生去拜访的宅邸则有十道院墙,到了这个级别,宅邸主人的名字就是不方便透露的秘密了,只能知道他可能姓卢。这位贵人在三日前在朝堂上不慎被笏板磕裂了左手小指的指甲,因此崔生受父亲的命令前往探病。崔生就是在这座十层高墙内的宅邸中遇见红绡的。
历史上的红绡活到了非常高的年龄,远超过她后来的丈夫崔生。红绡年轻时非常漂亮,在那位贵人宅邸里当家伎时正是红绡最漂亮的时候。并不是说被昆仑奴磨勒从贵人宅中盗走后的红绡就不漂亮了,只不过是那之后“美丽”就不是她的工作内容了。尽管一件事不再是工作之后,再做它就会变得非常快乐,但是人也不会再为它竭尽全力了。但尽管红绡是当时长安城里最漂亮的伎人之一,崔生第一次见到红绡时牢牢记住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她染成红色的指甲。
和话本故事所说的不同的是,崔生在去贵人宅邸探病的那天根本没能记住红绡的容貌。如果崔生的父亲再努力一些,晋升到六层围墙的等级,崔生家里就能养几个有红绡一半漂亮的歌伎了。这是因为崔生的外祖父家有六层围墙,只有和外祖父家平级了,崔生的父亲才能坦荡地在崔生母亲面前豢养家伎。是以那一天崔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家伎,当然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人。因此当时崔生坐在红绡身边,并不像通常的宾客那样欣喜,反而浑身虚汗,不敢抬头,只好盯着红绡端金碗调制甘酪的手,最终只记得红绡漂亮的手和染成红色的指甲,和那双漂亮的手所做出的暗语手势:她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三次手掌,最后指了自己胸口挂着的小镜子。这是一个简明易懂的暗语,三指是指她在贵人府中十院歌伎中的第三院,反掌三次和胸口小镜指十五月圆夜。
需要说明的是,崔生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崔生年轻时面白如玉,眉目清雅,同时性格娴静。后来他与红绡的风流事败露被贵人追讨时,正是因为两人站在一起的观赏性极高,才获得了贵人的宽大处理。当红绡作为贵人家中的观赏品坐到崔生身边时,崔生实际上也是他父亲派到贵人家中的观赏品。道理上来说,崔生的观赏价值是提供给贵人的,但红绡是个不太客气的女人,一般历史上用“红”做艺名的伎女,都是不太客气的类型,女人如果太客气,处处礼让,就没法像她们那样留下话本故事。红绡虽然是贵人家里的观赏品,却毫不客气地和贵人一起享用了崔生的观赏性。
很多年以后红绡回忆起在贵人府邸遇见崔生的那天,能够提供很多崔生没记住的细节,比如那天贵人府中提供的茶水是武夷大红袍,配以将鲜桃挖成一个个小球,糖水浸渍后浇上甘酪的甜品,崔生手足无措,脸红得像红绡新染的红指甲。这些细节构成的崔生形象和过去来到贵人府上的宾客形象是截然不同的,他年轻、俊秀,并且有少年特有的天真和茫然。这种形象,从生物学上来说,是非常狡猾的:他不仅在攻击女人作为女人的部分,还向女人作为母亲的部分发起了隐秘的偷袭。红绡作为一个不太客气,同时厌倦了十层高墙的女人,决定将这种观赏价值据为己有,于是果断大胆地向崔生传递了暗语。
昆仑奴磨勒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收获了红绡暗语的崔生回到家中后,陷入了非常传统而经典的少年的哀恋。尽管慌乱的几眼让红绡的面容在他印象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这种模糊反而将红绡的美貌抬高至了无穷的高度,因为模糊不明,她便具有了一切可能性,进而成为崔生心目中完美女性的理想模型。而又因为红绡与崔生之间所隔着的十五道高墙,这种完美对崔生来说遥不可及:崔生猜出那暗语是在透露红绡的所在,但即使他猜出了,又如何翻越十五道高墙,去到红绡身边呢?向父母提起红绡是万万不行的,自然也不存在去向贵人讨取的可能性;他纤弱的身材更不可能夜闯贵人府邸,即使他去到了红绡身边,也无法与红绡长相厮守。很多迹象表明,在第一次见到红绡的那一天,崔生就将自己的人生一直设想到了七十岁,到那时垂垂老矣的他子孙满堂,但仍会想起十七岁在贵人府上看见的美貌家伎。遗憾的是,他远没能活到七十岁,但红绡最后至少活到了九十岁。因为这爱恋无望,崔生反而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爱恋的愁苦告诉了身边的仆役。昆仑奴磨勒便在仆役之中听说了小主人的忧愁。
在崔生和红绡所生活的长安城,有很多事物和过去的长安城不一样了,昆仑奴也是其中之一。上一个长安城,也就是第四个长安城,曾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有着古往今来最大的集市,从中亚牵着驼队过来的商人和从东南坐船而来的商人,就顺路从大陆边陲掳掠一些矮小黑肤的人,在路上替他们搬运货物,到了市集就和货物一起卖掉。这些矮小黑肤的人就是昆仑奴。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长安城消失后,新的长安城里就买不到昆仑奴了。是以显贵如故事里的那位贵人,家中也只有美貌家伎,而没有昆仑奴。
崔生的家仆中为何会有昆仑奴,现今已经无法考据。在这个高墙构成的长安城里,有很多事物是无法解释的,因为层层叠叠的高墙下不可避免地会有层层叠叠的阴影,阴影中就会有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昆仑奴这样旧日的幻影,比如因为游侠儿很难再闯进高墙而诞生的,能够躲藏在阴影里,名为刺客的新职业。
在这个发生在长安城的故事里,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名字的不重要,和名字所有者的重要程度恰恰是反比。贵人是故事中最尊贵的人物,他的名字就完全不可考;崔生的名字中重要的部分是“崔”,代表他清河郡崔姓的祖先;红绡尽管有名字,却是一个艺名,用以表明她的职业。昆仑奴磨勒是整个故事中唯一有着真实完整的名字的人,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内在意义和价值,在他盗走红绡又潜逃之后,如果贵人用“磨勒”这个名字通缉他,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也正是因此,当磨勒向崔生保证他可以帮崔生实现愿望时,崔生丝毫没有当真。正是因为这些奴仆是最不重要、最没有权势的人,崔生才会放心向他们诉说心事。但崔生又隐约觉得昆仑奴磨勒似乎和其他仆役不一样。他黝黑的皮肤和矮小健壮的身体隐匿在高墙的阴影下,仿佛一个不知来处,深不可测的幽然魅影。到了十五的夜晚,磨勒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带回来一包用昂贵香料熏过的女子衣物,第二次带回来了一个沉重的妆奁。直到此时,崔生才意识到磨勒所说的都是真的。当磨勒第三次出去时,崔生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期待磨勒真的带回红绡,又希望他不要真的带回她。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七年中,崔生的愿望总是能够实现的。这座长安城以外的世界里,愿望不得实现才是人生活的常态,但十七年来崔生都生活在这座高墙砌起的长安城里,并不知道那些更普遍的道理。崔生四十岁的时候,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被长安城外来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乃至几乎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们推倒了,他家的五层院墙和贵人家的十层围墙都没能幸免。到那个时候崔生才会怀念起这些总是默默实现他愿望的高墙。十七岁的崔生在等待昆仑奴磨勒第三次回来时,正忧愁地想,如果红绡真正来到他身边,他终于敢于看清红绡的脸,会不会让红绡那模糊不明的至高美丽消失。在那个时刻,他对愿望总是能够实现厌倦起来。
关于“夜盗”,红绡的记忆反倒不如崔生的那样细腻。昆仑奴磨勒出现时,她几乎没有听完磨勒的话就立刻让磨勒带走她的衣物和妆奁,没产生一点应有的怀疑。她只记得自己被磨勒背着,在长安城如迷宫般的高墙上空跳过,跳起时像鸟一样停在空中。很多年后,当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倒塌时,红绡站在废墟上,所想起的就是这一天夜晚她在半空中俯瞰的长安城。历史上红绡活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看着人们兴建新的长安城。在新的长安城里,没有她已经厌倦了的十层高墙和快要厌倦的五层高墙。
由于故事发生在这座长安城,这个故事又被定性为“夜盗”,所以第二天天亮,贵人就立刻发现了自己府上失窃,并开始全城搜查丢失的财物。在这座长安城里,每一次失窃都是非常珍贵的,因为每户人家都砌了至少两层围墙,并附属了大量防范措施,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这些高墙环绕的宅邸主动打开大门供人搜查。红绡被盗后的白天至少有二十户人家在搜查中被抄没,但这是另外的故事了。
到了下午,躲藏在崔生家中的红绡就被贵人的卫队找到了。但出乎崔生意料的是,贵人并没有惩罚崔生和崔生的父亲,甚至就这样将红绡赠给了他,只是命令逮捕昆仑奴磨勒。而昆仑奴磨勒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像昨晚一样高高跃起,在围墙之上飞鸟般跳跃,然后便消失在那些高墙层层叠叠的阴影中。崔生对此惶恐不安,贵人便发自好心地解释:这个昆仑奴是抓不到的,他是围墙的精怪。这个解释崔生似乎懂了一些,又没能想明白。
昆仑奴磨勒消失后又过去了很多年,在这些年中,这座高墙构成的长安城变得更加密密匝匝,围墙外的道路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所有的牛马车都只能停在长安城外。崔生不再是少年,但他的愿望仍然大多都能实现。红绡在离开了十层院墙的宅邸后,逐渐也厌倦起五层院墙的宅邸。再后来的一年,也许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崔生与红绡相遇的那天向高墙啐了口水愤愤离开的黄姓年轻人再次回到了长安城,这座由高墙建成的密匝如迷宫的长安城便轰然倒塌了。
人们在这废墟上兴建新的长安城。
——END——
姜国忠盯着严爵那只眼睛,一句话在他的吸气与呼气中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你放我走吧。”
严爵也反盯着他看,后背的汗毛都因痛苦而立了起来,有一把冰锄直插入他的脊椎,感受到无比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姜国忠的‘走’代表着什么,这是姜国忠一直渴望的、是他无法接受的,但这一刻还是会来,他也还是会接受,因为严爵清晰地看到了姜国忠的模样。
他无法接受挚友的畸形,自欺欺人地为姜国忠加上过去的影子。而现在他自我洗脑的伪装随着失控的眼泪逐渐消散,昔日挚友的模样像污泥一般顺着他畸形的轮廓融化剥离、和他的眼泪一同跌落在地上,缠在他的腿上、涌入他的肺里,害得他现在跪在原地动弹不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扭曲的颤音。
严爵跪坐在姜国忠面前,他双腿发沉、也像一个失去了下身控制权的半瘫。羞愧于让姜国忠看他的脸,自责和恐惧把他包围起来,与曾经趴伏在地捂住脸哀求他的姜国忠一般无二。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畸形,大半边脸的伤疤像火焰燃烧的纹路,几年前的大火在他的伤口上从未熄灭。和他对视的那只眼死气沉沉瞳孔几近涣散,连倒影出他的影子都做不到,严爵甚至不知道姜国忠能不能看到自己因私欲而反噬的丑态。
严爵猛吸一口气,从喉中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死死握着轮椅扶手寻求一丝倚靠:“对不起..国忠、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白了..”他将脸埋入姜国忠的双腿、恐惧害得他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汹涌而出的眼泪把几十年的感情都泄露出来、将单薄的睡裤都浸透了。
不过他的痛苦又说给谁听、眼泪又流到哪去,这双腿的所有者自己都无法感知到腿的存在,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动作,严爵只是在哭自己。哭自己自以为的拯救、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彤仁市休息得很早,四周寂静无人,耳边只有轮子吃力转动的摩擦声。他们两个沿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走,曾经忙于生计,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姜国忠最后指引他推着轮椅来到海边,作为最后了结的地方,让严爵亲手将这些推入涌动的海水。
深夜的海风把衣服都吹透了,吹得严爵的头发向后倒去、泪痕在脸上发干发紧,风灌入他空洞的眼眶、而后又跟着弧度吹了回来,寒意深入骨髓,把他的酒气也吹醒七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身为警察知法犯法,他在杀人、他在谋杀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挚友。
但也许几年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他作为'叛徒'时,他和其他人一起把姜国忠送上了断头台。他已经杀过人了,只不过那时他的谋杀更加合法。
