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
自本月(2021年6月)起,本群管理員更替如下:
【群主】由 鶇→【六招】落水 完成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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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主】落水
【讀者管理】艾連
【活動管理】雷七郎
以上。
文:舞舞纸
无限萌萌和苹果树
无限萌萌是一只怪怪的海兔。她讨厌海兔,但也讨厌寂寞。
她幻想了一些可以称作朋友的海兔陪自己,和朋友们度过了一段说不上寂寞的愉快时光。
萌萌的朋友和萌萌不一样。萌萌是这些朋友的妈妈,她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朋友的想法,同时,也清楚地明白这些海兔都是她自己。但是她的朋友不知道这些,她们以为自己是真正的海兔,并认为自己的朋友们都是真正的海兔。她们就像真正的海兔一样生活在萌萌的身边,吃饭,玩耍,交朋友,互相喜欢。
萌萌再次感到寂寞,礼帽宁宁捏着缎带樱桃的小手,不好意思地向朋友们宣布她们在一起的时候。
“把缎带樱桃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才不要你照顾,是你整天赖在我家里的!”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萌萌的幻想,以为她们是真的相爱,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朋友们都为她们感到高兴,只有萌萌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嫉妒自己,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
但自己爱上自己是更加愚蠢的事,萌萌才不想让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爱上自己呢。
自那天以后,萌萌就不怎么出现在朋友的面前了。她找回了一个人去果树林散步的习惯,因为果树林里的每一棵树都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几百棵树长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座天然的迷宫。只要在迷宫里就不怕其他海兔找到自己,更何况不是果子成熟的季节,根本不会有海兔进果树林里。
萌萌就在果树林里一个人沙沙地踩着步子,她在想自己能喜欢上的海兔是什么样的。
首先,不能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只会对自己好,陪自己一起玩,如果真要喜欢,一定要喜欢其他人,至少不能是自己想出来的,不然就谈不上发自内心的喜欢,谈不上爱。
其次,不能是海兔。萌萌最讨厌的就是海兔。它们只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它们除了吃和睡,就只会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撕扯其他海兔的耳朵,另一件事是找海兔耳朵撕。萌萌才不想莫名其妙地被撕耳朵,所以海兔是万万不能接近的,萌萌本来就讨厌海兔,更不要说喜欢上它们了。
估摸了这两个条件,萌萌就泄了气。毕竟这海底,除了海兔,就只有她的朋友们了。看来自己注定不会有爱,萌萌只能把所有的爱都给自己的朋友们了。
萌萌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寂寞,就在这时,一颗苹果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谁用苹果砸我?”
萌萌揉着脑袋抬头,想看看是哪只海兔,自己都躲在果树林里了,怎么还追着自己不放?萌萌思考着今天晚上是吃红烧海兔还是清汤海兔,爬上树去一层层地搜,但她怎么都找不到扔苹果的海兔,只是在树枝的高处,发现了几颗摇摇欲坠的熟苹果。
海兔不喜欢爬树摘果子,每到苹果成熟的日子,他们总喜欢摇动树干,把熟透的果子摇下来,摇不下来果子他们会架梯子把看得到的摘走,长得高的又熟得慢的果子他们就懒得管,他们是不会为了几个青苹果爬那么高的。
“这是留给我的?”
萌萌在树枝上坐下,咬了一口苹果。熟透的苹果皮皱皱的,还有股酒味,平日里见到这种苹果,萌萌肯定咬一口就丢掉了。但今天她心情好,把整个苹果都吃了,她小心地用手帕把苹果籽包好,放进了口袋。她觉得她能爱了。
“萌萌,为什么你昨天没有来玩?”
果酱面包是一只爱操心的海兔朋友,一整天没见到萌萌,她担心得不得了。
“对不起……我拉肚子了。”
萌萌没有说谎,她也没必要对朋友说谎。她的朋友从来不会生她的气,就算生气了,也是萌萌让她们生气的。
“不要乱吃东西啦,如果昨天你和大家一起吃饭的话,就不会拉肚子啦。”
萌萌知道她们根本不用吃饭,只是自己希望她们在自己没有想起她们的时候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会再捡奇怪东西吃了,下次大家一起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吧。”
“哼,萌萌怎么会捡奇怪的东西吃,她最注重养生了。”
插嘴的是缎带樱桃,礼帽宁宁没有改变她扎人的性格,因为无限萌萌喜欢有人能在适当的时侯说些反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背着一只戴着礼帽的大海兔,礼帽海兔的手就像披肩一样围在缎带樱桃的脖子上。
“明明知道是垃圾还吃,那只能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上次宁宁给我做了鱼头朝天的派,我直接拍到了她的脸上,我以为她会消停几天,没想到她又拿了鱼肝做的果冻,要不是我还有理智,不然也和你一样拉肚子了。”
“呜,不是垃圾啦,我就是捡了个苹果吃,也不是谁给我的,真的是我自己捡的,而且苹果本来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啊,只是我捡到的那个有点坏了而已。”
“天,苹果的季节已经过了,如果喜欢苹果,来我这吃苹果酱,这样就不会吃坏肚子了。”
“樱桃酱也可以,我家就是樱桃树多。”
“鱼肝酱也可以,呜啊——”
无限萌萌谢过朋友们,但她喜欢的不是苹果,是苹果树。
“樱桃,你知道树喜欢什么东西吗?”萌萌问。
“大便。”缎带樱桃毫不犹豫地答道。
“淑女不可以说这种词。”缎带樱桃没有理会礼帽宁宁的话。
萌萌把朋友们叫到了果树林里,告诉她们,这里就是新的根据地,以后吃饭拉屎都要在这个地方。
大家开开心心地把家里的东西搬到了树下,萌萌更是把自家小花园里的花都挖了出来,栽到了树上。
见萌萌这么开心地打扮这棵树,大家也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挂在树上。不一会,整棵树变得像过节的树一样,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装饰。
“我想萌萌是爱上了这棵树。”礼帽宁宁一边把黄色的缎带系在树上,一边小声地和朋友们低估,“我爱上缎带樱桃后,也满脑子想着怎么送她东西。”
“但你送的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帽子吗,真不知道为什么你老想把这种又大又重又挡眼睛的玩意往我头上扣。”缎带樱桃在树枝上挂了鸟笼,笼子里没有鸟,她希望有鸟或飞鱼自己飞进笼子把这里当成它们的家。
果酱面包砍了几棵树,锯了几块木板,在树下搭了一间小屋,但里面没有放满她喜欢的果酱和点心,而是挖了一个大洞。
“萌萌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一味地给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才要问树喜欢什么吧。”果酱面包从她的小屋里出来,自豪地给朋友们看她建的溷藩,告诉她们以后要把屎拉在这个洞里。
“哼,花里胡哨的。”缎带樱桃对着在她们头上栽花的萌萌嘀咕,“树是不会有感情的,你在树上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因为你喜欢。你在树上挂满你的东西,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就以为它就是你的了,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树,是你自己呜——”
缎带樱桃话没说完,就被摁倒了地上。
“有话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要装成说萌萌的样子。”
礼帽宁宁将自己的帽子摁在缎带樱桃头上,把整个脑袋都摁了进去。缎带樱桃也不示弱,她挣开宁宁的双手,把帽子从头上扯了下来,远远地飞了出去。
萌萌看着下面扭打成一团的两只海兔,倒一点也不生气。毕竟缎带樱桃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能说出来的话萌萌心里都明白得清清楚楚。但是萌萌太喜欢这棵树了,那颗苹果出乎她的意料,砸得她晕头转向但又一点不带恶意,仿佛一个塞满了彩色飘带的惊吓箱,砰的一声,让按部就班的黑白画面有了一道颜色。
萌萌心里清楚,熟苹果从树枝上落下与自己刚好经过间没有一点关系,但这不妨碍她幻想那颗苹果是树送给自己的,反正树又不会说话,这样想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萌萌天天和朋友们在树下吃饭,吃完饭就去果酱面包搭的小屋里喂树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上的花和挂饰也越来越多。它成了果树林里最时髦的树,花朵、缎带、鸟笼、玻璃果酱罐做的灯笼……除了苹果和苹果花,它的树枝上什么都有。
那天果酱面包带了一大盒苹果酱三明治,缎带樱桃已经戴上了礼帽宁宁送的帽子,她说戴这个帽子是防止树上的东西掉下来砸在头上,她最讨厌东西永远永远都是帽子。
“我们一起把树上的东西都摘下来吧。”萌萌说。
“什么?”
“我们把我们挂上去的东西都摘下来吧。”
“不是吧,你不喜欢这棵树了?”
虽然缎带樱桃一直在说萌萌不爱这棵树,但萌萌真的要放弃这棵树的时候,最难过的反而是她。
“没,只是马上就要到长苹果的时候了,我昨天在树的树枝上看到了一朵苹果花的花苞。”
“哦,要给苹果腾位置,是这个意思吧?”缎带樱桃松了口气。
“是,也不是,苹果树长苹果了以后,就会有其他海兔来果树林里收苹果。”无限萌萌挠了挠头,“我不是很想看到他们。”
“这样啊,那不用那么麻烦啊,我们把这棵树挖走,搬到你家去吧!”嘴上说着挖,果酱面包却做出了抱树的动作,她根本不打算一铲子一铲子把树挖出来,她想把树连根拔起!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把树上的东西拆下来,让它回到原来的样子,该开花开花,该长苹果长苹果,我们就当我们没来过这里……”
“哼,我懂了,是不是有海兔找过你,说这棵树是它们的?然后让你把树变回去?”果酱面包放开了树,撸起袖管子,捏起了拳头。
“这,也没有,而且说到底这棵树也从来没说过它是我的呀。从来都只是我单方面地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但它根本不是呀。”
萌萌已经爬上了树梢,将栽在树枝上的花推了下来,一些花在树干上扎了根,萌萌便抓住它们的茎把它们一根根地拔下来。
“哼,我就知道,这些缎带我都打了活结,随便一拉就解开了。”
说着,缎带樱桃也爬上了树枝。
比较麻烦的是玻璃瓶,因为瓶子比较重,所以打了比较结实的结。果酱面包回家拿了一把剪刀剪断了挂瓶子的细线。玻璃瓶掉在小屋和泥土地上,摔了个碎。
缎带樱桃和礼帽宁宁把解下的缎带塞进了帽子里,果酱面包把三明治从盒子里倒了出来,把碎玻璃片一块块捡进了盒子。
“你们喜欢树吗?”
