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暗森】
◆分为【禁区】和【一般森林】两部分。
【一般森林】
◆居住着兽人,精灵(来点精灵和兽人的设定住在哪里如何生存!)
精灵们会住很小的树屋,兽人可能会住在木屋里。
◆兽人和精灵的数量并不多,不常与外界接触,警惕性很强。
两个族群的领地是怎么划分的?关系如何?有下属的分支族群吗?(比如按动物原型或者按属性分支)
↑关系和平,没有下属分支族群
◆他们有首领,但是他们没有信仰。
【沙漠】
*魔女滴出生地
沙漠部落——作风粗犷原始但也别有风情,可能会被其他地区的人认为是未开化的蛮族。人数大约是敦霍米特城的1/4?这里的人们热爱舞蹈,离开故乡的沙漠之民要么成为商人,要么成为热情奔放的舞者。
社会结构是母系社会。平民中男女的地位大体上平等,但只有女性能进入神庙得到学习魔法的机会,男人只能成为向导,依靠对自然元素的感知在沙漠中辨别方向同样也受人尊敬。无论男女都有文身,大部分人的肤色都偏蜜色且黑发黑眼。对于外族人很友好也很好客,前提是必须尊重他们的信仰。
在当地没有“婚姻”的概念,也不拘束性别。看对眼的人就居住在一起,有能力就生下孩子,相处期间是绝对忠诚的。感情淡了就分开,大多数情况下孩子会归属于母亲的家族。
沙漠中能够种植、放牧、捕鱼、开采矿产的位置各不相同,适宜生活的土地极小,因此基本是同种职业的工匠家庭组成部落。部落之间关系非常紧密,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由最高女祭司统领的部落群体。
沙漠神殿被称为“艾律女神额饰上的明珠”,由天然的白色岩石矿洞挖凿而成,更奇妙的是这片岩洞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地心蓝湖,岩顶天然形成的洞口能使阳光和星光照耀蓝湖中心的圣岛。岛中心是一颗高大但焦黑枯死的空心树,树干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树枝张牙舞爪地直指天空,树冠上燃烧着从“伊祖帕加”火山取回的、据说从未熄灭的赤红圣火。圣火由祭司们守护,每年最高女祭司都需要步行去往火山带回一块燃烧的石头,当她被火焰所伤的时候就会退位。魔法在这里是口耳相传的形式,高阶魔法会刻在石版上放进燃烧的圣树中,只有最高女祭司(或有资质的候补)才能做到用魔法防护双手,从火焰中取出石板学习。
历法是太阳历,估计和敦霍米特城相同?
拥有丰富的贵金属资源,因此更愿意接受以物易物。钱币也可以使用,价值在于上面刻着的价值符号而非金属本身。
住宅:昼夜温差极大,为了避暑保温大多数建筑的主要部分位于地下洞穴,日积月累形成了如同地下迷宫一般的结构。地面上的建筑是用来在白日劳动时休憩以及接待外族使用。沙暴季会由神殿使用魔法结界保护动物和农作物。
出行:巨型沙漠陆龟(任劳任怨脾气温顺,能背负数倍于自身重量的物资)
特产:防晒护肤的香膏、香料、香薰;甜蜜的果脯、果酒、金属饰品(魔导器?)、宝石、还有诅咒和黑魔法及相关产物(啊?)
【龙族领地-伊弥达雷克故土】
此地在世界版图中的地理位置,具体见图图大陆的东部
◆古老的龙族居住地,由名为【伊弥达雷克】的英雄开辟的土地。
◆由龙王统治的族群。 龙王是世袭制的吗?←是的
◆不愿意与外界接触,但保持着友好关系。
◆信奉着自称(?)←自称,因为是假的帮助过伊弥达雷克的老师【尼耶尔】,并且会每隔几百年将族人献祭给【尼耶尔】,为了让龙族可以获得永久的力量。
献祭是自愿的吗?是全员参与的随机抽选吗?龙族会因作为祭品而感到自豪吗?还是说献祭的是犯下罪恶的族人?如果献祭仪式没有完成,会造成什么后果?是否有祭品出逃的先例?
↑献祭并非自愿,是强迫的。会随机抽选某个时间某个家庭出生的孩子作为祭品,在他长大到一定年龄后就会被献祭的。龙族献祭是为了种族的和平,同时也是尼耶尔希望的,他承诺过如果定期献祭给他龙族的族人,他就会保佑龙族永远平安,并且不会发生任何灾难。献祭未完成…大概会连累其他同龄的孩子,有出逃先例。
↑↑关于献祭的补充和改变
在两百年前用来献祭的孩子逃脱后,一小部分龙族对于献祭是否正确而产生了怀疑,他们运用不同的手段,买通了管理着神和龙族变迁历史的人,了解到了关于【尼耶尔】对龙族的骗局,并且将骗局公之于众。
他们还发现,龙族的力量也仅仅是族人们努力的结果,之所以【尼耶尔】要求献祭,也只是想让自己在众神面前看起来更有说服力而已,当然,神并不会允许他的做法,所以【尼耶尔】也早在五百年前就消失不见了。
一部分相信神的龙族在那段时间里,在极力避免怀上孩子,因为他们认为,孩子本就是献给神的祭品,但是已经有了逃跑的先例,那必定还会有下一个。为了自己所信奉的神,有极少数狂信者【?】将自己的孩子丢出了龙族领地外。
但是龙族首领是最在意孩子的人,虽然有大部分的孩子都被找到,但还是有一个被落下了,并且消失在了雪地里。
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本就已经失去妻子和孩子的龙族首领似乎是终于领悟了献祭的愚蠢,还有被戏弄的愤怒,于是他改变了龙族世代以来献祭的传统,也更改了许多过于刻板的要求。
所以现在的龙族在一百五十年之前,就取消了献祭。并且将龙族领地的大门打开,随时欢迎其他地方的使者和旅人。
◆寿命极长,族人数量并不多。
【贫民窟-?】
不接受任何国家管理,是独立地区
贫民窟存在其他种族,所有种族都会出现
◆所有人处于混沌中立,而且大部分具有攻击性,所以不会有人想接触这里。
◆四处逃难的流浪者聚集地,食物和生活用品都是偷来和捡来的。
◆无信仰,只为了可以活过明天。
◆有些人会被捡去当雇佣兵。
○补充:或许他们也会被有钱人家带走……?毕竟为了生存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是极少极少的情况
【城镇-敦霍米特城】
首都
◆人类主要居住地,是由王统治的国家,政教统一。
◆国王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所以他所统治的城镇也是和平且富饶的。
◆南部靠着【海洋-萨默南】。
海上散布着岛屿和城邦?它们和王国之间的联系紧密吗?是由国王指派领主执政还是自治?除了有人烟的岛屿,离大陆更远的地方,在未开拓的区域中,是否有更多无人岛?水下更深的地方是否有其他种族和文明?和陆上的文明有联系吗?
那么依旧是自问自答:1 是;2 不算特别紧密;3 是由很久以前的一位国王分封的领主,当时国王对诸岛屿的控制力比较强,但现在的领主们更像是对岛屿进行城邦自治;4 有;5&6 未知
◆大部分人信奉着名为【卢安】的神,并且延伸出同名的教会,他们会定期举行神圣的仪式,为了让城镇得到永久的安宁。
卢安在古语中是“光明”的意思,代表了太阳的光辉。
既然是政教合一的国家,那国王和教皇便是一体的,既是世俗的统治者也是信仰生活的引导者(参考梵蒂冈),政治的话语权和宗教的话语权是相等的。不过国王之下的官员则分为世俗治理的派系和信仰治理的派系,两者应该很少共通。平衡的天秤掌握在国王一人手里,真是至关重要责任重大。
◆城镇容纳所有人,所以除了人类,还会有兽人、精灵和极少数的龙族会居住于此。
◆他们送货依靠信使。
✿好吃的很多哦【…
分为普通魔法【可以从魔法书上学到的】,黑魔法【从禁书上学到或者是传下来的】
是咒语的那种,可以选择使用法杖或其他施法道具或者不使用,不使用的前提是你需要拥有与魔法相关的基因,实在不行也可以是从小就拼命研究的刻苦孩子,达到一定境界就可以空手施法
黑魔法是从外界或者是从某些反派那边得到的,或者是什么究极大反派【虽然还没有】,类似阿〇达索命。
杀伤力极大的并不一定是黑魔法,因为普通魔法也是很厉害的,黑魔法一般都是效果险恶。“效果恶毒”“不道德”的就是黑魔法,发现或者想去寻找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为了做善事。
普通魔法就是很普遍的,因为不管是城镇还是其他地方都是允许魔法出现的。可能会在图书馆的书上记载,也可能会是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具体会写在学院那边】
主要国家为敦霍米特城,伊弥达雷克故土,森林地区以及沙漠地区。
人类是普通人类。
兽人区分为兽人和半兽人,存在混血,但混血在纯兽人的眼里是比自己要低一等级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很善良的,很乐于助人,而且也很记仇。可能比起烤熟的食物更喜欢生肉。
龙族可以变换形态,并没有十分苛刻的变身标准,想变就变了,但是会消耗自身的法力。人形态时会有角和尾巴,首领的侍卫还会有翅膀,可以飞翔。
精灵大部分是小精灵,他们有翅膀,像是昆虫那样的透明翅膀,很聪明而且也很狡猾,十分擅长做交易,只要拿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就会很乐意帮助你。
二零四四年三月二十八日,胡克十五岁生日,过完春节,虚龄已经十六。那年的冬天和每一个华东沿海的冬天一样,潮湿阴冷,弥久不散。那时他住在崇明,说是区,茫茫大一片,仍似是一块游离在外的县城,可县也不是县,城也算不上城。他离家出走,在棚户区附近的几处桥洞下随流浪汉一同呆了仨月,学会打掼蛋、斗地主、抽乌龟,骗烟捡酒,躲过辅警和那些专职寻找离家出走少年的警探,如此习得三大要领,不刮胡子,不用支付宝,不用微信。
百天后,他听闻家中数天无人,盗贼在门上动了手脚,准备挑个晚上去行窃,于是他预先报警,然后悄无声息地独自回了家。防盗门锁没换,屋子里一个人都没,爸出差去莫斯科半年不归,外婆在微信说妈妈在家中急得病倒,又住了院。他只跟外婆报了个平安,关掉手机,草草洗把脸,打开电脑重新连接校域网,接收老师发来的准考证,衣服都没换,第二天就去参加了中考。作文题目是:请以“希望”为题,谈谈你的十五岁。他写,十五岁的离家出走总有一个目的,去找什么,或者从什么身边逃开,就好像十五岁的田村卡夫卡,逃离预言。但若要寻找沙尘暴,就该去北方,不用爸妈账户里的钱就去不了北方,所以我在北方路的桥洞下呆了一百天,夜夜等待桥下刮起沙尘暴,这样我就能一步跨进去,再也不出来。“希望”就是崇明的沙尘暴。
他偏科严重,少年时又体弱多病,此次没有申请特殊免试,体测直接拿了零分。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极差,音乐美术倒数,语文英语勉强及格,倒是剩下科目尤其理科,包括地理,都极为拔尖。原先也多有出路,走特招,或者是竞赛,只要愿意,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总能想想办法”。但他一言不发就逃课三个月,缺席了百天誓师与最后的冲刺,像是同龄人中的叛徒,躲过无处不在的命题、演算、定理,也从那排低矮的,像偌大监狱似的长格子间里脱离而出。人说,这是他抄起长矛,对风车发起的挑战:把所有人头顶横梁上那不得侵犯也不得碰触的排名表撕下,好像把生死簿丢进阴沟的小鬼。于是,这些原本可商量,可周旋的余地,也都在这长矛顶端被挑下,最后甚至谈不上失之交臂,而是理所当然地与学校的特殊推荐名额无关。
但鲜有人知道,年少的胡克并不是在对学校,或者说考试发起挑战。在高压态势与狂风暴雨般的骂战后,他选择逃出那间朝北的屋子,以自己的未来作为筹码,换取同他母亲两败俱伤的结局。十五岁的时候,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用尽一切办法,不计成本,不计付出地痛快爱一个人,或者痛快地伤害你的敌人,对胡克而言,后者尤是。
于是整个暑假、两个最燥热的月份、潮湿的六十二天、蝉鸣无休无止的一百二十四个太阳与月亮下,他独自一人在家,忍受父亲的缺席与母亲无休无止的视频电话。他一次都没有去医院看望过母亲,只在视频时将电脑搁在一旁,只留半张脸的侧影,在咒骂和哭泣声中沉默地倾听并且铭记,不置一词,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反反复复推敲,斟酌,寻找措辞,孵化各种拒绝的理由。结束后他都会打电话给外婆。外婆在电话那头,安静得像田野里的鼻涕虫。他听见她陈缓的呼吸声,也知道她在听,于是说起那些被母亲随心所欲像破布袋一样丢来掷去的傍晚,说起高烧不断时甩给自己的巴掌,说被拔掉的头发、同学嘲笑的斑秃、满嘴的溃疡,说他想杀掉妈妈,想得快要发疯。反应过来时,意料之中,他中考落榜,与超过半数的其他人一样落得个一眼能见底的人生。这底并不是确切的终点,目的地,而是他们心里的井底,洞穴的底部,一种盖棺定论:从此他们与这世界上的某些事物就再无关系了。天上地下的差距,他十五岁时还并不清楚,只对它有个模糊的概念。
