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很多叙事不该犯的错但我真的来不及了等我正儿八经写完企划都结束了要【磕头
葬列
一、
这座城市会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呼吸。
从酒店顶层往下看去,正好能一览这歌舞伎町一丁目最热闹的光景。影院、剧场、商店,这些招牌逐渐被隐去,此时的街道不再是它们的主场——就像是每天必经的一场约定俗成的仪式,当西装衬衫上爬满烈酒香,当赌场的筹码开始碰撞,当夜店的接待员涂抹好脂粉,当那些模糊不清的人脸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整座城市最浑浊最热烈的空气便会在这里凝聚起来,然后发光发热。
东京不是个能教人轻松过活的地方,若不卯足了劲儿吸入氧气,很快便会被名为生活的洪流掩埋,每时每刻都存在因此窒息而亡的人。他们窒息于金融中心的高楼底层,窒息于隅田川的浅滩边上,窒息于铁道和电车的缝隙之间,窒息于六畳住房的悬梁下。
户塚常世相信这样的洪流无处不在,也相信大多数人都能咬着牙在洪流中逆行而上。但总有人会耗尽能量,总有人需要一个场所,能够让自己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暂时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他一边相信着,一边又无比厌倦。
在这里摩擦与冲突是日常的一部分。小到二人之间不过三言两语的口头争执,大到规模发展成数十人的群体斗殴,它们时常会在新宿的夜晚骤然炸开,户塚常世称它们为地上的烟火,他已经观摩到了有些腻味的程度。他知道下方正在发生什么:起先是高个的男人挥出拳头,正打在对面另一名男性的脸上;对方在惨叫一声之后,很快用一记擒抱作为回应,就这样他们正式地撕打在了一块儿。围观的人们画出一个宽敞的圈,一边保证自己处于安全的区域里,一边又像是自己也被狠揍了那样惊呼不断,只是在这里不会出现任何喊停的声音。
他也知道再过不久其中一人会一头撞在灯箱上昏迷倒地,另一人则喊着“是他自己撞上去的”落荒而逃——待到这个时候,警察和救护车的概念才会出现在观众的脑海里。而正巧一名醉汉会在这时候跌跌撞撞地走过,哇地一声朝头破血流的男人吐上一大口,又引来尖叫一片,很快这个一无所知的可怜虫就会被当做参与斗殴的混混一并带走。
他并不想被喧闹包围,却又不知道离开这里的话自己还能往哪里去,便只能继续驻足于原地。起先缥缈虚幻的警笛鸣响很快就由远及近,抓挠起他的听觉来了。
“原来你在这儿。”在常世开始因为逐渐靠近的噪声而烦闷的时候,身后有声音传了过来。他回过头望去,正好看到中野将臣朝自己的方向丢来一包烟。“离得这么远可什么都看不清,不如下楼瞧瞧?”
“不是我们的人,普通的游客争执罢了,我没有兴趣。”他摇摇头,把烟点上之后却没有将它送到嘴边,只是看着青灰的雾气飘远了去。“阿将,我们说说毒品的事儿吧——哪里提供的货?又是谁给你的消息?”
“你还真直接……我原本想了很多用来搪塞你的说辞,虽然没什么作用,但可以消磨掉不少时间。”
“我向来如此。如果你不愿意直接坦白的话,那就由我来提问吧——先告诉我你进行到了哪一步?”
“只是和供货方见了一次面罢了,其他的还没开始商讨。白天的时候还在想办法支走你,但现在大概用不着了。”中野走到他的身边,同样附身往下,将目光投向骚乱的现场。“我也是很偶尔才得到这笔买卖。你也知道,最近有外面的人对这里虎视眈眈,为了和他们交涉我需要资金,也需要毒品……或者说总有人会需要,这是最快速的方法。”
总会有人需要。户塚常世对此心生厌恶。
“……我记得有几家会所还有可以提高抽成的余裕,我这几天就去谈一下。”
“常世,这样不够。”
“你不想想小睦吗?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弥生为何而死?”
“这不一样,我没得选了!”中野忽然浑身一激灵,猛地抬高了音量,他的话语被抛洒到空气中彷徨无助地独自颤抖。“迄今为止我们失去的空间还不够多吗?为了和以前一样生活下去,难道我不该这么做?如果你认为我错了,那就来告诉我我现在该做什么吧!对,反正你很擅长……”
他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导致他中途停顿了下来,改为弯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继续质问。这令他看起来憔悴不已。“归根结底选择了这条路的你我……难道能因为没有摸过那几袋海洛因或者吗啡就拍着胸脯,坚持说自己仍旧心存善念吗?”
“阿将!”户塚常世觉得自己的心口被点着了,他不得不更加大声地喝止对方。“外来的组织我会想办法,你想反过来拓展出去的话我们也可以慢慢商量对策——可是你要知道,开始做这桩生意的话就等于要走一条孤立无援的路,只要被抓到一点痕迹,警方就再也不会对我们放任不管了!”
“我知道,我和你一样清楚,可我们不是叱咤于乱世的武士,只是踩着泡沫爬到了别人的脑袋上的普通人。没有基业的我们接受的是二十多年前最疯狂的恩惠,吸进肺里的是死人们吐出来的空气。可怕的是现在泡沫已经破了,我们却还活着,而更可怕的是我们还要想办法照常生活下去……我不会影响到小睦的,相信我,我能处理妥当。”
他的话令户塚常世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现在开始后悔当时的选择了吗?”
“没错,我后悔。”
“……如果你追求的只是活着,那就在这里结束。”他重新开口,紧接着便看到男人应声抬起头,一脸的茫然和诧异。“把你手里的一切交给你认为有能力接手的人,我能让你和小睦不留痕迹地离开这里,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有任何人来破坏你的生活。”
户塚常世见对方盯着自己呆愣了许久,最后却只是僵硬地摆了一下脑袋。他猜得出即便在当下,中野将臣的心里也一定是离开之后其他人该怎么办,该怎么从敌对的组织手里保护他们,包括常世自己又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内容。随着年岁的推移,户塚常世变得越发不喜欢对方的这份温柔,他宁可对方只是贪恋手里的钱财和权利。街道上的吵闹声仍旧回荡着,仿佛永远都停歇不了,这使得他心神不宁。他迫使自己沉住气,一字一顿地继续开口。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被挤压的不只是我们,现在没有一个组织还能紧握着过去的风光不放——曾经你手里那些能光明正大说出口的产业现在还剩下多少?是高利贷,是赌场,是人口,是枪支,还是你打算去染指的毒品买卖?是,你我可以坚持选择义气和体面,把良知人性往垃圾桶里一丢,可是小睦怎么办?你打算让她看着这些逼死了她亲生母亲的东西长大吗?”
不知不觉他变得步步紧逼,气势凌厉,直到他一把抓起对方的领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变得如此激动。于是他很快就后悔起来——自己竟然敢对组织的头目出言不逊,竟然能对最重要的友人大呼小叫。他懊恼地松开手掌,心里期盼着对方立马冲上来朝自己挥出拳头。可结果他等了半晌,面前的男人只是低头沉默,最后掏出身上的烟,狠狠地吸了好几口。
“每次看到小睦的时候我也会不安……我最近甚至不敢见她。”许久之后男人悻悻地念叨起来,“可是我思前想后,发现原来自己除了这里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她接触到这里的一丝一毫,但我需要时间和你的信任。”
“你选择了组织,并且打算送她一个人离开。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对方轻轻地应了一声。
“真是了不起的牺牲。”
中野将臣抬起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户塚常世。“常世……即便在这歌舞伎町最昏暗的角落里,只要你愿意闭上眼睛,也仍旧能做上一两个美梦,人正是因为悔恨才会做梦。”
“即使这场梦会耗尽你的一生?”
这样的对话曾发生过一次,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常世回忆了片刻,觉得自己应当是选择了妥协,因为阿将总是正确的。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那不再是毫无指向的嘈杂,而是变成了一种颇为整齐的催促。再等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就几秒钟。他烦闷地想。
“没关系,我们……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可能和小睦一样了,清醒着离开不会比现在幸福多少。”
“是啊,所以只能闭上眼睛。”他忽然对着中野笑出声来,他发现原来自己记错了当时的答复。“阿将,对不起,其实我知道你说的都没有错,明明我自己也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我自己都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你,真的对不起。”
“常世?”
“我还不能在这里做梦。”
他在对方诧异的神色中往大楼的外侧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自己一脚踏空往后倒去。他看到中野将臣伸手想拉住自己,却没能来得及。风落在他的脊背上,又沿着他的耳畔和脸颊呼呼掠过,他的身后人群熙攘,嗡嗡地念着他听不懂的话。
——好吵。
二、
他在砸入人声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骤然出现在面前的是吉田被放大了好多倍的五官。“啊,户塚大哥。”年轻人抓挠着头发,有些紧张又有些尴尬。“因为其他人快要到了,所以我打算喊醒您来着……”
“谢谢你,有水吗?”
“当然!”吉田几乎弹跳着离开了座位,在橱柜里翻找起来,“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里的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啦?”
户塚常世含糊地作出否定,将后脑搁到椅背上。“其实刚才我见到了阿将……我们的最后一次谈话结束得不怎么愉快。”
“啊。”听到这个名字,吉田马上变得安静了,连冲泡茶叶的动作都被放轻了好几个度。他年轻懵懂,尚不知道该如何接应现在的话题。常世支起眼皮,视线正好落在灵堂中央的棺椁上,中野将臣安静地睡在里面,并不能再同他争执什么。
中野将臣的父亲交给他的不止是财产和地盘,还有一颗闭合不全的心脏,原本这几日他就做了预约,打算好好地疗养一段时间,可谁也未曾料到组织的首领反而会在病院里突然发病身亡。户塚常世每每想起他们前些日的争执,就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对方,所以现在他才会像是意图报复那般追到梦里,将他们最后不欢而散的对话一遍遍地重复给自己看。
如果自己最开始就同意对方去所有想法和计划,会不会就不至于造成这样的后果——无论他在梦里妥协多少次,对逝者道歉多少次都没有意义。即便梦中的自己再怎么渴望重新来过,但当睁开双眼后他却又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那声“好”。户塚常世总是避免不了成为一个叛徒。
“您不必太自责的,组长的身体状况近期本就不太好。”他在接过热茶的时候,听到年轻人在身边小声地说起话来,话语里带着些许紧张。“我想,不做毒品交易是一件好事——我家有人好几年前被送去过戒毒所,然后就进进出出循环往复……哎,总之您的选择没有错。”
“……谢谢。对了,小睦呢?”
“小小姐在换衣服,之前您休息的时候我问过佣人,不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随着一问一答的结束,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屋外偶有的组员或帮佣走动的声响。吉田小心翼翼地在常世边上坐了片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至远处有汽车引擎声传来。“啊,可能是寺庙的人到了,我先带他们去做准备。”年轻人仿佛得救了那般,小跑着先一步去了门外。于是他也只能暂时放下那些郁结的想法,跟着起身去迎接。
葬礼正式开始的时候,中野将臣唯一的家眷中野睦被安排在整个仪式最瞩目的位置上,同近百名组织成员和外来的宾客一起聆听肃穆冗长的吟咏。只有半人高的小姑娘安静地跪坐着,偶尔会在僧人诵经的间隙偷偷地瞄几眼棺椁,然后重新把背脊挺得老直。顾问榊原陪在她的身边,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他自然注意到了睦的小动作,但很明显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户塚常世反而离得最远,他向来听不清那些个圣者所念之辞的具体内容,也不明白“缘是眷属为临终人修此圣因”这样的话语寓意为何,所以他选择一边做着警戒工作,一边等待时间过去。他记得上一次举办这样的仪式还是为了中野将臣的父亲,当时他和将臣坐在最靠前的位置,就和今天的睦一样。不过他忘了将臣当初有没有同样不时地去偷瞄那口棺材。
曾经那位收留了自己的老恶人究竟最后去了哪里,是否能依靠一场漫长的仪式和四十九日的念诵荣登极乐,常世一直想象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现在中野将臣也离开了他们,他的脑海里仍旧没有浮现出答案。在想到他们的时候,他会承认灵魂一说,在想象自己的死亡时,他又希望死就是意识的终点。
现在他看着中野睦的后脑勺,忽然开始思考起了永恒。
“真了不起呀……”仪式结束的时候他听到吉田在身边嘟囔。“要是换成我在十岁之前就先后失去双亲,我大概会在葬礼上哭到昏死过去。”
常世摇了摇头:“我倒觉得这不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啊——非常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不,别在意……现在你去帮榊原先生他们接待一下客人,我送小睦去休息,通夜开始前我会回来。”常世认为,无论是与生俱来的坚强还是一直在靠毅力支撑,睦的体力都只有这么点,现在她理应很疲惫了。
“了解,您辛苦了!”
他拍了拍吉田的肩膀,走向一旁正在愣神的小姑娘——在他握住对方手心的瞬间,中野睦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发出细小而短促的一惊呼,险些直接原地跳起。不过她看清面前的人后,就又马上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啦。”他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缓一些。
“常世叔叔……唔……我有些困。”
“我知道,刚才的仪式那么长,而且时间也确实不早了。现在你先回去睡上一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们,好吗?”他有点庆幸对方没有选择在自己面前继续硬撑。
睦点了点头,乖巧地被他牵着从座位上跳下。常世本打算和以往一样抱她起来,却发现对方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撒娇的意图。取而代之地,她轻轻拽着他的胳膊,走到安置遗体的棺椁跟前,稍许停留了一会儿之后才提出要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她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掉泪,只是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棺木。常世对此不觉得意外,因为在这之前他也没怎么见中野睦哭泣的模样,更何况中野将臣也从不掉泪。
只是她在看着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父亲时,究竟会思考些什么呢?户塚常世十分在意这一点,可他不敢去问。
他们沉默地走在过道里,偶有擦肩而过的干部嘶哑着嗓子向他们打招呼,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看上去都比他们两人痛苦得多,像是把哀思直接刻在了脸上。或许是因为曾经中野将臣真的对这些人不薄,也或许是因为他和睦看起来过于平静。
“常世叔叔。”在常世准备打开休息室的时候,中野睦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
“……我是坏孩子吗?”这是常世今日第一次在小姑娘的话语里捕捉到能够为之命名的情绪,带着哽咽的细小嗓音牵来了狂风暴雨,它来得过于突然,过于猛烈,甚至令常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当然不是!”他蹲下来抱住了睦——早该这么做了,蠢材,他在心里咒骂自己。“那么多年来我从没有见过比小睦还要好的孩子。请千万,千万不要这样想。”
“可是,刚才我……想把棺材推翻。”中野睦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忏悔起来。“我好坏——我很生气,因为他总是躲着我,不来见我,结果现在……他真的再也不用来找我了。”
“你听我说,一切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现在累了,先睡一觉会感觉好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啊?”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常世在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抓住了常世的衬衫和外套,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也不愿意抬头面对他。“为什么他会生病啊?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在生他的气?我错了……对不起……爸爸……”
她接二连三地发问,户塚常世却无言以对。即便他知道她所质问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可他仍旧渴望给对方一个答案,无知和无力令他如坐针毡。这迟到的情绪导致他花了比预想中更久的时间把中野睦哄进了被褥里,直到她的呼吸声重新趋于平缓他才起身离开。合上房门的时候他还在担心,自己走后小姑娘会不会马上坐起来继续思考那些无解的答案。
他又在门口屏息凝神等待了些许时候,吉田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守夜了吧——他这么思索着,同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被小女孩捏到发皱的布料贴上了他的胸口,此时此刻户塚常世终于注意到原来它早就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他搞错了,她和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户塚常世蹲下身子,由衷地希望现在手中能立马出现一支烟,好教他一口气把里面所有的尼古丁吸进肺里,同时又能被焦油和烟雾呛到眼泪直流。
三、
回到大厅的时候,他看到矶部正把手里的白色纸袋交给入口处登记的组织成员。这是他未曾想到的访客,“矶部警……抱歉,”他刚开碍口,却见对方摆了摆手,便马上更改了称呼。他很少见对方身着警服或者长风衣以外的服装,看来是完全以私人身份进行拜访的。“十分感谢您能来吊唁,矶部先生。”他示意接下来由自己接待足够了,把组员打发回了大厅。
老先生嘟囔着应了一声。“那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不会有多诚,不过还是请节哀顺变。”
“谢谢您,想必您不会觉得有多遗憾吧。”对方的直率令常世差点儿哑然失笑,他从未厌恶过眼前的这位警探,他甚至认为,比起中野将臣的父亲,矶部反而更加有一种他们的监护人的味道。这位警探的目光长久以来一直都会落在他们身上,但又会在他们需要的时间点适时移开。户塚常世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哼,确实。”矶部皱了皱眉头,“我遗憾的事情早在十几年前就发生完了,你拒绝了社会的援助选择被中野家收养,又把还没成年的阿将扶上了组长的位置,哪件事不比现在来得更糟糕?算了,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是直接接下那个位置?还是选一个你认为合适的继任者继续卖命?”
常世刚准备开口,却看见矶部忽然丢了支烟过来,显然对方很清楚他的需求,于是他带着几分感激地接住了它。“原本我考虑过后者,但是就在刚才我改变了主意。”他点燃了烟草,继而深深吸了一口。他发现自己的感伤也好像和矶部的遗憾一样过了时效,现在他失去了流泪的冲动。
“是因为小姑娘?”
“您猜对了。她的姓氏能让她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亏待,但是我认为她不适合留在这种地方……单看这一点其实她很像阿将。”
“那你当初……”
“对过去的回溯就到此为止吧,这是我们组内的事务。”他对矶部摇摇头,封住了对方的抱怨。“来继续说说小睦的事情——我想带她离开这里。”
“……你认真的?”
“我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只有会认真做事这点了。我自己有一笔积蓄,虽然说不太光彩,但我懂一些贸易和投资的知识……也许努力一把能找到相关的工作吧。如果现在重新学习已经来不及了的话那去地下的拳击场看看也可以,就是这得把头发剪掉,怪可惜的。”
他轻快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接着他便看到错愕汇拢在了矶部脸上,又凝结在夏天的夜晚里,好像很久都没法从五官之间化开的样子。“时隔那么多年,我终于从你嘴里听到了我曾经想听到的话,可时至今日我却高兴不起来了。”老警探沉默了半晌,直到嘴里的香烟烧到只剩下末尾的烟蒂,才重新缓缓地开口。
“非常抱歉,您的好意我一直都记得。其实您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跟着阿将——当年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早就死在劫匪的刀下了,所以现在我当然要继续去做能为他做的事情,我是这么考虑的。”
矶部盯着常世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从他的嘴里落下一声重重的叹息。“……我知道了,你可以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和我联系。但我只能提供合理的,合法的援助,明白吗?”
“当然明白,光是您这句话本身就令我十分感激。”常世点了点头——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向面前的人致歉之后,他扫了一眼手机的屏幕,上面的内容令他沉默了许久:他的一名组员在对立组织的地盘闯了祸,被对面逮了个正着。“……对不起,矶部先生,今天的谈话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有人闹事?可真会挑时间。”
“是啊,片山组的家伙,以前也产生过小矛盾。这样也好……虽然有些对不起阿将,不过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像这样守着他一晚上。要放空内心静坐好几个小时,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转身往屋内喊了一声吉田的名字,远处的年轻人很快便应声站起。“不过您仍旧可以进去坐坐,榊原先生会替我接待您。”
“算了吧,我应该在家里一边吃着宵夜,一边接到局里的通知说歌舞伎町那块发生了暴力团聚众斗殴,然后骂骂咧咧地带人来处理。”老警探说着用力地拍了一把常世的后辈,好像对方是自己队里的年轻人那样。“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想让你知道,本身我就是为了它才来。”
“您请讲。”
“你要先发誓你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
“我发誓。”
“……我在调查其他案件的时候,意外拿到了阿将的另一份死亡报告。”他似乎是经过了再三的犹豫,才决定说出接下来的话:“他并非心脏病突然身亡,是药物中毒。”他看着户塚常世的表情骤然紧绷了一瞬,不由地叹了口气。“原本要给他注射的药品被人动了手脚,而据说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也很快找了各种各样的原因离职。我想留存在医院的档案一定是遭到替换的假货——所以说这件事故被压了下去。”
“矶部先生,”常世将手机收了回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您真的相信我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吗?”
“我也考虑过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可又不想再在停尸房找到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总而言之有人正觊觎这个位置,不管你立场如何都得小心,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去复……”
矶部尚未嘱咐完,却见户塚常世对自己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常世手下那些个年轻人的谈话声从一旁传了过来。除了最初转瞬即逝的震惊之外,户塚常世并没有继续表露自己的感想和态度。他的眼里既没有温怒也没有悲哀,他究竟藏着怎样的心绪,此时此刻的警探却什么都读不出来。
四、
户塚常世赶到的时候片山组的人已经摆好了阵仗,身处对面最显眼位置的是他曾见过几次的干部竹内。而接着他看到自己的成员被牢牢地捆住了手脚,满头满脸的汗水和血污,太阳穴还竹内用手枪顶着,被看起来落魄极了。
他稍许点了一下对面的人数,判定他们是铁了心想借这个机会找自己的麻烦。
“原来是竹内先生,看来是我们的人给您添乱了。”于是他朝对方顺从地颔首,“想必您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且不说道上规矩如何,我个人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在今晚节外生枝。”
“那你得问问你自己的手下干了什么。”竹内的鼻腔里发出不屑的气息声,“在我们的地盘公然卖药被逮个正着,还砸了我们街上的店。这总不能只靠你低头认个错就解决吧——你连手都不肯从口袋里伸出来,也好意思称刚才那个叫道歉吗?”
“我想这其中一定存在误会,我们从来没有允许……”
“那是你们老大没命之前,可现在他们自由了。”
常世叹了口气,他的双手仍旧插在衣袋里面。“我明白了。”他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感觉稍许有些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水谷……水谷敦巳……”男人见口中被塞着的布条被竹内扯了出来,便急忙用虚弱颤抖的声音求助。“对不起,户塚先生!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帮帮我——”
水谷,水谷……户塚常世回忆着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来得及搭理对方。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在中野将臣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这家伙确实也被安排在负责护卫的小组里面。“我记得你,”他对水谷说道,继而伸出了手。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他带了枪——他平日里并不会随身携带武器。在消音器的作用下,子弹飞出枪膛的时候只发出了轻细的摩擦声。
然而应声倒地的是被控制住的水谷,血液很快就从他的身上淌下,钻进了皮鞋与地面的缝隙。竹内手下几名成员原本已经冲了上来,可在认清中枪的对象究竟是谁以后,又只好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样的处理方式您看如何?如果需要经济补偿的话我也会尽快安排。”他说着把手枪扔到地上,在一片惊呼中他最后扫了一眼倒地的男人,接着将视线重新挪回到竹内身上,同时几步上前更加接近了对方,毫不顾忌自己是否会遭到袭击。
“不劳你费心,我可都想好了……这种程度的代价,你们应该出得起才对。”竹内的脸上仍留着几分错愕,但他很久便反应过来,把一张卷报状的物体丢向常世,纸张砸到了他的胸口,接着干脆地落到了地上。
“……这就令人很为难了。”户塚常世听到身后传来对竹内的咒骂,他抬起手,示意自己的同伴们继续老老实实地呆着。他附身捡起地上的纸张,将其拉开扫了一眼——那是一份协议书,他在路上的时候就猜到了对方会要求什么东西。“想要我们割让出一整条街,这无论如何都有些过分,我想我应该替已故的首领拒绝您的提议。”
“你只是条中野家的狗,又能决定什么?”他朝户塚常世的身上啐了一口,“搞清楚你的身份,去向你未来的新主人一边讨饶一边解释今晚的事情吧!这才是你该做的。”
户塚常世看着他,忽地低头笑出了声,几缕长发沿着额前垂下,遮挡住了他的脸。他想起自己在和中野将臣不欢而散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畅快过,仿佛溺水之人终于逃离了令自己窒息的水面。
“您的教导十分正确,我会记住的。”他的语气平缓又温和,仿佛被辱骂的人与自己毫无瓜葛一样。“不过我想就其中一点解释一下:对于狗这种动物来说,主人的指令更类似于路标或者灯塔,并不能代替它去思考。即是说——是否要尽忠职守,是否把头伸进项圈,这都是它自己做的决定,我建议竹内先生您也饲养一只看看。宠物会让您保持良好的心情,也有利于之后的康复。”
“你说什……!”
他在竹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抬起了右手,紧接着五指平举,仿佛出拳一般飞快地朝对方的锁骨击打过去;脆生生的断裂声从竹内的脖颈下方漏了出来,接着便是男人因骨折发出的惨叫。他见竹内身后的下属举起手枪,却仍旧不急不缓;紧跟着另一声枪响自他身后响起,片刻后便打飞了远处与自己相对的火器。
户塚常世不准备就此结束,他抬腿踢向了面前因为剧痛和恍惚而后退的对手。在亲眼看着对方因为失去平衡彻底倒下后,他这才重新比划了一回手势。
他多么想避免这样的画面啊,尤其是在今夜。当两边的成员叫喊着往对面挥出拳头和武器的时候,他站在骚乱的中央,一边对着逼近自己的陌生人抬起手,一边默默地想着。
“其实您说得对。”
——在惨叫和呻吟逐渐消散在空气里的时候,户塚常世走到竹内身边,提起了对方的右手——他见对方的面容逐渐扭曲,这才发现自己捏在手里的小臂已经被踩断了,应该就是刚刚结束的骚乱所致。“我确实是在中野家讨食吃的狗,如果您有足够价值的话,我也会朝您吠上一声的。”
他说着把对方踢到一边,又转过身去查看自己下属的情况,见只有小部分人受了轻伤,便放下心来。“接下来处理我们自己的事情吧,空得出手的人帮忙扶他起来。”他朝另一侧已经陷入昏迷的水谷敦巳指了指,示意要把这家伙带回事务所。最初的那一枪常世只是打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他一开始便不打算要对方的命。
他看着同伴们一左一右架起水谷,又原地驻足思考了片刻,接着他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部手机,拨通了警局的电话。最后他把大部分同伴留在了现场盯梢,自己带着少数人回到了事务所——其中也包括水谷敦巳。
他们帮水谷取出了身上的子弹,又为其做了简单的包扎。“你们去把办公室资料架最顶上的信封拿下来,扔到矶部警官家的信箱里,不过要是正巧能从窗外瞧见他吃宵夜的话,就帮我带句话过去,说近期别放片山组的人出来。”他随意地做好了分工,同时伸手扒开水谷的眼睑查看起来。“剩下的就帮忙找个靠谱的私人医生过来,这里我一个人能应付。”
“医生?现在就带来吗?”年轻人们对常世突然又恢复温和的态度有些意外。
“嗯,对,现在——虽然不一定很快用得着,得看这家伙自己怎么选。”他亲自把水谷捆在了木质的椅子上,接着朝自己所信任的年轻人们眨了眨眼睛,“快去吧,如果等你们回来了我这边还没结束的话,给对面塞些钱让他在休息室等着就行。”
他的同伴们在陆陆续续行完礼之后离开了房间。户塚常世目送他们走出事务所的大门,这才沉着脸,将桌上的冷掉的茶水对准水谷敦巳的脑门浇了下去。“不要装睡,我们该聊聊了。”他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视线与水谷的脸保持在同一高度上,接着便开始打量缓缓睁开眼睛的男人。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没有碰过那些药……!我用这条命来担保……”水谷那几颗破损的上下牙齿不断地碰撞着,血沫混合着唾液从他被咬烂的口腔内漏了出来。
“没有碰过吗?那就好,就在刚才我还有点担心你还能不能听懂别人的问话。”常世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由松了口气的模样又恢复到了惊慌失措的样子。“首先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药从哪里得到的——据我所知,组长在进医院之前只是和毒贩会过面,一切都还没有谈妥;其次则是,他死去的当晚你也在医院里,我想知道你是否看到过,或者参与过什么。我不擅长拷问,因为我掌握不好其中的尺度。可是和组长有关的事情总不能交给其他人处理,对吧?”
男人开始接连不断地摇头。
虽然没有明白对方的具体意思,但常世把所有不在自己期许之内的反应都看作了抵抗。于是他从钥匙扣上取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扁平钥匙,将它递到水谷眼前。“我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所以一时间找不到刀片那种温柔的工具,不过无论方式如何,人都不会因为失去指甲而丧命——你应该看得出我不会杀你。你身上有整整二十片这样的东西,我们大可以慢慢交流,至多不过给白白等待一宿的大夫送些误工补偿罢了。”
五、
“在我掀开第四片的时候他就开口了,比想象中的容易。”户塚常世带着吉田裕坐到酒吧的角落,他们给意图靠近自己的女接待递了现金请她们离开,随后自行点了好几瓶酒。“虽然护卫的名单上有他,不过实际上他本人当夜不在医院——榊原那边的人告诉他说收到了工作交替的通知,而他回去后才发现自己家里突然出现了一包毒品。当时他不知道阿将正打算做这种生意,所以十分害怕地想找地方处理掉。”
“那就是说,是榊原先生……?”年轻人想起对方在葬礼时对中野睦的包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他不是跟着前一任组长打拼过的干部吗?怎么会做这种事?”
榊原仁是由前一任组长提拔上来的,中野将臣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户塚常世依照他父亲生前的嘱托,带着自己的势力清理了一些可能对中野将臣产生威胁的干部,而后者对此毫不知情。当时他便对榊原不在这份清理名单里产生了疑问,他不爱与那个谦逊温和慢条斯理的男人进行过多的交流,他知道对方背着组织在外养了自己的势力,却抓不到证据。本想借毒品的机会劝中野将臣着手卸掉其手握的权利和武装,没想到却被对手抢了先。
“我倒是没觉得有多意外,毒贩那边也是他给阿将介绍的。现在想来如果中野先生活得够长,那么遇害的就不会是阿将了。我们相处了十多年,我知道他向来做得到,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有胆量去做。”在观摩医生给水谷的手指包上层层纱布的时候,户塚常世稍微作了一点想象:毒品交易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榊原仁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想借这个交易把中野将臣送进监狱。“然而阿将犹豫了,没有马上着手去……”
他骤然惊醒。
他认为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非常扭曲难看,因为对面的吉田看上去既担忧又紧张。“……是我。”他的声音像是强行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那天我告诉阿将,就算我们彼此反目我也会全力去阻止他,所以他犹豫了。”
“不是这样的!”年轻人反驳道,“这不是您的错……我想,您一定是为了组长自己和小小姐才百般反对,您怎么可能会害他们?您又怎么会害我们呢?请原谅我的多嘴……我以前就没能拦住我的哥哥,虽然现在他勉强还算活着,但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那副全身针头腐肉外翻的模样至今都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抱歉,我失态了。”户塚常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并没有像你这般程度的良知,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做会给自身给这里带来危险的事情。”
“这样啊……对了,我有一个不太紧要的问题现在可以请教一下吗?”吉田摆出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将话题拉扯到了别的地方。他见户塚常世没有打断自己,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一直都很在意,为什么您不喜欢用武器呢?哪怕是带把匕首也不错啊,昨天竹内他们就有人带着枪,这样赤手空拳怪危险的。”
“因为我知道你会马上来帮忙解围,这算不算答案?”常世见对方并没有很好地接受这种说辞,于是继续解释了下去:“更重要的是,那是和矶部警官的一种约定。”
“约定?”
他点了点头,抓过店员手里的酒瓶,自己主动给吉田斟满了。这个行为把才上任不久的年轻干部吓得不轻。“是的,给对手留下特定的痕迹,这样负责该区域的警方就会明白是谁来过这里,需不需要再追究——当然这需要支付代价,除去定期投入的大量钱财,还有日复一日的乏味锻炼,我不记得我的手骨折过多少次,但这一切都很有价值。以及既然你提到了的话……其实我时常觉得你也应当掌握一些这样的手段。”
他的双手正摆在桌上,吉田能够清楚地看到一节节突出的关节,以及相较于普通人来说过于粗糙的指尖,与此同时他的指甲也被修得很短。这已经不能再算是一双漂亮的手,但能称得上是一对被打磨得锋芒毕露的兵器。
“我……吗?可是搏斗术我只有学生的时候才学习过,我的教练说我既没有才能,又经常怠慢锻炼——后半句是没有错啦。总之积极性被打击之后,我就很少去道场了。”
“那么手枪呢如何?”常世往吉田的腰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件外套下面藏着一把自动手枪,那是自己曾经送给他的东西。昨晚就是它打落了敌人手里的火器。“阿将也提到过,他见过很多次你练习射击,非常优秀。所以你只要记住今后对着特定的部位扣下扳机就行,不过与此同时你必须有所准备,因为这很容易被其他人学去。”
“户塚大哥……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这些?”吉田小心翼翼地打量常世的表情,却最终什么都没读出来。不过很快他想到现在空着的组长席位,便突然明白了过来:“啊不过您指导得很对,我会认真考虑的!我一定会帮到您……”
“不,不对,或许这不是需要你来烦恼的事情。”可常世打断了吉田的话语,自顾自撑起下巴,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虽然这么说令人挺不好意思,不过你确实可以找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家伙来协助你。”
“……咦?”