萌萌看着朋友们拧成一团的脸,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大家也很配合地点点头,说很舍不得。
“我们过会去我家种一棵更大的树。”
朋友们一个激灵,忙凑到萌萌跟前,问萌萌怎么回事。
“我去年捡了些苹果种子,我想我们可以去我家种一棵自己的树。”
“哦,原来是要养小苹果树,我也想养小樱桃树的,但樱桃树不准。”礼帽宁宁的帽子里也塞满了缎带,抱着一帽子的缎带,她抱不了缎带樱桃,但这不妨碍她撒娇。
“不是养小海兔,就是我想要一棵真正属于我的树。”
“总之我们现在就是要去种树吧。”
“嗯。”
“那我们走吧。”
新的苹果树是萌萌幻想出来的,它的树干很粗,要十只海兔手拉手才能围起来,它的树冠很高,怎么爬都爬不到树顶,就好像它能长到海面上一样。
大家把果树林的缎带和玻璃都挂到了新的树上,碎玻璃也串了起来,变成了风铃。大家忙累了,就顺手从树上摘下一个西瓜,掰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无限萌萌在树干上开了一个门,门里是一间五脏俱全的木刻房间。房间的中间整齐地摆着小圆桌和一圈椅子,桌上和椅子数相对的茶杯和盘子里已经装好了红茶和彩虹蛋糕,几张小床散落在桌边,上面挤着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房间的墙里嵌着书架,一圈贴墙的楼梯旋转着通往树的最顶层。
萌萌推了推一块墙,墙打开来,变成了窗,窗外是树干的分叉,萌萌跳出窗子,脸朝天躺在了树枝上。
这棵树真的很高,比原来的苹果树大多了。这棵树什么都结,除了苹果以外,还会结蛋糕和鱼糕。萌萌的朋友们可以住在树里,再也不怕有其他海兔来打扰,困了倒头就睡,饿了就在小桌子边坐上一圈。
过了苹果收获的季节,果树林又恢复了宁静。海兔都走了以后,萌萌又回到了果树林。
“昨天果酱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没见过的动物,它有四条尾巴,但没有鳍,它里面有骨头,但摸上去又是软的,还有海藻长在它身上,因为它太奇怪了,大家都觉得它吃不得,就把她放掉了。”
萌萌和朋友们住在新的树里,但还是会去果树林看那棵苹果树,因为她仍然喜欢它。
她在树顶的枝头发现了几个没有被其他海兔摇下树的苹果,开心地摘回了家。
备注:我永远喜欢东东 > <
Q1:这次的企划可以开长期不登校的学生么?
A1:只要不登校原因不是“同班内大规模霸凌”这种额外设定引起的,是允许开设长期不登校的学生的。
Q2:在这样动荡的社会下,还有漫画杂志社的存在么?
A2:因BR法案已实施多年,失业等社会问题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改善,现在并非是十分动荡的时期,居民大体安居乐业,因此漫画杂志社是正常存在且运转的。
Q3:角色可以是高中时期就以漫画家身份出道,边上学边画连载的漫画家么?
A3:是可以的,只要在校学业(考试等)顺利完成能够达到结业条件就可以。
Q4:为什么这届高中生年龄都在18-20岁年龄偏大?
A4:BR挑选的是高三毕业生,包含复读/晚上学等因素,所以年龄在这个范围内。另经讨论企划组对年龄做出了修改,详情请见企划书界面。
Q5:额外设定都包括什么?
A5:会强加给班级/其他同学/NPC的设定都算在内,如班级内大规模的霸凌/老师对班级内部矛盾漠而不问等等。
Q6:投递角色报名时,如果设定上有不合理之处的话,会直接拒绝掉还是会通知修改?
A6:会通知您进行修改,报名细则会在报名日前夕发布动态进行额外说明。
(在报名日当天上午企划组会发布报名提醒及其他细则)
Q7:随身携带的文具中,像钢笔这样有危险性的锋利文具会被没收么?
A7:会,BR委员会会没收身上的高科技产品(如柯南那种眼镜或球鞋)和文具,个人的饰品(耳环、戒指等)不会没收。
Q8:小AI除了回答比赛相关的问题以外,还会说别的么?(比如聊天)
A8:具体AI设定在开企后会放出情报。
Q9:可以在校服上涂鸦,乱写乱画么?
A9:可以。
Q10:企划的艺术生包括什么?
A10:仔细阅读企划书的话可以看到本班只限美术生。
Q11:校服的魔改程度是什么?
A11:可以改1-2个细节但不要只留校服上衣的颜色,否则虽然可以进场但会需要进行后续修改,请万分注意。
Q12:我的角色可以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吗?
A12:不确定的话可以私信官方账号进行询问,但过分严重还是会提议进行修改。
呱唧呱唧(G站)
一个二次元起家的视频平台,要经过严格的二次元相关内容的测试才能得到会员资格,但是也可以利用已注册会员的邀请码得到会员资格,因此这个社区平台的环境对于二次元是十分的友好,有良好的tag屏蔽以及拉黑系统。这个视频平台只允许发布二次元各类亚文化内容,不接受任何真人明星相关内容,时政新闻等二次元无关内容。这个网站上非常大的一部分都是同人动画、同人剪辑等内容。网站内容基本上是免费,所以会有些广告,但也有赞助功能。
PogTube(妙管)
面向所有人的视频网站,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上传/观看视频。版权管理相当严格。有最棒的实时视频语音翻译AI以及自动识别语音字幕。因为网站背后由一个大企业经营,有足够多的资金对优秀的视频创作者进行奖励,所以有很多人传视频,不缺乏质量很高的视频,但也有很多很糟糕的视频。但也因为用户基数很大,社区环境很混乱。
NekoTV(猫台)
最大的游戏直播网站,虽然说是游戏直播平台,但也有很多人在这里直播玩游戏以及一些其他的内容。(本站禁止pussy梗,屏蔽了pussy这个词)
渡鸦组的成员目前大部分都在PogTube发视频,在猫台直播。但No.24373有G站账号,在373说G站有很多同人作者上传渡鸦组的同人视频之后,渡鸦组其他大部分成员都注册了。但SunnySquid本身也是同人创作者,所以她也有账号。
公寓的超市与其说是“超市”,不如说是“商场”,里面的东西分区摆放,大到钢琴、三开门的冰箱,小到抽纸、食盐,奇怪如等比例的羊驼装饰、室内喷泉(阿伯拉德在看到的时候忍不住想真的有人会在家里摆这些玩意儿吗)都被详细地记录在册。每一位进入超市的人都会在入口处得到一块手表,只要说出或者输入想要的东西,就能显现于投屏上,地面则是与手表同步的传送带,可以在选定区域后径直被送往目的地。
阿伯拉德先前在披萨店借了纸笔,于离开之前列明需要的东西,现在他推着车子,正逐一手上的清单:“先买一些喜欢的衣服吧,出门前我大概看了下,家里好像日用品都比较齐全,我们可以先用,不够了再买。”
泽万点了点头,家这个词让他心生亲切,但随即而来的又是巨大的空虚。从今往后就真的要住在这里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定还在为他在难过吧,小小的男孩一方面希望家人不要因为自己的死过渡悲伤,另一方面又绝对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被遗忘。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他还被绑匪挟持着,后来警察来了他就趁乱逃跑,还差一点儿就能投入哥哥的怀抱,却被子弹穿过了腹腔。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大记得了,只是倒在地上任凭眼前影影绰绰晃动着人影,他感到越来越冷、累以及困倦,他能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于是变得开始安心,等再次恢复意识就已经站在了这幢奇怪的公寓门口。
“泽万?”
耳边传来阿伯拉德轻柔的呼唤,泽万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对方的衣角,正死死攥着那点可怜的布料轻轻发抖。阿伯拉德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泽万齐平,伸手帮他拂去鬓角的汗水:“我在呢。”
泽万吞咽了下,突然间感到极大的委屈,他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好不让对方看清自己脸上的神情。阿伯拉德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片刻后泽万抬起头说:“我感觉好多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阿伯拉德揉了一把男孩的头,轻松地说:“别介意,这没什么,准备好了就继续采购吧,我们今天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呢。”
“好。”泽万说完这句,就走向前方,他把投影调到最大化,说服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的世界好像还没有这种设备,况且这里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家超市、或者商场都大的多的多了。
也许会有什么好玩的也说不定,泽万忍不住期待起来。
几个小时后他们带着采购的东西回到了家,这期间阿伯拉德还在超市隔壁的冷饮店请泽万吃了洒满坚果碎的双球冰淇淋。在超市里他们陆续见过一些人,冰淇淋店也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顾客,他们其中有些与人类长得毫无二致,另一些看上去更像是电影里的存在。有一个人头上长着角,另一个人身后拖着粗壮的尾巴,长尾巴的人来到冷饮店只是要了一杯冰块,然后全部到在嘴里嘎吱嘎吱咬着。
“真是奇妙的地方,希望大家都会好相处。我们今晚把买的小礼物包装好,明天送给邻居们吧。”
阿伯拉德说着,他把买来的东西整理完毕,烤箱里放进曲奇,现在已经开始拖地板了。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泽万也没有闲着,他自觉给阿伯拉德添了不少麻烦,主动要求擦家具。
“我已经闻见香味了,”泽万说,“曲奇也是给邻居的吗?”
“我们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邻居。冰箱里还有果汁和牛奶,你想喝的话可以自己拿出来喝。”
泽万来了劲儿,他没想到阿伯拉德这样居然还会做曲奇!他还觉察到阿伯拉德买了不少食材,看样子他应该也是打算做饭的。
“已经擦完了,还有什么需要是我做的?”
大致检查了一下泽万的劳动成果,阿伯拉德快速想了下说:“休息吧,还有,帮我留意下烤箱?”
“好——”
看起来泽万对这个任务很满意,他把计时器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坐进沙发等待着,直到烤箱发出“叮”的声响,他立刻跳了起来呼喊阿伯拉德。阿伯拉德带着手套取出烤盘,泽万在旁侧喜滋滋地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曲奇,阿伯拉德等放凉后喂给泽万一块,后者想也没想就张嘴吃掉了。
“唔~……”泽万咀嚼着,想着称赞的词眼,“好吃!”
“那看起来下次还能做。”阿伯拉德自己也吃了一块,品了品味道后又开始考第二批饼干。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已接近晚上九点,阿伯拉德注意到这个房间的表最开始是静止的,为此他还特意买了电池,等回来后又发现表针已经开始走动。两个人决定了洗澡的先后顺序后,阿伯拉德反锁上大门,吩咐泽万就坐在客厅里,他特意打开了盥洗室的门,幸好浴室本身干湿分离,他只需要关上最里面的那层便好,他时刻聆听外界的声响,总担心泽万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同时泽万坐在客厅里翻看一本杂志,他有些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听淋浴声,水流的声音给他带来些许安慰,他知道阿伯拉德就在那里。
“浴室空出来了,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用。”阿伯拉德出来的第一时间,泽万就抬起了头。他看到对方用浴巾裹在胯间,头发半湿不干地贴着,厚重的刘海被掀到了一旁,露出湛蓝色的深邃眼睛。阿伯拉德此刻已经刮干净了胡子,露出与年龄相仿干净面庞。
这、不算是叔叔,应该是哥哥……?泽万想,突然发觉自己之前的失礼。
“怎么了?”阿伯拉德见泽万看着自己发呆,好笑般摸着下巴,“认不出我了?”
“啊、不,抱歉……”泽万讷讷地说,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更年长些呢……对不起。”
听着泽万小声的补充,阿伯拉德爽朗地笑了:“看来下次想试试成熟的造型可以蓄胡子。”
“以后也会留胡子吗?”