九月,中专开学,他提着一个宜家尼龙布袋,背着个盗版北极狐双肩包,搬去和学校附近的外婆同住。外婆是个聋子,也是个哑巴,小时候,听说他太外婆不信疫苗也不信那些个县医院的医生,成天在村里兜兜转转,大骂那乡镇卫生院占了她家祖上该留下的农地,便由着小女孩自个儿发高烧,烧了整整四天,躺在行军床上半死不活。隔壁有个好心大爷看不下去,翻箱倒柜找着盒链霉素,偷偷给她屁股上扎了几针,命捡回来一条,耳朵也聋了,更让太外婆笃信西药就是盅,反手就要那人赔上三十多万损失费。不出俩月,那大爷不堪骚扰搬走了,女孩天天被泡在中药里,像个腌孩,又过了几年,他外婆也走了,只有疯疯癫癫的太外婆留在村里,守着一块地,满框草药,守得土一年比一年肥沃,人一年比一年更贫瘠。后来的事胡克也不知道,总之他外婆念书识字,认识了他外公,有了妈妈,再往后就有了他,他们从来不谈他外公外婆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听妈妈说,外公是二婚,他们过得算不上幸福,不过普通人家罢了。
幼时胡克从来没从妈妈那里听到过什么童话故事,西游记或三国更是只能自己找有声书来听,而妈妈口中的故事,全都是在说丈夫的不靠谱。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绘声绘色地说他们的婚礼,说到他明明那时候还没有从母亲的肚子里生下来,却好像亲眼见过那场婚礼。郊区的平价饭馆,台下十来桌人,亲戚居多,少数好友,爸爸穿着白西装,妈妈穿着婚纱,在大厅中央合成板搭的临时舞台上交换戒指。他一双汗手,手指粗笨,又太紧张,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钻戒从手指上滑掉,掉进夹板缝里不见了。这双手,曾经反复同她的手十指相握,关键时刻却做了大傻事。那戒指要五万块呢!她大喊道,花了大半年工资!他们凑在一起,一个撩着婚纱长摆,一个满头大汗,眼冒金光,凑着头打开手机闪光灯四处找那枚戒指,找得婚纱脏了也破了,西装肩上缀了汗渍,全场嘉宾也都站起来,作为婚礼的余兴节目开始表演寻找戒指,却从来都没再找着过。妈妈愤愤说,一定是有人捡着就自己偷偷揣兜里了,那戒指,值五万块钱呢!胡克这辈子都没见过五万块钱的钻戒,只见过妈妈左手无名指的那一圈银戒指,廉价又普通。
他与外婆同住的这些年里,几乎把这些故事抛在脑后,每天放学就准时回家,在线上自学其他科目,嗅着老人身上洗洁精和烂橘子的味道,身体神奇地疯狂生长,变得远比从前健康强壮。外婆的沉默将他从妈妈手中庇护下来,同时妈妈也噤了声,不再过问他的近况。这是姗姗来迟的决裂,让胡克晚于他人,迎来自己真正的生长期。但后来他知道其实是妈妈对他失去了兴趣,失去了希望,从他中考落败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那个家庭里从钻戒变成细银戒的一部分。他为虎作伥,作为他爸爸的儿子,致力于给这家庭中的女人带去不幸。她确实说的对:过去她对胡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她泪如雨下,棍棒似风,咒声比刀剑,长年累月,即是想将他从一团软绵绵的婴孩,雕刻成一个能替代他父亲的男人。
于是胡克常常,不间断地陷入一股轻微的困惑,外婆肚中究竟是如何长出那般伶牙俐齿的怪物?好像她迟迟老去的沉默,身上所有的声音都被曾在她肚子里过于强壮的妈妈捋走了似的。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夺走了外婆声音的不是妈妈,甚至也不是太外婆或者那盒链霉素,真正永远夺走外婆声音的是她自甘于聋。正因为她自小就体会过真正的寂静,足以媲美宇宙的真空,将她从他们所在的风雨交加的世界里圈养起来,她才变得比任何人都聪慧,像被封在水晶里的长者,主动选择闭上耳朵,只对少部分人敞开心的聆听,这正是胡克与外婆亲密无间的原因。如今,哪怕她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听得懂她的发声,啊啊咿咿,咿喂咿啊,这种无法被大多数人理解的语言,则将她变成世界上最老最睿智的疯子。
十八岁时,外婆在睡梦中死去,算是喜丧。爸爸在北京一去不复返,妈妈也没回来。他拿着外婆为数不多的存款,又问亲戚七拼八凑借了笔钱,转账给殡仪馆巧舌如簧的男人。交完这笔钱后,他连一个月的公寓房租都交不起,于是抱着骨灰盒,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在第七天操办了个简陋的葬礼。那些日子里,他独自走到离公寓步行一个小时的山丘,爬到半山腰,挑中块大石头,蹲在那儿花了一夜功夫亲手磨成块墓碑的形状,后来又辟出一块野地,把外婆埋葬在一株小树边。堆好墓丘后,他去同学参加的美术练习班附近捡了几管没人要的油画颜料,拿起把小剪刀从尾部一点点剪开,手指头戳着破毛巾,就着一点残剩下来的颜料往石碑上凿好的凹糟里抹,以做题字。写的是他唯一学的行书,不标准,带着胡克少年时代遗留下来的瘦瘪劲儿。那上面写着他外婆的名字,张庆珍,有很多捺,也有很多撇。
外婆过世后,胡克依旧没有回家,与母亲断了联系,在当地半工半学,熬了一年多,把借条一张张打清,勉勉强强拿了份中专文凭,也干脆放弃升本科的机会。十九岁,他抛下一身烂摊子,离开崇明,提着一只尼龙编织布袋和盗版双肩包,只身来到上海。从此往后十七年,再也没走过。他小时候第一次听说有个地方叫“上海”时,丝毫不觉得崇明是它的一部分,而应该是另外一座岛。但这个吞没了他的城市从一开始就套着欺诈犯的面纱,它并不是一座在海上的岛,没去那儿的人总觉得它是座蓬莱,去了“上海中上海”的人知道那只是个大型加工厂,把无数梦扔进燃油桶,最后全部套进一个模子里,丢进可回收的垃圾桶再烧成灰烬。你来自哪里?人们在不是岛的上海问你,非常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就好像你去了火星,坐在坑里的外星人叽里咕噜问你,你来自哪个星球?或者好像你去了加拿大或者美国,垃圾桶旁裹在旧大衣里的人问,老兄,你又是从哪来的?在上海他们也这么问,不是突然流行起用这问法代替招呼,要真这样,那这招呼早就流行了大半个世纪,成为任何时尚都望尘莫及的经典。在上海,这问题本身超越任何经典,任何真理,成为这城市最沉的内核:你从哪里来?胡克向来不知如何作答,有种问题被问了一百遍你也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就是最好的示范。
他在上海这些年里学会了沪语,或者说上海话,跟在老家说的本地话还不一样,如果被人发现是从崇明或者金山来的,仍要被人看低一头,背地里说你是乡下人,不屑听你说久到开埠之前,久到还没吞下那些吴语评弹和宁波人惯说的阿拉之前的事。他学会的沪语在过去是新沪语,在现在也变成为数不多人才会说的旧语言,好像太多人涌进这座城市,即将用第三代上海话将他好不容易才学会的这一代也覆盖掉。刚刚起步时,他干过很多活,白天保安,虽然是体力活,但也不像建筑工地上那么累,不至于一下班倒头就睡,能混个基本工资和社保。晚上凭着一些网上自学的课程接一些代码的外包,有些公司员工偷偷找枪手,或者是独立游戏,也有些看不清全貌的程序块,大都开价不高,他也权当练手接外快,补贴花销,来者不拒。写出过一堆bug,差点被人直接拉黑,但他也不在意,换一个马甲便是,倒也是能勉强凑活过下去。他仍对念书时感兴趣的科目念念不忘,自学些应用生物科技的大学公开课,偶尔也有些天文物理的,为此还硬着头皮跟字幕学了点英语和德语。闲时囫囵吞枣汲取这些知识,什么都看,也什么时候都在看,午休时,吃饭时,一手筷子,一手在纸上演算,时常吃到饭菜都凉透。同事嘲笑他,你以为自己是个大学生吗,他也不说话,想早晚有一天,他会出头人地,把这些人全部踩在脚底。他们的人生,就像那些初中时日日夜夜都把头埋在试题里却仍被抛下轨道的同学们一样,确实早早就看见底了,在安保亭、足浴间、廉价超市、群租房里成为蚂蚁。但他仍在以他的方式报复母亲,无论怎样,二十岁的选择比起十五岁来要更多,既然敌人的期望转变了,那憎恶的方式也自然也跟着转变,他要做好准备,在他对母亲彻底失去任何价值之后,给她当头一棒,最好也能借此,让她原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一命呜呼,那他可就真的杀掉她了。
可上海的一切都变得很快,也比胡克隐约预料到的更快。随着无人巡逻机的迭代与安保系统的又一轮更新,停工与基层失业潮拍上岸,打湿了他的鞋,随后就在甩干旧球鞋,一个愣神的功夫间,就将他们全数吞没。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偌大的上海滩,竟无处可去,无处可归。他一边想着要不回老家吧,灰头土脸回去,也好过饿死在马路上,但又心有不甘,犹豫不决,便独自一人在东川路附近走,漫无目的,饥肠辘辘。一张古怪的科普讲座宣传单把他导向另一间更神秘的大楼,他不知不觉走向同事们嘲讽的神坛,穿过没有盛开的石楠,木木地跟随其他年轻人走向静候开场的自习室,在第一排没有人的地方坐下。面对后座愁眉苦脸,不抱希望递来的问题,他自然而然接过,自然而然地解起那道题,得心应手,如沐春风,一时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自我。
那里相比他曾经逃离过的长格子间,时时刻刻都敞开着门,像是四通八达的丛林中央,只等他选择伸手拉紧哪一根藤条。二十二岁,胡克放下笔,抬头看见弯腰注视他的老林,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性。
现在他仍注视着老林,比起十四年前,他身上老化的迹象来得比常人都慢许多。而胡克没有在自己手臂之外的地方加装或者更替过义体,以至如今,他和老林之间看上去比起父子更接近兄弟。但他也清楚这个名头响当当的“林牧教授”并不是什么传说中不老的妖怪,每一寸未露老态的皮肤与眼角都是这位曾经名噪一时的生物学家付之以心血的结果。
经营私人诊所一定很赚钱,更何况是开在酒吧“果园”后,成熟产业链,环环相扣,好像一个平躺在地的巨人,前面吃下赌徒与拳击手,消化完毕,后面就一股脑儿直通屁股,半点肥水都没漏外人田。他胡克怎么就没在前头想到呢,早点想到也不至于如今还在争要一个破烂的副研究员头衔,照顾甩不掉的拖油瓶度日。
“我过来一趟可不容易啊,林老师。”
这破诊所藏得很深——虽说林牧这些年里销声匿迹,不知行踪,但有心要找到他的痕迹也不太难。胡克只消跟过去的同事稍作打听,大抵就能知道他离职后脾气大变,翻脸不认人,要不是都知道他是自己想走的,还以为是强行被大学开除落了心病。二十分钟前胡克挤过还没开始喧闹的人群,要了杯最便宜的啤酒,一饮而尽,权当交个过路费,一开始就没做在吧台久留的打算。最近他手头不太宽裕,不是因为过度开支,而是由于过度节俭。少年时代谈不上贫困,但足够拮据,让他近乎病态地喜欢看账户里数字的增加。现在拳击场还没开张,绰号“斯芬克斯”的女孩看不出来有没有睡着,诊所的高峰时间也没到,无需排队也无需预约,只有酒吧走廊,一天二十四小时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永夜。胡克停在她的面前,“让开。”
女孩纹丝不动,高度义体化的金属覆面令她看起来像是台线条优美的最新Apple Helper。她开口毫不含糊,不带寒暄,直奔主题,“细君,打三字。”
“大戆比?我看起来是要去跟人打拳的吗?”
“莫须有,打四字口语。”
由于女孩的双眼也都被他小时候常见的那种VR模拟眼罩覆盖,胡克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戏谑还是认真的,恼怒道:“小姑娘,我又不是武松,这过山还得先打虎呢?来,我们先认识认识,你叫什么名字?”
“一粒谷,撒满屋,打一名词。”
胡克烦躁地挠挠头,嘟囔了一句我操,又不敢骂太狠,怕被真正的狠角儿给一拳呼脸上就丢出去,不由压低声音,看着她手中那杆长提灯,“我也不劳烦你给我带路,路我认得,拳击场我也不去,我来找林老师,老林你知道吧。”
“无头无尾一亩田,打一字。”
“来真的?非搞不可吗?你别看我这样,我跟我外婆可学过不少,人称灯谜小王子。你这看起来还没成年啊,能进酒吧吗?”