严爵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作为杀人犯的报应。那句和他当年一般无二的“我不知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极度的悲伤将他的表情扭曲成了淡漠,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后续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也许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严爵喉中泄出几声颤抖的叹息,绝望地闭上眼推着姜国忠行至海边。
两个人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像两具只知道前进的尸体。
月亮跑到海面的另一头,把吹在水面上的风实体化,细碎的月光散开又合上,像他的呼吸一样短促又悠长。
海的那头忽的吹来一阵急风,充满着抗拒地将他们两个往回推,风声下还藏着一段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声音沙哑微弱却十分急促,也许是因为即将解脱的激动而颤抖。那是姜国忠的呼吸声。
严爵随着海堤的坡度往下行近,每踏上一步都像行在铺满钢钉的泥沼中沉重又痛苦,耳边的抽气声如同行军号一般催着他向前走。
姜国忠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他上身前倾、双臂颤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他的肺像被刺破了的布袋,被吸入的空气充盈起来鼓到极限,又从破烂的喉咙中一点点向外泄出。鼻腔与喉中发出扭曲颤抖地呜咽。
一直以来的目标近在咫尺,他却感到无边际的恐惧,几年前发生的一切倒带一样重新在他眼前表演一遍。他不想死、他一直都不想死,他一直都想活下来。
他扭过头盯着严爵,但挚友的眼里只映出望不到边际的海水,他不敢低下头看自己一眼、只是听从他最初的愿望一步一步将他送入水中,成为一个送葬者。
海水在月光下翻涌奔腾,海平面较天明时攀升至更高的高度,掀起的波浪化作葬身于海的亡者,尖啸着朝堤旁涌来,赞颂严爵的行径。
姜国忠感到无比恐惧,离死越近他战栗地越厉害,喘息声越来越大,浑身疼得像被囫囵塞入绞肉机里、内脏被绞烂挤爆,不易碎的骨头和他上下打颤的牙列喀喀作响。他因害怕而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沉得连眼睛都眨不下去,死盯着近在咫尺奔涌的海水,亲眼看着自己向里行去。
“严…”轮子碰到水面了,他感觉自己五感变得从未有过的灵敏,甚至肉体与轮椅合而为一、在破开水面时刺骨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严爵……”踏板浸入了水面,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一句呼唤,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轮椅扶手咔咔作响。
“严爵…严爵、我不……”水没过了他的脚面,他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本该没有知觉的双足像打入了数百根钢钉,每分每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海水攀升至更高的高度——不止是海堤,还有他的身体。海浪紧缚着姜国忠和严爵,化作漩涡将他们二人卷入深处,像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那样,将他们的理智与记忆永远封存在这一刻,带着曾经对海无比重要的回忆。这应当就是海对他们二人亵渎自己的惩罚。
“严爵!我不想……”
姜国忠失去重心,轻飘飘地在空中浮着,奔涌不停的浪潮瞬间向后退去,大开了一个入口,藏在海下的消波块裸露在外,骨头撞得咔咔响,烧伤的那部分挂在石面上,不等他扭曲的姿态被这片天看见,海面又一下子合了起来。整张脸浸入水中,没有外鼻的的阻拦海水直接涌入了他的体内,仿佛四周有无数只手推攘着他的身体——让他离开了消波块,失去依靠在海里打滚,头猛撞在海面下的石板上,在水底的人造堤岸上滚了几个来回,激起岸边的碎石细沙、看不见的钢丝刺进他的皮肉里、随着他的滚动撕下几条软肉。唯一能动的上半身被重力施压到扭曲、皮肉之下的骨头与内脏搅动在一起,海水倒灌进他的体内、把气管和胃全部占满。散落的垃圾和底层的建筑废物将他的身体固定在水的最底层。
后悔为时已晚,一句恳求被硬灌回了嘴里、他瞪大眼看着水面上模糊的人形,一声也叫不出来。
严爵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涌动的海面,黑暗的海水之下是什么情况他看不到,对姜国忠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到这时他的指关节都止不住地颤抖、又一次抽噎起来,胸腔内有着此时无法忍受的痛感,抑制不住地哭声顺着海水奔涌着流回当年。
他站在岸边一直等待浮沉的海水归于平静,浪花徘徊在他四周,无力地拉扯着严爵的衣衫,与刚刚呼啸的海风狂躁的海浪相比,只剩下空洞的寂寞与无力,风将四面八方的孤独吹到严爵身边,除了和他一同啜泣的海风再无其他声音。
这就是我的报应,但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就好了。他想道。
海水在月光下浮沉,浸透了严爵的腰腹,攀上他的前胸,所有的一切在这片夜里都模糊不清。
姜国忠盯着严爵那只眼睛,一句话在他的吸气与呼气中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你放我走吧。”
严爵也反盯着他看,后背的汗毛都因痛苦而立了起来,有一把冰锄直插入他的脊椎,感受到无比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姜国忠的‘走’代表着什么,这是姜国忠一直渴望的、是他无法接受的,但这一刻还是会来,他也还是会接受,因为严爵清晰地看到了姜国忠的模样。
他无法接受挚友的畸形,自欺欺人地为姜国忠加上过去的影子。而现在他自我洗脑的伪装随着失控的眼泪逐渐消散,昔日挚友的模样像污泥一般顺着他畸形的轮廓融化剥离、和他的眼泪一同跌落在地上,缠在他的腿上、涌入他的肺里,害得他现在跪在原地动弹不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扭曲的颤音。
严爵跪坐在姜国忠面前,他双腿发沉、也像一个失去了下身控制权的半瘫。羞愧于让姜国忠看他的脸,自责和恐惧把他包围起来,与曾经趴伏在地捂住脸哀求他的姜国忠一般无二。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畸形,大半边脸的伤疤像火焰燃烧的纹路,几年前的大火在他的伤口上从未熄灭。和他对视的那只眼死气沉沉瞳孔几近涣散,连倒影出他的影子都做不到,严爵甚至不知道姜国忠能不能看到自己因私欲而反噬的丑态。
严爵猛吸一口气,从喉中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死死握着轮椅扶手寻求一丝倚靠:“对不起..国忠、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白了..”他将脸埋入姜国忠的双腿、恐惧害得他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汹涌而出的眼泪把几十年的感情都泄露出来、将单薄的睡裤都浸透了。
不过他的痛苦又说给谁听、眼泪又流到哪去,这双腿的所有者自己都无法感知到腿的存在,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动作,严爵只是在哭自己。哭自己自以为的拯救、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彤仁市休息得很早,四周寂静无人,耳边只有轮子吃力转动的摩擦声。他们两个沿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走,曾经忙于生计,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姜国忠最后指引他推着轮椅来到海边,作为最后了结的地方,让严爵亲手将这些推入涌动的海水。
深夜的海风把衣服都吹透了,吹得严爵的头发向后倒去、泪痕在脸上发干发紧,风灌入他空洞的眼眶、而后又跟着弧度吹了回来,寒意深入骨髓,把他的酒气也吹醒七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身为警察知法犯法,他在杀人、他在谋杀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挚友。
但也许几年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他作为'叛徒'时,他和其他人一起把姜国忠送上了断头台。他已经杀过人了,只不过那时他的谋杀更加合法。
严爵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作为杀人犯的报应。那句和他当年一般无二的“我不知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极度的悲伤将他的表情扭曲成了淡漠,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后续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也许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严爵喉中泄出几声颤抖的叹息,绝望地闭上眼推着姜国忠行至海边。
两个人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像两具只知道前进的尸体。
月亮跑到海面的另一头,把吹在水面上的风实体化,细碎的月光散开又合上,像他的呼吸一样短促又悠长。
海的那头忽的吹来一阵急风,充满着抗拒地将他们两个往回推,风声下还藏着一段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声音沙哑微弱却十分急促,也许是因为即将解脱的激动而颤抖。那是姜国忠的呼吸声。
严爵随着海堤的坡度往下行近,每踏上一步都像行在铺满钢钉的泥沼中沉重又痛苦,耳边的抽气声如同行军号一般催着他向前走。
姜国忠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他上身前倾、双臂颤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他的肺像被刺破了的布袋,被吸入的空气充盈起来鼓到极限,又从破烂的喉咙中一点点向外泄出。鼻腔与喉中发出扭曲颤抖地呜咽。
一直以来的目标近在咫尺,他却感到无边际的恐惧,几年前发生的一切倒带一样重新在他眼前表演一遍。他不想死、他一直都不想死,他一直都想活下来。
他扭过头盯着严爵,但挚友的眼里只映出望不到边际的海水,他不敢低下头看自己一眼、只是听从他最初的愿望一步一步将他送入水中,成为一个送葬者。
海水在月光下翻涌奔腾,海平面较天明时攀升至更高的高度,掀起的波浪化作葬身于海的亡者,尖啸着朝堤旁涌来,赞颂严爵的行径。
姜国忠感到无比恐惧,离死越近他战栗地越厉害,喘息声越来越大,浑身疼得像被囫囵塞入绞肉机里、内脏被绞烂挤爆,不易碎的骨头和他上下打颤的牙列喀喀作响。他因害怕而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沉得连眼睛都眨不下去,死盯着近在咫尺奔涌的海水,亲眼看着自己向里行去。
“严…”轮子碰到水面了,他感觉自己五感变得从未有过的灵敏,甚至肉体与轮椅合而为一、在破开水面时刺骨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严爵……”踏板浸入了水面,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一句呼唤,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轮椅扶手咔咔作响。
“严爵…严爵、我不……”水没过了他的脚面,他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本该没有知觉的双足像打入了数百根钢钉,每分每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海水攀升至更高的高度——不止是海堤,还有他的身体。海浪紧缚着姜国忠和严爵,化作漩涡将他们二人卷入深处,像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那样,将他们的理智与记忆永远封存在这一刻,带着曾经对海无比重要的回忆。这应当就是海对他们二人亵渎自己的惩罚。
严爵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听不到姜国忠细若蚊吟的哀求,直到身前的人猛地回过身来钳住他的双手、像厉鬼索命一样抓住他的胳膊向上攀爬、指甲都嵌入他的肌肉纹理中、衣服被扯出仅有四根手指的褶皱,悬挂在他身上死捏着他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叫道:
“严爵,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我求你了、我不想死了…”
“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我、我…我不想死……”
姜国忠颤抖地哀求声将严爵从麻木中唤了回来,他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悬在严爵的身前像在雕像前苦求垂怜与拯救的信徒,一味求死却恐惧死亡的丑态暴露无遗,口中扭曲的喘息是对他最大的讥讽。
严爵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是狂喜或是痛哭、或者心中对他出尔反尔的哂笑…。最后停在脸上的却还是最初的淡漠。
“…好、好…”他说道。
奔涌的海水停了,在月光之下一切归于寂静,缠人的浪花向四周退去,没人受到惩罚、没人该赎罪,所有的事一如当年。
退潮了。
作者:阿列