“不了,如果不是条件不足,我也不怎么留。其实胡子打理起来挺麻烦的,要时刻注意干净整洁,还要保持造型。”
泽万想确实,他爸爸有一个客户就是山羊胡子,还在尾端扎了个小揪揪。当时威廉还吐槽过这个客户在胡子上花的时间和女人在头发上花的时间一样多。
“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很清爽。”泽万诚恳地说,他站起身,走向浴室。
“是吗,那我就这样吧。对了关上里面的玻璃门就好,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
泽万感激地点头,明明他和这个男人才认识,但已经完全明白并且坚信对方是个好人、会对待自己好。
浴室已经打扫过了,浴缸里放着带有香氛的热水,就连镜子也被擦干净,泽万发现阿伯拉德比看上去更细心,也许是因为职业的缘故?男孩想着,他把鼻子以下都埋在水里,咕嘟嘟吹着气泡。
阿伯拉德也比看上去更健壮,虽然男人在抱自己的时候泽万已经发现他的孔武有力,但看到身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赞叹。泽万不知道所谓的健美是什么概念,但他觉得阿伯拉德的身材就是真正的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肌肉也不会太过显眼。如果自己也像他一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泽万向上坐了点,头枕在浴缸边沿,他打开了按摩模式,在水流的缓慢冲击、震动下昏昏欲睡。
是不是就不会惹家人哭泣?
泽万是被阿伯拉德抱出浴缸的,他发觉身边有人后就开始拼命挣扎,一边打击对方的身体一边拍打出水花,直到听清楚阿伯拉德的声音后才逐渐冷静下来。但他仍旧发抖,并在浴巾里缩成一团,任由阿伯拉德把他放在浴垫上擦拭。
“……晚上要一起睡吗?”阿伯拉德提出建议,泽万疑惑地抬头看他,“刚来到新环境谁都会不适应,况且我也建议先观察一段时间,确认真的安全后再分房睡。”
阿伯拉德曾经吃过类似的亏,有一个占据了警局的团队假意收留他的团队,极尽所能地招待他们,结果晚上就有人摸上了姑娘的床。阿伯拉德当时都杀红了眼,那也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到现在都能记得撬棍敲碎头颅的触感。
泽万沉默地点头,他被阿伯拉德抱到对方的床上,随后就拿到了内裤和睡衣。阿伯拉德很善解人意地离开了片刻,等他换好衣服再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热牛奶,加了点蜂蜜。喝完后等半个小时再睡,还有记得刷牙。”
接过男人递上来的杯子,泽万双手捧着,盯着涟漪发呆。阿伯拉德就坐在他的身侧,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至于太近也不会太远。阿伯拉德并没有一直看着泽万,反而在看一本书,泽万听着对方翻阅书籍的声音,逐渐放松下来。
“在看什么呢?”泽万问,白天的时候他们一起买了不少书,还囤了足够一周的食材,看上去就像是阿伯拉德做好了长时间不出房门的准备。
“《少年德米安》。”阿伯拉德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确实容易令人感到心安。
“好看吗?”
“我才刚开始看,等看完了告诉你。”
泽万喝了一口牛奶,发现温度降下来后,开始小口连续啜饮。牛奶在他的唇角蒙上白渍,阿伯拉德抽了纸巾递给他。
“谢谢。”
“不客气。”
但是泽万又说了一遍,他郑重、又缓慢地说:“谢谢你。”
阿伯拉德感到有趣,问:“为了什么?”
“为了你为我做的一切,所有的那些。”
听到这里,阿伯拉德柔软的心像是被扎进了尖锐的刺,到底为什么,死神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那以后你要向我道谢的地方还多着呢,”阿伯拉德笑了,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可靠,“等一会就睡吧,明天还有任务呢。”
“艰巨的任务。”泽万说。
阿伯拉德重复道:“对,特别艰巨的任务。”
TBC
故事是从万圣节开始的,人们却往往喜爱跳过开头。就像现如今的人们忘记了如何纺纱,穿梭的梭子如何沿着丝线游动。
中午的时候,泰戈尔家门口的铃声响了。一般魔女很少惹人光顾,但这个屋子的主人着实不同,即使她和她的女友去了另一个宇宙,曼陀罗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指的应该是新西兰,她当时这么说,和俄国小伙看着倒立的大地图,靠在打呼噜的黑狗群旁。
“泰戈尔小姐出远门了,非常抱歉。我会在她回来后提醒她的。”曼陀罗开了门,她正在做饭,热噗噗的脸红红的,身上是炖牛肉的香味。
“没事没事,我们是来找您的。曼陀罗小姐上个圣诞节烤的饼干,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这个万圣节会有吉普赛人的集市,您和您的伙伴愿意来吗。”老人穿着旧旧的大衣,摘下他同样旧旧的礼帽,后者像只乌鸦温顺地停在老人白色的头顶,身后是裹着披风,眼神像鹌鹑一般和蔼的老妇人。
“不胜感激,我们一定会来的。”
陈然无法拒绝,小狗也喜欢热闹。村里的小孩和老人都有一样的眼睛,纯粹,没见过什么世面,或者说,土土的。他们会自发地在节日来到你的门口,即使没有回应,也适时撒下糖果,就像他们种植麦子一样播撒的动作。
但是曼陀罗有的忙了,她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魔女集市。
“三包惊喜糖,一袋魔女酵母。”她去了熟悉的矮人摊头,对方却摇摇头。
“抱歉,魔女酵母没有了,小姐。”
“断货了?”
“从今往后都没有了。制作酵母的魔女死了。”矮人边回答边收拾货物。
“什么时候。”魔女的死亡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能问何时,答案自然会来。使魔们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被猎魔人杀了,没了。”矮人耸耸肩,“我帮您把惊喜糖包好了。”
“谢谢。”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短暂沉默。
集市很快来了,吉普赛人总是乘着风来。他们踩着高跷喷火,或是从高高的柱子上跳跃,走钢丝,总之,什么都有。城里人总是对于这种表演嗤之以鼻,不过对于俄罗斯外乡人和土土的曼陀罗,还是很容易讨到他们的欢心。
他们像普通孩子那样在火焰面前惊喜的大叫,躲闪踩着高跷扮作怪物的人,手拉着手,直到走到最后的摊头。
一个神秘的黑色帐篷,幽深的洞穴。她甚至没意识到,就陷入了沼泽。
面前是三个手拉着手的中年女子,皮肤是古铜色的,却莫名像瓷器。明明没有天窗,她们的头顶却笼罩着月光。
“这里是。”第一个女人说话了,她圆圆的脸盘,声音却尖细如婴儿。
“占卜。”第二个,像破碎的冰面。
“这里是三张牌。”第三个女人,声音却是个年迈的老人。
曼陀罗刚刚碰到牌面,纸牌却回到了三个女人手里。
“这是你的过去。”第一个说了,牌面上是覆盖苔藓的石像。
“这是现在。”第二个,牌面上是倒着的塔。
“这是未来。”第三个,她的声音却变成猫头鹰魔女那样,牌面上是做成公鸡样的风向标。
于是她们没有等待曼陀罗的疑惑,手来着手,异口同声:“你终将离开。”
一阵风过去,她的眼前空无一物。
回去的路上,曼陀罗将遇到的事告诉了冰激凌,它过于没头没尾,全是伏笔。往日只有仙灵乐于施下恶作剧,她理应愤怒或不爽,但都没有,只有疑惑。
“也许是吉普赛人崇拜的神明。”俄罗斯小子总比英国乡下丫头见多识广,“她们有对你说什么吗。”
曼陀罗只是耸耸肩。
柒
凌虚觉得很疼,他逆转经脉的代价使得他全身的真气几乎散了,经脉扭曲堵塞。这样的伤,不是养不好,但是却确实非常严重。他现在只觉得疼,疼到想要将身上所有的骨头都挖出来。起初他还想忍住,后来终究呻吟出声来。他竭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一丁点力气,这样剧烈的疼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力,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
恍惚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覆在他的额上,微微的暖意从额上缓缓至下,游走在他的穴脉之中,虽细微却柔和,好像整个人泡在了温水之中,似乎缓解了一部分痛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疼痛轻了许多,浑身暖融融的令他昏昏欲睡,他渐渐松懈下来,隐隐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那么熟悉。好像有什么人拉起了他的右手,十指交缠,轻轻地握住了他。这种填充指缝的感觉,他不曾感受过,也从未尝试过,只是莫名地有些安心。连最后一丝警戒也去了,终究昏昏睡去。
凌虚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几乎每动一下就好像全身被利刃割裂一般,他右手攀住床边的石壁空隙,借力一点一点的挪动身子,那样剧烈的疼痛,几乎每使一点力气就要缓一口气,等他坐起身来已经是汗如雨下。他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打量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石室,
两边石墙上点着油灯,不远处一块大石上有个水囊、一个小皮兜,还有他身上原本罩着的一件外袍,除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拿起外袍看了一眼,心中不由苦笑。天下玄色的袍子这么多,可他就觉得这应该是萧霆那一件。他几乎能想象萧霆凶巴巴气鼓鼓却又将袍子盖在他身上的样子。他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萧霆的苦恼,却又有种莫名的感动。
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会因为一点点温暖而感激涕零。
“袍子看再久,也长不出一个我来。”只听见萧霆的声音响起。凌虚循声望去,见萧霆身着素色中衣,下摆扎在裤子里,两边的袖子也挽了起来,两手各提一只洗剖干净的野兔,随意束起的发散落些细微的发丝留在额前,有种帅气的落拓,“你就庆幸吧,幸亏这夏季满林子都是乱跑的野兔子,虽然不如秋季的肥,总比冬天什么都没得吃好。我早就想好了,你看这是我特意寻到的一间古墓室,要是你救不活,连挖土埋你的功夫都省了。”
凌虚只是笑,他轻轻地说:“谢谢你来救我。”
“不谢,我是来收尸的。甚至觉得此间主人孤单的可怜,有你这俊俏的道长作伴极为不错。说不定哪,她还嫌你老。”萧霆熟练地从皮兜里找出点盐,均匀的抹在兔肉上,然后又起身在角落里拾掇拾掇几把干柴开始生火,“也别管什么素不素的了,先吃饱才有力气继续跑。”
凌虚只是静静看着萧霆动作,良久才道:“那些人训练有素,你…”
“省点心吧。”萧霆打断了凌虚,“现在躺着的是你,活蹦乱跳的是我,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你的伤多久才好的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照顾你一个大男人。还有啊,我是嫌杀兔子会溅血弄脏衣服才顺便丢在那里的,你别乱摸来摸去,这身衣服花了我好几两银子做的,可贵了。”
凌虚听着萧霆这满口闹别扭的讽刺,不由失笑,他张了张口,可看着浑身是刺的萧霆,又默默地闭上了嘴。萧霆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愤愤地看了凌虚一眼,然后挑衅似的抽出凌虚的月影剑,把兔子插了上去,然后架到了柴火上。凌虚不由得在心里跟月影默念抱歉抱歉委屈委屈。
等到兔肉烤好,萧霆又凶巴巴地嫌弃凌虚手脏此处无水,然后将兔肉撕下来一点一点地往凌虚嘴里送。兔肉酥而不腻,还带着点奇异的香草清气,可口至极。吃罢兔肉,萧霆还弄了一些花露,又喂了凌虚一些。
凌虚知道萧霆有气,可是凶巴巴心疼的样子又让他觉得心暖。这种奇怪的情绪好像涓涓细流从心底流淌开来,卷起微微涟漪,连日的阴霾似乎也散开了不少。他忍不住注视着低头替他换药的萧霆,见他鬓角薄汗淋淋,忍不住伸手去擦,他向来有些洁癖,可是指下湿意让他生不出半点不适,甚至莫名生出些心疼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萧霆想必是一直不曾休息过。
萧霆给凌虚这样的动作弄得一愣,耳根竟微微发红。他佯装着皱眉,粗声道:“干嘛,乘机占少爷我便宜?”