“心有余而力不足,打一字。”
总算轮到个能答的了,胡克挑眉就往前迈步,对斯芬克斯横在前方的灯杆笑道,“忍。”
路藏在酒柜里,没有岔口,斯芬克斯让开后,他钻进暗深的甬道,摸索着前进。由于拳击比赛还没开始,酒吧里的人在傍晚时也不多,他几乎在快要离开拳击场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穿行在观众区的最后方,那个孤零零的擂台四周围着网兜,在没有开灯的拳击场里就像个埋伏已久的阴谋,就要有个占据高地的狙击手在他进入诊所之前给他致命一枪,然后从每一个过路人的口袋里炸出一笔钱。胡克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
诊所里只有林牧教授一个人,如今他既是医生,又是教授,但他仍习惯喊他林老师。他没有敲门就走进去,靠着门框边的白墙,看着埋案不动的林牧试探性喊道,林老师。后者没有回答他,但胡克知道他没有睡着,也没有戴着耳机。诊所里非常安静,甚至能清楚听见林牧口中的低语,这种低语并不是针对他的,而是属于如今老林的自言自语,那些他故友们口中难懂的“呓语”。这呓语令胡克想起他的外婆,因此他坚信这并不是像外人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是林牧的恶意,或者傲慢,他想,只是林牧如今也拥有了他自己的真空而已。
“林老师,是我,胡克。”
林牧的双臂和胡克的左臂一样,都早早更换成了义肢,大部分时候被白袍遮住。看见林牧的时候,胡克久违地回忆起手臂创口的剧痛。更换义体的第九年,他有时几乎会忘记原本的手臂其实并不是这像胡克船长一样的金属“钩子手”。他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嘎吱嘎吱在地面上拖了一路,尖锐的摩擦声总算让他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愠怒,或者也是胡克身上一股酒气的缘故。
“我来看你了。倒不是为了寒暄,省了那些,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些事。”
“原来我现在还有可教你的东西?”男人头发花白,金属细框的眼镜架在鼻梁前端,几道黑色弧线,和他高耸的颧骨一起将中年人的脸部割裂成冰冷冷的几块。胡克想他还真跟当年离开学术界时看起来差不多,要不是因为他当年走了,项目甩手丢给别人,胡克指不定也还能继续苟在那个项目组里。
恩师的离开曾经对他是个天大的打击,林牧这种一路顺风的学术精英一定想不到,他一走,手底下的胡克作为一个连本科都没走正经程序上过的社会闲散人士,压根连当个合同工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谈要留在顶尖的实验组里了。曾经因为讲座开始前一道除了胡克以外几乎无人能解的命题,他向处于失业潮中近乎溺死的胡克垂下一根绳索。青年毫不谦让,奋力抓紧绳索向上攀爬,摇身一变,成了十四年前大名鼎鼎的重建器官实验组中的一员。从最远离实验室的基础处理工作做起,胡克如饥似渴地从良师身上汲取一切足以又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在林牧的手下,胡克的糟糕履历也被拼死的勤奋覆过,最后成为林牧所在这一领域的得力助手之一,可后来,同样也是林牧,把这根恩赐的绳索收了回去,令胡克不得不离开项目组,另谋他处。
要说他恨,他自然也是恨过一段时间林牧。你很难说纯粹地去憎恨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恩人,但也同样很难纯粹地原谅一个重新把他踢下象牙塔的人。但胡克不会说现在他还在恨林牧,如今他称得上是心平气和,至少面对林牧,还知道要放上半分敬畏和真心。那段时间早就过去了,既然后来谋到职位,虽有诸多不顺,但能摆脱刚来上海那几年的不体面,归根究底也都是当年林牧的功劳。没必要跟从前的坎过不去,只要现在的老林也能继续帮助他就行。
“那当然,林老师永远是林老师,你不是还差点被评上终身职位吗?要不是你走了,项目也不会交给别人,那项目在我被踢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花头。”
如果他不像那些旧友们说的那样无情,身上还残留点感性的话,现在就该有些愧疚感了。胡克的项目碰到很多问题。譬如潘明明是楚琨玉的克隆体,按理来说,在基因完全复制,只对先天肾病的基因进行定向剪辑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楚琨玉的排异反应。但先前潘的左肾移植手术却以失败告终,他们还不清楚能不能找到方式规避同一个问题;同时楚琨玉的病情也又一次反复,在平稳之前也没法进行第二次手术,可一旦好转,想必出资人楚某也会要求他们立刻展开行动。如今他们只能对着两人干着急,虽然肾脏移植这一部分的工作并不是胡克负责的主要工作,但这件事情一日不解决,负责克隆胚胎的胡克也无法从中解放出来,原本是想同时利用克隆儿童进行些脑神经与适应性反应的数据收集,但眼下的潘也有脱离掌控的可能性。在没有进行肉体虐待的前提下,潘如果生出“逃离掌控”的念头,那就是最棘手的局面了。
“……林老师,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挺吓人的。”
“你用移液枪时还有坏毛病吗。”
“不是这种实验操作上的问题……”
“那就别来问我。”
“我只能问你了。”胡克顿了顿,“这是只有林老师能解答的问题。”
“你学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只有我能回答你的事情吗?”
这倒是真理,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只有一个人才能解决的。但胡克确实清楚,自己只能问林牧,问其他的任何人——永无乡项目组里的其他人,或者是楚琨玉的父亲,都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真正的答案。只有林牧,甚至说,只有现在的老林才能回答——
哪怕是十四年前的他都不行。
“……你把它当人吗?”
老林没有说话,他仍伏在桌前,甚至手中没有任何东西,身体也一动不动。但胡克却能感觉到对象凝滞了一瞬,他知道老林现在也不会答,于是捉住这一息的动摇继续追击,“就是那个样本,你后来走了,是因为无论如何,实验室里都已经容不下那个样本了吧?后来它去哪了,我从来没问过你,其他人也没问过。他们以为是销毁了,自然,当然是要销毁的,毕竟它从一开始就不能……不能成型,就算是在培育箱里也不行。但我知道你的,林老师,要不是因为它,你不会偏偏就在那个节骨眼上走……”
“那么久了,你就把它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吧?”
他知道老林不会对他说实话。如果他能说,愿意说,也不会等到现在,不会在八年前不事先知会他一声就擅自离开辞去岗位。胡克确实没有资格要求林牧这么做——但相应的,这会儿他也没必要等他同意,或者等他首肯。那些烂话他也知道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的,你通过伦理审查了吗?显然没有,废话。你找到其他办法绕过伦理审查了吗?这也根本不可能,要不然至于遮遮掩掩吗,当年胚胎销毁也是有记录可寻的,但谁会那么无聊还要求留下销毁过程的证明?他更关心的可不是这种伪君子的面子,也不是寻求一个自我闭环的良心安稳,那种东西早在决定将潘的胚胎植入人造子宫时就已经不作数了。
“……这么算起来,它已经很大了。”
老林只字不发,甚至连停下来看一眼胡克的动作都没有,而胡克继续问道:“你要怎么处理那个……看染色体的话,那个姑娘?”
胡克一眨不眨眼,牢牢盯着老林,看着他的侧脸,惊人的平静,过往他只有在实验室里才会见到这种出世的专注力,而现在的老林,是在忍耐他的冒犯吗?
“你是怎么处理她的?放在哪,是关着吗?她会跟社会有接触吗,身份怎么处理的,上学了吗?林老师,我是真的很好奇,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样本该销毁的就销毁了,问我做什么。”
“样本是样本,我问的是它。”
老林慢慢地抬起头,他在这天第一次也同样注视着胡克,他的视线很沉,但目光却并不尖锐,“你做了什么?”
“我也把我手头那个它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以为圈养起来就没事,可现在不行,他长大,有可能想跑了。”
诊所里,胡克还能嗅见和医院一样浓重的消毒水味。那个教室不同的是,这里铺天盖地都是被暮色笼罩的雪白,就像两人身上脏兮兮的旧袍子。这一次他没有看见四通八达的岔口,也没有看见藤条,他意识到从老林离开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注定会用不同的方式走上同一条道路,至于走到底之后要再次如何选择,没有人能再递给他那根藤条。
“滚。”
老林重新弯下脖颈,像头掩去鼻息的长颈鹿,眼皮都不抬,低声说,“你不走,酒吧的安保就来送客,以后别再来了。”
胡克叹了口气。走出诊所时,天已经暗了。自从二十年代开始他们把往年头顶的电线全都埋到地下之后,上海的天空也并没有因此看上去更爽朗。东方航空的大型波音机体从不远处通体透亮的办公楼顶部倾斜朝上,反射的玻璃光将机体笼罩在一股光里。胡克仰头看了会儿,看出神,几乎快忘了他为什么在这儿。加装摄像头的前三天过去,运行良好,让他多多少少觉得一个多月前地下室电力系统大面积瘫痪后,自己四处奔波,请靠谱又口风紧的人来检修加固也不算太亏,至少确保了未来新增的实验设备不会再让家庭电路超负荷。但保险起见,胡克也趁着星期六身体检查的机会,在潘身上注射了微粒芯片。这时,手机开始锐响,芯片正在朝他发出定位偏移的警报。
他赶紧打开监控视频,地下室空如一人,但门仍紧紧闭着:潘溜出去了。
嘣!嗙!哗!三声巨响,特斯拉、法拉第未来、iCar X争前恐后留出一条小小的门缝,此刻被人猛地往里推开,挤得门口衣架噼啪倒下。徘也没注意那人,顺着一阵扑面而来的雾气往里跳。一百一十五年如一日,没有扩建,也没有拆迁,保留着原汁原味的薄皮和逼仄,汁多与水蒸气,肉香与攒动的人头。墙壁上八个热水汀和地暖轰轰蒸腾,头顶风扇像刚刚发动的飞机引擎飞快地搅动着不属于初春的潮热。这里头一个小桌子挨着另一个小桌子,每一桌旁边密密麻麻塞满五六个塑料板凳,捧着蒸笼来的机器服务生套着斑驳的围裙,一手一臂杂耍似地垒老高,路过一桌便熟稔地喊着号码往桌上甩几笼。那蒸笼一沾桌,便顺着那亮晶晶滑溜溜的台面一下滑到最里头,就好像小笼包里的汁水都成了这桌的养分,生出永远擦不干净的油腻。如果要封个称号,全上海最脏的小笼包铺恐怕就在这里。由于这儿是上海,因而给它派个全世界最脏的小笼包铺锦旗大概也一点都不夸张。
她平常和画皮一起呆的地方虽不大,却没眼前这股阵势,只瞧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面对面头冲头亲密地争夺醋与姜丝,再齐刷刷低头嗦一口牛肉汤,咬一口鲜肉小笼包,热汽像可乐气泡冲上鼻子。她不知冷热,也闻不着香气,但光看这些人狼吞虎咽,也懂好吃,寻思得回去告诉画皮,专挑能吓跑人的时候来。这时旁桌戴玉镯子的女人与玻璃窗后裹着围兜捏面皮的阿姨扯着嗓子,隔着大半个店铺说起闲话,谈及她们一百一十九岁的姥爷。玉镯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就跟那围兜数落起自家姥爷,说当年伊就总爱念叨屋里厢的五个光榔头,个个瘦缩得不像样,毕竟那个辰光,屋里饭都是恰不饱的。撒宁家生的小囡多,就遢着面孔去讨点米,开口闭口囡囡长开了,又好看了,恨不得夸出花,夸到别人家阿婆都不好意思,喊侬坐下来吃杯茶。但吃茶归吃茶,最后抖抖索索,逃不过去把那点油票分别人些来调换些米。回去的时候心里挖塞,免不了被家里母老虎拍着头骂,老大方的,一塌刮子那点油也分出去,辣手啊。现在个戆肚姥爷也还这幅滕头斯,充阔佬,一点办法都么有。她说起来话就是这地方独有的调调,叮咚生脆,抑扬顿挫,程序没内置方言,徘这下也只能听个一知半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坐在天花板的风扇上乘风凉,像坐大摆锤。
她没有五感,自然体会不到他们吃饭时的热情。回想起来,也从没在画皮身上寻觅到过这种热情,见得最多的是瓶装饮料和苹果,不太吃东西,偶尔吃,也吃相粗鲁,不是因为饿,用贤余的话来说是没教养。这确实不是什么好话,但经过画皮与变形虫那一遭后,徘确实发现画皮身上有不少怪事。吃饭不香就作罢,她晚上有时还得用充电插头,吸附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就跟贤余本体的那种充电插口一样。画皮浑身上下确实改造得多,甚至,也许她带着银色流动斑马纹的黑色皮肤也是义体的金属表面,可改造的地方到底有多少,需要和贤余本体一样,闲下来还要特意充电呢?
“徘,画皮要走了!”