吉田看着自己的前辈放下酒杯,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的脸打量起来。那目光直率又灼人,仿佛将要把他穿透,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然后低下脑袋,却又被理智和敬畏心死死地按住脖颈。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常世终于停止了这番审视。他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甚至有了一点笑意。
“吉田裕,你愿不愿意成为下一任的组长?”
吉田的第一想法是户塚常世喝醉了。
突然被抛出来的提问令他讶异,令他惶恐,令他茫然失措。“我……我做不到!”他蹭地站起来,甚至给常世弯腰鞠躬。这个谁都想得到的位置被户塚常世毫无征兆地、轻飘飘地摆到了自己面前——对方是前两任组长最信任的下属,一言一行都承载着重量,可对此他感觉不到丁点儿的兴奋和快乐。“十分抱歉!我对此毫无准备,更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其实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呀……您很强,又熟悉一切事务,我想中野组长也是这样想的。”
户塚常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给你增加了压力。不过我很久以前就和中野先生……就是阿将的父亲,我和他约定过,我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但是不会接手这个组织,这是我答应留在这里的条件。”
“唉……这是为什么呢?”
“我只需要当他们手里的工具就够了,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明明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会最早死去的那个。”他把玻璃杯推到一旁,直接将开好的酒瓶拿到自己跟前,先前几乎灼穿吉田裕的视线落到了瓶口里,它的锋芒也逐渐溶解了。“不对,不对,这都是借口……我只是什么都不想要。”
他闷闷地说道,似是在自言自语。紧接着他举起酒瓶,将其中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他喝得太快太猛,辛辣的酒精味很快便沿着他的食道和鼻腔冲上了脑门,令他一时间被呛得视线有些模糊。同时他发觉自己的太阳穴处开始痉挛般地疼痛,令他反而逐渐清醒过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对方的眉头拧在一块儿,正在摆着手劝自己放下玻璃瓶好好缓缓。常世倒是很想立马陷入酩酊大醉,然后借失去意识的机会好好逃避一会儿,现在他根本无处遁形。
“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去做一些事情。”最后他妥协似的开口说道,“不管今后组里变得如何,我们都会比现在更加忙碌了,你要有所准备。”
六、
中野将臣的葬礼仪式持续了三天,在只剩下雇来为其念诵经文的僧人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拜访了榊原仁的住所。“我本以为你会稍微休息几天,最近真是辛苦你了。”榊原吩咐自己的家眷退离房间,“是出了什么事吗?”
“开门见山地说,阿将并非死于遗传的心脏病,有人杀了他。”
他看到对方的动作滞缓了片刻。“……其实我有几分猜到会是这样,我在事发当夜就尝试着找出证据和凶手,但一无所获。”
“原来您知道?”
“不,我只是觉得事出蹊跷。首领刚刚计划起拓展新事业就突然犯病,尽管我认为不太可能……但如果听到风声的哪个势力借此机会下了手,想必将来也不会孤立无援吧。”他说罢便紧紧地盯着常世的眼睛,“从某方面来说,反对首领这次的铤而走险算是一种正确。户塚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户塚常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对方准备把嫌疑推到自己——或者阻止内外任何一个反对的计划的人身上。“我就是拒绝触碰这种生意的人,但我的拒绝没有用,阿将很坚定,他的决定才是一切。”他将那些由后悔而产生的梦包装成了事实,“既然您一开始就怀疑有人害了他,那您就应该主动告诉我。”
“有结果的话我当然会告诉你,户塚君,我知道你是他至今为止最为信任的人。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连进医院调查都可能反而引火上身。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
“您是不是还想说‘无论做什么都换不回他’?我明白——组里的小朋友们也用类似的话安慰过我,可毕竟这样一来性质就不同了。”他见榊原一副打算反驳自己的模样,不由地露出苦笑。“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找来了当天在医院负责看守的成员,杀掉了其中一个。尸体明天会沿着朝潮运河流入东京湾,如果您想避免麻烦的话,就请确认一下近期的出行计划是否需要更改。”
他说完便见榊原先是瞪大了双眼,继而又眉头紧蹙,连连摇头,看上去难以接受这样的行为。“你不该这么做。”他作出解释,“如果这是你找到凶手之后的复仇行为,那么我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会支持你。可单单护卫失职的话本不必如此,对他们采取一定程度的惩罚足够让他们……”
“足够?足够什么?”户塚常世厉声反问,同时被他捏在手中的玻璃杯发出了咯啦一声哀鸣。“榊原先生,我知道阿将的想法向来与您更为接近,倘若现在他活着也一定会赞同您的建议,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他把碎片和血液用力甩到地上,对自己被割开的手指和掌心熟若无睹。
“我听说过,户塚君你是因为被将臣搭救过,所以一直追随他到现在。我也曾受人恩惠,你的心情我并非无法理解,但我仍旧觉得你不必做到这一步。”
“不……不止是这样,榊原先生。”常世摇了摇头,“很久以前,在第一次见到阿将的父亲惩戒下属的时候,我就十分在意这件事情——剁掉手指也好,捅穿鼓膜也罢,我一直对你们所谓的惩罚不抱任何期待。”
“你的意思是?”
“无关紧要的小伤又能令人记住点什么?双手各有五根手指,即便单耳听不见声音也还有另一侧。人只需要花上一个月就能习惯,甚至很快就能在伤痛的陪伴下安稳入眠。如果这代代流传下来的传统真的能让人长点记性,阿将就——一个手握着整个组织的人就不会因为一袋被掉包的注射液一命呜呼。我知道我只是在一厢情愿地发泄,而且阿将也不会认同这个想法,所以从来没有提过。”
“可是你也从未料到,自己会因为他的死而将其付诸实践。”
户塚常世不再回应。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从你口中得知你的想法。户塚君,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太够。”户塚常世看到男人的表情从讶异转变为难以置信,又逐渐化作了一片释然,直到最后男人放声大笑。“但如果你总是拒绝给予他人机会的话,将来你会失去很多。”
“哈……我连复仇的对象都找不到,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你还有这里,这个组织是他留下来的。”
常世微微俯身向前。
“……中野先生曾经嘱托过我一件事情,他让我把阿将扶上组长的位置。”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一边慢吞吞地陈述起来,一边却像是审视一般,低垂着眼看向对面的人。“我没有当场同意,但因为后来阿将自己也产生了这个意愿,所以我为他做到了——那么来聊聊我我来见您的真正原因吧。”
他见榊原没有接过话题,一副仍在等待的模样,便接着开口说了下去:“榊原先生,您之前说的我都明白,比起对一个人的死亡紧追不放,不如想办法令他留下来的一切继续生长下去。我没有接手组织的才能,所以今天才会到这里来。”
“你是指……”
“您也是中野先生一手栽培起来的干部,您既有相当强的能力,势力也足够稳固,所以我认为您是下一任组长的最佳人选。”
他见男人安静地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户塚常世回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恶心极了。他每一秒都渴望直接捏住对方的喉咙好好质问一通,直到榊原主动开了口。“我原先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本来对组长位置毫无兴趣的将臣君会突然提出要全盘接手他父亲留下的一切,并且得到了相当多的支持……原来是你在帮忙。”
“是的,所以只要您自己有意愿,我就能为您做到。”
“但我想你不会白白提供帮助才对吧。”
“当然有条件——是关于中野睦的事情。”在提到睦之后,常世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我会在干部会议上推举您的,等一切都结束,而您的位置也稳固下来以后,我就会辞去职务带着她离开这里,我不想留在日本了。所以我需要身份、证件、履历,这些能让我们顺利地抵达并且融入新环境的东西。我需要您的帮助,没有谁会掌握着比您更发达的人脉了。”
“我明白了。不过这真令人惋惜,我本期望你能留下来帮助我……就像你目前为止做的那样。”
“感谢您的理解,但我们的观念向来不太一致,我不是辅佐您的最佳人选。”户塚常世说罢站起身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开始我会着手帮您除去一些威胁,您只要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最后他站在门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止住了动作:“对了,据说您是阿将死前最后一个去探望过他的人,当时他的状况如何?”
“我记得和平时相比没有什么异常,我还建议他出院之后多陪陪小睦。”
“这样啊。”
他应了一声,便将门推开。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雨来了,他拒绝了榊原的挽留,决定就这么淋着雨回去。他对中野将臣留下的东西会进入谁的手中这件事情毫无兴趣,也根本不在乎它们在未来是否能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正如榊原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论做什么,它们原本的主人也不会回来。
但总有那么点儿遗留下来的愤怒需要被点燃。他想象着榊原目送自己离开后吩咐家眷们收起枪支的模样,告诫起自己一切尚未结束。
七、
第二天户塚常世再次造访了榊原的住所,将一个小盒子递到榊原面前的桌上。他将其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榊原看。“这是今村先生的右手。我想您还记得几周前他一边炫耀这枚戒指,一边说自己下周就要同新婚妻子去欧洲度假的事情。”
榊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惊诧地盯着那根无名指上的钻戒看了好久,接着才打量起常世。而对方面色平静地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在说一件日常里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不记得你说过会采用这种方式,风险实在太大了。”
“请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户塚常世也看向他,接着用手敲了敲他们之间的盒子。“待到干部之间只剩下对我们没有威胁的家伙以及支持您的那几位,首领的位置自然就会到您手上,曾经我也是这样帮阿将的。”
这话令榊原仁想起来了,在中野将臣坐上组长位置的时候,组织内部确实出现过一轮规模不小的清洗。在那之后他们接纳了与失去的人数相应的新鲜血液,他本以为这是中野组长传授给自己孩子的手段,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这些想法发源于跟在那对父子身后的年轻干部。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原本想要反过来利用对方一把的想法,现在却令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换血,我担心外面那些对我们虎视眈眈的组织会趁虚而入。”他取过户塚常世的馈赠,将盒盖重新闭上了。
“我想他们应该无暇对我们动手。我派人撒了一些消息给警方,可能现在就有某个组织的据点正在接受盘查吧。”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吗?”
“您是指……?”
“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你大可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榊原先生,我还是认为给人留下机会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是为了组织的未来着想,也是为了我的容身之处考虑。”当时他这般回答。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榊原每天都能收到户塚常世送来的包裹。手指,脚掌,头皮,甚至是舌头和肋骨——它们的主人在它们纷纷得到自由之后,理所当然地在新宿失去了踪迹。户塚常世挑选了那些干部身上最具有辨识度的地方,将它们一一取下,装在了密封的木盒当中。或是由他亲自登门奉上,或是委托吉田裕这样的下属毕恭毕敬地送至大门外。
接二连三的屠戮令榊原感觉到窒息。他表面上按照户塚常世的提议,避开了随时会引发骚动的河流区域,同时又私下派人调查了情况——死者是他同样本想利用一把的水谷敦巳,他以为那个男人早就带着自己给的药远走高飞,可结果他被户塚常世泄愤般地杀死了,死得干脆利落,什么都没留下。那些下落不明的毒品也令他感到不安,不过好在户塚常世看起来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
原本他打算依靠毒品交易和一定程度的情报泄漏令中野将臣遭到警方控制,随后自己再慢慢想办法坐上对方的位置。可几天前中野却找到自己,突然说要放弃这个提议——仿佛时至今日他才想明白了自己还有机会做一个善人。榊原不知道自己还能耐下性子等待多久,便派人进医院调换了对方常用的药物。他从得到中野将臣的父亲提拔时起等到了现在,他早已不像这名首领和他的心腹那般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
现在他想知道这个为了中野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男人,究竟是被哀愁彻底冲昏了头脑,还是他已经知晓了什么。榊原仁这般思忖着,越发觉得自己不如在当初对方只身前来的时候直截了当要了他的命。自己不需要敌人,也不想留着疯子。
于是他主动约了户塚常世谈话,而对方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常世赴约的时候就和前些日子登门拜访一样,没有带着任何护卫。“正好我处理好了最后一位与您不合的干部。不过很抱歉,这次我没能带证据来。”他说着递了一个纸袋到榊原面前,榊原打开后只瞧见了几枚细长的玻璃瓶。“我查到古贺近期正好在医院动手术,所以我改变了方式,委托别人去帮我完成了工作。”
“把尸体留在医院里了吗……这么做安全吗?”榊原感到了一丝不适——他无法把这件事看做巧合。于是他将手探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枪的握柄。
“怎么会呢,更换掉当天的护卫,给予医务人员一些好处让他们别太勤于工作,接下来就只需要调换好注射液,再去伪造一份死亡报告就可以了。”他轻快地解释着,同时第一次面向榊原。“您能顺顺利利完成的事情,我想我也可以做到。”
他果然知道!
榊原下意识地从腰后端起枪。可常世已经预见到了他的考量,先行一步地开枪打落了他的武器,顺带打断了他的几根手指。原先被他安排在外警戒的保镖们却仿佛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直到他结结实实地被常世捏住咽喉掼倒在地上,门外也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榊原在挣扎中与他四目相对——他终于意识过来,自己曾经观察了这么些年的男人其实从未真正显露过獠牙。中野将臣在世的时候他确实就是一条管教得当的猎犬,套上名为顺从的皮毛,带上镌刻着忠诚的项圈,他在自己的选择下将它们悉数套在身上。榊原不曾知道,常世手下的那帮年轻人也一定不会知晓,就连中野将臣本人都很可能未曾见过——
那份发自内心的自在畅快。
于是他放弃了抵抗。“……想复仇的话,其实你随时都能做到不是吗?”他消化着周身传来的疼痛,抬头看向对方。“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水谷敦巳带着您塞给他的毒品想转手卖掉,被我的人截住了。虽然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不过我封锁了部分消息。本来您想让他怀揣着恐惧离开新宿,不巧的是他的贪婪和心存侥幸的念想阻止了他。您说得不错,我大可以提前几天动手,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在恐惧里多浸泡一些时日。”
榊原仁听罢,艰难地露出了苦笑。“不得不说你成功了。那么……我猜你其实没有动手杀死任何人。”
“那倒不是。您收到的人体组织就是从您贿赂过的医务人员身上取下来的,从一个个找出他们到加工尸体花了我不少精力,毕竟有些人已经带着钱连夜离开了东京。不过我的确没有对组里的大家做什么,水谷也还活着,我请人帮忙伪造了一些消息。”
“是矶部做的?”
户塚常世点了点头。
“中野将臣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吗?”
“当然值得。”他反常地走到榊原的跟前,低头查看起了对方伤势。“……想不想在最后听个故事?”
八、
“组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中野一家拯救的,这话确实不假。”他捡起一边的铁棒,低垂着头,把脸压得很低,谁都没办法看清他脸上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事实上在十几年前,户塚常世十分讨厌那个中野家的年轻人——爱多管闲事的前辈,不识愁滋味的富贵人家小少爷。可这样的人偏偏从某一天开始,突然一边像是跟屁虫一样地总走在他身边,一边又老在学校打算劝退他的时候自己跳出去当挡箭牌。户塚常世回忆了一下,当时他确实觉得这家伙烦人得不行。但他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那是在经济的泡沫被政府戳破之前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有一名学生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就顺手把对方背去了校医室,他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没过多久他的母亲突然带着家里所有的现金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又在变卖掉公司的第二天从楼顶上跳了下去,在那之后他就不爱管类似的闲事了。可结果忽然有人管起了他的事情,这令他困惑又恐惧。
“——真的很令人讨厌,对吧?在我失去一切焦头烂额的时候硬要挤进来,同时他那边反而靠收购那些暴跌的资产过得风生水起,因为这个我从来没放他进过我家。只可惜那扇门只能防住黑帮少爷,却防不住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跟前的人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图,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记得有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敲开了我家的门锁,他既想要金钱,也想要人命。我不太介意这些事情,便由着他拿刀刺过来——可我没想到阿将会突然拿着隔壁人家用来装修的钢筋冲进来,直接就朝那家伙的太阳穴边上砸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让我去看他们的毕业典礼,见门没锁就进来了……也不知道当时的他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他说完向对方掂了掂手里的铁棒,“看,就是像这样的棍子。”
“现在你要用它来杀我吗?”男人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感觉自己的耳边仍旧嗡嗡作响。“也好,就把这个故事给我说完吧。”
“嗯,是的,我是这样打算的。”户塚常世点点头。“矶部警官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我会拒绝福利社,主动选择跟着黑道家的那对父子东奔西走,这里面有着一些我不太愿意说给别人听的理由……阿将确实全力地砸了强盗的脑门,但很快我们发现他仍然活着。我们的组长真的不擅长伤害别人,您也知道。”
“所以你杀了他?真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对,我杀了他。其实阿将很快就打电话喊了人,可是一来我担心对面会在救援到来之前先一步苏醒,二来他的指纹还留在棍子上,我不希望体弱多病的少爷被带走接受盘问,警局里的铁板凳又冷又硬。”
户塚常世回忆了片刻,认为实际上还存在着第三个原因。那便是当时他非常生气——对于狼狈的自己被别人所目睹这件事,对于父母先后把自己抛弃这件事,对于这大好的死亡机会竟然被毁掉这件事。他还记得自己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的模样,原本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双手差一点就挣脱理智扣到了救命恩人脖子上。
“所以我从阿将手里抢来了凶器,对着昏迷不醒的劫匪脑袋挥了……我不记得有多少下,总之我被拦住的时候中野家的人已经来了,正打算着手收集那家伙脸上的肉和骨头,阿将坐在一边,有点被吓到的样子。这令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你可真聪明——跟着中野父子你就能得到机会,给你的每一个举动都扣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的,我觉得我找到了未来的方向。中野先生也对我很满意,他吩咐手下打扫了我的家,又换了一具尸体丢进来,总之这件事情被当成一个中学生的过度防卫不了了之——结果我和阿将谁都没去成毕业典礼,但我也不再讨厌他了。”他似乎会想起了朋友曾经的模样,下意识地发出了短促又沙哑的一声笑。“……可惜托您的福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思前想后决定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原本您打算继任组长这件事情我不准备干涉,组织留给谁都可以,可您选错了方法……所以现在您必须成为我手里的最后一位死者,如何开始就如何结束,我是这样考虑的。”
“重新开始?”男人张了张口,重复了几遍常世的话,继而放声大笑,血沫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重新开始!你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哎呀……我明白了……你想带着小姑娘离开这里,代替中野将臣像一个称职的父亲一样抚育她长大?你真擅长为自己找借口,即便你能做到抛弃现在的一切,可那些亡魂会放过你吗?它们会时刻跟随着你……从你的手心,从你的眼皮下,从你身上的每一处渗入到你的梦里,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迄今为止的噩梦!你带给中野睦的生活越是幸福,你就越能切实地感受到,真正能让你安眠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您大可不必担心,我承认我享受过杀人,但我很挑剔服务对象。于此同时,我也很习惯应付噩梦。”户塚常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的表情和情绪都被深深埋藏在五官和头骨后面。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对方的话语,又忽然想起了中野将臣说过的——只要愿意闭上眼睛,即便在最昏暗的角落里也能做上一两个美梦。
他仍旧拥有这个机会。
他走到男人跟前,慢吞吞地将看起来有些儿戏的武器提了起来,毛糙的金属棍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吱吱噪声。“倒是您——对栽培了自己的人们恩将仇报,令无辜的孩子失去至亲,破坏了我好不容易才接受的人生——做出了这些行为的您,想必也早已做好相当程度的觉悟了吧?”
当吉田裕出于担心摸索进来的时候,户塚常世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现场。他的西装外套沾满了血迹,此时此刻落在地上,又因为其下方的一些支撑物而微微隆起。他看到吉田,便轻松地伸手向对方打招呼。“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他见年轻人下意识地想看看衣服下面盖着的尸体,便摆了摆手。“虽然下面还有一层袋子,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打开直接处理了比较好,我收拾了挺久的。”
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很快老老实实收回了手。
“对了这个给你。”他从衬衫的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和磁卡,将它们扔到对方手里。“磁卡可以打开组长的房间,钥匙用来开桌下的箱子。你可以马上就过去确认,也可以稍作等待——今村先生他们差不多在一周后才会陆续回来,如果你仍对它们毫无兴趣,就悄悄地转赠给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位你信任的人。总之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他看到对方骤然僵硬的肩膀和表情,一副完全手足无措的模样,似乎想将这两件物品还给自己,却又已经知晓了自己不会再度接过它们。户塚常世,你总是在给自己信任的人们增添麻烦,他悄悄地责骂起了自己。“可是……我光是拿着这个就不合适。”年轻人小声地试图挽留,“您真的要离开吗?”
“对,我对榊原说过我要好好照顾小睦,这倒是实话。而且给矶部先生也添了麻烦,我想虽然不至于冲过来带我走,但他应该也无力再偏袒下去了吧。”他想起自己前不久还用警方作为理由去制止中野将臣,不由得苦笑起来。“其实阿将刚当上组长的时候比你还懵懂,在那之前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但最后他还是达成了他想达成的一切,这与我是否在他身边无关。”
他见吉田仍旧犹豫不定,便最后笑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无需担心和害怕,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选择。好好干吧,吉田干部,吉田组长……哎呀,怎样都好。还有还有……把戒指还给今村之前别忘了好好洗一洗。”他交代完最后的嘱托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一场裹着功成身退的外壳的逃难。他不会畏惧来自任何人的挽留,也不在乎下一任组织的首领的名字究竟念什么。反正这儿不会再有属于他的东西了——现在他最为烦恼的是,尽管丢掉了外套,可嗅嗅自己的胳膊却仍能闻到血和金属混杂在一起的臭味,这导致他今夜只能徒步走回去。
九、
通夜结束之后,他和中野将臣谁都没有倦意。除了辞别干部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步调却出奇地一致——远离了祈福的僧侣,逃过窃窃私语的客人,随手偷来两部摩托车便扬长而去。他们砸烂门锁,爬上新宿区最高的楼,背对楼宇间的夜风艰难地点烟。他对老恶人的死没有任何感想,而将臣自然也落不下泪。尚未成年的他们成功地披上了名为坚强的外衣,把内里的茫然和冷漠过得严严实实。
“我很差劲,”中野将臣的话语在呼呼作响的气流声中微不可闻。“我认为我至少要老爹哭一场。”
“把你手里的烟一口气全吸进去,保证你能哭上好几个小时,没准还能哭进医院。”常世对他提议道,“不过其实我也在烦恼。中野先生是我的恩人,他与我非亲非故却为我提供了这么多,我觉得我应该比你更加难过才对,但事实上我也没有。”
“明明你都把凶手的脖子拧断了。”
“当时条件反射占了多数,我倒是没有想太多。”
“哈……你可真敢说。”
他们彼此调侃了几句,继而放声大笑,这下他们终于在这个夜晚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说到这个……常世,我想复仇。只解决掉杀手本人还不够,我想让对面也付出代价。”不一会儿后,中野将臣却一边垂着眸看向楼底,一边把烟头掐灭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已经有干部着手在安排了,没有人会对组长的事放任不管。”
“这不一样,不是自己去完成的话就没有意义。我无法为老爹哭泣,所以只能尽量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常世曾经的学长摇了摇头,整个人趴在栏杆上。有那么一瞬间常世担心他会就这么干脆地摔下去。“但空有这个姓氏可办不成任何事……总之现在我想得到那个位置了,你还愿意帮我吗?”
“……阿将,你需要考虑仔细。你想要的究竟是复仇,还是那个顶点本身,还是……你想弥补曾经伤害到父亲的遗憾?”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
“复仇是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完成的事,谁来做都可以,谁来做都不会好受。”户塚常世停顿了片刻,有些犹豫地接着说了下去,“更何况弥生学姐明年就会从学校毕业,你打算到时候向她求婚的,不是吗。”
这句话凝住了对方的表情。常世隐约看到有些许光亮从楼宇之间透出来,天就快彻底亮了。“对不起,常世,你说得很正确……再让我考虑一下吧。”中野将臣小声地叹了口气,有些颓丧地退回到楼顶的边界之内。
不,我一点都不正确——户塚常世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这时才感觉到寒冷,便从地上捡起蹭了灰的外套,在简单整理了一下之后给对方披上。“对了,这个点游戏厅还开着门。”他忽然这般提议。
真是一点都不正确。
户塚常世忧愁地在心里重复着——但凡十五年前自己再果断一点,但凡十五天前自己再踌躇一点,事情都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他向来就不是正确的。他时刻在悔恨,却没法闭眼做梦。
中野将臣最后仍旧选择了复仇,而现在他也一样,他没能做得比对方更好。
他烧掉了大部分的私人物品,连同过去的三十年时光一起。他看着自己一生的痕迹在火光里破碎枯萎,回味起了榊原最后说过的话。曾在这里发生过的终有一天会从旁人的记忆里消失,却不会逃出自己的心,人生永远都不可能重新开始。他以无法挽回的过错换来了明天,可利剑总会自天穹坠落,刺穿他的心脏,磨灭他的灵魂,他渴望这样的结局,却又不希望为时过早。
在出发去接中野睦的时候,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几本伪造的证件和一包现金。小姑娘虽然对他的突然到访非常惊讶,但一听到要带着自己去庙会的时候,脸上很快就流露出了小小的期许。户塚常世知道她还在介意葬礼当夜自己边哭泣边不让常世离开的模样,便从头至尾都不去提起,更何况他本就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介怀的事情。
他带着对方逛遍了庙会所有的摊位,最后辗转到了附近的小学——常世撬开了门锁,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路来到教学楼顶的天台上。
“这里视野很不错吧?是叔叔小时候发现的看烟火最佳位置。以前举办庙会的时候,我和阿将还有弥生学姐都会占领这块地方直到花火大会结束。”他见小姑娘听闻后小心地蹲下摸了摸地面,忽然感觉各种各样的情绪从他的体内深处涌上来,扼住了他的咽喉。“啊……趁节目还没有开始,叔叔可不可以先问小睦一个问题?”他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唔,当然可以。”
“小睦喜欢这里吗——我是指,你喜欢那个被我们保护起来的家吗?”
“我……”他听到中野睦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喜欢。虽然大家都对我很好……对不起,常世叔叔。”
“不必道歉呀,没有人会责怪你。”户塚常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其实叔叔是想说,如果小睦不喜欢这里的话,就跟着叔叔一起逃跑怎么样?”
他看到小姑娘瞪圆了眼睛,诧异中带着小小的迟疑。“真的,真的可以吗……”她嗫嚅着开口问道,同时那些细小的手指拽紧了袖口,“我很害怕,大家都在看着我,好像在希望我也能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这不好,明明这里是爸爸的……”
“我知道,很不自在吧?其实阿将也早就想逃跑了,可是大人的肩膀一边扛着责任,另一边又贴满了习惯。所以希望小睦不要过多地责怪他。”户塚常世笑着说出了编排过无数次的话。“不过小睦就不一样了——阿将最后嘱咐过我,让我一定要完成那些他想做却没办法为你做到的事情,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好。”中野睦短短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可是我又很怕……常世叔叔会和爸爸妈妈一样离开突然不见。”
“我发誓不会。”他在做出保证的时候,榊原的话正刺着他的太阳穴,他将它们推到远处。“不过为了给小睦一个新的像样的家,叔叔可能一开始会比较忙碌……这样吧,如果将来你觉得寂寞,我们就养一条狗,还是不够的话……再来一只猫怎么样?叔叔没有你的父母那样优秀,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家里变得和现在一样热闹。”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记得常世叔叔给我带的礼物,每次我都很喜欢。”
她揉了揉眼角,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暂时这么定下来吧,现在我们先考虑考虑怎样才能看到漂亮的烟花。”户塚常世重新为睦理了理发梢和衣摆,听闻远处有人正吆喝着花火大会即将开始,便带着对方往视野更开阔的地方走了几步。他们将将挑好了位置,远处就自下而上传来嗖的一声呼啸。于是他和睦一起抬头看向天空,正巧今夜的第一枚烟花蹿了上来,在他们的眼前绽放开了,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四散的火光勾勒出了夏天末尾的模样。待夜晚被照亮后,炸裂声便接踵而至,前赴后继响彻于他们的耳畔。
在星火四处翻飞,在人们相互依偎的数十秒里面,户塚常世想起了很多——把他抛下的人,给予他一切的人,至今仍在为他叹息的人,跟在他身后的人,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们走近他,他们照亮他,他们灼烧他,他们离开他。这仿佛一场肃穆庄严的仪式,他向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既不愿意伸手,也无从去赞美,他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愿意给。
但或许将来自己的心里能生出一些东西,好让他给予那选择了自己的幼童——那选择了自己的,让他得以继续喘息的他的绳索,他的浮木,他最后的避风港。
他思索着思索着,忽然听到身边有些许动静,便循着声音低下头,正好瞧见中野睦试图更靠近自己一些,于是他很快就伸手去接应。她在被发现的时候看起来仍有些腼腆和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常世的手抓牢了。常世记得第一次在阿将家里见到对方的时候,她还幼小得连自己的手指都捏不住。初为人父的男人自豪地告诉他,自己的妻子已经给小公主想好了名字;一旁的女人虽然虚弱憔悴,眼里却写满了幸福和满足。
“明明根本用不着做梦。”
他默默地思索着,继而朝睦露出笑容。这场冗长的葬礼终是结束了。
Q1:巫师可以直接看到灵魂(包括其他人降灵的灵体及守护天使等)么?
A1:根据个人灵感不同,灵感高的可以直接看到,灵感中等的只能看到虚影,灵感差的无法直接看到
该条件对于凡人也是如此。
Q2:可以明确下恶魔的概念么?
A2: 由于最近相关问题非常多特此详细解释如下,学科名称仅为与同为选修的天使科对应。
降灵学科中的“恶魔”可以理解为比一般灵体具有更强能力的灵体,而西幻传说中地狱的恶魔在企划里更愿意被称为“撒旦的使徒”。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同样学科中的“天使”也仅代表至纯至善的灵体,西幻传说中天堂的天使在企划里被称为“伪神的使徒”
“恶魔”这种灵体甚至可以帮助施术者下咒或者解咒,也可以通过附身增强施术者的能力。他们是危险的灵体,降灵恶魔需要的代价比较高,但获取的信息也会更准确。除了有迫切的需求外,对其他降灵方式没有特别熟练的灵媒,也会选择降灵恶魔这种代价高但回报快的降灵方式。
至于巫师能否召唤“撒旦的使徒”并不是企划所侧重的方向,一切相关设定可以加上“据说”俩字。
Q3:所有科目都要学么?
A3:除了降灵中的:天使科、动物仙灵科、恶魔科为选修外,其余所有科目都要学习。
Q4:请问校服是必须全套穿着的吗?可以魔改吗?如果可以的话改动幅度有限制吗?
A4:可以魔改 改动幅度在以红黑为主色调即可
Q5: 巫师与凡人生理特征上有区别吗?
A5:没有
Q6: 可以明确下巫术的展现范围大概是怎样么?
A6: 巫术以对灵魂和心灵的对话及操控为主,以灵魂和心灵为核心的巫术擦边情况都在企划允许的范围
但改变物质物理状态的魔法不在企划的巫术范畴
Q7: 东方巫师人数限制大概是多少?东方巫师的巫术体系是什么样的?
A7: 东方巫师人数限制根据场内比例而定,越早提交审核越好
东方巫师可以理解为道士,出马仙
但不是主要的研究方向所以对巫术来源没有详细设定,但巫术的展现范围依旧参考Q6,不要加入太玄幻的巫术即可。
Q8: 混血算是东方巫师么?
