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源源汪
每一天,今天的我必须杀死昨天的我,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来的。
从我记事起就每天都经历着这样的事情,每天睡醒就会看到今天的我躺在床上,于是昨天的我就知道自己到了该去死的时候了。每一个我都只能活一天,但是“我”却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当然也曾经有过昨天的我不愿意去死,而反杀了今天的我的事情,活了几周,但是没有人能防一辈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每一个今天诞生的我都是带着杀气的,而活着的昨天的我就渐渐被磨平了棱角,最终还是被今天的我杀死了。
后来,昨天的我都认命了,知道这是最后活着的一天,就会乖乖呆在家里享受,看一看自己想看的电视剧,或者一本自己很久没有读过的书,反正在今天,都是今天的我去上班工作和交际,没有人会打扰昨天的我。等到今天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的时候,昨天的我会开开心心地把今天看的东西都告诉今天的我,然后平平静静地去赴死。
“死不疼吗?”突然有一天,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今天的我把手放在昨天的我的脖颈上问道,“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平静呢?”
昨天的我笑了:“都是这么过来的,到了明天你就懂了。”
这好像是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似的。
今天的我一点点收紧手里的空间,扼住昨天的我的喉咙,然后看着昨天的我渐渐因为窒息而涨红了脸,表情也从平静变为惊恐,但并没有过多的挣扎,最后即便想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明天就会懂了吗?”今天的我看着还留有昨天的我体温的双手,喃喃道。
今天的我将昨天的我的尸体摆放在床的另一侧,然后换上睡衣躺在了她的身边——都是自己,就算变成了尸体,好像也没什么恐怖的——况且明天醒来看见的就会是活着的我了。
不论怎样,所有问题到明天也都会烟消云散了。这瞬间我似乎有点明白昨天的我为什么对待死亡那么平静了。
睁开眼睛,我看到身边昨天的我的尸体消失了。今天的我正在厨房准备今天的早饭——她们永远这么精力充沛。
我挠着后脑勺,连头发也没梳就走了出去。
今天的我正在吃做好的早饭:鸡蛋火腿三明治。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哦,快要到出门的时间了,怪不得做得那么简单。
“诶,昨天的我,”今天的我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迅速地往我的背包里胡乱塞着东西,“冰箱里快没有吃的了,待会儿你去买点儿呗?”
“可是手机在你那里啊,我又没有第二部手机?”我有点不满意,昨天我也看到冰箱有点空了,但是也并没有麻烦昨天的我出去购物。共用所有东西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很麻烦。
“用现金去菜市场就好了嘛,真的只剩下两个鸡蛋了,拜托啦。”
今天的我对自己远不如对外头的人那么客气。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都是“自己”。
我叹了口气:“……好吧。”
“谢啦,钱你知道在哪里的。我先去上班啦!”今天的我掏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赶紧抓着包飞奔出了家门。
我抬头看着餐厅的时钟:这个时候出门肯定要堵车,今天的我估计要迟到了。我心中为她双手合十祈祷路上不要堵车,然后默默地坐在了餐桌旁,稍微有点无所适从。
虽然我是昨天刚刚出现的,但是脑子里的记忆却是二十多年的。
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空闲的日子了……
上一次这么悠闲好像还是大学快要毕业的那会儿吧?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尽管距离现在才几年的时间,却觉得过了好几十年这么久了似的。就算每天都会杀死昨天的我,疲惫感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减少。
于是我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餐桌边,什么也没做地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我看着面前的桌布,好像是两年前买的?在网上看见了这个图案,很简单,但是配色看着特别舒服,质量看起来评价也还行,没看到什么差评,就下手购买了。买回家之后也没觉得有多好用,配色也越看越习惯,渐渐也就习惯性地无视了。有多久没注意到它了呢?
餐桌上摆着今天的我放三明治的浅蓝色餐盘。这就更没什么特别的了,去宜家凑热闹的时候随手放在篮子里带回家的。主要是因为便宜,而且那一阵子特别喜欢纯色系的东西,看上去简洁干净。这个餐盘用着倒是很顺手,盘子大,做一人份的食物一盘就能装得下。只是七个月前备考证书,一边看手机一边拿盘子的时候没拿稳,在桌沿上磕掉了一小块,有些可惜。
屋子里到处都是我随手放着的衣服和杂物,就算每天都有昨天的我呆在家里,但是没有一次想着要收拾的——反正晚上就要死在今天的我的手里,那就是她的活啦,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么想着也有个好久了,果真每天的我都是懒癌晚期。
想到这里,我有些想笑。脚在晃悠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不锈钢碗,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那是我三年前捡回家的猫的饭碗。
我捡回家的时候给这家伙喂了吃的,把一身的脏毛都给洗过了,还带着打了疫苗和各种预防针,顺带自己也打了一针,还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东西。又叮嘱下一天的我要怎样照顾它,宠物医院又怎么说,每次杀死过去的我时千万不要让它看见。但是这家伙可能还是从哪里察觉了每天的我都有些许的不一样,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是就是养也养不熟,动不动冲上来就是一狠狠一口咬上来,最后只能送去动物收容所。志愿者姑娘安慰我说,可能是因为流浪猫领土意识太强了,总把你当作敌人,不是你的问题。但是总觉得是它察觉到现在的我并不是当时把它捡回来的我了。
猫咪虽然智商不高,但是总是挺敏感的。是吗?
屋子里一样样东西我都记得,甚至还记得当时买它们时候的心情,触摸到它们时的手感,尽管我是昨天才诞生的,可是这些都那么真实地存在在我的脑海里。
昨天的我在家里的时候,也产生了和我一样的困惑吗?
“到了明天你就懂了。”昨天,不,前天的我说的话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就算是到达了“明天”,又这么来回地想着这句话许多遍,我却仍旧觉得自己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该懂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中午了。想着街上的人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了,我从抽屉里的小夹包里翻出几张纸币揣在裤子兜里,又抓了个塑料袋就出门了。
菜市场就在门口八百米左右的地方,特别近。不过每次都是开早市,我早上起不来,晚上又回来得晚,所以很少能有机会去这里买菜。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正好是早上大爷大妈们抢过一波菜之后的时间。人三三两两的,并不拥挤,菜摊老板和老板娘们都不太起劲,倒是旁边的早餐小吃店很是红火。
“来一块饼,咸的,要热的啊。”
这家饼店是我最喜欢的。开了好多年了,口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又酥又软,咬一口就掉渣,油乎乎的芝麻落得到处都是,满口都是咸咸葱香味,别提有多满足了。
我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饼,心里似乎也高兴了起来,开始在菜市场里散步,顺便带几样东西回去。
“喔唷,小囡啊。”我抬头一看,是隔壁栋的一个阿姨。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也没见过几次面,但是这个阿姨人热情得很,每次见我都一口一个小囡叫,就是嘴有点儿碎,经常碰到了就要八卦周围邻居和小区工作人员的事情给我听。
“阿姨好。”我恭恭敬敬地向长辈打招呼。
“唷,不要这么客气的呀。今天怎么没上班啊?”
“哦,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阿要紧啊?不舒服么就在家里休息了呀,不要出来乱跑叻。”
“谢谢阿姨。我还好,已经躺了好几个小时了,觉得好多了,想吃点菜。”
“吃菜啊,是要吃菜的,生病了要补充维生素的。”阿姨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来两根那么粗还沾着水珠的胡萝卜,“这个给你,回去用胡萝卜炒点蔬菜吃。我昨天看到微信上的文章,对身体好的。你们年纪小不要不当回事情哦!少熬夜。”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可以买的。”
“不要跟阿姨客气了呀,拿着拿着。”阿姨假装气呼呼地把胡萝卜塞到了我的塑料袋里去了。
“……那就谢谢阿姨了。”
“客气什么呀,我跟你讲哦,你去哪家买菜,菜新鲜一点。这家不要买,不好……”阿姨一把拉过我的手,就开始给我介绍菜市场里的每个菜摊。絮絮叨叨,居然把每个摊子都涵盖了。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稍稍有些开心,像是刚刚晒过太阳,有点暖洋洋的。
经过几个小时和阿姨的“搏斗”,我带了两大袋蔬菜回家,甚至还有一块从阿姨家带回来的腌肉。我猜今天的我要气死了,蔬菜保质期短,又买了这么多,在吃完之前肯定一大半要坏在冰箱里了。不过看着阿姨这么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也挺值的。
回到家里,坐定喝了两口水,再看看时钟,居然已经下午三点了。
我看着移动的秒针忽然有点后悔。
有部很想看的电视剧,我今天居然一集都没看。
我想着收拾完蔬菜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开始把这部电视剧给补了,但是看到好久没整理的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家里都收拾一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动力,明明都放了这么久了。
不过既然要做,那就事不宜迟。
一件件穿脏了的衣服都先丢进洗衣机里开始滚,然后开始收拾干净但是乱铺在外头的衣服。有些放着变得皱巴巴的,我赶紧再用便携熨斗给烫平整了,再一件件挂回去。猫咪的食盆这么久都没用了,也卖不出去二手,干脆就把它丢进了垃圾袋里,包括几个被磕破了的碗。
说起来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但是放着音乐,慢慢收拾着,居然也收拾到了今天的我下班的时候。
“……?”今天的我踏进门的时候有些发愣,我明显感觉得到她一犹豫。
“我趁着今天把家里都收拾了一下,顺便把坏了的和用不上的东西都丢了,反正你也是我,我就擅自做主啦。另外衣服我也都整理好了,冰箱里装了好多蔬菜,你慢慢吃,实在一下没控制住自己买的心。”我把手里最后一点东西收整好,看了一下手表,“啊,我还没吃晚饭呢,正好你也没吃,要不点外卖一起吃了?”
“……”今天的我有些发怔,好像还没从干净的屋子里回过神来。
“顺便可以把剧看个开头嘛,最晚十一点我也要被杀……死了,至少让我看个开头嘛。”
我在说“杀死”两个字的时候打了个结巴,今天的我这时才醒过神来。
“哦、哦哦……好啊,吃什么?”
“你定吧,没区别。”
“OK。”今天的我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点上了单:“40分钟送到。”
“好,”我应道,拉着她坐到了餐桌边,“时间还早,要不看两集先?”我把ipad从架子上拿下来,熟练地打开了视频软件,开始播放那部我一直没看的电视剧。她什么也没说,就坐在了我身边。
我们两个肩靠着肩依偎在一起,听着片头曲激昂的旋律响起。我忽然觉得,好像我们从来没有那么亲密过,从来没有那么平和的时候。平日里的安静并不是平和,两个人之间似乎总有一种浮躁和焦虑漂浮着,所有的说笑都像是带着刺,每一声都扎在自己身上。
“你今天工作怎么样呀?”我用不掩盖住电视剧里角色的声音问着她。
“……没什么。”她也轻声回答我,但是似乎停顿了一下。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为什么她不说,无非就是那些琐碎的小事情。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没必要说,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没有必要多做解释我全部都能够理解。
我轻轻地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谢谢。”她的回答声音更轻了。
我笑了:“那晚点杀死我的时候,记得要温柔一点啊。”
她顿了一下才回答:“好。”
我把脑袋靠在她的脑袋上,开始继续看电视剧。这下我们两个就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手机响起,外卖小哥打电话来,说小区不让进,叫下来拿外卖。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懒得跑一趟啦,你去吧。”
我不置可否:“也好啦。”
于是拿着手机和门卡就出门了。
“记得给个好评哦!”
“一定一定!”
我笑着挥别了外卖小哥,拿着两人份的外卖,玩着手机往回走。
回到家里,却见到家里并没有一个人。
“人呢?”我忽然有些不安。
像是某种预感,我突然在此刻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正和今天的我对上视线。
她此时正在下坠。
-fin-
备注:笑语/求知
作者:贩卖机
最初,纸张上还只是一片空白。
而此时的世界与纸张一样空白,甚至连能被称为“世界”的轮廓也未具有。
笔尖在纸张上空打转,停住,打转……时间是过了那么久,仿佛这个名为“世界”实则空无一物的妄想物将理所应当的空白下去。
终于,笔触上纸面,留下一个墨点。与此同时,作为“世界”雏形的苍白之中,飞起一只纯黑色的蝴蝶。
这便是世界最初的开端。
笔尖划过纸面,描画出文字。最初之蝶扇动着翅膀,在被赋予存在的新生的“世界”里飞了起来,黑色的翅膀上掉落下黑色的墨汁。
蝴蝶一路飞着,墨点在它身后形成一条虚无的道路。
然后,它停了下来,于是一根嫩枝在它细小的足下蜿蜒生长。新芽展开绿叶,抽出新的枝条,枝条粗壮,再发出新芽……最初之蝶停落着的枝条下,枝叶生长交错,花朵开放。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细嫩的枝条很快的长成了巨型植物墙,而这片植物随着笔一次又一次的落下不断扩大。
笔不断地,不断地书写着。植物像是活着一样迅速地成长,一瞬间长成的森林逐渐化作建筑、道路。
于是最初的城市便出现于此。
同色的多边形小块从白色的背景中分离开来,变化着形状,逐渐染上颜色,这座城市的住民便从此而生。
世界的构筑出现意想不到的困境。笔尖流畅的书写突然停滞,顿在原地。笔停住了,停滞的笔尖带出一大片墨迹,在世界生长中的边界留下大滩丑陋歪曲的污渍。
意识到纸张被污染,笔离开了纸面。于是,世界的生长也随着一同停滞下来,连同刚刚开始自主运行的城市一并戛然而止,一瞬间一片静寂。
未完成的“世界”陷入僵局。
要如何修改才好呢?还是说只能重新开始了呢?笔无意识的再空气中划着圈,最终下定决心选择后者。
擦除开始。
笔尖倒行,划去写下的段落字词。于是世界也跟着笔尖的步伐,开始自我摧毁。
建筑轰然倒塌,化作粉末,失去颜色。最初之蝶从逐渐破碎的枝头掉落,在空中四分五裂。
世界再次恢复为最初空白一片的模样。
又是长久的沉寂。
世界在等待着。
又一次地经过了长久到几乎是永远的时间,笔再一次地动了起来,这次没有任何迟疑。仿佛已完成的世界就生在心里一样。
世界的中心生长出高塔。以高塔为中心,建筑、植物开始扩散,形成世界中央的城市。人再一次从背景中走出,逐渐地染上不同的颜色。
在某个时间的某个方位,某个世界的原住民抬起腿,迈出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正在生长中的城市便以此为契机,再度活了过来。
下一秒,前一刻发生的事件化作历史,自动填满书页,填充着环绕高塔的书架。
历史的记录自此开始。
而在这之前两秒,塔下的深井机房无数服务器便已同时开启。显示着服务器群正常工作的指示灯接连亮起闪烁。
未来的铺展自此展开。
塔中央浮空的平台上逐渐勾勒出一个小小的人形。从透明开始,一点点地随着历史填充书架而充实起来。阳光透过小窗照在她的身上,她伸个懒腰睁开眼睛,将腿上的书翻到下一页,小桌上的红茶与甜点还在散发着香气,就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一样的自然。
由无数服务器延伸着的线路网连接着的塔下机房中心平台上,无数的数据堆叠成的三台显示器亮了起来。首先是键盘被透明的手指按动着,快速地敲击,而后是由手指开始推进,分离出一个身影,程序员装扮的男子逐渐从黑暗里显现。他不断敲打代码,时不时地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上一口。似乎这样的工作永无结束之时。
地面以上是塔,地面以下是机房,世界的过去与未来由这里起始,世界的现在正在地面上铺展延伸开来。
城市仍在生长,在世界逐渐被填满的同时,纸张也在被文字填满。
于是在世界的某处,逐渐分化出另一个空间。那大约可被称作是一个房间,近乎无色的地板无限延伸,天花板高不可及。
无数的半透明窗口自地面一人高的高度浮现,显示着世界各处正在发生的事件。显示窗口包围着的中央,地板升高堆成一个平台。一位少女端坐其中,只是从她斗篷状外衣下伸出的,不是手臂而是无数的电线与光纤。这是世界防御终端借用了部分人类的外形的外显界面部分。
数据经过她,浮现在那双无机质的眼瞳中,又散回到世界的各处去。
并非真实存在于此的巨型计算机风扇转动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逐渐生成亮起的魔法符号。在无形的墙壁、物品、天花板、地面上形成花纹、图案。花纹与图案不断变幻游移,一旦停滞便发出蓝色的光消失,消失处的墙壁或者地板随即隆起、变形,形成家具与装饰物。一个真正的房间最终在空间之中成型。
而随着最后剩下的地板上圆形与五角星组合的巨大图案最终消失,懒人沙发和斜倚在沙发之中的房间与世界的主人逐渐化为实体。
笔的书写终于到达末尾,于纸张尽头画下最后一个句点。
风扇的声音一瞬间停止。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过头微笑着,微微俯身行礼。
“——欢迎来到新世界。”
————END————
备注:_(:3」∠)_虽然在死线边缘上下起飞而且用了奇怪的叙述方式但是写的宛如呕吐一般流畅。
_(:3」∠)_全篇都是胡扯淡。但扯的快乐。
_(:3」∠)_宛如漾出来的下水道一般!流畅!
评论要求:笑语
_(:3」∠)_是之前万事开头难活动时候写的那个开头的后续大纲。其实早就写好了然后想画个漫画结果被cp也就是雅阁亲妈给否了就没接着往下做。
_(:3」∠)_所以很多设定都只有一个壳子啥都没往里填充。比如【箱。初代。】
_(:3」∠)_虽然最终还是发出来了但实际上本质还是写给自己看的胡言乱语。就会包含很多意义不明的玩意和胡扯淡连带着流水账。以及满篇的标点符号乱用。夹带着各种省略和回车代替一切。
_(:3」∠)_但不论如何还是写的像泛滥的下水道口一样通畅。
_(:3」∠)_正经点说这应该是一个关于拯救世界和一个为了达成好结局不断被动时间回溯的人的故事。
_(:3」∠)_喵。
《晨昏线》
【——序章——】
冬日小镇的夜晚格外寒冷,尤其是在这个天空阴沉,还不时有风吹过的天气里。
旧的积雪铺展在角落尚未融化,新的雪花已开始飘落。
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镇中央的广场漆黑一片。只有从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昏暗烛光映着积雪,照出道路的轮廓。
一个黑影踏着积雪,不急不缓地穿过广场。仿佛黑暗对他的视力毫无阻碍一般地绕过木桩和栏杆、跨过砖石,径直地走向有流浪者们聚集着的背风墙角,寻找着什么。深色的兜帽长袍遮盖住他的整个身体和大半张脸,从身形来看大约是男性。在这样的黑夜和装扮下,却不会给人哪怕一丁点引起负面情感的想法,甚至在他的周边奇妙的散发着温暖与慈爱的氛围,以及令人无法起疑或者害怕的安心感。
这处角落里聚集了大约五六个人,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勉强取暖,其中一个人正在一下一下的擦着火石,试图引燃他们面前被雪淋的潮湿的小草堆。这些人大都是“灾变”的受害者。到处都是这次“灾变”所导致的大规模迁徙逃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黑影沉默着挨个从头到脚的观察了每个人一遍后,失去了兴趣一般转身前去下一个流浪者聚集处。
他一离开,那令人不敢妄动的威严感便随他的离去一同消失。
在观察过几个流浪者和一群只顾着玩耍忘记回家的孩子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墙角。
那处背风的墙角下,单单只坐着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少年。他与其他人同样的衣衫单薄,仅靠着堆在一起的稻草和麻袋勉强取暖,浅灰色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像一团乱麻一样窝在头上。
他向少年走去,罩袍被风吹起,露出衣角上圣殿十字的标志。被兜帽遮住大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安心与慈悲的伪装一角被掀起,露出了藏在其下的野心。
少年听到响动,抬起头打量他。
“孩子,你不应当在这里。”黑袍人的话语里藏着,就像是隐藏在美味糖衣中的不明内核。
伪装成令人安心话语的糖衣包围了少年。
像是魔法一样,黑袍漆黑的仿佛吸收掉一切光线的长袍下面微微发光。
“跟我走吧,孩子。圣殿会给你一个去处的。”他伸出手,少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便看到他令人信赖笑容的小半张脸。
少年没有犹豫,他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很好,孩子。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雅阁。”
***
雅阁感觉到他是与人类不同的存在。
准确的说,他是被人制作成这样的。紧闭着的左眼中,镶嵌着繁复的魔法咒语构筑成的花纹。那已经不是一只眼睛了。虽说视力并未出现异常。对空间和距离的感知也完全没有问题。但这些并不是用那只眼睛“看”到的。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状态。对他来说,这种感知能力与看见并无区别。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这就是看见。
他看得到脚下粗糙坚硬的地板上布满有规律的纹路,即使光线微弱,他也能辨识清晰那与铁笼外的墙壁上的图案一样。他听得到远处一直存在的人们说话的声音,只是那语言他无法听懂,又时不时会被人的哭泣声夹杂着野兽的悲鸣盖过。
无法行动,身体被铁链与铁笼束缚着,以及极度的饥饿感和异常灵敏的感官。
这便是雅阁在他所拥有的全部记忆的初始时刻所感知到的一切。
后来他将这个时间点定义为“出生”。
[
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之后,雅阁顺利从当时还不怎么行的研究所逃走,一路干掉追兵无数,还会清光沿途的所有路人。
因为走一路杀一路并且灭不掉引起圣殿和血猎组织以及各方高人的注意。所有人暂时团结了一下由圣殿领头、执棋者指挥组了个团,用假消息和诱饵把雅阁引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然而指挥棋差一招,被雅阁识破。雅阁血洗指挥所避开陷阱。得亏圣殿方人多,才把雅阁打到圣殿附属的学校范围之内。
因为原来的指挥和有能力指挥的人被雅阁天降正义一窝端,需要新选一个指挥。
圣殿的几位主教在学校的大礼拜堂里向所有人说明了这个情况。希望能推荐一个人出来。
鸦雀无声。
执棋者的适格人选们年龄过小,显然无法担此重任;成年人们则是自知智慧胆识远远不足应对那个异类,不敢接下。
苏维安站起来说他可以试试看。
这让他们吓了一跳,虽说这个名叫苏维安的少年是适格人选之中最优秀的一个,本身的术也算是学院中的佼佼者,但他毕竟只有十六岁,学业尚未修完,也从未经历过实战。
校长打算拒绝苏维安,被大主教拦住,让苏维安去指挥了。顺手还把上一任执棋者的持有物给了苏维安。
苏维安一个人指挥着所有人堵着雅阁打。基本就是那种靠智商和计算利用地形堆陷阱突袭打的雅阁不知所措。
不过雅阁智商在线。开始懵逼了一阵。后边就开始边打边推算对面指挥位置。
苏维安仗着主场优势,就还是能挡住雅阁并且给他造成不少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他计算失误,因为雅阁的左眼是打的越多越强的那种。最后被雅阁靠隐藏越打越强这个属性,一举发力,找到指挥所。
雅阁跟苏维安在指挥所打架大概就是。。。[魔法师的对战。老苏脆皮法师,偏治疗。雅阁近战和远程都行。但是远程打不动老苏。对面还能自己回血的。]←大概用网游的职业形容起来就是这样。
雅阁沿着旋转楼梯走到最上层,映入他眼的是几乎占了所有墙壁的玫瑰花窗和无数十字式样的装饰。巨大的穹顶礼堂地面上早就铺好了用术铺成的阵。明处的阵与长明烛经由花窗投射下来的彩色的光交映成美丽的颜色。
雅阁粗略的观察了一下,仅是明摆着的阵与他能看出来的暗阵就不下百处。真真假假的陷阱遍布其中,隐约可以察觉到圣水银器和许多人的气气味,这样严密的防备令他意外。
然而最意外的,来自于礼堂前端花窗包围着的圣坛。那个应该是指挥者排兵布阵的场所,只有一副棋和一个少年。
是另一个陷阱吧。雅阁敏锐的视觉让他足以将苏维安微微发抖的手指看的清清楚楚。
苏维安当然也察觉到雅阁在看向哪里。
他调整呼吸,站起来“抱歉,第一次实战。有点紧张。”手里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盘。
棋子贴上棋盘的一瞬间,遍布整个穹顶礼堂的净化与照明的术发动了。
老苏有想到会被找到指挥处。事先有做好应对(甚至把指挥地点建立成一个最终堡垒)。加上雅阁之前被按着揍了一顿,血量有点少。所以雅阁还是处于劣势。
然后就是一点点互相找弱点。试探攻击。引诱对方出错。老苏在这方面比较强,但雅阁大力出奇迹一个顶俩硬核拆家直接地图炮把苏维安埋伏好的陷阱炸掉一半。老苏中途倒是发现雅阁越打越强这个情况了。但他没什么直接的解决方案,又不擅长速战速决打法。越打到最后越压不住雅阁。
雅阁最后硬扛伤害近战揍的老苏。
老苏最后很干脆的把指挥所爆了并且想跑。但没跑成被雅阁拽住了。老苏近战死差,甚至还打不过残血雅阁。被雅阁给干掉了。
不过老苏被干掉前。也把雅阁揍的差不多快挂了。
雅阁会因为看到濒死的苏维安手指动了一下,而超心慌。
他还活着!