小笼店外头,贤余的声音远远传来,混在这人头攒动的低声中就好像贤余也是来吃小笼包的一份子,徘留恋地又瞧了一眼那些小包子,回到门口那辆特斯拉的后视摄像头上,“嗯。”
画皮在人群中健步如飞。此刻她看上去与平日的模样判若两人:浅粉长直发,傲慢的上挑眼加紫色美瞳,脸部皮肤光滑白皙,鼻尖挺巧。画皮之所以名为“画皮”,怕也是因为她手头这秘密武器,隐世的法宝,能让她完美化身成另外一个人。三天前锁定了胡克所在的医疗服务机构后,他们决定假装成有意向的客人,单刀直入,与那个可疑的医疗机构进行交涉。画皮选定了想要假扮的顶流网红“咪可希”,根据其直播视频所在的方位,隐藏在她周围的普通人群里观察了两天,拷贝日程安排数据,模仿其举手投足,尤是下了直播后待人接物的模样。这事真是惹恼徘,倒不是说人脸的模子变了,画皮就不是画皮了,而当画皮说话口气也变了时,她又摸不到画皮的真心,哪知道那法宝会不会让人心也跟着一起变。
“你要是看着烦,不想跟着去,又怕出事,那只好我去了啊……虽然挺麻烦的,但我好歹也是个灵器,有点战斗力,非这样不可的话我就只好出手了呗。谁让你也派不上用场,不如呆在基地里陪着娲。娲还在往外放妖怪呢,最早一些连我都不记得了,最近收回蒲公英,放生青目牛,还陆续把大鬼交给一个年轻人,又把一个钟点工变成了老青狗,画皮这里就我看着。”
徘摇摇头,不要,她想,贤余不就是一条鱼吗?帮不上什么忙,还不比她行动速度快,接近瞬时地本能理解数据,截储快照也动不起真格;也不能变成一条独角鲸,光是长钻角和大尾巴就能横扫几公里的敌人,替画皮冲锋陷阵。既然有这顾虑,自然更要天天呆在画皮身边保持警惕了。况且虽然101宠物店的喂食提示仍旧淹没在众多PUSH消息里,可哪怕是变身成“咪可希”的画皮,也还会记得每日打开三次,花上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不止,注视着瓷缸中的金鱼。有时候她喂得太多,鱼食都被荷叶兜拢,金鱼的嘴一张一合,用泡泡表示回应。有时候她也不再喂,就一直打开着非投影的展示界面,让金鱼在她桌边的手机屏幕上游来游去,游到贤余先看困了。
徘不禁想,说不定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近两年来,画皮只在中途一天出现过断更的情况,其余每天都至少会上线打卡,经验值一大堆,也不解锁其他宠物,就专心只养鱼。既然结缘的办法行不通,她消沉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开始另寻他法,但任何数据和载体之间的关系都像她和贤余的关系一样,哪怕她将数据迁移到机械宠物的身上也无法拥有表层的神经反应,最终仍然会像现在这样,基本上和贤余是各管各的,除非有意进行数据传输,不然基本无法共享。
她需要的并不是数据层面上的帮助。徘想,是超出这个范畴之上,更神秘,更蛮不讲理的方法……灵器之间传说,能搞定这些东西的地方,全上海就只有画皮那个东家“徒然堂”了。他们会有办法帮助她吗?
“这儿倒是不难找。”
这声音将她拉回当下。画皮连少女的嗓子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此刻她戴着顶镭射鸭舌帽,把一头长发都包进去,鼻梁上架着副盗版古琦墨镜,脖子上缠上条羊绒围巾,活脱脱就是艺名“咪可希”的年轻女孩模样。明明画皮只要想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分分钟就能办到,这时却大费周章,只为了模仿出“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的样子,可谓是伪装的伪装,高手中的高手。贤余与徘接连跟上,在他们面前的机构建筑不比常见的高楼大厦,更接近一栋占地面积极大的私人宅邸,坐落在闹市区的背面,就好像是群山以北,突然落得个清净。画皮通过人脸识别,自动门朝双侧收拢,踏入的第一下就踩在地毯上,没有留下任何声音,就好像踩在云端一样。
“真他妈奢侈,这地毯怎么洗?”贤余嘟囔道,“有钱人是不是不洗地毯?还不用拖地,一个月换一次就成?”
“咪可希女士,您好,欢迎您来到博雅卓悦医疗,我们致力于为您提供各种疑难杂症的整体解决方案。您的预约时间是下午14:00,预计专属医疗顾问会在五分钟内接待您,由于您目前尚不是我们的会员,因此今日我们会针对您的需求进行简单的方案介绍与历史案例的展示,您若有意向进一步使用我们的服务,需要先与顾问沟通,加入我们的会员俱乐部后再继续详谈。项目会根据您的具体需求内容、难易度、紧急度综合权衡定制计划,价格也会随之浮动,请问您是否知情并同意?”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健忘的样子吗?当然知道,预约的时候你们不是长篇大论解释过一大通了吗,别再多废话,我还赶着下一个直播,三点前就得走,你喊那个人快一点。”
“好的,那还麻烦您耐心等待了。”
这出演得倒是不赖,贤余翻了个白眼,躺在地毯上昏昏欲睡,如果可以的话,秘密基地里也这么铺一层就好了,躺在长毛地毯上走向消失的结局,对灵器来说算得上舒适,但估计娲是不会同意的。正在想的功夫间,徘已经绕开机器人接待员,钻进机构内部的各个房间逐一打探每个人屏幕上的内容。电子幽灵的阅读速度远高于人类,更何况徘是以“快照”的方式记下每一屏后再去加以理解,因此不会遗漏任何细节。一层所有房间阅览完毕后,徘回到画皮身旁,此刻她已经被带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这里看上去与其说是医疗机构,或者是某个大公司的办公室,倒不如说更像是洋房别墅中的一间书房。四周全无医院那种冰冷冷的布色,反倒多是胡桃木色与深棕色布置,一整面落地玻璃窗,采光极佳。房间里没有办公椅,看似随意地在房间几处搁着一张深红色旧皮大沙发,一张设计简洁的单人椅,看得出来都很舒适,不由得叫人放松警惕。
“下午好,我是您本次的咨询顾问,敝姓王,王衡,您叫我小王就行!”
说话的是个胖墩墩的男人,脸圆,肚子圆,身体也圆,跟那些猜测中长得一派精英范儿的顾问倒不太一样。按道理说,这些顾问全都是医疗销售,形象愈佳,越是容易卖得出手,但近年来反倒有股不一样的趋势:自从义体横行,身体上都能做更替的大动作,脸和体型管理就更不在话下,如今反倒又有一股新鲜的潮流涌起,开始欣赏起一些“不完美”的人。尤其传统精英,觉得他们光是模样就真诚,讨人喜欢,因此也更容易收获信任。面前这自称小王的顾问恐怕也是顺赶着这潮流,在画皮变作的咪可希面前扮演一个真心为你的好大叔。
徘在心里冷笑一声,听小王寒暄几句后进入正题,“那么咪可希女士,我看到您在预约表上写,您想要咨询的内容……暂时保密。”他搓了搓鼻头,盯着眼前的屏幕,“呃,说实话,我们一般会要求客户在预约表上写明白具体的事项,您这个要求面议,以前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很少,非常少……”
“还不是因为你们网站上也没写能不能做,我哪知道啊。”
“您说的是,我们业务面非常广,合作的专业机构也从各大顶尖生物科技到医疗研究所全部都有,我们自身也有几个常驻项目组,从常见项目到研发创新项目,数目太多,有些又相对艰深,不太好理解,所以不会全部都写在网上……”
“我就直说了吧,小王,你们这里,能做那个不?”
“您说哪个?”
“ctrl+c,ctrl+v嘛,”画皮摘下帽子,扯开发绳,甩甩长发,然后半摘下墨镜,注视着小王,“一模一样,复制黏贴,你懂吗?”
“您是想制作一个您的……义体?”
“义体,备用身体,随便你们怎么说都好,反正就是你看,我现在这样,也不想变老,也不想出点意外就翘掉,对吧?在脸上和身上替换东西,虽然价钱很大,我出得起,但你瞧,早晚有一天……总有意外嘛,而且现在医院里也只能做体表和四肢有关的手术,万一里面捣鼓一下出了问题,嘣一下,怎么办?趁现在状态好,不如做个一模一样的备用身体,再把我的大脑,或者你们叫什么?大脑数据?反正也给备份一下,这样万一我出了意外,还有一个我不是嘛!”
小王挠挠头,额角有些出汗,笑道:“这可真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不老不死啊!备份记忆和制作一模一样的义体以当前最顶尖的科技手段来说都没有办法……”
“我还以为你们博雅是业内最顶尖的呢。”
“啊呀,咪可希小姐是已经自己提出了一套解决方案呢,说实话,我们的客人里抱有这种想法的确实不少,但大多也都是比较有创意,比较想尝鲜的用户。咪可希小姐,有没有真正的疑虑,或者想解决的……”
“噢,我想要个永远健康的卵巢。”
贤余差点从一旁的书柜上摔下去,可怜的咪可希女士,因为画皮这一番话突然就有了个身患卵巢癌的母亲,不但是末期卵巢癌正在靶向治疗中,即将摘除整个卵巢和子宫,还极有可能已向全身扩散。因为极有可能具有遗传性,完美的咪可希女士唯恐自己未来也患上同样的病症,于是未雨绸缪来到这里,为的不是治愈,而是预防潜在疾病。这可与那粉发紫眸的嚣张劲儿半点都不般配。再看画皮,说这话时还轻描淡写,但也符合咪可希平日里一贯的样子,理直气壮,毫不心虚。说这么大的谎真没关系吗?
“……我了解了,您主要是担忧未来发病吗?在这种情况下,常规的预防手段您……也不放心,所以想要一个保证,万一不幸也得了这病,不至于得完全摘除卵巢……确实,卵巢不像子宫还能人造,还比一般的器官更难找到捐赠人,相对来说……”
“而且我不想要别人的,我只想要我自己的。”画皮摇摇手指说,“谁知道别人的卵巢有没有我的漂亮呢?另外,我听说移植手术什么的,要找到匹配的人也很难。我很担心以后的事情,我妈二十岁就生我了,谁知道我们这代人吃的喝的,还有我的工作压力会不会让病情来得更快。钱都不是问题,给我搞个义体吧,难道你们办不到吗?办不到就找别的办法给我解决。”
“唔,一般来说,这类非紧急需求我们不会立刻着手,请您见谅,毕竟这是您打了提前量的考虑,目前医疗科技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虽然体内器官的更替仍然是难点,谁知道未来呢……就现在来说,我所知道的卵巢手术一般分为自体移植,同种同系移植及同种异体移植。我们的常规做法无非还是帮你在排队名单上尽量靠前,甚至提前开始排队,在合法,合理的范畴里,但确实如您所说……”
徘已经在房间里转上了好几圈,此刻已经坐在胖子的头顶上,一眨眼就是一个快照,把屏幕上所有的后台系统以及搜索记录全部照下来,隐约可见一些“明星案例”、“首次突破”、“常规项目”的标签,她冲贤余眨眨眼,在画皮的耳机里继续说道:“可以,继续问,那边资料都出来了。”
画皮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这法宝可真是厉害,往身上一披,连指甲也都做好了,每个指甲盖的顶端弧度都完美得能用尺子量出一样的数据,指甲缝没有倒刺,完美得跟假手似的,“小王,我直说了,常规做法,我们都知道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到了那会儿黄花菜都凉了,我又不是什么有钱没处花的人,白白给你贡献个十几年会员费?你们这算盘打得好啊。哎对了,还有,这事情你可得给我保密,你们这里隐私保护做得怎么样?我妈的病,还有来找你的事情,可不能被那些狗仔知道,就算在我的经纪公司也只有没几个人知道,而我可是他们的铁饭碗……要是消息漏出去了,我都能想到会骂得多难听,到时候我就要找你麻烦了啊。”
“那当然那当然,我们这里都有最严格的保密措施,您也知道上我们这儿来的客人大都不差钱,但身份特殊,我们启用的数据保护都是大型企业级的,不敢打包票跟国家机密一样,但至少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安全等级。”
那也遭不住有人坐在他边上跟他一起看内部数据嘛,贤余拍拍尾巴,徘仍然低着头死盯电子屏,面无表情举起右手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示意他们继续。
“你们也尽力给我想办法,不该声张的事情我也不会到处乱说。”语毕,画皮摘下墨镜,普拉达的眼镜链圈在锁骨上,多时髦的做派。“那么,小王,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完美的移植方案呢?”
“我们这儿倒是有过这样的先例,虽然不是同样的器官,但为了避免排异反应……抱歉,容我问一句,您母亲是否也曾有直系亲属患同样的卵巢类疾病?”
“吃不准,可能有,也可能没,你就当做可能有,往万全的方向处理,能不出错就不出错。”
“明白了,那么我处倒是有一个方案可以简单跟您描述一下,具体细节的话,您知道……”
“得先交钱入会对吧,我都知道。”
“您也是爽快人!那么我就跟您先简单说说——您知道克隆这项技术吗?”