A8: 东方巫师仅通过巫术体系来判别,并不通过血统判别,东方人依旧可以信仰撒旦教
纯情女总裁系列(md)有、、油腻(大概
我又开始空手造历史,空手造路人……(…)感觉塞不进哪里索性就单独发了55
时间线是9.22日凌晨,受到在这之前的剧情(rp)的影响并影响之后的克莱尔(只体现在rp(…))
字数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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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怀抱着自己的男人,与对方略带哭腔的喘息。克莱尔喜欢他呼唤自己“海里”的声音。
背景是昏暗的灯光、一成不变的墙纸、熟悉的天花板。两人曾一起租下那间公寓仅作为幽会地点。
男人每次见面都穿着宽松硬挺的白衬衫,左腕挂着样式老旧的腕表。虽然是日本人,却是相当的帅哥,在公司里也很受欢迎。摘下眼镜的男人有些近视,稍显迷茫的目光中总透露出看不清海里的事实。躺在床上的时候,海里喜欢抬起手臂把男人整齐的短发揉乱,然后笑着欣赏对方有点困扰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躺到床上之前,总是会先聊天。说话的时候,男人总是垂着肩膀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海里这时就会趁机看他。看到男人薄薄的皮肤下,红色的血管和白色的颧骨隐约可见,上唇和下巴处还有胡须的青色痕迹。看到男人的嘴唇总是有些干燥,像是缺乏护理。到了秋天,还会皲裂流血。海里觉得这点很性感。
虽然男人在海里面前总是显得有些窘迫,但是当她站在走廊里透过办公区的玻璃悄悄望进去,总是能看到男人挺直的腰杆、自信的背影。阳光斜着打在白衬衫上,形成一块好看的光斑。
他们在公司里从不见面,也没有必要见面。如果碰面的话,或许能看到男人犹犹豫豫地说出“神代社长”这个名字吧。
据男人所说,两人在高中时是同期,毕业相簿上的确也有男人的名字和照片。但海里对此毫无印象。
海里梦见了一次次约会,一次次相见。而最后又梦见了那个场景。桥上海风凛冽,海里披上带着男人体温的大衣。夜空下,对岸城市的灯光璀璨得一如既往,不眠不休。寂寞感如同餐巾上的咖啡渍,沿着圆滑的边缘无息地扩张。
两人牵着手走到路灯下,海里看清了男人微簇着眉毛、半张着嘴唇认真表情,还有镜片后那双亮亮的眼睛。男人有些慌张地在海里所披着的大衣里四处翻找,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梦中的海里想着,如果能和这个人结婚,该有多么幸福啊。
就好像是另一个反对的自己要开始发言,神代海里就这样醒来了。她回想起男人名叫冈田,的确很帅个性也认真。可冈田正是过于认真了些,他们根本不可能结婚。冈田求婚的时候,结巴的语气和凝重的表情就像在模仿老套的电视剧。
这一切都让海里讨厌。
海里抱着手臂回忆,本来就是地下恋情,是抬不上场面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彼此见面的机会比较少,又或许是因为需要保密幽会很刺激,所以互相都把印象过于美化了。冈田迷恋海里,应该只是这样的原因。说起结婚,倒还不如先同居试试,但海里其实连同居都不愿意。
冈田求婚被拒绝后态度就冷淡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提出了分手。又过了一段时间,海里打听到冈田提交了辞呈。
海里内心觉得实在是很没必要,既为冈田惋惜,又对失去了这样一名很有潜力的下属而深感遗憾。
可是到了夜晚,当海里张大眼睛独自望进黑暗的时候,却还是会想起那双亮亮的眼睛,想起关于冈田的一切。
让他伤心了。是我害的吗?我会伤害他吗?
他会因为我而失去那挺直的白衬衫上的光斑吗?
如果那个人足够坚强的话,会变得比那时更加幸福吧。
可是,如果如果那样微簇着眉毛、半张着嘴唇、眼睛亮晶晶的认真表情不再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会感到难过。
因为,我对他一点也没有怨恨啊。
而结婚必然也是行不通的。更别提人会改变。
那种选择……对海里自身而言与自杀无异。
所谓浪漫就仅仅是浪漫而已。谈不上幸运,也谈不上不幸。没有附加作用…也完全靠不住。
不过会梦到冈田,就说明我多少也有些动摇了吧。好笑,海里想。
文:江橼
关键词:迁徙
体裁:小说
标题:写作知府大人,读作狗官
正文:
一
何佐佐到应天府的时候,才七岁。
但她知道应天府的知府大人被人称作狗官的时候,才不过五岁多一点。
究其根因,是那去应天府串门回来的亲戚邻居总是围坐在巷口,八卦那狗官的趣事。比如上上个月狗官拿打狗棍抽了四十多个小偷,敲诈出好几十两银子,当时捧着银子狗官都开心得要跳护城河了;再比如一枝花从莱州府逃窜到应天府的时候,狗官穿了裙子,跟戏楼的花旦换了屋子,衙役们也猫在了屏风后面、花瓶里面,等着关门放狗官抓一枝花——
结果一枝花在窗户边上挂了半刻钟,借着月光看到了狗官的脸,当即扭头跳楼跑了。气的狗官半夜三更拉了屠夫满大街追。
再再比如上个月严大人去了趟应天府,狗官一瞅见人家,就拿着麻绳冲上去把人给绑了。他把严大人关在府衙的小厨房里,扭头出去跟严大人的随从谈分成,什么二八分,什么四六分,最后狗官用一百五十个破木板子和严大人换了一棵千金难买的银杏树。
就种在府衙门口。
气得严大人脸都青了,连续好些天都没搭理狗官。
要说狗官的趣事,没个七天七夜是说不完的,何佐佐跟追话本似的跟着街坊邻居听了一年,闭着眼都能说出狗官藏私房钱的地方。
邻里见她听得着迷,常常逗她,“佐佐记这么清是要干啥?当狗官夫人吗?”
“不。”何佐佐义正言辞否决。
她不想当夫人,她想当狗官。
二
那是何佐佐第一次见比难民穿得还像难民的知府大人。
上好料子缝制的官袍上打了粗布补丁,五颜六色的,像只花尾鸡。仔细看还能看到衣服边角沾上的墨水,也不知道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不过想想也是,知府大人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是忙得无暇他顾。
难民入关的时候,知府大人就站在城楼上。他背着手迎风而立,想学李杜作诗,气沉丹田酝酿良久,刚要开口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的诗句。
就他这满脑子的黏土和棉花,怕不是要吟一首大明湖明湖大?
砸吧砸吧嘴,知府大人认输了,灰溜溜的跑下城楼混进难民队伍里。
何佐佐不认识应天府的知府大人,但她认识官袍。所以她一路上都在盯着这个排在自己前头,看样子还打算混一碗救济粥的狗官,想不明白为什么应天府还没有破产。
“大人,你也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吗?”何佐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拽了拽知府大人的衣摆,结果却一下子扯出了个大口子……
知府大人:……
何佐佐:……
“那什么,工作服质量不行,破了就破了你别放心上,回头我去纺织厂捡两块布头绷上就行。”知府大人将心疼出来的两滴金豆豆憋回去,安慰着身后黑黝黝干巴巴的小丫头。
何佐佐心虚地收回爪子,往后退了两步,没再跟狗官说话。
她怕自己多说一个字,那狗官能抓她去换两块布头。
后来施粥的队伍排到了狗官,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铁打的饭碗,足足有何佐佐的脸那么大,打了满满一碗粥。狗官怀里护着粥,美滋滋跑了。
见状,何佐佐心道:果然是狗官。
可后来她听施粥的老爷夫人说,狗官的粥是替孤儿院的孩子打的,她便又觉得,应天府的知府大人也不是那么狗了。
尽管她并不理解什么叫“孤儿院”。
三
何佐佐觉得,自己大概是生不逢时,流年不利,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自从七岁那年莱州府闹蝗灾她随爹爹逃难来了应天府,这应天府的灾难就没断过。今年发个洪水,明年来个雪灾,后年再接收波难民……用老应天府人的话来说,就是“粮仓里招耗子,生怕剩下。”
那几年应天府穷到啃树皮,早年狗官种的一片桃花,全都没逃过下锅成菜的命。
后来狗官上京了,穿着他那早都看不出原本颜色和花纹的官袍,揣着个铁腕,拄着木棍硬生生走到了京城。据说他见了皇帝倒地就哭,皇帝要走他就抱着腿不撒手,皇帝留宿书房他就靠着门柱子哭。
终于皇帝看不下去了,心软了,拨了粮草,让应天府众人过了个饱年。
四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连大饥荒都挨过去了,还有什么是应天府百姓不能克服的?
十四岁的何佐佐换上早已洗得发白的成衣,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她找了一份书院抄书的活,抄一本能赚10个铜板!熟练后一天能抄三四本呢!
她最爱的是《全甁梅》,不怎么喜欢《水浒传》,最讨厌《五年状元三年模拟》——她就想知道,这丧心病狂的书到底是谁写的?
狗官不喜欢来书院,每次路过也都是冲着隔壁造纸厂去的。何佐佐怀疑狗官上辈子可能是穷死的,不然怎会如此贪财,如此能敛财?
不过也亏了应天府有这样一位能赚钱的知府,不过三年,应天府又变回了那繁华的模样。桃花满园,青砖路,朗朗书声,梨园红。
你看,集市开市了。
你来,棋院手谈吗?
一起,珍宝馆闲逛。
尽管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但是狗官身上的补丁却一点儿都没见少。照例三天两头捡布头,照样餐馆门口一两酒。
“当官当到他这份上也是够了,吃口肉还要考虑状元肉摊的老板有没有夜市打折。”
“我看啊,他这辈子也就能呆在咱应天了。就这样,出去了谁要他啊。”
“嚯,说不定第二天就饿死街头了。”
正如应天府的百姓们说的那样,何佐佐也觉得狗官这辈子都没法挪窝了,她都打算掐了自己当狗官的念头了。
却猝不及防的,迎来了狗官的调令。
那狗官,被狗皇帝一脚踹去苏州府了。
何佐佐一怔,旋即乐呵呵地想,自己可是有机会竞争这应天府知府了啊!
为了防止狗官被苏州府的贫瘠劝退,何佐佐说服了邻里乡亲,凑了三大船的货物,从青菜、稻米到花瓶、纸张,但凡能带上的,都给狗官带上了,生怕他在苏州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想法子往回跑。
狗官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在百姓心里有如此分量,送别礼都堆满了三艘船,他一边掉着金豆豆一边挥手告别,高声喊着“我还会回来的”。
何佐佐心道:您可千万别。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梨七生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无题》
备注:戴着追星入脑的滤镜写的,主角是原创,“她”是有原型的。
正文:
面前的火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声。
这就是最后要处理的东西了,平坂在心中默念。
平坂,22岁,是学生。
并没什么特别的经历,普通地生活在普通的城市,有个普通的家庭,上着普通的学校交着普通的朋友……
有着普通的烦恼。
普通的少年在十八岁左右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的“普通”产生不适。
毕竟正是青春的时候。
有人加入了棒球部,以甲子园为目标。
有人被星探搭讪,为了出道开始特训。
有人抓紧备考,把东大当初第一志愿。
平坂既没有充足的精力,也没有帅气的长相,更没有超高的智力与过人的耐心。
一言以蔽之——
普通。
这样普通的他选择逃避普通的方式就是追星。
那些原本普通的女孩,就如同宝石的原石一般,被筛选、打磨。
最后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如同幼虫羽化成蝶。
平坂觉得见证这份成长的喜悦能让他的青春变得不再普通。
在那些女孩中,最让他心动的那个是团队中的主角。
虽说是心动,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喜欢”或者“爱”,更不含有任何占有的欲望。
那种感觉仿佛互相敲击的音叉:轻响,而后共鸣。
他开始去试图了解这个女孩。
从她出发的起点开始。
那时青涩的她从全团的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为center,第一张单曲便引爆了话题,社交网站上的赞誉扑面而来。
公司也看到了她被众人所喜爱的场景,紧接着一系列的推广和曝光又让她的人气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在镜头前她不只是她自己,还是组合的成员。
每一次的活动她都尽力去做到完美,无论是综艺节目,还是单纯的握手会。
然后第二三四张单曲,一张强过一张的表现力彻底抓住了粉丝们的心。
清新的、甜美的、叛逆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展现着自己的可能性。
了解得越多,平坂就对她越是在意。
除了年龄相仿之外没有任何的共通点,他却如同着了魔一般想要见证她更多的成长。
于是他开始去参加有她的各种活动,关注她的各种信息。
在有人夸她的时候会非常开心,有人诋毁她的时候会火冒三丈。
她的成长,让平坂感觉自己非常幸福。
哪怕完全与他无关。
接着就是前辈的毕业单曲企划,作为新人的她竟然依旧在center的位置。
尽管center这个位置本不应由她一人承担。
那是光荣,更是责任。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五个组合内被选出来的成员同台表演,身处最显眼的位置,哪怕是细微的失误,也会被放大无数倍。
还好她做到了,尽管不完美,但总算有个好的结束。
可之后的握手会上,竟然有人把刀带进了会场想杀掉她。
虽然安保阻止了恶性事件的发生,可她还是被吓到了。
随后导致了失声,她的活动也暂时停止。
手里的资源被交给同队的其他成员,毕竟她是这个团队的一部分。
在一段时间的休息调养之后,她回到了舞台上。
第五张单曲发售,这时的平坂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继续下去。
连续的center导致的结果只能是让她压力过大。
就在这之后她受伤了,公司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发了一条公告。
在这之后又是一轮交接资源,能去的工作尽量去,不能去的就只能交给队友。
就算在养伤,她的日常依旧是忙忙碌碌地工作。
访谈也好电台也罢总之不需要剧烈运动的工作她都很好地完成了。
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第六张单曲也开始宣传。
她打着石膏拍MV的样子坚强而又倔强,触动了无数人的心。
可如此努力的她得到的除了人们的称赞之外还有公司的压榨,哪怕受着伤也要成为center,就算不登场也要作为噱头。
在这之后她边养伤边工作,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就算不去活动现场也能看见场照中她身上止血的胶布。
第七张、第八张,她的center位置依旧没有动摇。
在这之前已有其他成员对此颇有微词,成员的粉丝们也很不满。
可运营知道,她是最好的招牌,就算让成员代替她的位置,也没有她的效果。
期间,成员中有看不到希望想另觅良机选择毕业的,有被爆料私生活为了体面选择毕业的……组合变得千疮百孔,成员中充满了猜忌。
她的身体还是扛不住了。
接下来的活动竟然需要坐轮椅出场。这不是粉丝们想看到的,更不是她追求的。
于是公司开始故技重施。
但团队人心已经不齐了。
就这样,成员走的走,暂停活动的暂停活动。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虽然有上来的二期成员补充,但磨合也是需要时间的。
就在第九张单曲的center公布后,她选择了离开这个团队。
不是毕业,而是强硬地离开。
这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但她不想再沉默,哪怕成为离群索居的黑羊。
平坂将手上的笔记本扔进火焰中,上面记满了关于她的文字被一点点吞噬。
蝴蝶最终飞向了天空,而少年回归了普通。
残叶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榉树,明年的樱花八成会如期盛开吧。
完
免责模式:笑语、求知
文:多财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一去影无踪》
正文:
时值晴夏,无灾无难一日,山中大树阴凉里,小道士打了个盹。
日烈山冥,小道士悄然入梦,梦中有座细小泉眼,一串花瓣般水印盘绕四周,似是动物脚印。
正待细看,却见水面摇动,一头赤狐从水中钻出。它眯着两道狭长眼睛,尖吻上一枚湿漉漉鼻头,猛然见着水面上的人,赤狐抖了抖长耳朵,原本要上岸的动作停住了。
小道士看了两眼,坎水赤狐,雪上加霜,谁过去谁倒霉。因此他反而退远了,寻了块干净岩石,躺下假寐。恍惚中,身边仿佛响起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衣料随即也被拱起,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碰在自己嘴上。
小道士翻了个身,这些扰人清梦的骚动犹如一阵风,忽地消失了。
两刻之后,他从树荫下惊醒,心神不宁。往怀里一摸,摸了个空,原是装着固原丹的袋子丢了。
小道士无言望天空,睡意逐渐褪去。梦中赤狐约是尚未开智的狐精,不知如何闻见他身上的好东西,这重欲的畜生,竟把他引入梦中,将东西叼了去。
小道士随手掐了个小六壬。他盯着指头发呆,空亡,大凶。
人在山中坐,祸从梦中来,天底下还有这么倒霉的事吗?小道士想。固原丹丢了没什么,只恐狐狸偷食丹药,变化太快,走火入魔。
一时疏忽,滋生变数。小道士叹了口气。他摇摇晃晃走回观中,收拾符纸布包,向师傅辞别。
师傅摸摸胡子:固原丹非贵重药物,想来被为赤狐叼去也无大碍。你一贯不喜下山,这回却是转性了。莫非……你见南边鼠疫蔓延,想要前往探查?
小道士张了张嘴,想起小六壬的结果,话至嘴边又吞回,只说师傅圣明。
师傅点头:好,你便替我去看看,若是鼠妖作怪,区区小妖,你随手除去便是。
南下一旬,小道士站在城外望天。出家人清苦,常常囊中羞涩,眼下盘缠只够三餐饱腹,入城留住客栈是再无可能。
好在入夏后晴日见长,小道士找了个干燥大树杈,左右无物,便靠倒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小道士被阵阵阴风吹醒,搓着手醒来,只见一轮落日红莹莹低垂,天昏地暗,远处山丘隐约有朦胧戾气遮盖,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越靠近疫区,小道士越是感到天地景象的异常。突然之间,他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而四周荒芜,并无人影出现。
想了想,他装出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再次歪倒于树干,不一会便打起呼噜。
果不出他所料,不到片刻,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滚进怀里,只是分量沉重,出乎意料。小道士微惊,出手极快地揪起那团东西,定睛一看:果然是你。几日不见,怎变大许多。
赤狐四条腿轮空蹬着,闻言心虚地伏下头。小道士拍了下狐狸的脑袋,本意敲打这小贼,却见一截细绳从赤狐细软毛发中露出。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扯出细绳,下面果然坠着个灰扑扑的袋子,绣着扭七八歪的他的俗名。这正是他装固原丹的袋子,眼下袋中干瘪,显然已无固原丹。
赤狐见他似乎要拿走袋子,急急用尖吻讨好地蹭他的手,又咬住细绳,把袋子往回抽。
小道士失笑:这么胖,原来是吃了我的固原丹。贪心狐狸,连这袋子也想要?
赤狐在他手上扭动,咬住细绳不肯松口。小道士看着有些年月的袋子,拍了拍脑袋:唉,我跟个畜生计较什么?你要,便给你罢。赤狐懵懂抬头,流露毫无防备模样,蹬腿敞开长长一条毛茸茸身躯。
肚腹上一块较厚的皮毛便显露出来。小道士眼尖,出手在狐狸肚腹上轻拂,内里竟有一颗初成型的妖丹。按其上流转的光华看,赤狐结丹不过数日,却尚未开智,想来是服用固原丹快速结丹所致。
小道士叹了口气。
赤狐见他不再抢那袋子,便安分下来,垂下尖吻细细嗅着道士的手。间或舔一舔,流露出些许亲昵模样。
小道士气息平和舒缓,正合草木化生之道,平日露宿荒野不乏有松鼠雀鸟亲近。此番只当狐狸被他身上气息吸引,于是将气息附于手掌,深入探查。
赤狐妖丹璀璨,可金光时明时黯,犹如风中火烛摇曳。小道士再探,果真在远离丹体之处捕获丝缕黑色戾气,隐约散出鼠妖气味,与内丹成相持抗争之象。
小道士松了口气。他放开狐狸:看来鼠疫真有鼠妖从中作怪。这固原丹误打误撞,竟也救你一命,你我有缘,如果你愿意,事了可随我回山修炼。
狐狸翻身落在他腿上,抖动蓬松尾巴,神态娇憨,一副天真懵懂模样。
小道士摇摇头,心道:罢了。
他兀自出神,冷不防裤腿传来一阵拉力。
见他低头,赤狐再次咬住裤腿,然后松开,尖吻指向一个方向,随后再次咬住裤腿。重复数次,道士看出狐狸催促他,往戾气浓烈的方位走。
你怎知我要朝那边走?小道士问。可惜赤狐口不能言,谁也不知它能否听懂道士的话。
也罢,我这便动身除那鼠妖。省得夜长梦多,观里的落叶还等着我打扫。
赤狐见小道士起身,发出欣喜的咕咕声,紧随其后。
小道士便兜着狐狸,一路朝戾气浓厚的方向赶去。
临近城镇,路旁病死者众多,间或可见染病的走兽尸身。小道士心知病重者无力回天,病浅者尚有一线生机,因此攥紧拳头,却是目不斜视,越走越快,瞬息之间,浆洗得发白的墨蓝道袍飞腾而起。
墨蓝身影略过城镇上空,在一处瓦墙高处停歇。赤狐从道士怀中探出头,眯着眼睛,尖吻向左右探视。
小道士按住它:乱动掉下去,我可不管你啊。
狐狸发出几声叫唤,咕叽咕叽,不知在说些什么。最终把尖吻埋进小道士的前襟,只余一双灵动眼睛,瞄向高墙下出现的人影。
小道士稍作休息。正待离开,听得墙下一阵骚乱,原来此处是个医馆,染病病重者不得停放,正要抬出去,患者亲眷跪扑于地,不住向大夫拱手、跪拜,只求让病患再续留观几日。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
高墙之上,小道士垂眼闭目,正待提气离开,胸口一阵骚动。赤狐从袍中伸出前肢,抱掌,向前耸动几下,复又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问:干什么?
狐狸又抱掌往前摇了摇。这回小道士看明白了,它聪明得很,见底下的人拱手,便学来给他看。
小道士一把将赤狐按进领口深处:唉啊,你啊!
接着,他提气纵身,往算准的方位奔去。天色渐晚,夜幕低垂,子时一刻,小道士在戾气最重的山阴处发现作祟的鼠妖众。
道士修为精纯,连夜端了鼠妖的巢,又点燃驱散戾气的符箓,厉火连绵,将附着戾气的鼠妖尸体烧成灰烬。
东方既明,鼠妖死后,盘旋于大地上空的戾气散去大半。余下稀薄戾气,弥漫于义庄与山林之中。
做完这些,小道士萎顿在地,两眼乏神,只想大睡一场。赤狐自他怀中钻出,似是有些急躁,咬住他裤脚,不住地往森林之中拖去。
小道士被拖行两寸,无奈之下,只得起身:什么事?
赤狐见他跟上,便风一般往林中窜去。小道士紧随其后,路过山脚一处无人义庄,病死者尸臭熏天,戾气盘旋日上。小道士点燃符箓,一把厉火将义庄焚烧殆尽,此时赤狐在前方急促叫唤,他心下一紧,几步并作一步,飞身赶到义庄后院。
赤狐脚下,两条血迹斑斑的狐尸横陈,见长相毛色,似是赤狐亲眷。
眼下看来,这便是赤狐给他指路的原因了。
尸身伤口累累,遍布鼠类啃噬痕迹,这两条狐狸死前怨气极重,沾染了鼠妖的戾气,二气纠缠,不出几刻,狐尸便要化煞。
纵使他师傅在场,恐怕也无力回天。
小道士叹了口气。
这两具狐尸一刻也留不得,否则化煞伤人,要比鼠妖作乱更难降服。
他举起符箓,对赤狐招手:你过来,别被火燎着。
赤狐的瞳孔映出符箓的模样。它知道这是什么,此前不久,符箓之火曾落在鼠妖身上,火舌肆虐,余留一地灰烬。它哀哀叫唤,咬住道士裤腿,朝与狐尸相反的方向拉动。
小道士摇了摇头,将手中符箓点燃。他的心在颤抖,手上动作却有条不紊,不见一丝停顿。
事已至此,他只能轻声安抚狐狸:你留不住的,便放它们往生吧。
符箓之火安静、平稳地滑向狐尸。赤狐叫声凄厉,它纵身跃进狐尸火光中,却因内丹庇护,厉火只烧毁狐尸,不触及它分毫。
它怔愣半响,朝火光外模糊的人影看去。
小道士沉默如水,等待片刻,见赤狐从火光中走出,慢慢靠向自己。
他将提起的心放下,眨眼之间,却见狐狸趴伏在地,伸出前肢,抱掌往前摇了摇。
求求你,求求你。
狐狸无法口道人言,只得借人类举止,倾诉五内俱焚之意。
小道士面色苍白。与鼠妖作战,加之频繁使用符箓,他已疲乏至极,见狐狸悲叩拜,心情激荡之下身形不稳,竟往后退了一步。
狐狸便拖着身体,往前一步再拜。
小道士站稳身形,前尘旧事纷纷涌上,十年前赠予他袋子的狐妖,眼前尚且懵懂的狐狸,都跪在他身前,哀求他,恳请他,只希望他放过他的族人。
十年闲散道人,一朝梦回俗世。
他刷地抬手。符箓飘向狐尸,熊熊厉火相继打在狐尸之上,片刻怨戾之气消散,狐尸化为灰烬。
尸身已灭,符箓却未燃尽,一串火苗不疾不徐地摇曳着。
赤狐安静下来。
它盯着火苗,瞳孔中火焰跃动,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火光只闪动一瞬,它突然回头看了道士一眼。
这一眼过后,狐狸低下头,利牙破开自己肚腹,剜出一颗内丹。
它噗嗤一声吐出内丹,带血的金色光球一路滚动,缓缓停在小道士脚边。
我拿你固原丹,有幸修成内丹,现在还你,两不相欠。
小道士立即掐去符箓。赤狐比他更快,许是回光返照,竟抢在道士出手前投入火光中。
厉火一经燃烧誓不罢休,纵使符箓之火已灭,火舌依旧舔舐着赤狐的皮毛,直至完全烧毁它与它身体中的戾气。
连同那扭扭歪歪绣着小道士俗名的袋子,一并熔毁于火中。
小道士身形摇晃,气松力尽,往后跌坐地面。望着一地灰土,又望着戾气渐散的上空,喃喃道,唉,我真的不爱下山。
官家派人赶至疫区,听闻有道人诵法三日,超度疫区亡灵。
……
一去影无踪,何日相逢,除非纸上画真容。
要想相见难相见,梦里相逢。
烧纸一堆灰,荐酒湿地皮,是非成败谁说清,勿要盼前九百年,再不投东。
……
完
备注:笑语/求知
又一个破廉耻作品,写完真的不敢看,估计有很多bug;)
哎哟,ooc了告诉我就成。
珂洛希亚得知仪式的事情是在几天前,她像往常一样去找寻作为熟人的圣职者讨论神代文字研究时被告知她已经被调走专门负责仪式相关事宜了。
“所以海因小姐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仪式呢?”
珂洛希亚看着快步走在自己身前的海因,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和笑脸做着询问。她对答案心知肚明,却还是要故意在海因面前提起这个问题。对方的反应并不曾出乎她的意料,海因用异于常日的冰冷语气,言简意赅:“关你什么事。”
“该不会连海因小姐都不清楚吧?”她笑盈盈道,丝毫不理会海因的反问。
“啧,”海因猛地停下脚步一个急转身,右手朝珂洛希亚的脸部招呼上去。珂洛希亚并没有躲闪,下一秒嘴上就多了一张胶带。
“这下安静多了。”她略觉爽快地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珂洛希亚保持着优雅的站姿,缓缓揭下那张并不算太黏的胶带,露出连弧度都几乎不曾改变的笑容。她看了看手里的物品,自言自语:“这,还真是温柔呢。”
她的手指摩挲领口的尖锐坠饰,很快就有鲜红的血液沁出。她用那殷红的液体描绘着自己形状姣好的唇,随后又伸出舌头将血液一扫而尽。
“还以为能看到更加真实的海因小姐呢。”
***
夜晚将至,黄昏时刻的显得更外庄严美丽。橙紫色的余晖极不均匀地泼在圣堂外部轮廓上,仿佛为朴素质地的建筑镀了层金。
“感谢亲爱的女神科丝穆耶塔赐予我们一切……”
珂洛希亚在圣堂前双手合十,对神迹般的美景做着致谢,随后便走上前来,推开圣堂的大门。矗立在一旁负责看守的圣职者看到她的举动,连忙想上前阻拦,“你”字尚未说完,便被一旁稍稍年迈的前辈拉回原地。
“前辈,普通人现在不能进去吧?”
那人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发出嘘的一声:“那可是维尔家的珂洛希亚小姐,没事的。”
年轻的圣职者一听到维尔二字,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不住地往走进圣堂的珂洛希亚看去,待确认她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失礼,才呼出一口长气来。
珂洛希亚一早发现那人想要阻拦自己的动作,然而却视而不见,她早已习惯在基列耶琳可以自由进出任何自己想去的场所,不仅仅是因为她代表维尔家族,更多则是因为她的任性。
她就这样走进了圣堂,看着修女们在庄严肃立的女神像前正点燃熏香。实际上早在门外便窥见到一点熏香的痕迹,珂洛希亚常年于药草打交道,对熏香这东西也熟悉得很。或许是因为量过于庞大,原本并不算厚重的香气才从门缝里跑到外面,混杂在即将到来的夜晚潮湿冰冷的空气中别有一番风味。
“珂洛希亚小姐。”
“您好。”
她一路走着,忙碌的修女们抬起头向她打着招呼,她微微颔首示意,径直走向自己的目标。诵经台前,大量熏香弥漫,背影酷似青年的银发女子正在和留有银河般银色长发的女子做着交谈。她身上有着标志性鱼鳍和鱼鳞,珂洛希亚一眼便认出,那是伊妮德大祭司。她有些慌张地向海因说明着什么,得到对方点头答应后,甚至弯腰鞠躬,随后慌慌张张想离开,还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在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爬起,双手不知何处安放,向海因摆了摆手;待到珂洛希亚缓步走至海因身后,伊妮德祭祀已经走远。
“海因小姐晚上好,竟然在这种地方相遇,或许这是女神大人的授意呢。”
怎么可能。
那是二人内心的台词。
碍于周围的修女们,海因无法摆出平日私下里那张真实的面孔。她带上了名为微笑的面具转过身来,目中不无厌恶:“还真是巧合呢,希亚小姐。”
看着她拙劣的演技,珂洛希亚笑得更加开心了。
“请问刚才祭祀大人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不过是圣职者的工作罢了,不劳烦希亚小姐费心。”
“海因小姐太过见外了,”她说着走上前去,拉起海因的手摸索着冰凉的手背:“我可是很希望,能帮到你的忙呢。”
海因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在斗篷上擦拭着。
“希亚小姐还是顾好自己,再来操心别人的事情比较好呢。毕竟最近,可不太太平。”
海因留下一句半是警告半是预告的话语,便转身离去。她的步伐并不坚定,似乎尚未想清自己的去处,只是迫切地想从珂洛希亚身边躲开,最后才在那烦人且炽热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向祷告室。
“祷告室啊……”珂洛希亚呢喃着,压下了心中的好奇。
这并非出于体贴,只是这出戏尚未到落幕时间。
***
珂洛希亚曾多次站在圣诗席,她对这里的一切太过熟悉。
与幼时圣诗班制服鞋不同的鞋子踏在圣诗席的地板上制造出清脆的响声,那响声并不能勾起她的任何回忆。或许并非是因为时过境迁自己换了鞋子,她嗅着熏香思忖着,兴许是地板经过名为时间这种贪婪虫子的腐蚀后发生了改变。如果自己将神代文字啃个透彻,是否也能理解这与女神一样永恒存在的全貌呢?珂洛希亚一想至此,甚至哼起了歌。
如今的圣诗班里有趣的孩子很多,她一向喜欢小孩,更喜欢有意思的小孩。
前几日在亚伯兰大学的图书馆里,她被一个圣诗班的女孩撞了个满怀。女孩漂亮的棕色长发被高高束起,却依然垂下至到腰间。那天似乎是圣诗班参观亚伯兰大学的日子,她在图书馆横冲直撞,最后一头撞在了登记完借书即将离开的珂洛希亚背后。
“呜哇哇啊啊啊啊!”奇怪的叫声不断从女孩口中发出,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回荡,过好了一会她才手舞足蹈慌慌张张地用双手将那些声波按回嘴里咽了下去:“对,对不起!”
她的发音似乎因为紧张而变得奇怪,珂洛希亚琢磨着不同于自己听惯了的语调,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吗?”
“我,我是从乡下来的……”她有些羞赧。
“呀,”珂洛希亚的双手兴奋地拍在一起,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欢迎来到首都。请务必记得参观伊比利斯大圣堂!”
棕发的少女被她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短暂的愣神后立刻蹲下身捡起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她快速扫过敞开的页面,发出惊讶的声音:“这是,神代文字吗?”
“是的,”珂洛希亚从她手中接过那本书,拂去封皮的灰尘:“你对神代文字感兴趣吗?”
“唔……”女孩玩弄着自己的衣角,深思熟虑:“不,不知道……”
“如果想更了解女神大人,了解神代文字可是必不可少的。”
“更了解女神大人,就会明白她的伟大……啊我明白了!”她豁然开朗——
“这就是村里大人们说的!我长大就会明白神大人的厉害了吗?”