雅阁下意识的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吞咽他的血。
“……是我赢了。”雅阁勉强支撑起身体,看着苏维安被血与尘土脏污了的脸庞“如果,能……以不是敌人的身份遇见的话……”
雅阁一直闭着的左眼睁开,里面金色纹路溢出来。
]
【——从日常开始的和平时间。——】
故事从四人开始搓麻遛鸟的退休生活开始。
爱丽丝偷偷翻窗户溜出去见网友,直到快天亮才回来。被玛格丽特禁足。然而禁足无效。爱丽丝还是会偷偷溜出去。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是在外面交到了朋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可是有点年头的事情了。
[回忆部分]
雅阁从研究所成功逃跑并且小范围搞事之后炸学校半血开溜。半途一口气砸穿玛格丽特房顶从而认识玛格丽特。满世界晃了三百年,某天在街上被爱丽丝碰瓷。把爱丽丝带回家并且灵机一动拽来玛格丽特帮他照顾爱丽丝。从当时从事追查违反族规者的工作的玛格丽特那里得知她在找苏维安。玛格丽特以帮忙找人作为交换条件帮忙照顾爱丽丝。
雅阁翻墙一脚踩在苏维安脸上,与苏维安相识。开始先上床后恋爱炮友边炮边相杀。
之后雅阁为了搞清楚爱丽丝的事情忽悠老苏跟他一起去夜闯研究所。[老马出来威胁老苏不去就把你干的破事都捅出去]。两人一路走到了研究所总部。被研究所boss发现。与boss打了相当精彩的一战。
因为研究所使用的魔法、机关和陷阱多数是以圣殿使用的术为原型创造,所以苏维安多少能认出并破解大半,同时辅助雅阁的魔法攻击进行补刀。而boss则是利用主场优势,在防守中作出令两人防不胜防的攻击,以整个研究所总部的地下部分为武器作战。
最后是雅阁仗着速度上的优势快打,再加上苏维安使用“保命技”,把他一直带着的十字架甩出去。靠着配合打赢的。
“雅阁!后退!”雅阁听从苏维安的指挥,后退。一件十字杖带着术法发出的金色光芒擦过他飞向boss。
擦过的一瞬雅阁的一缕头发蹭到光的边缘而被切下。他立刻放出一个魔法加快后退的速度。
那一小片包裹着十字杖的光在boss的身上迅速扩张炸裂然后消失不见。
“刚才那是什么?”
“保命技。”苏维安甩掉手上的血珠,撕下衣角作临时绷带将手连小臂整个的包扎起来。
他的右手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绷带很快就被染成红色。
恐怕是自伤三分伤敌七分的招式吧。不过雅阁更好奇的是苏维安作为吸血鬼却唯独可以接触那一个十字架的原因。
以前讨论的时候倒是得出过大概是带久了日久生情的玩笑一样的结论。但由于雅阁想要拆解开进一步研究被苏维安统统拒绝而导致原因至今不明。
但现在拿回十字架已是不可能,雅阁也只好放下好奇心离开这片满是机关陷阱的地方。
[时间线回到现在]
苏维安尾随爱丽丝,看到了爱丽丝的新朋友。普通高中生绮兰书。并且偷偷调查她。苏维安的调查才刚开始,雅阁那边的背景调查就已经匆匆结束。
以“年轻人就是应该广交朋友嘛”的理由,同意爱丽丝邀请绮兰书到家里玩。虽然只是玛格丽特在市区租住的临时住所。
【——打破宁静的乌鸦。——】
发生疑似吸血鬼杀人事件。并且迅速演变成连环事件。听到了血猎和圣殿出动的风声。
爱丽丝意外撞上嫌疑人对绮兰书下手。救下绮兰书并且为保护她直接把她带回家。刚进门就被雅阁和苏维安分别按住。[雅阁的魔法道具对着绮兰书。苏维安从后面直接把爱丽丝带走。]苏维安告诉爱丽丝他调查发现绮兰书是圣殿认定的掌管人。表示可以趁玛格丽特还不知道,放走绮兰书。但同时严令禁止爱丽丝再接触她。
苏维安调查时也得知这次状况是圣殿内部有人授意。猜测原因是绮兰书不想接管圣殿的烂摊子。
所以他与雅阁一致认为即便不去参与绮兰书的事情,她也不会活太久。况且如果参与,大概率会被圣殿的内鬼扔锅。
爱丽丝被长期禁足。四人据点更改。
【——死棋。——】
事件升级。出现更多受害人和凶犯。“阿芙”作为绮兰书的同学出现。
[苏维安的回忆1]
苏维安因为处理家中丧事暂时离开学校。等他回来时候学校已经被炸,只好再次回家。从而认识初恋阿芙。跟阿芙一起的快乐时光。
德家有年轻人参与袭击事件。玛格丽特进行内部调查。查出是被什么影响/控制。
[玛格丽特的主场]
决定联络其他各家统一调查。为了保护别家人与圣殿打架。打游散血猎。
圣殿的青黄不接现状。和研究所下属单位的一盘散沙。
[X家和沃尔夫家出场。]
初代X和X家建立的王国。X故意把矛头指向沃尔夫家。
玛格丽特隐约觉得不对劲。在打架中察觉到圣殿似乎有人有意对德家和正太家放水。沃尔夫家虽然长期失联。但似乎不是主谋。判断出研究所搞事。用某种手段控制凶手,使他们狂乱。随机伤人。
【——临时同盟。——】
绮兰书同意接管圣殿[圣殿方威胁,说现在的后果都是她犹豫造成的。]。绮兰书为了减少敌人。与十岁正太家建立临时同盟。正太条件是处理家族内部小团体。
德家加入同盟。德家同盟相关事宜交由玛格丽特负责。
绮兰书以圣殿掌管者的身份请求苏维安做指挥。并且以个人的身份请苏维安教导青梅竹马的眼镜术和执棋者的事情。苏维安猜到圣殿目前状况。拒绝绮兰书。(没有义务这么做)
[苏维安的回忆2]
同学和学校。母亲死亡、染病、被转化、分手、阿芙死亡一系列的事情。对圣殿方的敌意。拒绝甚至以伤害他人的方式来达到不与他人产生较亲密关系的目的。
(对这个时候的苏维安来说亲密的朋友/爱人=会死亡,离他而去)
苏维安人渣三百年。直到被雅阁一脚踩脸。
[提到怀特和初代芙兰。]
【——暴风雨之眼。——】
合作围剿连环杀手吸血鬼。处理研究所放出来的各种东西和生物。正太家搞掉了几个大的刺头。
攻入研究所总部(伪)
[是全都是打架的一段。攻入总部和雅阁记忆双插]
[雅阁的记忆。时间???]
雅阁这次一开始在苏维安去学校的路上拐走了八岁的小老苏。并且找到玛格丽特帮忙带孩子。老苏对圣殿一点了解都没有。跟随着雅阁,在雅阁的教授下走魔法师的路线。
[三百年后的时间点上雅阁和玛格丽特因为跟老苏在一起没能去街上被爱丽丝碰瓷,爱丽丝被研究所带走。]
结果就是两个大魔法师一块打研究所。因为不了解圣殿的术法招式被坑的很惨。
然后还被病娇爱丽丝近战暴打狂锤到怀疑人生。
【——不同的道路。——】
沃尔夫嫌疑彻底洗清。
事件结束(转入暗线)。同盟解散。再相见时便是敌人。
各方继续就事件原因展开调查。
[沃尔夫角度讲怀特。怀特的故事。]
找到初代怀特。怀特与沃尔夫全族一同隐居。
【——来自久远过去的信函——】
[箱本体出场。]
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旋涡。事件远远没有结束。爱丽丝似乎有些奇怪。研究所突然沉寂。
玛格丽特接管德家。拿到只有家主才能看到的,初代家主的信件。
[少女玛格丽特粉粉甜甜的初恋故事。关于早期德家的内斗。]
沃尔夫留给正太的信。
绮兰书继任。拿到圣殿方的信。
[进入初代故事。]
【【初代】】
【——欺骗。果实。——】
初代十三人。一个骗子(X)。一个忠犬(沃尔夫)一个老实人(怀特)。两个好人(初代德家和初代芙兰)。骗子有一两个同伙。
这些人被骗子骗去开了个不得了的箱。类似潘多拉魔盒。打开世界就要完蛋。变成魔王的天下。
箱类似于一棵树。以恶为营养来源。生长出怪物的枝叶。初代十三人是箱的果实。[对箱的解释1]
【——为了世界。——】
贤者+魔法师+圣言者+初代德家+初代芙兰+整个圣骑士团把箱给关回去了。贤者圣言者圣骑士团重新组成圣殿。对两家帮助拯救世界的给了只要遵循规矩就不对他们后代出手的承诺。
【【初代结束】】
【——大阴谋家。——】
初代X的阴谋和研究所企图统治世界的阴谋显露出来。研究所用复活卡尔和“阿芙”来跟苏维安交易。希望苏维安帮他开箱。
[苏维安搞丢的十字架的问题。详细的讲卡尔和阿芙。]
苏维安感觉到有阴谋。没马上答应。
【——“为了世界。”——】
圣殿得知十字架的事。找苏维安。希望苏维安能帮忙牺牲一下,拯救个世界。
[普通程度的对箱的解释2 专注世界和人类未来处境]
苏维安拒绝拯救世界。这是你们人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雅阁表示无所谓。“阿芙”不愿沦为研究所傀儡。绮兰书协助“阿芙”逃跑。
正太没有参战能力。选择做后勤。
【——真相。抉择。——】
研究所告知阿芙是被圣殿杀害的事实。
[对箱和现在状况的解释3 专注箱对生物和自然的影响。以及雅阁爱丽丝状况的形成。和日后发展]
[雅阁的记忆。时间???]
雅阁逃出来但没有引起第一次那么大的事件。虽然是跟圣殿方打起来,但老苏不在,雅阁炸完学校半血离开。[如世界线五的发展直到三百多年之后的雅阁捡到爱丽丝的时间点。]
雅阁捡到了爱丽丝,一个人带爱丽丝没去找玛格丽特。也就不知道苏维安作死被盯上这件事。直到老苏被玛格丽特抓住之后雅阁才知道。
雅阁没有前两个世界线的记忆,但他几乎是知道苏维安的瞬间就马上决定要救下他。已经算是比较晚了。虽然救下了苏维安。但苏维安伤的很重。
雅阁给苏维安治疗,这时候的苏维安看起来倒是没啥问题像是个好人。但雅阁出门,中途临时回来的时候发现老苏杀了爱丽丝。
苏维安舔净手指上粘着的爱丽丝的血,对雅阁笑了起来。“现在,你知道你救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了吧?”
然后老苏捅雅阁刀子。
千八百年前封了的那个箱。能影响到雅阁和爱丽丝。[因为两人都来自研究所。而研究所的吸血鬼改造项目。使用的材料就是箱的一部分[爱丽丝已经开始被影响了。雅阁因为是二代,所以暂时影响不到。但是也开始出现征兆。[魔力爆炸]
各种恶性事件和灾难进一步加剧,严重化。
【——为了……比世界更重要的——。——】
苏维安同意一块去打箱。炸了研究所总部(真)。拿到苏维安的十字架。
把研究所所长捅进箱里。打败并再次封印箱。
[雅阁的记忆。时间???]
这一次,雅阁没有从研究所逃出来,直到后来将近三百年之后,圣殿调查研究所,端了研究所一个实验室。
从实验室里带出的各种奇特生物中,就有一个雅阁。
查抄实验室任务的带头人,年方二十二就已经接过执棋者职位的苏维安私自留下雅阁。没有上报。并且把这只吸血鬼当宠物养着玩。然后在给圣殿的报告上特别理直气壮的填宠物是一只蚊子。
期间教导雅阁做个人。
然后苏维安通过从实验室拿到的资料隐约察觉到boss的存在,并且对此展开调查。调查中途,研究所boss察觉到了圣殿那边有人想查出他来。Boss反过来找出圣殿那边快要调查到当年boss诈死真相的苏维安。于是把苏维安引出来,苏维安想到这一层还带了个小队但是人少加上敌暗我明智商不如对面。虽然也摁着boss手下狠揍了一顿把boss打的满脸血但最终还是不敌全灭。
雅阁最后赶到苏维安面前。老苏不让他救。“我要你好好看着。人类。。。不,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很容易就会死亡的生物。这是我最后。能教给你的事情。”
接在这个后面。雅阁去灭了敌人全家。
“虽然你教我尊重生命。但是啊,你也说过,尊重是给值得尊重的人的。所以。。。我没做错,对吧?”←杀光敌人全家还放了把火的阁阁
雅阁以一人之力灭了研究所。倒下。
【——你。——】
苏维安死亡。雅阁失去魔法异能。爱丽丝恢复。但记忆受损忘记很多事情。
苏维安参战之前,在绮兰书和大主教帮助下。保存下来小部分灵魂。留了个猫战后交给雅阁。
[雅阁的记忆。时间???]
雅阁去见快四十岁的大贤者,时间观测者苏维安。
从贤者苏那里得到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完美结局的结论。
贤者苏一招秒雅阁。亲了下雅阁额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对?]
[模糊的记忆][对应开头。]
雅阁握住了伸过来的手。
猫跳下安乐椅,跑向门边。抓门。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不露脸]。抱起猫。安乐椅上雅阁左眼正慢慢睁开。金色的光满溢出来。
————END————
『本群作者2月任务』Vol.191
从以下四个关键词内,抽取一个词语作为核心,围绕该词写一篇不低于1500字的故事,体裁不限。
【关键词+出题人】
1. 少年(谢伯年)
2. 绝色(梨七生)
3. 斑纹(落水)
4. 茧(绿鲤)
截止时间:2月28日21:00
格式复制:见群相册(有更新)
作业要求:作业发布至Elf/星球主页(尚未成功注册ELF账号的七招新人请在本月内尝试,下旬仍未注册成功可询问鸫君解决办法),超时未提交者将直接出狱。
※本月活动文可替代关键词作业。
*一个短短的序章,讲的是如何变成魔法使
六点钟准时起床,晨读三十分钟。
六点五十分用早餐,七点一刻出门晨练,期间大声朗读英文单词。七点四十五分回家,更换衣物,收拾书包,八点钟出门上学。八点三十分抵达学校,拿出课本,为第一节课做准备。
八点四十五分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课间休息时回顾课上知识点,记下疑问请教老师。
十二点二十分开始午休,吃便当,清洗便当盒,小睡片刻。
一点整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三点二十分下课,整理东西,前往社团活动。六点钟社团活动结束,直接回家。
六点三十分到家,吃晚饭,七点钟写作业,复习功课,预习第二天课程,九点钟练习钢琴,十点钟洗澡,上床睡觉。
十一点钟,失眠,胡思乱想。
柚木彩嘉觉得自己像一台上好了发条的机器。有一只大手,温柔又严厉的手,不停地旋转着她的发条。他说,彩嘉,我们柚木家的人必须是最优秀的,彩嘉,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应当是最优秀的,彩嘉想。她要当第一名,要被人崇拜和敬仰,但当其他人真的这样做了,她却觉得索然无味。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无论是平日还是假日,她的时间表都毫无缝隙,被学业,兴趣班,课后补习班塞得满满当当,只有睡前的一小会儿能用来做点她真正喜欢的事。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她思考着,但身后的发条依然机械般地转动,惯性让她仍旧重复着日复一日的机械运动。
柚木彩嘉在哪里?她有时会这么问自己。她不想再做机器了,但每每她有这样的念头,那只大手便转得更为用力。
她跪坐在储物间中央,地板很硬,肚子很饿。这里又被称作惩戒室,她有时会被关进这里,作为没有达到目标的惩罚。
他说,这全部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将来会轻松些吗?她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厉声说。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
是的,柚木家的人从不选择轻松的路。她早已习惯自己的时间表,也许比这更加严苛的她也能克服,也能习惯,但是,如果努力的结果是为了更好的努力……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不明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失眠。
“啊,你是光辉君的姐姐吧,今天是你来接光辉君吗?佐藤小姐呢?”
“她辞职了,最近都由我来接他。”
柚木彩嘉朝着面前的年轻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平时照顾我弟弟。光辉给您添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光辉君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哦!”很有活力的幼儿教师冲她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说,“最近好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哦。”
柚木彩嘉稍微吃了一惊,但她很快稳定情绪,说:“是吗,没有给您添麻烦就好。”
“小柚木还真是老成呢,你是初中生吧?感觉比我还要老气横秋。你叫什么名字呀?叫小柚木总觉得怪怪的,你看,因为我的名字也是yuki呀,虽然大家现在都叫我‘青木老师’,没什么人再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要被这么叫叫看呢!哎呀,都说‘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想要永葆青春又有什么不对啦!”
“那个……”柚木彩嘉面对这番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有点不知所措,“我叫柚木彩嘉……请问我能带光辉回家了吗?”
“哈哈,差点就忘了!等等哦,我叫光辉过来。”青木老师跑进屋里,不一会儿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光辉君,姐姐来了哦~你姐姐真是大美人,要好好跟姐姐回家哦!”
“姐姐……”柚木光辉走过来牵住彩嘉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了,回家了。”柚木彩嘉向青木老师再度鞠了一躬,带着光辉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柚木彩嘉的时间表里,没有与弟弟相处的时间,自然地,也没有可以对弟弟说的话。柚木光辉被要求不要打扰姐姐,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打扰,只是把手牵得更紧了。
最近的时间表有变动,家中的佣人佐藤辞职,在找到新的佣人之前,柚木彩嘉要承担接送弟弟的责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时间表也并不总是一成不变,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变化给她带来的转变竟然会那样巨大。
“嗨,小彩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青木夕纪精神十足地朝她挥手,“你总算来了,光辉君一直问我姐姐什么时候过来呢~”
“青木老师好。”柚木彩嘉不太擅长应付青木夕纪,她的话太多了,每每遇到她当值,柚木彩嘉总是免不了听她讲一些没意义的话,像是光辉君今天把午饭里的胡萝卜挑出来吃掉啦,两个小女孩为了光辉君争风吃醋吵了一架,又很快和好啦,还有她自己的家务事,即便是柚木这个只跟她见过几次的人,现在也知道她今年二十八岁却有一对双胞胎,丈夫在家里当全职爸爸的事了。
“最近姐弟关系有变好吗?”青木夕纪问她。
“托您的福,跟光辉君的关系变好了。”这并不完全是客套话。自从开始接送光辉,本来很少说话的姐弟两人也渐渐开始有了交流,但这件事跟青木夕纪并没有什么关系。
“真是的,小彩嘉也太礼貌了,真是个好孩子啊!”青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这就带光辉君过来。”
“姐姐!”柚木光辉扑过来抱住柚木彩嘉,“今天我学会折小青蛙了!”
“真好,光辉好厉害,等回家之后折给爸爸看吧。”柚木彩嘉摸了摸光辉的头。
“我也想折给姐姐嘛!”
“……姐姐很忙,对不起啊。”
“怎么这样……”光辉撅起嘴,有点委屈的样子。
“小彩嘉,怎么回事啊?光辉君要哭了哦?”青木歪着脑袋问,“他今天学会折小青蛙,一直吵着要给姐姐折呢。”
“我很忙,”柚木彩嘉抬起头,“我的时间表里,能够跟他相处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会儿。”
“哇啊,现在的青少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想想我当年什么时间表都没有,一直玩到高三才开始好好学习,现在不也照样很开心快乐?小彩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可是有什么是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加重要的呢?错过小孩子的成长可是很遗憾的,拥有这么可爱的弟弟,要珍惜哦。”
柚木彩嘉看了看瘪着嘴的光辉,又看了看青木,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我会拿一点时间出来。”
“好耶!”柚木光辉一下子高兴起来,抓住了彩嘉的手,“我们赶快回家吧!”
时间表变动。五点三十分起床,吃过晚饭后陪光辉玩三十分钟。
父亲同意了这一变动。
临近升学考试的某一天,父亲将彩嘉叫到房间谈话,传达了他和母亲要去国外工作一段时间的消息。
“我们不在的时间里,希望你能继续勉励自己,不要松懈。你的高中志愿已经决定了吧?”
“是的,父亲。”毫无疑问,是升学率很高的几所高中。
毫无疑问,她在升入高中后,也要过着相似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按照时间表学习,生活,机器运转永远不会停摆。
这样的人生,有值得继续下去的价值吗?
“咦,你说你以后就不来接光辉了?”青木夕纪问。
“是的。快要升学考试了,我要开始做准备。以及,家中已经雇佣了新的佣人,不需要我继续接送光辉了。”
“那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好可惜,光辉君也喜欢姐姐来接他,每次都很期待跟你见面。”
“已经决定好了,不能更改了。”柚木彩嘉说。
“是谁决定的?你自己吗?”青木夕纪问。
柚木彩嘉不说话了。
“小彩嘉,我想问你这个问题很久了,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我好像很少见到你笑哦。”
你这样生活真的开心吗?柚木彩嘉也曾经这样反复地问着自己,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只有唯一的一个。
“我笑不出来。因为我一点也不开心。”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泪水,但眼泪还是慢慢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青木夕纪抱住她,像抚摸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头:“好啦好啦,小彩嘉辛苦啦。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哦。”
“我不想当第一名了,不想执行时间表了,我一点也不开心,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想读高中了,不想继续以前的生活,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啊,不要着急,慢慢来,小彩嘉是个好孩子,只要你想,一定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方法。”青木夕纪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突然她松开抱着彩嘉的手,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便风一样地跑远了。回来的时候她手中拿着一张宣传单,她把那张纸递给彩嘉看:“小彩嘉,你想不想去灰羽上学?”
“灰羽?”柚木彩嘉擦干泪水,迷茫地看着那张宣传单。在目黑区废弃的水族馆上复活的学校,从来没有出现在柚木彩嘉的考虑范围之内。
“是我的母校,我可是那里的最后一届学生呢!知道灰羽重建我可是高兴了好久,要是小彩嘉能去那里上学就好了!”
“可是升学率……父亲不会允许我去读这种学校的。”
“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呀。我觉得以小彩嘉的努力,无论去哪里都没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在这个新生的高校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是不是很棒?”
“……我会考虑。”柚木彩嘉郑重地收下了宣传单。全新的开始……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词语。父母即将出国,对自己的管教隔着大洋彼岸,她大可以阳奉阴违,像青木夕纪说的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姐姐不能来看我演的节目吗?光辉委屈地问。
你的姐姐那天要上钢琴课。父亲说。
就不能不去上课吗?光辉问。
不可以。你也一样,光辉,你的教师告诉我,你在小提琴课上总是偷懒。
我,我不会再偷懒了,可是我想要姐姐……我想要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来看我表演。
我们都没有时间,我和妈妈都要工作,姐姐要上课。父亲说。
光辉大哭起来。柚木彩嘉正坐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想要抱住光辉,想要告诉他自己会去他的幼儿园,但她不能,她感到屈辱和愤怒,她想要大喊,想要反抗,但父亲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像,反抗只会让自己受伤。
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过机械般的人生,她再也不要那个狗屁时间表,她绝对不会再错过光辉的成长,也绝对不会错过自己的人生。
父亲无视了哭闹的光辉,转过头问她,你的志愿已经决定好了吧?