“也是科幻小说里的设定。”
“现在倒也没有那么科幻了。早在五六十年前,其实就已经有私人企业为主顾提供克隆宠物的服务,您看,虽然收费不菲,但拯救了一颗颗破碎的心,哪能说是不道德的行径呢?”
画皮仍然保持微笑,“谁说什么道德不道德的,也要记得与时俱进嘛,又不是什么老谈三纲五常的年代了。”
“可不是,总之,技术就放在那里了,发展可不会因此停下。五六十年都过去了,自然,更复杂一点的细胞,更麻烦一点的过程,技术上也都能克服。但因为那些更新不了的老条例,所以大抵上还是要保持低调,基本保密。”
“你是说……”画皮笑意更深,“克隆人?”
“哎呀,我的意思是,替您准备一个跟您一模一样的小咪可希。您今年……我瞧您的预约单上写,今年十七?那么就是比您小十八岁的咪可希,只不过她完完全全是属于你的东西,比起义体来,自己能蹦能跳,还能说话。”
这基本就坐实了机构能够制作“克隆人”的项目切实存在了。浮在小王眼前的徘猛地一抬头,眉头紧蹙,紫水晶似的眼睛里几乎快要冒出火焰,压低声音说道:他屏幕上出现潘了,项目名称“永无乡”,基因提供者名为楚琨玉,委托人没有公开姓名,只写了是楚父,项目状态目前仍在进行中,预计结项时间还有十八天,中途延长过一次,原定结项时间在六个月前,即二零六四年的九月中旬。
“过去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案例,用这种方式制造出完美的内脏给委托人用于移植。与您情况不同的是对方在找到我们时就已经发病,不过由于是慢性症状,所以就算刚刚发病也来得及从头开始做……”
画皮笑眯眯地听着小王介绍案例,同时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屏幕上共享文档中描述的项目进展几乎字字指向潘当前的处境,他们过去只知道潘所在的房子古怪,身处的环境与外界迥异,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一个项目里被有意创造出来的器官供体!那么他肚子上所谓妖怪留下的疤痕正如画皮所料是手术留下的痕迹,只不过目的并不是要治愈他的疾病,而是利用他治好另一个人——再想到他将上海称为“平行世界”的举动,怕是连潘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
“……由于您所说的卵巢癌和一些其他的疾病一样,遗传可能性极高,所以如果您选择我们来为您做这一整套方案的话,在一开始我们会对您的基因进行定向剪辑,将卵巢癌相关的部分去除,以保证新的器官能尽可能多地保持健康水平。至于基因剪辑,之前多有新闻报道,您可能担心它造成的副作用——这个就放心吧,按照我们的项目手法,您最需要的也就是卵巢,因此其他身体上的负面影响都在项目范围以外,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干扰。”
如果他说的项目进程也全部都在潘身上发生过一次,那么作为器官供体被克隆的潘,一定也经历过基因剪辑的过程,造成的副作用由于“不在项目范围以内”,连此刻徘所死盯着的屏幕数据上都显示为空值,不知是因为顾问没有更详细的数据权限,还是这里压根就没有保存无关数据。徘努力保持冷静,继续监控着屏幕,低声道:继续听他说,基因剪辑对潘的副作用在这上面没有任何记录。
“你们保证那么稳?”
“……当然,目前我们的基因剪辑手段也比十年前进步不少。博雅医疗一直以来用的都是结合AI技术的最新系统,譬如十年前比较出名的玉面系统,以及现在正在使用的火种系统,您大可以放心,哪怕您选择去美国或者瑞士特意做这样的手术,也不会有更好的硬件设施了……”
十年前的玉面系统?画皮灵光一现,虽然他看不见,但多多少少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徒然堂里那个占地面积值月租十万还闭门不出的家伙,难道不就是个什么叫玉面的灵器?这回可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一睁一闭又到徒然堂。
“对了,咪可希女士,”小王顿了顿,一手轻拍着耳朵,那是塞着耳机的地方,他仍然保持着微笑看向画皮,只是这笑容比起先前的模样更加干瘪,以至于那种和煦的、讨人喜欢的宽厚感一时间也从他滚圆的脸颊上消失,“接下去请您随我移步至我们的贵宾室吧……”
“贵宾室?我还没加入会员呢,客气了。”
“在那儿我们可以再进一步聊聊令堂的情况,我们与各大医院和大学的医疗数据库接轨,经过您的许可后,可以在这里直接查询到她目前的身体情况与历史上所有诊断以及治疗过程,更全面地了解您的需求,方便我们继续介绍下方案……还是说,您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有问题,徘低声提醒道,他屏幕上在说“芯片认证出现故障,二代和三代数据库均查询无结果”。画皮立刻意识到也许问题就出在最开始的知情同意授权上——从进入这个机构,由机器人获得她的准许后,隐藏在屋子里某一处就扫描了他身体里的身份芯片!这机构明摆着就是替有钱人卖命的地方,恐怕对防媒体曝光自有一套流程,因此哪怕预约上门,知名如她扮演的咪可希也逃不过这一轮检测。画皮装得了咪可希,但在数据上可成不了咪可希!
画皮啊呀一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掏出手机,“……这怎么就到三点了,我先得去赶下一场直播了。小王啊,不着急,方案的事情我们下次再细谈吧。”
小王拍了拍手。智能家居的光线在此刻也全部暗了下来,先前落地玻璃窗前的窗帘齐刷刷放下,方才还因尊重委托者隐私而紧紧关着的门此刻也由外被人踢开,一排安保人员铁青着脸堵在门口,背后的大屏幕上正是那位咪可希的直播。是那个真货!她头戴机车头盔,身着瑜伽服,手中挥着模拟器,你想成为我这样吗?那就赶上潮流吧!“……这小姑娘的日程难道临时改了!”贤余惊诧道,“亏我们还提早记了半个月的——”
他们盯着那直播里的广告——如今不时兴热气瑜伽和普拉提了,她们热爱把自己的脑袋接上虚拟现实模拟器,在漆黑一片只有主机闪烁灯光的机房里愤怒地上蹿下跳,并且决定管那个叫2065杀戮瑜伽。咪可希和白领们脱下西装,穿着露露柠檬,在健身教练的带领下冲进异世界大杀四方。于是当她们不得不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还有些人必须得仰赖她们的私人医生将她们重新与世界连接上。这哪叫什么改革!二零六五年,不允许连接故障,不允许错误,人生仍旧一局定胜负,和从前比明明一成不变。
画皮耸耸肩,“那个是录播。”
“包括新活动的线上邀请嘉宾与虚拟形象互动?”
“记错了嘛,在我助理身上投影的,效果果然不错吧。”
“确实不错,以假乱真,如果这里才是咪可希小姐本人,那么随我去贵宾室详谈,错过的直播继续挪用替身和投影,应该没关系吧?毕竟好像关系到您未来健康的事宜,比能代替的直播更重要一些呢。”
这下没办法,她慢慢举起双手,从原处站起身,朝贤余使了个眼色。小王从她身旁走来,“所以你到底是谁?爆料记者?狗仔?你怎么做到……”
就是现在!徘从抽屉里钻出来,一指办公桌右手边第二层,贤余心领神会,一个甩尾用鱼鳞拉开抽屉,抱起一把美工刀远远抛向画皮——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小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画皮朝上一伸手,便稳稳抓住闪着银光的拆快递专用刀片。
“……你觉得一把钝刀片能帮你出去?不如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把话说开。”
“好说好说。”
画皮原地起跳,方向竟是朝小王后方紧闭的落地窗而去。窗帘轻如无物般腾飞,掩住画皮的身影,只听得刀片卡扣嘎达作响,她朝上一推拇指,反手就扎向锁骨中中央,朝下一划拉,在一群保安的茫然与小王的惊诧中露出咪可希最后的笑容,抄着一口洋泾浜,消失在窗帘后的阴影中:
“……大噶再会咯。”
TBC.
于是小小的仙灵开始寻找存在的意义。
................................................................
与猫头鹰见面后曼陀罗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但除了手边多了一把看着古旧的伞和嘴边小小的笑,泰戈尔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她的假设了。
反倒是最近的魔女界出现了小小的波澜,在那天她扛着喝的烂醉的妲妃,同尽职的俄国小子寻找旷工的绿发仙灵时,她听到了魔女们窃窃私语下的涟漪。
泰戈尔并不是很关心,在听到厌烦前看见了脸上有粉色的霞云的曼陀罗,汗水和扑通扑通蹦着的心。
“你得小心一点,北方的森林离你去的商业街很近。那里好像有点什么。”泰戈尔在回去的路上转告曼陀罗。后者看着窗外点点头。
“也许是年纪大的魔女丢了坐骑,每年都有这样的事吧,我记得去年有个大妈的猪自己跑去了山下农场。”末了她圆了个场,毕竟及时行乐的魔女不愿意在这点怪谈里分割出太多的心思。
第二天曼陀罗还是去北边的市场,泰戈尔需要的稀奇古怪的材料和鸡舍用的饲料都在北边,俄国的小狗同事则负责买配餐的面包。魔女的市场和普通的市场往往只隔了一堵墙,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飘在天空中的彩旗,比人高两倍的巨人,带着西伯利亚最深处冰冷的雪人和只有半个人大小的矮人都在那里。当然,在入口设下了咒语。
“请给我半份蝴蝶的磷粉,半份磨秃的缝衣针,分开装吧。”她在吉普赛魔女的摊子前停下来,话音刚落就看到脚边的红松鼠。
趁着店主打包的时间,曼陀罗蹲下身子,不知怎么地起了坏主意,“可爱的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她盯着红松鼠的眼睛,后者忽闪忽闪着睫毛,歪歪头看着她。
只是普通的红松鼠吗?她想。
站起身时却迎面撞上一位红色头发的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太调皮了!”戴着大缎带帽子的红发魔女揪着红松鼠背,刚训斥了一句自己的使魔,却看到曼陀罗的耳朵都红了。
“太久没见到松鼠了,明明之前这里有很多……”她变出一把白色的鸡蛋花塞在格温琳手里,一溜烟地跑出市场。
也许仙灵真的害羞了,她竟然忘记了泰戈尔的提醒,骄傲又粗心的仙灵逃进了森林,在意识到不久前的告诫时,已经走得很深了。
森林的中央缺失一汪泉水,旁边是被人毁坏的石碑。“卢恩的字符……凯尔特民族留下的吗。”她走过银色的泉水,背后被什么抵住了。
黑色的巨犬。
是谁会把犬看成马呢,除非它实在是太大了。家里的俄罗斯白犬也很大,却在如同影子一般的黑犬前显得温顺极了。
“不是人类啊。”它像影子般出现又同黄昏一起消失了,“小小的仙灵,你何时会离开这里到世界的里侧呢。”
“……”曼陀罗看着巨犬。曼陀罗和黑色的巨犬同时出现,总会有财宝和贤者之石,人类常常说。但此时真的看到了,她还是腿软地贴着石碑坐下了。
我何时会离开。她坐在地上想。
远处听到猫头鹰的叫声。
顺便让孩子们都参加进来e组
————————
【牧多】
1.赫罗娅:牧多幼年的旧名,到后来看开了也舍弃了这个名字,决定作为“牧多”继续活下去
2.艾华伊(父)/凡洛德(母):牧多的亲生父母,母亲是墨杜萨族的女祭司,夫妻俩在墨杜萨族内战爆发后下落不明
3.伊东/夏琳:养父母,死于宇宙海盗手下
4.牧千/牧风:大姐和二姐,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姐
5.夏茉:恋人(10+已结婚)
6.左零:书友组,同好、朋友
7.凯特斯:好友,又损又要好x
8.弗斯提:前辈和后辈,关系微妙
9.沃尔夫/莱瑞尔:未来亲家
10.奈芙:学姐和学妹,安全裤战争x
11.乐欧:大姐的恋人,也是队友(所以算嫂子吗)
12.痕汐:二姐的恋人,沃森市猎人,不熟
13.索菲娅:亲切的前辈姐姐,对自己很照顾,牧多单方面不知道索菲娅是同族人
14.芙兰:在达尼市的网友,掉马甲奔现成为好友
15.艾蕾亚:10+和夏夏一起领养的女儿
16.克莱夫:10+的未来女婿,沃莱夫夫家的养子
17.一个亿:牧风殉职后遗留下的一只奶牛猫,被牧多收养
(夏琳:?说好的不卷进世俗纷争呢女儿)
【席兰】
1.吉奥米德(父)/莫莉丝(母):席兰的亲生父母,父亲是甜点师(死亡)、母亲是精灵族医生(替席兰顶罪蹲牢中)
2.诺莱:席兰的亲生妹妹,德莱特猎人
3.医疗班:都是好同事
4.逸睿斯:伴侣
5.沃尔夫/莱瑞尔:孤儿院三人组
6.西奈:经常组队出任务的合拍伙伴
7.温丝莱特:亲生女儿,与逸睿斯的孩子
8.安姨:好心收养席兰并将她带出黑暗的慈祥老妇人
【拉尔兰】
1.罗雀(父)/紫罗兰(母):拉尔兰的亲生父母,父亲是“罗雀集团”大公司的CEO,母亲是贵族千金
2.莉贝卡:大拉尔兰7岁的亲生姐姐
3.阿拉德:实习期的医疗班导师