评论要求:随意
当奎因兴致勃勃地说,打算试着做看看那种他去巴黎出差时吃过的,叫做栗子球的甜品的时候,布鲁诺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奎因是这样的人,他总有层出不穷的新点子:比如刷成紫色的屋顶,或者玫瑰花架旁边的鸽子屋……可是奎因一年里待在这幢屋子的时间太少了,很多点子也就只停留在了点子。
直到奎因真的从集市上带回来新鲜的栗子、牛奶、鸡蛋、砂糖和黄油,卷起袖子开始在水槽边翻弄碗碟,布鲁诺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打算干了。
“糖在碗橱底下的罐子里还有。”他站在厨房门口提醒奎因。
奎因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知道,那还是上次我来的时候买的。已经结块了,所以我买了新的。”
他回过头来,冲布鲁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点无奈的意思:“我走了之后你就几乎没动过它,对吧?我说什么来着,我不在的时候你吃得像个苦行僧。”
布鲁诺没回答,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在想怎么委婉地向奎因解释他并没有刻意虐待自己,只是八年的牢狱生涯让他的肠胃习惯了清汤寡水和短缺的分量,多吃几口肉就容易让它们因为不堪重负而隐隐作痛,好像它们不配受到这样的优待,和他本人一样。但是他知道直接说的话只会让奎因觉得伤感,而他不愿意毁掉奎因来之不易的诸圣节假期,所以他闭上了嘴。
好在奎因看起来也没太在意他的沉默,只是轻松地哼着歌,把新剥的栗子放进糖水里煮。布鲁诺想找些活儿来帮忙,奎因刚开始说着不用不用你在一边等着吃就好,停了停之后,也许是看见他因为无所事事而有些无措地握在一起的手指,奎因就笑着使唤他坐在和厨房连通的餐桌边,去把煮熟的栗仁仔细地碾成栗蓉。
“陪我说说话。”奎因温柔地命令道。他自己在奶锅里放进牛奶、黄油、糖和一小撮盐,点上小火让它们微微沸腾起来。
布鲁诺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但这难不倒奎因。当然了,作为一位南法知名的刑诉律师,谈话本身就是他的一项职业技能,不过布鲁诺知道奎因不是因为成为律师才拥有了这项技巧。奎因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一点从布鲁诺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他还不满十三岁,牵着他妈妈的手从布鲁诺家的门廊里好奇地往里看,接触到屋主人的目光时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甜甜地笑出几颗白牙,说“Bonjour, Monsieur.”,那是布鲁诺当时仅听得懂的几句法语之一。
奎因轻轻咳嗽了一声,布鲁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走神了,他喃喃地道了个歉。按理来说他还没有到那种会沉湎于往昔的回忆而忽略现在的年纪,布鲁诺还不到四十岁,尽管过于瘦削的体型和整洁却单调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苍老许多。奎因闲下来的时候会端详他,说一些仔细看还是能找到年轻时候英气轮廓的话,但布鲁诺总觉得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很清楚停留在奎因记忆滤镜里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军官不可能再回来了。
但奎因显然并不在意这个,正如他并不在意所谓的“说说话”基本上大多只是布鲁诺安静又认真地听他絮叨些没多大用处的琐事:院子里的玫瑰枝条需要修剪了,买菜时遇到布鲁诺之前租住的房东大娘塞来几个自家种的小南瓜,今年带回来的巴黎糖果比去年多了一倍,应该够给上门来讨的孩子们分。一面说一面小心地把面粉筛进温热的黄油和牛奶混合物里,用一把刮刀耐心地搅拌均匀,好像说话完全不会影响他手里的工作似的。
布鲁诺时常觉得比起长居于此的自己,奎因看起来还更像是个本地人。他一年在这个北意边缘的小村子里待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星期,可村里人对待他的热情程度看上去仿佛他并不是住在法国偶尔才来,而是住在村子里常年出差似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布鲁诺现在住的这幢屋子在产权上其实属于奎因,他只是借住在奎因的房子里。这情形有些讽刺地和当年正好截然相反:当年是奎因和他的一家借住在他的房子里,政治避难,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奎因的父亲有犹太血统,这一点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就像是烙在皮肤上无法消除的罪恶印记。然而布鲁诺只是个普通的中级军官,用尽所有的努力也只能勉强护住当时尚未成年的奎因,没能留住他的父母。
“今年你还需要到教堂去帮忙吗?”奎因问他,把面糊盆子从灶台边端下来放到餐桌边,往面糊里磕进一个鸡蛋。浅黄色的面糊散发出甜蜜的,糖和油脂的富足香气。
“要的。”布鲁诺低声说,“不过你打了电报说要回来,所以我请牧师只安排了半天。我可以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
“我后天才走。”奎因说,接到布鲁诺有些诧异地抬起来看他的眼神,并回以一个得意的微笑,“我不在一天他们总不至于把办公室给烧了——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教堂吗?”
布鲁诺把一些关于工作更重要和不用担心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劝说咽了下去,他知道这对于奎因来说没有用处。所以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没有必要这样。”
奎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布鲁诺知道他一直对于自己在监狱里待的那八年耿耿于怀。44年那个疯狂的夏天,为了藏住他的父母,布鲁诺做了许多后来被证明是徒劳的努力,而其中的一些,在当时混乱的时局下,被年少的奎因错认成了背叛。出于一些模糊的、他自己也很难用言语描述清楚的理由,布鲁诺纵容甚至是鼓励了奎因的误解。直到战后审判的法庭上,奎因站上证人席坚定地指控他对自己父母的死负有首要责任的时候,布鲁诺其实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他从来没有想到奎因会在八年后来监狱找他,带着一些他以为早就该埋葬在历史尘埃里的细枝末节。“那不是你,对吗?”奎因红着眼睛用已经生疏的意大利语咄咄逼人地向他索要真相,但真相从来就是他在法庭上所承认的那一些:他对奎因父母的死负有责任,他对许多犹太人的死负有责任,他的手上沾满了战争的血,这么多人的命从他的指间流过而他没能牵挽住,下过或者没有下过一两条命令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十五年的刑期是他罪有应得,奎因没有必要搭上自己的职业声誉和民族感情来为他翻这个案子。
但奎因打从他认识起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孩子。
“我当然有必要。”奎因一本正经地说。他正在把调好的面糊均匀地挤在烤盘上,有一团挤得稍微有点多,他挑剔地用刮刀挑走了一部分,然后抬起眼睛微笑着看一眼布鲁诺。布鲁诺总觉得他想说的要比实际更多一点,然而事实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继续在烤盘上挤着面糊,用几乎像是在撒娇似的口吻说:“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布鲁诺无法回答。事实上,他隐约地害怕奎因会借着这个开头往下讲一些别的内容,一些他曾经提过但布鲁诺无法回应的内容。但奎因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平常地把烤盘塞进预热好的烤箱,拿出打蛋刷,开始准备馅料里的蛋奶糊,顺便轻松地抱怨几句最近不下雨的古怪天气。
他说奎因可能弄混了对他的感情。在奎因小心翼翼、几乎像是试探般地向他提出告白的时候,布鲁诺是这样说的。他确信奎因是出于对过去错误证言的歉疚、对少年时光的怀念,甚至是对逝去亲情的渴望,才会在他身上寄托了多余的关注,但不会是爱情。不应该是爱情。奎因那样年轻,有一份收入可观的体面工作,他的爱情应当属于一位聪慧而美丽的妻子,一个融洽而和睦的家庭。就算退一万步,假使他真的天生对女性没有兴趣——愿主垂怜他的灵魂——那么仅凭他英俊的相貌,他都应当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在里昂,在巴黎,在他居住和频繁往来的那些大城市里,而不是在北意边缘只通慢车的小村庄,寻求一个只想藉藉无名地在乡村教会里终老一生的疲惫灵魂。
当然了,当时他的措辞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而有条理——他着实有些慌乱。自己的回绝还是伤了奎因的心,布鲁诺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令他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纠结的是,自从那次之后,奎因也默契地没再直白地提起他的追求。他表现得像是和往常一样——不,布鲁诺其实并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一样”。他们维持着通信的习惯,这最初是因为布鲁诺想用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礼貌地结束奎因对他的法律援助。只是一封信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另一封回信的开始,然后是下一封,然后又是再下一封。后来奎因趁圣诞假期的时候来看他,没打招呼就出现在他工作的教堂里;然后是复活节假期,一年里别的什么假期,直到奎因的所有假期消耗在意大利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他买下离教堂不算太远的一幢小房子时候没和布鲁诺说,等翻修完了才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计划尽早退休然后在“宁静的乡村”里养老,问布鲁诺能不能在这之前先住进来帮他看着房子。
“够了,够了。”奎因伸手过来轻轻地敲了敲碗沿,示意他停下来,“我觉得这么多用在馅料里应该足够,剩下的几颗可以用来做装饰——或者你愿意把它们当做零食吃掉也行。不吃?好吧,那就先留在那儿。”
他端走了布鲁诺用金属汤勺慢慢压碎的一小碗栗蓉,倒进做好的蛋奶糊里搅拌均匀。烤箱里的泡芙正在丝丝作响地膨胀,散发出诱人的、热烘烘的奶油甜香。布鲁诺的手闲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别的好,只好腰背笔挺地坐在那里看奎因忙活。奎因穿走了布鲁诺洗得半旧的蓝色围裙,法式衬衫的袖口没有用袖扣固定而是一直挽到上臂,然而相对于他的职业和习惯来说略显草率的打扮并不影响那张年轻脸庞的赏心悦目。奎因低着头把调好的栗子蛋奶糊舀进他特意从法国带过来的裱花布袋里,细而浓密的睫毛在笔挺的鼻梁上投下阴影,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些秘密,布鲁诺会把它们带进坟墓里。或者至少他祈祷自己能够顺利地把它们带进坟墓里,而不是被他所不希望发现的人发现。比如非要从程序上而不是从其所代表的象征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没有做下当年他在法庭上承认过的一大部分战争罪行;比如在那单调而匮乏的八年里,用来维持他的精神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支柱,是法庭上擦肩而过的,十六岁奎因的脸。
那时他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过奎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像充了气似的见风就长,他在证人席上看见的时候又比上次高了许多。奎因垂着眼睛回答法官大人的问话,用他听不懂的法语而不是曾经热情高涨地向他学来的意大利语,其间只非常短暂地抬起过几秒钟的睫毛,撞进布鲁诺凝视他的目光里,漂亮的海蓝色眼睛红红的,有一点轻微的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布鲁诺想这大概就是他余生里最后一次见到奎因了,然后他驯顺地,为了避免奎因直视自己父母的凶手而不适,埋下了头。
他在这场审判上向法庭上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向自己承认了他对奎因的感情——后者和前者其实是同一件事。奎因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算是奎因的长辈,至少也是长兄。直到法庭剥夺了,或者说除去了他对奎因的监护义务,在绝无任何实现可能的安全绳索之外,他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承认,或许他是爱着奎因的。
泡芙烤得很成功,个个涨得比拳头还大。奎因把它们从烤箱里取出来放凉,试图掰一小块下来尝尝味道,结果不留神被烤盘边缘烫了手指,大呼小叫地把手塞到冰凉的水龙头底下去降温。布鲁诺忙忙地站起来想看他伤得怎样,奎因甩掉手上的水,大方地伸给他看:就是轻微的一点红印子,几乎看不出来。布鲁诺这才放下心来。
“味道还不错。”奎因关上水龙头,随意地往受伤的手指上吹两口气,折回餐桌前拿起餐刀,“你真的不先尝一口吗?”