凌虚也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他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才发现这样子有多暧昧。他沉默了半晌半晌,才犹豫着解释:“你…你出汗了。”
“你不也出汗了,这能有多稀奇。”萧霆瞥了他一眼,“我忙了一天一宿,连出个汗都不准吗?”
凌虚哑然。
见凌虚被自己的玩笑话弄得沉默,倒教萧霆不知道怎么继续了。他尴尬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谁跟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静守心神,我替你再疏通一次经脉。”
“不可,你的修为会因此受损。”凌虚阻止道。
萧霆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天天守着你这个老男人在坟墓里,我修为才受损。”他不由分说盘腿坐在凌虚对面,“快点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才好赶你走,本少爷说了不想再见到你。”
萧霆说罢运气周身,整个人好似被温润的金芒笼罩,表情祥慈肃穆。他汇气于掌贯于凌虚体内,温和煦热的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凌虚轻轻闭眼,心神似乎从未如此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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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露水犹在,微暖的阳光轻柔洒下,镀上一层薄薄的金晕。耳边鸟叫蝉鸣,鼻间似有花香。
萧霆走着走着,只觉得脚底有些难受。他趁空瞥了一眼,鞋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磨了一个口子,露出来的皮肉早教碎石划伤,污泥混合着血迹看起来有些丑陋。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觉得疼。他抬头见前面那个身影似乎又远了些,忙匆匆几步,极力跟上,却不料踩中一块滚动的石块,整个人就跌在地上。他只觉得焦急,生怕跟丢了那个人,伸手抓住前面的草,以此借力想要站起身来。草边划过手心,有些凉意。
却有手轻轻按住他的肩,柔声道:“别动。”他只听见撕拉的撕布条的声音,就看到有一双手拿着一根柔软的布条,细心温柔地将他手上被茅草划伤的伤口包裹起来。这双手修长白皙,阳光衬得手背好似有细碎的金光。指腹那样柔软,轻轻划过他的手心,好像心脏被什么搔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忍不住想要抓住那只手。
那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声音好像最轻薄柔软的绒羽笼住了他,教人觉得安稳。那人说:“来,我背你。”说着便蹲下身来。
他轻轻环住那个人的脖颈,心中竟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既紧张又安心。他将脸贴在那人背上,听那胸腔骨骼中传来的心跳声,那样沉稳有力,如同亘古之遥传来的鼓声,令他虔诚得几乎落泪。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伴随着那人的心跳声,那无法形容的情感密密麻麻交织在全身血液之中翻涌滚动,竟生出一点点冷意。忍不住想要再贴近那人一点,去汲取那人散发的温暖。
他克制不住地收紧胳膊,紧紧地搂住面前那个人。那个人只是温温柔柔地轻笑,还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说,阿霆,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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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霆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坑坑洼洼的石顶在夜色之中朦胧若现。凌虚沉睡的呼吸徜徉在他耳畔。他慢慢地坐起身来,胸腔中蓬勃浓烈的情绪还在翻腾不息,几乎无法抽离。
这样的梦他做了七年,从徐州到锦州,从锦州到幽州。他既厌恶又渴望着的这个梦境,是他暮霭沉沉的人生之中唯一的一点亮光。那一年,他划伤了手脚,凌虚见他不便行动便干脆将他背到了清山观附近。他并没有像梦中那样渴求地搂住凌虚,反而尴尬得不知如何放置手脚。他紧张而小心地搭着凌虚的肩膀以防晃晃悠悠地掉下去。凌虚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安,还温声安慰他,问他疼不疼,给他说自己的师弟,说太玄城有趣的事情。从没有人这样细致温柔地照顾他,让他觉得温暖安心。从凌虚背下下来的时候竟然有些不舍,他忍不住再次确认,凌虚是否一定会去清山观找他,凌虚那样肯定的说会。眼神认真得让人不容置疑。
但凌虚没来!
他等了那么久,从初夏到第二年开春,他每天都在等凌虚的消息,可是没有。他想,凌虚一定是被什么给耽搁了,可是连个口信都没有。清山观离太玄城太远太远,他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他想,近一点说不定就能知道凌虚的消息了。他那样执着地北上,却病倒在徐州,没有人照顾没有人搭理,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想,死了也好,至少就不会这么艰难地活着了。恍惚中他又梦见了凌虚,梦见自己紧紧地搂住凌虚的脖子,耳边是凌虚的声音,鼻间是凌虚的气息。那一点点温暖的片刻在梦中无限无限地放大,几乎成为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他挣扎着醒来,胸腔里全是对凌虚的思念,对那份温暖的渴望。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几乎是爬出了房间,紧紧地抓住小二的裤脚,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小二看在钱的份上才没把他当做要死的人丢出去,叫来了郎中,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他活得那么艰难,但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他。
病好以后,他几乎身无分文,但没关系,他露宿郊外,寻山洞栖身,有时候运气好可以抓到鱼打到兔子,不行的话有野果,再不然饿一两天也能挺住。人只要想活着,就没有活不成的。他每晚都在做梦,梦见那个场景,那条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的路。曾经有人说,如果你频繁地梦见那个人,那么一定是那个人也想起了你。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宁愿相信凌虚也是记得他的,只不过,只不过不能够来见他罢了。
晓来梦思君,应是君相忆。
再后来,他被袖云教的人抓去了教中,每日每夜都要担心着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日出,可他想活着,那么渴求的想要活下去。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呕吐不止,那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觉得永远都洗不干净,可是他要活着,他不想死也不敢死。再后来,他每天都要杀很多人,有想杀他的,也有他的同伴。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难过,只是麻木的行尸走肉一般想要活下去。他如一头困兽,挣扎在铺天盖地的密网之中,见不到出路。他甚至想永远留在梦境里,梦境有多美好,这个世界就有多肮脏。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要活着,像不要命那样想要活着,既矛盾又诡异。他挣扎在死尸与野兽之中,直到被教主容空注意。容空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死,可就好像找到了最有意思的玩具。他问萧霆,你想不想出去,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萧霆没有回答。他怕容空发现他的秘密,他怕容空毁了他这最后的一丝光明。
最后呢,萧霆成为了容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然后,在某一天,某个树林,看到了凌虚。
凌虚正背着一个蓝衣少年,缓步走过,笑的那样开心。两个人的笑声几乎笼罩了整个树林,也捏碎了他心中最后那么一点点亮光。
萧霆忍不住扭头对身旁的手下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只是轻轻地说:“真好。”
凌虚,你做的,真好。
阿伯拉德与泽万的新家是两室一厅,还带有开放式厨房和相当大的浴室与露台,如果是黄金地段,这样的房子在L市会卖出相当不错的价格。阿伯拉德曾经也拥有类似的房子,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搬进去就发生了灾变。没人知道那是如何开始的,正如同没人知道如何能终止,有人说是温室效应导致南极冰川融化,释放出了上亿年前的远古细菌,有人说是陨石带来的天外病毒,还有人说是A国的生化武器,总之它就是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对每一个生存着的人类真正意义上如影随形。
他们的团队里也有孩子,数量不多、年龄也不等,阿伯拉德希望他们能活得更久长大成人,因为孩子代表着未来。现在的他已经无力去保护那些活着的孩子们了,但至少他能帮助眼前的。这个小小的,抱起来柔软的小男孩,像是芳香的面团靠在他的怀里,他忍不住就想摸摸他的后背,告诉他有他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泽万终于动了一下,阿伯拉德立刻松开他,让他坐直身子。
“……好扎。”泽万小声说。
阿伯拉德愣了下,摸了摸自己许久未打理的络腮胡子,要不是因为死了灵魂变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怀疑这胡子里会不会有腥臭味。他放开了泽万,让男孩站在地上。
“晚点的时候我刮了吧,弄疼你了吗?”
泽万摇了摇头:“不疼,有香香的味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伯拉德心想。
“你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起身走向冰箱,阿伯拉德打开查看,果然空无一物。
“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餐厅吃个饭,然后买些日用品,顺便熟悉下这座公寓。”
泽万把手背在身后,偏着脑袋思考着,他一只脚尖点着地面,微微晃动着幼小的身体。
“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在这里,我买好了带回来我们再一起吃。或者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披萨外卖?”
泽万又想了会儿,最后说:“我们出去吧,一起。”
“好。”阿伯拉德笑了起来,对着泽万伸出了手。
如同艾利冯斯所说,只要在脑海里描绘想要去的地方,目的地就会出现在眼前,要做到这点并不难,阿伯拉德很轻易就掌握了。接下来就是让泽万尽快熟悉这个能力,阿伯拉德心想,以便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孩子也能自我照顾。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家门庭冷落的披萨店,阿伯拉德观察了片刻,不太确定是不是能直接走进去,也许是其他住户不想吃披萨的原因这里才这么冷清,男人这么自我安慰道。泽万也在等待着,他不明白阿伯拉德为什么没有立即进入披萨店,但他信任阿伯拉德,即便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你通常喜欢什么口味的披萨?”
阿伯拉德终于迈开步伐,他推开门,自己先行进入,用身体护着泽万,等了片刻发现没有异常,才让男孩也走入店铺。
“嗯……普通就好?或者芝士……先生你呢?”
“叫我阿伯拉德就行。”阿伯拉德走向柜台,那里空无一人。他四处走动,也没看到什么像是营业人员的人,只是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像是IPAD一样的东西。
“阿伯拉德喜欢什么口味?”泽万小声问。
“啊,我?我都可以,不挑的,”带着泽万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就坐,阿伯拉德注意到自己面前的“IPAD”亮了起来,缓慢滚动着菜单,“一起看看?”
菜单被摆放在两个人中间,他们挑选了片刻,目录里的口味层出不穷,有些甚至匪夷所思。俩人几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末了只是中规中矩地选择了微辣培根与芝士双拼披萨,和不含酒精的热带水果饮料。
点完披萨后泽万似乎终于放松了点,他双手撑在椅子上左右环顾着,与阿伯拉德警戒式的搜寻不同,他只是感到好奇。这是一件装修风格简单的披萨店,在他的世界随处可见,店铺墙上还贴着当季新品的海报,榴莲味和北京烤鸭味的披萨正标着大大的叹号写着“火热出售中”。没过多久就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先行送上饮料,来人穿着规整的衣服,看上去应该是侍应生。
饮料是冰镇的,倒锥形的玻璃杯外壁很快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泽万看着这些水汽汇聚在一起形成水珠,最终滑落而下。
“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很久都没有像这样吃饭了。”本意是打破沉默的阿伯拉德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多余的话,他小心翼翼地窥视泽万的表情,生怕自己惹得对方想起伤心事。
“很久吗,那之前……”泽万错了下视线,张开嘴又闭上,接着顺着阿伯拉德的话接下去,“先、阿伯拉德喜欢吃什么?我们再要点其他的东西?”