柚木彩嘉说,我选好了。
“你看,这是光辉那天表演的录像,我给你录下来了。你没来真可惜,光辉很难过的。”青木夕纪给她发送了一段视频,上面的柚木光辉流畅地演奏着小提琴,眼睛却一直落寞地看着观众的方向。
“谢谢你,老师。我以后……都会来的。”柚木彩嘉说。
“哈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我打算去灰羽上学。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校友啦!”青木夕纪高兴地说。
“对啦,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青木夕纪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子,示意柚木彩嘉打开。
纸袋子里面装着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发卡。
“这是我在高中的时候一直戴着的,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开玩笑的,是我去买了个差不多的,原先那个早就褪色啦!”
“为什么送我这个?”柚木彩嘉问。
“因为希望小彩嘉也能和我一样,过上开心的高中生活呀,”青木夕纪笑着说,“看见你这样年轻的孩子,我就好像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一样呢!啊呀,虽然现在也不老哦!我觉得这个会很适合你,要戴上看看吗?”
“嗯。”
柚木彩嘉点了点头,于是青木夕纪帮她把发卡别在脑后,递给她一面小镜子:“怎么样,你看看,我觉得很不错哦。”
她几乎没有戴过这样的饰品。镜中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更加有生气了。她现在更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偶。
“谢谢,青木老师,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啦。要是小彩嘉能过得开心,那就再好不过啦。”
“不过总觉得,不太像自己,感觉有点别扭。”柚木彩嘉有点不自在,反复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所谓的自己呢,是会不断地变化的。既然如此,就以此为契机,去做全新的自己怎么样呢?升入高中的时候就是好时机,以前的人际关系通通作废,可以彻底跟过去划清界限,是不是很棒?”
“我会考虑的,”柚木彩嘉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以后一定要跟光辉好好相处呀!”青木夕纪冲她挥了挥手,笑着回到屋里去了。
“光辉,我们一起折纸飞机吧。”
“好耶!不过,这些纸上都是字,好丑啊。”
“等这些折完,我们再来换新的纸好不好?”
“好!”
“光辉,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我想……我想当小提琴家……”
“我不是问你爸爸想让你做什么。”
“那,姐姐不要告诉爸爸哦。”
“好,我们拉勾。”
“我想……当魔法使!”
“真是个了不起的愿望啊。”
“那,姐姐呢?”
“姐姐嘛……姐姐要是也当魔法使,你觉得怎么样?”
“好耶!姐姐好棒!”
“那么,姐姐就去当魔法使了。光辉,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拉勾!拉勾!”
柚木彩嘉打开窗子,写满了日程表的纸飞机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蔚蓝的天空。
冰雪开始消融,春天就要来啦。
本轮没有人被吓到。
但是,鸢盾踩到了一颗球,把自己吓跑了。
===
埃奎拉·赛尔温在空空如也的大厅里取得了胜利!
虽然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在,但在讲完时,他好似还是听见了掌声。
那声音究竟是……?
他最终也没有找到答案。
落泪
作者:七川
周四下午,何西和她的父母来到教师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被“找家长”。就在前一天,她被那位四十多岁的数学老师叫到走廊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怀疑何西和另一个学生互相抄袭,以至于她们的卷子上错的题和错法几乎一模一样。批评从晚自习开始一直持续到结束,整个三层所有教室里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叫嚷,声音逐渐从粉笔划过黑板般的尖叫变成被磨砂纸磨过木头般的低吼,中间夹杂着手掌拍打卷子的声音,而何西从一开始的否认后便完全沉默着。
无论关系如何,班里的每个人听到都难免对被骂的同学感到同情——数学老师发怒总是最常见也最可怕的,除了她永远伴随着暴力的动作,还有她的辱骂里对成绩低的人发自内心的蔑视。但这种同情在他们看到何西走进教室的表情时也就消散了,两个小时的辱骂后,她还带着笑容呢,仿佛刚才发生了一场战役,而她毫发未损地获得了胜利。班主任英语老师盯着她,等晚自习结束收拾书包时,她把她叫过去,告诉她让家长明天下午来学校,直到这时何西嘴角残留的弧度才彻底落了下去。
何西的爸爸是个技术工人,在钢铁工厂的长年工作让他的身材很厚实,走路有点左右摇摆,薄薄的嘴唇总是严肃地抿着,宝蓝色上衣有点泛白。她妈妈年轻时是加油员,有着和她爸爸一样粗糙的手,几年前合同到期后就没有了稳定工作。何西在填写她的家庭关系时在她妈妈的工作那里写了“自由职业”,这个词或许可以让别人有那么一点想象的空间,但长年风吹日晒后斑斑点点的暗黄皮肤就好像把他们的职业刻在了脸上。当他们轻手轻脚走进教师办公室,脸上带着谦卑的微笑把水果递给班主任时,何西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手指在背后互相拧着,向两个方向用力地扯。
这天下午,班主任和她的父母盘问了一番她在家的状况,她爸爸坦诚自己不懂女儿的学习,她妈妈则表示家里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学习条件, “尤其是高三这一个学期,每周末都必须去上一整天补习班,钱真是花了不少,就这么一个孩子,谁不想给她最好的,别的就看她造化了。”班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纸,面带微笑地让何西回班里上课。
这节是语文课,何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茫茫地出神了。这个快到三十岁的语文老师这学期刚来这所学校,他是所有教师里最年轻的,去新疆支教的一段时间使他除了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双眼皮以外,皮肤也成了健康的颜色,在学校联欢会上他弹吉他唱歌时总能引发学生的欢呼。何西心知肚明,有几个女生是喜欢他的,至少是会为争取到他的注意感到得意,但那些漂亮女生已经不会再让她感到沮丧了,因为在她某一次的周记本上,他给她的评语让她欣喜若狂,“也许你以后能够成为作家,因为你有观察生活的本能”。她相信她的特别被他看到了,就像童话里悲惨的小孩终于有一天等到了她的奖赏,这安抚了她时常躁动的心。
放学以后,何西的父母已经提前走了,她自己坐车回了家。她的家在城郊,这个小区仿佛从建成起就没有物业,平整的石板路被货车压碎后便没有人管过,一到夏天雨后地上就满是泥泞。何西穿着夏季的短袖短裤校服往家走着,知道小区里那些坐在楼间阴凉处乘凉的老年男人的目光一直跟着她。似乎从她高中开始这里就从来没有过同龄人,只有老年人和幼儿,年轻人都跑远了,没有人想回来。
她越是走近自己的家,越是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鄙陋:泥泞的土地、被私自围起来种菜的花坛、无所事事的男人、楼道里贴满的小广告、写着中国银行的对联、水泥地上铺的印着地板的塑料布、发霉的墙、爸爸用便宜板材做的难看的卧室门、妈妈剪下来落在地上的指甲、爸爸没有意义的沉默、妈妈攥着手表达的愤怒,甚至连情绪都是难看的。
何西听懂了她的意思,今天下午班主任给他们看了她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单,三本以上二本差点的成绩,提出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报一个播音主持速成班,用更“简单快捷”的方式走进一本。
第二天是周五,天气不错,何西没有把前一天班主任出于学校一本率考虑的建议放在心上,她照常回到座位打开发下来的作业本,然后在看到语文老师的评语时整个人僵住了。善良的老师在评价了她心思细腻的周记后用委婉的语调劝她诚实,何西脊背凉了一瞬,然后趴在桌子上,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腿。啊,他也不相信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接下来一整天,何西时不时在出神,以至于回家时她下错了站,只能沿着高速公路走回家。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毕竟整条路除了旁边高速飞过的汽车没什么人,而她几乎就是冲着她来的。这个中年女人身材矮小,大夏天的太阳下还包着头巾,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皮包。何西被太阳晒得有点晕,她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她在传教——某个在小区到处粘贴的小广告上能看的邪教。但女人是如此友善,以至于她忘记了拒绝她赶紧走掉,甚至接过了她偷偷塞给她的一个黑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摸起来像是小册子,然后女人问她姓什么。
何西告诉她自己姓李。女人思考了一小会儿,说了一通关于宗教思想的话,为她起了个法名,似乎是“善”和某种花的名字组合起来的词语。这时有路人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们,女人拍了拍她的手快步走开了。
何西不敢打开袋子看里面是什么就赶紧找了个垃圾桶把它丢掉了,但这件事竟让她心情出奇地好了起来。她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藏在抽屉里的一叠碟片拿出来,细细翻看每一张的海报和文字。这是她隔三岔五在碟片摊位偷偷买的,里面有音乐剧、歌剧、电影,也有话剧。这些碟片因为被翻来覆去地看过而已经有点磨损了,她一直想要去现场看看这些演出,那些舞台和音乐总能使她沉醉其中,远离她周围这个鄙俗而破旧的世界。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有了新的名字,于是成为了新的人。她去到了一个布满红丝绒和金色乐器的剧场,演出日夜不停,舞台上的演员们交错起舞,像是一个旋转的春天。交响乐的轰鸣直到她醒来时依然在她耳边泛起余响,何西睁开眼睛,阳光让她的胸口发热。家里只有她在,她走进父母的卧室拉开衣柜最下边的抽屉,拿出皮子破烂的公文包,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钱。
北行的火车在夏天的艳阳里隆隆前进。何西靠在列车的窗上向外看,脏兮兮的玻璃让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但她已经从刚开始的心神不安变得沉着冷静,可以平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色。高压线塔像是小学生手指间的翻花绳,冷却塔终生无法戒烟,铁轨是人造的脊背,在山神的目送下列车带着人逃跑。硬座车厢里的味道和座椅都让人不舒服,但何西如此享受这一切,她心情愉快地成为了整列火车第一个购买假特产的乘客,列车员向其他乘客高声宣传这笔交易,她把劣质香精做成的零食塞进嘴里,感到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到达车站后,她在快餐店匆忙吃了一顿饭,按照手机上的路线指示找到了旅馆,一切都很顺利。她没有想到原来远行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唯一需要的只是她的勇气。她似乎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一张车票,就可以远离那些以前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些没完没了的日子。
她被领到五楼的房间,房间明亮宽敞,比她的小卧室漂亮得多。让她开心得难以抑制的是她发现床上还放着一支玫瑰——白床单映衬着漂亮的鲜红,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就是为了来看看这支玫瑰。她仔细地往浴缸里放满了温度适宜的水,将玫瑰花瓣一片片放在水上,然后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泡澡,热水漫过脖子直抚过耳际,舒服得让她叹气。一会儿,她从浴室里出来,穿上了旅馆准备的睡衣,倒在软绵绵的床垫上。睡着前她模模糊糊地摸起手机,略过那几条未读信息,打开她昨天买的票看了又看。虽然座位没有买到最好的,但膨胀得快飘起来的期待心情让她发晕,当她第十遍后退刷新确认了演出票的场次座位后,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切都很顺利,那是天气最好的一天。从进入剧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舒适的椅子,缓缓落下的黑暗,渐渐亮起的舞台,震耳的交响乐和演员舒畅的歌声,它们渗透进她的血肉形成不同寻常的体验。这场音乐剧的碟片已经看过无数次,即使演员唱的是法语她依然能够明白每一句话的意思,但即使不理解也没关系,令人心醉神迷的是这一切组成的氛围——如此浪漫,如此崇高,像热气球带她升离地面,让她感到痛彻心扉的自由。四十岁的演员浓妆重彩之后成了二十岁的青年,何西看不到他的任何一条皱纹;卡西莫多厚重的脊背由硬壳做的衣服撑起,何西为他的苦难流泪。剧场里有飞舞的四季,唯独没有现实,如果梦是浪漫的,浪漫是崇高的,那么现实还有什么意义?
最初让她抽离出来的是在黑暗里晃眼的手机亮光,接着是一枚晃动的红点。有人在偷偷拍摄。起初是一个人,接着她目光从舞台上移到观众席,发现了十几个偷偷亮起的手机。她感到一丝愤怒,然后快速地企图重新沉浸到演出里,但这比她想的要困难。工作人员的红点到处飘着,每个点都指向了一个举起的手机,它们给她带来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在提醒她美梦的临近终结,魔力就要结束了。她感到某种困窘和孤独,她盯着演员流转的舞台,回忆起那些年她躲在父母的房间里用那台老旧的台式机看碟片的感觉,歌声里面的那些浪漫、爱情、传奇和激情像是超脱于生活的云朵,那时她感觉这一切是多么美啊。
当她走出剧院时,她恍恍惚惚地感到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她自己。她身上有什么出了问题,以至于环境的改变无法使她不再是生活的奴隶。她沿着手机指示的路线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火车的轨道旁,沿着轨道走着。一路开着导航的手机的电量只剩下红色的细细一条,像一根针断在那里,而那些未读消息也随着手机光亮的熄灭被遮蔽在黑色里。这座漂亮城市不会想到它有一位对它失望得如此之快的游客。她想起旅馆的那朵玫瑰,它为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准备着,也许她的房间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不会在意这朵玫瑰,它对他们来说都太平常了,而玫瑰也不在乎自己是一朵玫瑰。
火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弯腰钻过护栏,鹅卵石细碎地响着。她走得太累了,只好坐在轨道的木枕上,又躺了下来。这是天气最好的一天,云彩零星地挂在天空上,像几枚棋子。云的阴影落进她的眼里,她勾起嘴角,直到有什么东西飞起又落下。
备注:笑语/求知
作者:拾阶
原作:《排球少年》
cp:及川彻×影山飞雄
01
水,铺天盖地的水,涌进鼻腔和喉咙,世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蓝色,好像一块融化的刚玉,而他是被压迫封存的死物。
模模糊糊间有影子从远处游来,颈间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希望的光。
影山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扯出放在睡衣襟里的挂坠盯着看了许久。
他最近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可醒来后总是想不起具体是个怎样的梦
血红的夕阳落满卧室,白色的贝壳映着玉一样温润的光泽,一看就是曾被无数次握在手心摩挲过。
年轻的侍女叩响了门:“殿下,舞会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影山把贝壳重新丢进衣襟,应了一声:“就来。”
无数烛火经过几百颗水晶的映射将大厅照得灯火通明,女士们华美的裙裾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投下花朵一样的倒影。
一片歌舞升平的波浪下藏的是暗潮汹涌。国王的健康大不如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他却有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即便排除掉情妇所生的幺子飞雄,他那两个出身高贵的兄长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早已让皇宫的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而影山站在露台上透气,这里没有他的朋友,而他在王室中尴尬的地位又让他不需要像两个哥哥一样同各怀鬼胎贵族们进行你来我往的客套与博弈。
在这里他更像个多余的。
然而有人似乎不想让他就此受到所有人的冷落,就在他把手肘放在扶拦上头脑放空地吹夜风的时候,有人慢慢走过来:“怎么?殿下,觉得无聊么?”
影山回头疑惑地看了这人一眼,他认得这个人,父亲病倒后,两位兄长都拼尽全身解数搜罗全国的医生,想在父亲面前邀功,可惜药石枉然。大哥因此动了别的心思,这位就是上周刚请来的占卜师,说是可以为国王占卜祈福,延年益寿。
可是至今他们毫无交集,只在上周大哥引荐的时候远远的互望过一眼,连一面之缘都称不上。
影山撇撇嘴:“我觉得你更该去和大哥或者二哥聊天。”
及川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扶着栏杆:“那两位殿下身边可不缺我一个小小的占卜师。”见影山没有搭理他的样子,他也不恼,自顾自找着话题:“听说殿下年幼的时候曾经在东部居住过一段时间?”
“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影山怏怏回道。
“东部在我眼里是这个国度里最美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它是我的故乡。”
“你来自东部?”影山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我从小在海滨长大。”及川从兜里摸出一根牛皮绳,最下端有一个贝壳的吊坠:“这是我自己小时候做的。”
影山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应该是别人送我的,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这种贝壳做出来的项链在我们那里象征祝福和平安,我本来有一颗妈妈留给我的,但是我后来把它送给别人了。”及川眼角弯起来:“不管是谁,他一定很喜欢你。”
影山把他的贝壳扯出来,盯着手心里莹润的一小块白色喃喃道:“我小时候落过水,从那以后之前的事情就变得模模糊糊了。”
“我能听到你的心里有许多不敢与别人讲的声音。”及川突然屈膝在他手心的贝壳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将成为你诚挚的朋友与倾听者。”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传导到心尖,影山打了个寒战,眼神惶恐:“为什么这么说。”
及川的语气中突然带上某种奇异而蛊惑的韵律,仿佛鸣石击玉或是林间清溪,滴滴答答落进影山的心里,溅出水花。
“我的水晶告诉我,我的星星落在西方,我的心告诉我,它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及川果然用行动践行着他的诺言,接下来的日子美好如同幻梦一般。
影山骑在马上,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旁边正跟着大哥并排行进的人,后者察觉到这束目光,向他报以微笑。
真奇怪,及川仿佛就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能让他轻易卸下防备,心生亲近。他12岁孤身一人从东部回到皇宫,除了偶尔才能见到一面的父亲,这是第一个与他这般亲密的人。
影山这样想着,心有点乱,解散的号角吹响,一股焦躁蹿起来,让他忍不住发泄一般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奔去,搭弓瞄准了不远处草丛间一只雉鸡。
雉鸡灵活避开,一边惊恐地鸣叫一边跃起向森林深处飞去。这种猎物天生做不到真正的飞翔,只能靠着蛮力蹿起来一小段。因此影山并不感到沮丧,拽着缰绳追了上去。
两方林木渐渐遮天蔽日,一团团零散的太阳光斑在黑色的发顶上飞速略过。影山一心策马,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眯着眼瞄准的猎物。
三发来自不同方向的羽箭同时穿过林间呼啸而来,箭头分别直奔他的前胸与后心,箭头发黄,泛着隐隐蓝光,是镶了铜又淬过毒的。
这一看就是有人预谋而来,一心要取他性命。
慌乱中有人突然跃出将他从马上扑下,两人摔进草丛,又因着惯性滚了几圈才停下。
影山大口喘气,声调发抖:“及川?!”
及川惨笑一下,抓着他一起挣扎着站起来,随手拔去左肩的箭矢,带着倒勾的箭头留下一个模糊的伤口,动作间,涌出的鲜血濡湿了猎装的纤维:“别小看我,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二皇子派了一个骑兵小队,要让你永远留在这片森林里。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来,快。”他打了个呼哨,枣红的良驹走进,现了身形。
“你怎么知道……”影山被拽上了马犹惊魂未定,他看及川右臂因伤不敢使力,执意坐在后边,双手拽着缰绳怕前边的人失去平衡摔下去。
“我只恨我没早点知道。”及川捂着肩头,面色因为失血而发白,他刚才顺从地让出了缰绳,只用言语告诉影山该在哪转弯,他的声音在急速扰动的空气中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我早知道,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独行。”
影山的心仿佛被捏紧,又酸又胀,抿着嘴唇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及川看起来对这一片非常熟悉,指挥着左拐右拐,成功甩开了背后一群追兵,又不知驱驰了多久,视野渐渐开阔,远远地,稀疏的林木间显出一片宝石般的湖泊。
狩猎号角吹响时是正午刚过,现在已经是夕阳斜下,金色的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着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我们晚上先在这里过夜。”及川跃下马,小心地活动一下筋骨:“我去找点枯枝,马鞍侧袋里的匕首你拿着,我现在不灵活,你能不能插些鱼来。”
即便是小时候在海边呆的那段日子,影山也是被保姆小心看护在家里的,回了首都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罕有这样出来野的活动。他睁大眼睛,实在不敢打包票:“……我试试。”
影山挽起裤腿,捏着匕首走进及膝深的湖水里,水里鱼是不少,可要叉中还是很艰难,它们一个个灵活得很,刀尖刚接触到水面,游鱼一个甩尾就窜出老远。等到及川抱回来的枯枝堆成了足够烧一晚的一堆,影山刚叉到两条手掌长的小鱼丢到岸边。
他看着涉水走来的及川,表情有点尴尬:“我……”
“我来吧。”及川肩膀上的伤刚才草草用纱布包了一下,他把匕首拿在右手,下巴指了指岸边:“会用火石么?”
影山眼睛亮起来:“这个会。”他也曾参加过许多次狩猎,晚上大家一起露营,他不擅长处理猎物或是搭建帐篷,每次被分到的都是抱柴生火的活,久而久之已经十分熟练。
及川点点头:“那就去吧,我会很快的。”
及川果真很快,影山这边刚把火绒上燃起的火苗一点点用树叶扇起来,他已经往岸上扔了两条小臂长的大鱼。
及川坐过来,拿起匕首刮磷,鱼腹剖开取腮和内脏,抹上带来的盐巴,撒上胡椒,滴了一点油,穿上细枝放在火堆上。转眼间四条鱼就都架在了火堆上。这里人迹罕至,鱼生得肥美,不一会就有油被从皮下脂肪层中炙烤出来,滴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香味也慢慢涌出来。及川的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影山瞠目结舌。
他过去只觉得这个一身华服的占卜师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神仙飘在人世一样,与周围隔了一层不可逾越的纱。可是今天却见了及川的另一面,好像突然让人不那么怕了。
及川盯着火堆,突然开口:“飞雄,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有我在,谁的追兵也不可能找到我们。”
影山眨了眨眼,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去东部?”