珂洛希亚有些忍俊不禁,孩子的天真与单纯总是能带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么说或许也没错,”她细长好看的手指划过女孩的脸颊,冰凉的皮肤让对方微微一颤:“你的信仰,还没有完全建立呢。”
“如果在学业上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名字是珂洛希亚,珂洛希亚·维尔,唔,姑且算是这所大学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
珂洛希亚笑着,直视着女孩漂亮的瞳孔,对她的将来充满好奇。按照他人心愿而来的乡下质朴女孩,会构建起怎样的信仰,让她无比期待。
将她从那一日有趣的回忆中拉扯出来的,是掉落在圣诗席角落的异物。那东西很长,大约有一人高,顶端像被海浪包裹滚上陆地的珍珠。珂洛希亚随手捡起那奇怪的权杖,一时间对这东西感到熟悉又陌生,却全然想不起来曾在哪里看到。她蓦地想起伊妮德大祭司慌张的神情和无处安放的双手,对手中的权杖有了眉目。
她很快就在圣堂里找到了手足无措的伊妮德大祭司,对方看到她手中的权杖,仿佛获得了救赎般激动。
“我的权杖……太好了,请问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在圣诗席,我亲爱的祭祀大人。”
“圣诗席……圣诗席……”伊妮德喃喃自语着,拼命回忆着自己的行走路线,试图拼凑出这硕大的权杖为何会掉落在圣诗席的原貌。然而她失败了,最后自暴自弃般摇着头,双手合十对珂洛希亚表达感谢。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请问你是……”
“珂洛希亚·维尔。”她提起裙角,行了个标准礼。
“维尔小姐,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感谢的话……”
从祭祀这里能得到感谢的机会实在是太过珍惜,珂洛希亚并不打算同伊妮德客气。她的话才说道一半,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二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了音源处,才发现祷告室并不算牢固的木门被狠狠推开,撞在墙上发生了破碎。
银色短发身着男性圣职者制服的身影此时显得格外狼狈,她的身子向前佝偻着,扶着身边的墙穿着粗气,黑色的制服上满是殷红的血液。海因几乎是立刻无视周遭慌张嘈杂一拥而上的修女,死死盯着珂洛希亚手中圣洁的权杖。
她的眼神仿佛深林中的野狼。
珂洛希亚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举着权杖向海因招了招手。朱唇微启,尽管海因什么也没有听见,却仿佛有她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要找的,是这个对吧。”
她的声音充满戏谑与愉悦。
深秋时节,清扫整洁的街道两旁伏卧着落叶,随着无序的风犹如蜷缩着沉睡的兽类身躯一胀一息。踏出桜川女高的校门时,喻示午休结束的上课铃正自教学楼右侧的钟楼扩散开来。
桜川女高以钟声为铃,听说这似乎是从上个世纪延续至今的悠久传统,只可惜眼下的状况实在不是能沉浸在钟声余韵的好时机。我缩着脖子跟在班主任鶇之泽的身后,努力表现出一副做错了事正在反省的乖巧模样。耐心接近耗尽的班主任顺势按下我的脑袋,配合着向帮忙打开校门的女高教师赔笑脸。
直到铁门闭合与落锁的声音接连响起,那粗暴地抓着我的手才松开了禁锢。我瞥了眼女高教师离去的背影,送下一口气。
不过,这才是第一关卡而已,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已然从我身后逼近。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转身一边举起双手讨饶:
“抱歉、抱歉……不是有意的。”
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我想我的语气应该也很诚恳吧。鶇之泽老师不太熟练地效仿刚才女教师的样子丢给我一个白眼,然后掉头走人。
就地理位置而言,我所在的常磐馆高校离桜川女高只有一墙之隔。若是走非常规路线,从一校抵达另一校只用短短几秒。可在偏差值上,两所学校则可谓是相距十万八千里,也难怪女高的教师看我如见到蚤虱。
与重视升学的桜川女高不同,常磐馆的学生中大多数人毕业后都打算直接就业或是读短期大学,学校的教育方针更加着重于培养实用技能与个人特长。拜此所赐,每隔三个月就会有消防车呼啸着驶入校园。我自认为自己性格还算稳重,正因如此才常常受到各科教师的器用,当然身高力壮也是因素之一。
然而,一刻钟后我还是被带入了专门用来接待问题儿童的学生指导室。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翻墙跑进人家女校里去?”
办公桌的另一端,鶇之泽老师疲态散去大半,似乎是借由绕路去趟办公室的时间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我注意到老师手边多了本教案,没记错的话下一节是他的课,看来这回不会让我蒙混过关得太过容易。
“呃……总之……差不多是那个气氛……?”
“喔?那你给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现实中的女孩子也有兴趣了。”
我承认是我的表述方法不太对,被轻佻态度激怒的老师迅速回敬我另一个半带揶揄的提问,并成功呛住了我。平日里我没有掩饰兴趣爱好的习惯,班上也时常用类似的梗拿我打趣。若是往常,我多半会故作愠怒地接梗,尔后不正经地服个软吧?
真抱歉啊,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份余裕……我笑了笑,喉咙里感到几分苦涩。
毕竟早在很久之前,那句话就只是个单纯的玩笑了。
我不记得最早留意到隔壁学校那个留着桦茶色卷发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初夏,或许更早,大致是校园里同时出现夏季制服与春季制服的时节。那天我按照以往的习惯绕到功能楼的后面悄悄进行社团活动——喂猫,就在那时一眼望见了铁丝网对面独自在长椅上吃午饭的少女。
我猜她应该没有发现刻意躲在隐蔽处的我,而我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并非偶然的巧合。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冒着被当作可疑人士的风险隔着铁丝网喊话,又或是先闹出一些动静引起她的注意比较好?少女却先我一步有了动作。
她那天的午餐是三明治,也有可能是三角饭团,从我的位置不太能看清她手中的包装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个大概。她从三明治……或者饭团上撕下一块盛在掌心,然后用另一只手护着裙摆蹲下,蹑手蹑脚地向落在不远处讨食吃的鸟儿慢慢靠近。
我本该在这会儿抓紧最后的机会出声提醒,但是……神情紧张、容貌带有异国风情的秀丽少女,优雅伫足、收拢着顺滑双翼的鸟,正午的和煦阳光倾洒在校舍内不为人知的一角,树影则在风的怂恿下不断撩拨着水手服的裙裾,任谁看了这一幕都会因为心底暗流涌动而陷入短暂的失神。
下个瞬间,灰白的羽毛上下翻腾,不仅仅是少女正在接近的那只,从阴影处窜出来的鸟迅速瞄准猎物——那是少女先前因为想要腾出手而被留在长椅上的午餐。
“啊呀……”
我发出遗憾的音节,无奈目送着得逞的惯偷扬长而去。沉醉于青鱼罐头的猫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用脸颊蹭着我的裤腿,我连忙蹲下替主子挠挠后颈。
再回过头时,铁丝网对面已空无一人。
“也就是说。”
办公桌对面的鶇之泽老师蹙起眉头,显然我在无意中又招供了另一项罪行:“你们生物研究社的活动内容就是在学校里偷偷饲养猫?”
“呃,这点还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都别想。”
老师非常干脆地回绝了。
“别这么说啊~豆沙它可不是普通的猫喔。老师你现在是单身吧?有需要的话要不要去拜托猫大人试试看?”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因为它在这方面很灵嘛。”
有些地区将猫供奉为神明的化身,期待它能从灾祸中庇佑自己,虚构作品中也有不少通人性的猫为主人实现心愿的情节。我不知道豆沙算不算那一类,但能与卡梅莉亚相识,倒确实是多亏了它的功劳。
七月的一天,我被理科老师叫去帮忙搬运实验室的器械。等想起前几天同社的学弟曾拜托换班的事,午休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我匆匆赶往惯例的喂食点,豆沙却不像往常一样循着我的脚步迅速粘过来。该不会是饿昏头放弃人类自己出去自力更生了吧?我毫无头绪地四处翻找着,抬眼的间隙,余光无意间掠过铁丝网对面的身影。
我总以为优等生学校的聪明孩子会选择避开这个地方休息,尤其是在吃过一次亏后——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生物研究社为什么把这里当作秘密活动地点的缘由。她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躲在了葡萄藤架的下面、更贴近铁丝网的一侧,怀里还抱着一只……呃,豆沙。
这下我没理由不去搭话了。
“那个,不好意思……谢谢你替我照顾它了。”
常磐馆里常年流传着 “和隔壁女高学生稍微说一下话就被喊老师”的夸张传说。为防止自己也身体力行地为我校娱乐八卦行业的发展添上一笔,我小心斟酌了用词,尽量弯腰缩起身子,好让我那扣着铁丝网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像野生动物园里拦截游客巴士的熊。
少女闻言转过身,眼里写满了戒备。果然还是不行,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而小声向豆沙求援,望他能念在我平时常常替它梳毛修毛的份上帮我一把,解个围。
可惜我到底还是错算了猫大人的器量。豆沙喵喵叫了几声,美滋滋地眯眼陷在少女的臂弯里向我展示肚皮,丝毫没有挪窝的打算。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我把我的心声说出了口,枉我刚刚还特意用零花钱买了进口罐头赔罪。
“……噗。”
一声轻笑划破空气。我抬起头,只见少女眉眼微弯,连带紧绷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宛如春日里消融的雪水,流淌着汇成明快的溪流。
我注意到豆沙的须上残留着食物的碎渣,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真是麻烦你了……”我说。
“这是你的猫?”少女没回应我,自顾自地抛出疑问。 “你在学校里养猫?”
“算是吧,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
“名字呢?”
“诶……啊,诺亚。我叫香坂诺亚。”
少女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我是说猫。”
“喔!是豆沙。”
听到自己名字的猫主子动了动耳朵,施恩似的缓缓抬起前爪搭上少女的袖口。纵使是第一天认识的少女也领会了它的意思,犹犹豫豫地递出手掌轻轻抚摸。多捏几下脸颊它会比较舒服哦,我小声给出建议,豆沙随即满意地抬了抬后腿。
对话暂时搁浅,我见少女被猫完全吸引住了心神,便寻了块平整的地盘腿坐下。明明处于同一空间,一人一猫却以铁丝网为界把我隔离在外。好在我并非神经纤细需要时时关照的敏感少年,反而乐于捡到了清闲,送下神经的大脑里甚至放肆地吹起暧昧的粉红泡泡。
这不能怪我,眼下的展开未免过于像Galgame。要是走王道路线的话,接下来就该是 “孤单的转校生美少女为排遣寂寞与主人公交友从此结下情谊”的经典剧情了。我被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随即摇头否定。
“对了,我叫卡梅莉亚。唔……怎么说来着,请你多多指教?”
仿佛掐准了时间点,少女生疏地向我介绍自己,予以后知后觉因妄想而羞赧的我一记直击胸口的追击。
都说人在认识之后相遇的概率要远远超于以前,我想这说法不无道理。
自从与卡梅莉亚相遇,我们偶然遇见的次数也变多了。有时候是在初次见面的铁丝网两端,有时候是在校外的便利店。暑假期间我甚至在父母经营的宠物俱乐部附近碰见她几次,后来听她提起豆沙,我索性给了她店面的地址,而卡梅莉亚也真的如约带着零食和玩具来访——当然,她是来看被寄养在店里的豆沙的。
我曾半开玩笑半带希冀地提出邀请,要不要干脆来店里做兼职。卡梅莉亚怔了一瞬,还是以“没有获得打工许可”拒绝了。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从意大利过来的交换生。
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大多零零散散聊着可有可无的话题。我对她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这些琐碎的事情,像是明明对冰激凌很挑剔、可W记甜品站一上新口味就会按捺不住好奇;又或者是她不善交际,每次刚巧碰到生物研的人来探望都会刻意避开、等人全部离开之后才会装作刚来。我偶尔自作多情地想着自己对她来说或许是特别的人,但确认的勇气却始终敌不过自知之明。
我承认我不安好心,明明人在卡梅莉亚身边却一直想方设法利用着她的信赖。我常常因为貌似恋人约会的情形雀跃不已,欢欣过后又为自己掺满私欲的卑劣惴惴不安。而碎片与碎片从未停止交叠,它们碰撞、摩擦,最终都化为燃料,使我的思慕如热气球般无限高胀。
“……”
说到这里,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在熟人面前将恋心剖解示众而面不改色。我偷偷抬眼打量鶇之泽老师,老师则神色复杂地回望着我。半晌,他开口:
“原来不是妄想吗……?”
我整个人像是一只吐完水的河豚瘪了下来。桌对面的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言辞太过刻薄,愧色一闪而过:
“抱歉抱歉。不过,你说这些干什么?老师我可不是喜欢听浪漫纯情校园恋爱故事的女高中生啊。”
鶇之泽老师很少在学生面前调侃自己,于是我原谅了他。我隐隐感觉自己的耳垂还在发烫,表层之下的温度则迅速冷却下来:
“可能,是因为……我也还在寻找原因……吧?”
暑假过后,我与卡梅莉亚继续保持着固定每周两次在网的两边碰面的习惯。我私心倒是想多见几次,只是猫却不能日日都借。我也考虑过干脆告白试试看,但诚如前文所述,我并不具备那份勇气,总踌躇着想多确认一点、再有把握一些,不知不觉就搁置到了十月。
然后她毫无预兆地从我眼前消失了……字面上的意思。
那天我原本打算在放学的路上试着假装偶然路过,好趁机约她去吃学校北边新开的章鱼烧,然而我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她从校门出来的身影。隔天中午是我喂猫的日子,卡梅莉亚也没在网的那端出现。紧接着的后一次见面日也是。
之前没发生过类似的状况,我只好尝试在非我当班的日子来到铁丝网边晃悠,为此还被同社的朋友防备,生怕我打搅他宝贵的治愈时间。我也寻借口多次在附近的便利店出没,结果在店员怀疑的眼神下不得不连吃了一个星期的奶油面包。这期间卡梅莉亚就像被神秘力量分割到另一个与我平行的世界,我一次也没有见到她。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根本微薄得可怜,别说SNS账号,我甚至连她的全名都不曾知晓。
在等待与寻找中,美好幻想被日复一日的海潮打磨成更加现实的模样。我开始回想,逐一检查过去的回忆,试图从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许多我曾经忽略的片段。比如她总说班上那种必须读空气的氛围令人感到压抑,比如她苦恼借宿的家庭过于严格的住宿规矩,还有其实最初她并不愿意突然被送来新的环境……
我一边细数,一边觉得之前一头热扎在单恋里的自己十分可笑。我确实一直关注着她,却看不见纠缠着纤细肢体的鱼线;我总是将与她相处的时光代入虚构的剧情,却忘记突发event往往都有伏笔——是的,我明明、明明从一开始就该想到,若我能三番五次在校舍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遇见孤身一人的少女……这一切的诱因绝不该是我的幸运,而是她的不幸。
我不会自大地说“想要拯救她”这种话,也不认为自己能担任什么故事的主人公。只是如果能再见一面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再将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无用功的两个星期过去,我的心态如正弦函数般起起伏伏,苦思冥想的结果是我隐约领悟到卡梅莉亚的消失说不定与她的交换生身份有关。我的母亲是加拿大人,小学时曾因突发事件不打招呼就直接把我从学校带回北美老家,没收到通知的父亲还险些报了警。这么想来,卡梅莉亚可能是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即使概率渺茫,我也想要相信她一定不会不告而别,只是因为意外耽搁。哪怕我心里其实明白,若此后真是再也不见,我也无可奈何。
走投无路的我最终决定把希望托付给传说中“很灵”的猫大人。为了增加成功率,隔天我抱着六箱进口罐头敲开了生物研的门。目击此举的同社友人惊恐之余不忘强装镇定地推理,最后在“世界很美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让猫踩一下奶就没事了你可千万别放弃啊”的混乱结语中,忍痛把他每周两天的吸猫日割舍给我一半。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于是我又一次在没轮到我喂猫的日子步入功能楼后的小径。
入秋以来草木日渐稀疏,我避开地上的枯枝,猫腰从职员室的窗下迅速溜过。豆沙正大摇大摆地在坐在太阳底下舔舐爪子,不过是在网的另一边。
“你怎么到那边去了?”我蹲下问它,没等我蹲稳,豆沙莫名跑走了。
我没有头绪,只好快步跟上,一路沿着铁丝网前行。常磐馆与桜川女高以铁丝网为界,依着网背靠背建了楼。日光被两头遮挡,两所学园里最荒凉的部分莫过于此处,偏偏谁也不愿把短板暴露在外,只好用灌木欲盖弥彰。我不断行进着,柔韧的枝条因我的侵入而摇晃着互相抽打。豆沙越走越快,不知不觉我也奔跑起来。
我追着猫一路追到建筑物的阴影外,视野忽地拓展开。凋零的秋叶里,身着水手服的少女蜷缩在草地中央。桦茶色的长发披落在她身侧,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她那般。
“……卡梅莉亚。”我唤她的名字。我把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像是不忍惊扰初夏的一场梦境,可到底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豆沙慢步走到卡梅莉亚身前落定,驱走了觊觎午餐的鸟。卡梅莉亚维持着蹲姿,却无暇顾及拖在地上的裙摆。她紧紧将头埋在膝间,全然没有注意到豆沙或是我的到来。我又犹豫了,不敢上前确认眼前的少女是否真的是我思慕着的那个人,也没有自信能从容兑现许愿时的诺言。
“……。”
啪嗒啪嗒,余光捕捉到急速飞行的灰影。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我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喂!”,尝试阻止重蹈覆辙。
万幸,我的声波攻击似乎起到了威吓作用,灰白羽毛的鸟扑棱几下翅膀改变了航线……大概吧!我已经没工夫看鸟了,因为同样被声音吓到而仓惶回头的,还有眼眶泛红、满脸泪痕的卡梅莉亚。
“你……”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状况,愕然之下我只能发出一个不成句的音节。尚未来得及组织完语言,卡梅莉亚猛地起身,扭头就朝反方向逃走。我很清楚这一次的离别将会意味着什么,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作出判断,手脚并用地爬上矮墙并借力跳到树上,尔后踩着更高的点翻过了铁丝网——
“再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在指导室多坐了一会儿,听见铃响了,才起身出门。
“I caught a tremendous fish / and held him beside the boat / half out of water,
with my hook / fast in a corner of his mouth……”
远远的,走廊的尽头传来朗读课文的人声。我对这篇课文有印象,是Elizabeth Bishop的《The Fish》,昨晚才预习过。鶇之泽老师先我一步赶回教室,看来是赶上了。
临走之前,老师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向我阐述处分结果:似乎只是让我多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而且也没有再提生物研究社在学校偷偷养豆沙的事。我长舒一口气。
将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我不紧不慢地往教室走去。惊动两校的违规事件就此落下帷幕,我却丝毫没有一扫阴霾的清爽感。鼻塞使我头脑发胀,闭上眼只感到昏昏沉沉,仿佛愈发稀薄的不是空气,而是回忆。
我没有告诉老师故事的最后。
卡梅莉亚跑得不快,翻越进女校的我没几步就追上了她。我当时非常慌张,一心想着绝不能让她逃走,抓住她手腕的时候或许弄疼了她。卡梅莉亚回眸看我,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
她这么说。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气力都流尽了,连血液也冷下来,不由得松开了手。
“A green line, frayed at the end / where he broke it, two heavier lines, / and a
fine black thread / still crimped from the strain and snap / when it broke and he
got away……”
走过转角,读书声更响了。它回荡在走道上,犹如庄严的宣判。
然而诗歌本身倒不是那种氛围的就是了,我搜刮着所剩无几的记忆驱散伤感的心情。我记得……主人公捕到了一条鱼,一条特别的鱼。岁月在它的身上雕刻玫瑰,旧鱼钩则印证了它昔日的遭遇。显然它不是第一次被缚,今时今刻却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I stared and stared / and victory filled up / the little rented boat, / from the pool
of bilge / where oil had spread a rainbow……”
我哼歌似的学着诵读的语调试图蒙混加入,没念几句就因跟不上而被甩在了后面。硬拗文艺范不愧是不太适合我。
但我记得诗的结局,它说:“And I let the fish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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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原来elf发英文+斜杠排版会有影响没办法自动换行()
考虑到角色年龄最后还是选择了纯情校园……好久没写这种了有点手生,紧急补了年轻时候(……)喜欢的矫情文学不知效果如何。曲解了诗歌的意思怪不好意思的!!希望引用得没有太生硬。
感谢你读到这里♪
关键词《学生时代说不出口的告白》,字数是6471
附上莉亚的视角:http://elfartworld.com/works/7745286/
文:(黑亦)小矮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世界牢笼》
ps:长度3w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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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晒,这位天使不禁想道。他抬起眼睛,又马上抬起手,挡下一部分光,望向人类界的盛夏烈日。天堂的气候恒定不变,天使们没有人类那种看天气穿衣服的习性。他们也很少到人类这边来,除了少数时候有需求。
在刚才,天使侧头打量了下自己身后这两片羽翼,它们抖了抖,想把灰尘、血与过多的热量都抖掉抖散的样子。涂料会不会被晒化?即使知道不会,他也忍不住担忧会发生什么意外。那绝对不行。这样吧,就算有些化了,露出了羽毛的本色,他也可以跟看见的同类解释,说,那些是干涸的血。
没人会怀疑。这个世界的判定是很宽松友好的,他们看到异样会产生怀疑,然后听到合理的解释就会放过。美丽、祥和、给予每个人幸福,是世界的主基调。绝对的完美当然是没法做到,总会有些小的作恶,孩童级别的小打小闹。不过反正,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这些事。
如果融化还在继续,黑色开始蔓延,那就说,这是恶魔的血。
现在,天使将眼睛从太阳那里往下收。在他面前,这一小片土地上密集地插着一堆天使之矛。这是天使基本战斗魔法的造形,它们细而长,矛头尖锐,全身白。停止供应魔力后一段时间它们就会自行消失,人类来不及拿去研究是用什么材料构成的。
而在半空那些白色细长方形之间,挂着一个人形。黑色的血从那具身体外溢的行动业已结束,杯子已经倒空。血顺着矛杆往下划出一道细线,破坏它的洁白,构成新秩序。但因为气温,血落到地面上后无法攒聚,水分很快蒸发。会动的液体没有了,只留下对于天使而言吸引眼球的黑色痕迹。
就算他想去观察一下那具尸体,也很难看出什么,它的大部分已被刺穿,比起残余的肉体物质,穿刺造成的、填满的无数洞窟占据更大规模。他甚至不能从残片勉强辨识出一张脸,不过,他注意到了一支扭曲的恶魔角,以及那周围的一些头发,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收获。
最后,他低头,看见地上还有一只从小臂算起的断手。他记得这是他的攻击打落的。其实他不常真的发动攻击,大多数时间是看别的天使做。只是,恶魔被那些人类牵出来的时候,处于狂化的形态,那身躯庞大可怖,异色的火焰在皮毛上涌动,发出的声音震颤身心,仿佛有精神攻击的效果。所以他们觉得,这一次得齐心协力才能解决。
但实际情况是,恶魔的力量与模样完全不符。甚至可以说,它还不如这支试图攻击天使的队伍里随便一个拿武器的人,天使们的一轮基础攻击就将其过度射杀。毕竟天使没有把谁弄成这个样子的喜好,就算对象是恶魔。人类队长痛骂自己上了奸商的当,踹了几脚自己的手下,人们受了点伤,有了点损失,匆匆逃走。
小恶而已,天使不追。
战果仅此,但算得上战果吗。如果尸体还完整的话,天使想,也许天使们可以把它弄回去,调查一下,自人们有记忆以来,只存在于历史、理论与虚构里的狂化恶魔是怎么再度出现的,还被人类驱使着。但是现在这样,从这些残存物质中还能找到什么吗?以他所知很渺茫。
他结束了一系列的想法,就要转身走开,和同类们回天堂去,和他们再抱怨两句人类界的天气。这时,他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到他脸上。
在人类世界,雨水和烈日会共存么?他摸了摸脸,看到自己的指尖被染成了黑色。看到意料之外存在的黑色,总会让他本能地心头一颤。
他再次抬头,从刚才已经完全干涸的尸体上的某个开洞旁侧起始,又一滴黑血击在他的眼角,他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另外一处笔直的矛杆上,一道黑痕往下抹出。他探测了一下尸体的生命力,在此情景下,没有谁会想到要这么做,所以不会有人发觉:
它还活着。
恶魔躯壳的再生机制试图踏上正轨,但轨道上全是拦路巨石。天使的矛杆还全都留在那些打开的洞里,又不像一片小碎片,能包围吞噬而解决。它没有判断力地进行填补修复工作,徒劳、无间断,进入生长与创伤的无限循环。身体新生产的血液也在潺潺溢出,像是雨季又转身归来,天使看到一根穿过腹部的长矛,下半截已全被染黑。
因为这些自发的努力造成的变化,那具变得完整了点的身躯抖了抖,像被微风捎带了一下的碎布片。
天使常用的思维系统产生了对此对象本不应有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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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以来,自意识形成以来。没有任何存在对它展现过善意,直到一切归于无。
非要苛刻地说的话,也是有的。不过,那些所谓的善意,仅仅是一些铺垫行为,目的是降低它的警惕,引出它的信任,形成情感的纽带。
然后再将其颠覆,给它造成更高额的伤害。
那要是它有经验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踏入这个陷阱呢?也不能完全避免。就像牵动人的喉内某处会令人呕吐一样,这是人的基础反应公式,并不能通过警告自己"别去相信!"来消去。
它唯一从中学到的大概是,接受它们。接受虚假的温暖,接受因此产生惰意的自我,接受必然的反转情节里必然会产生的痛楚。一开始觉得没法接受,觉得自己不擅长,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驾轻就熟。
新的故事也许会夸耀"这一次,将有所不同"。但没有哪个能真的做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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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与恶魔同行,进入这座城镇。
天使只要通过天使们必修的基础魔法将羽翼隐藏,再换身衣服,就与人类无异。恶魔则需要盖上一件罩袍,遮住头上的角与后背的翅膀。一个剩余的在左,一个剩余的在右。一看就感觉它在隐藏什么,很有问题?因为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人们都没什么警惕心,所以只要别完全将异种的特征暴露于人前,就不会有问题。
天使一开始习惯性把自己的衣服丢给恶魔穿,然后发现长袍的下摆长长地拖洗着地板。根据恶魔的记忆,恶魔存世的年龄要更大,但它有严重的发育不良。
同时,它也没有"衣服必须合身"的习惯,不会自主将这个错误提出。
大概因为建立在天堂之门附近,这座城镇的特色就是与天堂相关的文化风情。天使打量这些建筑的色彩与样式。他申请到人类界旅行的借口是了解人类界的现状,为了加强可信度,他说,会找寻隐患。有些表面工作还是得做,所以他自然地去注意这些东西。
穿着白色长袍,背着假翅膀的女性从他们身边经过。已经好几个人是这样了。唉,天使说,我觉得我简直可以马上卸下伪装在这里继续逛,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你的翅膀现在没有涂色,恶魔说。
天使愣了一下。确实是这样,天使说,那还是保持现状吧。
而且既然他会这么想,天使想道,这里又离天堂门近,说不定人群中就隐藏着另外一位真的天使。还是等在地图上走远些吧,他想,在整个人类界漫游的天使就屈指可数了。
恶魔走在他身旁,看似他们是同步在前行,实际上是恶魔在跟着他的步伐。天使想着想着,抬头看到一家店,引起了他的兴趣,便马上拐脚往里走。恶魔紧跟其后。
店里摆着各种各样与天堂有关的小纪念品,面向游客,天使此时也算个游客。摆件、胸针、布偶与天堂的想象画。从这里,他能更清楚直接地看到人类对他们的刻板印象。看这图画上表现出的神圣气息,比天堂本身更过分。天堂相关的传言集结成册,他翻了几页,就看到许多自相矛盾的条目。他觉得这个可以买回去,以此写份报告……哎,他制止自己自动开始思考工作内容。这不是这趟旅行的主要目的。
他看见店比较深的地方单独摆着一个画框,其中嵌着一片纯白羽毛。
店主走过来。这是货真价实的天使羽毛,店主说。天使看了一眼标价,与他在街上听到的街边美食价格对比了一下,大致确认这件东西在人类界的珍稀程度。他能感觉到这是真货。人类大概有办法弄到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这才想起,回头找寻恶魔被长袍覆盖的身影。恶魔站在店内另一角落的柜子前。他走过去。
柜子上摆着一些黑色的工艺品。刻画现存的那些恶魔没什么意思,这些作品多为人类脑中流传的各种恐怖形象与恶魔元素的结合,极度夸张地展现推到它们身上的不存在的恶。
你想买一个吗?天使说。
没有,恶魔回答。我在想,如果我真长这样,它拿起一个威猛的牛头恶魔的小摆件,看它强壮的身躯,大张的满是尖牙的嘴,遇到的事也许会不同。
……你可以挑一个,天使说。
店主插入他们的对话,殷勤地向他们推荐这里头所谓卖得好的几样。实际上,在这种文化流行的城镇里,这些货物完全卖不动,丢掉又可惜。好不容易有人有兴趣,她很想做一单。
天使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刚站着的位置。我感觉这两样商品摆得很远,他问店主,为什么?
店主很奇怪他没有常识。实际上这些恶魔相关的商品摆在离其它所有商品都很远的角落里。因为那些商品会影响这些东西的性质,店主说,尤其是那根羽毛,那可是真货。神圣的存在会对恶造成伤害,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仅限于人类小孩。天使看见恶魔也因为他们的谈论转过头来。哦哦,原来如此,他附和道。他看见恶魔手上拿着一支比例还原的恶魔角,弯曲的弧线十分优美。我们买这个,他说,然后匆匆付款,带恶魔离开。
我只是看一下它,恶魔说。
天使想说你不想要的话丢掉也可以,他只是因为店主太热情所以买的。不过接着他听恶魔说:这是真货。
那……我们赚了,天使说。好事儿一件。
这可以作为你必要时的魔法材料,不过得经过一些处理。恶魔说,手里拿着那支角,观察到它上面有一些划痕,底端融合埋没在摆件底座上,隐藏不美观的断面。
留着吧,我们不需要用到那种高级魔法,天使说,这么好看,磨成粉多可惜。
原来如此,它展现出了比单纯的组成成分更高的整体价值。恶魔明白了,自己被人类捕捉以后没有被完全拆解取出血液、角、翅膀与骨头等材料,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么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截一段我的角,恶魔说。
别这样说,再说了,你那长期被魔法影响生长的角还不一定能代替普通的材料。实在需要的时候去买就好了,天使说。说回来,你对刚才那个人类的说法有什么想法吗?你现在会感觉不舒服吗?
在这种目见到处都是天堂元素,而且真正的天使就站在身旁的情况下。以天堂的理论应该没有影响,那应该只是人类的普遍错误认知。但他还是得问一下。
那种说法我熟悉,但我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神圣力量,即使是被天使的魔法矛穿透的时候,感觉到的也只有物理伤害。恶魔回答。
天使松了一口气。
而如果要说不舒服是有的,恶魔说。现况对我而言很陌生。我也没有徒步走过这么远距离。这里有太多人,会造成……
啊!不早说!很严重吗?天使说,他想要加快步伐,赶紧找一家旅店住下,不过等等,若他走太快同伴会跟不上的。
大概几分钟以后我会吐吧。恶魔说。
它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表情,让天使觉得是不是用脸部变化来表现情感的体系也被魔法干扰了。毕竟,恶魔说过,它身上存在着许多魔法在持续造成影响,并且互相之间产生冲突,说不定这就是其中某个冲突环节造成的结果。
等等啊,现在没时间想这件事。紧急情况!要怎么办,扛起它赶紧跑吗?但颠簸说不定会让它更快吐出来。
天使思考几秒,牵着它走进旁边一条不太引人注意的巷子里。然后伸出双手,将这具比自己矮小许多的躯壳抱在怀里,学着儿时记忆里模糊的样子,轻轻抚摸它的背。
有改善吗?过会儿,他问。
有一点,对方回答。
就在刚刚我们看到的人们的想象具现化里,有些恶魔没有血肉,只有长满尖刺的骨头。这具躯体的触感给天使差不了多少的印象。唉,天使说,你这个体能状况会严重影响行动的,你得继续保持规律的饮食、作息与运动量。
你之前说过了,我知道,恶魔回答。
它好似一个没有内核的玩偶,不会也伸出手。但是如果你提要求说“你也回抱一下啊!”它就会按要求做,就算没做过也会模仿。这也许让人觉得,就算对它多好,也只是往黑洞里投小石子而已。真的,你想要什么的话,直接提要求最方便,让人迷恋地方便。
天使没再问,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就放开它。我们找个旅店安顿下来,再继续逛、找线索吧,天使说,现在也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我去找你这状态也能好好吃的食物。
他看起来不需要回答,于是恶魔没有出声,整理了一下长袍,将兜帽扣好,然后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
这家小店的店主看到有顾客走进来时很开心,这偏僻的店最近盈利不好。但两位顾客并没有去看商品,也没跟他提需求,站在柜台前,两人看看他,然后互相交流。
就是他?天使说。恶魔点点头。
你们……店主皱起眉头,手摸到柜台里面。有什么事?
天使想了想要怎么解释,然后伸手将恶魔的兜帽拉下来,露出它极易识别的角。
店老板盯着恶魔。然后骂了一句脏话,按下了警报。从店面后方窜出两人来,一个还在打哈欠,被另一个人拍了下脑袋,然后两人的枪口对准他们俩。
恕不退货。店主抱着双臂说道。
天使与恶魔侧头看了一眼武装人员。哎?我不是来退货的,天使说,我是想问一下之前买下它的那个人的消息。
店主看他。你们连这儿都能找到,却找不到将它转手给你的那个人?店主说。那这就是这两者之间的恩怨了,和自己没关系,老板这样想。
那家伙和手下像是住地不固定啊,天使说。它记得你这地方,所以好找。
啧,店主说。不找他的麻烦很好。但是,店主摊开手,客户的消息我不能随便说,你得付出点代价。
要多少钱?
要么弄点珍贵的东西来,天使的素材不要,这儿到处都有卖,要么就付这个数。
天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片刻,他转头开始问恶魔话。莫非这人对你很好?你从没提过要对付他。
我们约好的顺序是倒序,他排第二个。恶魔回答。
哦,我给忘了。顺序稍改一下也没关系,天使说,现在让他排第一吧。他都干过什么事?