阿伯拉德却是节俭主义者,只是摆着手说:“不了不了、先这些吧,不够了再点。”
在他们谈话间先前的那名侍应生陆陆续续送上了双拼披萨套餐,一尾鱼形状的铁器皿里烤着白蜗牛肉,正咕嘟嘟泛着汁水冒热气;被炸到金黄酥软的薯饼是笑脸的模样,一旁的小碟子里盛满了番茄酱;双拼披萨被摆放在桌子的正中间,芝士的那边恰巧面对着泽万。泽万眨了眨眼睛,带着征求的目光望向阿伯拉德,后者用自己的饮料杯碰泽万的,带着笑意说:“吃饭吧。”
两个人分别用湿巾擦了手,阿伯拉德主动为泽万切下一块披萨递给他,泽万双手接过道谢,等阿伯拉德已经品尝味道后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刚出烤箱的披萨热气腾腾,泽万一口咬上去后就开始小口吹气,原本他是不怎么饿的,但真的进餐起来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芝士被泽万拉出长长的丝,挂在披萨与唇齿之间,他甚至伸长了胳膊想要借外力拉断这些芝士,但立即感到不妥悄悄观察阿伯拉德的神情。
阿伯拉德没精力多说什么,只是风卷残云般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他是真的饿极了,用力咀嚼大口吞咽,美味在他的味蕾炸裂,带着完全无法抗拒的芳香直冲头顶。白蜗牛肉被牙齿撕扯、断裂,嚼碎,每一片肉屑都染着汁水的浓郁味道,阿伯拉德甚至感觉恍惚间连自己的舌头都被囫囵吞咽下腹。
“你还想再加点什么吗?”这次是阿伯拉德问,他的腮帮子鼓鼓的,在艰难吞咽下去后喝了一大口饮料,“我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小牛!”
泽万乖巧地放下吃了剩的披萨,优雅地用餐巾纸擦干净指头,然后打开点餐页面。他帮阿伯拉德滑动着屏幕,看到对方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
“这个,法式浓汁鸡柳意面,”即便如此,阿伯拉德也记得留下泽万那份披萨,“和烟熏三文鱼沙拉,你要汤或者甜点吗?我想再来份罗宋汤。”
泽万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我能点这个提拉米苏吗?”
阿伯拉德嗦着自己的手指,伸手拿着薯饼沾了满满的番茄酱:“点,想点什么都可以,但是最好要吃完。你不吃薯饼吗?这个要趁热吃才好吃。”
泽万点点头,下了单后才又重新拿起披萨,他觉得可能是受到阿伯拉德大口吃饭的影响,开始觉得食物更美味了。
一番餮宴之后,阿伯拉德心满意足,他甚至有些困倦了,虽然始终提醒自己千万不可麻痹大意,但他仍旧缓慢地怀念活着的时候吃的最后一顿正儿八经的饭。灾变之后连活着都是奢望,对于吃谁也不能过于挑剔,阿伯拉德吃过狗粮、过期的巧克力布丁,植物的根茎和蚯蚓,现在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泽万也已经用餐完毕,他在对面偷窥着阿伯拉德的神情。男人像是饿了半个月的狼,吃面的时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所有的东西都被吃到一干而尽,看他的架势像是恨不得去舔盘子。
这个人,生前遭遇了什么呢?消防员应该不缺钱的吧?是在救援的时候被困在哪里了吗?比如地震……
泽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无法不联想到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内的自己孤身一人。
“回家么?”
抬起头,泽万发现阿伯拉德已经站在了身旁,他正对自己伸出手,眯着眼睛笑。
“或者散散步。”
泽万想了想,握住阿伯拉德的手。这是双宽大、温暖的手,在某些地方还有老茧,与他爸爸妈妈以及哥哥的都完全不同。但泽万反倒觉得安心,粗糙的皮肉下是坚韧的骨骼,与他完全不一样——这个男人是强壮、可靠的存在。
“我想回家了,”泽万轻声说,他忍不住去摸阿伯拉德手上的茧子,“晚点可以再散步。”
“好呀,晚些时候我们还能认识一下邻居们,如果有年龄相仿的孩子……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相信我吧,我会保护你的,泽万。”
“……嗯。
“谢谢你。”泽万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TBC
“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要——先买它个五十瓶啦!”
“五十……”虽然早已知晓青梅竹马的任性,希安还是时不时被爱丝琳的话语惊到。
“有点太多了吗?那就二十瓶吧。我好像也没带那么多钱。”
“当然啦,你以为这些东西都是谁来搬!”嘴上这样说,精灵还是老老实实找来实验室的药剂箱,熟练地装了起来。
白沙阿尔文老师的问题药水进了食堂交换屋,是学院这周最大的新闻。自从入学以来,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爱丝琳和希安就已经遇到了好几起奇奇怪怪的事件,或者说——事故;但前辈们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在这度过七年,希安就感觉一阵头痛,虽然学院的研究条件确实称得上一流,让他多少宽慰了些。爱丝琳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魔族充满破坏欲的血统在她身上已经有所体现。
“现在怎么办?你准备拿来喝吗?”
“不如就抓点幸运同学来做小白鼠吧?”看着希安瞪大的双眼,爱丝琳大笑起来,“当然是开玩笑啦!又没什么危险性,药效最多一天就过去了,亲自上阵也无妨。”
“你说的没有危险其实是反正不会死的意思吧。”
爱丝琳心虚地移开目光,但完全没有否定的打算。
“唉,都怪白沙老师,药品怎么能不贴标签呢!如果我是校长,绝对要罚他抄实验室守则一百遍。我们才一年级,还拿不到魔兽的实验申请,总之要试药的话不如去森林里面划一块结界好了,省得对建筑物造成破坏。”
“诶!我还想去希安的宿舍呢!梦魔临时改变一下性别很方便的!再说学院建筑物被破坏不是常有的事吗?”
她说的可能是开学的时候,似乎有飞行的火车车厢把教师宿舍砸出一个大洞的事情。虽然得益于修复魔法的存在,建筑很快就被复原,但依旧引发了不小的风波。不行,这种事如果发生在爱丝琳身上,领主大人只会把自己大卸八块!希安摇摇头,抱着一箱药水坚定地朝树林方向走去。
“爱丝琳小姐,本店开门大吉,请问您要先试哪一瓶呢?”用道具布置好结界,希安的心情放松了许多。魔族少女却一反常态,突然摆出了严肃的样子。
“希安,我在想,其实验证药效不需要把整瓶都喝下去吧?”
“确实。反正浓度是均匀的,剂量差别应该只会影响持续时间,不会改变效果才对。”
“嘿嘿,我想到了!我们干脆每瓶都来一口,这样剩下的药水贴上标签,还可以留着之后再用,怎么样?”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白沙老师的失败作……如果能够搞清楚它们的成分,可以一次性获得许多理论课学不到的资料。希安点点头,把一半瓶子摆在自己面前,另一半推到爱丝琳那里。
“那我们每隔五分钟轮流服药,期间另一人记录效果,给瓶子贴上标签。如果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对着东南角喊三遍我的名字就可以脱出结界去找人求助。结界是用道具布设的,所以即使我们两人的魔力性质发生变化也不会有影响。”
话是这么说,面对十瓶成分不明的魔药,他俩也不是完全不紧张。
“应该大多数人都不会像我们这么干吧……”
“是的。但是希安,你不觉得,做点只有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厉害吗?”
希安愣了一下,继而久违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已经是十四岁的大人了,当然是全都要!”
在昂扬心绪的感染下,他打开最近的瓶子就豪爽地闷了一口。
“爱丝琳,我看起来有什么变化吗?”被辣味呛到的剧烈咳嗽结束后,希安感觉自己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好像没有哎,可能是无效药水。”
“这样啊。”希安有点失落,因为无效药水对研究并无裨益,只能是作为废水处理掉而已。但如果大部分失败品都有具体作用的话,这一事件的后果恐怕还要严重好几倍。感谢科学规律!
“接下来该我了!”爱丝琳打开一瓶粉色液体,很小心地舔了一口。“呕,好甜!咕噜噜噜噜——”她发出奇怪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些粉红色的泡泡从爱丝琳口中飞了出来。“这是啥呀?气泡水?噜噜噜噜——咳咳咳。太奇怪了!”
“看来只是普通的气泡,”希安一边忍笑一边戳破半空中飞着的泡泡,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爆炸。他快速地写好标签贴在瓶子上,同时考虑着用它来进行一番表演或许不错。
接下来,希安又试了五瓶,爱丝琳试了四瓶,都没什么非常特别的效果——除了希安的头上出现了一次微型闪电,把他的几根头发烧成了焦炭。他俩一致认定如果有倒霉蛋喝光这一整瓶,样子肯定会非常惊人。
只有四瓶了吗……实验总是伴随着失败,希安劝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依然希望剩下的药水能带来点好玩的事情。爱丝琳打开她的倒数第五瓶药水,追平了进度差。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她的尾巴自行摇动了起来,转眼间迅速地收缩回去消失在体内;头上的角也一节一节变短直至看不见。但这还不是结束,以唯一的一绺黑发为中心,她的头发也开始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希安发现那些头发变成了蛇,却为时已晚。他已经和变成美杜莎的爱丝琳对上了视线,脚尖的温度迅速降低,冰冷的石头沿着腿生长了上来。他听到爱丝琳说了句“再来一瓶”,便也不顾一切地抓过来下一瓶药就喝。
很走运的是,石化停止了。爱丝琳的药效也慢慢消失,又过了几分钟,腿的石化也一点点解除开来。
“可这瓶是什么呢?”
“不知道,好难判断啊。可能是幸运药水,也可能是石化解药,甚至是无效化。带回去慢慢研究好了!”希安写下一个“未知”的标签贴在瓶子上,“不过‘再来一瓶’真的好好笑,你是怎么想的……”
爱丝琳的角跟尾巴已经慢慢恢复过来。“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就再让你石化一次!”
接下来几瓶的情况都还不错。爱丝琳一度变成了幼儿的样子,还有两次长出了兽耳;希安则经历了一次魔兽化,被幻象包围后又体验了几分钟魔族的感觉。爱丝琳连连称赞他的角和翅膀漆黑漂亮,可惜炎魔和他体内的木元素魔力不太合适,他涨红了脸也只能喷出一点小火苗而已。最后,他们面前终于只剩下一瓶药水。
“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爱丝琳完全放松了警惕,一口下去稍微灌得有点多。她的身体很快发生了变化,向上舒展地拔着节,头发竟然随之开始缩短。“怎么了?”她开口问道,瞬间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爱丝琳恍然大悟,摸摸脖子,果然多了个不该有的东西。
“啊哈,性转药水!”他说。
“爱……爱丝琳,你还,还穿着裙子呢……”精灵语无伦次。
爱丝琳很想尖叫出声,但又怕被自己的声音造成二次惊吓,生生吞了回去。只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一个顶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不知道药效还有多久,总之对不住了!”他抄起方才的性转药滴在手指上,就伸进希安惊讶而张大的嘴里。
“爱丝琳,”希安眼角含泪,让这位精灵女孩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你太过分了。就算……也不能强夺女孩子的裤子……”
“切,说得好像咱俩刚认识一样。当男的真爽啊,以后闲着没事就变变算了!”跟希安交换了下装,爱丝琳感到无比自由;翅膀也亮了出来,正在半空中上下翻飞。
“对了,如果药效久的话,今晚怎么办?就算交换寝室,明早也会被宿管扫出大楼。”
“麻烦死了,谁管那种规定!”爱丝琳想到了什么,“作为老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要负起责任,今晚你就跟我睡吧!”
“啊?”希安刚想说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又意识到这都是为了自己的研究,于是连忙改口,“变成这样,但因为是你,那……那就这样吧!”
“好了,那我们把这些东西搬回实验室吧!噢,我来搬好了。你本来就运动不足,体格又变小,别端着一箱东西摔了。嘿咻!”