4.罗塞林:实习期的同窗
5.洛格玛:10+才认识的恋人
【凯特斯】
1.休伯特:泰勒斯市的警方人员,一开始和凯特斯并不对付,后来成为恋人
2.牧多:好友,被牧多帮助过,又损又要好
3.西奈:命运相似的两个人,冤家路窄,相看两厌(虽然大多数都是凯特斯主动惹起的火)
4.左零:算是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喜欢一起搞个大新闻(?不是)
5.巴里兰先生:占卜师,凯特斯对占卜感兴趣的启蒙导师,死于凯特斯占卜出的未来
6.奶盖:一只玄凤鹦鹉,被休伯特捡回家,由休凯夫夫共同饲养
【瓦拉】
1.卡修斯:安德鲁总裁的助理小姐,虽然有点莫得感情,但依然非常关心队长和泰勒斯的每位队员,尽职尽责
2.亚岱尔:喜欢互相观察,恋人
3.威斯莱奇(父)/奥黛加娜(母):瓦拉的亲生父母,非法实验机构“gary paradise”的科研成员,某次重大实验失败后跑路,间接导致瓦拉遭到改造的悲剧
【西奈】
1.莉雅:同族人,伪母子(?),曾经因理念冲突而分道扬镳,之后由西奈邀请莉雅加入泰勒斯队
2.凯特斯:冤家路窄,相看两厌,总是因凯特斯的挑衅之言感到异常恼火
3.席兰:经常组队出任务的合拍伙伴
【莱尔多】
1.西蒙(父)/伊莉莎(母):莱尔多的亲生父母,被人推黑锅入狱,双双在狱中含冤自尽
2.左零:前期买卖情报的交易关系
3.奇:黑客同行
4.玛格丝.巴特:网友
【休伯特(非猎人,警方人员)】
1.凯特斯:恋人
2.奶盖:一只玄凤鹦鹉,据说名字是休伯特起的,由休凯夫夫共同饲养
【索菲娅】
1.艾列弗(父)/海瑟薇(母):索菲娅的亲生父母,双双死于18年前的那场墨杜萨内战中
2.克劳狄店长:“克劳甜品店”的老板娘,索菲娅打工的地方,跟着学了不少技术
3.牧多:同乡友人,基于各种原因向对方隐瞒了这件事
4.凡洛德女士:牧多的亲生母亲,救助过索菲娅逃过死劫,也是因为这原因才对牧多格外照顾
5.温蒂:恋人
【玛格丝.巴特】
1.塞弥特.巴特(父)/丹娜.巴特(母):玛格丝的亲生父母
2.乔罗.巴特:玛格丝的亲生哥哥
3.弗兰克:恋人
4.莱尔多:网友
“卖冰块咯!有硝石冰还有甜甜的冰糕,一勺子只要……”小贩顶着一天中最烈的阳光,沿小村的石子路挪动,到了六月,吝啬的太阳也慷慨了起来,不时的阵雨完全抵挡不住其锋芒,各种植物趁机开出花朵,花楸和犬蔷薇俏皮地装点起周遭的一切,粉粉白白的煞是可爱。不光是这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好生意也使得他喜上眉梢,因为没走几步便有三五个耐不住热的孩子围了上来,从他这儿捧走有点融化了的冰糕吃着。他在心里暗自合计,这回是冰糕先卖完还是硝石冰被谁家来个人包圆,硝石冰通常是一次性多买一些给自家的冷库降温用,一下都买走也是常有的事。
在他四处搜寻潜在的客户时,有束目光透过玻璃,从一幢遮着防雨瓦的房子里把他击中了,金发的妇人——姑且先这么称呼——坐在屋内打量他,行走四处兜售商品自然少不了各种人瞧来瞧去的,小贩没太在意,“哪怕是魔女或者地精!”他自嘲道,“能送钱来的人谁不要呢?你看这热天,我都想来一口。”
那人动了动,好像听见他说的话了,从椅子上站起身。小贩不敢细想,移开了视线。应该只是凑巧吧?
安确实是碰巧看见了小贩,但不巧的是,打量他的在这幢洋房里另有其人。就在稍稍靠后一点的房间,两个好奇的脑袋贴在玻璃上,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你看,卖冰的停下了,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在盯着他?”
“猎魔人昨天来的,他在满口跑火车呢。况且这扇窗户还没擦,谁眼神那么好能看见里头啊。”
两个小伙子从热热闹闹的赛马场回来,可以说没什么心思做事,厨房蒙了些尘正等着人来揩拭,水桶里装着方才打回来的清水,完全没动过,连抹布都是干干爽爽的。乔尼借着阳光端详自己的手指,感觉死皮已经从指尖的一角噼噼啪啪爆裂开来。
班拿着笤帚坐在他旁边,入定了似的,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你还知道擦窗户。”乔尼扒拉了一下班的裤腿子。
他俩的身高差的有点多,坐在吃饭的椅子上后,乔尼还是下意识先对着裤子使劲。班低下头,绿眼珠像浮萍滑过水面似的,温吞地向他看去。如果乔尼和人类呆在一起长大,可能会觉得这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所能露出的眼神,但是他自己揣着数不清的人类秘密,所以知道,平静得甚至有些迟钝的家伙,要么是真的性格迟钝,被小心地呵护着,要么就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平常小事已不足以在表情上产生什么波动了。
班的话,他有魔女的庇护在,说不定真的只是被保护过度,毕竟驼鹿也是这个样子,准备温暖的住处,又会做好吃的食物,生怕哪儿不得劲。乔尼自己也才十多岁而已,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一番胡思乱想让他有些烦躁。
“要不今天就别干活了,我们趁卖冰的还没走,去搞点?”他提议。
“我没意见,不过不用带我,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乔尼觉得只有自己吃很无聊。
“嗯……我跟你说过以前安带我去德比的事吗?”
“没有。”
“差不多十来年前的事了,我只有十多岁还没过半,安忙于生计,又要教我读书,我们两个每天天擦黑就困得想睡觉。等到白天越来越长,我们俩也终于能坐在一起聊会天的时候,她突然说德比日要到了,是任何阶层的人类都会去的一场马赛,我们穿的随意一点也不会有人怀疑身份。于是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身上一尘不染的、带着随从的、拖着推车四处叫卖的人把观众席都填满了,可那些装着商品的小推车像鱼一样在其中穿行,其中一辆,就装着跟今天差不多的东西。”班试图用简短的语言解释,一些美好的记忆却占据着他的舌尖,不停舞蹈着。
“居然没多大变化吗?”乔尼吃惊了,在驼鹿家里摆着不少她收集的玩意,仅是数年前制作的物品就与现在所用有着天壤之别,他以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地方,十几年前的卖冰车应该大不一样才对。班听他这么说只是笑了下,继续讲起来。
“没准是遇到同一个人了呢?安见我一直盯着其他孩子吃冰,就给我也要了一勺,那支勺子显然是别人用过的,她意识到这点时脸都变色了!可不能让她听见我说这个,因为回来之后我就拉肚子了,整整七天才康复,她后悔得想死,就再也不让我跟别人共用餐具。”
说到安对自己的状况有多关注,班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难怪一回来就要他们收拾厨房,是怕吃到不干净的饭。
表面上不苟言笑,总板着个脸,是觉得不擅表达的自己太笨拙吧。
“但是安来做饭的话……”两个人都想起了一件事情。
“吃了正常的饭之后就吃不回去了呢……”
安再怎么神通广大,在庖厨方面的造诣也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乔尼,你来做饭真是辛苦了。”想到这,班不由得伸出手搓了搓乔尼的脑袋,细软的金发像是幼兽的胎毛,脆弱易折,被太阳一晒,暖洋洋的。
乔尼显得有些赧,眼睛撇向了一边,催促班快点做决定。
“现在身体肯定比当时好很多了嘛!我们就偷偷地去,不然人家就走喽。”
是啊,你看这就又有顾客光临……
哎?
乔尼瞪大了眼睛不说话,班随他一同看去,也哑然失笑。
安什么时候偷听了他们俩的谈话,抑或是料事如神,走出屋子和卖冰的小贩交谈。
“老天爷啊,这是把冰块都买了吗,她往回走了!”
还没等乔尼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安已经提着桶到门口,当场抓获这两个磨洋工的家伙。
“不想干就别干,去,上仓库把那玩意拿来,洗干净点,让你们偷偷去吃,还不如自己在家做出来放心。”她依旧冷着个脸,乔尼明白,现在这种场合不笑出来已经是忍者了。
“还有班,帮他弄碎冰块,不知道的就让他教你吧,他比我懂。嗨,本来是买来放着的,谁知到还真有拿出来的一天……”
安好像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关门回屋,留下班和乔尼,还有一大桶化了又黏在一起的硝石冰。乔尼大概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他接过班递给他的钥匙,打开仓库门,安要找的是一个布包着的物体,黄铜制的,中间还有一个夹层用来装冷却剂,班看到它时意识到,这就是十来年前他病好之后,安买回来摆在厨房的——中间的容器被取走后当了一阵花瓶,看来是试图给他亲手做一份冰糕然后失败的结果。
“乔尼。”班主动拿起碎冰的小锤,“我们来帮这个快生锈的家伙继续它的使命吧。”安肯定也想要拿它做出美味的东西来。
黄铜并没有铁器那么容易生锈,保管得又妥当,洗洗擦擦后光亮如初,储藏室里还有一些奶油和橘子酱,把它们简单地拌匀倒进制冰机里,再往夹层中填满砸碎的冰块。为了快些融化,乔尼还偷偷洒了些盐在里头,接下来只要转动把手让混合物不停地搅动,防止它生出扎嘴的冰茬。乔尼的小手摇得发酸,仍不忘了唱歌来解闷。
『来自黄色峭壁的海草,爱尔兰海草
来自海洋的海藻,爱尔兰最好的海藻』
班听过这首歌,立刻跟着乔尼哼唱起来,他虽只懂得曲调,却唱得十分准确。
“想不到你也听过这首歌。”乔尼显得很是高兴,这歌从帕特里克那得到之后还是头一次和人同唱。班摇摇头,表示自己会的就到此为止了:“歌词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还想……想知道唱了些什么。”
“这好说,但是你也要教我啊。”
“这也是秘密吗?”
“是哦,把你的《鳟鱼》教我唱,我就教你这首歌怎么样?”
“好。”
他们在厨房唱得热火朝天,你摇一会把手我再摇一会,闲下来的那个就打拍子,歌声从厨房的木门飘出来,而内容早已经脱离互相教授的那两首歌谣,变成了连拼带凑的即兴演出。
从朝露唱到晚霞,从都柏林唱到芬兰,从斯卡布罗集市唱到伊娃波尔卡,安在隔壁听得真切,那些击打的锅碗瓢盆唤起了她埋藏在心底里的火苗,在曾经屈指可数的,平稳的夜里,劳作一天的人们用木头搭成一个台子供人聚在一处娱乐,木头不是新木,涂了油所能带来的恼人气味早就被霉味覆盖。
草叉、锄头,甚至是谁家的铁锤和锅盖此时齐聚一堂,能生产美味的食物此时同样也能做出滋润心田的糖水,波尔卡就是那糖水,作为每次都能打来大猎物的猎人,父亲理所应当地站在台子中央,高大且厚实的身影映着油灯的火光,粗皮鞋踏在木台的板子上,哒,哒,哒。
又是从何时起,糖水被火烤得发焦,浓稠,变得像血浆一般褐红呢,记忆中的父亲向自己招手:“安,我的小鹿,轻盈的小铃兰花,来这边同我一起跳吧。”
可安不能,父亲的脸庞已被火灼烧,尖锐的草叉沾染着褐红的糖水,奏不出悦耳的声音了,曾经一起欢笑的人们把带刃的金属对着自己,质问着她为什么不肯去死。
我不是鹿,也不是铃兰,你们轻视我践踏我,终究撕咬着你们喉咙的也会是我。
已经没有谁会向我伸出手邀请我跳波尔卡了,肯这样做的人,早就死在大火里了。安打算施一个静音咒语,让厨房的歌声不再传入自己的耳中,也就不会像刀一样在心上割来割去。
歌声非但没停,反倒越来越响亮。紧接着歌声的源头在自己面前现身了。
『隔壁传来的波尔卡舞曲调
让我也忍不住踏起脚来,oh!』
是自己捡来的臭小子班,脸上挂着汗水和红晕,他唱一句,身后的小耗子就拿着长柄勺和木铲敲两下,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安也是这样站在人群中,卖力地为父亲打着节拍。安的胸口突然被温暖的什么烫了一下,随后手指已经被班握住了,乔尼在坏笑,他好像对什么都了然于胸,“跟他跳吧。”忙着打拍子的他只够用嘴唇做出这样的口型。
熟悉的歌通过未听过的声音唱出来,丢三落四,咬字不清,使得安纠错似的开口带着他一起唱,鞋跟踩在地板上恨不能踏出一排窟窿,更加年轻的手,与自己相似而不至于灼伤的体温,冲淡了焦糖浓厚的苦味,像桦树汁般清甜温柔的声音,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班的声音。
这是关于“加布里埃尔魔法学院”企划的QandA 根据遇到的一些问题做了解答和整理。
是实时更新的。
也欢迎更多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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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八大魔法属性具体是指?