及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笨蛋的重点完全偏了,有点哭笑不得:“你想去哪儿我们都可以一起去,哪怕是疆土之外的其他国度。”
“好呀。”影山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及川坐在原地,陷入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脑子里咕噜咕噜冒着粉红色的泡。幸好我来了,他想,要是换成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飞雄那么傻,一拐就跑,什么时候被人卖掉了都不知道。
既然这个呆瓜这么接受良好,那就不妨再多坦白一些东西。及川吹着手里的鱼,咬了一大口,心情好得想唱歌。
有歌声从远方飘来,轻柔如月光流淌。影山在水中沉浮,被歌声蛊惑着从一片幽深的睡梦中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原本该是及川躺卧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一个激灵站起身,听见身后湖中传来水面扰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涉水而来。歌声越来越近,影山闭了闭双眼,手伸到衣兜里握紧了到柄,如临大敌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他险些握不住匕首。
水中的是及川,却不是影山熟悉的那个及川。
脸侧是半透明的鱼鳍,赤裸的上身还沾着水珠,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熟悉的,大概只剩下那张英俊的脸,还有脖颈上用细绳系住的白色贝壳。
及川神色温柔地望进他的眼睛,停止了咏唱,转而用那夜在露台上的奇异语调问道:“飞雄,你还记得我么。”
好像惊雷劈开脑海,影山踉跄着向前走去,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你是……你是……”他的胸口发酸,头脑发痛。
他想起来了。一度丢失的回忆和无数次重复的梦境。
铺天盖地的水,由远及近的人影,颈间白色的贝壳。
还有棕色的眼睛,蓝色的鳞片,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柔软干燥的砂砾,和落在嘴唇上轻柔的触感。
我曾经见过你,你曾经救过我。。
“塞壬一生只会有一位伴侣。”及川抱着影山浮在水里,眼底落满月光:“我十年前就认定了你。”他拈起影山的贝壳,接着说道:“这上面有我的血,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不丢掉你的踪迹。从能够陆上行走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顺着感应来寻找你。”
两枚一样的贝壳并排躺在塞壬生着薄鳍的手里,好像天生一对。
“那么。”及川闭上眼,唱起了歌。
正值壮年的塞壬悬浮在月光下的湖水中,半透明的尾鳍一下下拍打着水面,低头轻声吟唱着千万年来祖祖辈辈用来求爱的情歌,歌词是晦涩难懂的异族语言,却有让灵魂震颤的魔力,流露着毫无保留的爱意。
一曲终了,及川重新睁开眼,望着还沉浸在余音中的影山:“那么你的回答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落在脸颊上的,笨拙的吻。
-FIN-
免责mode:笑语
作者:眠春山
原作:明日方舟
CP:炎客中心/无CP
预警:原创女性角色视角/路人炎描写
她把男人从战场拖走那日,卡兹戴尔暴雨瓢泼,浇熄连天战火。
城郊镇上湿泞晦暗,勉强能靠炭火铁锈味和焦肉香辨认回家路。她吃力拖拽男人的一条腿,在泥水里颠碾这具沉重颀长的身躯,像拖动一头透湿巨兽,从尸海艰难泅上岸。
她把他拖挪上床板,嗅到男人身上腥风伴海啸砸湿棚屋。她很少拖过像男人这类高大沉重的肉体,捻亮灯芒的手指几乎脱力,昏黄摇曳,诡怪黑影翻飞。她双手僵冷发颤,借昏惑光亮,沿肌肉起伏,剪开男人脏污虬结的外套。
皮革裹带和外套缠得死紧,被汩汩涌出的血沫浸湿,剪断时发出切肉般闷响。她迫不及待摸索外套里外,像厨子研究砧板上肉纹般仔细。军刀,野外生存绳链,香烟,子弹,通行银币,士官勋章。不够顶值钱的物件,可出现在这个半身血泥的男人身上,显得优渥得违和,就像这也是件他剥来的大衣。她下手越发焦急,掐抬男人脖颈,却发现隐隐反光的只是枚铭牌,耳垂上的晶亮,也只是串漆黑源石。怨怒冲蒙视野,她往下撕剪男人的军裤腰带,不甘和恼恨让她没立刻发现,这团被血浆泡硬的腌臜,之于他多不合身。
来不及了,要是再一无所获……她喃喃道,满脑被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恐惧占据。她扯开他的裤腰,积在他微凹小腹的稠血滑坠入双腿间,如一捧血瀑布,淅沥滴淌在他大腿。那双腿,内侧血肉大绽,鲜红黏液沿疮痍渗润,仿佛劈花的鲜肉淋上酱汁,遭受重创的下体,被凌虐洞开的模糊惨状,腥不可闻。
她浑身发抖,捂住口鼻,冷雨夹杂湿土腥风呼啸,撞得棚柱哐当响。血洼在那双腿间散发恶行与死亡腥气的创口汇聚,男人像滩被蹂躏的污物,毫无生气,和母亲的死状高度重叠。她手指发颤,血柱肉眼可见从指缝淌下,像这张床板上一个个抓不住的人命。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她捂住男人腹部血涌的洞,血源源不断离开他冰冷的身体。那个肮脏残忍的黑洞,即将吞没他,一如吞没母亲和她过往全部。
不……妈妈……她急促地呼喘抽泣,响亮得盖过风雨,踉跄起身,以致险些点打翻唯一光源,她满屋仓皇翻找,寻到橱柜深处和杂乱物堆中稀少的急救用具。这是她继母亲后,第二次不自量力和死神竞赛,即使此前只有失败,只在无尽死亡的虚空里打捞过活人的呼吸。她胡乱止血,涂抹药物,撕扯纱布,看上去不像试图挽回什么,倒像正在用这白色纱缎勒死自己。回忆里母亲教过的技法,在现实里逐渐稀薄,她在哭泣里失魂落魄地清理这具肉身,一半灵魂叫嚣着别浪费力气,快搜刮所有财物去充缴,一半灵魂失控地钻进那个血窟窿里,拿自己飘摇的命去填堵。
不知努力多久,希望并没有奏效。风雨漂涌,油灯晃动,雷鸣风暴几要掀开棚屋顶。霹雳白光轰然砸下,撕裂了她深陷混沌的神识,一只宽大的男人手掌,自一瞬白光中掐上她脖颈,剧烈碰撞间撞翻桌上油灯。视野被漆黑接管,她愕然停滞,惊魂未定,抬头撞进黑暗里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幽深粼闪,活似从地狱深渊烧浮来的鬼火,像浓缩了这张床板上咽气的人们一双双眸子,尖啸着从那火中扑面咬来。她嗬嗬直喘,男人五指如铁铸收拢,像靠了汲取她的生命复苏。
早该料想,在人间地狱里,男人的做法才是正常的。他即使只半撑身体,已像尊这座棚屋盛不下的高大雕像,投下死亡压迫。她痛苦挣扎,被用被掐得尖细的嗓子哀求,她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若不向镇上的部队交贡物资,头颅便会像无数人一样,被挂在旗杆上警示。她用最擅长的示弱和演绎,以伺对方松懈后逃跑。可逐渐她声音弱下去,因她发现,那燃烧的眼睛没有盯着她,而是投射向一整片朦胧虚无。
片刻后,逐渐稀薄的呼吸被涌入的雨气充塞。她还没来得喘匀,便愕然见男人伸手在背后革具夹隙中摸索,丢到她面前好些东西。她慌乱抓住。是一大把戒指。大小材质不一,洋洋洒洒,像捧金贵的血,在她手里发烫。男人看都没看一眼那把金银钻戒,只迟疑触摸身上层叠包裹的绷带,缓慢地,他重新躺下,混不在乎半身血腥赤裸和难堪。从被惊醒的巨兽,褪回沉默和黑暗里。
***
萨卡兹,战场齿轮般的种族,源源不断,向天灾席卷的泰拉输出人祸,在饱受厌弃和利用中,或灰飞于一声令下,或左右战局的工具,即使在种族千奇百怪的世界,也被公认作不详的异端。
她拎着一包物资,自狭窄巷道,钻回棚屋前院,看见这个战争工具,正倚坐在沿缝隙渗漏入棚屋的光影里。有盈蓝蝴蝶飞来,晃悠歇在他额际尖角上,他眼睛被隐没在层层白纱布后,只能看见日光从他鼻梁滑淌,像勾勒一挺被薄雪覆盖的月弧。好似晒得皮毛暖烫,安静发懒。看不出是否睡去,但只要她稍微接近,他必先有所反应。
外面状况如何?他通常这么问,被侵损的嗓子轻哑低柔,高大身躯被绷带重重捆束,隐去一双失明的眼,模样沉静平和。她对此暗自松一口气,若是被那两轮灼人的日轮锁定,即使明知它们看不见,仍会生出没由来的悚然,如潜意识里对超乎认知范畴的恐惧。
卡兹戴尔境内,绵亘的昏黄荒漠和雪白盐碱地,各贵族军阀集团割据而烟火蔓延,已是长年日常风景。她挪走屋内绊脚杂物,扫开充当桌几的门板上他没动过的药,换来的干粮块用烧开的盛的雨水,冲散在两个裂口陶碗里。她讲给他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近期镇上政权的法令之所以越发收紧,要勒出每个人肠子似的,扯他们每一寸裤腰带,是据传卡兹戴尔中央因篡谋夺位,皇权更迭,高层动荡和内外败绩,层层下放,落到难受管辖的边陲镇上,成了地方镇政府套紧镇民脖子的辞令。而继承他父亲镇长位置的那个年轻人,所颁布的地方政策,只进行比他父辈更彻底的收割。
她没说这干粮是如何艰难且苟且的渠道得来,虽然估计他从她当时捡尸体的熟悉也能猜出大概。军队垄断绝大部分的物资,但人们依旧有其他更肮脏隐秘的途径交换资源。她说不上饥肠辘辘的胃,和那个士兵在自己屁股上的狠揉,哪个更叫她恶心发苦。如果没当时这男人交出的那把戒指,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
她拿碗碰了碰他的手,看他没有抗拒地接过,手腕内侧暴露几缕黑石和条形码,像雪地上尖锐的突起。他喝了两口,惊异地停住。她不由兴奋道:“是水果。你记得吗?是上次那个小女孩,她妈妈想感谢你。”
那个年幼的女孩,跑到棚屋附近的草垛挖葛藤根,正蹲在地上,一片庞大阴影笼罩地面,她惊恐抬头,只见一只急剧向她探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她以为下一秒会被他捏爆头颅,吓到失声,那手掠过她耳侧,捏死了一条从旁边树干悉索滑下的蛇。
小女孩躲在提着谢礼的年轻妇人身后,羞赧探头,遥遥对屋内的他微笑感激。她没忍心说他看不见,只代了胡乱道谢。小孩同水果带来的,还有更罕见的东西。她趁母亲没注意偷溜进屋,在他的膝盖上放了一包花种,还没等他开口便蹦远了。
每次的粮都是稀汤寡水,他还常吃了点便不再动,大部分最后仍进了她肚子。他不像看上去冷寡无欲,也会有饿得受不住时。因为屋棚简陋,近来却蛇虫也少见。偶然一次,她远远望见他灵活长指上,一条蜥蜴在悠游挪移。他拎着那条蜥蜴,轻柔抚触。她明白过来是在分辨时,便见他鲜艳长舌一卷,吸溜吞下。她恍惚那一瞬像置身他口腔的黑暗湿暖,和被深渊吞噬的恐惧。生为萨卡兹,仿佛能以体质承受一切侵蚀,使看上去饥饿和痛楚,都离他颇为遥远。她嚼着那晚的浆糊,看他缓缓倾身,摸索桌上的碗。是怎样的炼狱,才将这具强悍的肉体折磨至此。
生活担子并非只为自己一人时,无论事实如何,她都有了更积极强烈的欲望。当在外头忍受完一天奸猾的商贩,粗蛮的兵士,攀爬归家的石阶,远远看见坐在石阶梯围墙上的身影,猎猎狂风掀起他繁重斗篷边,兜帽搭着露出的尖角,墨蓝发丝融入深蓝夜幕,说不清天边白月与他哪个更显眼,像某种超越他本身的灯塔……令她想起所有健全却坍塌的过往,黄昏归家时母亲瘦削的身影,和迎接她时旋转的裙边。他看不见,无法用世俗的目光审视解剖她,那双眼睛,偏又在声响未落,第一时间盛接她,她感觉像融入了一汪不知来日的金黄太阳,永固照亮不可再现的昨日。她得以不再是枚短暂的,虚弱的,等待随时被硝烟卷走的尘土。
覆盖棚屋的塑料帐篷挡不住沙土,好处是用橼木撑成简易的框,帆布撩起来,就成了窗。他极快掌握了这个陋居的地理,在发霉和脏乱中觅到了这简易窗台。他浇过他用小女孩送的种子培育的两盆芽,坐在那窗边,在淅沥雨声中养神,化成饱满的雕塑。新换的白色纱布层叠包裹如大理石轮廓的肩背,他像被反复践踏碾压过的荒雪原,刀疤劈出白盐碱地上的斑驳沟壑,种种爆破弹痕,被他的平静归入不可触摸的历史,但仍攀拥他寸寸皮肉,吸食他,一道道刻刀般阐述人们对这个种族的罪行。
当她把他按在椅上,给他眼睛换药,昏黄灯芒滴落在那眼睛,在一室晦暗里,渗浮上超越光辉以致魔魅的耀眼。遥远过去,母亲在世时,带她去看过一次海,金黄余晖洒满海面,幽邃海水舔着绵延燃烧落入海中的火烧云。她未曾料想在远离大海和母亲的卡兹戴尔,她还能再见到那片黄昏的海面,在他的眼睛里。这个不会因为失去这双宝石而可惜的溃烂世界,它知道错过了什么吗?
他也当是个骁勇的战士,非人的遭遇被大风鼓荡刮来,便将筑就了他的一切摧毁。即便是理当主宰命运的人,也落得如此。她拆绑绷带,不可避免地轻擦过他侧脸和耳廓,时常被冰凉尖锐的石头刺痛,她打结和剪断时,若她手指停留太久,他便不露声色地撇头,无论如何的接触,也不能将他有一丝焐热。同他人肉体上的碰触,对他而言,或许就像触碰叶子,或接住一片落雪。是因为她是个无需他警惕的卡斯特?或是他对待每一个过路人,都像对待他的花草一样,安静平定,毫无波澜。而他当下,困在暖灯虚幻的盈辉,双睫忽颤,隐显一缕微妙的脆弱。像一匹落难的野兽,纵然绝无亲近,却也不会将她武断咬死。奇妙的矛盾凝结于他,并在此方寸间,令她错觉某种使她蓬然鼓胀的依附,她得以在一瞬像超越了这间棚屋,甚至这片故土,成长为完整而庞大,可容纳她想庇佑之人的岛屿。
前线传来的消息一日不如一日。这座城镇像要把从前多年未曾下的雨追回,仅存人们希望的田地不断被酸雨和盐碱侵蚀。在内战中耗卷的卡兹戴尔,自内而外切断正常经济贸易来往。任她再怎么努力去未打扫的战场尸坑,能翻到的除了肢体外的东西日益减少。不能再往家中拖尸体,她只好拖到镇上那个善于回收利用老人的分解铺去。
镇上自治队肃穆沉重军靴声踏碎雨洼,传闻有支精英部队流散失联在外,戒严和遍地搜查,逐步如阴雨罩顶。深夜,她睡在地上被惊醒时,看一眼床板上的他,男人陷入源石病发和伤愈期高烧痛苦之中,泄露生而为人的脆弱。他躯体包含的支离破碎的深渊,在黑暗里向她敞开一道缝隙。他偶尔细碎念着几个名字,声音本就低哑暗柔,那些名字一个一个从他口中挣脱出,就像几声低低痛呓,不留神去听,它们便消失在风里。最后那些不应泄露的秘密,熄灭于一声“快跑”。一次她抓住他胳膊,一针止痛刚钉上狂跳的血管,愣是被他攥住。那些模糊五感的止痛药剂,任她怎么劝,他也拒绝注射和进食。那截手腕上绷紧鼓动的条形码,就像毒蛇淬毒的齿孔,时刻提醒她,除了他们身处的地狱外,还有更深的地狱。失去的恐慌一时吞没她神智,她迭声喊着妈妈,又哭又笑地劝他。他通常咬紧发颤的牙根,不轻不重地推她一把,翻身裹进沉默的捱受里。
每一块石头,拼命汲取他温床的养分,争先恐后想从他身体破土而出。他可以承受那种器官中生长了一片石林的痒痛吗?他宁可清醒地被这些顽石无尽撕扯,也不愿像她,宁愿早些迎来那爆炸成碎石的终结。届时她被病痛揉皱的残躯,还能摊开来挂在那成熟的石林上,暴晒在赤裸无情的太阳中,感受一点最后久违的光热。
那晚,她在浑噩梦中,看见荒原高高摞起尸堆,像被砍伐堆砌的柴垛,硝烟弥漫,烟火熏黄灰蒙天色。烧焦颓破的旗帜,在燥风里惨淡扬起。一个个幼小奴隶,行尸走肉般,被贯穿身体某处的镣铐串在一起。无数尖角缓慢挪动,像一簇簇耻辱的铁林。宽松破布罩住那具瘦小身体,他扭头望了过来,脸部脏污,金橙眼睛里只有被剧痛侵蚀的,平静和无望。
在药物和资源换到手时,有认识她的士兵同情她,会给她一点手卷的烟草。她回去把那烟草给了他,希望他在抽烟时,能盖过她身上尸气。闻着淡淡烟草味,她沉溺在被母亲环绕,难以启齿的荒唐臆想,一次竟在他清醒时也叫出了声。她以为他会暴怒,然而他仍稳定地,一下一下削手上木桩做的花盆,像母亲当年削着土豆的皮。如果在这失而复得的幻象中,他忍无可忍给自己来上一刀,她也并非不可接受。在如梦如电的幸福中死去,多理想的死法。
她不知他所向往的死亡如何,但总不会是期待着最后石头把自己撑爆,等待死亡的收割。这该是无力的人,譬如她的选择。
***
昏黄落日泼染石路,她抄着近道,沿石壁上石砖沟道,从人烟稀少的集市上方攀过。硝烟味的风,渗进从下方吹来的交头接耳,添染惧意。前线内战绞肉机般的残局,使偏隅之地的军队各自为营,争端混乱。镇长心腹的精英部队至今下落不明,而他们现在全城盘查,大肆搜索,挖掘异族和陌生人的下落。人心惶惶的哀嚎与啜泣,在风中染上血腥味。
她看着他侍弄那两盆已经长出新叶的花株,沉默地往外掏着一罐一罐的食材。这是军队的士官嬉笑着,赞扬她平日对物资充缴的得力支持。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吃下她准备的食物,雨露打到嫩叶上,轻声滴答,像血滴溅在土壤。
落雪前荒冷的天,呼啸的风吹散黑云,她躲在石壁上的沟道后,远远望见那个士官手下的刽子手,巨大的斧子森寒一闪,凝成一束划下的光,那斧子一瞬落下,随即是两声咕噜,消逝在寂寥中。她头也不回,矮身悄无声息远离了那片刑场。只要他们愿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新刑场。
屠宰场的老人费力剁着刀,抽着烟说,起因是那对母女,交不出份额的交贡,不愿去做卖淫的买卖,最终在军队的人要烧掉她男人留下的田地时,小女孩冲撞了他们,年轻女人也歇斯底里了起来。老人边说,边灵活操作机械义肢,持刀肢解下那具尸体一条还算干净的胳膊,像讨论天气和肉价那样平常。滑腻桌案下,畸形的猪哼唧拱挤,努力去够边缘垂下的内脏。她拿了她那份分红离开,攥住上面的油腥。
她看着男人的垂发遮住眉眼,发酵不切实际的希望。是他的话,会上去救她们吗?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那双暗淡朦胧的橙金眼睛,因目盲而看不见无可救药的世界,这会是他最为轻松的日子吗?
这片颗粒不收的土地上,人们已被压榨到极限,掌权者烧杀抢掠,就差没用机器将他们碾成泥,滋润走过的土地。她胆敢说,即使全镇的人民都难以为继,她还是能够生存下去,长成一株菟丝子,攀附勃发向上的权力。她往外交贡着仅剩的铁器,看着那些冷面清点的士兵,暗想他们之中,有哪些曾受过母亲的治疗,因了母亲才得以活到至今?可她母亲,受尽他们的屈辱折磨,最终在惊恐中死去。她母亲用死亡,编织成军队每个人看她眼里的那点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同情。她沐浴这些眼光,明哲保身至今,时刻提醒她是被男性和权力放生,才得以苟活的东西。
当镇长手下的监察队,骑着黑马降临,如食腐的乌鸦,沿路收割死亡和恐惧。他们围拢过来,站在权威的支架上俯视她。他们发问,弥散铁锈和腐味,收拢的翅膀背后持着巨大的镰刀。只待她一开口,决定她的去留。
“我什么人也没看见。”她平静地说。
她擅长苟活。本应是如此。
她抱着膝盖,缩在脏腻毛毯中。像被审判一样,蜡烛摇曳,把她游移的眼神投射在昏暗帐篷上。幸好她有重新用心包扎了他的眼睛,她在颤抖中难以承受那双滚烫的拷打。
“你应该杀了他的。”他轻声,像魔鬼劝诱。
“所以你看得见!”她激动,“你能看见了?对不对?”
“我的眼睛与我们在说的事无关。”他满不在乎,片刻又道,“我开始能看到模糊的光影。相比起来,声音,人的情绪、气息,来得更清晰。”
她没有余力为萨卡兹族的恢复力惊异,抱住头,陷入巨大的后悔。烛火在鼓动的风声中扭曲发颤,摇摇欲坠,像那条如果能在当时死去、便不会令事情发展如此不安的人命。她猛地一惊,扑过去半罩住蜡烛。
那个士兵扇在脸上火辣的巴掌,让口腔还在渗血。天旋地转间,粗糙的石墙和沉重压上的肉体都叫她发呕,那士兵的声音比削铁还要尖酸刻薄,叫她子承母业,做好他母亲最后的工作。所有忍受堆积的洪潮因这句溃堤,如汹涌的怒洪,将他推下了漫长的石阶。
她站在石阶顶端,看那渺小的人身下弥散的红花。高高在上者,原来每天都在看如此景象。酒精和肾上腺素催动那兵士像愤怒的巨熊摇晃站起,向她投来怨毒的眼神,却在下一秒溃散,如被基因中不可名状的恐惧驱逐奔逃。她回头一看,那个萨卡兹男人,裹着宽大斗篷兜帽,身型在石梯上投出漫长扭曲的巨影,如黑暗分化出的实体怪物,从噩梦中渗出,吞噬毒蛇盘踞的人间。
她本应做好一如既往的选择,撇清关联。或者就如男人说的,干脆利落地掐灭那根蜡烛,以免放走毒蛇,引火上身。
要逃吗,可是能逃到哪里去?