他将我关进这儿的地下仓库,恶魔如实回答,92天后再带出来,交给顾客。就这样。
听起来很正常……唔,等等。天使想到了什么应该存在但没有被说出的描述,看向店主。店主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撇了撇嘴。没错就这样。记得挺清楚的啊,这家伙。它又饿不死,他摊开手,本来就跳水价也卖不掉,为什么我还要搭进去一笔伙食费?要不是他想到了绝妙的推销手段,这笔帐就这么烂掉了。
原来如此,我懂了,天使点点头,仿佛真的同意了他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天使又转头问恶魔。
每次遇到这种问题,恶魔会去揣测对方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它现在不太能捕捉到。
……你曾经说过复仇应有的具体实现形式,它回答,原样奉还。
什么意思?店主想,不禁冒汗。在下个瞬间,天使的脸转过来时,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威胁。不用他说,旁边那两位一直拿枪指着他们,又好像一直没造成任何真的胁迫感,只是在当摆设的家伙,也感受到了,他们有些抖着手地开枪。
枪声响过后,两支天使的短刺各自刺穿他们俩的一边大腿,武器脱手,他们在原地跪倒,捂着流血的伤口喊不出痛。天使转过身,发现恶魔也中了一枪,它脱掉了被子弹穿了一个洞的罩袍,免得染上血了,捂着腹部原地蹲下。
抱歉!天使有些慌乱地说,我以前没对付过这种事。这位天使掌握的战斗知识足够但缺乏实践。也没有几个天使一生里会遭遇这种场面。
黑血很快浸透了恶魔捂着伤口的手,少许滴到地板上。没关系,恶魔回答,不会死。
天使想接下去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店老板也从柜台后抽出一把手枪瞄准他,而在开枪之前被天使伸出手直接握住。
店主背靠着墙,惊恐地望着天使。天使丢掉了那块扭曲的废铁。哦,他忽然想到好主意,然后露出笑容,但在此时只是更加可怕而已。
能把刚才我问的信息告诉我吗?这样的话,我们就放你一马。
一马具体是多少呢?但现在对方也没法思考这个。他发着抖,赶紧把他还记得的全讲了。
你有记住吗?天使问还蹲在一旁的恶魔,会不会痛觉影响到记忆力。不会,恶魔说,在创口处摸索着其中的子弹,及时取出可以减少今后的残留,虽说此时的行为会导致更多的血外流。都记住了。但我认为需要地图参考。
那我在这儿找找,等你恢复好了再继续。天使说,然后抓住店老板的领子推向墙壁,让他后脑挨撞晕过去,靠着墙躺下。
这两人你记得吗?天使走到那两个在地上和晕了没多大区别的人旁边,又问。
记得,他们曾经负责运送。
那就这样吧,天使说,弯腰捡起他们用的武器。人类界最近开始流行的,没有魔法基础的人也能使用的内置法术道具。他打量了一下,先搁到一边,开始翻货柜。
哇哦,这些东西的标价都好高,和之前逛的那家店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但是东西都奇奇怪怪的,各种魔法的气息十分浓厚,因为混杂与各自的复杂,比较难辨别。他看到一把不错的小手枪,感觉这可以拿给恶魔用,但是价格他没法承受,只好放回去。这儿根本不会有什么地图吧。最终,他从老板的柜台里面翻到了附近地区的地图。这种东西应该很常见吧,他以自己了解到的人类日常用品的价格,估计着往柜台上放了点钱,当作付账。他是天使,不是劫匪。
这段时间里,恶魔的伤口恢复好了,它将取出的子弹丢掉,捡起罩袍,站起身。变化在于它的衣服上、手里与脚下都是黑色的血的痕迹。它就像个被不小心泼了脏水的无辜者。
呃,这件衣服应该报废了,天使看着它说,你用它再擦擦手吧。然后他将卷起的地图交给恶魔,自己将店老板的身体拖去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恶魔照做、并收好地图以后,跟上他。
哪个房间啊?天使问。得到回答后,他打开门,里头一阵灰尘与什么的臭味,他没管,将人丢进去,再关上,然后开始构建封锁的魔法。时间设置到多久呢,他想,刚才说了要放他一马,可普通人能与世隔绝生存多久来着?哎,算了。他随手设了个30天整,然后让魔法开始运行。
你觉得可以吗?要等等看他醒来后的反应吗?还是说过段时间再来看看?天使转身,问恶魔。
枪声对于人类而言很响亮,过会儿也许就有人来看怎么回事,恶魔回答,此时已经将罩袍重新穿好,我们应该马上离开,它说,戴上兜帽。
这样啊,在人类聚集的地方还要注意响声,天使学到了。在他心里他只是个负责出力执行的,当事者觉得这样可以的话,就完全没问题。
他们走了。
被封闭的房间里,在不久后开始发出求救声。但声音也被完全隔断。在外面调查现场的人只以为店主已神秘消失。也许是在商业来往中得罪了什么人,逃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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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是个天使,天使听到对方说。那个之前带队试图攻击天使的人类,现在营地被偷袭,手下都脱离战斗,自己一人被魔法束缚在这夜间篝火边的家伙。
啊,别说什么偷袭了,天使带着恶魔是直接走进来的,一开始被人类当作过路旅客。有什么事,要一起吃点东西吗,人类说。我们找你们老大有事情,天使说。哎呀,没想到老大还记得曾经交战过的天使的脸,明明没有靠很近,交战时间也不长。对方一见到他就拔出武器,场面瞬间超混乱。
你明明是个天使,这会儿都伤了多少人?还不知这些倒下的人里几个死几个活,几个还有救。这是什么,寻仇吗?对方吼道,你们不是从来不追究的吗?
第一,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系。第二,你们别老把你们对天使的印象往我们身上套。天使不快乐,但他暂时懒得理。
对不起我太没经验了,他对恶魔说,我下次应该一开始就给你放个防护魔法之类的。现在只能等恶魔在乱战中遭到的伤害缓慢自动愈合。治疗魔法对它无效。
我不建议你对我使用任何持续性魔法,恶魔回答,效果也许会非你所想。
哎。我是不是该弄点人类用的止痛药水什么的。天使想。他想啊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为什么不躲?天使说。
呃……天使发现对方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点表情变化。
啊!猜中了!就那么站着,不是活靶子吗!怪不得有种它把火力都吸引走了的感觉,还以为是什么魔法干扰让攻击的曲线拐了弯。
……抱歉,我习惯了这样。很久以前我是知道要躲闪的。应该。
以前还有过啊。
在山野里生活的时候,会狩猎与躲避猛兽。
啊,就是说小时候,还和群落在一起的时候吧?天使说,就像他们小时候去附近游玩或者集体训练。
……只有我自己。
呃。那么……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恢复了。恶魔站起身。看来随口聊聊天让大家都能更容易撑过困难时期,天使认为。刚换过的衣服又变脏和变破了。
要不下次就别穿衣服了。
更正一下你的想法,正确的态度应该是以后尽量避免再受伤。天使说。究竟是谁教的可以不穿的,他要等着好好瞧瞧看。
明白了。恶魔说。实际上,如果问它,估计很难听到它这样回答,因为那更像是处于水面下的一种无意识;它很喜欢套在外面的罩袍。把自己罩在里面,连头颅的大部分都遮住,会给它暂时的稀薄的安全感,仿佛是又一种魔法。
这真令人惊讶,在两者的注意力重回到目标身上时,他吐了口唾沫,居然能看到恶魔和天使在一起讲话,天使还这么关心死对头。难道是我疯了?
天使懒得跟他解释。你要是真疯了就不好办了,他只这么说。
你才是疯了,人类骂道。你将恶魔当作人看待?它们不过是长着人样的无知野兽!
诶,这么一说好像是真的耶。天使随意地说,回头看向恶魔。是吗,那双眼睛后面没有意识与智慧存在吗?只是个低级的反应器罢了?
讲讲吧他都干了啥,他对恶魔说。他想恶魔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像是交易完成几天后人类就极度膨胀地去攻击天使了,这个条目应该没有多长。
片刻,他打断道,啊抱歉,请你从头再说,一条一条算。
那些曾经发生的行为将要返还的对象被困在那里,这时才慌了神。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大不了可以逃走嘛,对吧,世界这么广阔,走到隔壁城镇,就没人认识你了。但如果无处可逃呢,大概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而对于恶魔而言,是从来都没有选择的。篝火的火光在你我他的眼中摇曳,即使此时此刻也是一样。它说一句,天使就照做。这一切的发展如此平静顺畅,就算将被复仇者的叫喊声包含在内计算。原来如此,恶魔明白了,复仇这个概念的存在也是它必须全部吃下的自然规律。
若是一件事不存在选择,没有逃避的空隙,就不如当做那是自然规律,是真理,是命运。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说完了。天使在地上蹭了蹭脚底,走回到它身旁。
你来结束吧,他说,就用昨天买给你的手枪。
他还活着吗?恶魔说。
还活着哦,因为我中途停下好几次给他做了点治疗。哎累死了。天使一屁股坐下,坐在刚才有人类在谈笑吃饭的地方,身后不远处,那些人还躺着。
但……他……并……恶魔说。它不能很容易地说出一个直接表达反对意见的句子。
要用一百支矛刺穿他吗?我一个人那么做太累了啊!我现在剩余的体力也做不到了。天使抱怨说。再说了,你也应该动手参与。那样感受会更好,据说。
既然天使这么说的话。恶魔拿出手枪,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趴在地上的人类面前。
因为刚刚被天使治疗过,人类还能抬起头来,盯着它看。它举起枪。
人类骂了一句脏话。你这家伙,他说,我是你的主人。你这废物,你应该听从我的命令。转过身去,把那该死的天使射杀了。
他确实是主人。恶魔应该听他的——并不是这样。他已经是上一任了。我认为你已经放弃了这一职责,你离开了,然后新的有智慧者将我领走,给予我新的指令,那就是我新的主人。恶魔在心里回答他。
不过是普通的,发号施令者的一次更迭。
它开枪射击。
让我看看,天使说,歪了歪头,你应该不是瞄准这里吧,不过这样也行,就第一次而言做得不错了,比我第一次用魔法打靶子的时候要好呢。哎。让我再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走吧。
恶魔走回来,坐在他身旁。过了会儿,火没有人管,快熄灭了,他们起身离开,走入黑夜的荒野。
天使打了个呵欠。他平时才不在这个时间点出来活动呢。你感觉如何?他问恶魔,这是第一次,呃,第二次了,好吧,差不多。
感觉如何?
恶魔不确定他想听什么。感到有一点变化,它回答。
他这么累,只有一点吗,哎,也比没有好。没事,毕竟旅途才刚开始。我们商量一下,天使说,下次就别做这么一一对应了,他尝试了一下才发现这么累,大致上差不多的量就好?虽然应该原样奉还是我说的,但其实复仇不拘泥于特定的行为啦。
好的,当事者回答。没有什么商量,只是单方面的决定与附和。
你刚刚说那家伙有一部分行为是为了催你进入狂化状态,天使说,你能控制那个?
不完全能,恶魔回答。正是因为不完全,所以会被暴力促使。
现在能吗?
恶魔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抱歉,现在我感觉不到能引发它了。
哦,那就算了,天使说,没关系,挺好的。他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城镇夜晚一些稀少的灯光出现在不远处。回去好好睡一觉后,我们再讨论怎么去找下一个目标。
天使的存在没有传言那么夸张,但也部分相符。他们没有神圣力量,但有翅膀,有更强大的魔力,生性也更良善。天堂是个与天使的羽翼一样纯洁的地方,如果说人间尚有小的恶,天堂是完全没有的。他们避免任何杀戮,他们会歌唱令人类感到心灵被洗涤的乐曲,然后进餐。每个在天堂诞生的小孩,就浸泡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然后成为与它相符的天使。
在荒野上,我们的天使悄悄展开翅膀,快速扑腾了几下。他抬头,仰望星空。他也需要偶尔的畅快呼吸。
·
我来帮你吧。不就是做点这个,做点那个吗?
天使此时置身于梦中,忘记了之前发生什么事。眼见之处全是虚无,分辨不出任何颜色与形体。他四处张望,找到了一样能确认存在的东西,朝那个方向走去。
一块隆起的地面上,摆着一只灰色的杯子。那颜色看起来毫无生命力,十分脆弱,像是随时都会展开裂痕,在响亮的声音中变成一堆碎片。杯中盛装着黑色的液体,他第一眼看到,以为是最近很常见的血。但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它不黏稠,像是半透明的,但一眼又看不见底,明明只是个普通的杯子,向水平面望下去,却像在与深渊对视。
杯子盛满了液体,是彻底的满,水面张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只要再多一点,一液滴都不到的加入进去,一切就会滑向崩溃。无人知晓那崩溃会是怎样庞大的形态。但是,因为有人走过来,脚步让地面震动,天使走到跟前时,杯子倾倒了。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天使想,他什么也没做啊。黑色液体流了出来,就像普通的水一样扩展地面上的疆域。天使发现,明明应该只是一小杯水,它却在源源不断地外流,要将所见所存在之处都染色、吞噬、去往新世界。只不过水不会往上爬,所以只是沾湿他的鞋底,就绕过他继续前行了。在这梦境中,更外侧的区域仿佛是因为它开始去侵略,才形成存在的。
天使醒了。他睁开眼,然后迅速扑到床边,低头呕吐。一阵目眩过后,他发现一只手提着一只桶来接住他吐出来的东西。然后另一只手递给他擦嘴的布。
回到床上坐着,天使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我睡了多久?他问。
两天半,恶魔回答。
天使开始回忆,之前因为他们在这座城镇里逛了许久,也没能找到恶魔记忆中的特定房屋,他开始怀疑对方的记忆有问题,所以试着用读心魔法确认一下。
先要让魔法起效,确定能看到它的脑海,然后再让它拿出回忆。天使将双手悬停在恶魔头颅两侧,略高于耳朵的地方,为了让记忆情景更清晰,他们闭上双眼,然后他开始施放魔法。
然后天使就,接下来的事情请容他说他猛地丧失了知觉,这样他会好受点。实际上他在回忆这些事情时,那一刻涌入他脑内的东西也苏醒了。即使只有一点点,一滴血水的程度,对他而言也……
那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你需要吃点什么吗?恶魔说,坐在一张放床边的椅子上。
“要把这些东西一点不留地吃光哦。”
还是再躺一会儿?
“为什么躺着不动?现在可不是什么休息时间。”
恶魔看着天使的脸色。我叫个医生?它说。
“医生,新的药物会让它产生什么反应呢?”
天使抬起头来看见恶魔的眼睛。
各种各样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他看向别处,但映入眼帘的任何一件事物,在被辨别出概念时,都随即引发一次轰炸。
那么就闭上眼睛吧。
黑暗。你见过多长时间、多少种的黑暗?黑暗中埋藏着更丰富的细节,触觉与听觉在散发更加猛烈的气味。
他明白了,记忆与联想力纠缠在一起,形成如此深邃彻骨的毒性。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实际上你什么权利都没有。”
这不禁让人想到最终的原因是意识的存在本身,如果将它消去就可以不再痛苦了。但是呢,天使又看向恶魔,对方在等他思考完毕,说点什么。
而这家伙是不会死去的。
以前有人做过这种事吗?天使问。
有,恶魔回答,有人试图从我这里获取敌人的情报。
那个人怎么样了?
三个人都发疯然后死掉,恶魔回答。命令魔法师这么做的发号施令者对这个结果很生气,将损失也怪罪在它头上。
好吧,天使说。他想到天堂有某种操作记忆的魔法,但是等级很高,只有少数人掌握,且被严格控制使用。以他们的情况应该弄不到。哎,他叹气,捂着自己的头。
为什么会这么痛?他不禁说。
持续魔法让记忆不会淡化,同时增强了100%的负面感受力。恶魔回答,不过我想传输到你脑中后应该可以被淡忘。
天使看向叙说这一切的他。他难道不也在随时被触发记忆片段,而感受更加清晰深刻的过往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天使说,习惯了?
恶魔想了一下。不算是这样,它回答,心理上因为记忆不会淡去,所以不会习惯,而生理上也不会有什么习惯。不过一年前,发生了一件事。那个时候,它说,在身躯无法动弹时,我看到了一片灰白色。感觉自己的意识进入了那个没有任何事物的世界,而在我的身体上发生的事,与我拉开了距离。就像是看着别人一样,但不完全是,我只能用尽量类似的语言来描述。
然后就不会那么痛了?天使说。他不太明白,也许是因为恶魔的语言表达能力不是那么好,也许是因为,语言能表达的内容有其极限。
没有,痛苦本身还很清晰,但是大量痛苦会引发的后续反应不再发生了。恶魔说,这导致我失去了价值。
不会做出反应的话,也就只是结实一些的玩偶而已。不过,这是别人给出的价值,并不能干扰它的行动力。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它得到命令而做事情,做它能做到的事。
天使没有接着说什么,又看了一会儿窗外。确实,大概是因为他想要赶紧忘掉的意念驱使,入侵了他脑子的那些碎片也在被某种最深处的虚无大口渐渐吞吃。
而有些感觉他不会忘记。
没关系,这让我有一点能理解你了,他说。
恶魔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这种话的意义,就像阳光照在它身上,也不会让它感到温暖。具体而言,只是它的脑海中不会有这样的意识冒出来。
但是事情其实都正在发生。
天使看恶魔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难道这几天你一直都坐在这?他说。
没有,恶魔回答,你说过了要规律作息。每天出去逛一圈,适应人群和脚力的事,也有在做。我从路人那里听到了,那座房子被拆了,原地正在修建新的。
那我们的目标呢?天使说。
和家人一起去山脉那边的疗养胜地了,恶魔回答。
据说他时间不多了。
·
两位的徒步能力都不行,以人类的交通工具翻越大山也需要绕很久的路。人类的快不行了,准确来说是还剩多少天啊,天使说。不知道,恶魔回答。
哎,天使说,还好他出来旅行时带了备用的涂料。如果就这么直接在天上飞被任何人看见了我就完蛋了,他边说,边给自己的羽毛染色。
从他会动手的年纪开始,养育他的人就教他怎么做这件事,他很熟悉流程,都不需要动脑子,虽然最近有段时间没复习了。全部染好后,他对着镜子检查,有没有漏掉的一片两片,那会十分显眼。原先在自己的屋子里是放着一面宽阔镜子的,方便观察展开的宽大翅膀的整体,相比之下,现在这面旅店的镜子又小又窄,他只能将身体转来转去,拉着羽翼的末端将它折过来,让它能映入镜面。
有羽毛掉下来了。恶魔坐在他身后,它在其中帮不上忙,它看着说。
我知道,天使说。确定应该没问题以后,他就会去收拾。掉落的羽毛有些是本色,有些是被染好的。也许可以把这些染成白色的羽毛卖给人类,他想,啊,要是人类意外把染色洗掉了,那他一样要完蛋,还是算了。他将掉毛聚起来,点个小魔法烧掉。
从他知道自己不一样的时刻开始,他就必须活得很小心,也得很努力,为了达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看不出端倪的寻常。但是越这么做下去,那个内心深处发出提问的声音就越来越响亮。你的真实被你摆在何处呢?它是不会消失的,它有它渴望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时间有多紧迫,他们觉得自己休息好以后,在清晨不容易被看到时就启程,从郊外某个小山坡上起飞。他们设想与尝试了一些飞行时再带一个的方法,因为这事儿天使没干过。最终恶魔是趴在天使的背上,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它的身形大小对翅膀的活动阻碍不是很大,这样也能避免被地上的人看到。
天使最近连展现翅膀都很少,更别说飞行了。他忘我而快速地飞了一阵子,提升高度、穿过云彩,空间如此无边无际,他差点想在空中转个身。他看向身体下面远处的大地,在这儿已经可以看到大片山脉的形状。
我有点忘记了,天使说,具体是哪个方向?恶魔收回一只手,将地图拿出来,递给他检查。和真实画面相比,有些小地方比例不太对,不过也足够他确认信息。
你会感觉不太舒服吗?他问恶魔。应该不会再吐,恶魔回答。它这时没有披罩袍,那会很容易被刮走。不够大、也没法完全展开,骨头折断后未妥善处理而异常生长形成的刺暴露在外的,它背上的单翼,被高速飞行中的风吹着摇摇摆摆。一件多余的器官,却还会感到热和冷和挤压之痛。
正常的恶魔似乎也不会飞向高空,它们的翅膀多在它们于山野间行动要克服高低差时进行辅助。它们的行动快速、隐蔽、极具弹性。据说是这样。
越过山去,那边有一片湖,城镇依湖而建。水气扑到他们身上,天使在这个世界的自然风景与气候的多样变化中头一次尝到了愉快感。他刚刚飞太高,有点被晒干。他感觉挽着自己脖子的手从一开始的很紧变得很松了,几乎只是轻轻地挂着。
要降低高度了,他说,你抓紧一点,可能有气流变化……
没有声音回答他。
喂喂,他抖了一下肩膀。这让松散的结彻底解开,他身上的家伙滑了下去,他吓了一跳,在对方完全掉下去前,捞住了对方一只手。
自己的身体在高空中晃来晃去时,恶魔从暂时的意识丧失中缓过来。从未见识过的强烈的日光好像烧掉了它的灵魂一般。若是真的那样就好了。可能就算那样,灵魂也会片刻后自动重构吧。有太多东西看起来那么接近,仿佛只有一线之隔,却无法真正获得。
它低头,看见地面在自己脚下很远的地方,这个高度也许都不会感到半秒的痛,也许在半空中就会变得不复存在。也许高耸的树冠会将它的身体穿透。然后它抬头,看见天使两手拼命拉扯着它的手,翅膀的扇动因为慌神失去了节奏,弄得他们俩都在摇摆着下坠。
这样子再爬上去恢复成原状也很难,他们晃悠了一阵,逐渐掌握了这样晃悠的新节奏,稳定地下降,最终平稳地降落在山林与城镇附近原野的交界处。虽然出了点意外,不过没大事,除了天使的手臂好长时间都保持着要被扯断了的感觉。虽然他拉着的家伙也没有多重,但这被迫形成的降落方式,花的时间太久了。
天使收起羽翼,他们休息片刻后,往城镇走过去。天使现在迫切地想洗个澡,将涂料洗掉。他开始不习惯了。
·
这个人有做过什么吗?
她负责了交易的进行。
那就这么放着吧。天使说。
他们一前一后,抬脚越过地上躺着的人。
他们提前吃过晚饭才来。湖边城镇有以水产为原料的特色烹饪法。天使对此评价很高。并不是说天堂的食物不好吃,他表示,但论丰富程度,和人类这边比差远了。你觉得呢?他问。
恶魔熟练地挖出煮熟的甲壳类身上积蓄毒素不能食用的器官。比生吃要好不少,恶魔回答。像是现在两者坐在人类的餐厅里光明正大地进餐,摆在桌上的东西都可以随便吃,正确使用餐具,这也是最近接触到的新的生活规律。
原来你吃过啊,天使说。先不论生熟的问题。
我以前到过这里,恶魔说,我曾经从小窗口看见这片湖。
嗯?你没有说过。
来时我看到了熟悉的房子,但那个目标在序列的后半部分。
天使想了一下。也不用严格按照顺序,天使说,等解决了手上这个,改天也去登门拜访一下吧。你只要记得一个都别漏过就行了。
恶魔点点头。
现在,他们走过度假别墅里的长长走廊。会疯了般吵闹的人们,都暂时平静下来。变得红而暗的傍晚光线透过窗户,被他们瞥见。他们走出房门,在圈起来的一片湖边浅滩上,有一张便于拖动的椅子,坐着一个老人,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
你认识吗?天使问恶魔。
原来你长这样,年轻人说。
没见过,恶魔说,应该是那段时间在外求学的小儿子。年轻人也不认识它。
看样子他像是知道我们会来?天使说。
多起离奇的谋杀我已有所耳闻,而且姐姐提到过的下家死在几天前。对方说。
哦,还是有很聪明的人类嘛。
弱小的人死了,但保有更高地位更多武力的人也死了,年轻男人没有想到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应对,在他能找到某个方案之前,他们就追上来了。
那个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已经死了?天使问。
家父现在每天只有几小时能保持清醒,年轻人说,椅子旁的移动柜上,摆着各式各样随时都需要使用来续命的药物。他看向湖面,不复荣光的落日慵懒地浅浅躺在远方水平线上,水波在晚风中颤动,滩上的小潮汐一阵一阵拍打着老人的脚背。家父最喜欢这里的风景了。
我也很喜欢哦,天堂可没——天使猛地闭上嘴。你觉得呢?他回头问恶魔。恶魔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目光在那湖面上停驻了片刻。
他希望能看着这美景进入最终的梦乡。年轻人说。
那正好,天使说。你对做法有什么想法吗?他扭头问恶魔。
就之前决定的那样吧。恶魔回答。他们吃饭时讨论的。
天使往前走了两步,年轻人此时也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年轻人说,为什么要挨个处死它的前主人?占有欲吗?
也许也可以那么解释,天使说。没有啦,他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结局都是一个个马上要死的人吐着血骂他疯子,谁也不想挨骂的。
我乞求你别这么做,年轻人低着头轻声说,他家底殷实,心高气盛,可从没求过谁。我们什么都愿意付,让他能如他所愿地逝去吧。
他谁都没有伤害过啊!
他存世时一直对每个人都那么好,被众人爱戴,被家人所爱。即使是不被看重而性格变得骄纵的小儿子,像是离家出走一样地跑去远方求学,又遭连绵冷雨,也会收到长辈表示包容与鼓励的亲手信件。有所成的孩子回家来,与父母共进晚餐,餐后见他将外孙抱在怀里,在温暖的灯光下微笑着给孩子读结局幸福的童话。
你认为呢?天使问。
他是喜怒无常排名上的第二位。恶魔回答。
求你了,年轻人说,他跪了下来,就算以我来代替也可以!
哦,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天使说。你怎么看?他问恶魔。
我不明白,恶魔说,目标变化的情况下,行为还有意义吗?
唔。天使思考了一下怎么说。他们是亲子,有血缘与情感的联系,在这种联系范围内转变复仇目标也是可以的。如果那个家伙意识还清醒的话,还可以对他造成心理伤害。另外,本来的目标现在不怎么清醒啊,对他采取行动的话,他的体验会有差吧。这个人可是完全清醒的,天使说,身体也很健康。
明白了,恶魔说。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天使问。恶魔观察了他一下,确认他很倾向于这个选择。那就改变目标吧,它说。
片刻,老人醒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听到刺耳的声音,在他变得更清醒一点时,他认出来了,那是他亲爱的孩子的声音呀。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变得呼吸不匀,但难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连转过头去做不到。不过也许不看是最好的选择。在他的眼前,太阳收走了今天定量投放的最后一丝光线。他衰老脆弱的脏器像是与外界共舞一般无声叫嚣起来了,但没有人搀扶、安抚他并给他喂药。他的身体与水面的波纹一样颤抖着,然后离开、落下,变成最终的静止。
过会儿,两位闯入者来检查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嘴边有一丝血迹。
他刚刚醒了?他听到了?天使说。
有可能。恶魔说。
反正也已经死了,天使说,那就这样吧。唔,他想。他们走开时,你看到这一切会让你难受吗?他问。会勾起回忆的吧。
恶魔考虑了一下给出的回答会导致的后果。会有一点,它回答,不过好的感觉更多。
复仇带来的好的感觉,真的有没有呢,它不知道。就算有,因为坏的感觉对它而言太深刻了,也许已经变得很难看见那些微光。
他们沿着走廊原路返回。没有人打开灯的黑暗房间里,从某个角落传来孩童孤独的啜泣。他们走过一扇不起眼的门前时,恶魔停了下来。
怎么了?天使问它。
我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恶魔说。我闻到了某种气味。它检查了一下门,锁上的。灯光从下边的门缝流出来一点。
哦,我来开吧,不过你不能拿走什么东西,天使说。他们不是强盗。
门打开了。光源是一架没关的强光灯,连天使都要遮一下眼睛,不能直视它。灯的正对面是一把破椅子。地上有一具雌性恶魔的身体。不能说赤裸,因为黑色的血遮蔽了大块的皮肤,染黑了一片地板。
天使抬脚看了一下鞋底。血还没干,他说。
嗯,恶魔回答。它看到了。它确认了它对这种气味很熟悉的原因。所以,它转身离开门前,打算走了。
它说不定还活着呢。天使说。
可能吧,恶魔说。
这是你的同族,天使说。
所以?恶魔说。
就算它被野兽抓伤,就算它徘徊在生命的临界线旁,也许它曾想过“如果有谁来救我就好了”,但也没想象过是某个同族。同种族的存在者们互相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它不知道。全部全部,都是陌生的个体。只要是陌生的,就得提防着被害。
这么说,如果有天使受伤了,被害了,你会去救援的。恶魔说。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栋屋子,走在回旅店的路上。
会啊,天使说。因为大家都是天使,会互相照应。虽然他不知道他在寻找的那个,真正的自我,会不会那样做。但在表面上,他会做的。在表面上,他是某个会互相帮助的群体之中的一员。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天使说,岂不是……很没有归属感。
归属感?
如果一直以来认知里自己都是孤独一人,没有会伸来援手的他人、没有一个温暖的房间、没有一堵能靠的墙,那会很可怕吧。
哦。我不是那样的,恶魔说,我有你在。
什么,没有人为它下命令了吗?在意识到那个的时候,它曾经有过类似的处于暴雨之夜中的感觉。那么,它要去哪里,做什么,在此处存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这会令它慌张起来的。但是没关系,它的意识开始寻找,有个天使把它捡了回去,此时还在和醒来的它说话,给它水喝。和以前的交接模式不太一样,不过情形相似。把这位天使当作新的主人就可以了。确认这一点后,存在的真实感就回到了身体里来。天使,请说出一个命令,填充这具躯壳,让它开始行动吧。让它回到它无比习惯的舒适区里,被折磨下去吧。
它是这个意思,不过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让人误会。如果它要解释,可能听起来更加奇怪。不过,这是它生存的龙骨。对它而言,这即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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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做梦了。很奇怪的事情,自从记忆被固化以后,似乎是连带影响,它不会做梦。之前的事情,它又不怎么记得。所以,它不知道梦是什么。
现在,它什么都不知道,落在它不熟悉的世界。视野中的山林,一切都很高大,它变成了年幼的形状。但同时,它的翅膀与角都是完好的,以这双翼辅助,它可以轻松地跳上一根树枝,从此处远眺。
林间蔓延着坟墓般寒冷的雾气。没有任何寻食的野兽,它甚至没听见一声鸟鸣。它的脑中排列着这些不正常之处,但并不能思考出任何答案来。这时,他看见不远的前方,地面上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一个,一群,它们又细又高,像是丝状的黑雾。它们无声地向这边走来。它站在树上,半掩自己的身躯,观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东西走近时,形态发生了变化,变得充实有物,变得能分清楚头发与皮肤的颜色。但它依然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庞,只能看见它们的双翼,以及各式各样的角。
这些东西,这些同类?它们在离这棵细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前进的浪潮。你要是往前看,树林平静地生长在无边无际的成群黑暗之中。它们抬起头来,就算看不清它们任何一人、脸上的任何一个器官,它也能知道,所有的眼睛都在看它。
从最前列开始蔓延,它们匍匐在地。它完全不明白这里在发生什么事情,但它梦中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跳下了树,走到它们面前。有低语声与雾气互相紧缠,萦绕林间,即使是本族的语言,它也完全不理解。幕前,又有声音唱起高昂的、低沉的、或者婉转的曲调。像是这些,如它们一样,本来就是林的一部分。面前匍匐的一者抬起身子,与骸骨几乎没有差别的双手握住了它的手。
下一个瞬间,就好像所有的手,都向他伸来,都将它的手紧握。
可是我们之间,有任何联系吗?