布鲁诺摇了摇头。
在牢里的时候他经常梦见奎因。然而即便在最为放纵的美梦里,他也从未梦见过难以启齿的内容。他梦见十五岁的奎因把他喜欢的一个中国花瓶恶狠狠地砸到他脚边,愤怒地指责他出卖了自己的父母;梦见十三岁的奎因拿着他送的圣诞礼物,一台新款的家用照相机,当成玩具一样兴奋地满世界浪费胶卷。可他梦中最为亲密的画面,也不过只是那个金发碧眼的活泼少年一屁股坐到他膝盖上,用手臂亲亲热热地抱住他脖子,拖着长音喊他,布鲁诺你怎么不答应我,你不应我我就多叫你几声,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你理理我呀。
有一天他也像这样从浅眠的昏睡中醒来,发着低烧,因为在前一天中午发生的监狱常见的“轻微冲突”中被弄伤的地方或许有些感染。他躺着,感受薄薄一层床单底下坚硬的床板,伤口附近的血管突突地跳动,鼻腔和喉咙在争相向空气释放多余的热量。但是他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奎因,十六岁,在法庭上穿着正装,长得快要和他一样高,连面容都有了些成熟模样的奎因,在梦里对他展开一个温和的微笑。只是微笑,可他突然就觉得那些床板、伤口和热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好像只要他曾经见过、曾经成功护住了这样美好的事物,这个意义就足以支撑他渡过一切的艰难困苦。
他爱奎因就像爱朋友的孩子,爱一个晚辈,爱他存留在这方狭窄牢房之外唯一的牵挂;像爱清新的空气、鸟鸣与花香,爱一切珍贵美好,而他不配触及的东西。他爱奎因像是爱着一个精神寄托,或许是爱情,但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奎因切开泡芙的顶端,在蓬松的内部挤上满满的栗子蛋奶糊。高耸的馅料把扣回去的小“盖子”顶高了半寸,在奎因把一颗完整的栗子用蛋奶糊粘在最顶上当做装饰的时候被挤得沿着边缘淌出来了一点,像是从火山口边缘漫出来的熔岩,或是夏天雪峰尖顶上残留的雪。
他把这颗圆滚滚、胖乎乎的栗子球推到布鲁诺面前,雀跃地催他尝一口。布鲁诺迟疑地拿起餐刀,想着怎么下刀才不容易损坏奎因特意摆出来的造型。他听见奎因笑起来,随手拣起那块被他试吃过,有些歪歪扭扭的泡芙,撕下一角,用餐刀挖出一抹蛋奶糊涂在面上,直接递到布鲁诺嘴边:“喏。”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布鲁诺顺从地张嘴从奎因手上吃掉了那口泡芙。奎因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然后收回去,撕下另一块泡芙,把餐刀上剩余的蛋奶糊抹在上面,送进自己嘴里。
“怎样?”奎因问,笑眯眯地看他。
布鲁诺后知后觉地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几口,咽了下去。
甜的。
----------
* 我知道战后意大利战犯几乎完全没有审判过,请不要在意那些史实,因为根本并不存在史实,只是借背景磕个cp罢辽(尖叫——)
作者:不落虚
评论要求:笑语
“太奇怪了。”宋理捏着下巴站在桌前。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在窗户上砸的噼里啪啦,但是屋内的人不为所动。“我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死在他母亲的门前。”
“宋顾问——您要的背景资料,我刚刚从隔壁科加急取的,”来人气喘吁吁但为了验证什么似的掸了掸手里的纸张,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您瞧!还热乎着呢,快给看看吧。”
宋理礼貌道谢立刻接了过来:“小刘你也坐一会儿,劳烦你跑这么多趟了。”
“没事!主要是……”小刘说到这面上有些难为情:“其实我这实习报告……”他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说完了,不过宋理确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上动作不停:“我会说的,这么下去老算着实习也不太好。”
听闻此言他喜笑颜开:“谢谢宋顾问啊!”说着就立马起身往外走,“那、那我给你买杯热饮去,这天气也太吓人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隔离出了两个世界。
宋理盯着这份尸检报告,开始排查疑点。“‘死者后脑损伤,不排除外力打击的可能’,这些废话……”宋理嗤笑一声翻过一页:“曾做过阑尾切除和心脏支架搭构啊……但又排除了心脏问题。口鼻内无异物、头颈部、胸腔壁、腹腔、胸腔、心包、纵隔、心脏和肺内无异常……”宋理往后翻到结论推断那处,赫然写着:由于不明原因死者缺少两枚无名指和小指的甲片,指甲处物质尚在鉴定,毒物分析结果未完。
指甲没了……?宋理把这份报告甩在桌上,都查不出来的话方向就难磨了,现在全部工作进行中,算是这么久当这个顾问以来最奇怪的案子了。
墙上时钟指向九点,宋理回过神来时已经做到了自家的餐桌前,面前是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宋理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厨房,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站在里面忙碌着。
“忙完了就来吃饭吧,等下我来收拾。”宋理接过来人递过来的汤帮忙端到桌上。暖黄的灯光照着二人,屋外的暴风雨还未有停歇的意思,还是那样肆无忌惮。
“工作都还好吧?”蒋士诚给对桌还咬着青菜的宋理夹了一筷子肉丝,这才把他拉回了神,“有什么疑点吗?吃个饭心神不宁的。”宋理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不过具体细节没提,倒是最后说了指甲的问题。
“嗯……”蒋士诚也陷入沉思,他问宋理:“消化系统那部分检查了吗,支气管呢?”说着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把碗一推:“快吃,完了你洗碗咱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宋理看着蒋士诚怡然自得地往书房走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转回餐桌。鱼香肉丝,用牛里脊炒的肉丝,蒋士诚为了让他多摄入维生素还加了胡萝卜、木耳和笋。宋理夹了一大筷子后赶紧吃完了饭收拾餐桌,待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已经快到十点了。
书房里,蒋士诚对着电脑脸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看着病人的病历,宋理就窝在书桌旁边的小沙发里盯着某处出了神。忽然他转过头问道:“我想要个花盆。”
蒋士诚抬起头看着他,但是半天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似乎是在确认宋理对于花盆的期待。但是宋理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那眼神专注,又夹杂着别的什么……终于他还是答应了:“我想花盆的准备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别急,会有的。顺便问问你想种什么呢?”
宋理回答得又轻又快:“八仙花!那丰满洁白的花瓣,你不觉得适合染上点什么吗?”
就在二人还在就花盆讨论的时候,一阵优美的钢琴声传来——是电话。宋理接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蒋士诚看见他立马站起来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才匆匆回头道了句“抱歉”,回过头拿起门边的伞就离开了。
暴风雨还未停歇,但他总感觉还在酝酿着什么。
“宋顾问!这里!”宋理刚刚踏进门,小刘就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嘴角和衣领还别着泡面汤和小半根面条。他满脸喜气的给宋理递上了一份鉴定报告,嘴里还不停咀嚼着,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急,慢慢说。”宋理示意他别一起在门口杵着,领着他往办公室走:“指甲内就是污垢?没什么他人的皮肤碎屑吗?”
小刘终于嚼吧嚼吧完了嘴里的开始说话:“您说的这些问题我们也都考虑过,等大伙鉴定完出来也挺烦恼的,毕竟线索断了。”
“行吧,支气管内的异物拿出来了吗?”宋理给自己和小刘倒了杯热水,小刘闻言那是一个震惊:“我x!宋顾问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料事如神啊!不对,我们并没有在死者的支气管内发现异物,不过……”
“骨盆?从下体塞入?”宋理颇有些漫不经心,排除完也只有这里有空间了。
“牛啊!”小刘激动得水都撒了些出来,“我们确认是一把戴了保护套的短匕,致命伤还是那处打击。指甲这部分还是不明……”
“也许是死者出事?那也不对,没有这么完整的。而且只有无名指和小指,两只手都是这样。”宋理若有所思,他无意识地点了点桌角:“但是只能判断他杀了,嫌疑人抓到了吗?”
不对。
很多地方不对,他想道:“为什么会倒在死者母亲门前?”
指甲……
两天前
“很麻烦。”蒋士诚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前看着屏幕里闪烁不断的下行键,每天还要额外的“加班”,额外的工作总是这么惹人烦躁。
电话响了。
“喂?”蒋士诚的语气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变得温柔无比,“我在停车场马上进电梯了,‘画笔’准备好了吗?”
“嗯。”
电话那头的人,敲了敲桌角,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说道:“我的花盆要做好了。”
碎碎念:作案手法本就不是我着重描写的地方 我的目的在于表现出“坏人竟在我身边”这样的事,其实这不算个作品太多东西没有写出来了……草草结尾给我自己都搞不懂了,还在修,会改的会改的.jpg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跑起来。
雪在鞋底和地面间富有颗粒感地粉碎。
调整呼吸。
冰冷的空气碎片撞入气管。
看清前方。
泪腺在不受控制地分泌液体。
注意身后。
耳边全是四足动物细碎的脚步。
跑起来,跑起来!
肺部仿佛在燃烧,蒸汽从嘴里呼出,带有铁原子的腥味。
心脏搏动着,血液泵出,肌肉收缩。
一步,再接一步。
世界逐渐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只剩心跳声。
右脚踏上一块虚无,重心前倾,世界旋转。
还不想死。
我闭上眼,开始坠落。
仿生脑脊液过滤完毕,苏醒母程序执行,神经元活性上升。
处理单元启动倒计时,3,2,1...启动。
自检子程序执行,机体完整度98%,功能完整性87%。
符合苏醒指标,开始加载各模块。
3,2,1... 加载完毕。
艾力克斯醒来。
视觉模块有些老化,自适应对焦花了11秒,传来的信号从一片模糊的白光变成熟悉的天花板。传递完开舱的命令,维护舱的加压气密门开始缓慢地排气。
排气预计需要2分钟,艾力克斯习惯在这段时间里处理一下睡眠时飞船传递的大量信息。
5级碰撞事件3起,能量护盾正常运作,舱体损伤0。
航程正常,预计11年20天22时左右到达目的地。
冬眠仓...33号不再传递生命体征纪录,判断为死亡。艾力克斯整理了一下记忆模块,搜索出33号的登记信息:42岁,男,心脏病史,不建议搭乘。它叹了一口气,把档案归到已死亡子目录。
检查船长室...冬眠仓于9小时前开启。
排气进程完成,气密门打开。
循环泵指数上调,载运液流速加快,仿生肌单元开始活动。艾力克斯踏出舱门,前往位于飞船头部的船长室。
维护舱到船长室大概花了5分钟,艾力克斯站在船长室的门前,一小段旋律穿过2.5毫米的合金门被听觉模块捕捉——某段古典乐,来自一个落满灰尘的时代。空气里有乙醇分子,嗅觉模块还捕捉到一些挥发性的酯。艾力克斯懒得在数据库里比对,直接验证打开船长室的门。
乐曲清晰起来,是大提琴的独奏,琴弓在弦间跳跃,松香粉末洋洋洒洒落下来。
“杰奎琳之泪,巴赫的曲子,听出来什么吗?”
莫里斯打断了艾力克斯脑内的模拟。
“松香粉末。”
“有趣,你的数据库里有旧时代的乐器知识?”莫里斯干咳了几声。
“首先,您在上次苏醒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的回答是‘没有。’”艾力克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其次,声带紧张属于冬眠副作用,建议少说话多饮水。”
“全听你的,大副。”莫里斯举起一个玻璃杯,里面荡漾着琥珀色的液体,他仰头饮下。
“飞船怎么样?”