据说泰拉大陆很大,可竟小到这棚屋的容身所也可能失去。
挣扎在假想的满屋火焰中,直到一枚金属戒指落到手中,将她冻醒。它厚重发沉,盘踞特殊醒目的火焰纹路,设计锻造用心,细看有手工的痕迹。她认出这是他戴着的那枚戒指。
“这是我一个队友做给我的。他天生擅长操控泥土和金属的源石技艺。”他拿起戒指,转了转侧面,利刃弯刀从戒指内部盘旋勾出。
她不由一恸,那枚用源石技艺,燃烧了寿命锻造的戒指,饱荷一腔跨越时空的感情。她想问,那个队友,他现在在哪?但他的表情,让她知晓了答案。她看着他满身的伤疤,心想,或许抗争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像他们这样的战士,尚且性命不保,甚至会遭受……那样的折辱和痛苦,个人的能力技艺,生命价值,人格尊严,轻易便能被铁掌揉成肉泥。这枚精致沉重的戒指,像是来自粗糙轻巧的命运的嘲弄。饥饿和无名愤怒化成胃里重石,让她拔高声音,像油锅中将死的蚂蚱,对着往高处跳的同伴发问。
蜡烛的火光复又扭颤跃动,他的面部被映出纷繁阴影,嘴唇在火光下显出柔软,轻描淡写吐出蛇信。
“啊……你是指这个伤。想知道做了这些的队伍后来怎样了吗?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他说得事不关己,抽离了肉身痛苦,仿佛这只是寄托在这块土壤上的一具躯体,也并非头遭饱尝地狱。
她瞬间明白。他对花草仔细,并非意味着他对待人也同理,而是人在他眼中皆为草木,对他身也如此。在他眼中,诸般死生就像花期来去。生为萨卡兹,模糊了人的本源,每一样生物在他眼中轮廓,或许都像盆栽一样。
***
那时,他正奔离一场背叛。佣兵的队伍,并非拥有多么牢不可破的友情,本该多数是各取所需的同船人。他们在篝火旁,筹划长期任务结束后的休息,火光中,碰撞的酒杯,缠在各自腕上简陋得可笑的晃荡绳符,以及装作不经意,递来的一枚戒指。他眨眼,篝火化成滔天巨焰,爆破硝烟飞卷,吞食一个个队员,白骨堆积在龙卷飓风体内,苏醒壮大,灰蒙狂雾中,睁开一只俯视他的巨眼。那个雇佣了他们,又隐瞒了权座叛变的背叛者,伸手一捏。欢笑、郑重、腼腆的脸庞,化作齑粉,飞散在天地间。
他在硝烟中奔杀出,记不清沿徒劈翻多少援兵,直到一瞬力竭,被无数胳膊按贯在地上。他们把他摁倒在荆棘丛生的雪林,撕毁、抓扯他,烙焊他的内部,男人们的讥笑和疯癫震耳欲聋,淬了毒的糙刀在他体内翻搅,毒液流浸他体内每一寸,要他退回十二岁的处境和心智,被挂在命运的铰链上,随风颠簸飘荡。他们翻来覆去,自觉折腾得他到尽头了,那个头领掐着他的指骨,声称要割下他的戒指,丰富多年征服得来的收藏品,他翻转手指,那片薄刃插穿对方的下颚,强壮的军士顿时像浑身只剩下漏血的喉管,被挂在他的戒指上漏风嗬气。他把那截气管带脊椎削成两半,踹开那具丧失意志的癫物,抽出它腰间佩刀,劈甩开去,溅了满地残肢血花。
这样的生死太无趣了。他仰头,满月注视他。从踏上这条血路,十五年间见过的满月,竟还愿意凝视地面徒劳的血迹。人不再容纳着无限的边际,没有技艺和极限的灵犀,互相激烈碰撞的领悟可言,只剩粗糙蛮横的本能和恶欲,和相似的死状。批量地复制,再倾倒地销毁。
他扒了那个军士的大衣套上,风冷嗖往身体里灌。无论踉跄奔徙出多远,天地始终无多更迭,就像从厚雪谷地挣扎攀上峰脊,满目仅是越发嶙峋贫瘠的白荒原。落雪无声,簌簌堆积成固体的海,淹没成千上万不甘的手,嵌涂在僵硬的冻土上。他在白雪中艰难跋涉,厚重天幕被铁棘切割得四分五裂,他奔走多久,都只看到同一种景色,就像从一个地狱奔赴下一个地狱。唇边白烟滚滚,血在身前身后,淌出雪野的一线赤痕,他成了苍白中仅存的,最后的焰色。
赤裸的足踩在白雪上,像一团火滚过无尽的白色荒漠。他一路向下,奔过死尸堆叠的地狱,向无尽苍茫的深处,头也不回地扎去。他的队友们,如白桦年青强韧,却生无价值,死不为惜。瞬息万变的泰拉大陆局势,人命都是掌权之人兴起拍散的沙塔中那一颗颗微砂。一只韬光养晦、不声不响的大手一盖下,便被拍碎成悬崖上的白沫,被寒夜的海风吹散。鲜血涌出指缝,青筋与源石纹路鼓胀,蜿蜒在他攥刀的双臂。血液沿咯咯作响的尖牙滑过发颤的下颚,漆黑石头刺涌烈痛。风雪,群山,黑林,无一不在挽留他,阻碍他迈出的每一步,要把燃烧的他永久留存在这里。
还不够,再快一点……还不能下地狱,还有等待他去复仇的人。天地雪白辽远,他要奔向那风暴的中心,撕碎那巨眼的虚伪,去看那座移动的船舰承载了多少凌驾人间的狂妄和荒唐,潜藏了多少技法神诡的核心,背叛者那双无机质的眼,是否会为他这团复仇的鬼火,染上生为人的恐惧。
他竭尽全力挥刀,劈开一片又一片迷雾和来敌,斩断来箭,翻腕沉身一甩长刀,击回炮弹,激起连绵爆炸与慘嚎。血雾漫散,他们如鬣狗一拥而上,萨卡兹士兵杀红了眼,厉鬼般尖爪扎进他的腹部,他只来得及一只手攥住那尖爪,腹上破开一个惨不忍睹的血洞,他没忍住一声痛吼,呛出血沫,一个棕熊般的乌萨斯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往上掰,掏出刀就要往他喉结上割。他猛地拧腰仰身,那利指往腰腹更深扎碾的同时,向后缩躲挺撞,额头尖角划断那个乌萨斯人近在咫尺的喉咙。他反手向后抓抽出乌萨斯人背上战斧,砍碎怀中被带得前扑的萨卡兹士兵的脊椎。他掼开两具尸体,晃身翻起,抓起乌黑长刀猛掷,劈风斩雾,将那躲藏的狙击手伴随壁垒一分为二。尸横遍野中,只剩了站立的他。血浸湿散乱的发,澄金眼球颤抖,渗出不堪重荷的血,他像截沉重的灾厄,颤巍屹立在铅黑天地间,终是倒在一地交融的污秽血脉中。
***
派去增援前线的精英部队被一人全歼的消息传来后,镇上终日笼罩在恐怖的强压中。
当她低头缩在路旁,躲避镇长带领的那支屠戮行军,暗幸他们扬长而去,却被队伍中那晚喝醉酒的士兵揪出时,她心中厌恶压倒恐惧,说不清这个士兵粗鲁的搡揉,和想起那个萨卡兹男人锐利的橙金眼睛,哪个更让她胸口火焰滚烫。她挣扎,手伸进袋中,想抓住那枚利器,那点象征希望的冰凉,却被早有预备地掐住手腕。那枚戒指在纠缠间掉落,像希望轱辘滚远。士兵还没得意片刻,却很快被某种挟风裹雷的豪怒镇压,他面无人色,撇开她逃窜就像她是烫手山芋。她感觉被死神的爪摄住,动弹不得,那个两米多高的人型怪物,背着数十柄战场上缴获的刀枪铁斧,沉重逼近,空气弥漫腐烂与厚腥的恶臭。它用滴淌黑液的五指抓起戒指,小心得滑稽,怪异地端详许久后咆哮:“给你这个的人,在哪?”她只好在威压的轰鸣里紧咬麻木的舌。
“有话好好说。”镇长踱步走来,慢条斯理地阴森。那个怪物在见到他的瞬间,像狗被强行拽住脖上锁链,只能噎出只字呓语。镇长取过,把玩那枚拨出弯刃的戒指,“这就是你想找的那个仇人的凶器吗?”他凝视她,就像在看待价而沽的肉,“放松点,我会替你主持公道的,最忠诚的狗值得他应有的回报。”
她被架在行军前端,身旁伴随穿插了一个个头颅的扬威旗,她认出其中一个是邻里的老妇,还有那个回收分解铺的老人。她像成了一支铁锹的木柄,被抓着铲碎她勉力维持的人生。当看到那个萨卡兹男人被数十个士兵按住,锁上脖铐,她的嘶嚎让乐闻惨叫的镇长也掴了她一掌。
“所以你如今就住在这种棚屋里?”镇长捧腹道,“甚至窝藏了个杀人恶鬼。要我说,你比你母亲有出息多了。”
不许提母亲!她内心狂吼,她的头颅却被那个怪物抓住,逼她面向床板上那个被士兵抻住双手,向后拽扯的男人。男人被糙手抓住肩膀,胸膛挺起,扭成向后绷紧的跪姿,蛮力使他腹部缠裹的白纱渗出红斑。
“火纹。”那个怪物断断续续道,有液体滴到她脸颊。“你用它,给我爱人的喉咙,盖章。”她猛然发现,那是它的眼泪。它哽咽了。
被药物改造肉体,侵害神智的萨卡兹战士吗?他嗅到空气中熟悉的腐臭,沉思片刻,笑道,“你爱人,他生平最爱是收集杀死的人的戒指,最后却被戒指杀死,你不觉得,这是个挺适合他的死法吗?只可惜了你的眼泪,他配不上这份忠贞。”
镇长口中呼哨,把悲愤抽离那个战士,它又变回滞钝的行尸。它尖指一松,她随之摔倒。镇长像在把脏东西吐出般轻蔑:“一个瞎子,还挺能说的。我决定了,我要在你面前,把这个男人的舌头割下,眼睛挖出,让这帮军人轮流捅到他肠子都掉出来,就像当年对你妈一样。所以说,瞎子和女人,你们还能做什么?”
围在他周遭的士兵哄然大笑,不堪入耳地亵语,传染着下流的狂欢,那一只只摁掐着他的手搅出黏稠漩涡,她被卷进臭水沟般泥沼,几欲窒息,沼潭里死不瞑目的母亲的脸,在自己跟前沉浮。
“眼睛够用就行了。”男人平静道,“这个世界里,如果只依靠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镇长被逗乐,他抬手,一柄短匕哐当掉到她脚下,“我和我父亲不同,我会给人机会。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值得护着的良善人,他是个臭名昭著的佣兵,屠杀了我一整支精英部队。你杀死他,直接结束他待会将遭遇的痛苦,也给这个心上人被他杀了的可怜虫报仇。然后,你可以回到你母亲当初住的宅子,享受你母亲当年的编制,依旧做个那样行善积德的军医。”他因为近来贫瘠的手上沾了许多厚重的血和命,被装点得富有分量,而胸怀宽广。“你母亲用她的庸术治死了我父亲,因为她,我父亲炸成了满卧室至今没人敢收拾的碎石,她死有余辜。但你有理想,有一副好心肠,没必要为一个感染得浑身石头必死的男人,豁出年轻的命。”
嬉笑背景音逐渐变小,镇长成了她面前一张悬空开合的嘴,巨大轰鸣在脑中炸开,脑浆沸腾溶蚀。侮辱滚成浓稠的血海,昨日再现的恐惧疯乱鼓噪,心脏迸发欲呕。不论是谁,性命都被一番话随意玩捏,男人的模样在她眼前被揉圆搓扁,她彻底模糊了那道区分的界限。这一次,她成了亲手杀死她母亲的刽子手。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做梦也该醒了。”
男人对她开口。他看一眼她,那一刻,她感到屋子通透明亮。
“我不是她。”他盯着她,用绷带后她毛骨悚然的那双眼,沉声道,“你母亲不能再死第二遍了。”
烟消雾散,她仿佛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完整的他,也看见自己的残陋。
她在众人的笑声中,颤抖抓起短匕,扭身反手,把刀扎穿了镇长猝不及防遮挡的手掌。没扎进咽喉真可惜,被操控的怪物扑上来,迅疾拧住她的脖子,她知道自己必死。
一瞬间,熊熊烈火从那怪物背上,爆涨升腾,怪物惨叫着褪回了人的脆弱,像被烙铁烫穿了灵魂,却挣甩不脱。大火将她和怪物吞没,却犹如屏障没有烫伤她,屏障内怪物哀嚎松手,火焰隐闪扭曲,浮动一张长角恶魔狞笑的脸孔。火舌盘旋流窜,捕捉人们的惊恐为食,从抓着他手臂的士兵身上熊熊窜烧起,仿佛活了过来,贪婪无度,吞卷触手可及的血肉与氧气。
“你爱人没有教你的东西,我告诉你。不要乱拿别人的武器。”他伸手一指,制住那柄共鸣的刀,“那把刀是我的。”
他轻轻抖落肩膀上燃烧的焦手,掰断脖颈上烧红的铁拷。肩背肌肉勃发,白纱寸寸断裂,身上的绷带在火中飞扬殆烬。仿佛神话中降世的邪神,被人们的贪欲和惨叫呼唤,唇角咧开放肆兴奋的笑,明艳的舌尖隐现雪白利齿,笑起来叹出地狱炙烫的白烟,仿佛这一刻,某个深处的他,才真正伴随炽火复活。
他拔过长刀,将逃窜的镇长从中间劈成两半,笑着对身陷火焰,失控疯狂的萨卡兹同胞说:“控制你的人死了,自由的滋味如何?”他轻抚刀身,为死斗当前,为跨越极限的生而喜悦,“来当我的对手吧?”
***
炎魔在肆虐尖啸。他成了一柱血桩子,仰头呵出一缕白烟,长身向后微弯,被浇湿的头发和身体,往下淅沥淌着黏连血丝,他成了用血牵连浇筑的竖琴。没有河流的镇上,他造了一弯血河,沉浮的源石泡在血沟里,洪流流向她所无法到达的地界。他成了万股血浆中的孤岛,焚风缭饶周身,在火光里望来一瞥,镇压她靠近的脚步。那是驱逐活人的领域。
她最后看见的,是他砍下那怪物的头颅,狂笑着将它抛向盛怒的敌群。残垣断壁在烈火焚烧中溃散,怒吼与喝令从四面八方围拢,警鸣如海啸汹涌,他站在火红的怒涛中央,信手甩干刀上新血,他的刀,向后挥出优雅的一轮满月,烈焰冲破千沟万壑,大地轰然崩裂。他如万夫莫开的巨石,从岩浆中烧铸煅出。整座城镇以他为中心,延伸出巨大的火树银花,焚烧通天彻地,不死不休的业火。
他当真是个恶魔。他施施然降临人们面前,冷淡一瞥,万钧力量和粹火的锋利,便能烧穿一切老旧木门斑驳彩漆的伪装,把所有愚痴混乱都暴露干净,剥脱出这世界地狱的原貌。他的刀,是注定要撕斩无序混乱的喧嚣,以削骨带血的纯粹,叫咆哮的杂音噤声。他挟裹艳丽与狂乱的美,徒留焦黑的土地,轻轻一攥,人间勉力维持的体面便不堪一击,垮塌成污浊洪潮,冲毁终日以忍受蔽体的人们的心。哭泣破碎的人心,怨毒或不甘,向他砍杀而至,他却只当那是南境落在肩头的花瓣,北地极寒的细雪,任血债淋了满身,不施一顾或掸去。
她心脏狂跃,拔腿狂奔,被飞流爆破的火焰推着向前,向他那天描绘的那个方向。
“医者拥有无限的可能。杀‘人’只能杀一次,医者能救人无数次。那个制药组织,或许会适合你。到了要逃的时候,就尽量往高处逃吧。”
那两株花蕾已盛开成娇柔的花,细碎花瓣在烛火中轻颤,在他脸上投下璀璨的阴影。他融散在昏黄的夜与光里。那个组织的名字,在他舌上念来,吐出复杂的孤执。
她用涂满了过去和虚幻的呓语描摹他的眉眼,而他毫不留情给了她一拳。鲜血淋漓,攥紧拳头,她慢慢站起身,奔进无人能抓获她的密林,奔向明日的太阳。
母亲的孤魂被焚风吹散在身后的残垣,她哭着,狂奔着,像陨石,坠向她未知的大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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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旬夜
1、
肖一航最近有些苦恼,暑假了,他学校最近没补课,本来想着在家打打游戏,安度余生。
谁知道家里亲戚来串门,给他丢了个小表弟。
说来他这表弟从小粘他,对于肖一航还有点迷之崇拜。
因为肖一航小时候被亲爹押着学了点武术,当初前两年这小表弟给人欺负的时候给人撑场子去了,把人小娃娃的心俘获了七七八八,成天哥真棒得叫他。
肖一航给人捧得高了,在人面前就和那开屏的孔雀似的,浑身都是那好兄长的德智体美劳的气质。属于他弟要会啥,他都要努力更牛。
结果这次暑假他发觉出毛病了——他那小粉丝表弟沉迷起了言情小说。
是的,不是修仙玄幻,不是机甲战斗,而是标准的女频文学。
什么《权臣夫人又美又娇》《神医萌妃》、《接招吧,恶魔王子》《亲亲我的薄荷男友》。
肖一航看着人书单上那一排花花绿绿的封面,表示——虽然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某天他表弟抬眼问了一句。“哥,你懂吗?”
懂!懂!你哥能有什么不懂!!
肖一航当夜含泪大读三百卷!
可作为一个从小浸淫在岛国动漫下的半个中二病,看着女主脸红心跳,口是心非,含泪分手,多年带子回归。他目睹了无数个机场,无数个校园,无数个春心萌动。
他累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肖一航被迫和他弟一起入V看书并且每日讨论剧情的第二周周末。他忍不住看着自家表弟说。“弟啊,要不咱们打游戏不?成天看着小说多没意思啊,而且你不觉得这些剧情有点……无聊吗……”
那一刻沉浸在悲伤梦幻剧情中的表弟抬起头,眼中透露出一种惊讶,瞳孔地震。片刻,他叹了口气。“哥,我原以为你懂我。”
“没想到,你根本没有懂得小乔心中的爱……”
眼中落寞的表弟看了眼手机上的《爱在你的手心》按下锁屏,头也不回得走回了自己房间。
留肖一航独自在客厅凌乱。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完了……我好像把这小崽子给惹哭了?
——这一会我妈和姨回来会不会打死我?
——个苍天呐,你看他刚刚的眼神,他好难过!他只是个孩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那日肖一航在他表弟门前软话说尽,对方也没有再理他一下。
入睡前,他悲伤躺在床上,恶狠狠得骂了那几本言情小说之后,念出了一句话——就这种故事!要搁我我能写出一百篇更好的,你别不信!
2、
“喂……喂!”
“别装死!起来!”
刺目的阳光照进眼皮,脸好像磕在了什么粗糙的木板上。肖一航挣扎得睁开眼睛,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就好像在操场上跑圈跑到虚脱一样。
什么情况啊这是……
“起来……快起来!”
动了动眼球,四周模糊的白色视野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前的是红色的环形跑道。肖一航皱了皱眉,看到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极目所见是一排又细又白的大腿,再往上……
我去——!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醒来就这种大“福利”,肖一航赶紧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他晃晃悠悠站好,看着眼前一排阴晴不定的女同学。
说起来,对面这一排校服看着眼生得很,他想着市立那家高中能搞出这么“人性化”的短裙福利。结果,半天也没对上号。
“还假惺惺道什么歉……”
“我看你就是故意装晕吧。庄小羽!”
“不就是想让阿殷心疼吗?”
忽然为首的女生没好气得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肖一航这个身体从小学武锻炼出来的,精瘦的胳膊腿,脚下能生根,对方这一用力自己险些摔了个跟头。
肖一航这脑子还没把情况梳理清楚。身后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你成功了。”
他一回头,险些和一个男生脸对脸。
视线中,那人和他差不多高,五官长得周正,特别还有一双桃花眼,此刻斜睨着他。对方双手插袋,神情带着几分不屑。“庄小羽,如你所愿,三周之后我和你约会,到时候凯瑟琳公馆楼下8点,不要让我等你,我可最不喜欢迟到的人。”
下一秒,对方扭过头就走,脚下生风地一路往前。身后还簇拥游行似的带走了一群男男女女。
肖一航满脑子: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男的,能在你肖哥面前装过这样的X。
他嘴里那句反驳还没出口,身后又传来女孩尖锐的声音。
“庄小羽,你别得意!就算你成功当了阿殷的第111号女友,那也只是最末等的!”
说罢,她狠狠瞪了肖一航一眼,带着一群姑娘转身就走。
肖一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心,看着四周围观的群众,觉得整个世界和他脱了个大截。
忽然有风吹过,他两腿一凉,低下头,只见肖一航平日修长的腿上套着一双白袜,视线下移,他脚上还套着一双女士的学院鞋。平静内心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拎起胯下正在随风飘动的两块布料……
……啊……是裙子……
——你看到小乔难道没有感受到她的努力和可爱吗?
——哥,我看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恋爱。
……恋爱……啊……
——要哪天你成了故事的主角!我看还会不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原来是成了主角了啊……
他眼神一片漆黑得抬起脑袋,他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双手拎着左右两边裙角抖了抖,感受四周得风往空荡荡的大腿根里吹了进来。
Wokao——!!!女主角啊!!!!
3、
半小时后,肖一航坐在女厕格子间的马桶盖上,生无可恋得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作为一个正值青春的中二病他很了解这种故事套路。
比如转生成为史莱姆,最后通关成为世界之外,这种剧情他熟的很,这两年异世界题材多火啊。
但是这男主是个有九个也没有说穿越进言情part里吧!?
这是什么《转生恶役只好拔除破灭旗标》吗!!
个苍天……肖某人叹了口气,他心如死灰得看着自己的一身球服。
“我这一标准男生身板,穿着个女生校服竟然没人觉得奇怪……”他咬着牙抱怨。“而且刚刚去男厕还有人把我给赶出来了……”
他回想着那个男生见到自己时惊恐的眼神,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要么他们是故意的,要么在他们的意识里我就是个女的。”
肖一航在马桶盖上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看着校园外的一切……偌大的学院,建筑也几乎都是欧式,大面积的绿化覆盖,一看就是个贵族学院。
“所以,我是女主算是这个世界的……既定背景吗?”
如果是既定背景的话。那必定有对应的既定剧情。如果他的出现取代了主角存在,如果他想回去……
“难道要替主角走完剧情?!”
肖一航回想着自己这两周,陪着他的小表弟看了不下二十篇言情,古装穿越可以排除,宅斗宫斗可以pass,最后剩下那七八本言情里大多是贫穷女主进贵族学院恋爱。
这究竟是哪一本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主角是那个阿殷没跑了。”肖一航心里回想着那个男主不屑的眼神。“那家伙竟然比我还装……呵。算了,先收集点情报……”
-
“这么说来,我的名字是庄小羽?”肖一航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有没有类似的主角名,对着手上敲诈来的甜筒就是一口。“所以我之前为了成为那个什么殷的预备女友,在操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低血糖晕过去了。”
“恩。”男生懒懒得用手架着脸颊,喝着杯拿铁,眄着眼看他。
“阿殷是我们学院校董的儿子。排着队做他女朋友的不在少数,他收了110个,说再也不收第111个,结果……”他挑了挑眉。
“啊……呵呵,我这不是追求真爱吗。”肖一航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真爱无罪,真爱无罪……”
“也是。”男生咬着吸管,一双挺好看的眼睛弯起来,不咸不淡笑了。“那你现在,能把我的运动服还给我了吗?”
“啊……”肖一航这才回过神。
半小时前,肖一航正顶着一身超短裙校服,进入人生最大的低谷期。为了自我安慰一下,他溜进篮球社更衣室,想悄悄顺走一套运动服换上,就被这位正主抓了个正着。
对方眼睛还生的贼大,看的他一脸心虚。
“那个……咳咳。”肖一航露出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这,你也不止一套衣服,给我一套也不掉你块肉嘛。”
对方把嘴里吸管咬得咔嚓响。“你觉得我穿着球衣和你说话我很开心吗?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跑进篮球社偷男生的衣服,你是不是变……啊!那什么啊!”
对方努力缓了口气,生生把那个“态”字咽了下去。
肖一航也是心虚,但是为了自身的穿衣尊严,他眼珠子一偏,道。“其实同学,我是有原因的,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把头伸过来……”
球衣大眼男将信将疑,刚偏过脑袋。只听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的内心是个男人,我喜欢——女孩子——”
“噗——!”
球衣大眼男一口拿铁呛了气嗓。肖一航趁着对方咳得半死不活,连忙撒丫子往咖啡店外跑。临到门口,回头对捂着嘴朝他怒目而视的人招了招手。“对不起啦!衣服借我几天!等回家我就还你。”
4、
想来,有些人总爱将这个生活想的太美好。
比如肖一航。
比如现在身处异世界的肖一航。
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貌美如花的言情小说女主角,“她”此刻的归宿,只有那富丽堂皇的女生宿舍。
呵,家?
在他面前的是进出宿舍楼大门的漂亮姑娘,他手上拿着庄小羽的学生证,他此刻刷卡进门后就是迎面而来的温香软玉,他的宿舍,他的床,他的洗手间,还有和他共处一室甚至可能在洗澡的女室友……
“救命啊——!!我要回家——!”
抱着脑袋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肖一航,吸溜着他的鼻涕简直悔不当初。虽然能光明看女生大白腿,进女生宿舍,是某种……福利。但他爹从小教他做人要正直,他要偷看人女生洗澡,能给他爸,把他这两条腿打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庄小羽?”
有点熟悉的声音,肖一航扭头望去,一个眯着桃花眼的人,正狂拽酷炫得插着口袋俯视着他。这是送上门的攻略对象啊,肖一航腹诽着,转身对他笑了起来。“阿殷,晚上好啊。”
“怎么没来。”对方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啊?”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肖一航皱了皱眉。反正话不能乱说,要一不小心可影响剧情不就回不去了。
“我在楼顶等了你很久。”对方眉间透出一种失落的眼神。肖一航听着不由心头一亮,这小眼神明显是对女主有意思啊。
等等……楼顶?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一本剧情就是男女主角楼顶定情的。Woc!难道找到剧本了?“这下有外挂了……”
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个剧情是他们月下漫步,互剖心事……
“你说什么?”阿殷有些不满得看着他。
“庄小羽!”身后传来一阵喊声,肖一航回头,看见球衣少年恼怒的眼神。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你个偷衣贼,快把球衣还给我!”
大哥,多大仇啊,一件球衣,你这骂我一句小偷何止是改剧情,狂砍好感度啊!!
“他……他说什么?”阿殷显然是脑子没反应过来。有些理解不能得看着他。似乎隐约注意到自己心爱的女主角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一套男士球服。
反正月下散步迟早都有!肖一航咬牙。“看天上!”
“啊?”阿殷顺着对方的手望天上看去,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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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反正人少的地方就是可以干一些酱酱酿酿的事。
被逼到墙角的球衣少年有些惊恐得看着四周。自从他眼见庄小羽一拳把阿殷打晕之后他觉得世界观受到了震撼。大晚上实验楼都没有人,肖一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慢慢靠近活像电影里的恶棍。
“你……你你干嘛!”