希安听到这话,当时就真的摔了,还是在空无一物的平地。爱丝琳爆发出一阵狂笑,看到希安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裙子,又有些愧疚,蹲下来示意希安到他的背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让你上来你就上来。”
“唉,知道啦!”
希安并没想笑,但高兴之情从她的语气里很自然地跑了出来。爱丝琳肯定听到了,但他傻成那样,八成也难以察觉。就在这时,希安才突然想起刚刚为她解除石化的那倒数第四瓶药水。
那或许是一瓶掉率仅有1%的超绝稀有之心想事成药水。
“海浪潮汐日月星辰与之相伴,直至死亡。”
【BN0542(Ruhig)】
构成:78%的水/冰,22%的岩石
空气成分:甲烷,氮气,氢气
自转一周时间:83.6小时
白昼时间:13.7小时
公转一周时间:34.9个地球月(25128小时)
有一颗卫星,无光环。
无季节之分,存在大气层,气压低。
【星球景观】
虽说如此,实际上BN0542未被银河系旅游局列入开发景点。
·未知的飞船遗迹。
最初抵达BN0542的旅行者在星球南侧发现了一艘飞船的残骸。这有力地证明了在他们之前曾有生命体造访过这颗星球,但从飞船的受损程度看来,驾驶员及其舱内乘员的结局恐怕并不乐观。而这艘飞船究竟隶属何人,它来自何方,至今也无人知晓。
飞船遗迹的范围并不大,算上四处散落的碎片,占地约为0.1km²。
(当然,此处景观已经消失。因为那两位旅行者利用残骸以及星球上的矿物资源制作了部分零件,运用了我们未知的先进技术,将飞船翻修成了一座小型太空站……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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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矿石区。
BN0542之所以呈现出蓝色,多半是因为这种蓝色的矿石。这种色彩绮丽的矿石中含有一种人类前所未知的新元素,Uz。
关于Uz的物理与化学性质,曾经某颗星球上的学者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然而未等他的研究成果发表成文,那颗星球便遭遇了毁灭之灾。虽然BN0542并不是一颗著名的行星,偶尔也会有人来到这颗星球周游一番。我们能从某些科学家的旅行报告中得知一点:含有Uz的矿石经过提炼精修后,可以用作精密芯片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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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Pierre生活遗迹。
看似无人居住的BN0542上,原本居住着“石人,Pierre。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但他们已经于半个世纪前灭绝。对于Pierre的具体研究,我们推荐你阅读后文的“旅行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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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极光、冰海。
目前BN0542仍旧无人居住,因此原始自然的生态环境得以保存。BN0542是一颗非常适合观海的星球,卫星的万有引力导致BN0542形成了潮汐景观。当然,在极夜来临之时,你可以在星球两极附近欣赏到冰海。运气好的话,你甚至可以看到绚丽多彩的极光。
我们推荐您在夜晚拜访这颗星球,在石滩上选择一个好位置,然后尽情放松自己,记得备好氧气瓶。
【旅行者笔记】
BN0542星球是钴蓝色的,那是矿石的颜色。这是一颗寂静的星球,按照地球单位换算,自转一周需要83.6小时,白昼时间约为13.7小时。陆地面积很少但是被大量的矿石所覆盖,从太空中看去,陆地与海域同为蓝色。
曾经生活在BN0542的“生物”是一种身高不足50cm的小石头人,现在我们称之为Pierre。最初他们原本是普通的钴蓝色矿石,追溯到陆地形成之初,雷雨气候的出现使得矿石中某种元素原子蜕变,形成了具有放射性的元素。经过漫长的进化,由这种矿石组成的“生命”诞生了。
他们的后代在类电子元件组成的机库中繁衍生息,不如说这些后代更像是一种数据。他们没有语言和文字,不过会利用电信号在共通的意识结构网里传达信息,构筑虚拟的城市,创造自己的文化。有一类特殊的石头人专门负责以实体的形态维护机库。
零假设曾和他们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现在星球表面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这是一个很温和的物种。进化至后期,机库中的成员会选出他们最信任的人,去接替外界以实体形态维护元件的前辈。机库与外界是两个环境,意识网不互通。留在外面的人要独自看守这片基地,他体内的原子寂静地衰变、释放着热量,海浪潮汐日月星辰与之相伴,而他无法回到广袤的数据之海中与家族相聚,直至死亡。
在我原本的故乡,童话故事里出现过一颗永生的蓝色星球。那里没有病痛的折磨,所有的生命和谐相处。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虚假的故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关于这颗蓝色星球的摆件饰品竟十分畅销……最为常见的设计是,透明的立方体中悬浮着蓝色星球模型,小小的星球凭借磁悬浮技术,在立方体中缓慢旋转。
现在想来,或许童话故事中提到的星球很像BN0542。而我如今能抵达这颗星球,究竟是一场巧合,还是人类所说的“命中注定”呢?
记录者:Naicon
『本群作者6月任务』Vol.195
从以下四个关键词内,抽取一个词语作为核心,围绕该词写一篇不低于1500字的故事,体裁不限。
【关键词+出题人】
1. 祸水(梨七生)
2. 鼠洞(香无妄)
3. 桁架(阿萦)
4. 红花石蒜(贩卖机)
截止时间:6月30日21:00
格式复制:见群相册(有更新)
作业要求:作业发布至Elf/星球主页(尚未成功注册ELF账号的成员请继续尝试,下旬仍未注册成功可让管理員代发)。本月为休息月,任务以自愿为原则完成。
林比得
蜜莉恩
枫
碧色
三眼水母 三月夜
弥生雀
D
新建文件夹(1)
午
韶芷
云柠
云柚
柴焱
张播
一刻
六字箴言
“我想死。”
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爱丽丝和我都刚刚高潮过一轮。语言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当你通过它说出感受和欲望的时候幸福感会上升。爱丽丝坐我身上,她没有在意这句话的真假,眉眼弯弯地回答说:好啊,那我也一起。她把这个当成小自己好几岁的大学生弟弟的撒娇。
那自然是假的。我只是想说说看,说完之后期待,对方会有什么反应。玛利亚让我赶紧行动,爱丽安娜付之一笑,每个人的反应都一样有意思。
在交往几个月后,爱丽丝严肃地问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老实地回答,她两只手掐着我的脸,带有嗔意地和我对视,最后叹口气问我愿不愿意为她活。
我这辈子说过最浪漫的情话可能就是“我当然愿意”。
泰勒最近新认了个儿子,是个四处坑蒙拐骗的小机灵鬼。他问我为什么泰勒这么笃定自己不是亲生的,我揉揉他的小脑瓜,告诉他除非女人是用钱做的,否则甭想让泰勒多看一眼。
乔治和维克托年纪相仿,确实是要上学的年龄。泰勒逼他读书,教他认字做人,这都是相当好的事。吃饭的时候我笑着说他如果真的有孩子那一定可以做位好父亲。泰勒撕吧撕吧两下厚多士塞到嘴里,朗道拿了本来要浇在甜点上的奶油威士忌来喝。一口下肚,他面部扭曲,用嘴型骂了一句:太甜了。
父亲出狱之后曾经来找过我。他局促不安地道歉,一举一动都在祈求我的原谅。我在大雨里,怎么也想不到他要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感到愧疚的理由。我对他的感情没有因为他用刀把我钉在地板上受挫。最后我把伞给了他,自己淋雨回教室。
想要不在乎简单,想要在乎谈何容易。
他想要自己能够好过,但我偏偏不想让他心安理得地过去。
停雨的晚上我被学校的几个坏小子找了麻烦。平时我身边有阿尔伯特,这次我落了单。把人打趴下之后我拎起为首学生的后衣领,耙着他的头皮让他跪直了来舔我。这富家子弟伺候人的技术真不怎么样,但被呛到时的哭脸煞是好看。在我的好学生形象被摧毁殆尽之后,我从他身上摸出来香烟和火柴。风口上点不了火,我单纯地咬着滤嘴,慢慢地走回瑞德家。地上盈盈的全是水洼,我低头注视着它们,抬腿踩碎了月亮。
倒霉的是第二天我发了高烧,持续不退。我活到十七岁只做过这一件坏事,惩罚是在医院急诊室里睡了三天。我病得精神恍惚,最后的梦里有母亲来接我,睁开眼是琼阿姨靠在床边握住我的手。
我想我那天可能死过一回,我的第二位母亲战胜了死神把我带回了现实。琼阿姨见我睁开眼后紧紧抱住我。我想我不该总想着生生死死那些事。
泰勒当时还是位公立医院的医生,看着我的血检报告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最后他撂下那张纸,让我回去好好休息。我和他刚认识,毕恭毕敬地道谢。
现在我已经认识他十多年,说话做事越发随便。
审讯室里水溅得到处都是。我提醒蒙格别把人搞出肺部增生,没注意手上水还混着血在往下滴,推开门冲楼上大喊一句威尔逊给我买雪糕。威尔逊在楼上远远地回话要什么味的,我让他看着办。过了十几分钟威尔逊拎着两根雪糕进了门,但他没有递过来,笑嘻嘻地说老板那儿找我有事。
我背着手站在老板办公桌前。我想他一定认出我是当年那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不然我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这么久,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公司里。老板让我去看心理医生,为之前在我面前自杀的毒贩。我疑惑地笑着表示“我觉得自己没受到影响”,被他瞪出门去。
心理医生是个漂亮女人,我坐在催眠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了一个小时。结束之后她让我下周同一时间把时间空出来,我回头笑笑,说晚上跟我约会的话可以考虑考虑。医生也笑笑,举起左手让我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在楼下小店买了盒香草味雪糕,慰问我昨天没吃上和今天被拒绝的遗憾。
母亲每个夜晚都要我一定锁紧房间门,这并不能让打骂和哭泣的音量减轻多少。我七岁的时候,她再次怀孕。她抱着我问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举着玩具小火车在空中飞舞,说想要个哥哥。母亲哭着笑,眼泪把地板上的木纹扭曲放大。
半个月后我棒球队集训回来,看到她原本隆起的腹部又瘪了下去,人浮肿了一圈,脸比起过去更加憔悴。父亲半跪在她身前抓着她的手,一遍遍道歉,声泪俱下说孩子还会有的。
我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没能来到这个世上是它的幸运。