A:常见的五属性“金、木、水、火、土”(虽然听起来很不魔法,但是为了炼金术着想,这应才是最优解(?),加上“星、月、日”三大额外属性便是八大魔法属性。
2.
Q:其中的“星、月、日”又是什么?
A:星可以看作是星星的力量,主要偏向“无”的一端,是中立的中和属性,月偏向暗,日则可以理解为光。
3.
Q:能拥有复数的魔法属性吗?
A:最多能够拥有1-2种魔法属性。
4:
Q:男生能够穿女生校服吗?女生又能不能穿男生的校服?
A:答案是可以的。校服由后勤科统一发放,后勤科老师完全尊重学生的个人爱好。
5:
Q:留级生最多可以留到多少岁?
A:50岁。
50岁是几乎所有种族的壮年期,“不能一生只在壳中生长”,学院长秉持这种理念,若学生只是性格上的问题导致的留级,不论如何会在其50岁之前亲自考察并给予教育使其能够毕业。
6:
Q:学生能够殴打教师吗?教师呢?
A:原则上是不可以的,包括学生之间的私斗都是禁止的。
前者会被处罚,严重则勒令退学,后者会被处分并扣除工资予以教训,严重则剥夺教师权力。
7:
Q:意思是说不是私斗的话就可以吗?出现伤亡的话?
A:通过申请之后可以批准使用竞技场。
在竞技场内死亡、24h内能够借由魔法苏生,但是依据和平至上的原则,若是私斗参杂了严重的个人情绪或是其他,导致有一方进入了死亡状态的,校内的处分处罚如第6条后,而在全种族和平的当下若情节严重则会被判刑。
8:
Q:学生/其他教师可以使用温室吗?
A:温室内培养了一些常见的药草和植物类的魔物,由于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进入需要相关教师的批准或要求才行。
有培育植物的兴趣爱好的话,校内设有花坛,也可以在个人宿舍自由的。
9:
Q:兽族学生的亚形态一定只能是人类+兽耳的组合吗?可不可以出现一定的furry程度?
A:不一定,可以出现轻型(?)furry。
除了龙族和一些较大型的种族外,原型状态也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校舍一类是按标准来设立的,使用兽原型破坏了校舍是会被处以惩罚的。
10:
Q:会不会有混血儿?
A:各种族之间是存在通婚现象的,但是不存在两个或多个种族特征混交的孩子,孩子只会继承父母中的一位的种族特征,也会出现两亲兄弟不是一个种族的情况。
11:
Q:有所谓的“种族特性”吗?比如魅魔会不会以[]为食物?
A:有,会。
完全尊重各个种族各自的特性,学生私下的私生活完全自由。
12:
Q:教师也可以是问题儿童吗?
A:在能够顺利且负责的执教的前提下,有趣的人大欢迎。
13:
Q:教师所教科目有什么限制吗?
A:兴趣课的老师是由主课老师兼任的,没有固定的兴趣课的老师。
人设可以教学一门主课的同时兼任兴趣课导师。
主课老师所教科目可以重合,但是所教年级不可以重合,这个由玩家自行协商。
14:
Q:这里的魔族指的是一个种族吗?原型偏向圣经的还是日系的?
A:可以看成是一个种族,方便概括的话就是日系魔族吧。
15:
Q:关于企划书有提及到的战争年代大概已经过去了多久呢?能不能有战争遗留下来的角色?
A:已经过去了一两千年了,以普遍的大家的寿命来说已经是爷爷的爸爸辈的事情了,不可以设定这么bug的存在噢。
16:
Q:企划书有说到有魔力的存在寿命大都在300-600,那么没有魔力的呢?
A:没有魔力的存在实属是少之又少,这类人大概可能最多活到200岁。
17:
Q:那可不可设定没有魔力的角色呢?
A:不可以噢,魔力量少或者多都ok,完全没有是不可以的。毕竟是会教授魔法的地方,没有魔力就不能就读,跟不上课程,也无法去教授他人。
18:
Q:魔法史课会大体上教一些什么呢?有具体的伟人设定或者历史设定吗?
A:没错,就是历史课。会讲生命的起源,也会讲战争,会讲各个种族。
具体的伟人设定和历史设定是有的,不过于舞台在学院的本企而言这种设定扩展出去会影响主舞台的平衡性,因此做了删减和概括,不予以展示和说明。
如果有魔法史课的老师或者对历史有兴趣的学生请在企划世界观的大体下尽量瞎扯(!
19:
Q:炼金术再具体一些是什么样的学科呢?
A:主要一门关于置换的学科。
用少量的魔力通过计算绘制魔法阵,再通过魔法阵以物易物的形式向元素妖精们交换魔力,以弥补自身不足的魔力。
另外制药,利用刻印制作魔导具,也包含再炼金术里面。
使用炼金术会比直接使用魔法更节省魔力,但是需要花费材料和绘制魔法阵的时间。
20:
Q:学生人设必备的“星卡”,具体作用是?
A:类似于你的校卡,一方面为了区别学生年级,另一方面方便(并不存在的)门卫和宿管登记进出。
除此之外外出狩猎或任务时,教师等可能会对星卡施加一些魔力以防万一。
因此企划组想这个应该确实是必备的...如果不想画不喜欢的话,文字提及一下平时不爱戴就行完全没问题!
活動說明》》
根據給出的基礎世界觀設定自由創作短篇小說,創作完成後交由管理員發佈,由大家來猜測該篇文章作者,最後依照被猜出人數進行勝負判定。
勝負依據數將根據實際參與人數進行劃定。
活動時間》》
活動報名時間:即日起~4月10日
活動作品提交時間:2021年4月1日起~4月25日
提交作品必須先行報名。
基礎世界觀設定》》
【待4月1日公佈】
說明:只要符合基本世界觀設定,可以自由創作相關細節,沒有特別設定上的細節規定。
報名須知》》
①參與本活動需要事先報名,報名請直接在本帖留言。報名留言格式:
報名:【X招】○○○(群內ID)
沒有ELF賬號的成員可以私下告知鶇君或雷七郎協助報名。
*讀者同樣可以參與,但是必須完成要求的作者任務。
②完成的作品請交給【牢頭】鶇君,由鶇君在主頁進行【匿名】發表。
③報了名卻沒有完成作品的參加者會因欺騙獄友感情而受到懲罰。
④只有滿足每月任務要求(至少1500字,完整完結)的活動作品可以替代作業。
⑤只有在本群提交過至少兩篇完整作品的成員可以參與活動創作和參與活動投票。
創作要求》》
①必須使用原創作品參與,禁止二次創作。
②單篇作品滿足每月任務作業要求的,可以替代當月作業。
活動獎品》》
大獎(沒有人猜出+人氣第一名):
勝者獎池:
優先選擇權排序:(A→B→C)
A,被猜出數量(以數量小者為勝)
B,總猜測數量
C,人氣投票數
①闻酥园點心(由【一招】淺間提供)
②巧克力(由【五招】江櫞提供)
③超好吃辣椒油一瓶(由【二招】香無妄提供)
④一瓶便宜酒(由【獄卒】琳艾提供)
【有想繼續提供的可以告知獄卒雷七郎】
失敗懲罰》》(由敗者自選其一接受懲罰)
①下個月作業雙倍(無法完成按照未完成任務處理)
↑報名未交只能選擇此項↑
②放風區內開麥唱首歌(必須是可以被放風區內所有成員聽到的形式,比如在聊天池內發語音或將錄音發到群文件共享,在線直播不屬於「可被所有成員聽到」的範疇)
③有其它技能的可以告訴管理員,由管理員決定是否可以作為懲罰。
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提問。
一章死亡角色统计如下,如有错漏请群内私戳企划主。
和平之秋
啖萤
双生
端公
湘菇茑
楼
久野 泉
琼
李驯
Lite
章月
越一歌
俾斯麦-016
昆
多琳
思明
雀
晓
三眼水母 / 三月夜
三生桥
断鸿笙
D
新建文件夹(1)
何轩
作者:阿千
朱霞的小儿子在意外中出生了,受惊早产又加上她是高龄产妇,一切都很糟糕。更糟糕的是紧接着她就被简天隐秘地送到这座家乡小镇的公寓里,躲避虎视眈眈的对头。这里除了她和儿子,只有自小照顾她的保姆和丈夫心腹的手下保护他们的安全。
最开始的几天,朱霞的身体还很虚弱,总是在睡觉,而清醒的时候,就会念叨着她的儿子们。
“小少爷还在保温箱里,医生说还要观察两周。”
“他原本快足月了……他原本不需要一个人躺在那边生死未卜的。你知道如果我没有气昏头一个人跑出去……也许就不会发生意外……阿天说过好多次让我不要去找赤龙!但是我怎么可以不去呢……”如果她更加谨慎一点,不受仇家的挑衅,那么她也不会早产,也许等到足月的时候她的小儿子就该顺利地躺在她的身边,她能静静地看着他,他会用小手无意识地裹住她的手指,或者就他单纯地在睡觉,口水咕噜噜地冒泡。但是现在一切化为了泡影,她懊恼地躺在床上唠叨起来。
她的话一直很多,但不是这种阴沉又幽怨的唠叨,保姆想着。朱霞一直是人群里的最能炒热气氛的那一个,一朵花开一阵凉风都能让她高兴起来。就在一周前,她还高兴地为要出生的孩子挑选物品,现在的婴儿用品实在是太多了,保姆听着她细数着不同用品不同的设计,眼睛闪闪发亮,光是一个儿童爬行铺就有不同材质不同的功能,海绵的、泡沫的,带玩具的、送顶挂的。她一个个介绍过来,话不停,她的快乐总是能感染到人。
而此刻的朱霞倒是变得憔悴起来,目光无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真是一个糟糕的母亲。”眼泪落在手上,保姆姨只能握着她的手安慰:“没事的,霞姐,没事的。小少爷的情况很好。”
“别骗我了……红姨……你们别骗我了……你们根本不能和医院联系,你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你们都不告诉我!让我见见他……”保姆只能抱紧了她,希望能为她分担一些悲痛。
“小少爷在保温箱里,医生在照顾他,你知道我们这里没有设施,照顾不了他。”
保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唤起了她的乳名:“你只是需要忍耐一下。”
“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两周?”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和愁情。
“两周,医生说两周。”保姆看着她愁苦的眼睛忍不住保证道。
保姆抱着她轻轻安抚,就像是朱霞小时候一样。朱霞从小就是怕孤独的人,父母工作忙碌,经常只留下她们两人在家中。保姆以前也是这样陪在床边保证,等她睡醒,父母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不过这些回忆已经很久远了,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很多年,很少有这种软弱的时候了。此刻,在她眼前,记忆中的少女迅速地因为悲伤和自责衰老下去,失去了光彩。
她安抚着朱霞,犹豫着提议:“我让少爷来陪陪你好吗?”她指的自然不是刚出生的小少爷,而是这次一同被安排在这里的二少爷。原本保姆怕孩子年纪太小会吵到她休息,很少将少爷带到她的房间,但是此刻,保姆知道孩子才能她带来一丝慰籍。
果然朱霞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几乎就要翻身下床:“我想去见见小仁。”
保姆一时慌了,好说歹说把朱霞劝在床上。保姆亲自去把二少爷带到朱霞的房门前,她用巾帕擦了擦手,有些紧张。她为二少爷收拾收拾衣服和头发:“记住我说的了吗?要乖,不要让妈妈费心,也不要说另外两个少爷的事情 。不然妈妈该伤心了。”
算上刚出生的小少爷,简家一共有三个儿子。这位二少爷虽然只有五岁,但是一向乖巧又懂事,小小年纪还会给大他三岁的哥哥说教。“不能剩饭。”那糯糯软软的声音配上认真的模样甚是好玩。大少爷常故意和他抬杠:“不剩饭的话吃撑了怎么办?吃撑了对身体也不好吧。”他年纪小还想不明白太复杂的事情,只觉得不能剩饭是真理,不能吃撑也对,只能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噙着泪又认真地重复着他的说教:“妈妈说不能剩饭。”大少爷就笑成一团,乖乖把剩饭吃光。二少爷才满意地破涕为笑。
二少爷年纪小,还不太明白母亲遇险垂危的事情,只知道突然有事搬来了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保姆不让他提兄弟的事情,不过他自信自己聪明极了,大人交代的事情都能做好,他点点头,自作主张地转动房门,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合上了,密不透风,昏暗无光,他看到妈妈正倚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看着窗帘。他期待地看了看保姆。保姆点了点头,他便立刻奔过去贴住母亲。
“妈妈!”他亲昵地叫了一声又一声。朱霞捧着这张小脸,亲了一大口,又拉开些距离,上下观察:“我的小仁没事!太好了。有没有哪里受伤,留下伤口没有。哪里疼呀小仁?”她先迅速地查看要害,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二少爷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皮嫩肤白,健健康康,甚至丝毫不见伤口。
朱霞看着欢喜,将他抱在怀里:“太好了。”
二少爷对母亲的激动有些疑惑,正想要推开妈妈,却看到保姆制止的眼神。于是他还是任由母亲抱住他,毕竟母亲的怀抱也让他很是安心。这几天他也不好过,哥哥爸爸都不在,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但是红姨忙着照顾妈妈,朱明叔叔忙着工作,而且朱明叔叔坏极了,也不允许他出门玩,也不许他去打扰妈妈,他每天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视频玩游戏。
现在终于能见到妈妈了,不高兴的事情都立刻烟消云散,他也抱紧了妈妈:“妈妈,我有点想你了。我给你讲,我特别乖,学了新的歌。”
“好好,你快唱给我听听。”
儿子不知道哪里学来了一首歌颂妈妈的儿歌,唱着母亲是孩子的守护神,保护孩子免受风吹雨打,守护孩子一路成长。
11点朱明惯例地在屋内外检查了几遍,回到大厅。通常这个时候,红姨总在房间里看护少爷,照顾霞姐。但是今天,红姨还在客厅等他,见他来了,便用小巾帕擦着手站了起来:“明哥,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红姨。”朱明礼貌地道谢,“有什么事吗?”霞姐对红姨很亲近,连带着会里的人都对红姨很尊敬。