“正常运转,893次碰撞事件,舰体损伤1%;能量及物资在恒星中转站补充完毕;6个乘客失去生命体征。”
莫里斯叹了一口气,往杯子里又倒了一些酒,随意拿冰锥在冰桶里戳了几下,弄出点碎冰来。
“冬眠仓号码。”
“33号,97号,189号,234号,261,358号。”
艾力克斯报完号码,船长室陷入一小段沉默。它看着面前这个带着胡茬的男人坐在舷窗旁慢慢喝完一杯威士忌,远处的无数恒星各自闪光。
“别站着,艾力,过来坐。”莫里斯指了指他对面舷窗的空位。
乐曲进入末尾,揉弦激烈起来,以至于有些...神经质,没错,就是这个词,艾力克斯在记忆单元里搜索了一下,找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
莫里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烟来,他抽出一根,抬头对艾力克斯讲:“猜猜演奏者。”
“无从猜起。”
“杰奎琳·杜普蕾,一首独奏曲,等了一百年,在一个同名的演奏者手里发光发彩。”
“很浪漫。”
莫里斯点燃烟,笑了一下:“你原来也懂浪漫。”
“改造体曾经也是人,莫里。”
“恕我冒犯。”莫里斯略举双手投降,“其实可能也不怎么浪漫,没准杰奎琳还是个小孩时就听过这首曲子,为了演奏才学的大提琴。”
“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影响。”
“最好别这样,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乐曲的最后是一声凄厉短促的纵拉,艾力克斯甚至感觉到琴弦颤动,它长出一口气。
“你很感动,艾力,为什么?”
视觉聚焦在莫里斯身上,他呼出一些小颗粒,一点水蒸气,凝聚成一团烟雾挡在他的面前。
“感动,我?”
“对,你,感动,你有一瞬间目光没有焦点,就像是...”
“神游。”
“没错,神游,你刚才不在这里——这块小小的舱室,说说你去了哪里。”
艾力克斯在努力调整神经元,规格外的冲动不断传导,试图组织语言。
“一个空间,很狭小,还有一把大提琴。”
“一切都是静止的?”
“并不是,有一根琴弓,它在演奏。”
“它?”
“对,提琴在自己演奏,琴弓跳跃,松香粉末一点点落下。”
“艾力,艾力。”莫里斯缓缓吐出一口烟来,摇着头,“你肯定会大提琴。”
“实际上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相关记录。”
“谁知道呢?重启会删去记忆,但有些东西不止存在在记忆力里,可能在你的记忆单元之外,某些更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莫里斯站起身来,走到控制台,轻跺了两下左脚。
“阿尔法,宝贝,醒醒。”
屏幕慢慢亮起蓝光,艾力克斯感觉到飞船网络的某处算量短时间上升,一个程序开始运行。
天花板的投影灯亮起,一些光束交织,形成一个动态的光球,音响先传来一些电流的杂音,接着是一个女性清嗓子的声音。
“晚上好,船长,还有艾力,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你的脱机数据库里有大提琴吗?”
“请稍等...请问您指的是旧时代的一种弦乐器吗?”
“没错。”
“正在文化目录下查找 ...数据很稀少,只有一些图片和文字描述。”
“难办...不在文化目录下查找,在商品目录搜索呢?”
“查询中...找到了扫描模型和调音数据。”
“投影一下。”
投影灯略微调整,动态光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大提琴,光线不太稳定,明暗地映出轮廓。
莫里斯叼着烟屁股,转向艾力克斯,笑着说:“试试。”
艾力克斯向前走了两步,它伸出左手,轻轻触碰提琴。
循环泵功率不受控制地上升,一种熟悉感传来,仿佛面前这个光线交织的幻象有了实体,变成了它肢体的延伸。
“你在感动,艾力。”
“我在,感动?”
“可别用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你不是经常强调自己曾经也是人吗?”莫里斯调笑着。
记忆单元反复被搜索,大提琴只作为单词在一些数据里出现过,这让艾力克斯感知到的的熟悉感显得很荒诞。它伸出右手,轻轻触碰琴弓,把幻象虚握在手中。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多了一种虚幻的气味,没有任何新分子被嗅觉模块捕捉,但这种香气弥漫在四周——是松香的香气。
“奏一曲吧,艾力克斯先生。”莫里斯轻轻鞠躬。
艾力克斯慢慢后退,在舷窗旁坐下,凭借着熟悉感摆好姿势。
琴弓与D弦接触,轻轻摩擦,艾力克斯感觉到不可能存在的轻微阻力,它逆着这种幻觉拖动右手。
一种柔和而朦胧的低音在它的脑中响起,仿佛也是幻觉...不,不是幻觉,音响随着它的动作播放了调音数据提取出的琴声。
谢谢,阿尔法,艾力克斯这样默念着。
移到G弦,又跳到C弦,琴声变得低沉,转回A弦,旋律开始歌唱般流淌。
起初动作还有些生涩,随着演奏进行,一切变得越来越理所应当,琴弓移向何处,左手手指在哪里按下琴弦调整音高,又如何轻轻揉弦颤动音符...
琴声在小小的船长室里回荡,艾力克斯坐在舷窗,身后是深邃的永夜,万千天体缀在其中,亮着光。
仿佛一场梦,它不再感知到自我,小小的空间只剩下提琴和琴弓。
只不过是一些光束交织的幻象,一些电信号合成后在音响的转换,一个改造体怪异的舞蹈。
艾力克斯感觉自己在流泪,不存在的温暖液体在幻觉里滑过脸庞。
感动,以及一次震颤。
它闭着眼,轻轻仰起头来,感知天际的震动。
琴弓摩擦琴弦,松香粉末在空中不规则地舞动,随着模拟重力下坠。
一种痛苦。
记忆单元空无一物,没有过去,感知单元传来真实信号,什么都没有,真实的只有合成的旋律。
感官在上升,在旋转,琴弓的重量,琴弦的摩擦,松香的香味,某个人的目光。
一个幽灵。
谁的目光?又在看着谁?可能是一个女人,它某一次重启中的爱人,又或者是最初的最初,作为人的爱情。
早已死去却仍然徘徊,幽灵的感官在它身上挣扎,带着一些眷念,一些幻觉。
一声叹息。
艾力克斯睁开眼睛,它保持着曲终的姿势一动不动。
莫里斯沉默地站着,他轻拍两下桌面,阿尔法进入睡眠,投影散去,灯光渐暗。
艾力克斯醒来,用右手轻轻拂过脸庞——没有眼泪。
“绝佳的演出,艾力。”莫里斯叹了一口气。
“我的人格模块应该是限制中的,莫里,你解开了吗?”
“没有。”
“...我感觉到一个幽灵,莫里。”
“一个幽灵?”
“对,就像你说的那样,在记忆单元之外,一个更属于我的地方,有一个幽灵。”
莫里斯看向艾力克斯,这名改造体正望着舷窗外,又或者是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你做梦吗,冬眠时的梦是什么样的?”
“冬眠的梦很奇特,睡得很久,大脑也不怎么活跃,所以梦都是一些小小的碎片。”
“跟我讲讲你的梦,莫里。”
莫里斯走到艾力克斯旁边坐下,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没有加冰,直接饮下。
“我梦到我小时候住的贫民窟,每个人都骨瘦如柴,冬天风很大,会刮破纸糊的窗户。我的妈妈,我的五个兄弟姐妹,我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还有吗?”
“我还会梦到黄金海岸,我们的目的地,虽然还没到,但我会梦到出发时的一些报道,酒吧里的故事,一些新生活的传闻。”
“更像是记忆的碎片。”
“没错,冬眠的梦大多如此。你会做梦吗,艾力。”
“理论上不会,改造体的大脑虽然高度仿生,但在睡眠期间大脑的活性达不到做梦的基准。”
“理论上。”
“对,我会做梦,一个记忆碎片的反复。我被什么追赶,然后一脚踩空,坠落,醒来,第二天睡眠接着重复。”
艾力克斯转头看着莫里斯,接着说:“我想这应该是那个幽灵的梦,他记忆的碎片。”
它沉默了一小会儿,“‘我’的记忆碎片。”
莫里斯新点了一根烟,艾力克斯转头看向舷窗,等待。
“我想是时候说晚安了。”莫里斯抽完半根,站起身来,随便把烟在墙上按熄。
“晚安,莫里。”艾力克斯走出船长室。
“晚安,艾力。”莫里斯躺进冬眠仓,闭上双眼。
窗外在下雨。
几点雨滴拉得细长,砸入落地窗外的水洼里。涟漪荡开,波纹互相抵消或合成,带动对面咖啡厅昏黄灯光的倒映。
室内照明很昏暗,两根蜡烛摆在桌上,火焰摇曳,暖色的光打在女人的侧脸上,顺从地勾勒出她嘴唇上的小绒毛。
“我还以为你的目光会放在提琴上。”女人笑着说。
很长,很长的对视,沉默横亘在面前,目光穿过去,接触并交缠。
稍微调整琴弓,轻出一口气,目光下垂。
要开始演奏了。
“是新曲子吗?”
“是的,新曲子。”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音色有些沙哑。带着烛火一般温暖的情感,陌生的男声补充:“即兴的。”
没有等待女人的反应,弦颤动起来。空气的涟漪进入共鸣箱,反复叠加,变成旋律弥散。
脑海里,女人的形象朦胧起来,透过躯体,他试图看到更为本质的东西,去接近,去触碰。
回忆开始浮现,生命在时光里的交集。
不够,他这样想,略过这些回忆,接着前进。
情感,体验,脑内的化学反应,神经元的冲动。
还是不够,思想的光亮渐暗,他不停迈步。
额头与额头相触,什么也没有了,最为纯粹的两个灵魂的触碰。
和预想的不一样。
相爱的两个人,灵魂之间并没有引力。
灵魂之间是什么?
是虚无。
爱是什么?
是充满杂质的引力。
一切清空,世间只剩下提琴,还在演奏,还在流淌苦涩的悲伤。于是用力,仿佛要把A弦切割般拖动琴弓——刺耳,绵延的高音,一种咏叹。
终了。
“明明是拒绝我,为什么你那么痛苦?"
身体在颤抖,腰不自觉的弯曲,额头靠在琴颈。
“跟我想得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抬头,女人没有改变过姿势,她用左手支撑着脸庞,烛光映照出嘴唇上的小绒毛。
警报声。
艾力克斯从睡眠中被唤醒,世界一片红色,视觉模块彻底聚焦,原来是天花板的灯光。
苏醒程序和飞船保障程序冲突,优先级判定...完毕。
一切流程简化,艾力克斯由内部开关手动开启气密舱,大量气体短时间涌出,制造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机体轻微受损,脖颈跳出一点火花。
前往船长室,舱门打开,接入冬眠仓,执行快速唤醒。
人工羊水液面下降,电极执行规律连续电击,供氧浓度上升。
莫里斯醒来,他从艾力克斯拉开的仿生胎膜里坐起身,干咳了两声。
“快速唤醒...艾力,什么情况。”
“2级撞击事件,船长,预计16分19秒后发生。”
艾力克斯拉起幸运号船长,扶他走到控制台前。
“阿尔法,醒醒,我们有大麻烦了。”
“我在醒来时已经唤醒阿尔法,它现在正在做撞击预演。”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音响传来一阵杂音,阿尔法开始接手讲述状况:“陨石群,猜测是某次爆炸推动,没被任何天体捕获,覆盖了我们的航道。”
莫里斯脑内激素恢复正常水平,情绪开始出现,艾力克斯插嘴提问:“损伤预计呢?”