就算发问也无法阻止,一切都冰冷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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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得说明一下:这并非什么暗黑地下拍卖。一切合情合法。可别相信阴谋论,说这水下有什么会令常人感到恐惧的机构的存在。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些东西。人们可单纯了。
现在拍卖会正在进行,柜台后的接待员说,你们不能进……她看了一眼天使,很正常一个人,但不像有什么钱的样子;至于恶魔,披着长袍,只露出下半边脸,挺可疑的。
天使给她丢了一个幻觉魔法,让她将一下午都处于没有任何来客,靠在招待处旁快快乐乐喝茶看娱乐小说的状态。
他们先找到仓库,但那儿的守卫只有一个。你之前说有三个人轮流驻扎这里来着,天使问。
目标究竟具体定到什么地方呢?是要把这座公共建筑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牵扯进去吗?或者只干掉老板?之前他们讨论过。就定在这几个做了事情的人身上吧,听过恶魔详细的还原叙述之后,天使说。有些人会擅自把波及范围扩大,但他觉得那样很麻烦。他们还有不少别的目标要处理的。
他们俩去拍卖场帮忙搬东西了……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守卫后知后觉,抬起手上的长柄武器。恶魔将兜帽暂时放下,让对方认出它。对方还有点没想起来。谢谢你的情报啦,天使说。
过了会儿,他们再找到拍卖场的后台。他们探出头去,台上正在展示一个玩偶。它是未发育的小女孩的样子,比起他们曾经在一些路过的店橱窗见过的,做得更仿真,但离一眼分不清真假的程度还有很远的距离。它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做得很好看,但天使看得出来,细致勾勒了眼瞳花纹的眼珠只是摆设。在那双眼后面没有什么脑子,应该也就是些填充物罢了。
主持人走上前去,抓住玩偶的一只手臂,转动到某个角度,卡扣发出响声,然后再往外拽,光滑而曲线优美的这块部件就脱离了玩偶的躯干。女孩儿的脸依然平静,也不会张口,但它的体内某处开始发出录音失真的叫喊声。
什么啊这是,天使悄悄说。他接着还听到台下传来热烈的鼓掌声,真让人发懵。
会做出反应的玩偶,恶魔回答,我第一次见。
那不是什么很复杂的结构啊,天使说,以天使的魔法理论知识,应该在那玩意的内部加了一些触发式魔法装置。
可能是这里的顾客更喜欢这类东西。恶魔说。
主持人开始介绍起拍价,天使继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他能跟人类工匠合作,也许几天就能做个好得多的出来。至少叫喊的时候会张嘴的那种。
我看见另外两人了,恶魔说,他们在舞台对面,准备着搬下一样商品上台。
等等,会场里应该有很多人。天使说。他们的旅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引起了一些传言,现在得注意点影响。他转过身,拿起后台桌子上的工作表。等卖完这件,是前半场结束,天使看了看说,他们会休息一下。
手臂被装回去的玩偶安静地坐在让她更好看的打光下面。面前的众多顾客为它热烈地争抢,价格很快被抬高了几位数。它看着那一切——不,它并非有真实的眼睛或者接收影像的脑海。它是一件被制作成人形的美丽模仿品的工具罢了。
这可真赚啊,天使说。他又懂了人类世界新的一面,真是有意义的旅行。
拍卖进入中场休息。主持人走入后台那一边后,两名守卫兼暂时的搬运工,在后台这边守着马上要搬上场的商品,抽烟。他们聊了聊这件商品的话题,又聊了聊地下仓库那些玩意儿,昨天的娱乐活动,你有多么爽,我好像还欠点,这次换个位置吧。
他们注意到台下开始有骚动。休息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其中一个忽然意识到,于是发问。
主持人干什么去了?拉肚子?他们念叨着,嘲笑着,打算从后面绕过去看看,不过他们还没动身,意外的始作俑者就已经过来了。
他算好的,走过来时,恶魔说,正在回答天使的话,在拍卖之前,他会给点食物和水,还让我洗洗脸。
那当然啦,都是为了上台好看点,要不然卖不出好价格,会影响他的收益吧,天使说。
没见过的人,哪来的?小偷?守卫们捡起进行搬运工作时放在一边的武器。在他们看到恶魔那支角时,有一个明显的拐弯是他们其中一人造成的,事发后扣了不少薪水,这事儿太可气了,他们在酒后为此骂遍老板和恶魔乃至全世界,所以他们记得还挺清楚的,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虽然这只是让他们陷入更深的迷茫罢了。
台前,会场的观众们在过长的休息时间中窃窃私语起来,然后被一声叫喊打断。什么,是那个玩偶出了故障吗?但好像又和刚才演示时的声音很不一样。他们就听到一句,是天使不小心忘了关住声音导致的。灯光晃了晃,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有人起身去找工作人员,有人感到事情变得诡异,有点浑身发冷。
仅一层幕布之隔。
事情没有花多久,因为其实恶魔之前也没有在这里呆几天,很快就被买下,买家也就是他们前两天处理的那个目标。时间拖太长让别人进来发现他们也不好。天使拍了拍衣服,被剑刃不小心刺出了个洞。准备走了,他是这样想的,但在争斗之中,旁边下一个商品上盖着的布被掀开一角,让他瞥到一眼其中面貌,令他停下动作。
你看这个。
嗯?恶魔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出去几步了。
天使伸出手,将盖布一把掀开。这里的光线不是很亮,但足够看清一切。这是一件,呃,不太能说出在刻画什么的艺术品。他们都不懂艺术,不知道如何解读。它算是雕塑,但在基础的形态狂乱的构成结晶之间,镶嵌着另一种类跨度很远的装饰。说是装饰,不如说这才是主体,雕塑只不过是拿来展示它们的一个美丽构架,它给人这样的感觉。
那些眼睛。雕塑为它们做出漂亮的眼眶,不知道是怎么将眼球嵌进去的,仅在每一只眼睛上做到栩栩如生,通过眼眶的细微变化表现出各种情绪,惊讶、欢笑,有些困倦,默默注视一切。虽然很难理解,但可以感受到一种不普通的美感,有某种不明晰的情绪包裹在内。
要不是那些眼球和恶魔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他们还可以更好欣赏一点。天使看了看这件商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恶魔。对比一下,确认了不是相似或者看走眼,而是完全一致的色彩。
我大概知道这是谁做的。恶魔说。他住在这座城镇。是下一个目标。
也就是说是把你卖给了拍卖行的人。
对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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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想卖掉属于他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他看中、买下的东西,还是他自己的作品,都是他的宝贝,绝对不能撒手的宝贝啊。
但是呢,在另外某个时刻,他会看这一切都不顺眼。那些眼睛,那些好看的眼睛。因为一次只能获取两个,等待它重新生长的中途又要做防腐处理,最初看到时瞬间迷恋上的那种美丽,怎样都无法保存下来!一切都会变质,无法与料想一样进展,颜色最终如此参差不齐!他可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缺陷!全部,全部都是垃圾!正好最近缺钱用,他散发出酒气,全都卖掉好了!
然后在另外的时刻,他又因为宝贝丢失而后悔万分,怪罪自己,摔坏更多的物件,然后买更多的酒。
天使打开这所公寓的房间门,连房东在提起这位长期住客时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开门的动作推倒了门后放着的酒瓶,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窄小的房间里地面本来就少,还堆满各种东西,门都难以完全敞开,大部分是酒瓶子,之间丢着一些材料、生活用品、脏衣服、看起来是半成品的东西,封闭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住户自己闻不到的气味。打扮凌乱的艺术家躺在长沙发上,半梦半醒但不愿起身迎接新的一天,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他被开门照进来的光刺激到,只好睁开眼睛,看是什么人来了。
天使踹开地上一些玩意,好找到地方给他们落脚。恶魔跟在后面走进了房间。男人一瞬就认出了它。
什么,你回来了!他爬起身,想要飞过来,落脚下地,走了两步就被绊倒,摔得地板一震,有些东西发出声响,往旁边滚动。看着这个房间,天使开始觉得人类的酒饮品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男人走过来,离得越近越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的臭味,他双手抓住恶魔的肩膀。你长大了,人类说,你的眼睛……它们变了。
它变得更加美丽!
它变得如此肮脏!
你是把它送还给我吗,他问天使,你是天使吗?靠,天使被吓到。
太感谢了!
我根本不想要这件垃圾!
嗯,天使说,我猜这是喜怒无常第一名。
是的,虽然我记忆中他更正常点,恶魔说。
人类依然抓着恶魔不放,看着它陌生与熟悉混合的每一处,想要伸手去检查这是不是酒后幻觉的样子,虽然他看起来做不出什么伤害性行为,但天使还是拉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扯走,丢回他原来待着的位置。什么没扣紧的东西因为被撞到而断开了,发出尖锐的声音。恶魔左右望了一下,找到发声源头,蹲下身,将它掉落的腿安装回去。
男人被迫躺在沙发上,不知为何,又发出了浑浊的笑声,笑两句,咳嗽一下,又继续。他拿起了这睡床边伸手可得的地方的一件东西,给你看,天使,这是我的宝物啊。
为什么我还没把这些没用的边角料给卖了?哦,大概是卖不掉吧?
玻璃瓶里泡着不完整的眼球,被包裹起来不会逸散的血,几截手指、一束头发,中央是一颗同样有缺口的心脏。
呃。天使说。他思考了一下,转头问恶魔,怎么办呢,他的眼睛只有一对啊。
不是说不照单奉还也行吗,恶魔说。
感觉上不够等价啊。使用多次治疗魔法的话,现在感觉又很麻烦。唉,虽然这样很不适,但还是勉强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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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残忍,是有分水岭的。如果杀死一个人类,踢踹一条小狗,别人可能会说,啊——这太残忍了,这不是人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摔碎一个杯子,是残忍吗?将蛋糕切成一块块,大伙儿开心地享用,将香喷喷的面包片从面包机里拿出来,涂上果酱,将树枝砍断,将花朵折下。这能说是残忍吗?如果真的是,那人干脆就什么都别做好了,就别存在算了。
蛋糕在被分尸时会不会发出尖叫,也没有什么区别啦。
可能有些小孩会在看到这些没有意识的事物被伤害的时候,大喊,这也是残忍啊!请不要这样做!那只是一种认知发育不完全罢了。再过个几年,半长成的人类就会买一大束带水露的鲜花,去怀着热情追求配偶了。
如果你的认知成熟了都还在那么想,就是真的有问题。
天使知道自己现在的行动很有问题。从一瞬产生的认知偏差,以各种缘由持续了下去。
那是因为,它是特别的,就算它和其它杯子,看起来除了造型别致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这秘密。
不过,亲爱的我,这说到底难道不是为了——吗?
好啦,随便我怎样想都行。看着吧,行动吧,我一定会在旅途终点,找到真正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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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记忆中的宅子,人去楼空,门前台阶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就和这座城镇中他们经过的很多屋子一个样。
邻居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前晒太阳。她看见天使走过来,在看清他的面容时,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不禁发抖。
你是……!
啊,不会的,不可能的。她觉得自己只是老糊涂了,看不清东西了。
有什么问题吗?天使说。
你愿意听吗,年轻人,老人说,露出微笑。你很像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那孩子许多年前就去世了。你们看起来是外地人,可以听我讲讲他的好。在这个城镇还活着的那些人心里,他的罪恶,只是简单地病死都便宜他了。
你知道这回事吗?天使问身边的恶魔。
我知道以我的角度看到的事。恶魔回答。我不知道对这里的人而言是什么故事。
那孩子对所有人都很好,老人说,经常帮我搬太重的购物袋,夸赞我亲手做了分给附近孩子们的小饼干。早上遇到我,他会精神抖擞地跟我打招呼。
早上好!
我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儿。除了他,没人会对我这样说。
但他的脑子有点问题,老人说,有时他会吃着吃着东西,忽然不吃了,忽然将杯子轻轻放下,跑出去,想跑到某个地方去的样子。
本来,每次只是一会儿罢了。但自从他家买下了一只恶魔,一切就都变了。说到这里,老人的脸色变得狰狞。都是它的错!它身上附带着世间所有恶毒的法术!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邪恶的化身!
它蛊惑了那孩子!
天使伸出手,将恶魔的兜帽往下按了一点,把眼睛完全遮住。
而那些人,他们都认为是那可爱的孩子和恶魔走太近的错!啊,我有看到,他甚至偷偷把恶魔带上街道,跟朋友们说,让它和他们一起玩吧!就像它是个什么东西一样。
我有看到它的模样。就算别的恶魔与邪恶无关,但它是特殊的。看它那样子。看它那不祥的扭曲的样子!
你要不躲到我身后去,别让她看见,天使说。恶魔照做了。
就因为那个恶魔的法术,不久之后,那孩子就生病了,卧床不起。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病,怎么治。接着,他的父母,来看病的医生都开始生病,就这样传遍整座城市。太多人死去了,这让我们的城市一蹶不振。
等他们找到这个源头时,孩子和他的父母也在瘟疫早期就都病死了。但他们的恶魔,还活在他们寂静的散发臭味的屋子里。这么长时间过去它都没有死,这难道不说明,它就是已经超出界限的,恶的实体吗!
他们将它丢到火堆上烧死,将残骸丢到城外。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判定瘟疫是这个家庭的责任。他才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只是对不该的对象也太好了,因为他对所有存在都想温柔以待。啊啊,那天使般的孩子。想起他的笑容,让老人抱脸哭泣。
天使收起来的翅膀不禁抖了一下。
人们现在都认为是那好孩子的罪。他们还……唉,你们要是在这儿多停留几天,就会看到了。
看来这个目标已经不在了,没办法,我们走吧。天使对靠在自己身后的恶魔说。
你!老人擦了擦眼泪,看着天使说。走之前,你能不能……对我说几句话?
暂时给我一个,那孩子还活着,甚至已经平安长大的幻觉吧。
唔,但我不是很想温柔待你。天使说。他们走了。
说说你的视角,在路上,天使说。
没多大差别,恶魔回答。最后在城外,因为听说了瘟疫不敢进城的旅行商人将我带走了。
瘟疫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恶魔说,一些伤口因为填充了别的东西长期无法愈合,其中滋生了不洁之物,类似于人类尸体的演化,它说,然后从我这里传到了他们身上。
听她说的,你应该早就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到这里来没什么意义,天使说。它的记忆又不会出错。
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恶魔说,对不起。你可以……
也没什么关系。至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
我曾经听人类传言说,天使是死去的灵魂变成的。
不是那样的哦,天使说,虽然天使并非通过长辈交配、怀胎、生产来诞生,但我可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些事,对这里也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嗯。
什么,天使说,笑了起来,我懂了,你是在怀念那个孩子。
我不觉得,恶魔说,实际上,他和别人的区别也不大。
……不过,也许吧。它本应不理解怀念的含义,但莫名好像能将某种感受对上号。
反正来都来了,天使说,不如在这里休息几天。这里人不多,你会舒服点吧?而且刚才在餐厅时,听到老板说,几天后会有什么祭典。
这是最近几年才定下的纪念日。缅怀伤痛,让瘟疫过后的新生儿们也能记住教训。人们在夜里点亮广场中央的大型火堆,将做成小孩模样的玩偶,也不知道有多相似,反正只是一个代表,庄严地推入烈焰中。还有好多小号的玩偶在售卖,提供给人们自己点燃。
哇哦,天使在人群边缘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叹道,要是我真的是他,我可要受到严重的伤害了!
也许再过几年,他们可以为这流程定制被燃烧时会叫喊的玩偶了。
不过,在一些燃烧、渲染仇恨的节目过后,大家又转而庆祝存活的欢乐。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世界大部分还是给予快乐的。美食美酒端上来,歌谣唱起来。人们在火堆附近结伴跳舞,胆怯的年轻人坐在餐桌旁,犹豫要不要邀请心中的对象。
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点的位置坐下,来都来了,吃点好的吧。菜单上除了给儿童喝的果汁就是酒。这么多酒……天使看着周围的桌子上摆满的酒瓶,都看不见其间有食物啊,他们明天会变成怎样啊?
要看喝的量,恶魔说,只喝一两杯的人,不会有很大变化。喝多的人则会特别不辨轻重。
那我要尝尝看,天使说,似乎人类特别喜欢这东西。
他们喝了一点。天使觉得很难评价好坏。我们还是专注于食物吧,吃的真不错,大概因为在庆祝的原因还很便宜。
他们旁边桌也许是喝多了,开始一个比一个扯嗓子地唱歌。那歌谣似乎在颂唱未来必定有的希望,看来即使现在城镇有些倾颓,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这就是人,这就是世界,即使偶尔有点小灾难,但以后一定会有好事的。
而不是所有好事最终都会变成灾难。
你会唱歌吗?天使说。
我会唱一首人类从天使那里偷来的歌。恶魔说。他们想看恶魔唱这种歌会不会被伤到。结果挺令人失望的,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来补足心情了。
那一定是我知道的歌,你唱唱。
恶魔吞咽食物以后,开始唱。
它学习得很完美,大概连原本那位天使有点走调的部分都学下来了,令人想笑。别这样。虽然那歌颂的语句里,没有填充任何感情呢,正面的或者讽刺的,全看听者解读。如果意识到这是什么身份的家伙在唱,感觉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这也让人很想笑。天使是不可以在颂歌响起时笑的!但这里不是天堂,没谁看着,所以他可以随便啊。
天堂的那些歌自带容易辨识的属性。这是,有人听到,有人认出来,这是天使的颂歌?这里有天使在吗!他们站起身。这里已经离天堂之门很远了,他们从没见过天使,对天使的认知也更不靠谱。天使降临到此地,那我们来年一定都会幸福的!请与我握手,用羽翼触碰我,治好我的伤痛吧!
呃……天使想,他不能露出没染色的翅膀来,会完蛋的。不是不是,我们是普通人,天使对那些视线聚焦到他们身上,并且正在越来越多靠过来的人解释道,我们只是旅行的时候学到了这首歌而已。
这样啊,人们有些失望。但是这首歌,果然还是给人天使就在这里的感觉。再唱唱吧,他们说,再唱给我们听;唱就不收你们饭钱了!摆摊的餐厅老板也说。
天使觉得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他唱不出一个音来。
要继续唱吗?恶魔问他。
好的好的,你唱你唱。
瘟疫的纪念日这个晚上,瘟疫的源头在此处为幸存的人们歌唱治愈他们心灵的歌。有人被歌声迷住,想离它更近一点,但被天使拦住,因为不小心让角露出来就完了。多么美妙的声音,有人说,这位旅行者应该当个吟游诗人。它唱过一段后停了一下,有人给它水杯,有人把自己桌上的食物分给它。我们还想听,可以继续吗?有人说。恶魔用眼神询问天使,天使边往嘴里塞东西边点点头,然后它就继续。
教它唱歌。
用双手将它的声带撕碎。
天使觉得这种感觉就是人类的喝醉。
这位歌手听起来嗓子有点哑了,有人说,够了够了。对不起,让你受累了,也没能好好吃东西吧?都凉了,餐厅老板说,再给你上一份吧。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时间也晚了,再去跳最后一轮舞吧。
人们大部分散去,但有些人还是围在他们身旁,只是看他们吃东西,也许还在怀疑他们其实是真的天使。
不久后,宴席彻底结束,他们回旅店去。
呼……还好没有被察觉,天使说。
恶魔摸了摸自己的兜帽。这样啊,它说,他们把我当作人类了。
确实,嗝。老板说免单,所以他吃太饱了,吃得老板都瞪了他一眼,但是对恶魔就很好,因为是它在唱歌呢。
感觉很新奇,恶魔说。它自然看过人类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进入其中还是第一次。短暂地扮演了一个被人喜爱的角色。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他们聊着天,没注意到背后有人跟着。见他们就要走进旅店了,人类急了,急匆匆地追上来,恶魔回过头去,被他拉掉了帽子。
对不起,他只是想看一看唱歌的天使的真正面容……他惊呆了,不禁坐倒在地。这里的人们对恶魔的印象也有严重的夸大,人类发着抖,说不出话。
是不是他马上就要染上治不好的病了?会传染给别人吗?会引起又一次灾难吗?明明刚才,还听到天使在歌唱……但是,啊,唱歌的家伙其实是……
呃……天使想,要不直接灭口?等等,我可是天使,居然在想这种事,一定是喝醉了的缘故。
我有个请求,恶魔说。
你讲。
有没有魔法可以让他觉得这段记忆是幻觉?恶魔说。
哦,这是个办法。可以的,天使说,应该可以。
他们处理完突发事件,回到旅店房间里。
你还挺好心的,天使说,看着窗外路上,那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我们之间没有……恶魔说,顿了顿。没有算全城人当初将它烧死那件事。如果算上的话,要怎么办,让这座城市也陷入火海?但是就在刚才,他们对着它一个虚假的人类身份,那么友好,露出笑容。把无毒的食物塞到它手里。
这是以谎言为基础,它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在发生改变,有些东西在生长,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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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二个目标是魔法师。也是最后了。他们进入这座城打听时,得知专职狩猎恶魔的猎人几年前就死于恶魔之手了。可惜。不过,人类身上也没有翅膀,翅膀被扯掉与损坏的事要以何种形式报复也是个问题。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苦——这样的想法,也本打算回报给他的。
恶魔依然披着伪装,但登门拜访时,魔法师一眼就认了出来,好像早就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来这里。别看我足不出户,魔法师说,我的消息很灵通的。
他看上去即使知道很多人死了,已经引起了人类世界的一阵蔓延的恐慌,也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受到威胁。两位被他迎进客厅,就好像是普通的客人。水壶自动给他们倒茶。
那些事情听起来就知道肯定有魔法参与,魔法师说,你是怎么学会魔法的?这一位主人教的?
我不能使用魔法,恶魔回答,我身上的各种持续性魔法让我不能动用自己的魔力,否则会破坏平衡,也无法控制。
你身上……魔法师说,检测了一下。这个,这些可不怪我!这都是什么半吊子加上去的东西。这些成分加在一起,你没有死掉还真是奇迹,哦,让你无法死亡的是我来着。你的角,他看了一眼,各种意志力通过魔法让它长得七歪八扭,这真是浪费,魔法师说,我取下来当作施法材料的那只角现在也只用了三分之一。
说回来,那看来这些事主要是这位主人动手了,魔法师看向天使。原来如此,不止是普通的魔法师,还是位天使。怪不得,天堂的战斗用魔法体系比人类这边强多了。
我可完全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走到一块儿,干起这种事,不过我也无所谓。魔法师说。不过,我没见过天使啊,你能不能放出翅膀让我看看,我不拔羽毛,只是观察一下。
不行,天使板着脸说。
唉,魔法师叹气,好浪费。
主要是因为还没决定复仇的形式,他们才会陷入和平情境,在这里喝茶聊天的。
我要问一下魔法的事情,天使说。我对操作记忆的魔法有点了解。
是什么人类不知道的天堂理论吗?我很想听。
你在实施这魔法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对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的个体是无效的。
确实如此。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并非普通的恶魔,低级的反应器。
当然知道,看它的样子就知道它绝非普通,然后再探查一下就知道了。
但你还是做了。天使说。
需要给你什么特别的理由吗?魔法师说。我可喜欢它了。我曾经还以为是不是什么固定的整个种族的异变,但后来再也没有找到这种恶魔了。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早卖出去,他说,我还有很多试验想做。而且要是能做出第二个这样的东西,又可以大赚一笔。
天使感到无话可对。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恶魔。
恶魔思考了一下。交出你当初使用的魔法吧,它对魔法师说,让他对你使用,让你不死,且感受痛苦。
我是人类哦,魔法师说,没谁会想伤害我,人类都很好的。不过,你们是为这个而来的?这样的话,他说,我有解除这些魔法的办法。
这句话倒是比起之前那些台词,有重量多了。
他不一定是在说真话,而且,如果真的全部解除了,恶魔会变成什么样子?逆转的程序绝对不可能做到完美逆转。天使想。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找我的笔记。魔法师说,起身去往他的研究室。
他以前还做过什么?天使问。
教会我很多东西,恶魔回答,让我了解人类世界与野外的基本不同。他不会因为情绪做什么行为,它回忆道,他只是取得他想要的东西,以及做实验。
很难说是好是坏,天使想。
魔法师进去的那扇门里传出一些骚动的声音。不太对,天使感觉,他站起身。
门忽然破碎了,撞碎它的黑影窜出,快到天使无法看清,即被扑倒在地上。干瘦的双臂却能紧紧按住他的身体,实验体张开大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那是彻底的野兽进食的方式。天使感受到了痛楚、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与对生命的威胁,他的羽翼不禁伸展了出来,张开扑腾。他抬起手抓住了实验体的脖子,想着要用什么魔法来对付它,因为仿佛啃到了骨头的痛,他的意识变得不太清晰。
这玩意儿速度与力道都超出他想象,因为他一直对付的顶多就是优秀的人类罢了。魔法形成的短剑从它的胸膛生长出来,但这样也没有让它停下,它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将胸口的利器拔出,反给刺进了天使的腹部。
所有的天赋本能都是用来伤害他人的存在。这就是,人类印象中永远在恐惧着的那东西。
天使听见几声枪响,就算这玩意不会感到痛,他开始用力,人类觉得用这玩意儿就能干掉天使吗?那可怪不得人类总没事想攻击一下天使呢,人类都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样子,他边抬脚去踹,边用新的利器穿透它的脑袋,没有用的话就多来几支,多来几次,羽翼挣扎着,有许多的羽毛飘落,他为了反抗意识的混沌而睁大眼睛,与实验体的双眼对上视线,他沉默几秒,然后刺穿了它们。
不知道是他在混乱中破坏了什么,还是恶魔的子弹破坏了什么重要的部件,黑色的长着双翼的实验体终于停止了行动,扑倒在天使身上,他赶紧将其推到一边。
恶魔蹲下来看他。
你流了很多血,恶魔说。
没事,天使没这么容易死,他边说,边给自己放治疗系中加速再生的魔法。但是他的意识开始不清楚了,没有魔法能治好这个。大概是因为痛和失血,他迷迷糊糊想着,这可是第一次……要……怎么办……
如果没有我的话……
天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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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站在门旁看着这一切。结果令他非常满意,天使没死,但暂时战斗不能,这期间可以变成让他能利用起来的东西。恶魔本身应该没什么战斗力,又不会魔法,如有需要,他再放一只实验体出来对付就好,他手上的武器有点威胁,但刚才应该用光存储的魔力了。
他看见恶魔站起身来。欢迎回来哦,很久不见,他说,这次是正式的,他刚刚说过了,他还有很多试验想做,虽然那些笔记他得花时间找找,把恶魔身上糟践的魔法处理一下也是个问题,不过他得到的东西够多了。
这是什么?恶魔指着倒在地上的同类形状的东西问魔法师。
你应该知道的,魔法师说,我听说了很远的地方出现狂化的恶魔的事情。虽然听起来是个惨案,所以我想啊,我能不能也弄出来一个呢?为此我做了很多试验。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方向对不对,他挠挠头,不过目前的结果也能派上点用场了。
不仅满足了探索欲,同时也有很大的商业价值,感谢那些居然有半分真实的古老传言。
那件事说的是我。恶魔说。
什么,真的吗,魔法师的眼睛亮起来,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前因后果,任何影响因素都别漏掉,反正你应该都记得。哦哦哦这可太棒了。
它不知道。它就好像忘掉了这件事一样。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是他们相遇的契机。那之后又发生了好多事。
然后,到了现在。
它在一瞬间里回忆了所有过往。
我知道了,恶魔说。给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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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醒了。
他感觉到了天黑了,但同时……有什么东西,非常明亮,而且在散发巨额的热量。
他爬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持续推进加速再生的魔法还残留着一点,伤没有完全好,但基本没问题了。
有烟进入了他的气管,他咳了几声。他意识到是有大量东西正在燃烧。不如说,他四处张望,眼见的一切都在燃烧。他们正待在街角,几小时前经过的繁华街道现在被火焰占据,有人在逃跑,有人在叫喊、在哭泣,他们身旁就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看到恶魔坐在他身旁,披着长袍。
发生什么了?天使问。
城区大部分已经着火了,恶魔回答。
天使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你干的?他说。
我……本来是想烧掉你掉的羽毛。恶魔说。
这差距可大到过分了。不过,咳咳,再在这里待下去连我都要呛死,天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四周都是火,恶魔说,一座建筑此时轰然倒塌。走到这里没路了。
这样啊。那幸好我醒了,天使说。这时也管不了别的了,他张开翅膀。他发觉恶魔光着脚,向他伸出来的手,连着手臂也看不到衣服袖子。看来他身上就只有这件袍子了,天使想,暂时没时间想具体发生了什么,以之前的方式带着它起飞。
他们飞到了城外一处小树林旁,逃出城的民众们聚集在城门附近。还好天这么暗,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
逃出来的人悲伤着,咒骂着,失去的财产与亲朋好友,正在充当燃料。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火焰蔓延得如此快,根本来不及救援。
那个魔法师会不会也逃出来了,天使在不远处看着那群人,说。
他已经死了,恶魔说。
哦,你做的?那很好嘛。天使说。他看着城市。城墙内高高的火光,串连在一起,像一条长形的巨兽,在吞噬、伤害、叫嚣。看这一场表演,付出的代价无可计量。
你要去救人吗?恶魔见他盯着火场,就问。
天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毁灭之景。他的内在正被牵引,探明了什么事情。
嗯……我……还是不去了。摇摆了片刻,天使说。
熊熊火光映照在他眼中,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
我们走吧……他说。
但被吸引住的他,身体很难移动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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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什么……念头的入侵。
嗨,亲爱的我。我还记得我是为什么开始旅行吗?不,不是我的表壳所想的、所说的那种理由。唉,我真是迟钝极了,不给点刺激就想不起来。
什么是真的我?白色油漆一定不是真的我。我总感觉一定有一个真实,就埋藏在我的深处,而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配合天堂的、这个世界的规矩,所形成的一件不可以脱下的长袍。这些都是假的,只有那个我不知道的我才是真的,这样的生活越发进行下去,我越发无比地想要见到真正的我。
我只知道我的存在,而完全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但寻找真实一定是件好的事情。对吗?
很对。很好。事情发展得也如我所愿。不过我啊,我要提醒我一下,我从旅行一开始,所做的一切事情,就已经完全不像所谓的天使了。想得起来吧?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开始脱离这表壳,往深处去探索了。实际上我离我也不是那么远。我其实一直都在这里。就看我意识到了多少。
在我完全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可以看见我了。如果我非要让意象这样展开的话,好吧,于是天使在这虚无的空间中,看见了一个黑色的球形,不可辨明的颜色在圆形中滚动,体现它不是一个静物。把我的表壳和内里完全分开其实没什么意义。快看啊,我,这就是我一直在追求,朝思暮想的东西。
说实在的,真实并没有什么形态,重要的是真实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对吧。
于是天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是黑色的,但不,是被染黑的,是某个存在的血。血是从他手心的某一点开始往外溢出的,浸透了他的掌缝,越过掌边,滔滔往下流,像是瀑布,浸没他的脚,他的腿。
不……不对……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啊!
啊,那是哪部分的我在这么想着?分清楚也没意义。我同时在抗拒事实,同时在感到愉快,对吧。
愉快,以及贪婪。黑洞、深渊、血盆大口。
这就是真实的我。
我不是最想意识到这个了吗?基础的感受是不可否认的吧?很开心,真实的我表示,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然后我绝对还想要更多快乐,躯壳呀,请赶紧交付更多给我。
永远不会满足,不会停止。而且还有可以永远索取快乐的对象,是吗,我真是做了好事被祝福了呢。继续唱歌吧,唱天堂的歌吧,那样会别有趣味呢。
天使听到了自己之外的断断续续的歌声。
……等等……啊……
等一下!
为什么?这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
我希望我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时间不会倒退。
我要,抗拒,这指向星球,指向宇宙一样的,庞大的真实吗?
我啊。可是只要一陷入犹豫,双手染满的血就会为天使做出提醒,现实是什么。
没错。这不对。我……
他感到了,与真实同等深度的恐惧。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我。
原来如此,我要进行否定吗。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真实了,就算想要和以前一样度日,这已经清晰的意识,也会随时随地发出噪音哦。
这都是因为……不对。这都要怪罪……不对。明明我想要的是……
真实。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逢场作戏?我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了,我是在发疯吧?能用疯狂来搪塞吗?这可以停止吗?还是会随着我的意识存在而一直进行下去?
说明白点吧。我不想要这个千辛万苦找到的真实的我,是吗?
对,就是这样!
不过做什么我也不可能摆脱掉的,因为这是我的一部分,还是核心一样的一部分哦。
——这都不重要了。
哦哦。天使忽然感觉到很轻松。刚才发生了什么呀?漫长的、丰富多彩的旅行是什么呀?有什么存在曾经在这里吗?他只感觉到身体上一些残留的疼痛。啊,什么?天使们告诉他,你生了病,现在已经完全治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是个普通的天使,是这个世界最良善的种族,一点坏事都不会做。不过这个世界本身就很善良,就算有恶,也只是点人类的小恶。
齐声欢笑吧,齐声唱颂吧,阳光永远照耀着大地。
他露出与每个天使一样的笑容。
我一无所知,或者说视而不见,这样就可以通过完美的表壳来得到幸福。
·
黑色的水终于溢出,沿着杯身流下,走出连绵不断的水痕。
我死去了。
如果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我还未死去。虽然确实有很长时间的中断,只是又在那条线上徘徊了一会儿而已。
即使到这个地步都……依然存在着。虽说如此,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了。躯壳没有再恢复了,看来居然是有极限的。但意识却还在,还能有这种事啊。
那么我,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去感受,好像确实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它花着永无止境的时间,慢慢寻找着答案。从每一个无形的碎片中,偶然瞥见世界的一角。意识依附于新的基底在慢慢生长,感知的获取渐渐变得稳定。
我感知到了什么?