“霞姐想要见小少爷,我觉得她不太好。如果能让她见到小少爷,也许会好一点……”
“这恐怕很难。”
“医生之前说小少爷两周可以从保温箱里出来,到时候能不能带小少爷来这里。”
“选龙头还要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哪里都不能回去。”朱明耐下心给红姨讲道理:“你也知道赤龙的人袭击了大少爷和霞姐,现在让他们回去真的很危险。”
红姨沉默,朱明说的她都明白,但是她也不知道等“两周”这个定时炸弹炸开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只能点点头与朱明道了晚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霞几乎肉眼可见地急躁起来。发脾气的次数也多了。她原本就是直率的人,有什么就会说。虽然她会忍耐着不在儿子面前发作,一旦儿子离开房间,她就忍不住朝红姨发火,任何小事都能点燃她的怒火。
涨奶和疼痛原本就让她烦躁,而保姆在她耳边叨叨唠唠着“你身体如何了?”“疼吗?”这种“无意义”的关心让她更加郁闷。
“别说了!烦死了!!”保姆会立刻噤声。但是再次为她端水送餐喂药的时候、看着她时而苍白又阴郁的脸色时候,保姆忍不住又会再问一句。
“我疼!我难受死了!躺在床上都闷坏了,但是又没气力起身!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湿漉漉的难受死了!!疼就算了,我扎自己一刀就不疼了!”她露出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是被她自己掐出来的痕迹,“但是这根本不是疼!不对,是疼!肚子又涨又重又恶心,我都不知道怎么办!!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总是大吼着结束话题,有时候也会哭起来。
一开始朱明听到房间里的吵闹还会来帮忙,但是朱霞只是大叫着“让这个臭男人滚开,说了多少次不要让男人进来!!”朱明第一次见到这个乱糟糟又歇斯底里的女人的时候有些不相信这是朱霞。霞姐是组里的大姐,他进组的时候霞姐已经不太出面,但是他听过很多霞姐的丰功伟绩,怎么一个人单枪匹马抢查到对方的货舱,怎么带着人去人家出千的场子打架。他和朱霞去过靶场,朱霞盯着靶子的眼神自信又凶狠,让初出茅庐的他感到惊悚,他相信那些丰功伟绩都不是“故事”。霞姐不但能打,长得也漂亮极了,总是爽朗地笑着,人总是对漂亮的异性很容易心生好感,而这份好感和憧憬此刻有些消散了。
但是他敬重简天和朱霞,而且竹剑会非常传统,拜关公,讲义气。朱明从接到任务开始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保护着嫂嫂身陷敌营的关二爷,豪气顿生。他听着房间里的混乱吵闹,想着外面危机四伏,总得想想办法完成他的任务才是。
朱明的任务说简单也很简单,说困难也很困难。只要他们的藏身处没有被赤龙那派发现,那他们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一旦被发现,朱明一人显然是不足以保护这一家妇孺病弱,他要做的是及时地通知竹剑会和大哥。他每天盯着路上人来人往的人,生怕漏了哪个可疑人物,又绕着公寓转一圈又一圈,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连续两周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实在没了心思去多想些什么。他看着红姨的黑眼圈,也知道两个人都是煎熬。他趁着红姨做饭的档口,把她叫了出来。
“这是镇定剂,和霞姐的药一起给她吃。”他递了个一瓶药给红姨,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说,“当然如果能把霞姐的病根治,那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朱明真是年轻人说话不经大脑,红姨一边洗菜,一边恼怒。如果一个人的病是说治好就能治好的,那世界上的人会少一半的烦恼,如果世上有这种能一下子治好病的方法,那她要先治治她的腰腿和失眠。然而世界上唯一快速有效的只有麻痹和欺骗,比如她的止痛药和这瓶镇定剂。
不过至少这让她和朱霞有一丝喘息。
小仁真的很乖巧懂事,他又是帮红姨开门,又是要给妈妈喂饭,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虽然朱霞从不在他面前发火,但是他似乎能感受到朱霞的不快乐似的,时常安抚她。朱霞一瞬间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和以前那个吵吵嚷嚷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也比她小时候强多了。
不但如此他似乎也开始有了小心思,经常欲言又止的模样,追问起来,他又认真地摇摇头,不肯告诉母亲。她都不知道小孩子那么小就会有秘密了。
她问是不是想要玩具,是不是想出去玩,是不是想要零食,是不是想爸爸了,是不是要玩游戏,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小女孩,她猜遍了一切,但是儿子就是不肯说。煞有介事地捂住嘴巴,皱着眉头,就像他一本正经的老爸。
朱霞一下子就笑了,也不再追问。
有了儿子的陪伴,朱霞的精神似乎平稳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是会做恶梦。
记忆像是得空帮她整理起了过往。她最近总是梦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在街头打架的场景。小混混打架的起因总是很无聊的,抢球场、嘴巴不干净、又或是单纯的故意挑衅看人不爽。她和身边的同伴们一起因为无聊的理由打得头破血流。
她也梦到自己真的给组里开始干“正事”的时候一个人蹲点抢货的事情。这种风险很高的事情原本不用她来做的,她父母都是组里的高层,她性格爽朗又长得漂亮,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落于美女之后呢?但是她很倔强又自信自己的一身本事,冲在前头给组里做了不少事。她年轻时候就是众星捧月,出入相随的人众多,自己又身手好,她怕什么呢?
直到和丈夫简天结婚,生下简仁,为人母后,她才真正地停下手来。她发现了比满足她过剩的精力和自尊更有趣的事情——养孩子。小孩子实在是太有趣了,大的那个自以为是,小的那个一本正经。年纪到了,她就给他们讲三国演义,讲关公的故事,她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然后教他们耍枪。简天反对他们舞刀弄枪的,她却觉得,混黑道的,小孩子总要会保护自己,她爸妈从小也是那么教的。
但是她今天又做了噩梦,梦到赤龙的人趁着她怀孕、不便行动的时候来偷袭她和简仁。儿子年纪那么小,却勇敢地扑在她身上帮她挡枪,他的手贴在朱霞的身上,渐渐变得冰凉。她想起来简天劝过自己很多次,他们年轻的时候仇人太多了,不要总是把孩子带在身边,但是她总是不舍得和孩子分开。
她猛然惊醒,确认儿子毫发无伤地躺在她身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保姆听到声响顶着黑眼圈闯了进来,着急地给她顺气倒水。
“红姨,你是不是一直趴在门上,我有一点动静你总是第一个到。”
“我巴不得趴在你门上,生怕你有什么事情!你这个小孩不识好歹。”红姨见她还能开玩笑,忍不住嗔怪道,又放下了心,朱霞的精神确实较之前好了很多。早产对她身体的影响也在渐渐好转。
“我觉得我过两天就可以下地练练了。”
“你的手还疼吗?”
“疼的。”朱霞动了动手腕不再说话。
“还是再多休息两天吧。这个我让朱明给你查了。”保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念了起来,“孕激素为了开骨盆顺产准备会刺激骨缝打开,在影响骨盆的同时,也会影响到了身体其他的关节。你的手痛就是这个这个孕激素导致的,过了这阵就好了。”
“大家都会这样吗?我上次生阿仁就没事。”
“每个人每次情况都不一样。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看之前你还涨奶,现在已经好了。”
朱霞点点头。如果说有什么幸运的事情,那就是她不是第一次生产,有不少经验,但是之前生产的时候一切似乎没有这次那么可恶又可怖,她只体会到当母亲的喜悦,而这一次她体会到了当母亲的痛苦。
“你快睡。”红姨催促着她入睡,她顺从地点点头。
朱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离天亮还有很久,这次她没有坐起来也没有发出声响,她只是转头看着熟睡不知事的儿子,又流下了眼泪。
她总是不想让儿子离开她的身边,但是小孩子自由的天性很难被束缚。虽然二少爷已经是乖巧内向那一类型的孩子,但是比起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他还是更喜欢到处跑来跑去。她教他下棋又教他打拳,但是她总是昏昏沉沉的,做到一半又没了力气,眼睁睁看着儿子跑出去,带着红姨回来照顾她。如此几次之后,她也不再强求。
二少爷还是很乖,总是来她房间给她唱歌,给她讲故事,朱霞总是抱紧儿子,直到儿子乖乖地说:妈妈这样我好难受,才舍得放手。
朱霞的手痛逐渐也好多了,朱霞有一次提起了想要拿一下枪。她以前就很喜欢打靶,她知道朱明有枪,想借来试试身手。
朱明把子弹撤空,给了她一把M1911,在她房间里装设了靶子,让她没事的时候可以练练举枪,但是她的手很快沉了下去,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练习,无力感逐渐笼罩着她。
红姨知道是药的原因,只能安慰她:“过段时间就好了,过段时间就好了。”朱霞隐隐约约知道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房间的窗帘从来没有被拉开过,她又整日整日地在睡觉,让她逐渐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红姨照顾着她睡觉,乖巧的朱霞好哄很多,这让红姨松了一口气,只是偶尔有些对话让人不安。
有一次她说:“红姨,从小你就骗我,小时候父母陪我睡觉的时候,我总是问:我睡着后你们会不会走?每次你们都跟我保证,绝对不会离开。但是每次我醒来,他们都不在了。”保姆从没想到朱霞的记忆中,小时候哄孩子的谎言竟然给她心里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记,她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善意的谎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朱霞会突然提及这个,她心虚地想是不是朱霞察觉带到了下药的事情。
但是既然朱霞没有戳穿,那……这就像哄孩子睡觉一下,孩子一旦安静地睡着了,等到黎明到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黎明很快就来了,孩子也会睡醒的。朱明带来了选举的结果,简天赢了,或者说,赤龙死了。
简天今晚就会来接他们,整个公寓里一下子就欢快了起来,红姨想把窗帘都拉起来——原本因为朱明想要隐藏房内的事情,从来不让拉开窗帘——却被朱明阻止了,毕竟赤龙才刚死,万一有些失去龙首的亡命之徒不管不顾就不好了。
确实,到最后一刻之前都不能松懈。
红姨快乐地告诉朱霞和二少爷,明天就要回去的事情。
朱霞瞪大了眼睛,问今天是几号。她的脑子有些无法思考,觉得遗忘了什么,然后她想起来了,两周早就已经过去,她小儿子的事情,再也没有下文。
她的小儿子怎么样了?但是她反应太慢了,没来得及问,红姨就已经离开房间去收拾了。毕竟她们马上就要回去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小仁跑了进来,有些高兴,他蹦蹦跳跳地给她看要送给爸爸、哥哥和弟弟的画。
噩梦猛然向朱霞袭来。算上刚出生的小少爷,简家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简仁,二儿子简风,小儿子简利。她看着简风有些不可置信,她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她已经逐渐想明白了。
她一把抱住了正在炫耀的简风,呆呆地说:“对不起……”
这位二少爷只是急着推开妈妈:“妈妈,你快松开,我的画要皱了!”
她赶忙松开手,画果然被她揉皱了。二少爷看着他精心完成的大作,几乎要哭了出来,推开妈妈就跑开了。
她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简天的车停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妻子的身体,从天而降,血从她的身下一点点蔓延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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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对不起这个月太忙写不完所以迅速结尾了!!!
想问问,对于主角心理变化的描述清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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