“根据预演方案,加速33%,斥力能量护盾超频输出,机体损伤在21%左右,功能损伤会超出30%。”
艾力克斯沉默了,他读取阿尔法的预演,在脑内模拟了一次撞击事件全过程。
“莫里,解开我的人格化模块限制。”
莫里斯还在愤怒和绝望间挣扎,他看向艾力克斯:“给我一个理由。”
“还有一个方案,莫里,弹射分离载人舱,利用反作用力加速。”
“你在杀人。”
“你当不了侩子手,我来当,我的最优先级指令是保障飞船。”
“500个冬眠仓,艾力。”
“船票钱你已经拿到了,抛弃他们对你来说不会有损失。”
莫里斯走到艾力克斯面前,他和冰冷的电子眼对视。
“他们都是人,抱着一点飘渺的希望,希望能活着通过这条死亡航路,去那个被宣传包装成奶与蜜之地的黄金海岸开启新生活。”
“33号。”
“33号,对,你不也很明白吗?一个中年男人,心脏病,医嘱不建议进行冬眠,他为什么要坐上这个飞船?”
“希望。”艾力克斯叹了一口气,“绝对主观的可能性评判,有利的期望被无限放大。”
莫里斯走回控制台,在阿尔法的方案书上按下确认。
“会死的,莫里,我们所有人。”
“不一定,不是吗?”莫里斯笑了笑,背后的冬眠仓竖起。
艾力克斯看着他进入冬眠仓,加强支架开始固定,缓冲液注入。
自旋渐渐停止,能量全部向引擎集中,虚拟重力消失,太空回来了。
舷窗挡板下降,艾力克斯把自己固定在墙上,注视着船长室陷入黑暗。
只剩冬眠仓呼吸着微弱的光。
“像萤火虫。”艾力克斯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他搜索记忆单元,没有找到这个单词。
名为夏天的季节的夜,尾部闪烁的昆虫,手与手温暖相接,剧烈的化学反应,夜幕绽开烟火——
撞击发生了,世界震颤起来。
青年睁开双眼,呼出一口热气。
浑身剧痛,青年试图起身,没能成功。
有些冷,身下是潮湿的松软。
眼睛终于聚焦,世界白茫茫一片。
是雪。
深呼吸,用力——青年坐起来,他转身抬头,回忆起一次坠落,逃跑中的一次踩空,仿佛命中注定。
他慢慢站起,蹒跚着迈动脚步。该去哪里呢?青年心里没有答案。
只管迈步就对了,他这样想着,往前走去。
或许找到一个女人,也可能男人,他们灵魂互相吸引,他们彼此相爱。
然后一起坠落,越过时间,越过宇宙,越过浓烟与火焰,在陌生的大地上额头相触。
《人鱼离她而去》
评论要求:随意就好
陈小姐,全名陈为玉,每逢她介绍名字,总有人喜欢点评一番——“为玉取得好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让陈小姐不知所措,她深知自己离坚毅果敢相去甚远,相反,她本人显得局促而无措。上一个这么做的,还是县十二中的校长,一个谢了顶的男人,微胖,笑眼:“为玉,啊那句话怎么说的……”他的笑容和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真诚,所以我不能让他尴尬……尽管陈小姐并不是很想听到那句话,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小声地提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名字,坚毅果敢,我们语文老师的名字,能做到有意蕴、有味道,是最好的……”校长借着名字的话头讲了大半个小时的学校文化和教师素质。
陈小姐坐在一把黑色皮质裂开、露出黄色海绵的扶手椅上,双手放在膝头,左手无意识用拇指扣右手的指甲盖。她前几天做的天蓝色美甲已经被扣下一大片,裸露出来的甲板泛着干燥的、毛绒的白。一种没来由的焦躁与烦闷啃噬着她。她既不想听校长讲话,又不好意思打断。“您能直接告诉我面试结果吗?”一直到美甲被扣完、校长端起保温杯润口,这句话还在陈小姐的舌头里辗转徘徊,像被咀嚼到没有味道却不舍得吐出去的口香糖,黏在上牙齿。
从A市某部署师范大学毕业时,陈小姐已经找好了学校,签了两方,是当地的重点市高中,承诺解决户口问题,配34平米的教师公寓,带空调、书柜和单人床。就在递三方的当天,她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看见无数漂亮的人头迎面而来,想躲,贴着亮堂的橱窗低头走,眼角是一闪而过的纤细脚踝,陈小姐玉想起挂在窗檐下叮当作响的瓷风铃,用手握住,温润细腻。一瞥眼,玻璃墙里立着美丽的无脸模特,穿着剪裁得体的的毛呢大衣。身后一双双黑色短靴、裸色高跟哒哒而过,她下意识往里让了让,慌乱间抬起眼,玻璃墙上显着一身灰黑色短袖、蓝色高筒牛仔裤、白色的短袜与黄绿色运动鞋,并不搭调的颜色配上陈小姐中分的直发与平淡的鹅卵石脸,反倒和谐起来。就在那一个瞬间,什么东西慑住她的心神,她掏出手机,打给学校人事辞职。
等陈为玉清醒过来,她已经在这所县中呆了四年。她坐在校长面前时,尚能清楚地回忆起打电话的瞬间,并以“如果”开头,编织一个翔实的未来,自己在34平米的公寓里摆上蝴蝶兰和仙人球,挂克林姆特仿画。周末去市中心图书馆,或者练瑜伽、拳击或者书法,什么都好。当她坐在县十二中校长面前,听他昏昏沉沉地讲话,却始终没有打断时,那个幻想中的未来开始扭曲、模糊,变成指甲盖上的美甲残骸,只有尚存的一点蓝色能瞥见曾经的光泽。现在陈小姐偶尔会想起那个瞬间,但随即摇摇头。没有如果。
这四年来陈小姐过着清晰可见的规律生活,六点半起床梳洗,四十分到食堂吃早餐,七点钟进教室看早读。每天平均三节课,十二点零五分打铃,去食堂吃午餐,三菜一汤,油麦菜、炸(干瘪)鱼块(陈小姐因为脸嫩经常被分到鱼尾巴)、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碗清水萝卜汤。十二点三十五回办公室趴着午休。下午批改作业、联系家长、开会、出周练试卷以及处理学校一些乱七八糟的行政杂事。五点半学生去操场跑操,陈小姐作为班主任也得跟在后面。六点到七点是晚餐时间,学生们回宿舍、去食堂,或者在操场上打球,或者摘下发圈披着长发三三两两走操场。陈小姐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夕阳,从烟粉色到深蓝,镀着冷橘色的边儿,这是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刻,陈小姐想到自己还要再看四十多年的夕阳,顿时觉得一切没意思透了。随后七点零五分,晚自习开始。唯有第一年稍有波澜,她教的一个学生出了书,成为当地较为知名的少年作家,随后那位学生退学,在校内引起不小的轰动。之后三年陈小姐教着普通的学生,过着普通的生活。
“但你发现了我。”一直安静倾听的人鱼突然插嘴。
“是的,我看见你,带你回家,我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陈为玉蹲坐在浴缸旁边,手里捧着海藻一般茂密柔顺的金发。很小的时候,她看童话里描述人鱼有一头漂亮的头发。有多漂亮?她捧起自己棕黑的头发,想象不出来。现在,她切实地捧着一捧金色卷发,好像捧着一水月光照耀下的海洋,泛着粼粼的浅光。她挤三泵洗发乳,抹在发中和发尾,揉出白色的泡泡。人鱼抹了一手泡泡涂到脸上,朝她扮鬼脸。“别动。”陈小姐打开淋浴喷头,试了试水温。随着她的动作,人鱼轻轻哼着歌,鱼尾一起一浮,水哗啦啦漫出浴缸。恍惚间,陈小姐觉得自己在无垠的海岸边,柔软的海浪拍打在乳白色的沙粒上,留下深色的痕迹。月光下的大海浮动着温柔的光。人鱼坐在远处的礁石上,海浪打湿祂金色的卷发,祂在歌唱。
陈为玉远远地看见人鱼,那时她以为是乞丐,或者街头艺人。在人来人往的人行天桥下,一堆蓝色共享单车旁边,披着一条不合时宜的灰色毯子。十九年前,陈小姐还是小小陈的时候,她离开生活了六年的小县城,跟着在A市务工的父母来到A市。一下火车,热浪扑面而来,小小陈被挤挤挨挨的人头弄昏了眼。陈小姐的父亲一把捞起小小陈,这个辛劳、黝黑的老男人指着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用一种孩子似的雀跃语气对小小陈说:“看,这里的楼房多高!”在摩肩擦踵的人海中,陈小姐看见天桥底下,堆起的废品旁边,一个精瘦的老人赤膊躺在纸皮上。小小陈瞪着眼睛看了许久,趴在父亲肩窝里放声大哭。在陈小姐的老家,每个小孩满周岁时都会“抓周”,大红布上堆满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小孩第一眼看到、动身抓到的东西在冥冥之中会与她之后的命运职业联系起来。大红布上的小玩意儿经过父母的挑选,象征着吉祥如意,多少都是人为赋予的美好祝愿。陈小姐周岁那天高烧,错过了“抓周”仪式,六年后,陈小姐猝不及防地完成了她迟来的抓周。很多年后,当陈小姐回顾自己庸郁无成的四分之一人生,总会想起自己第一天到A市时,在人浪中酣睡的纸皮老人。
陈为玉看见天桥底下的人鱼,恍惚觉得熟悉。她假装在玩手机,放慢脚步,努力用余光看清那团毯子下的人——一张苍白的脸冷不丁地望向自己。陈小姐想起那个早已退学的学生,那个叫李介甫的学生也有着同样苍白的脸和纤弱的目光,他曾多次、冷不丁地望着自己,在教室里、座位上,在走廊相逢时,从作文的字句里。彼时的陈小姐忙于各种青年教师竞赛,拂去蛛网一般地掠去这些目光。在李介甫退学之后,陈小姐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一朵玉兰被肥硕的蜜蜂吸食掉所有的汁液,在花瓶中枯萎、凋落,每掉下来一瓣,就会变成李介甫和Z的眼睛,铺满一地。
“噢,你是出于补偿,所以你走过去,又折回来。”
陈为玉没有说话,她用毛巾轻柔地挤压多余的水滴。手指偶尔碰到人鱼的后颈,与人类温热的提问不同,人鱼的皮肤冰冷而黏腻甲。在浴室呆了近一个小时,陈小姐已经适应了冷水的温度,甚至觉得有些温和。但碰到人鱼的皮肤时,陈小姐还是会忍不住打一个冷战,好像沉郁的海浪闷头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
“不清楚。可能去工地搬砖,可能去快餐店打工,可能去网吧酗酒成瘾,也许会自考成人大学,也许读到一半退学,去流浪,写一些不会被出版的东西。”
有一次月考的题目是俗套的《我的老师》,有人写道:“她喜欢涂指甲油。难得见她素甲时,食指指甲盖上有一个黑点,像团扇上的蚊蝇。”陈小姐批改试卷的红笔一顿,墨水在灰色的试卷上晕出一点儿痕迹。她偷偷撬开一点缝,模糊看见装订线内的姓名栏上清秀的“李介甫”三个字。
那是陈小姐高中时。就和所有青春期的小孩一样,陈为玉坠入懵懂的性启蒙与情感的漩涡。距离高考还有108天的一个晚自习,陈为玉和Z写完模拟卷,Z靠过来,长长的头发披着。高中仪容仪表查的紧,要求女生们上课时必须扎起头发,额前鬓边不能有碎发。到了高三后期,这个要求松了许多,晚自习不少人借着洗头发的缘由光明正大地披头发,一时间教室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陈为玉不知道Z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香气挠痒痒似得往陈为玉这边飘。她写函数时,被香味熏了脑袋,好像被人温柔的托着。Z托起陈为玉的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生命线好长,为玉,你能活到一百岁……财富线有点短,以后会很辛苦。感情线……”Z拖长了声音:“感情戏线毛茸茸的,好多小分叉,陈为玉,你心里会想很多弯弯绕绕的事,很迷茫,不知道情感该去往何方,既渴望又害怕,到最后逃避现实。你在害怕什么?”Z用指甲间顺着陈为玉掌纹的纹路划,讲到哪里,指尖就停下来点一点。Z涂了透明指甲油,带闪粉,平时看不出来,有光照就变得亮晶晶的,它点到哪儿,陈为玉的心就跟到哪儿。“陈为玉,你眼睛看哪儿呢,看看我。”Z的手覆上陈为玉的手,两人的手虚拢着,似乎要十指相扣。陈为玉抬眼,Z半湿的长发贴在额角,微卷,乍眼好像从海里探出头的人鱼,用不自知的美貌迷惑航行的海员。她心一跳,甩开Z的手,却被Z一下子抓住——“你食指这里有一个黑点。”——陈为玉抽回手,不自然地回嘴:“你看得太细了,别人都没这么说过。”“我是第一个知道的,”Z笑了,“陈为玉,你要不要涂指甲油?我帮你,老师看不出来。”陈为玉不再接话,她垂下头,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
陈为玉终究没让Z帮忙涂指甲油。她找班主任申请调座位,为此,她磨了班主任许久。“为什么?我看你和Z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啊。”陈为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说自己和Z坐在一起没办法专注写试卷。“确实,你们关系太好,容易讲话。这段时间的确不能分神,你有这个意识,很好……”班主任嘀哩咕噜讲了一通当下时间的重要性,陈为玉松了一口气。她没直接告诉Z,直接找了新同桌,让她跟Z说换座位的事。收拾东西时,陈为玉一直没看Z的眼睛。
高考结束。毕业展演那天,女生们聚在厕所换演出服。陈为玉穿上黑色的吊带礼服,腰背后是一条两指宽的黑绒缎带,她想绑成蝴蝶结,怎么也绑不好。“要我帮忙吗?”陈为玉听见熟悉的声音,Z就站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不等陈为玉拒绝,Z已经走过来,她停在陈为玉面前,上前一步,手拿起缎带往身后绑。Z微微倾身,头发垂下来,碰到陈为玉的耳朵和侧脸。两人的距离很近,陈为玉屏住呼吸,直到蝴蝶结绑好,Z后退一步,她一直低着头,匆匆说了声谢谢。