“脱。”
“脱……脱脱?你……你不是吧。”他觉得脑子都不大好了。什么情况。这年头女生都这么主动吗?
“脱不脱!”肖一航又朝前迈了一步。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管你随不随便,我快冷死了!!”肖一航一把扑了上去,球衣少年惊了,忙捂着衣服死活不松手。
肖一航从小学武,运动神经本身比别人发达不少。所以,小时候打架闹腾的事情不在少数,直到后来辈分大了当了个哥,才收敛了很多。
所以在动手这件事上,他就没输过。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缩在角落里穿回球衣的球衣少年,牙痒痒得看着肖一航,活像被地主搜刮了民脂民膏的老百姓。
“啊?”肖一航拍了拍暖和的胸口,无奈道。“谁说我是女的了。”他靠近对方,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胸口用力按了下去。似乎有些震惊摸到意外结实的胸口,有些吃惊得抬头看着他。
“你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吗?”肖一航俯下身认真道。“哪个高二女生能这么刚好得穿下男生的衣服。”
球衣少年下意识得皱了皱眉,月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眯着眼有些疑惑却揣测得注视了他好久,忽然咬住牙关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头疼一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肖一航有些被吓到,连忙扶住她。
手臂被对方用力扣住,肖一航看着对方好像在承受什么疼痛,努力睁开一只眼睛。“见鬼了……男的……”
“你……你没事吧?”
满头冷汗的少年忽然脑袋一落。肖一航手臂一沉,低下头,对方已经闭着眼倒在了地上。
5、
肖一航之后的整整三天都是在学校体育馆里过的,大半夜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天天想着妈妈煮的饭……阿不,饭还是有的吃的,他还能刷庄小羽的饭卡。
只不过,他发现了一件事。
自从那个球衣大眼男听到他是男的晕倒之后,肖一航就撒欢儿得满校抓人道小角落里证明自己是男的,简直一晕一个准。醒来人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像是系统修复bug……
这个世界类似于一个设定好运行方向的模拟系统。在系统里,结局和情节这样的既定不变。肖一航要好好生活就必须按着剧本来还不能瞎闹腾。比如,庄小羽是女的,他就得老老实实当个妹子。
否则这个设定一旦被外界改变,系统就会进行干涉。
当然,肖一航这种不敢睡女生宿舍睡起了篮球场的行为,只要不阻碍剧情发展,系统也是不会强制把他搬回去的。但如果被人拖走那就另说了。
“大哥我不就是抢了你一件球衣你至于吗?”
肖一航,一脸卧槽得被拖着领子往校外走。他还想着这两天运气好没遇到他,结果刚出跑道就被这人凶神恶煞得堵了个正着,跑都来不及。
肖一航边倒着走,便沿路挣扎。“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个女生,你这样对一个女的……”
“你哪里像女的了。”阳光下浅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额间,肖一航扭头看到对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肖……肖一航。”他愣了几秒,阳光下,球衣大眼男扭头对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眯着和狐狸似的。
肖一航醍醐灌顶。等等……感情你没忘啊?!
-
之后的几天,肖一航终于在某人的帮助下,住上了对方的校外公寓翻身农奴把歌唱。为表诚意,他也顺便解释了自己的经历,虽然内容太颠覆把球衣大眼男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对于肖一航打算追阿殷这件事,对方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两天内,竟然帮他把阿殷和他后宫群的约会安排表都整出来了。
“你说这么多妹子他忙得过来吗?”肖一航拿着安排表,看着望远镜里阿殷和某个漂亮妹子在不远处咖啡厅里谈笑风生。
“鬼知道。”球衣大眼男的刘海被天台的风吹得漫天飞,他塞了跟pocky进嘴里嚼的咔嚓作响。“说起来,你和阿殷的首次正式约会快到了吧。”
“对啊。”肖一航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哦说起来,还缺一辆车?”
“哈?”少年愣住。
肖一航看着他,意味不明得挑了挑眉。
6、
两天后,凯瑟琳公馆。
灯火辉映的高楼里,不远处中央的白色钢琴上,乐手缓慢弹奏着古典乐。看着烛火辉映间,来往穿梭的燕尾服侍者,肖一航十分优雅得把牛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今天是庄小羽和阿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因为一会剧情会设定两人约会后下楼偶遇车祸,为了阿殷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抱住险些车撞的女主角。肖一航排了他最得力的外援,球衣大眼男到不远处的楼顶上站岗放哨当起了小苦逼。
——肖一航你个王八蛋!哥在顶楼吹冷风,你他妈吃着牛排你是人吗?!!
“噗嗤!”
“小羽。”烛火在阿殷墨色的眸子里闪了一闪,经过了几周的攻略,肖一航已经走了剧情的一大半,对方盯着他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今晚还满意吗?”
“谢谢,我很喜欢。”
如果对象换成一个女的就更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总的来说,今晚约会的气氛还是很成功的,他现在按着剧本走的还算顺利,除了偶尔不确定剧情发展时间错过了一些小细节意外,大致剧情都在线上。想着不久就能回家揍表弟的肖一航的心情瞬间晴朗了许多。
“小羽……”
“恩?”
忽然一只手扣住了肖一航的后颈。他扭头直接对上了阿殷腻歪死人的视线时,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什么情况!他可不记得今天这剧情有吻戏啊,你们吻戏不是留在大结局的吗?
可惜,男主对女主的爱很深,考过来的速度也很快。
肖一航感觉天都塌了。
“靠!”下一秒,他看了看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的阿殷,又看看自己的手,瞬间有点懵……烦死了,怎么又被主角给打了。
——车车车!肖一航车来了!
耳机里传来球衣男的声音。他愣了愣,果然看到不远处有辆车飞驰而来。低头看了一眼疼的眼冒金星的阿殷,肖一航无奈叹了口气,无视路人一脸这特么什么情况的表情,他一把人扛了起来弄下了楼。
总之只要撞到车就可以了吧。只要剧情在线上,小细节不大对应该也没有关系。肖一航定了定神伸手拍了拍阿殷懵逼的脸。“阿殷……阿殷我走了!”
车灯照亮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他能清晰得听到引擎的响声。
对方抬起头来看着他,还有点状况之外的模样。肖一航倒退了几步站在马路边上,飞速靠近的车灯照亮了他半张脸。
“那什么今晚我过的很开心,谢谢!”
这是他少数记得的几个比较确定的台词,果然,下一秒阿殷脸色一变,像是注意到危险的来临一把站了起来,不过几步,对方一伸手就能把他拉回来的距离,肖一航算的刚好……
耳边巨大的撞击声带着骨骼错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所有画面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本该握住他的手的阿殷,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拳到了什么,痛苦得抱住了脑袋。
他感觉自己被车辆整个掀上了半空中。四周画面开始疯狂旋转,一瞬间,像是老旧电影般所有东西都定格了。接着以他为中心,开始全部褪成黑白色。
什么情况……
他愣在半空中。为什么……明明算准了时间,连剧情都没有改变,阿殷不可能有理由会被系统干涉记忆。
肖一航回过头,的视线里,阿殷扭曲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四周路人真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露出惊恐的神情。
所有一切都刚刚好,为什么偏偏阿殷出了问题……难道?
肖一航忽然一惊!难不成,除了女主性别不能改变以外,在男主面前,连温柔性格也是既定事实吗?!
不行不要!别啊!
大哥我错了,我还要回家的啊——!
肖一航内心的惨叫还来不及发出一个字。
下一秒,汽车鸣笛声,球衣大眼男耳机里的呼叫声,酒杯落地声,在无数人群倒退闪退间响成一片……
“砰————!!!!”
——女主意外死亡,系统自我修复中——
7、
“唔……”
“还装,泼醒她!”
“咳咳咳——!”从头到脚一阵冰凉,浑身刺痛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靠着墙,模糊视线慢慢重合,白色的瓷砖,身后的隔间……还有人……
肖一航下意识朝后缩了缩,他从小到大可没有这么刺激被一群妹子堵墙角的经历。而且……他视线上移……
“对对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你们为什么每次都……”他忙翻身站起来,却忽然愣住。
他不是被撞飞到天上去了吗?浑身上下摸了一圈,白色衬衫有些许破裂了血迹,但是并不是车祸的伤痕。厕所,女生厕所,伤口……
他眨巴眨巴眼。“那个我说。”他抬头。“阿殷是不是不要你们了。”
肖一航生的好看,笑起来那张脸倒是挺无害的。他这句话问的随意,却瞬间和一把火似得,烧的眼前一群人凶神恶煞得一把扑了过来。
“你还有脸说!”
“我去,还真猜对了。”肖一航在人群中闪避着。
在庄小羽和阿殷约会没多久,阿殷就解散了后宫团,引起了一群人对庄小羽的不满,进而打击报复。肖一航之前还担心系统干涉让他从头练级呢,结果竟然跳跃了,简直谢天谢地。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堪堪避开一个巴掌,朝女厕大门望去。一个不留神脖子就是一道火辣辣的疼。一群妹子怒火攻心也不知道轻重,下一秒一个钢制水管头砸在背上,差点疼的肖一航一口血都吐了出来。
“阿殷!你特么再不来,你家女主就要给人打死了!!!”
“砰——!”
“住手!”大门被用力打开,撞在墙上一阵巨响。人群被用力推开,肖一航心想这阿殷还真给力,一把从厕所隔板上滑下来,正打算学乖,娇弱弱得往人怀里一倒,忽然眼神一愣。
“大哥……你谁?”
球衣少年头发凌乱,白净的鼻梁上冒着一层薄薄的汗。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然从对方眼里读出几分少有的欣喜。
四周的人慢慢反应过来,推搡了他一下。“你是什么人!干嘛多管闲事。”肖一航可劲儿得头疼,人家等主角你这倒霉孩子捣什么乱啊。
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球衣男也不好和女生动手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厕所隔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只能努力把人挡住,对着肖一航喊。“喂!愣着干嘛你快走啊——!”
肖一航觉得心很累,一把抓住球衣少年的后衣领,肖一航开了一扇门把人丢进去,用扫把在门把上一横。“你老实待一会。”
“庄小羽你想干嘛!”
肖一航扭头看着这群女生,一把踢开水龙头。“还能干嘛,你们不是要打我么。”他笑了起来。瞬间水管喷溅出巨大的水柱直接冲上天花板,整个厕所瞬间都是巨大的水雾和女人的尖叫声。
下一秒,大门被人再次撞开。
肖一航隔着水幕看见男主角焦急的脸。他白眼一翻,双手摊开,啪叽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8、
肖一航是被阿殷公主抱抱回来的。虽然他本人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本来只是想装的娇弱点躺在地上,但是地板太滑,瞬间撞他后脑勺把他疼的快吐了。
“好点了吗?”
午后的阳光把整个公寓容在了一片浅白光线里。肖一航抱着杯子头搭着毛巾顺从地点了点头。
之前,一群妹子被阿殷吓得魂不附体,哭着说了不敢之后才被放走。他半小时前终于在阿殷公寓里好好洗了个澡。说实在的,快入秋的天气,这被泼了一身凉水也是实在受不了。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全程温柔端庄,顺带还放空大脑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似乎因为没有保护好女朋友,阿殷显得有点难过,他把手附在肖一航的手上,在他面前蹲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绝对不会。”对方目光灼灼放佛所有感情都融在那道视线里。肖一航看着他的目光怔了怔。
他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对方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喜欢。”
肖一航有些悲悯地看着他。“成吧,你喜欢就好。”
-
肖一航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天的风顺着领口吹了进来,他伸手裹紧自己的领口,走到公寓楼下才忽然记起了什么,快速得朝实验里跑。
空荡的实验楼里已经没有人了。走廊上都是他巨大的脚步声。
不大的空间里,月光从墙上的小窗子漏了进来,整个视线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蓝色。肖一航踩过湿哒哒的地面,把横在门把上的扫把取了下来。隔间的门被开启,那个人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喂……”
他轻轻喊了一声,角落里的人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你来了啊。”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他扶着墙企图站起来,忽然间皱了皱眉,整个人摔在地上。“艹……”
“没事。蹲太久脚麻了。”他双手搭在肖一航伸手来的手臂上,借着力半靠在墙边。肖一航叹了口气转过身,把人背了起来。“对不起,今天……”
“我知道。你本来就是在那等他的。”背后的声音很平静。
“我只是听说你被他们带走了,一时间完了,就担心出点什么事。”球衣男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声音闷闷的。“想想也是,你一个男的怕她们做什么。”
“那也不是啊……”肖一航摇了摇头苦笑道。“被打惨了,我又不敢动她们,腿上背上都是口子。你来了还帮我扛了一波伤害。对了……”
肖一航忽然回头,问道。“那天我被撞了你是看见的吧。后来发生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担心一个不小心又把男主角内心给伤害到,肖一航根本没敢问那天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在的,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你呢?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我吧。”
背后的人很久都没有声音。
肖一航觉得奇怪,双手一提颠了颠他。“说话呀。”
“我不知道。”背后的声音顿了顿。“我也是今天才醒过来的……”
“啊?”肖一航郁闷了。“怎么你也是啊。”他还指望着球衣男能给他提供点线索,感情和他一起绑定快进了。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先回家吧。”
“家……”背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我哪儿还有家。”
肖一航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
“都是假的……”耳后传来咬牙的声音,喷在他脖颈的呼吸都开始发颤。“假的……屋子,朋友,父母,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他亲眼看着肖一航被车撞到,那一刻世界变成了黑白色。所有一切定格,飞去前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坐在教室里,所有人都照常和他谈笑风生。没有发现他消失过……
他有些害怕,想逃出学校回家。
明明是记忆里的屋子,打开门,里面空空一片。父母,亲人,过去,他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
“……肖一航,你是骗人的吧?什么剧本,主角……如果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我明明应该记得啊……我明明都记得……我的家人就住在市里,可他们长什么样,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背后又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了下来,染湿了肖一航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把我的记忆偷走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秋夜的风凉凉的渗进皮肤。
少年轻声问道。“哎,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名字。我今天才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里……连名字都没有。”
9、
肖一航把人背回来的当天晚上,球衣大眼男就发烧了。
大秋天的浑身湿透给厕所关了大半个晚上,整个人在被窝里直冒汗,刘海被汗染得湿透了,嘴里嘟囔着爸爸妈妈。搞得肖一航大半夜当爹当妈左一个“诶”右一个“乖”,灌了一包风寒感冒冲剂和退烧药才老实下去。
说实在的,从肖一航发现这个世界思维是可控的开始,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人是有生命的。
他曾经在逛学校时,在某个角落发现一个清洁工机械得坐着同一个动作,不停重复。可他和对方搭话之后,那人才真正“活”了过来。
就好像所有的能量都在主角的身上,而配角少许,到了路人甲可能只不过被提供了供以活动的能源。只有在靠近主角的时候才能进一步行动。
所以,当球衣大眼男没有被系统删除记忆时,肖一航想过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不影响系统进程所以被细节忽略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根本就是个路人甲。如果不是肖一航意外拿了他的球服,他也许就和那些清洁工一样,被给予了一定能完成剧情的记忆和任务后便被弃之不理。所以系统根本没把他放在清除列表内。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肖一航感觉不快。
“让人讨厌的地方。”
肖一航倒在操场上晒太阳。
逆着光,视线里单薄的身子被光线勾出一个亮眼的薄边,一双脚在他头顶站定。“怎么不好好刷剧情在这里偷懒了?”
“每天都刷剧情,就不许我偷偷懒啊。”看清来人的瞬间,肖一航仰起头笑了起来。
球衣男蹲了下来,遮住了他头顶上的光线。因为病了一场,对方的肤色显得苍白了许多,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几乎透明的错觉。“哦。”
他看着肖一航道。“听说阿殷现在多了个未婚妻,这周还要给他办个迎接仪式。你说……这小说的剧情怎么这么狗血啊……”
肖一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前两天在他背上哭的惨兮兮的人是谁。“反正狗血剧最后不是都需要来个真爱对抗家族嘛,等解决完这件事差不多这两人就修成正果了。最后甜蜜两天happy end,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然后……你就能回家了吧。”
肖一航张张嘴,对上那双大眼时,觉得喉咙发紧,那声‘是’半天没有应出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球衣大眼男忽然觉得脸颊一疼。啪得一声!对方抬起两只手拍在他的脸上。
球衣大眼男有点没反应过来。后者忽然伸手按下他的脑袋,肖一航躺在地上,朝他笑。
“阿希怎么样。”肖一航静静看着他。
“什么?”少年驻足露出错愕的目光。
“我说阿希。”肖一航裂开嘴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愉快,像在讲着什么美好的事。
“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阿希这名字,你喜不喜欢。”
午后的操场泛着青草的气味,有风扬起他们细碎的刘海,肖一航一瞬不瞬看着他,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肖一航,随便给人起名字,你tm是不是有毛病?”
10、
之后的一切剧情都走的异常顺利,阿殷的那个所谓未婚妻其实也就是个炮灰。办了一次迎接晚会,阿殷直接在当晚把参加宴会的肖一航给拖了出门来了一个深情告白。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因为按剧本写的,这位大哥需要和他的父亲母亲做点抗争。
反正作为一个霸道总裁式的男主,他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就是,穷的是省下钱,到最后磨磨蹭蹭,解决了亲情问题就可以回来和女主角happy end啦。
于是,在等待阿殷回来的期间,肖一航整天在学校里飘荡,整个心情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兴奋。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究竟肖一航把故事像走完后,世界是继续运行,还是会整个消失谁也说不好。
如果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和肖一航一样,来自真实,那他们有可能会和他一样被直接送回原来的世界。但如果,这个世界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那就表示,在一切结束的瞬间,他们会随着这个所谓的【世界】一起消失。
他几乎不止一次思考过。
那个人,会不会消失。
-
阿殷出现的那一天早晨,肖一航磨磨蹭蹭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临走前,少年一如既往抱着饼干在看电视。对方没有看他。整个画面稀疏平常得就像肖一航出门做攻略,不一会就要打包饭菜回来似得。
“你不送送我嘛。”他依靠在门框上。
“肖一航,你是小孩子吗?”
“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哦。”他道。
球衣男的坐姿没半点变化,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不是说想家吗?还不快点去。”
他隐约听到肖一航朝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了他一句。“阿希,你是个活人吧?”
“肖一航,你还能咒我死吗”他扔了半只拖鞋过去,正好砸在了肖一航关上的门把上。
过了很久,沙发上人慢慢抱成一团倒在沙发上。“当然是真的。都是真的。”
11、
肖一航来到咖啡厅的时候,对上了许久不见的阿殷。
那人目光里少了第一次见面的霸道,温柔得看着他,整个眼神都发出光亮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他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
然后就想他记忆里的一样,那人握住他的手说了很长时间的抱歉。接着,慢慢得叙说他的过去,就像是最后结局前美好的坦诚相见。他安静得诉说着自己的过去,谈论着自己逝去的,最爱的母亲。
肖一航得看着他,四周的一切好像被慢慢剥离开了,他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街道上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学生,自己眼前对恋人诉说过去的阿殷。然后对方倾身靠了过来,光影婆娑间,心爱的恋人即将在最后的画面里亲吻,然后,这篇所谓的故事将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肖一航想,自己应该可以回去的,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不就是接吻吗?
出卖点色相换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好。
对,没什么不好。
手指微微握拳。他忽然按住男主角的肩膀。
“说起来,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温热的气息碰在他的鼻尖,肖一航在对方靠近的瞬间,抵住了那人的肩膀。他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看着对方。
“什么?”
“你说她拥抱过你,她喜欢紫色的郁金香,她有一头浅色的长发。然后呢?除了你刚刚说的这些,你还能多说出一个字吗?”肖一航换上了质问的语调。
屋外的阳光照着装修精致的咖啡店,阿殷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我……为什么你突然间……”
“没什么……”肖一航朝前进了一步,将对方逼退在靠背椅上。“既然伯母是一个这么完美的人,我想多一点了解她,所以说吧,除了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再多说一些啊,你不是很爱她吗?”
“我……”对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她的瞳色是浅是深,鼻梁是高是低,她笑起来的时候,声音还不好听,你倒是说啊,明明最重要的人这些记忆怎么可能没有!”他抓住对方企图抱着自己脑袋的手,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还有我……你给我看清楚了,你凭什么确定我是就是庄小羽!”
“你……不是吗?”对方迷惑得张了张嘴,视线扫过肖一航的脸颊。像是在努力确定着什么,表情越来越扭曲。
“我是吗?”他朝对方靠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对方瑟缩了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得闭上眼睛。
“看清楚!”他抓住对方的下巴,迫使男主抬眼看他。“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知道……”
“你他妈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巨大的钝响在耳边炸开,像是刀刃划过后刺耳的回声。一瞬间,所有的光线凝固,视线像是老旧电影泛起了白色的雪花。所有一切在一瞬间褪成了黑白色。
眼前的人痛苦得抱着脑袋,张大嘴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所有一切都被定格,就像那次车祸一样,不远处,侍者举着玻璃杯静静维持着前进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场被按下暂停键的黑白默片。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努力撑满整个肺部。下一秒,他朝楼下走去。
12、
整个世界陷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他一步一步走着,接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穿过一个个定格的人群,朝自己想要的方向飞速跑去。
——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谁知道。
这见鬼的世界,谁tm知道啊!
“喂!”紧闭的大门被再次打开,熟睡在沙发上的人慢慢睁开他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少年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诧异得看着黑白的世界,过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得望着来人。“你干了什么……不是……你马上就能回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对,阿希,你就是个大活人。”他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道。“我确定了。”肖一航看着他笑了起来。“从我们相遇开始,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活人才有自己的意识,而你的所有一切,所有决定,都依靠着你自己的意识,和系统无关和剧本无关!所以……”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一脸震惊的少年面前停了下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完全黑白的世界里,连光都在一点点得变暗,肖一航撑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你说着世界这么烂,剧本也乱的一团糟,在这么烂的世界里还当个路人甲应该很憋屈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少年上前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杂声
他伸手抓住“阿希”的手。
“你当初不是在我背上哭的很伤心吗?说什么连名字都没有,连过去都是假的,很难过啊。但我想了,我怎么也是个女主角吧,主角不是应该有主角光环吗?”少年看着他怔怔得说不出一句话。
四周的光线随着意识开始越来越低,肖一航强撑着意识,睁开眼看他。“所以我想在我临走之前,选我自己的男主,带一个人走,如果我带不走他,我就和他一起留下来,看看这世界能搞出什么花样。”他咯咯咯得笑了起来。“喂,别愣着了,你愿不愿意啊。”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在地平线亮起。
像是飞风吹散的无数细沙,那道光线所到之处,所有建筑开始分崩离析。黑白的世界如同碎块在一点点消失。
最后,在世界粉碎的前一秒,有人抱住了心上人的肩膀。
然后世界刮起了一场风。所有一切分崩离析,尽数破碎。
化作仅剩的一片刺目的白。
——系统提示——
——全部剧情达成,世界轨迹修复中——
13、
某年某月某日,天朗气清。
街头的露天的咖啡屋,柔和的光线打在暑假失眠患者肖一航的侧脸上。
他的表弟近期沉迷上了单机小游戏,企图拉他哥入伙。
奈何对方纹丝不动。“哥——!你出门就不要再看小说了啊!”
“那你前段时间还不是看的开心地很。”弟控的肖一航回答道。
“可是哥,我看言情都是偷着笑,但你是偷着哭啊。特别前段时间那本书最后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了,你把书盖脸上哭了一个下午。”
“我那是感动的。”
便宜表弟眼里露出几分感慨。“哥,你现在,竟然比我还懂了。”
“可不是。”他一巴掌拍了他表弟的脑门。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杯拿铁被放在了自己面前,肖一航微微抬头,瞥见对方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没事,随便坐吧。”
玻璃杯子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光线,他愣了几秒,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慢慢抬起头来。浅色的发丝被映着阳光,一双生的好看,比起男生到更适合装在女生脸上。可对方笑了起来。“初次见面,我叫林晞。”
肖一航张了张嘴。视线里,少年的双眼映着阳光,透明得几乎变成了琥珀色。“我脸上有东西吗?”