那天晚上母亲同样让我锁好门,嘱咐我直到上学都不要从房间里出来。我没有遵守约定,因为我做了个噩梦,半夜惊醒后想找她的安慰,打开门后看到她孤独地躺在厕所地板上,身边还散落这几粒白色的药片。真神奇,死亡就像睡眠,听说老人濒死时会越睡越多。我推了推她,想让她醒来去房间里再睡,却没能做到。于是我也躺下,钻进她的怀里,将头枕在她软绵绵的胳膊上。渐渐流失的体温没能让我察觉到不对,直到父亲砸开家门,将我和她从地上拖起来,我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周的同一时间是维克托生日。他戴着纸做的王冠,站在蛋糕前像个小王子。刚烤好的饼干香气弥漫在房间里,他认真地吹蜡烛,认真地许愿。宴会结束后,他举着一块饼干递给我,正派的脸上神情严肃古板,我笑着接过他的好意。他眼睑一垂,坐到我旁边,用小手拍拍我的手背,问我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想我应该把他搂在怀里,他太敏感了,记忆仿佛可以倚靠血脉联结。我抹掉他嘴角沾上的奶油,他突然皱起眉来,这幅样子实在不能说不可爱。
“是个欠揍的小孩吧。”我说道。
玛利亚和我说她打工的酒吧私下里在倒卖军火。
我耸耸肩然后接着往水果沙拉里叉叉子,叉了又不吃,拔出来接着叉下一个。我说,这种事口说无凭,加上本来就是民不报官不究,没造成重大社会影响前,警察管不了。
玛利亚拿着她自己的叉子敲开我的:“别糟蹋食物。”
嘿嘿,我笑道,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她叹气,我没指望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地方往楼下丢颗石子都能砸到三个地痞流氓。玛利亚话里有话,他们那儿不欢迎警察,或者至少不欢迎毫不掩饰身份的警察,譬如我。
回想老板那位红发碧眼的小女儿,打从一开始她就一直盯着我看,确实敌意深重。
那我还怀疑这家酒吧吃人呢!之前和蒙格来,我只不过和玛利亚多说了几句话回头他人就不见了,过了一夜才重新在公司里遇见。一问是去和女人搞一夜情。这方面看,他确实比我年轻。
我一边思考一边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带薪休假。今天天气闷热潮湿,实在无处可去,螺丝都一改往日的精神,趴在桌子上哈气。
自从蒙格把它从街上捡来,这只吉娃娃便对我们寸步不离,它小得我们一只手能握得过来,脾气也不像别的同类这么大。我突发奇想找了个借口去档案室找二十年前那起故意伤人案的报告。螺丝颠着脚步跟了过来。
档案室分类明确,还有人经常打扫,这个证物箱其实并不难找。它被放在第三个档案室最里面,在一排排一样的箱子里平平无奇。我把他拿出来,箱子外的登记信息上赫然写着老板的名字。那时候他应该刚入职,下午遇到的孩子,晚上差点死在眼前,这种精神打击别说是他,可能老油条都受不住。我坐在地上翻证物,看到那张被透明档案袋封住的全家福,褐色的血迹遮盖了父亲的脸,母亲抱着我,脸上的幸福不假,我对派力肯全部的美好记忆都被尘封在这个黄色的纸箱里。
螺丝突然开始龇牙咧嘴,杰弗瑞抱着一个崭新的证物推门进来问我在干什么。我打个哈哈,说过去有点在意的新闻案件,说完就把箱子放回原地,抱起小狗放在西装内袋里,出去锁上门,陪他去要去的档案室。这位小我四岁的年轻警员曾经在酒局上搂着我的脖子絮絮叨叨些老生常谈的话题,酒精让他语无伦次地诉说自己有多恨海洛因和吗啡,说到后来他摇晃着我说我一定懂。老实说,我不懂,即使毒品消失,人类还是会有别的手段麻痹自己,消极待世。差点把我害死的是人,而不是毒品或者管制药物。害死我父亲的也不是毒品,而是酒精和一个倒霉的奔驰车主。我没有理由恨死物,活人如果不惦记着寻找远离痛苦的捷径,那些漂亮的花依旧是花。
最后他挂在我身上睡死过去。我本想直接把他扔在原地,等待一个有心的富婆把他捡走好看热闹,但最后还是让蒙格把他送回公司的醒酒室。
真性情在讨人喜欢的优点里排行第二,不会发酒疯就是第一。
爱丽安娜在得知我十七八岁的混乱私生活时,大笑着问我怎么从到处哄人上床变成到处抓人吃饭。我想这本质不算有变,食色性也,只是爱丽丝让“色”的部分骤降成了她一人,别的就被挤到了另一部分里。
还有个原因或许是阿尔伯特。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看到他的冷脸。我亲爱的哥哥,永远为我着想地跟我作对,我怕他伤心,怕他生气。他一生气便一句话都不会和我说,这让我也变得不快乐。我不觉得我做的那些事是错的,但我打心眼里知道他是绝对正确。
我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个十一岁和他初遇的小孩,不得不一直处于正确的爱他的位置,生怕出一点错就永远失去他。
可千万别让我知道他的西班牙帅哥男朋友对他不好。
沃福桑德招呼我们出去吃饭。我们的警长拿着那一点微薄的工资请三个人的客,大家都客客气气不敢乱点,然而沃福桑德大手一挥,让服务员把店里最贵最好的端上来。丽莎惊奇地看着那些精致的餐后甜点,杰弗瑞则找了个借口把我叫出去问为什么账单上费用为零。
我靠在可以看到沃福桑德的角落,他面无表情抬头和我对视。我冲警长笑了笑,收回视线告诉可爱年轻人那可是一条大腿,想抱可要抓紧时间。
年轻人不为所动,只是吃饭的时候精神有些萎靡。坐他身边的丽莎兴致勃勃,一边啃软曲奇一边问服务员这些都是怎么做的。到底怎么才能劝她不要往饼干里加辣酱?我喝着我的番茄汁,看窗外的街道。
沃福桑德结账后给了服务员一把小费。我把另外两人推出门时撞见奥菲莉娅。她只看了我一眼便低着头进了门,体贴得让人生怜。
如果我哪天真的不幸提前走到了生命结尾,她会不会是在祝福声中哭得最伤心的那一个。
真可惜,要是真的有葬礼,我只希望出席的大家记得我的风趣,而后各自奔去,不要因我再聚首。
我看着她放在我桌上那一叠整整齐齐的物检报告,拘谨的字迹在签名处挤成一团。我拿钢笔在她的名字下面签上自己的,这大概是我和她能靠得最近的地方。
有动静。
刘问刚一上线就觉出不对,发出声音的不像是电子动物,何况他的居所也没在山里。仗着蜃景的账号不会模拟死亡,他从装备栏随便抄起个什么东西就摸进厨房。还没看到人,先被一片白晃晃灼到了眼睛。
什么造型啊?刘问暗骂一声。这人长得还挺高,看着跟可口可乐那北极熊似的,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但这毕竟是自己家,他也不会选择逃跑。北极熊男子扣好饼干盒,往柜子里塞的时候手一滑掉在瓷砖地上,这一声“当”还挺拟真。伸手去捡的时候,正好迎上屋主的视线,男子愣了愣,算是明白了情况。
“你是屋主吗?”
“是啊。”
“抱歉,我以为是荒屋。”
刘问放下了一半戒备。他这地方刚买下来还没怎么装修,看成废弃房也不为过。
“但是我放了饼干啊,不像有人在吗?”
“我刚刚以为你也是……你拿着皮搋子干什么?”
“没什么。”屋主低头一看,很快极力装作无事的样子糊弄了过去。
“你的饼干我已经吃完了。”沉默一会,青年说。
“没事,没几个钱。就当我请你的。加个好友吗?”刘很自然地问。多个朋友总该多条路吧。青年也没推脱,刘问看到他的用户名是蚱蜢。
“这是你妹妹的账号吗?”
“我没有妹妹。看起来像吗?”别说不存在的妹妹,他连自己父母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这个喵——”
“啊啊!”刘问极力阻止蚱蜢念出全称,但他已经喵出来了。“你叫我刘也可以。”
“记不住。”蚱蜢叹口气,“尽力吧。”
刘问退出登陆,摘下头盔。基于虚拟现实技术发明的早年间就有人提出过的、用户在现实中的人身安全问题,智能房屋安保系统大行其道。但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心——或期待有人来造访他这间不太大的单身公寓。
蜃景,是由同名公司推出的全球互联虚拟形象社交平台。刘问大学时代的好友谷崎刚一也在这家公司工作。刘毕业后留在了日本,二人也因而保持着联系(不然还要多一道翻墙工序)。周末的工作相对少些,送走最后一名患者,他便去找谷崎吃午饭。
“虽然还不知道能火几年,就刚在全球落稳脚跟之后的表现,蜃景还是做得不错的。”谷崎眉飞色舞地说,“用户量非常可观……如果不是限制了个人持有的账号数量,还会更多。”
“有必要限制吗?”
“实际上,我们对用户所有的使用痕迹都作了存储记录。不光是对话,包括角色的动作、反应速度什么的。”
“呃!”刘问感到毛毛的,“当”一下把勺子丢回碗里。
“不过目前还没用上这部分信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把用户隐私卖给电商搞推销一类的吧?至少目前还没有。不过上面的确有在考虑根据不同人群的比例提升体验了,比如老年人可能就不喜欢快速闪回的动画效果。”
“那如果,有人忘记了一些事情,理论上也能找到他的历史对话和行动轨迹吗?”
“这部分数据有是有,目前只有本人跟直系有权限申请查询,至少对外是这么说的。”
刘问点点头。
“你现在也算是飞黄腾达啊。”
“一般般吧,公司赚的钱大多又不在我这里。对了!”谷崎眨眨眼,“你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干什么吗?他们要把存储器和备用服务器放到外星球上去,哈哈哈……也是必然趋势,存储技术再次革新之前,这个球对于蜃景的预计体量来说太挤了,把东西送过去总比送人要安全。”
“不远吗?”
“还在太阳系内,毕竟人类要是没了,这东西就是一堆废铁。说废铁可能不准确吧,废金属……管他的。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开放账号数量的限制了。”
“新闻也这么说,看来蜃景公开他们的计划了。不过写的好夸张啊,社交辞令的一部分?”
“不知道,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蚱蜢说着,还是凑过头来瞟了一眼,“‘存储器送入太空’……比起这个,他们什么时候加入电子恐龙啊。”
“USJ online 那边听说在搞了,应该会很快吧。”
熟起来之后,两人就经常线上见面。有时候在刘问家里,有时候去蚱蜢像二层小仓库一样的极简居所中。刘问想问他怎么不买个好点的,又想起这里是虚拟空间,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图像。从商店提了只电子猫之后,蚱蜢来家里的次数变多了。他始终不怎么爱说话,大多时间是和猫睡在一起。意识到蜃景中能够被视觉所捕获的都是神经电信号,刘问一时间产生自己养了两只拓麻歌子的错觉。
“你们这个社交平台,都社交什么啊?”有一次,刘终于忍不住问了谷崎。
“聊天啦,旅游啦,还可以种地跟做菜。多方便,又不会累。”
“也不会真的吃饱啊,好奇怪。”
“我要想吃到正宗辣子鸡,也只有这个途径了……TT”谷崎发来哭泣的颜表情,“顺便一提还有打怪系统。”
“这个就算了吧。总之我先试试你说的功能。谢啦!”
“嗯,就在菜单栏里。学会了辣子鸡记得叫我,使命必达——”对话框闪动了一下,消失在半空。
“刘是中国人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提问,刘惊讶于蚱蜢居然记住了,转念一想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比网名短,即使蚱蜢平时只是叫他“喂”。像是为了加深印象一般,他急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啊,我叫刘问。你叫什么?”
白发青年沉吟了一下,又像嫌麻烦似的,慵懒摇摇头。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来生芳年,他说出了那个名字。那是和自己相对的,像是某种答案一样的美好名字。
谷崎打电话过来邀人下班喝一杯的时候,刘问话语间的笑意还没消。发觉不对劲的同窗简短分析了一下,随即抛出了隶属于上世纪的网络不流行语。
“你别恶心我,你不会网恋了吧?”
“对了,要不然我帮你查一下位置吧?近的话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这能行吗?”
“只是注册地区而已。出于用户保密条约,可以查询到县。我看看!”