“要我帮忙涂指甲吗?”她听见Z问。
“不了,谢谢你。”陈为玉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抬起头。
“毕业快乐。”
“也祝你快乐。”
放榜那天,同学聚餐,陈为玉没去。她听说Z去了D市的一所大学,两个人一个南一个北,陈为玉偶尔通过朋友圈了解Z的动态。后来的后来,陈为玉回到县十二中,彼时她已经很少会想起Z,直到李介甫出现,那个男生有着和Z差不多的眼神,令陈小姐想要逃避。
现在,她在浴室里帮一条人鱼清理身体。或许是一个人太久,她对着人鱼讲了很多事情,讲自己繁忙的工作,傻逼的领导,偶尔很可爱的学生,也讲Z,说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毕业了就分开了。
得到清洁的人鱼变回人身,祂穿上陈小姐准备好的衣服道:“谢谢你收留我过夜,作为回报,你可以许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紧接着人鱼细数了祂曾经遇到的愿望,什么中彩票啦,暴富啦,变得像人鱼一样好看啦,要吃不完的巧克力啦,变成小孩子啦,拯救病重的父母啦等等。
“帮我涂指甲油吧。”陈为玉想了想道。
美丽的人鱼帮陈小姐涂完指甲油后就会离她而去,这是陈小姐早已知晓的结局,像她的学生,像Z。陈小姐回想起自己初到A市那天,周围人潮汹涌,来去匆匆,没有一个为她停留。大家人海中相逢,匆匆打一个照面,转眼就不再相见。只有那个精瘦的老人,无谓地躺在纸皮上,一无所有,无可失去,便觉心安。
《Pysche》 第零章 闲聊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卡尔被同学们的喧哗吵醒,教室的另一边一直很吵闹的那几个女生正在大喊着自己的教科书被剪碎了。
那不是更好吗?卡尔趴在桌上想,这真是个不上课的好理由,她倒是挺希望是自己的书被人下了毒手。她只是悻悻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和那个尖叫着的头发很卷的女孩子撞上了视线,那个女生便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冲了过来:“卡尔,是你干的吧!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不在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逃课!你为什么要剪我的书——咦!”
那个女生立刻就对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了。卡尔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就收住了声音后退两步。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些恐惧地看着卡尔。没人敢招惹卡尔,大家都见过她打人的样子,就像是疯狗撕扯着人一样凶狠,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她也不愿意跟其他人说话。卡尔离开了教室。她的身后,女生嘤嘤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米拉照例在天台找到了卡尔,卡尔依然是没怎么睡醒一副厌厌的样子。
“吃饭吗?”
“嗯。”
由旁人来看,两个人本该毫无联系,米拉总是戴着厚重的圆眼镜,扎着麻花辫,连校服扣子都扣到最上面,她甚至在岛上的研究所做实习研究生,是个十足的尖子生,而卡尔则是班上有名的逃课打架王,哪怕不逃课也是在课上睡觉,还好勇斗狠。有人问起来,米拉只是说是从小的孽缘。
两人坐在天台上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米拉,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人少了很多?少得有点异常……我们班也好多人请假。”卡尔吃饭总是三两口扒完,她收拾好垃圾,就开始闲扯。
“我以为你都不认识班上的人。”米拉慢慢地吞下了一口三明治。
“虽然我不认识,但是出没出席看一眼座位就知道了不需要认识人……而且之前那个……隔壁班的粉毛,总是叫我打架的那个很吵的人,也有一周没见到他了。”
“你还挺想和尹瑞恩打架?”
“也不是,只是他太吵了……消失了很容易被注意到。”
卡尔所在的学校是超能力研究所下属的高中,除了超能力者所在的超能科,普通科的学生毕业后多半是从事超能力相关的工作,录取的条件是根据超能力相关行业的适应程度确定,因此学生成分非常复杂。有米拉这种立志要进行超能力研究的优等学生,也有卡尔和总是找她打架的尹瑞恩那样成绩不佳,但是因为父母是相关从业者而被录取的学生。
米拉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咬着她的午餐。楼下午休的操场上正爆发出一阵欢呼,米拉看了看楼下,学校的人确实少得有些明显了,原本中午的球场总是三四层地围满了人,今天只有稀稀拉拉围了一圈,学校的超能力科一共也只有三十来人,超能力者五颜六色的头发混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但是今天她很容易就看到了操场上打球的一头蓝发的时零晓。
时零晓是学校超能科的名人,平时是独来独往的孤狼但是因为打得一手好球而很受欢迎,听说打架也很在行,尹瑞恩可以说是他的首席迷弟,整天绕在他的身边,恨不得立刻转到超能班去好天天看着时零晓,可惜超能力是天生的,就算尹瑞恩把头发染成粉色,也不会变成超能力者。通常来说,尹瑞恩不会离开时零晓50米。但是米拉看了一圈,怎么都没找到尹瑞恩。卡尔的想法也许是对的。
“最近我们实验室的仪器也检测出了剧烈的能量波动,而且就在岛附近。今天下午我还要去帮忙整理数据,说不定真的出事了。”
“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谁知道呢。”米拉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她的三明治。
米拉平静的态度让卡尔不知道作何反应。“剧烈的能量波动”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像是仪器检测到了自然灾害似的,不应该很严重吗?但是米拉好像不以为意。
卡尔低声嘀咕起来:“……如果要出事了,不应该通知其他人准备避难吗?”
“我们现在对超能力的研究太少了,别说预测灾难了,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米拉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收拾好了东西。
“如果真的是有事情要发生了,你去岛上不会很危险吗?而且沿岸的居民要怎么办……”
米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没事的,研究所关于能量防护的措施非常完善,反而是你们留在大陆上会比较危险。不过卡尔身手那么好,应该没事的。说不定还要当个滥好人到处管闲事。”
“什么嘛……我才不会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是吗?那我把剪碎教科书的事情——”米拉打开天台的门,准备下楼。而楼梯上有一个美丽的女生正朝着他们走来。天台的光正照在她粉色的头发上,照出了柔美的容姿,她的脸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精心雕琢的女神神像,端庄又俏丽。美丽会让人愉悦,卡尔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心生好感,也立刻想到了传闻中有着天神容貌的副会长。卡尔也不得不承认传闻中的美貌并不夸张,眼前女生的生动的笑容甚至于远超卡尔听到传闻时候的想象。
“卡尔·索科洛娃和米拉·塞拉诺?”她歪着头确认了一下两人的名字。
卡尔忍不住点了点头回答她的问题。
下一刻,卡尔,失去了意识。
【第零章 完】
作者:旬夜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背景:电视剧《精准射击》
属性:BL/伪骨科
正文:
血缘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它把最爱的人送到我身边,却不能让我在月光下亲吻他。
1、
邵以优开始喜欢射击是在某个瞬间。
气枪射击成绩在屏幕上显示在10.9,他听到自己胸口闷闷的一声轻笑。
像在冬日埋下的一颗种子,在春天发芽,嫩叶青翠。
他在雨后天幕下找到了它。
一如邵以良。
-
那天邵以优在桌子上看到邵以良留下的字条时,情绪比较稳定。
他在大脑里搜罗着关于“昨晚”的记忆,大约是他们在熟悉的摊位偷偷吃了点炸串还喝了酒。他没醉,至少没有双脚打颤,在地上拖出一个八卦阵。而邵以良也没一边骂娘一边把他往家里拖。
他们只是并肩走着,邵以优的一只手被架在对方肩膀上,他低头看他们并排的影子,意义不明地笑。
过去的邵以优滴酒不沾,毕竟喝酒容易手抖,假设未来能成为正式国家运动员,相信人生也会有很长时间和酒这种东西分道扬镳。
所以被邵以良带着喝下第一杯酒的晚上,他迷迷糊糊摔倒对方床上,双手双脚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他走不动,只下意识感觉自己不讨厌躺在这,于是他把自己的脑袋往枕头上挪了挪。
邵以良那时几乎快睡了,声音都是懒的:“你床不都好了?怎么又到我床上来了。”
邵以优沉默着,他们距离贴近,手臂离后背的距离不过几寸。
不过几寸远的邵以良声音闷闷的,让邵以优有种少有的安稳,鬼使神差,他给他发了条消息。
【谢谢】谢什么,他也不清楚。
只是下一秒,邵以良回身撞进他的眼里。
他们四目相对,呼吸交错——他想,那是适合亲吻的距离。
-
入秋的白天开始缩短,夜晚漫长。
锦标赛结束的日子,训练依旧日复一日。
邵以良失踪的当天,并没有对邵以优的训练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他起床后,依旧用日用牙刷给自己做完了一套口腔清洁,动作认真得足够感动成天给他们赞助的金主爸爸。然后他把邵以良留下的纸条收在上衣口袋里,发了一个“给你带了早饭,今天有训练。”的消息。
邵以优本来是打算当天给邵以良安排个系统集训的,想着无论是基础知识还是一些动作上给人补补课,免得对方射击仅仅靠着肌肉记忆和经验。
可人算不如天算——邵以优跑了,还跑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是某天家庭矛盾,结果最小的孩子闹离家出走了一样。
当然这么理解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邵以良的确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却生了个能漏风的大心脏,成日吵得他要命。
想当初第一次知道邵以良小时候被养在孤儿院,邵以优曾问过他爸那间孤儿院的名字。
老狐狸不乐意说,打着太极哼哼唧唧把话题给摘了过去,那时邵以优也不怎么在意邵以良,就没追问。
如今他想,要不他抓着自家亲爹,威逼利诱把那孤儿院地址套出来算了。
毕竟天知道他这便宜弟弟会不会哪个神经搭错,跑回孤儿院散心去了。
但事实上,天可能也不知道。
【你当初把他领回来的时候,会没问孤儿院地址吗?】
【游乐园?什么游乐园。】
-
这天邵以优完成一天的训练,来到游乐场的时候,手里里是他爸发来的定位。
用他爸的话说,邵以良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与其说回去找他,不如来这游乐园的射击摊位看看。
于是当邵以优抬头,看见头顶还未亮起的一串灯泡,才意识到,这个地方他和邵以良来过。
那是他们刚见面不久,关系不和,邵以良提出靠打枪比赛来决胜负。于是他被拐带着半夜翻了游乐场不算,还给保安追着撵了两条街。
那晚也是邵以优第一次看邵以良射击。还不错,手臂很稳,射击难度比较小但精准度够。
其实作为专业训练生,他们平日里出门打气球就是种越级碾压。邵以良那稳稳的几枪全中并不算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那一瞬间,邵以良的眼神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约邵以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射击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傲气和自在。
好像,枪就是他的本身,他在做一件极其下意识的事,像吃饭漱口一样简单。
邵以优抓着对方问他是不是练过。
那人微微扬着下巴。“还需要练吗?我一直是这里的神枪手。”
-神枪手?