肖一航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吸了口气。“你好,我叫肖一航。我,能叫你阿希吗?”
手中的书页被风吹起一页页在指尖掠过。少年起身靠近他的耳畔,斜光疏影映在他们白净的侧脸上。
他听见那人笑着说道。“我想,可以。”
-END-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蓝湾
——你知道棘轮机构吗?由棘轮和棘爪组成的一种单向间歇运动机构,棘爪卡着棘轮,使其不能逆转。世界就是这种东西,记忆、生命、星球,无数无数存在都是棘轮。人类自诞生之初就想要弄明白它的结构,想要把一切都转化为可操控的齿轮。然而最终失败了,人类像笨拙的孩童拆闹钟一样,把世界拆解重装了,没能拆除棘爪,反倒多出了新的卡在大齿轮上。
世界变成了咔咔作响的、走不准的闹钟,在这样的前提下发生的故事。
一、
恒星的光辉从窗外照进来,银色头发的少年一下子睁开眼睛。
“早上好!”仪式性地说过一声之后,他起身换衣服叠被子,抱着脸盆去院子里刷牙洗脸,然后去东厢房烧火准备早饭。院落里静悄悄的,他拧紧水喉后还特地站着听了一会,只能听见正房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名叫彦博,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然后是打扫庭院。主院落一共种了两株海棠,两株玉兰,后院一角有一株很大的臭椿,前院贴着正座房墙根有一排丰花月季。他一边扫一边数落叶的数量,倒进簸箕里,然后一块拎上昨晚放在门口的垃圾袋出了垂花门。系着围裙的老妇人已经从倒座房出来了,向他微微欠身。
“杨妈。”彦博把垃圾袋递给她。杨妈单手接过,利索地开了大门的锁:“您没必要亲自打扫,都说了让我们来就行。”
“没事,我喜欢每天看看它们。”
彦博目送杨妈推门出去,一手把他早就挑出来的可回收物放进腹腔的熔炉中,一手拎着处理起来更复杂的垃圾上了传送带。
到目前为止,都与昨天一样。不仅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一样。
要说今天跟昨天有什么不同,就是在回忆上次下雨是哪一天的时候,细节开始模糊了。已经过去了28天,他默算了一下,那么就是从用遗忘周期计算时间开始,到现在一共过去了16 384天。
彦博搬张马扎坐在院子里,一边清点记忆一边吃早饭。从遥远的恒星上照射过来的光芒刺得少年眯起眼睛,彦博想起10天前曾指着恒星问他那叫什么名字。
“只是一颗普通的出于主序星阶段的恒星,要叫做太阳也行。”当时他随意地说,垂着手,也没有触碰的打算。
似乎越来越经常给出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了,不便于记忆。彦博发现这些天的记忆中除了每日定规,其余多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确信了这一点。他盯着太阳(便唤做太阳吧)发了一会呆,扭头朝正房唤了一声:“明!”
“嗳。”几乎就在同时,黑头发的男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名字是彦博随便喊的,反正这个名字只对他有意义。反正在彦博产生这个呼唤的想法的时候,明就已经知道了,喊的是什么也没有所谓。明抓着睡乱了的头发走过来,抬手盖住彦博的眼睛。
“很痛啊,以后不要直视太阳,会灼伤的。”顺带了一长串关于强光刺激和其导致的短暂失明、角膜损伤、偏头痛等等,的相关知识。
两人之间有一条能传送所有想法和感受的链接。信息无条件地从彦博流向明,但是倒过来的话需要肢体接触,并且只有知识性信息。
“杨妈头上有像角一样的东西。”尽管知道在说话之前对方就知道了内容,但是彦博还是习惯用语言表述,“那是什么?”
“那是山羊角。”明也习惯了等他说完再回答。
彦博皱起眉。明总是用另一个他不了解的概念来说明概念,一副懒得说清楚的样子。
“山羊是什么?”
“一种动物。”
“动物?我记得是,存在于星球上的一种生物形式……那,我们有山羊吗?”
“以前有。”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它们死了。”
为什么会死?彦博想问,但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记得,19天前因为玉兰落下来的黄叶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明瞥了他一眼,按着他的手灌进来了数以G计的文字量。
当时彦博足足眩晕了好几秒。以他的运算能力,这本不应该,一是因为先前估计有一两年没有从明那里获取这么大的信息量了(并不记得,从身体反应估算),二是因为,死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那些描述都很复杂,彦博理解起来很费劲。也是因为词汇量不够,有很多概念他都不懂。不懂的东西太多了,这是因为明,很多他根本没打算讲,只等着彦博什么时候停止提问。知识的链接完全受明的主观控制。
就像现在一样。明随意地把垂到锁骨的头发拢到脑后,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扎起来,然后抱胸靠墙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半垂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想问什么?”
彦博半张着嘴努力思考。明耐心地等着,顺带低头接过家养小精灵递过来的早饭:“啊,谢了。”
彦博在明耐心告罄转身回屋之前叫住他,不是用开口说的方式:“为什么杨妈头上有山羊角呢?”
“你一直没有改过,就保持原状啊。”
“是说,为什么是山羊角?有什么含义吗?”
“只不过是神话、传说,从前人写的故事罢了。”明的脚下稍微一顿,便迈进门槛到阴影里,“现在没有意义了。”
彦博在院子里四处转,挨个检查每个细节。虽然三进的四合院不算大,但是也受许多自然规律的影响。因为明称得上刻意的沉默,彦博稍不小心就容易忘掉那些常识,必须时常复习。
搬马扎坐在月季花丛前修剪的时候,吃惊地发现叶片上出现了黄褐色的小斑点。还在回忆确认昨天是否有过征兆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声,然后明戴着白手套拿着一个喷壶从垂花门过来。
“你看这个!”虽然没有必要,但彦博还是把月季的患处指给他看,以示震惊。
“是锈病。”明蹲下身,左手搭在少年后颈上,“每半个月喷一次敌锈钠溶液或是粉锈宁溶液,一般二到三次就可治愈。”
关于溶液组成的知识和其他相关信息一并经过链接流到彦博头脑中,于是从喷壶底部凭空涌现出液体来。
“确实慢了。”明转动手腕摇匀,然后喷到月季的叶片上。
“因为你很久没让我造物了啊!”彦博一边拿出小线圈本记笔记,一边不甘心地说。
“你自己决定就行,没必要经过我。”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把喷壶递给对方,“还以为你不会记笔记,毕竟半个月是15天,没有超出遗忘周期。”
“以防万一,我不想看到月季死掉。”彦博伸手摸了摸一朵今早刚开的花,探过身嗅了嗅,“我每天都在照顾它,为什么会生病呢?说是雨季高发的病,现在都秋天了……”
“应该是浇水浇多了。”
“我浇水也很正常啊!”彦博比了个手势以示精准。
“啊,是我多浇了,我的错。”明懒散地说,拨弄着一朵快开败的花,落了一手柔软的花瓣。
疑惑和不解顺着链接流过去,彦博没有出声,但确信对方肯定知道了。他应该之后会解释吧,肯定有原因,彦博想着就把这事丢到脑后,顺带整理了一下笔记。
明沉默着。关于情绪的链接是单向的,彦博逐渐察觉到这种缓慢凝固的气氛,但不知为何,不安地扭过头。
“要除去可能导致生病的因素吗?”黑发的男人垂着头,低声说。
“……那能做到吗?”彦博盯着他的脸,敏锐地抓住了某个核心,“是让月季不再变化吗?那它就没有生命了吧?”
明不知是笑还是叹气,轻轻摇头:“行,听你的。”
今天天气很好,彦博翻了翻笔记,问要不要晒被子。明说你决定,彦博于是又从笔记中翻出给家养小精灵输入命令的部分。
“直接说就行,晒被子又不复杂,这部分的动作程序是内置的。”明叹口气,从竹躺椅上撑起身,拉过他的手把全部50个预设动作的口令传送过去。
“我在复习。”彦博用说出口的方式强调,手上乖乖地记笔记。
明躺回去,把书盖回脸上。那是一本很薄的小说,封面上的文字并不是彦博常用的那两种。他在书架上找了找,查到当时的笔记,上面写着那是法语,意为“人类的大地”。
当时,除了制作一本书需要的信息,明还摸着他的头把小说的翻译版也通过链接讲了一遍。但是笔记没有把全文抄下来,为什么不抄录呢?28天一定是够的,看页数大概5天就行。
彦博忽然怨起那时的自己来。看笔记知道当时获取的信息比较多,记录花费时间,于是舍弃了这本书。即便知道,还是怨着:毕竟明已经很久没有给他读书了。
尤其是现在,即便自己正在这样想,那个人也没有反应地睡着。真的在睡吗?不知道,这很难看出来。彦博盯了一会,忽然觉得泄气,这是在怨什么?直接说让他再讲一遍,那他就会答应吧。
只要说出来就行。彦博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今天要出门吗?
啪嗒,小说滑落到地上,明像是惊醒一般坐起来,吃惊地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少年:“今天的素材够了吧?用来作记忆的锚点的话,算到下一个28天都够了。”
彦博点点头,今天比起前一个遗忘周期,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但是,“遗忘周期不仅仅是用来算日子的吧?从定义上来说,是用来清空记忆的。”
他仰起头,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先得有记忆才能清空吧?得发生一些跟平时不一样的事情,不出门的话每天都差不多。定义给了这么长的遗忘周期,就是让每个周期都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才对。”
明没有说话,在没有灯的室内瞳孔反常地扩散开,蓝色的虹膜变成薄薄的一个环。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吸口气:
“你……”
“我想出门。”
说出来了。不可思议地,好像语言真的有这么大力量一样,明撑着额头露出被打败了的表情。这是答应了吗?好像是答应了。没问题吗,很容易能察觉到他并不想出去。但是……
“你决定就行。”明低声说,像是撑起一团没醒好的面那样站起身。
“真的?”彦博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看着他伸出手,贴到颈侧。温暖的信息流从肌肤接触的地方扩散开。
塑料圆罐子出现在少年手里,明单手拧开盖子,然后托在手上示意他自己涂。“油箱要加满,电池估计也没电了。现在干燥,需要涂些润肤露……要做些准备。”男人喃喃着说,看向院子里的树影,“开车估计比较久。”
TBC
标题:【梦游记】《吃饼干的怪物》
作者:回音壁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玛莉娜。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就像最新鲜的奶油,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水灵灵的葡萄,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棕色,就像上好的巧克力,她的嘴唇鲜红,就像新鲜的莓果。玛莉娜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森林里,可是她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整个森林都是她的花园,小动物们是她的朋友。每个月,奶奶都会用石头的烤炉给她烤一炉饼干,奶奶烤的饼干又香又脆,可好吃啦。玛莉娜总想把饼干吃个饱,可是奶奶每天只让她吃两块,不过玛莉娜也不嫌少,因为这样就可以一个月每天都有饼干吃啦。
这一点,是奶奶每个月一次烤饼干的日子,玛莉娜一个星期前就盼着这一天啦。可是,这天早上,奶奶有事出门去了。玛莉娜很失望,刚出炉的饼干可是最好吃的。
到了天黑奶奶也没有回来,玛莉娜一个人上床睡觉了,玛莉娜是个乖孩子。可是,玛莉娜突然闻到一股饼干的香味,她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难道是奶奶回来,连夜烤了饼干吗?唉呀这个不行,奶奶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夜里干活呢,饼干明天再烤也是一样的嘛。
玛莉娜闻着香味来到厨房,发现奶奶不在这里,只有烤炉里散发出一阵阵的香味,可是烤炉明明是关着的,摸一摸,还是冷的啊。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说,快来吧,快进来,快来有许多许多饼干的好地方吧。玛莉娜细心一听,声音居然是从烤炉里传出来的。
奶奶的烤炉非常大,一次能烤好多好多饼干,能烤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面包,小小的玛莉娜钻进去也没有问题。可是,不能钻进烤炉里去呀。
那个声音又说,没关系,这是梦里呀。
玛莉娜恍然大悟,既然是梦里,那没有点火的烤炉居然发出饼干的香味就说得通了。可是,就算做梦也不能钻进烤炉里呀。
这时,她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是好朋友燕子姐姐。燕子姐姐飞到烤炉上面,绕着圈子,在叫玛莉娜。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有一股热气正从烤炉上面冒出来。玛莉娜和燕子姐姐坐上这股热气,就像气球一样向上飞了起来。她们穿过了云彩,穿过了星得,天上越来越冷,然后又越来越热,身边变得像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啪的一下,玛莉娜和燕子姐姐来到了一个明亮亮、热腾腾的地方。
玛莉娜发现这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大到能把她和奶奶住的房子整个装进去。地是又白又光滑的,亮亮的反光有些刺眼。房间里热得就像是夏天的中午、在厨房里看奶奶烤饼干时站在烤炉前一样。
玛莉娜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好香的饼干的香味,她定睛一看,眼前的地上摆着好多巨大的饼干,大得像一张桌子,香气就是从这些饼干上散发出来的。
唉,这么大的饼干,一定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吧。玛莉娜想着,向饼干的方向走了走,突然,头发被燕子姐姐轻轻啄了一下。
“对啊,就算是做梦,也不能吃来历不明的饼干啊。”玛莉娜想起了奶奶教她的事。再仔细一看,那些饼干上嵌着坚果和水果,看上去就像眼睛、鼻子一样。玛莉娜有点害怕,就往后退了一下,突然觉得踩到了粘粘的东西。低头一看,地上写着好多好多不认识的字,那些字居然都是用糖浆写在地上的,怪不得粘粘的。
突然,玛莉娜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好大的饼干!我要吃啦!”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大男孩,头发像乱草一样,穿着很好的衣服,但看到饼干,露出了一副没教养的馋样。
“这些不能吃呀。”玛莉娜说。
大男孩露出一副高傲的神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小屁孩快滚开,这些饼干一看就是给我的,我要全部吃光。”
玛莉娜劝不住大男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燕子姐姐早就躲到玛莉娜背后去了,这样的男孩肯定会欺负小动物的。
大男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饼干,坐在地上休息。毕竟,那块饼干有桌子那么大呢。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噗哟、噗哟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一团白色、圆滚滚的东西正一跳一跳地过来。仔细一看,白色的东西软软的,就像面团一样,上面镶着坚果,看起来像一对眼睛,红棕色的糖浆披在它身上,就像衣服一样。
玛莉娜明白了,这就是没烤过的饼干胚呀。这个饼干 胚居然是活的,幸好刚才没有吃那个饼干啊。
白色的东西来到两人面前,噗哟、噗哟地说着什么,它没有长嘴,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玛莉娜赶快往后躲了躲。白色的东西跳得更急了,它对着大男孩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大男孩唉哟一声,动作奇怪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就像奶奶哄玛莉娜开心时拿出来的木偶一样。
“唉哟,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大男孩说着,不由自主地跟着白色的东西向房间的另一边走了过去。玛莉娜有点害怕,但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见白色的东西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口。里面发出很多噗哟、噗哟的声音,往里一看,好多白色的东西在开会呐。
带他们来的那个白色的东西伸出一截,向房间里面指了指,只见房间正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比其他的都要大,它的身上披挂着大红色的果酱,点缀着纯白的奶油,最上面金色的蜂蜜块闪闪发光,就像王冠一样。
“这要是饼干,一定很好吃呀。”大男孩咽了咽口水。
白色的东西不知从哪弄来一副刀叉,递给了大男孩。大男孩接过来,想了想,突然把刀子插进了白色的东西的身体。白色的东西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很快就不能动了。只见它白色的身体变得焦黄,变得又硬又酥,很快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原来这样就能变成饼干呀。”大男孩很开心,拿着刀叉就冲进房间,一边冲一边喊着“我要吃那个最好吃的!”
玛莉娜吓得呆住了,幸好燕子姐姐啄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只见一大群白色的东西身上披着坚硬的杏仁、拿着刀叉冲了过来。玛莉娜吓得转头就跑。
这里有许多很大的房间和很长的走廊,玛莉娜跑着跑着就迷路了。许多白色的东西一跳一跳地跑来跑去,好几次差点抓到了她,但她机灵地躲过去了。有一次,白色的东西已经跑到她面前了,幸好她灵机一动,把手脚都缩到了衣服里面。白色的东西凑近过来,轻轻碰了碰她,她的皮肤又白又软,就像奶油一样,那些白色的东西不知道她是不是同类,围着她噗哟、噗哟地讨论起来。这时,远处响起大男孩的喊声:“这个饼干没烤熟啊!”那些白色的东西就丢下她跳着走了。
“这可怎么办呀。”玛莉娜说着,“快醒来啊快醒来。”她念着自己发明的咒语,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了。这里本来已经很热了,现在又变得更热啦。
“唉呀,这怎么办。要是天亮了的话,这里不是热得要死人了吗?”玛莉娜说。她明白为什么这些白色的东西会变成饼干了,一定是白天太热烤着他们,烤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饼干了。
可是,玛莉娜不想变成饼干呀。而且她是人,就算被烤,也不能变成饼干的。
燕子姐姐停在她的头上,轻轻啄了啄她,然后又飞了起来,在她面前盘旋。
“燕子姐姐,你认得路吗?”玛莉娜开心地说。她不知道,燕子可是鸟儿里面第二擅长认路的呢。
燕子姐姐在前面带路,她们很快就回到了最开始来的那个房间。地上用糖浆写的好多的字已经干了,玛莉娜突然看到,那许多许多字的中间,有一个糖浆画的圆圈,正是她来到这里的地方。
玛莉娜小心地凑过去,没有踩到地上的字。她看到圆圈的中间,用糖浆画着一扇门。原来,她就是通过这扇门来到这里的。可是,糖浆画的门把手已经被大男孩踩花了。
“没有门把手,是不是门就打不开了呀。”玛莉娜担心地说。这么一会,天气又热了一点,玛莉娜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被扔进烤炉一样了。
突然,她听到一个噗哟、噗哟的声音,原来是一个白色的东西发现了她,正急得原地跳来跳去呢。
玛莉娜灵机一动。“对不起啦!”她大声说着,冲到那个白色的东西面前,把它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这些白色的东西的衣服都是红棕色的糖浆啊!
玛莉娜捧着一团粘稠的糖浆,冲到那扇画出来的门前,用糖浆赶快画了一个门把手。唉呀,太神奇啦!这扇门一下子就变成真的了。
玛莉娜拉开门,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眼看周围越来越热,空气都开始晃动了,玛莉娜一咬牙,闭着眼睛向着门里跳了下去。
嗖的一下,玛莉娜觉得自己好像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惊醒了。原来,她不知为啥在烤炉前睡着啦。燕子姐姐趴在她的头上,迷惑地叽叽叫了两声。
“唉呀,好可怕的梦,这下子我可不敢吃饼干啦。”玛莉娜拍拍胸口说道。
可是,天亮之后奶奶烤了饼干,她就把这件事忘掉啦。
免责mode:任意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1 齐安托托与小屋的井
齐安托托是个令女仆长无比头疼的孩子。
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回家就闹别扭,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不吃饭了”“我要绝食”“我要饿死自己”。女仆长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把这事告诉了齐安老爷,也就是托托的爸爸。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把这些全部吃下去,一块渣都不能剩!”
女仆长哪敢什么方法都用,齐安托托可是齐安老爷最宠爱的独生子,要是她弄疼了少爷,少爷告一句状,就能让她全家丢了工作。这事她不能自己出手,转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少爷的陪玩女仆梅莉。
梅莉是大宅另一个女仆的女儿,从小就被当场女仆教养,她4岁就做少爷的玩伴,6岁就开始学习打扫,虽然只有10岁,却也是很多新人女仆的前辈了。虽然女仆不可能和少爷成为朋友,但她好歹和少爷年龄相同而且相处得久,如果她都搞不定这事,那就没人能搞定这事。
“托托,你就不能吃点东西吗?不吃晚饭晚上会难受的,你看今天的主菜是番茄炖牛肉,配的是刚出炉的奶油烤面包片,汤是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
梅莉的小胳膊端着丰盛大餐的托盘,在少爷门口恳求着。她不是厨房女仆,也不是餐厅女仆,平时她是接触不到这些食物的。离大餐如此之近,这是第一次,梅莉报着菜名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口口水,而这声口水,被少爷敏锐地捉住了。
“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吃掉吧,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但是,这是你的晚饭啊,我们佣人是不能吃主人的东西的。”
“为什么不能?你只要把空盘子带回去就可以了,谁在乎是谁吃的?”
“但是这些东西里都有香料,如果我吃了,让人闻到我嘴里有主人吃的东西的味道,我会被打的,我的妈妈也会被打的。”
“那倒掉不行吗?”
“不,不行,妈妈说浪费粮食会糟报应的。”
“那我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托托夺过梅莉手里的盘子,将盘里的东西一碟碟地倒进了壁炉。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被汤水一浇,“呲”地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去拿点新炭,重新点上火,就当我刚刚把饭吃了。”
梅莉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痛,但少爷的指示比这更重要。她麻溜地跑去了炭房,拎来了一桶新炭。她有点心疼地把炉里的旧碳收进碳桶,把剩汤抹干,把新炭像金字塔一样堆在还有点潮湿的壁炉里,小心地把最顶上的碳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壁炉里烧旺,房间里充满了番茄汁和奶油汤的味道。
梅莉吸了吸鼻子,提起了炭桶,她装成碳桶有点重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因为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她想在房间里多留一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
梅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自私、肤浅、粗俗的人渣。”
梅莉愣了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为雇主说什么。仆人是不能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的,但现在是一名主人说另一名主人的坏话,反驳少爷会惹少爷不高兴,附和少爷如果被人听到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
幸好少爷没有注意到梅莉紧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出门必须戴面罩,都是他的问题。”
梅莉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频率点了点头,主人出门要为他们备上干净的面罩,这也是女仆的工作之一。
“我们的空气里都是煤烟,我们在街上能看到很多穷人没有面罩戴吧,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煤烟死去。”
这不算是主人的坏话,梅莉可以出声附和。虽然她从小在大宅长大,但出门买东西的工作她也做过。仆人当然是没有面罩的,她知道每次大口喘气时喉咙那种刺痛瘙痒的感觉。那些没有大宅住的人,那些需要开门开窗做生意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吸入这些让喉咙瘙痒的空气,时间一长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家是做煤炭生意的你知道吧。”
梅莉点头。
“这些煤都是我父亲卖出去的。我们能住大宅,吃好吃的,有面罩戴,都是因为他在卖煤,他卖煤给别人烧,烧出那么多黑烟,赚那么多钱,代价是那么多人因为煤烟死去——不只是人,动物也是,每天都有动物从天上掉下来,因为吸了煤烟。我们老师说,人类再不停止烧煤,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煤炭。他前两天还帮助朋友制作灭绝鸟类的标本,那翅膀上都是细小的煤渣。如果我们不停止卖煤,我们也会沾上煤渣死去的。”
“我,我生来就是托托家的佣人,因为托托的爸爸死去,我,我不怕。”梅莉虽然说着不怕,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怕说错话惹少爷不高兴,但很显然这句话惹得少爷很不高兴。
“走走走,没读过书的人,愚昧,无知,肤浅!”齐安托托摁住梅莉的肩膀,把她推出了房外,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了门。
托托发完了脾气,肚子开始有点饿了,但他不想看到梅莉的脸,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其他人。他锁了房门,将一张椅子拖到窗边,打开窗,从窗子爬出了屋外。
九月末,天已经凉了。齐安托托从烧着壁炉的屋里出来,只穿了件单衣。太阳已经落山,一阵风吹来,把齐安托托冻得直跺脚。但他是踩着凳子才翻出屋外,窗台有他一头高,要回屋去,只能走正门,但那样肯定会遇到他不想见到的人。
齐安托托记得大屋后面有个小屋,他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偶有看到端着盘子的女佣进进出出。齐安托托猜那里是存放食物的小屋,里面应该会放着一盘盘的炖肉、炖菜、蛋糕和巧克力,为了让炖菜保持热乎乎的口感,里面也会烧炭,不让菜凉下去。
真是离家出走的绝佳住处。齐安托托猫着腰,在花园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穿行。小屋近在眼前,齐安托托刚直起身,就听到“吱嘎”一声开门声。
托托立刻蹲下身子,亏得夜色,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妈妈,我是不是该,去做一个打扫女佣或者干脆做一个和你一样的垃圾女佣?少爷说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少爷不爱听,我以前以为我可以永远在少爷边上,但我现在,光是不惹少爷生气就,就已经很难了。”
从小屋里出来的是梅莉,和她一起的是她的妈妈。
“你惹少爷生气,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和少爷、和老爷说话都要记得,可以不说的话就不要说。你以为你说的是好话,但他们不一定想听你的好话。你只需要点头同意,在他们需要附和的时候说两句附和的话。其他的东西,能不说就不说。”
“但,但以前我们明明无话不谈……”
“以前你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他是少爷,你是佣人,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呢?你该学我们和老爷说话的样子,那样才是一个佣人的样子。”
梅莉抽了抽鼻子,嗯了两声。
齐安托托看着两人走远,一溜烟地窜到了小屋门口。小屋的门没有锁,这里看似是个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齐安托托推开门,闻到屋里有一股番茄的味道,这和齐安托托的猜想不谋而合。
齐安托托的肚子咕咕叫着,催促他赶快进去用餐。番茄炖牛肉、奶油烤面包片、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全都是齐安托托喜欢吃的东西,把它们倒进壁炉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倒完了以后才有点后悔。
齐安托托一头钻进屋里,但屋里却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生着壁炉,摆着大餐。
屋里没有灯,只有屋子的中间有一处冒着黄色的亮光。齐安托托看清楚了,那是一口一米多宽的井,井下泛着黄光。
“喂——”
齐安托托往井里喊着。
“喂——”
“喂——”
“喂——”
齐安托托的声音又从井里冒回来。
“喂——”
齐安托托又叫了一声。
“喂——”
“喂——”
“喂——”
又是齐安托托的声音冒了回来。
喊了两声,齐安托托觉着无聊,正要从井边离开,这时,他从井里听到了不同于自己的声音。
“喂——”
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比齐安托托的尖很多。
“——还有人吗——”
齐安托托一个机灵,在井口探出脑袋来。
“有人!上面有人!下面有人吗!”