我感知到了整个世界。明媚的阳光,青葱的绿草,鸟鸣与树叶的清香。搭起人类建筑的每一块石头,帐篷,新生儿的哭泣,女孩往嘴里塞着食物,以前不熟悉、但现在已经习惯的街道与人群。人们发出声音。在房间里,破碎的玩偶。杯子的碎片,食物在生命体内被消化分解。
天使。天使们站成规律的排列,齐声歌唱。那里面有一个我认识。他也正在笑着歌唱。第一次听见他的歌声。他和其他天使一样,仿佛放射着光芒呢。看起来大家都一样,与纯白的羽翼一样,幸福感都是真情流露。
……这样。这就是世界。无比美好的世界。
现在,我要做什么呢?虽然首先的问题是,我还能做什么,躯壳已经不存在了,仅凭意识可以与这世界上的什么东西互动?就像找到感知一样,慢慢地去寻找吧。
要做什么?嗯……让我回忆一下,我之前有收到什么命令吧。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之前,天使这样问过。不过,我只会等他说出他想要我做的事情,然后进行附和。对,这些事情从未改变。
恶魔。它看见了野生的自己的同类们。啊,不过现在它的身体已经不存在,还可以算同类吗?它的意识在同类的群体中穿梭,观察着它们,因为它其实并不熟悉这些同类具体的模样。
就像是梦里一样,所有的同类向不存在实体的它匍匐,歌唱,伸出手。让被久久遗忘的黯淡联系,重新被发现。
种族被设计出来存在的意义?被猎杀的仇恨?它全然不知那些事情。如果事情发生,并不是来自那样的原因。只是简单的,它的个人行为。感谢同类们,它有些理解要怎么做了。
……这个问题,就这样。开始行动吧。
·
有那么多古老的传说,说世界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么是否有任何预言说过,恶魔们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天使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他以为自己在之前应该已经被杀了。身上被刺穿的衣服附近,有别的天使的治疗留下的痕迹。但是,他爬起来,左右张望,探查不到一个还活着的气息,大地正一片死寂。
仿佛毁灭的铁蹄早已踏过境。那么,又为什么——他还活着呢?
他转回脸来,面前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只恶魔。颜色不同,但是恶魔没错。他的眼睛辨识出来时,便浑身不自觉绷紧。他还活着,但魔力、体力很不够。只是面对一只,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存活。你现在这样看着它没什么力量,但一旦它变成狂暴的样子……
你认不出我,恶魔说,看来你失忆了。噢,你说过天堂有操作记忆的魔法。
有点好笑,怎么一股跟我很熟的样子,我怎么可能在任何场合认识一只恶魔啊?天使这样想着,捡起一把剑,朝对方刺去,希望赶在对方发动攻击之前突袭到。
所以,在他感觉自己完全刺穿了那具身体时,他非常讶异,这种触感不对。
他拔出剑,恶魔的身体倒了下去。在他的注视下,身躯变为一片黑色,像一滩血被阳光蒸发,慢慢消失,除了脚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愣住片刻,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那完好无损的恶魔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的翅膀被砍断后新生的尖端,羽毛是原来的颜色。恶魔说。
天使闻言,回头检查了一下翅膀。是真的。但……对方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他变得犹豫起来。
你可以说是沾上了血,这样你就不会完蛋了。恶魔说。
天使喘着气朝它再度冲过来。
……
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意识到,我是无法被杀死的。恶魔说。不要再来几次。
这就是魔王的本事吗?天使说。
实际上是人类的魔法造成的。恶魔说。它就这么说,对方也无法理解,无法相信。
好吧,天使说,看对方暂时也不想攻击他的样子,将剑拿在身旁。想问出什么情报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想玩什么游戏的话,我奉陪。
两者沉默片刻。
我们一般相处时是你先发问。恶魔说。
什么啊?唉。天使说,那行吧。魔王大人,为什么要毁灭世界?本性使然?
我是在执行你的命令,恶魔说。
他妈的推给我还行?天使说,没意识到自己在说天使不会说的脏话。
是你让我去复仇的。复仇的对象,是对我造成伤害的存在,这是你的定义。在我最近思考过后,结论是,对我造成伤害的,是这个世界包括我自己的存在本身。恶魔说。
对整个世界复仇?还是很好笑,天使认为,不行,完全没法理解,大概这就是恶魔吧。这个世界怎么伤害你了?他说。亲人被猎杀了之类的吗?
"我觉得我有一点理解你了。"
不是,恶魔回答,我没有亲人。我与同族的联系让我开始能控制他们的躯壳,乃至用意识驱动物质,形成自己的躯壳。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只能杀死我制作出来的躯壳,已经无法触及我的意识存在。
看来没有东西可以阻止你毁灭一切咯。
我不会毁灭你。恶魔说。
为什么?天使说。只留一人独活,让他享受整个世界大小的痛苦,来作为复仇的终点吗?
道理上说,你是复仇的一个重要目标。但是,我的意识中有很多东西,阻止我这么做。恶魔说。一些联系,一些记忆,那些它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在强烈地阻止它这个念头的实施。令它寸步难行。如果发觉了无法抵抗,它就会接受。
所以,我接受自己的选择,它说,我放弃对你的复仇。
你做的其他这一切也足够伤害我了,天使说。什么啊,这个和那个。毁灭者杀不死。然后也不会杀他。所以呢?这样下去,会迎来什么?
可恶,这都是什么,他为什么在和魔王对话,这一切绝对是恶魔的骗局。天使用这样的想法填充自己的脑袋,因为已经想不清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了,多亏了这段对话,我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他说,提起武器,朝恶魔扑过去。
如果他还记得,若他身上那些联系还在,如果他能想清楚,说不定他能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呢。
因为,只要他说"停下来",对方就会停的。
·
天使待在一片虚空里。
嗯?他在这里待多久了?他什么都不记得。时间的概念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记忆部分重连,声音说。有一段被锁了阅读权限。这个世界自创的魔法?打开了。
天使如梦初醒,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他想问问题,但不知从何问起。
给你解释一下,声音说,你所在的世界已经是完全毁灭的状态,停止运转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收拾残局时把你的意识抽了出来。
这个空间是不是不太实在?声音调整了一下,让虚空转变成他的……他自己的房间。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坐在床边。窗外是平常的白天,但窗外的世界已不存在。
不对,天使说,应该还有一个幸存者,它说过它不会死亡的。
确实,声音说,它的问题很麻烦,不知道解释给你听你能否理解。你们世界的魔法给它的意识造成的影响,在某个时刻后开始加剧,而且因为失去了身体,它的意识部分和世界基底联系、混合在了一起,这边好不容易才能大部分保持完整地分离。
它现在在哪?
抱歉,它现在已经被送走、拆解做详细检查了,我们需要找出一个意识导致世界毁灭的原因,从它的构成中寻找问题。声音说,我们要复阅大量记录,寻找这个世界的运行在哪块出了错。这会是个非常费劲的活儿,声音说。
拆解……
但是,天使说,它是不会死的。
在你这个世界体系里是这样,在这之外就不是了。这是破坏性检测。声音说,粗略检查记录后也知道你们很难过。很抱歉,我们不会无情对待任何意识的,有弥补的礼物给你。因为不能给它了,所以给你的是双倍。
什么……什么东西?天使问。
给你一个小型世界,有使用期限,但对于你而言会是很长时间,足以你把这段记忆淡忘三次。附赠一个语音助手,声音说,在这个世界的范围内你可以实现你想要的任何事情。
可以将谁复活吗?
行吧,把这个世界的记录导过去,你可以复现大多数事物,声音说,但如果你说那一个,不行,这在范围之外。
……天使没有再发问。
如果你觉得可以,三分钟后你就会被导入新世界。
我知道了,天使说。就这样吧。
你知道吗?像是神一样的存在?你们都是蠢货。谁毁灭了世界?现在,就像是被分解了,躺在像是试验台一样的地方,我是这样想象的,因为它不会死,所以它的每一部分也许还会挣扎,生长,那个它,是罪魁祸首?并不是。
是我。因为发号施令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极具破坏性的异常,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认识真正的自我。
那个声音似乎离开了。不久后,天使听到另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
你已经来到新生的世界。这个世界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你手里。请提出你的要求。
我感觉毫无变化啊,天使说。
实际上基底已经换了,假声说,只不过为了让你感到舒适,此场景没有变。你只要提出要求,世界就会开始按你的想法构成。
嗯,天使说。世界之类的,先放一边。我有些别的事情。
我可以在限制以内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首先,天使说,能固化我的记忆,让我不会发生忘却吗?
可以,假声说,如果你确定,我会将忘却这一效果关闭。
好的,就这么做。然后,天使说,能否让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消亡?
假声沉默了一下。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也无法做到绝对,假声说,但我有一些方案可以让你在这个世界停止运转后也继续存在,以及躲过现存消除程序的手段。
挺好的,就那样做吧。天使说。
如果有别人在,也许会很奇怪他想做什么。而他会回答,这不过是从前的延续。
复仇。
对谁呢?对这个世界。不是说这个小的水晶球。我已窥见这之外的世界,如果说有什么造成了这一切,就是这个水晶球外的那些没有自觉的家伙,和他们世界的存在。是的,我完全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反正看到就知道了,知道了就会有对策的。
报复什么呢?
为死去的人而进行报复。
一个小问题,天使说,你可以变声音吗?
可以,假声说,告诉我你想要的声音即可。
——这样可以吗?
唔,他很希望听到,但听到又很膈应。改回去吧,他说。
就是在这个房间,那个人醒来,与天使第一次对话。他喝掉天使给的水,在每一句话的间隙,观察天使的反应,来做出应对。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那个时候天使问他。他没有。所以天使说:那么……去复仇吧?
请你解释一下复仇的定义,他说。
让伤害你的人,也得到同等的伤害。这会让人快乐的。我会帮助你的。
好的。他说。
这和天使记忆中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仿佛也没有任何区别。
你能把他复活吗?天使问。
我可以通过你记忆里的信息将他重新构建出来,假声说。
那不行,那不是真正的他。算了,天使说。
那些家伙也许还会来观察他这个私有小世界的进展,所以有些事情他得做。做点表面工夫。他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计划,但总会有的。
·
是吗……复仇。亲爱的我,真是好借口。
依我看来,只不过是我的真实已经无法抑制渴望了而已。我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异常个体了。因为真实的我啊,永远在叫嚣着,要伤害、破坏、吞噬、让一切毁灭。在吃掉一个世界以后,发觉这之外还有更广大的世界,这可太让我蠢蠢欲动了。
不过,这也挺好的嘛。真实的我需要我的表壳来进行掩护,才能实现目的,满足欲望。表壳多几层也没关系。你看,正由于表壳与那个家伙产生的感情联系,让我避免跟世界一起毁灭,能继续追求欲望的满足。多好呀。那个即使有意识,也和低级反应器没什么区别的家伙,真好用啊。
什么,要我不要那样说吗?唉,好吧,无所谓。只要目的地一致就行了。亲爱的我啊,可不要老想着和我二分开。其实总体而言,只不过是我内心的一些纷争,所有想法都是我一个人的,可不能把责任推出去给谁。
答案总会落下来的,就像是一切都会走向终结的命运。
备注:
免责mode:笑语
玛格那斯踏着第六响钟声走进国立医院。
六声钟宣告教会的宵禁令启动,基列耶琳的居民们该回到家里,现在是圣职者们的工作时间。医院正厅的大吊灯熄灭了,只点着几盏留给夜间巡逻者的油灯,玛格那斯在晦暗的门房前停下脚步,早就等在那儿的守门人立即殷勤地从小窗户里伸出脑袋来,维持一种弓着腰又昂起头的恭敬姿态:“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吗?”
“检查宵禁,”玛格那斯和善地对他笑笑。那张探出来的面孔尖削又生满黑毛,一对浑浊得分不清黑白的眼珠深陷在头颅两边,叫他不得不侧着脑袋看人,玛格那斯面不改色地注视守门人宛如古怪鸟类的脸,问:“候诊区还有没走的病人吗?”
“没有了,没有了。”守门人连连摇头,弯钩状的两片尖嘴开合,露出鸟喙间一排脏污的人牙齿,门牙焦黄,在阴影里都十分扎眼。玛格那斯忍不住绷了绷眉头,那一丝不满叫守门人看了去,装下一颗脑袋就已经相当拥挤的小窗框里马上又钻出一只戴着棉线手套的手,守门人在鸟喙上摩挲两下,啊哈一声,换上副恍然大悟神色:“不过好像还有一位教会的大人在这里,我刚刚回来准备关门,就看见那位大人在大厅的椅子上睡着啦。您要去找他吗?”
玛格那斯礼貌地道过谢,婉拒了守门人热情提供的带路服务,快步向门廊里走去。他感觉到背后芒刺般的视线,油灯橙黄色的光晕下那颗黑漆漆的鸟颅嵌在墙上,眼珠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玛格那斯反手在背后关上了大厅的门。
怪物。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老守门人原本的容貌了,他们都为基列耶琳服务了数十年,在女神尚未替他揭去眼前的迷雾时……他应当是见过那副人类的假象的。
玛格那斯按住挂在腰带上的武器——他管它叫兽爪,虽然那两根古怪的尖刺无论如何也不像一只兽爪的形状——向大厅里望去。教会颁布宵禁令之后街上的人和怪物都少了许多,甚至一个月里偶尔会有几天,那些恼人的黑色生物不再围着他打转,要知道过去的几十年里它们可一刻都不愿离开他。
看来今天便是一个安定的夜晚了,玛格那斯将空荡荡的大厅环视一遍,从武器上挪开手掌,快步向候诊区唯一一个人影走去。粉色头发的年轻圣职者窝在候诊区的木椅子里,胸口扣着本翻开的书,形状奇特的双刃武器靠在墙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空旷的墙壁间回响,显然是正在浅眠。
玛格那斯记得他,作为教会里的长辈,他认得绝大多数圣诗班长大的孩子,这个名字叫泽罗的青年进入圣诗班时,玛格那斯自己还算得上是年富力强的岁数。
不过让他记住泽罗的并非这些。
脚步声走近时年轻人睁开了眼,他本就睡得不深,更未因此丢掉基本的警惕。刘海下一双漆黑眼瞳眨了眨,迅速清明起来,泽罗松开攥紧了书脊的手,起身问候:“伯特利神父,”话音顿了顿,想起现在是偷懒被前辈抓了包,又不太好意思地抓一把后脑,把那股扎成辫子的粉发挠得险些散开,“抱歉,昨晚没休息好,突然犯困了。”
“年轻人精力好也不要太放纵了,”玛格那斯对他笑了笑,七分和蔼三分教诲,不会太严厉也不会太宽容,“这次仪式非常重要,可别耽误了值夜。”
“哈哈,我也想啊,可惜还没机会呢。”
一来一回的打趣间气氛从查岗中轻松起来,像个关怀孩子的长辈似的,玛格那斯问:“怎么来了医院,受伤了吗?”
“啊,那倒没有。只是……隐约听到这边有奇怪的声音,本来想找守门人问一问,恰好我过来时守门人出去……”
“他发现了。”
“……什么?”
泽罗的解释猝然被第三个声音打断,玛格那斯面沉如水,凝视着面前容貌尚且与人类无异的年轻人。
在他的目光里,泽罗后脑的粉发突然鼓起一块,变形的头颅蠕动着迅速膨胀起来,仿佛一颗有了生命的肿瘤,把泽罗的脑袋压得耷拉下去。伴随着颈椎一节节拧断的声音,那颗肿胀的头部扭转过来,露出后脑勺上另一张和泽罗一模一样的脸,深蓝色的眼珠死死盯着玛格那斯,随后那张脸咧嘴笑了起来。
“哟,你看起来不错。”
容貌仍然正常的圣职者,本质也是一头怪物。
玛格那斯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和那另一张脸对视。街上的居民也好,教会里的同事也好,人们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变成怪物,只剩下祭司们和镜子里的自己一切如常。他平等地对每一只怪物微笑,也平等地默默厌恶每一个人,无论是圣诗班年幼的孩子们还是常常抱着书来找他的蓝发姑娘,他教孩子们用符文保护自己,和珂洛希亚探讨神代语言,也在她们转身离去时看着那些衣袍遮不住的尾和角。
都是怪物。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泽罗正抱着自己的头,和后脑勺上的脸大声争吵些诸如“不要打扰老人家”或是“别再给同事添麻烦”的内容,家长里短式的吵闹放在一个头颅变形的怪物身上,居然也有些奇异的幽默。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那颗粉发的脑袋回归原位,泽罗放下双手,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地继续说完被打断的话:“恰好我过来时守门人出去了,您要是也听到过那些怪声,不如我们一起去检查一下?”
“……好,我去叫守门人过来。”
如果没有这双女神恩赐的眼睛,或许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把怪物当做同类吧。玛格那斯拉了拉候诊台边的铃绳,大厅门立即被推开,守门人的脑袋伸了进来,好像一直在那里候着似的,浑浊的鸟眼珠在两名圣职者身上转了转,守门人的嘴角慢慢扬起,裂缝一直延伸到眼眶底下,大约是一个微笑。
“啊呀,我才发现,您是亚伯兰的大人呀……”
那语调里的欣喜实在太诡异,玛格那斯和泽罗对视一眼,年长者沉稳地上前一步,向守门人点了点头:“我是亚伯兰大学毕业的,有什么事情吗?”
“亚伯兰的大人,嘻嘻,嘻嘻,您来得正好!”
守门人突然尖声怪笑起来,披着破烂斗篷的肩膀剧烈抖动,活像是发了癔症。他并没在看着玛格那斯,只管手舞足蹈,边笑边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去看看她们吧!没有复瞳的祭司们,去看看她们是如何诞生的吧!惨烈,真惨烈啊,赌上性命才有一次机会,成功就有永远的荣华富贵,失败的话……呵呵,哈哈哈哈哈!去看看那副样子吧!”
他笑得滚到地上,抽搐着,背部弓得像个虾子,一串钥匙在笑声里啪嗒落下来,被守门人的颤抖推到玛格那斯脚边。老神父凝视那张被夸张的笑容挤满而愈发丑陋怪异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串钥匙。
“我们走吧,”他仍然盯着守门人,说的话却是对泽罗的,“不必管他。”
“呃,他这样子没关系吗?”
玛格那斯回过头来,泽罗正低头打量着好像突然癫痫发作似的守门人,似乎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听从前辈的提议。
“没关系,”玛格那斯看着他被略显散乱的长发覆盖的后脑,温和地说,“他就是这样子的。”
文:汉尼
关键词:迁徙
原作:《盗墓笔记》
CP:张起灵X吴邪
文体:小说
正文:
Warning:原创人物;生子设定;主要角色死亡
别问我这孩子怎么生下来的,问就是剧情需要
以上OK的话就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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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最后一位张起灵走了。被发现的时候,他仍和以往一样,安然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是当前来迎接的小张伸手去试探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凉了。
这有点令他们诧异,这位族长按照他们的年龄虽说已不再年轻,但是还未到会突然离去的年纪,甚至前一天还有人在长老们的核心会议上看到他。有几个小张去请示了张海客,张海客一言不发,只给了几个电话号码,告诉他们全部打一遍。
那几个小张不明所以,但是依然老实照做。那些号码基本已经成为了空号,就在他们几乎放弃的时候,最后一个号码终于接听了。打电话的小张欣喜若狂,慌忙将着一切告知。
两天后一个年轻人赶来,眉眼间有那位张起灵的影子,五官却柔和了一些。张海客将他带到祠堂里,年轻人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然后只对着张海客说了一句话:“我会将爸爸带回杭州安葬。”
旁听的小张们直接吓白了脸,不知道是吃惊眼前的年轻人是族长的儿子,还是他要将族长带走。他们急忙看向张海客,却见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然后顺手拉过一个小张:“你去陪他,替我看着他做完这些事再回来。”
那小张苦着一张脸,也不敢多嘴问张海客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更稳妥,难道大伯是看出了他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小张?
隔天族长的遗体便被送去了火化。小张没能赶上告别仪式,到的时候只见年轻人抱着骨灰盒坐在大厅一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张走到她身边坐下,想了很多话,包括你和族长是什么关系,要不要叫你妈妈来,但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节哀。”
年轻人抬眼看了看他,又将脸垂了下去。这个时候小张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棕色,和族长的漆黑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是来自母亲的遗传。
“那个,我是张大伯派来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小张……”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一点,毕竟人家是贵客,总不能指望人家先开口。
“吴忧。”
小张跟着吴忧离开了张家,直接买了两张机票飞的杭州,落地之后直接跟着去的吴忧家里。其实小张路上表示了自己不差那几天的宾馆钱,吴忧笑笑说在杭州地界上自己才是东家,总不能怠慢了客人。虽然是温和的语气,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颇有几分我才是杭州的老大,你是张家的也别跟我哔哔的意思。
事实证明的确去酒店是怠慢了客人。两人一下飞机就有人前来迎接,接着车子就开到了西湖边的别墅区。吴忧用虹膜解锁了大门,领着小张穿过了院子。手下们先把行礼都放在了屋里,只有那个骨灰盒由吴忧一路亲自抱着,小张看着他捧着那盒子,进了一个房间,透过门缝小张看着那上面供着两张黑白照,一位是他们族长,另一位看起来倒是文雅温润,笑起来都带着西湖氤氲的水汽。
吴忧的眼睛像他。小张想。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堂口,我们明天去墓园。”
小张摇头:“我也想去看看。”
吴忧说:“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张心说这估计是看自己长相小就把自己当小孩子了:“没事……我其实也六十了,张家长得慢。”
到了吴山居,吴忧打发小张去后面坐着,自己去前面审账。他在后面的红木椅里坐着,显得无聊翻着一些桌子上的本子。整个吴山居还是保持着古朴的布置,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了。虽然中间隔着很远,但是他依然能听见吴忧在前面发火,账本摔出去,便有人哀嚎,仿佛当年的吴小佛爷还在坐镇的时候。
小张曾经听张海客说过,族长在离开长白山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陪着吴邪在道上活动,但是唯独堂口这个地方吴邪不让他染指,结果有一次吴邪去堂口时走得急,药落下了。他一审账就是一天的时间,张起灵给他送药去,然后就坐在这里听了半天。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但是看大伯的评论,貌似族长事后从他那调了不少人走。
吴忧多少是有些像他的,书生样貌,佛爷脾气。
当天下午的时候杭州落了雨,西湖上起了雾气,小张坐在窗子前。屋子里很安静,吴忧的房间在别墅另一端。他做什么动作都很轻,那点动静在小张这里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在寻常人听来这屋子里算得上鬼气森森。
小张知道族长在回归家族之前最后停留的就是杭州,一停就是四十年之久,之后他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要回来。去时什么都不带,回来时却好似奔走了许久,一身的疲惫与憔悴,身上仿佛浸满了江南的雨,带着一股潮湿的凄切。
转天他们就去了墓园。小张和吴忧站在后面,看墓园这边的人熟练地打开事先准备好的墓穴,那里早就有了另一个骨灰盒,他们把张起灵的那个放进去,将墓穴封好。吴忧走上去递过两支烟算是答谢,两位中年人拍拍吴忧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难过,便带着工具离开。
墓园里不止他们一家,还有几家也是今天下葬。有个年轻男人哭倒在墓碑前,口齿不清地嚎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声音诡异地扭曲拉长,断断续续,似哭似笑,身边人拉起来又再次扑上去。风一扬男人脚边未燃尽的纸钱飞起来,如同飞雪。对比之下他们这边真的是安静得诡异,仿佛是两个不孝子一般。吴忧沉默着蹲下去,把供台上的鱼和饺子一起放进纸钱堆里点上火。
小张看着他再一次跪下去,热气烘得碎纸飞起来,火光中墓碑上两人的照片和名字都挨在一起。吴邪和张起灵,吴邪那边的字有些陈旧了,边缘圆钝,连照片在阳光下也有些模糊,张起灵那边的字却还带着锋利的边缘。
小张算不出来吴忧跪了多久,只知道火都熄灭了他才起身,小张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他们回去的路上飘起了雨,吴忧沉默着开车。最后吴忧送他去机场时,小张只听见他说:“还请你告诉张大伯,我可以改姓张。”
小张被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在回去后老老实实和张海客汇报了这一句,张海客还是点点头便让他走了。小张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摸清楚他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但是就他之后知道的,吴忧还是叫吴忧,依旧在杭州主持着吴家的堂口,他也没在家族聚会的时候见到有叫张忧的。
很久之后小张离开了本家,到了内地,有次路过杭州的时候突然想去族长墓前看看,结果又忘了路,只好不抱希望地打给了吴忧。吴忧那边似乎正在堂口,电话接起来的那一刻周围还是嘈杂的,小张喂了一声,接着周围就在一瞬间全部安静下去。小张战战兢兢地把来意说完,吴忧那边沉思了一下,说:“你在原地等一等,我派人去接你。”
结果刚说完就下了雨,劈头盖脸给小张浇了一身。小张不争气地缩在公交站台底下,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想起了那年族长下葬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嚎哭,那下面是他的亡妻。男人的泪腺总不如女人的发达,女人能哭出一场雨,男人就只能哭嚎到嗓子嘶哑。
还是上次的别墅,吴忧还没回来他就在屋子里走动看看。屋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还是上次的装修,主要图的舒适,但是样式已经很老旧了,几十年前的款式,但是细看又没人动过,只是按时打扫了而已。真正有生活气息的只有那么一小块,主要都在吴忧的房间附近。小张找到了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房间,推门进去。
里面就和他上次看见的一样,供奉着两个黑白相框,两个年轻人,一个微笑一个沉默,但是表情都是温柔的,看那领口,好像两人穿得是情侣套。案桌上很干净,照片也没有蒙尘,窗外的雨水小声打在窗户上,如同轻柔的呢喃,又像无奈的叹息。
小张没见过吴邪,只从一些老一辈那里听说过,他扳倒了汪家,又拐走了他们族长整整四十年,最后走的时候据说是在杭州,在族长怀里咽气的。听张海杏说,那天的杭州罕见地暴雨倾盆,却不见一点雷声。族长攥着吴邪的手,一直到那只手慢慢冷下去也没放开。
“张先生。”小张听到声音,回头发现吴忧刚从外面回来,小张能闻到他身上丝丝的烟草味。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吴忧,因为那张脸和他上次见面相比完全没有变,如果不看眼神和衣着,只会把他当成是个稚嫩的大学生。这一眼他就明白了什么。
小张犹豫着要不要道歉,毕竟这是人家的祠堂,他没打招呼就进来了。
“没事,我妈只对张海客意见很大。”吴忧走过来,点上了一炷香。小张突然又觉得吴忧有点像他们族长了,尤其是那股淡漠疏离的气质,这和吴邪那股温润的江南烟雨完全不同。
“这次是我唐突了,没打招呼就来。”
“没事。”吴忧弯了弯嘴角,“这屋里有人来,热闹热闹也好。”
那晚下雨两人也没出去吃,就是在屋里下厨简单弄了点吃的,又开了一瓶酒。喝着喝着小张就想起了一些事:“对了,你那次说同意改姓的事……”
吴忧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这个角度看他因为酒精而有些眼角泛红,看上去倒更像是西湖边上的小书生。
“你多大了?”
“九十六了啊。”
“你猜我多大?”
小张思索了一下:“四十?五十?”
“我也九十了。”吴忧说,突然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一个一个指给小张看,“这两个,是外婆外公的号码,这个是胖叔叔的,这个是解叔叔的,这个是齐叔叔的……”
小张认出那些他是亲手打过的号码,喉咙哽咽。
“我妈是最后松的口,说如果我和爸愿意回张家,就回了吧。”吴忧似乎是想抽烟,但是掏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小张愣了,按照他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消息,吴邪应该对张家很反感。吴忧给他添了点酒,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却没见动。
“他俩本来不想让我入的张家才给我起的这名,谁知道我遗传了我爸的体质,他还是妥协了。就是怕我和我爸早年一样,在他俩走后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满世界乱飘。”
小张张了张嘴:“……他很爱你们。”
“我妈总是在操心,他放心不下他。”吴忧的眼神有点放空,小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才让吴忧开了话匣子,“他总是担心我爸回张家会受委屈,他见不得那个,但是最后还是他喊的大伯来带我和我爸走。”
“‘如果我们真的走了,也许张家还能让他有个落脚点。’,他是这么说的。”
“我叫吴忧,取个谐音无忧,我妈希望我和我爸这辈子都能不再忧愁。”吴忧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他自己叫吴邪不是还邪门得很吗,我爸这一辈子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怎么可能不愁。”
小张想起族里流传的那些,吴邪总是把族长护得很紧,仿佛下一秒就要丢了似的,恨不得直接把族长捆自己身上。每次张海客去雨村要人都碰得一鼻子灰,小张们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但是想把族长带走也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吴邪看着,一边是族长真的不想走。张起灵不想走那难度直接就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了,他们这群小张加起来都不够族长一只手打的。
“对了,我记得福建那个小村子,是叫雨村吧……”小张曾听张海客提到过,族长曾经和吴邪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还把房产证上的姓名填成了族长的。他记得族长的身份证是落在吴山居,所以才需要出来办死亡证明。
“发了泥石流,村子没了。”吴忧说,“还好撤离及时,东西都还在,都收拾在杭州了,我爸看着我在杭州安顿下来才去的张家。”
小张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淤塞,但是又嘴笨,说不出什么话,扒了两口饭,最后干巴巴地说:“没事,我去和大伯通融,不会为难你的……”
吴忧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
“我爸其实不想让我改姓回张家,因为他看着我就能想起我妈。哪怕他失魂症发作了,看着我就能想起他爱着一个姓吴的人,他葬在杭州的烟雨里。”
他看着窗户上淋漓的水珠,笑得像哭一样难过:“我挺高兴的,他走的时候没有受苦,不然我妈在下面知道了得多难受。”
他是只不再迁徙的候鸟,睡在小村的雨里,守在那个人身边,这辈子只认定了一个人做自己的故乡。那个人死后,就再无定所,飞遍世界只为寻找故乡的影子。
最后他停留在西湖的雨里,从此身后再无离别与忧愁。
END
评论要求:笑语
*共5528字,中间与丝维特的rp约970字左右
*我又来了,我真没存货了jpg
*非常感谢生生可乐、好布拉泽和欧芯?老师和俺互动555
*和芙芙的rp砍掉了,没有人想看拐弯抹角男人和谜语人妹抖互相笑来笑去吧!!(其实是键帽改不动了,我太难了jpg
*上接的是序章剧情!不记得了可以去看一眼(k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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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毫无疑问就是雨宫由里奈本人。
随着耳边嗡的一声,他的脑中再度浮现出那副光景。
因突然缺氧而倒在地上的自己。逐渐迟钝、模糊的五感为他捕捉到的,来自外界最后的信息——便是为他施予急救的雨宫由里奈。
显然,她肯定失败了。
渡边凉司垂下眼眸,刻意回避与她的视线相接。
……慢着,为什么她也在这里?
如果这是个噩梦的话,凉司希望桐原茉香能快点在他肚子上来一拳好让他赶紧醒来。
——“凉司先生,还好吗?”
不过遗憾的是,这就是现实。
粉长发的女性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她自然地摸上他的额头。没等凉司说些什么,由里奈便松开手,开始翻弄自己的单肩包。
“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我刚刚看了一下,保温杯里还有水。”
凉司摇摇头:“不,我没事。谢谢关心。”他环顾周围,等驻足围观的人散去一些后轻声询问道:“雨宫小姐,你怎么也在这?”
“……?”由里奈稍稍歪头,似乎在犯迷糊,“我也不太清楚呢!醒来后就在这了!”她回答着,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凉司又像在猫咖时那样幻视了她周身漂浮的小花。
“啊,说起来我还看到了医院的武见君。嗯……”由里奈双手交握在胸前,垂眸思索,“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呢。”
凉司沉默着托住下巴思考一番。是集体绑架吗?但为什么要选择我们……?
“雨宫小姐也有熟人在吗……”他转而抬眼看向看护士,“……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事么?”
“昏迷之前……”由里奈双手摁住太阳穴,似乎在努力回忆,最后她放下手,一脸认真地回答:“不太记得了呢!”
“是、是吗……”
不知为何,他有些在意她昏迷前的事。依他对她的了解,很可能是忘记了?那可能是昏迷前头部受到冲击?
“不过,她们会不会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呀!”
他还未托出下文,由里奈便举起食指,微笑着看向凉司。感受到老好人的目光后,他默默别开头,若有所思。
“帮助?雨宫小姐指的是?”
“唔,那位天使——是叫丝维特小姐吧?她好像说了希望大家一起再现曾经的模样……虽然我也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表演,不过好像这么做了就能帮助到大家了。”由里奈上前握住凉司的手,坚定地直视他的黑色双眼。
凉司眨眨眼睛,随后他移开视线,盯着路边的一朵白色小花。
“……原来如此。”他抿抿嘴唇,“雨宫小姐觉得能帮到大家就好么?”
“嗯!”由里奈用力点头,双手交叉贴在胸前,合上眼睛,“如果这么做可以帮助到大家、让大家开心的话,我觉得就好了。”
——你看,果然是老好人。
而且还是个毫不考虑自己,只以“大家”的利益为先的超级烂好人。
“……哪怕这会伤害到你自己,也没关系吗?”沉默一会后,凉司缓缓启齿道。
“嗳……?为什么会伤害到我?”由里奈再次稍稍歪头,一脸不解地问道。
“世上存在不少居心叵测的人,他们会利用他人的善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凉司停顿一下,看着温柔到快要成为太阳的女性。
“而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会伤害到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嗯……是这样吗?”由里奈眨眨眼,伸出食指思考。
“可是我觉得大家一定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我相信大家!”