-还需要练吗?
简直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射击赛场上,放弃了他的成绩,用手托住了他发抖的手臂。他说。“比赛的时候,就当我在你身边。”
邵以优向来是一个在情感上比较敏感的人。
比如小时候,父亲某次回来少有的颓丧,他想去拥抱他,却看见那人收起了一直挂在书房的奖牌;再到后来,母亲生病,因为经常需要去医院检查没时间接他,所以他学会了自己上下学。
他总能感知变化,然后去适应。
哪怕后来到他的妈妈长期住院,他也能循着记忆去医院看她。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一直不能回家。
可只是有些东西是适应不了的。
就像那天,他照着习惯来医院找人,看见他的爸爸一个人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掉眼泪。
他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看他。
那瞬间,他从父亲的眼神里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结束了。
邵以优感受过爱,却没有感受过太多的爱。
他别扭又努力地成长起来,像是来不及塑性的瓷罐,未经窑烧,看似坚硬,却一碰就碎。
但他向来听话,父亲觉得他射击有天赋,让他进校队训练,他也是点头同意。
一个单臂平举,为了保持稳定,他练了无数次,从最开始第一次训练第二天手根本动不了,到后来他能几乎将射击圈控制在9.5以内。
他灰蒙蒙的天不及爱意,不见光亮。
射击的10.9成了空中落下的第一道天火。
他在火焰中努力燃烧出了一点骄傲和坚韧。
但邵以优从不是战无不胜,他内心比常人脆弱,有恐惧,有心里阴影,总在最后一枪因为各种原因和冠军失之交臂。
没人教他怎么做,没人告诉他该怎么面对恐惧。
直到那个赛场上,第二道天火落下,有人给了他通往不败关卡的咒语。
那个咒语叫——“邵以良”。
-
【不知道,他没回我电话】
【明天吧,实在不行,去孤儿院看看。】
-
邵以优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今天游乐场的摊位没有开,询问了附近才知道,这家店老板身体不好,可能今天去做定期检查。
手机里邵以良的对话框里还是早晨他发出去的那条消息。
他开始重新思考邵以良失踪这个问题。
其实邵以优大概知道邵以良消失的原因,不仅知道,甚至某种程度上还觉得情有可原。
只是平日在他耳边嗡嗡嗡的人今天彻底人间蒸发了。
屋子里开着灯。
他觉得屋子里空的厉害。
他开了冰箱找了点速冻食材出来褪冰,不自觉开始思考着邵以良今天怎么解决他的晚饭。
“该不会又点外卖吧?”他想,想完又皱起眉头。
——毕竟邵以优这个便宜哥哥,在活了二十几年后,莫名之间长出了一颗兄友弟恭的心,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其实邵以优也没想到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毕竟在几个月前,他真的不喜欢邵以良,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那个被父亲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所谓双保险。聒噪。热情。自来熟,还烦人。
像是一只刚学会说话的鹦鹉,噗哒哒自己的翅膀找根桩子就能吱吱哇哇一整天。
结果在某个不知名的一天,他在厨房准备炒菜自然得长开双臂,等着邵以良颠颠儿上前来帮他系上围裙。
直到菜都快熟了他才回过神,意识到刚刚的情况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了门。
回想起来,好像邵以良自从来了他家后,就融入地非常快。
第一天晚上,他能听着音乐在房间模仿跳跃的猴子;
第一周就能吃外卖把自己吃得急性胃炎,晚上能喝着邵以优煮的粥大喊:哥,你可真是太贤惠了,要是以后谁娶了你——然后剩下半句被邵以优一个眼刀逼回去,吞着粥呵呵呵地笑;
他就像个太阳。
从地里长出来,啵地一下,跳在邵以优的天上,慢悠悠地发出那点暖和又让他膈应的光。
与其说是太阳,又像个便宜灯泡。
那光不刺目,有点让他不适,久而久之让邵以优习惯了他的存在。
邵以优习惯了,便不讨厌。
不讨厌了便放松警惕,双手长开拥抱了那团天降的火焰。
-
“我没醉……”
“是是是,我知道你没醉,哎,邵以优慢点!我去!你可真是我亲哥。”
-
邵以优确定自己喜欢上邵以良就是一瞬间的事。
他自小比常人敏感,明白自己要什么,讨厌什么,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所以他知道,他的喜欢来自于一声警报。
——邵以优,邵以良,原来你们是兄弟啊。
——是啊,他是我哥。
哥哥。
世间如此熨帖又亲密的词汇。
它意味着,你可以对某人理所当然赋予无限的爱意,因为血缘,天生的亲近,你们身体来自同一个父亲,不同母亲,有一半相似的基因和血液。哪怕天塌了,我死了,法律上安排遗嘱继承,你还能排的上第一梯队。
所以该怎么办呢?
大脑古怪地冒出疼痛和试探,它们不安又鬼祟作响。道德和理性倾轧上每一个跳动的神经,隔断爱意,切断热情,将所有一切倒退到正轨。
然后它们堆积在大脑深处,越积越大。似乎一个变量,就足以引爆。
所以他该记得的。
那个所谓无事发生的晚上,他借着喝醉晕晕乎乎得让人扶自己回房间,在进门的那一刻,将人压制在了身前。
那时候,邵以良给屋子开了灯,邵以优能清清楚楚看到他那双疑惑的眼睛。
微微仰头看他,满脸“您有事儿吗”的样子。
邵以优觉得可爱,他微微低头笑出声,嗓子因为醉酒显得有哑。“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啊?”邵以良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赶紧的睡觉去。”
“不是你哥哥。”他像是撒娇一样在人鼻尖上蹭了蹭,半眯着眼笑着像只耍赖的猫。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邵以良眼里有些错愕的光。“……谁说的,我就是你弟弟。”
邵以良慌乱地要解释什么,可邵以优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低头堵住他的嘴。
手指顺着墙,关了灯。
一片漆黑里,他撬开了他的嘴唇,攻城略地的瞬间尝到了令人沉溺的滋味。
邵以良的嘴里是温热的,还带着一种懵懂和茫然的温顺。
城池于战火中陷落。
而他陷落于一个情不自禁的吻。
他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他扣住自己亲弟弟的手腕,又去寻找对方的手指,辗转着用自己的手嵌了进去,十指紧扣。
像是用亲密无间罗织了一出天罗地网。
等邵以优清醒过来,人已经在床上醒来。
屋子里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他打开门顺着走廊到邵以良屋子前,走廊是暗的,门缝隙里也没有透出光亮来。想来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心想,那只是一个吻,酒醉后的一场意外。
邵以良可以原谅他,毕竟以对方的脾气,心大地可以装下一个足球场。
可他又不想邵以良原谅。
他想他记着,记着他怎么吻他。
他将手握紧,试图敲门,又吐出口气慢慢放下。
“……别发疯了邵以优。”他对自己说。“那是你弟弟。”
你别发疯。
-
那天晚上,在邵以优抓起钥匙,决定自己连夜开车去孤儿院之前。
邵以优回来了。
房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后者像个圣诞树,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提着大包小包晃晃悠悠地拖鞋进门。
邵以良手上东西有点重,微微张开手臂,努力用脚把自己脱下的鞋摆正。
然后他走进大厅,对上了拿着钥匙一动不动的邵以优,还乐呵呵笑了笑。
“哟。你这么晚去哪儿啊?”
“找你。”邵以优伸手接过邵以良手上的东西。一堆超市采购用品,还有一些蔬菜鱼肉。
“啊,我今天,有点事就出去了。那个,我可打报告了。”邵以良语气顿了顿,又轻快的笑了起来。
“我看到了。”邵以优没说什么。低着头收拾邵以良买的东西,大多是之后两天的伙食,他们一起住之后经常一起采购,所以爱买的东西都有彼此喜欢的。所以,有些不常存在的东西总共能引起注意。
“你没吃晚饭?”
“啊……”邵以良看到邵以优手上那袋速冻水饺的时候点了点头。“啊……今天有点,有点忙忘了。”
“我给你煮。”
邵以优自然而然地回了厨房。新鲜的蔬菜被分装进冰箱上层,肉类一部分放进零度格,一部分送进冷冻层。水龙头冲出的水将蔬菜浸透地翠绿,抽油烟机小功率转动着,发出呜呜的声响。邵以优本就挺拔的声音在暖色顶灯下披上一层薄薄的光。
所有一切都一如往常。
所以邵以良下意识走进厨房,邵以优自然地张开了手臂时,邵以良还是拿着围裙走了上去,手臂从正面穿过腰身在身后时,手被人轻轻握住。
他们在将要拥抱的距离。
邵以优比邵以良高一点,侧过头可以贴近邵以良耳朵的上边缘。他们谁也没有动。他们两个像是亲密无间,又隔着楚河汉界。
邵以优微微把头贴近邵以良的脑袋,轻微的支撑,像是多一份力就会打破某种平衡。
他的呼吸很慢。
他想。邵以良,血缘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它给了我很多理由去爱你。
却它让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无法越雷池一步。
“邵以良,你为什么是邵以良……”他又念出了一句话。
只是这次,上次不及听见的人听到了。
-
那天晚上,入秋的风在天台打了个转。
邵以优在刷完牙后接到了一个消息。
来自他的青梅竹马,当年追着他打了整个小区,出国前还哭得邵以优满衣领的“温柔女人”南婉婷。
她说:我到你家楼下了,快来接驾小优子。
他的这位青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邵以优到楼下时,笑着接受了一个撞得满怀的拥抱。
他有些无奈,又有点开心,心中的郁结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微微冲散,抬头却瞥见阳台某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他不确定那是不是邵以良。
只是他听南婉婷说。“小优,听说你多了个弟弟啊。”
他回过神点了点头。
“是亲弟弟吗?”
“是。”
“哦~”女孩的尾音在秋日里扬起,像是某个坠落的音符,她笑道。
“那走呀,你带我见见他。”
-END-
备注:最近看的一个小糊剧,之后剧情大概就是青梅竹马戳穿两个人不是兄弟的真相,所以结尾停在这里。主要很喜欢前期骨科那种挣扎暧昧和血缘矛盾的感觉,emmmmm磕死我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