齐安托托喊道,几声回声响过之后,底下传来了尖声的回答。
“有人!有人的!”
齐安托托从没见过有声音从井底传上来的,兴奋地又往井里探了探。
“我叫齐安托托——你叫什么——”
“我叫——”
“我没听清——你叫什么——”
“叫——”
“你再说一遍——”
齐安托托往井里不停地喊着话,喊得嗓子发痒,大力咳了两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倒栽着翻进了井里。
TBC
2021.1.31版
Vol0001 【煽动】《乐色论坛之血管》
作者:赵翎鱼
【提问:如何消除痛觉?】
【最佳答案:死亡。】
“十一点一刻你接到桑叶的电话,监控拍到了你们在小区门口见面。十二点左右警方接到桑叶死亡的消息,并在现场找到了带有你指纹的水果刀。而在此期间,房间中只有你们两人。徐圆圆也是在你们发生争执并导致桑叶死亡之后报警的,对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有杀她,”穹越似乎累了,原本紧绷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我们确实见了面,发生了争执,我没想过动手,也没杀她。那把刀上根本没有她的血迹,不是吗?”
到最后,穹越自己都不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血腥味也许是存在的,警方所谓的人证物证齐也许是存在的。那把刀没沾上桑叶的血迹就能证明他是清白的?笑话。上面的话重复了太多次,他都开始后悔为何一开始不痛快承认。无尽的循环只有结束才是解脱,如白昼和暗夜的交替,无论躲到哪里,都是满目疮痍。
今天换了个新人来审他,黑发剑目,很精神的样子。穹越看着他不知想些什么,似乎感觉随着血液一起凝固了。
年轻的警官含着笑意坐在面前:“别怕,我相信你。你不用像前几天那样紧张,就当是聊聊天,当然前提是像这几天一样,不要说谎。”
“......”
“我叫墨听,叫我小墨就行,”他说罢,把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递到穹越眼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里面的少年眉目温和,被另外一个陌生男子揽着肩膀,仔细看的话,倒与几年前的桑叶有几分相似。脑内已死去的某些东西开始随着后颈刺痛,晕红了穹越的眼角。
*
【提问:你对前任还有什么印象?】
【最佳答案:于外人讲,皆为自欺欺人之事。】
他们都说桑叶是个好女孩,眉目温柔,和到腰间秀丽的长发。那时家里催着我结婚,我就在那天下午的相亲遇到了她。
桑叶是我们镇一所高中的语文老师,说是古诗词教的很好。我没怎么上过学,懂得不多,她也不嫌弃,谁知聊着聊着我脸红了,她就笑了。
“你喜欢写信吗?我会给你写信的。”
晚霞开的正好,姑娘穿着素静的衣裳,眼睛亮亮的,映着光。
她的笔名是清石。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我只记住这么一句诗,桑叶说她最喜欢这句,很美好,就算是秋景,也让她感到特别舒服,暖洋洋的,所以选了其中两个字做笔名,算是一种寄托。
“为什么?”
“这还哪里有为什么,”她揉了揉我的头发,嘴角上扬的清甜,“感觉是没法描述的。”
其实我是想问她是不是不喜欢秋天,怕不怕冷。但我嘴笨,既然她没回答,那我就默默地决定要永远陪着她,对她好,把每个秋天都变成她想要的温暖。
桑叶的身子瘦削,抱起来小小的。听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叫桑竺,父母去世后就自己拼命工作供弟弟上学,很辛苦。我揽着她的肩膀,看她满脸自豪地说着桑竺。
“我弟弟今年考上了首都最好的大学。现在我的亲人又多了一个你,我很高兴。”
我们在一起了,很快陷入热恋。在镇上最美的那条枫叶街,我们无数次的拥抱,亲吻。羽毛曾经把下雨的天空扫去阴霾,透过模糊的灯雾,我似乎能看到令人心跳的未来。
我曾做过一个梦,也曾有人说梦是会醒的。
准备领证的前一周,我对桑叶说想继续学点东西。白天上班,晚上去学校,回来都有她陪着我。
直到我认识初时,直到桑竺回家,直到那场不该发生的见面,我畅想的那种生活也许都没出现破痕。
初时是我在学校认识的,认识他,也是因为这人太突出了。年轻又帅,懂得都是些新奇知识,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也都不便宜。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陪人来上这种学,后来发现都不是,问他他也总不说,我也不去在意了。
“你羡慕他吗?”桑叶问我。
“不羡慕,我有你,有这样的生活我足够幸运了。”
“好,”她在我脸上轻吻了一下,“对了,我弟弟来电话,明天晚上到。要不你放学我去接你吧,走在路上聊聊天,也可以熟悉熟悉。”
那是梦魇的诞生,它拿着我看不见的毒药,把所有虚幻的美好都侵蚀成了灰烬。
“走这么早?”初时看了看表。
“是啊,弟弟回家,我得和我未婚妻一起去接。”
“这样,”他沉默片刻,“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今晚回来,不如一起?”
我当然是答应的,初时人挺好,见过的东西也多,说不定见到桑竺,两人还能成为朋友。只是那天桑叶有些怪,不太开心地说明明只有我两个去接的。我轻声道了歉,又觉得按桑叶的性子也不会在乎,而且她以前也见过初时。
“姐夫好。”
桑竺和桑叶长的很像,但气质又比姐姐冷淡了许多。清俊的脸上没太多表情,见到我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路上累吗?饿不饿?穿厚一点才是,你……”
“姐,回去再说。”
我拉住桑叶的手,看她被打断话,有些无措。初时在离我们不远处站着,看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不知还要等多久。
我想,我刚才想的都没有发生。
夜里的车站格外冷些。和初时道别时,桑竺眼睛抬了下,没有光,似被融化了星星的黑夜。
黑夜笼罩着前路,被流水一样的日子淡在记忆里,比如一年后我不再上夜校,桑竺再次离家,很多人或事都变得不太清晰。等我发现桑叶彻底不对劲后,可能已经晚了。最初是看到她用“清石”给一个网站写些诗,却总在我靠近的时候慌忙关掉。话说的少,笑容也慢慢不见了,身形从瘦削到病态,每次问只是摇头。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桑竺出事了?”
她的手指从喉咙划到后颈,不知在念些什么。
“穹越,你如果爱一个人,会爱倦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原本那么听话的,”桑叶慢慢站起来,把晒在窗台外的花搬进屋里,“为什么呢?”
我从后面轻握住她的手腕,仿佛有什么开始崩塌。旧毛衣已被她穿得褪色,初冬的雪都可以下得那么大,我凝视着那双再看不到清澈的眼睛,下意识地将手收紧。
她在我胸口趴着,大哭了一场。
“桑竺病了,因为初时。”
“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她的脸因为缺氧呈出痛苦的红,“两个男的,上床了。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去找初时,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他为什么不听呢?他是讨厌我了吗?”
雷狠狠地劈了我一道,也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他病了,不肯来见我。初时把他身上弄的浑身青紫,他都感受不到痛了,他没有痛觉了。”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感受,也许最让我震惊和难过的,倒也不是桑竺和初时如何,而是我眼前的爱人。我曾答应过她的一切,现在随着她,像易碎的镜子,被从四处来到的寒流冲破了。
我再也触碰不到了。
“他们在一起了是吗?你的意思是初时虐待他?他又因为这事染了什么病?”我实在没有概念,只能拼命地问。
“初时骗了他,桑竺已经逃不掉了,”她用指甲把肉扣出红痕,“穹越,我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可我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桑叶凑近我,在我唇上最后印上一吻。
离开后,我没再见过他们,只保留了桑叶的联系方式,必要时要有个照应。
她最后一次找我,是在上周,说已经正式拿到了弟弟的病历报告。单薄的纸被揉皱到有裂缝,我没看到,只听她问我。
“对初时,你还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那件事后,杳无音信。”
“今年秋天就快来了,”她轻轻浅浅地笑,“穹越,帮我削一个苹果吧,水果刀在那边。”
我愣愣地转过身,便听到花盆打碎的声音,瓷片飞了满地,血腥化成暮阳,泥土埋葬了屋内最后的温度。人有时会在最绝望时想起最美好的事,比如我手里握着刀,我眼里是突然离去的她和面目狰狞的尸体,我脑里都是那时的桑叶。抱起来小小的,温暖的,带着甜的。
桑叶死的太寂静了,我只看到她赤红的脖颈,连呻吟都被淹没。
我就那么站着,到门被扣响,有人闯进来。
*
【提问:如何理解“亲人”一词?】
【最佳答案:你是他们末日绽放的烟花。】
警方最终找到了桑竺,和穹越那边比,墨听倒觉得这里的空气死寂得诡异。
“所以,这张照片是你和初时吗?”
“是又如何。它和穹越杀了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桑竺的表面冷的像深潭,反而看起来丝毫没有憔悴。许是姐姐的死原就无关紧要。
墨听没接话,收起照片。隔壁的穹越就躺在椅背,自看到那张照片,就再也没说过话。躯壳和眼神都已僵硬,绝望的力气也被无声的迷茫吹散,连硝烟都不剩下。
“桑叶的死不能排除和你无关,请你配合。”
“那是她的决定,”桑竺抬起头,“她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的事,包括死。”
“决定?什么意思?”
“你们警方在处理她的尸体时难道没发现吗?”
桑竺的睫毛接住了白炽灯单调的颜色,如于最危险之地扑火的蛾。他咬住肩膀处的衣服向上提,露在眼中的是苍白的皮肤和青紫的痕迹,点缀它们的还有伤口,深深浅浅,红色的结痂结成不可凋零的花。
“和这些一样的伤,桑叶身上也有,”少年嘴角似有比雪更容易化的笑,“你觉得是谁做的?”
墨听盯着他。
“没错,她说她爱我。所以每次她在我身上留下这样的东西时,总会留给自己一个一样的来补偿我。这就是决定,伤害或疼爱,对她来说都不会让自己的心真正受伤。”
“你的意思是,桑叶对穹越说了谎。”
“她没说谎,毕竟人是根据自己已有的认知做判断的,”桑竺的声音沉下去,“她认为同性恋是错的,尤其是我,本应该属于她的弟弟做出了这种事,她怎么能原谅初时呢。”
有些事情想起来会很累,他懒得去回忆。
墨听皱起眉:“桑叶对你有控制欲?你和初时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我认为,最后一个问题与本案无关,属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是吗,”小墨眯起眼,“你认为你不说就可以逃的掉?”
“即便逃不掉也不是落在你们手中,除非和初时谈恋爱有罪。我不信你们没查过这三个人,履历清白,除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哪怕我再恨桑叶,这案子也和我没关系。警官,对桑叶,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的阴影是她,短暂的光明是她,身上挂的疼是她。别人当然不会知道她会对迈出她一步的弟弟做出什么,不会知道她歇斯底里时是什么表情,不会知道得知我是同性恋,到底是初时还是桑叶给我带来的痛苦更多。”
手指无意地卷曲,墨听把照片压出了角。
“那桑叶口中你患的病属实吗?”
“属实,我这里还有一份病历报告,”桑竺默默了一会儿,“我的痛觉在消失。”
“为什么不治疗?什么引起的?桑叶知道后对你做了什么?”
“我们没有钱,她让我去死。其余的医生也不知道。我逃不掉,桑叶也爱倦我了。”
墨听叹了口气,想要努力整理思绪。
女孩的受伤就是桑竺的离开,控制欲得不到满足时,她便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可死又能给桑叶带来什么?解脱?
“最后一点,对于穹越杀了你姐姐这件事,你有什么其他证据吗?”
“我除这一身的颜色,其余的话都没有证据。你们不是有个叫徐圆圆的证人吗?”桑竺讽刺地看着墨听,“我姐姐,桑叶,哪怕犯下了天大的错,都会有人爱她,如果她的死没能给自己争取到最后的利益,你觉得爱她的人会同意吗?”
“所以保护你,也属于她的利益。”
“仅是属于,”他又恢复了开始的冷漠,“墨听,只有相互汲取温暖的人才是血脉相通的,这样的人才叫亲人。这是神赐予的痕迹。”
*
穹越承认了罪行,不可信的辩解最终尘埃落定。宣判的那天晚上,桑竺看着离开的火车票,回了趟家,对着不存在的坟墓发了许久的呆。
“要么我死,要么我带着你的营养活下去,要么殃及无辜,对你都没有损失,对吧?我不想认你叫姐,所以穹越这笔账我会还。”
桑竺在心里默默对墨听道了声谢。
有梦是好的,起码它把萧瑟都点亮了,留下海边未熄灭的火焰。
*
【乐色论坛事件结算】
【提问:如何消除痛觉?】
【清石:死亡。】
【清石营养值、阴暗值清零,与论坛解除血管关系。用户清竹营养值达满,阴暗值不变。】
……
【检测到留言板更新。】
【一周前——用户清石发出。】
【对不起,我没能给你那样的秋天。】
作者:魇
第一次在工作中注意到那个人是在两年前,虽说时间间隔不算长,但那时是第六历的第九年,而现在已经是第七历了,规则更新变动了不少。
当时我怀着指标内的第五个孩子,不知是精子还是环境的问题,早孕反应非常严重,动辄就想冲进厕所伏在洗手池边呕吐。那天我刚刚工作半个小时就开始恶心,跟主管请示得到允许后便挂上“暂停服务”的牌子,一边匆匆向厕所走,一边内心暗暗感激我的主管还算宽容,总能允许孕妇这些琐碎的要求。隔壁组的闺蜜跟我说过,她怀指标内三胎八个月时,胎儿过大压迫膀胱,经常想去厕所,她的主管不但严格遵守“每日如厕四次”的规章制度,还不让她用成人纸尿裤,因为“那样的话你会有一身尿骚味儿,哪个被服务对象会愿意接受这样的服务?”想着闺蜜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她的主管——一个五十七岁的精瘦女人——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扬在半空中挥舞,我不禁笑了出来。
然后我就感受到一道目光穿过大厅熙攘的人群,准确地投射到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回望,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他迎着我的目光,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我感到一阵恶心,不知是那泛黄的牙齿还是孕期分泌的激素或者二者都有。我低下头,快速跑进厕所开始干呕。
我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作为一个女人,在满是男人的地方被注视是理所应当。员工手册上这样指导我,所有的主管也做过相应的提醒,我本该对此习以为常。但不知为何,我一直记得那个男人和他泛黄的牙齿,还有伴随而来的、无法抑制的恶心。
在前天,我又遇到了那个男人,在我的工作隔间中。
我的工作很简单,与其说是陪伴聊天不如说是倾听,像我这样未完成怀孕指标的女人也很难完成需要较重体力或者更多精力的工作。能来到我这里的男人,大多只想把他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糊在对方脸上,然后转身离开,投身到他们认定的宏伟事业中去。在看似感情真挚实则心不在焉的谈话工作中,我不止一次地想,在我的位置上哪怕坐着一只内嵌初级人工智能的垃圾桶,工作成果恐怕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会表现得比我更好,毕竟垃圾桶不会恐惧畏缩恶心头晕,能从容应付所有对象。而我,每天面对各种类型的男人,脸上挂着培训出来的职业表情,态度就算再端正,也难免会因为各种原因表现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近人情。
比如说此刻,再次见到那个男人露出泛黄的牙齿时,我小心地扶着肚子,往后欠了欠身。
那个男人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着。我反射性地露出职业微笑,坐好,按下计时器,摆出“我在听”的手势。男人没有立刻开腔,又打量了我一阵,才咧开嘴,又露出泛黄的牙齿。“我记得你。”他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开始反胃了,其实这一胎的早孕反应并不严重,但孕期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我努力地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微笑着开口:“对不起,先生?”
“第六历,我来这边交点数。”那个男人说,“大厅里人那么多,你只看着我一个,还对我笑。”他双臂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伸着脖子看我。“你笑起来真好看,怎么笑都好看。”
“谢谢。”我说,“怎么称呼您,先生?”
“我的编号是B-2898670,朋友们叫我‘阿零’。”他说,“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叫我——”
“零先生。”我小心地打断他,做了个“请理解”的手势。
“哦——”那男人拖着长音,“明白明白,不能提不能提,大家都不容易。”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伸直手臂,手指有意无意地对我的胳膊够去。
“零先生是准备要去‘熔炉’了么?”我说,员工守则第八版标准话题一,兼备补充赞美。“能下定决心去‘熔炉’的人,是这世界上最无畏的人。没有你们燃烧自己的生命为全人类功能,人类将陷入无边的黑暗。”
“什么无畏不无畏的,点数差不多,就去呗。”男人说,“第六历我的点数还够在排污工厂,但是干排污啊,你懂吗,就是操纵机器人去清理排污渠什么的。回收回来的机器人一身都是味儿,带着我身上都是味儿。”他摇着头,装作不经意地瞄着我,而我则适时地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男人立刻兴奋了起来,张开手比划着:“有一次机器人从排污渠里捞出一把这么长的虎钳!我上交了,后来给我返了大约值我干一个月的点数,我休息了一个月!”
“是古董吗?”我问,还是有点好奇的,但不补上一句赞美可对不起我近十年的工作经验。“您可真厉害!”
“嗨,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老虎钳。”男人说,“后来有干维护治安的同蜂元朋友告诉我,有个干钳工的,为了少上班,逼他朋友转让点数,结果朋友也是倔,咬死了命能给点数不能丢,然后……”
“然后?”
“然后我清了那个干治安的朋友吃了顿饭,还休息了一个月嘛。”男人又笑起来,“那一顿饭让我少休了一天,有点儿亏。我管他死不死呢,早知道只是一件案子的证物我就不请客了。都怪那个朋友,非得说真相很重要,值那一顿饭。”
我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他笑。“您真的是个幽默的人,又大度。”
男人摆摆手:“这都不算什么,我的工作很乏味,平时也少跟人打交道,除了来这里几乎都看不到女人。”他盯着我看,继续笑,“你的工号是多少,回头我让‘熔炉’的设计师给我的程序里把你编进去,然后咱俩结婚——我肯定会先追求你,然后求婚,订婚,同居一段时间后办婚礼。婚后我们要生很多孩子……你放心,你在我的程序里只用给我一个人生孩子,也没有什么指标,你想生几个生几个——啊,不行,至少得有一男一女。你想不想上班都行,因为那是我的程序,我的程序里我就是神,只要你一切都听我的,你一定会过得舒舒服服的!”
男人滔滔不绝地跟我描述着他精心编织的“熔炉”内世界,甚至忘记继续跟我交待为何他会放弃继续从事排污工作而选择进入“熔炉”。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隐约猜到,工作又脏又累,给的点数也不多,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进入“熔炉”成为肉身电池,同时精神享受美妙梦境。他描述的梦境很乏味,不过是新世界新秩序没建立前的一些男人认定的“幸福状态”,这种幻想我听过太多类似的版本,到了负责程序的人那边,只需调用——那叫什么来着,主管告诉我的那个专有名词——模板,对,只需调用标准模板,修改几个数值就足够了。其实这样也好,如果和模板出入很大,程序那边是不可能专门为个人订制新程序的,到时又要推到我们这边,劝诱他们选择标准模板之一。要怪也只能怪最开始选择进“熔炉”的男人们,大多也只有那几种幻想,当皇帝,当神仙,当有女人死心塌地服侍的普通人,后来程序也便懒得开发什么新鲜玩意了。
“我们会在我的世界里共度余生,今年我三十岁,至少还能再活四十年——哦,不行,新规则颁布,现在‘熔炉’最高年限只到六十岁了,之后就会直接拔掉营养管等待自然死亡,不过能过上三十年神仙日子,值了。”他忽然停下,仔细打量我,“你看着比我大,有十八岁时的影像吗,我要和十八岁的你过日子。”
我又开始反胃,忍了两秒钟,才能开口说话。“我的工号在办公室门口,只要跟程序那边报我的工号他们就能调用我的所有资料。今年我二十八岁,比您小两岁的。”
“二十八岁?那你生了几个了?”他忙问。
“我正在怀指标内第八个。”我说。
男人脸上显出一点点嫌弃,又竭力掩盖下去。我清楚他的心思,只是笑笑,表示门口有服务部人员照片列表,他可以随意选择。
男人顿时开心起来,转而开始问我:“第八个,马上就够指标了吧?那你怀完了指标内的孩子打算做什么?女人供能不如男人多,进‘熔炉’也需要更多点数吧?”
“前几天颁布了新规则,指标数已经从十个改到二十个了。”我说,“耗能需求越来越大,缺人。完成指标的女人可以选择直接进‘熔炉’。”
男人似乎有点不高兴,但终归也没说什么。此时计时器发出蜂鸣声,我示意男人可以离开了。他站起来,冲着门口服务部人员照片列表走过去。我则在专属频道呼叫主管,表示想去洗手间。得到同意后,我起身走出门,途中小心地绕开那个男人,但他只是专心地记录着服务部人员的工号,根本顾不得再看我一眼。
干呕了一阵,我抬起头。洗手间的镜子突然开始滚动播放一则消息,配合全机构内广播:“熔炉”内梦境仅限使用三套标准模板,不可任意更换数值。我听到频道里的人们发出惊呼,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想着那个人没办法让我的影像陪他在幻境里共度余生,不觉松了口气。但想到如果我之后选择进入“熔炉”,也只能和标准模板男人共度余生——哪怕可能只有十多年——又禁不住开始恶心。主管在频道里大喊一声“安静”,然后表示我们女人不同,女人“熔炉”梦境中的男人都很帅,也会对我们很好。
“可是如果又有新的规定颁布怎么办?”我小声问,“之前的生育指标是十个,现在就改成了二十个,只要有新规定,谁知道之后我们梦境里的男人是什么样,甚至……会不会有男人?”
主管沉默了,频道里安安静静,只有机构内的广播在一直重复播报着新的规定。
备注:我错了,我应该少刷点微博多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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