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往嘴里一塞,熟练地敲起键盘,神情宛如二十世纪刚刚入职、热情高涨的纺织女工;兴奋中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对朋友终身大事的关心、几分是八卦就不得而知。刘问不知道他还要操作多久,但现在去做些别的既没心情也不礼貌,只好似看非看地把目光挂在谷崎身上。光影在眼前缓慢流动,谷崎终于停下了手,发出很小一声“耶?”的惊呼。
“怎么没有登陆点啊?”
“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登陆账号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登陆之后抹掉了。你跟他接触过,他看着像黑客一类的吗?”
刘问摇摇头:“他看起来手机都不怎么会用。不过互联网的事儿,也说不准。”
“如果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谷崎点点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账号做得跟真人很相似——就无需登陆了。”
他犹疑了几秒,又继续说下去。
“蜃景有一项叫作‘拓写’的业务,现在还没有大规模应用。就是科幻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模拟人类行为对话模式的人工智能。也有人会把账号做成这种的。”
“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如果出现电子二重身,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出于人伦因素,拓写只在——呃,我不知道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只对遗嘱生效。账号持有者本人从现实世界注销存在的时候,他生前授予了权限的资料将被蜃景公司进行加工,作为账号新的使用者投入虚拟空间,并且永不下线。拓写的账号在一定程度上享有虚拟权利,但不具备法律身份,总结起来就是……电子幽灵。”
“好吧。”
谷崎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内在含义,用一种安慰的目光看着刘。可以的话,他想拍拍对方的肩膀说没事的;但刘问只是淡淡地接了句:“对我也没什么区别。”
啥锅配啥盖!谷崎想骂他两句,却笑了出来。他深知刘问就是这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惊讶的家伙;而刘跟自己来往这么久,也因为他是世界上少数不觉得刘问奇怪的人。
唯一一位被蚱蜢放在家人标签下的联系人此刻正把账号挂在蜃景大厅,一身装备把小人的头部捂得严严实实。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但发送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明知道屏幕对面的人看不见,刘问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问问来生的事情。”刚发送出去,他恍悟这一表述看着很像可疑的宗教人员,于是又补上半句“来生君”。
“你找哪位来生?”对面很快回复道。
“来生芳年。如果你听过这个名字的话——”刘问开始怀疑自己找错了人,他刚发现对方的用户名是“♥彩香大好一生推♥”。
“噢,他告诉你名字了。”彩香推语气放松下来,“那是我弟弟,所以我也叫来生。看来他很信任你啊。”
“可能吧。”
“你不去问他本人吗?”
“他还不知道吧,对自己的事……”
“你发现那是拓本了,”哥哥没有遮掩,“他本人确实已经不在世上。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能不能知道,他最后是怎么……”
“细节不太方便讲——具体来说,芳年的情况我们家里人也不清楚,包括他授权了多少资料给这个平台的运营商。我们只知道他没有说不该说的,这就够了。”
“所以他的死因也是机密吗?”
“刘,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哥哥收起了方才嬉笑的语气,“不建议你过多追问。具体来讲,就是我们的姓后面跟着一个组。”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刘问不是没看见过来生衣袖下面露出一角的海浪纹身,他只是不曾去想。滔天巨浪粉碎了他许多的构想,来生应当也在神奈川,但他们在某个维度上永远错过了。
刘问打开好友列表,蚱蜢显示为离线。他明白这个时候就算发消息也不会得到回复,拓本正按照原型体的作息,在蜃景的什么角落里模拟休眠吧。作为地道的中国人,刘自然是不曾笃信什么转世轮回、或至少半信半疑;而拓本不能完整重现整个灵魂的特性让他更加不愿这样想。像机械的人和像人的机械,就算再怎么深入思考二者的区别,他从一开始接触到的就只是现在这个来生,对他来说这便是全部。
刘退出登陆躺在床上——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早,但他从未像这样想要逃离互联网。来生苍白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浮现,他想着,或许睡上一觉,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个充满未知的青年其实从一开始就交代了全部,甚至在蜃景打造的环境中有着无尽的未来;至于那些忘却的过去,本就不是他该贪执的东西。他不会让来生知道自己联系哥哥的事,但等他醒来,他要告诉来生自己也准备提前立个遗嘱。
想着想着,刘问睡了过去。一颗黯淡无光的小行星霎时出现在他梦里,径直飞向蜃景存储器所在的星球。
写字楼开着灯的某个窗口里,正在加班的一个年轻人猝死了。
心梗的剧痛确实折磨了他一会儿,所以那个十几岁模样的小死神给了他一镰刀的时候他还是蛮感谢人家的。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灵魂和身体的联结被斩断了,疼痛也就感觉不到了。
小死神把手放在他后心的位置,有凉丝丝的雾气从那里渗入,让他完全从刚才的挣扎中冷静下来。
"好点了吗?"死神问。
他长舒一口气,坐在同事工位上点了点头,像是在消化"我死了"这件事,对着窗外睡着的城市发了好久的呆。而那个小朋友就把刀刃搁在地上站在一边等着他。
他的台灯和屏幕还亮着,明天开会要用的材料还没做完,桌上的盆栽在他挣扎时被打翻了,半罐咖啡代替了整缸的烟头,垃圾桶里的外卖盒漏了油。手机捏在他的尸体手里,拨号界面上刚输入了一个1。各个群的聊天框都已经沉寂了很久,大概真的得等到天亮以后才会有人发现他了。
从尸体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他死得不安宁。他想过如果发现自己死了会不会歇斯底里想要复活,而此刻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与平静。
他眼睛直直的,像是个全息投影,直到他再次吐了口气,终于又像一个人了。消化完了"我死了"这件事后,他问:
"你是死神吧?"
"嗯。"那个孩子乖巧地点头。
"今晚要死多少人?"
"今夜这座城市会有26个人死去。"
"听起来不少,得跑好几个地方吧?你不去继续忙吗?"
"已经忙完了,你是今夜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啊,哈哈……是吗。"
说完这些,他就又沉默了。像是为了打破这种并不尴尬的寂静,小死神弯下腰来看看他的表情: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虽然不能离开这座城市的范围,但是在天亮前还可以悠闲地多待一会儿。"他的脸蛋十分可爱,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天真的样子。上班族听了一笑:"可以把我老板也带走吗?压榨员工剩余价值的傻逼资本家。"
小家伙立刻摇起了头:"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哦。近一个月内的名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思来想去,想在这座城里做的事情不多啊。我只是过来打工,虽然一开始还有想参加的活动、想去的游乐园、想吃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只想休息了。"他自嘲地笑笑,躺进了椅子里。来到这座城市工作三年多,从踌躇满志到得过且过,最擅长的事情变成了接受现实,生活圈子越缩越小,他的生活也越缩越小。轮到死了他的可能性被完全铺开了,可以放肆去做想做的事了,他却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
"以后可以一直休息,但是还有要在人间完成的心愿就只有趁现在了哦。"小死神补充了一下,像是很希望他想起什么事来开心一下似的。
"那……我想去看看这个城市里其他还醒着的人。"
无法再见面的家人远在故乡,在这里又没什么朋友,喜欢的女生早就结了婚,唯一的伙伴是那株土都摔了出来的文竹。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去见的人。
而都市的夜色里,还有上百个窗口亮着灯。那些像他一样无法入睡的人又是因为什么而醒着呢?
"好的☆"小死神露出笑容,轻轻踏脚离开了地面,向他递出了手:"天亮之前可能看不完全部,但是我们可以有重点地参观。从市中心往海边去如何?"
"都听你的。"他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也笑着站了起来。
于是他们飞行在夜幕下,路过一个个窗口,看过了许许多多醒着的人。
这个城市里还有备考刷题的考研人;病床上有被刀口折磨的病人;写字楼有其他还在被资本家压榨的上班族们;商业街有会所里的老板和陪笑的服务者;网吧有通宵打游戏的大学生;居民区有等待回不来的人而习惯性失眠的未亡人;也有单纯因为生病了而没法正常入睡的患者……
他们站在一个因为图片渲染崩了而揉乱一头卷发哭起来的女孩子身后。她为这套图工作了48小时没有休息,而最后几张图怎么也渲染不出来,最后的PPT也被卡住没法完成。
他对她倍感同病相怜。
"她这样熬夜,也很容易像我那样猝死吧?"
"是的,人类虽然意志坚韧,但身体很脆弱。"小死神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子,语气里充满惋惜。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会明天就死吧?"
"会的,但不是因为熬夜。明天晚上,她会因为一个人走夜路回家而被歹徒侵害并杀死。"
"……"他被噎住了:"我还能跟她说话吗?"
"现在你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
"……"
"有什么想说的吗?"
"能不能……至少让她死得体面一点?"
"体面?你是指免遭侵害吗?"
"嗯。"
"我只能在歹徒下手的时候动手快一点,让她少痛苦一会儿。"清澈的绿眼睛可怜地望着他:"就像你一样。"
"没有人去救她吗?"
"有,但是来不及。"
警报按下去后她很快就被追上并拖走了,直到她死后两小时才有人找到她,而罪犯已经逃之夭夭。
死神拉着他的手飞过整个城市的上空,亮着的窗口越来越少了,直到天色开始变浅,一些窗子又零星亮起。慢慢地街道上有清洁工出现,早餐摊也冒起蒸汽来。
城市又要苏醒,生者们还将开启一天的生活。他们站在海边上,一起看着晨曦漫过天际。
"我这也算是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吧。"
"嗯。这样死去也能安心了吗?"
"哈……说不上安心,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一事无成,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感觉不到太阳光线的暖意,只是像活着时的某些时刻一样,感觉到自己于世界、于人类史来说,是怎样的沧海一粟。而那些在夜幕下不敢入睡的人们,包括迎着天光再次醒来的人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尚且活着的一个,大多数人都会是咸鱼一条,而死亡终会将他们全部收割。
"每个人的死去都是有意义的。"小死神笃定地说:"你加班猝死的新闻会被发布出去,人们会因此更注重健康。有人会去调查你的公司是否有违反法律的行为,你的同事们接下来会轻松一些。也有人会因为听到了第三十个加班的坏结局而开除老板,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因此脱离苦海,开启新人生。"
"这么说来,我也不算白死了。"他笑了笑,这个小朋友挺会安慰人。而小死神继续说下去:"嗯。刚才那个卷发的姐姐,即使今晚她就要死去,她留下的线索也会让警方快速地定位并抓到那个罪犯,将他绳之以法,让之前被害死的四个女孩瞑目。"
"卧槽!四个!人渣!"他激动了一下,对方则无奈地笑着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那个罪犯很快也会死,到时候自己会使用一点小小的私刑,让这个坏蛋死个五倍的不体面。
"没有人是白白死去的,所以,把它当做一件好事情吧。"小死神的笑容被阳光照亮,回收死者的时间到了。
"好。至少有一个好结果我能看得到,"他也笑了笑,望向浮现在城市天际线上的太阳,"……再也不用上班啦。"
阳光照彻他的灵魂,发着光的轮廓飞散成许多金色的丝线收束于小小的手掌。
小死神把闭上眼睛的灵魂放进挎包的小瓶里,用摸头的手势摸了摸瓶盖,给昨日日期下的最后一个名字打上钩,然后重新整装,迈开了步子。
"接下来要去赶早高峰了!第一单,路怒连环追尾,3名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