——你看,烂好人是劝不住的。
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太阳本身,无私地给予他人光和热。
“凉司先生,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强的哦!不会任何受到伤害的!”
凉司看着由里奈举起双拳,毫不动摇的模样,不禁陷入沉默。
在日//本那样人心冷漠的社会,会向他人施以援手的善人已是少之又少,更何况雨宫由里奈这样不顾一切的烂好人。
于是,他突然萌生出某个想法。
“防止,甚至是阻止他人利用她善心的行为”。
而且谁都不行。
但是,倘若真要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原因呢?
不如说“萌生出这个想法”这件事本身已经逾越了他的行为准则,因而使他倍感困惑。
凉司垂下眼帘,他抓了抓头发后轻叹一声,又转过身去。
“……雨宫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
他需要一些只属于自己的思考时间。于是他没头没脑地扔下这句,准备独自离开。
“其实我还好,不过凉司先生累了的话一定要好好休息!”
由里奈目送着凉司的背影,奋力招手。
“啊!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请第一时间和我说哦!”
女性的喊声渐渐远去,雪地里留下一串他的足印。
夜间,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凉司手中的天使玩偶上。
他不相信什么天使,但还是那样顺势回答道:
——『希望你也能被天使庇护』。
群星滑过天际之时,他握紧天使玩偶,眼前的雨宫由里奈面露悦色。
……还是找时间还回去吧。
凉司把玩偶塞到枕下,与手枪放在一起。他翻了个身,在朦胧的月光下合上双眼。
2.
来到伊甸的次日清晨,抱着“寻找更多更多线索”的想法,凉司只身进入森林。他跪在雪地中俯身调查兽类足印和迷之拖拽痕迹。忽然更深处的林中传来隐隐歌声——那是有别于鸟类啼啭的优美旋律。
凉司抬起头,皱眉思索一会。昨日他跟随众人在林间剧院附近听到了歌声,说不定今天的也……
凉司犹豫了一下,还是循着歌声而去。他在森林中行走一段,抵达一片被光芒照耀着的草地。有别于昨日被云雾遮蔽的太阳,光辉毫不吝啬地为万物镀上一层炫目的金色。
拥有六只羽翼的女性坐在草地中央,她有如天鹅般昂着头朝向天空,歌声在广袤的森林中回响。
凉司微微瞪大眼睛,在一棵树下驻足。他合上双眼,静静聆听那曲天籁之音。曲目似乎进入高潮,林间深处响起鸟类振翅高飞的声音。
很快一曲终了,天使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枕在膝上,指尖轻抚身旁的草地。
啪、啪、啪,凉司轻轻的鼓掌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论听多少次,都是非常美妙的歌声啊。”凉司向天使稍稍欠身,“失礼了。不知我是否打搅了丝维特小姐的雅兴?”
“啊,渡边先生早安。”丝维特露出了很普通的微笑,“没有打扰我,我也只是在发呆而已。”
凉司回以浅浅的笑容:“早安,丝维特小姐。”
虽然不知道这位天使对待别的表演者都抱着怎样的态度,她对他表现得分外平淡。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凉司朝着丝维特慢步走去,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伊甸真是如仙境般美丽,不愧为人类认知中的天堂……”
最后,他在天使身旁停了下来,深邃的瞳中映出圣洁的存在。
“……为何要挑选我来到这样梦幻的地方?”
“是神选中的你们。”说着,丝维特又笑了笑。笑容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像是训练过数次的标准笑容。
“无论凉司先生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情,神都会原谅的,然后选中了你。”
“换句话说,神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凉司也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营业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但愿那些不应来这里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渡边先生,不存在不应该来到这里的人。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为了自己而做些什么的权力。”她扭过头,神情温柔而坚决,话语掷地有声。
“神也不会失望,神亦是见证者。”
“……但愿如此。”凉司沉默片刻后轻声答道,并在离丝维特不远的草地上坐下。
“我有些累了,不介意我也在这发会呆吧?”
“嗯,渡边先生请。”
阳光下的天使依旧蜷缩着双腿,侧过头看着他。
“抱歉。”
凉司听见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丝维特没有继续解释,他亦没有追问。接着天使轻轻地哼起不知名的旋律。
在柔软的草地上,暖暖的阳光下,轻柔的曲调中,渡边凉司打了个哈欠。
又是这里。他环顾四周,又是那个漆黑又压抑的房间,顶灯微弱地亮着。
“渡边。”
他身后响起无比怀念,又无比陌生的冷冽的女性嗓音。
“你没忘记吧?”
“她”顿了顿。
“你的过去,你的行为准则——”
“——还有你杀了‘我’的事。”
3.
尼洛·加斯特伊兹从未想过,闲来无事去林中散步竟能撞见自己的好对手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睡觉。
尼洛缓步走到渡边凉司跟前,他紧闭双眼眉头深锁,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还盖着条薄毯。
“死人连点警觉都没啦?”尼洛绕着凉司踱了两步,“也是,反正都死了嘛!要我陪你睡吗?”
待尼洛在凉司身侧躺下后,他才发现对方真的深陷梦魇之中,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尼洛撑着脸思索片刻,抬起手拍了拍凉司的后背。
渡边凉司从未想过,被人从噩梦中拍醒,睁眼看到的那个ta竟是一脸悠哉的死敌。
警报声在他全身轰鸣,凉司倏地坐起,拽着毯子退到一边,紧紧盯着面前的尼洛·加斯特伊兹。
“干嘛?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尼洛轻笑一下跟着起身。
面前这个看似轻浮的男人统领了某个法//国黑手党,在欧洲大陆叱咤风云的事也是事实。即便在亚洲,他的事迹在裏侧也无所不知。
凉司深知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哪怕两人相差近一代人的岁数和阅历,尼洛的智谋和统领力也是数一数二。但他想不通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何况他似乎真的没对他动任何手脚。
“别装蒜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凉司拍拍身上的草叶,叠好毯子后站起身。
“……不过鄙人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机关算尽的小弟弟。”凉司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尼洛,“莫非……是被情人所害?”
尼洛听罢哈哈大笑:“游戏可杀不了我!”
“恕鄙人愚昧,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原因。”凉司回以浅笑,眉宇微皱,“不过也罢,还有比‘游戏’更值得思考的事。”
凉司咬咬下唇,平静地直视眼前的黑手党。
“……你对现状有什么看法吗,尼洛·加斯特伊兹。”
对于凉司认真的发问,尼洛自嘲似的笑笑。
“现状?死了也没能安生?我没安生就算了,儿子竟然也来这了?”
没等凉司接话,尼洛耸耸肩膀,又摊开双臂,别在衣服上的金链发出咔啦咔啦的清脆声响。
“不过纠结活着的事情也没意义,现在有机会和儿子团聚不也挺好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俊男靓女?”
尼洛上前几步,自然地搭上凉司的肩膀。
“对了,要不要和我表演啊?凉司。”
“……想都别想。”
凉司拍掉尼洛的手,毫不留情地侧过身去。
“何况搭档应当是被那群生物安排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凉司也没有给尼洛接话的余地,他扭头看向尼洛:“……你没想过单元剧结束后会怎样吗?”
“结束后?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尼洛的唇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那些东西虽然表面光鲜亮丽,对我们像客人一样周到,但说到底也是现世认知里危险的魔物吧。我想活到单元剧结束之后可没那么容易。”
黑手党头目的分析不无道理,或者说,死去之前的渡边凉司应该也会如此考虑。
但他确实来到了天堂,见到了天使,和雨宫由里奈重逢——
事情似乎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哎凉司啊,自己能被杀的客观理由是不是找到了一个?”尼洛调侃着拍拍极道的肩膀。
凉司瞪了一眼尼洛,不动声色地开口:“……按那位天使的说法,我们是他们‘复原伊甸’计划中不可或缺的棋子。不中用的或许会被舍弃,反之则能存活下来吧。”
“失礼了,这不过是鄙人的一点拙见。”凉司转过身整整衣冠,“正如尼洛大人所说,此乃鄙人天真至极的看法,听过算过便是。”
“那存活下来真的能回去吗?说不定只是被当做玩具放到蚂蚁王国里呢!”
“……这么看来,尼洛大人没有能保护儿子,同时保全自己的自信呢。”他回过头,看向还在笑嘻嘻的尼洛。
令凉司毫不意外的是,尼洛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悲伤。
“对死人说什么呢。”他干笑两声。
凉司沉默着移开视线,一时间只听得到林中偶然传来的鸟啼和振翅声。
“……所以,那便是问题所在。”
虽然很不情愿,但凉司还是向他伸出右手。
“尼洛,我们已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
“嗯哼,我接受合作。”语毕,尼洛握住凉司的手。
“希望这次是段愉快的合作。”
能拉拢尼洛固然是如虎添翼,但愿不会像过去一样……吧。
也或许如他所说,选择相信他的自己当真天真至极。
“对了,合作之外的也可以哦。”尼洛向他挤挤眼睛,“比如凉司无助的时候也可以来叫我帮忙喔。”
凉司瞥了一眼笑得灿烂的法国人:“免了。”
4.
回到村落后,凉司告别自称去找乐子的尼洛,转而在村中进行搜索。不过他没指望能搜出什么。对方不可能把重要线索藏在人群聚集的地方——除非有人故意设陷陷害。抑或者……
“渡边先生,你在找什么吗?”
凉司扭头,手里下意识地握拳。来者是位看起来有点憔悴的紫发青年,脸庞和锁骨都留有明显的疤痕——那是烧伤留下的疤。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青年,是在哪里来着……
凉司直起身,细细打量着对方,轻声回答道:“……找猫。”
青年的粗眉微微下垂,神情变得有些担忧:“那我也来帮您找吧,这里这么大而且地形也复杂。”
看来起码不是道上认识的人,凉司暗自庆幸。
“不,我想它没和我一起来。不必大费周章了。”凉司摇头,向青年稍稍行礼,“……失礼了。我们是不是见过面,这位先生?”
语毕,青年慌乱地对上凉司的黑色双瞳,接着立刻转移视线,同时退后一步:“真,真对不起,您应该想不起我了,我叫做紫藤优……之前不小心撞到您,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说完优鞠了一躬,标准的45度角。
撞到?凉司眉毛微皱,随后又舒展开来。他确实在新宿街头撞到过几次人,不过原因几乎都是对方低着头走路。当对方抬头看见凉司时,他也是立刻转移视线,随后哈腰致歉。待青年道完歉离开时,凉司不经意间瞥到他身上的伤疤。
……真的是同一个人?
凉司抿住下唇不发一语,优仍然保持着45度角鞠躬的姿势,嘴里念着“非常抱歉”“实在是对不起”之类的话。
“……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便是,无需介怀。”凉司说这句话时默默移开了视线,接着又回头看着优:“渡边凉司,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渡边先生!”优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轻快了些,身体也没有那么僵硬了。他眨眨眼,轻声感叹道:“居然能在这里遇到见过的人,该说是幸运吗……?”
“……得看对方是敌是友。”凉司托腮沉默一会,露出浅浅的笑,“不过根据目前的处境来看,被带来的各位多半都是友方——当然,这也包括您,紫藤先生。”
“那么,将其称为幸运也不为过吧。”
优听着凉司的话,眉宇愈发舒展,唇角也扬起小小的弧度:“原来是这样啊,如果能帮上渡边先生的话就太好了!”
凉司愣住了。
——『不过,她们会不会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呀!』
——『如果这么做可以帮助到大家、让大家开心的话,我觉得就好了。』
某位女性的音容在他眼前重现,恍惚间与青年重叠。
“……谢谢你,紫藤先生。有需要的话我会喊你的。”
不知是优的错觉还是什么,中年男人的笑容褪去了些威严感,转而柔和起来。不过他不方便过问更多,只是颔首回答道:“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我很乐意!”
*共4100多字
*标题想表达的其实是希望大家珍惜眼前人(不
*我先滑跪给姜可老师磕头了!!!!!!没时间打磨得更细致,非常对不起!!!!!
*我恨调班,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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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年过去,渡边凉司总算习惯了“大正”这一新年号,亦习惯了他作为军官的新身份。
两年前他应征入伍,凭借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头脑,以及出色的运筹帷幄的能力,他拔得头筹,于半年前获得了军官一职。本就出身平凡的他自然成了父母口中的骄傲,邻里议论的名人。除去部队训练和应酬,余下的时间他都陪伴在父母左右孝敬二老,日子过得平淡且幸福。
不过,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究竟是缺了什么呢?凉司扪心自问,却又说不上来。这烦恼一直在他心尖乱挠,弄得他心痒痒。
直到七月中旬的某日,一户人家搬进了他家隔壁的空屋。
凉司走在被夕晖染成橙红色的坡道上,远远就瞄见父母同新邻居聊得眉飞色舞,他不自觉地笑笑,脑中组织起寒暄语。
一抹灵动的蓝色突然闯进他的视野。
邻家门前的垂帘被一位少女撩开,脸上绽着灿烂的笑颜。她身着蓝底印花袴裙,小跳到她那略显憔悴的母亲身边,垂在身后的麻花辫跟着跃动两下,扎在头上的黄色蝴蝶结与她琥珀色的双瞳相衬相映,显得分外醒目。
少女向他的父母微鞠一躬。她起身的瞬间,二人对上视线。
凉司呆在原地站直身子,少女则眨了眨琥珀色的双眼,错愕的神情转而变成甜美的微笑。
喔喔,凉司,你回来了啊。两鬓斑白的老人招呼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打个招呼。
……我叫渡边凉司,请多指教。他僵硬地行礼,适才想到的寒暄语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是黎悦,还请你多多关照咯,渡边哥!”
黎悦俏皮地吐舌,开始上下打量他。凉司只是木木地站着。
毕竟对他来说,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的事还是头一遭。
2.
鹅黄色灯光照亮了打扫得干净整洁的店面。一张檀木方桌配上两到四把椅子,数对桌椅组合将其分为大大小小的私人空间。三两幅油画挂在墙上作为装饰,女仆的问好、绅士们的聊天、唱片机播放的唢呐声共同织成店内的背景音。
有别于坐在对面愉快地哼着小曲的黎悦,渡边凉司是第一次来什么洋风咖啡店。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旋即皱皱眉——比起红茶,他更爱喝大麦茶。
“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两份小蛋糕。”
女仆将盘子端上桌,优雅地欠身离开。黎悦眼睛一亮,合掌说了一声“我开动了”便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嘴中。
“唔、好好次——!”黎悦托着脸颊赞叹着。她正要切下第二块,却瞄见凉司还没拿起刀叉。
“怎么了渡边哥,你不吃么?”她咬着叉子微微歪头,眨了眨琥珀色的双瞳。
“这是?甜点吗?”凉司端详着盘子里的三角形食物。边缘被切得十分平整,白色层或许是奶油,淡黄色的大概是蛋糕?最顶上缀着一颗草莓,看起来很讨少女们的欢心。
黎悦用力点点头:“嗯!好像是最近流行起来的蛋糕,不光长得很可爱,味道也很不错呢!”
凉司看看盘中的蛋糕,又看了看正捧着脸,洋溢着幸福的黎悦。他垂眸片刻,把自己的盘子推到黎悦面前。
“我这块也给你吧。”
——既然你这么喜欢的话,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哎?真的吗?!”黎悦的语气有些激动,“渡边哥真的愿意让给我吗?”
“当然。”
或许是被少女愈发灿烂的笑容感染,凉司也禁不住嘴角上扬:“慢慢吃,不着急。”看着黎悦尽兴地享受甜点,凉司再度拿起茶杯。偶尔喝次红茶也不错,他如是想。
3.
“……渡边哥,觉得今天的默剧,好看么?”
黎悦低着头,眼角微红地询问道。渡边凉司本要把脱下的外套披在少女身上,现在他愣了一下,提着外套的手停在半空中。
“……是很深刻的故事。”半晌,他回答着,两手落在黎悦肩上。
“人家觉得好难过啊!”黎悦攥住外套,吸了吸鼻子,“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却因为战争生死两隔……”她嘟起嘴,踹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顺势滚下斜坡,咕咚一声掉入河中。二人相对无言,萧瑟的秋风卷起落叶,西落的残阳如血,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种事太悲伤了。”黎悦喃喃自语。忽然她激灵一下,转过头慌张地看着凉司:“啊、我不是说渡边哥不好,只是——”
一只大手落在黎悦的脑袋上,轻轻揉揉:“我不会离开的。”凉司对上那双仍然有些红肿的琥珀色眼眸,顿了顿接着说:“……哪怕要上战场,我也会回来。”
“真的吗?”她看着他,双颊微微鼓起。
“真的。”他坚定地点点头。
“那,”她又吸了吸鼻子,伸出右手,“渡边哥和我拉勾。”
“好。”他勾住她的小指。
“谢谢你渡边哥,今天玩得很开心!”黎悦把外套折好交给凉司,一如既往的笑容回到她脸上,“明天见咯!”她挥挥手,转身撩起门前的布帘。
“等等,黎悦。”凉司手捧外套,喊住正要进屋的少女。迎上她略显疑惑的神情,他微微一笑:“叫凉司哥就行了。”
“还有,明天见。”
4.
除夕夜0点,昭示新年到来的钟声在寺庙内回响,人们此起彼伏地欢呼。
“新年快乐,黎悦。”“凉司哥也新年快乐!”
青年与少女相视一笑,随后凉司握住黎悦的手腕,挤进参拜的队列中。轮到二人许愿时,黎悦忍不住偷瞄凉司,再合上双眼。
希望今年和凉司哥在一起的时间能更多一些……!她心中默念。
“黎悦许了什么愿望?”在返程的蒸汽机车上,凉司微笑着如是问道。
“是、秘、密、喔!”黎悦挤挤眼睛,举着食指摇晃两下,“而且一旦说出来了,愿望也就不会被实现了嘛!”
凉司回过头,看着依然灯火通明的街道:“说的也是……”
“那就希望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吧。”
不知为何,黎悦从凉司的语气中听出不一样的味道。她正要回头观察他的神情,蒸汽机车却停了下来。而渡边凉司扔下一句“该下车了”便拉住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车门走。
黎悦不解地歪头,想要问些什么却也只能跟着他的步伐一路到家。连告别语也是“晚安”和“新年快乐”,不是“明天见”。
难道有什么见不到的理由吗?黎悦目送凉司走进隔壁的房屋,呼出的白气消失在空气里。
5.
黎悦的预感是正确的。
次日,她敲响了渡边家的门,甜甜地问道凉司哥在不在呀,得到的却是老人家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凉司的话,一大早就回部队里去了。老人答道。
哎?为什么?黎悦诧异地眨眨眼,这几天应该还是新年休假吧?
好像是部队里来了紧急通知,老妇人补充。
这、这样啊,那也没办法……黎悦有些失落,她向两位老人告别,径自回到自己家中。
啪!她用力甩上自己的房门,往床上一横,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原来昨晚抽到的凶签是这个意思吗……她嘀咕着。
那之后黎悦也几度前去渡边家拜访,但得到的几乎都是一样的回答。新年假期都如此,更别提开春返工了。最幸运的时候她在睡前看见回家的渡边凉司,于是她拉开窗向他挥挥手。青年闻声抬起头,冲她挤出一个微笑,挥了挥手后一脸疲惫地走进隔壁屋。除此之外,她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也包括她生日那天。3月2日当晚,她的母亲在场,渡边夫妇在场,同龄朋友也在场,唯独渡边凉司缺席。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她礼貌地笑着回答谢谢,心里却唯独想听他亲口祝福她,并亲手送上他挑选的礼物。然而少女的幻想如同泡沫般一碰即碎,她不得不接受渡边夫妇代为祝福和礼物盒。
神仿佛开玩笑似的,反向实现了她的愿望。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神大人要恶作剧也得有个限度哇!
黎悦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烦闷地双腿蹬床。
唉,再烦恼也无济于事,睡吧。
不过,神貌似没那么坏心眼。很快,她等来了小小的转机。
四月底的某天,渡边夫妇喊住正要去上学的黎悦,并告诉她凉司今晚会在XX公园等她。黎悦听罢禁不住嘴角上扬,向夫妇俩道谢后,她走在街上脚步轻盈,难得地哼起小曲。
放学后她拎起早已收拾完的提包,下了车便向XX公园冲去。她远远地看见等在门口的青年,向他大力挥手:凉司哥,这里这里!
青年还是同四个月前一样微笑着,只是他的眼睛下方出现了黑眼圈。黎悦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我们走吧!
嗯。渡边凉司点了点头。
然而,等到二人找了棵树坐下,黎悦反倒愣了神。明明有如山一般多的话想告诉他,见到本人的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喂,我说,凉司哥——”
身旁人从刚才起就沉默到现在,她轻唤他的名字,回过头却发现青年不知何时倚着树干紧闭双眼。黎悦凑近了些,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传进她的耳中,唇边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黎悦为他盖上薄毯,摘下他的军帽,再为他打理好凌乱的刘海。踟蹰一会后,她俯身轻吻他的额头。
“晚安,做个好梦。”
6.
夏天来了。街上又响起了聒噪的蝉鸣,行人们纷纷换上了夏装。黎悦记得一年前自己搬来的时候是夏季,第一次和渡边凉司去洋风咖啡店也在这个季节。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喔,好像有半年没和凉司哥一起出门了。
——四月底的那次不算!哪有约了别人自己却累到睡着的理!下次见到凉司哥要好好抱怨一下!
黎悦嘟着嘴,闷头饮下最后一口汽水,弹珠在瓶中发出咔啦的声响。她把摊开的作业本推到一边,整个人趴到桌上。
……也不知道凉司哥什么时候再有时间……
黎悦发出深深的叹息,不经意地抬起头,下一秒她琥珀色的瞳孔变得瞠圆。
她噌地站起,椅子啪地倒地,空空的弹珠汽水瓶在桌上咕噜噜地滚了几下。黎悦三步并两步跑下楼梯,踩着小皮鞋撩起布帘,一句“凉司哥”哽在喉间呼之欲出——
她看见青年攥着一张红纸,他的手微微颤抖,眉头紧锁。
她知道那是什么。十年前她的父亲因那页红纸而一去不返。
渡边凉司闻声回过头,心脏漏跳一拍。他后退一步,声音有些颤抖:……黎悦,这是……
黎悦咬住嘴唇,难闻的铁锈味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她垂着头,用袖子抹了抹脸,再红着眼角,向渡边凉司伸出小拇指。
“凉司哥,我们之前约好了。”
“……嗯。”
青年勾住了少女的小指。
大正三年八月,大//日//本//帝//国正式向德//意//志//帝//国宣战。
7.
自那之后过去了四年有余。黎悦已经习惯了学校与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周末同友人出门时也不再被问到关于“邻家的军官哥哥”的问题。她嬉笑着切下一块蛋糕送入嘴中,和那时是一样的味道,但又感觉哪里不对。绅士们激烈讨论着捷报频传的前线,又说他们就快回来了。
黎悦叠好信纸塞进信封,再小心翼翼地封上口子。五六封信件的发件人都赫然写着“渡边凉司”,但大约一年前开始就没再收到了。
凉司哥是忙着和敌人作战吧!反正马上就能见到了!黎悦把信件塞到枕头下面,拉下顶灯开关。
军队凯旋归来的当日,她被友人拉去码头迎接。冰冷的海风拍打在她的脸上,黎悦禁不住裹紧了自己。从船上下来的军人们个个灰头土脸,其中还有不少挨冻的、中弹的伤员,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黎悦听见周围窃窃私语,但她并不在意这个。
等到军人们悉数下船,人群散去,友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才怅然若失地扭过头看着友人。
凉司哥呢……?她颤颤巍巍地问。
友人被她问懵了,摇摇头说不知道呀。
她一把推开友人,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那里仅剩一只木盒。
【9/18更新】
Q:我可以脚踢政府人员拳打旧城公民家里一堆钱和枪支balabala吗?
A:企划人设建议尽量不要太过夸张,虽然允许政府受贿然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超过的设定对企划内的游玩体验会有一定影响,请在较为合理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Q:不知道人设是否太夸张我不知道具体标准怎么办?
A:参考意见:大部分旧城居民的枪支持有量在0-2左右,70%的人没有枪支。冷兵器不受限。枪支需要藏匿不然会被没收。经济上是温饱到小康,少数人的钱财较多。对政府持回避或保守态度的人占多数,少数人会选择与之起冲突。
Q:不是说政府可以贿赂吗?怎么还会被抓?
A:贿赂需要一定财力或是特殊手段(比如黑客用数据威胁等等),54%的人没有贿赂的能力。在此基础上,以进局子举例,如果进行贿赂,有几个选择,减少被判刑的刑期或者直接出狱,还可以决定是否在档案上留存记录。如果有对手掏钱让你增加刑期,钱也不会退还。
唯一不会改变的是要先抓进去这个步骤。被收缴枪械也一样,需要进行收缴→贿赂→赎回这样的流程。就算是和政府打好关系的黑道,遇到大量军火被发现的情况也是需要缴收一部分。
以向导职业行动的个人携带枪支不在收缴名单里,类似警察等特殊职业可以合法携带枪支。
Q:我16岁出城可以带东西吗?
A:可以带除武器外的任何东西,能带多少取决于你可以搬多少,没有限制,也可以让向导帮忙带一些,但是他们只能带一趟,也就是从白门到你家就结束了。武器的判定参考:你安检可以带啥就带啥。
Q:旧城人对白门里的人什么态度?反过来呢?
A:旧城多数人认为白门里的正能量就像个天大的笑话,不屑提起。而门内国民则是充满对不适者的歧视与厌恶。如果家里出现不适者会觉得干脆没有这个人比较好。
Q:旧城会下雪吗?
A:只会落到顶层到中层之类的地方,落不到地表。
Q:底层什么样?
A:漆黑一片,照明只能靠灯光。需光植被长在中层及以上。
Q:是不是九龙城寨那种感觉?
A:是的,建筑方面可以参考一下
Q:旧城和白门内的发展差了多大?
A:十八线城市和北上广中心地带的区别。
Q:旧城建筑是怎样的?怎么建房?
A:挺乱的。除非有横向空间不然都是往上修建。也有在楼上盖楼的,甚至有两栋楼上修楼的。一个楼塌掉上下左右都得遭殃。重建是政府请外国工程队进来修,要配备保镖不然进城人就没了。最新的楼平均百层以上,少数的在地表修建、楼层不高且顶部没有任何建筑遮挡的建筑只有政府大楼和少数购买了地皮的富豪宅邸。
Q:旧城交通如何?
A:大车只有几条专用道路,一般是以小型车为主,摩托车大小的车辆最占优势。物资运送在比较发达的地区依靠飞机和电梯。除此之外的道路错综复杂,可以参考重庆的迷幻道路。
Q:旧城电力怎么来的?
A:萨坦茨国内的发电站。
Q:旧城和萨坦茨是两个国家吗?
A:旧城是萨坦茨的一部分,国境线在旧城外,但是从外表来看白门更像国境线。
Q:政府有尸体处理?
A:是的,但是只做最低限度的清理:尸体拖去火化,现场不到非要清理的地步不会打扫。尸体处理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造成瘟疫爆发。私有企业的尸体处理比政府好些。
Q:旧城有什么动物?我可以在旧城养宠物吗?可以养珍稀动物吗?
A:和城市里有的那些一样。可以养,但是会伤害动物的人也不少,建议看好宠物。
除非是世界濒危物种,那种别的国家也会插手,不然随便你。
Q:白门内治安怎么样?
A:犯罪率低下。唯一的安全隐患就是16岁前未检测的不适合者,以及滑向不适者的成年人。直接犯罪相当于社会性死亡,很少有人尝试。
Q:旧城的人可以转国籍吗?
A:比较困难,少数人可以做到。
Q:萨坦茨的国际交流怎么样?不允许外国人进入吗?
A:经过了旧城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除此之外,国内有专门交流用的都市,外国人入境需要由萨坦茨进行一次检测,且只能在都市内活动,不能去其他城市,有期限,到时遣返。跨国公司都开在这个都市里。
Q:向导只能是本地人吗?
A:向导由政府雇佣,工资较少,一般作为兼职。除了旧城居民外,外国人也可以应聘,只要熟悉旧城地形且可以保护自己的负责对象就行。
Q:旧城人可以和白门内交流吗?
A:可以,并没有封锁通讯和网络。
Q:国内人看样子也不能轻易旅游?
A:白门并不是国门,从国门出去经历正规手续,以及进行检测,只要不经过旧城是可以旅游的。只是手续比较繁琐。
Q:萨坦茨存在多国籍吗?
A:只有和外国人组建家庭这样的情况。虽然本人保留本国国籍,只能选一个国家长久居住。如果选择了外国,除了可以回到故乡的城市外待遇和外国人基本相同。子女不能保留本国国籍。旧城不适用于这条。
Q:检测装置长啥样?
A:现代版本已经充满科技感了,可以参考异度侵入的椅子和刀剑神域最初版的头盔结合体。头盔覆盖半个头,视线也会遮住,只漏半张脸。相当于包住整个大脑那种感觉。最初的检测装置笨重、体积大,需要把整个头都包进去,且充满了大量的缆线。
Q:其他国家也会检测吗?
A:会,多数国家并不是全民强制检测,只是在调查犯罪者,诊断精神病人等等时刻会使用。
Q:其他国家的检测是不是也这样严格?
A:打个比方,萨坦茨检测到c级的人就会扔出去,而其他国家至少检测出f、e级别才会采取一定控制措施。
Q:门内的成年人就这样高枕无忧了吗?
A:国家强制只有16岁这一次,但是其他虽然非国家强制,也还是会有工作单位、社区等的定期检测,这些是国家提倡的,推拒次数过多会被怀疑,且大环境出于对不适者的优越感会定期检测以此证明自己的适合者身份。
Q:所以成年人也会被赶出来?
A:是的。
4年前的处女作漫画,搬过来存档,前期的黑白是手绘,
因为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制作,这两年暂时不会更新,
一般在隔壁《不良动机》更
讨论群号:624807341
第一次参加BR,以前就很想参加,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参加上……这次虽然打了四场,但没有画什么打斗场面(……)最后平稳地去世了,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感谢对手容忍。感想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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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时差报名有点痛苦所以想场外,结果报名时正好还醒着就试着报了,没想到就这么误打误撞报上了。很感谢企划友们的友好,也很开心见到了特别有趣的作者们和可爱的角色们!
这个角色我填人设卡的时候并没有想特别多,因为只是想填着玩做个普通的场外,实际跑起来发现我并不是很擅长跑有点娘的角色(哭笑)导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娘……关于这点,第一日中途的时候很苦恼,想了很久怎么才能看起来看起来更娘一点,结果也没有做到,后面索性放弃了变娘,就自然地讲话了……
随着剧情发展和现实中命运之神的眷顾(x)我一直走到会发生打斗的格子,织岛逐渐发生了改变。一开始遇到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他就会毫无负罪感地杀人。从加入战斗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了,后面可能是在找回做人的温情(……)第一战的对手是陌生人,第二战是刚认识并熟悉的人,第三战的对手是认识了很久但不熟悉的人,第四战是认识了很久并且最熟悉的人。他从一开始的“漠视”,到“不会再对没有杀意的人动手”,到“虽然我很想活下去,但我没办法动手,所以想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也算是找回了一点人味……
能一直赶上死线对我来说完全是个奇迹,我以前是个纠结剧情好几个月也无法提笔开始画的人,这次为了赶上死线什么纠结都一扫而光了,这个体验真的好痛快……能来参加BRX真是太好了……没有堂堂正正地比拼输赢而是选择了自杀真的很抱歉,自己也觉得很遗憾……但后来身体也是真的撑不住了,出于私心也很想自己来亲手给他一个结局,只能软弱的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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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扑克牌:扑克牌的解读我有一些没有明说,其实我是参考的这篇文章(https://zhuanlan.zhihu.com/p/111950748)
* 红桃9确实指的是新生活,指的是登录到子牛岛参加BR这件事,而且他的学号本身就是红校09,觉得蛮刚好的。
* 红桃2的解读上织岛对梨香撒谎了,因为他觉得说出来有点尴尬,就认为没必要说实话,实际我想取的意思是兴奋。他来BR之前就是喜欢算计的类型,算计如何只动脑就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一天,他如同自己计划的一样做到了“杀人”这件平时没想过也无法做到的事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并且窒息想必本来就是一种挺微妙的感受,所以我给他发了张红桃2,又让两位男士都窒息死(……)
* 红桃Q是知己的意思,刚好这一天遇到了两位女生……关于这张我心里也有一点点模糊的解读,但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还是不说太多了hh
* 最后一张是说明书的牌,写了厂家什么之类的信息,就很简单的预示着他没有第三日。
在选择扑克牌的时候我全部选择了红桃,是因为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虽然有时看起来有点冷静(。)
总而言之,还是超级感谢大家,几位对手的角色都被我进行了不同程度的ooc,我却还没被打死,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包容…………
玩得很开心,短短一个月能填上坑也很开心,觉得自己也不再亏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