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1字,故事终于收尾了,不算后日谈全篇4712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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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那是何等盛大的光芒?
薇塔塔·德拉娜经历过许多次白光——面对第五季时,前往其他世界回收碎片时,目视其他神祇的牧师使用他们那刺眼的圣光时,初见那天空中无尽地狱般灼烧的太阳时。
她对裹挟了幼猫·福玻斯和她自己的白光并没有什么反抗,毕竟当一道光想要伤害你的时候,你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它没想伤害你,那更没有必要去和它斗个高下。
不像进入星海那般的坠落,这阵光芒像是河流,她仿佛回到母亲的胎内,温暖的、水流般的光芒裹挟着她前进,彩色的光之碎片从她身边掠过,这幅光景卓尔少女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无法回想起来。
最差不过是一部分属于那些被她抛弃掉的过去的记忆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最终光芒再次盛大起来,将少女温柔地吞没。
“请坐。”
光芒的尽头是朦胧如烟的花园,围绕着它的光芒明亮而不灼眼,红茶的香味从少女无法分辨的方向飘来,身着淡绿色洋装长裙的女性高等精灵坐在白色的圆桌另一端,用温润且平和的目光看着薇塔塔,伸出戴着与塞西尔如出一辙绿叶手环的左手向着身边四个空位一指。
她戴着挡住上半面孔的面具,洁白的底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那上面勾勒着蝉形的金色花纹,甚至没有露出她的眼睛,但卓尔少女不知为何就感觉她在看着自己。
薇塔塔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一瞬间她感觉整个花园的景色仿佛万花筒那般在自己周围变幻,芬芳馥郁的花香舞蹈般旋转,而这股幻觉褪去之后,她已经坐在了圆桌旁的空椅子上,和戴着面具的精灵相对而视。
“您好。”不知何时珂旭的牧师已经坐在了薇塔塔右侧,自来熟一样向女性的精灵致意,“请问您是哪位?”
“您好。”戴着面具的女人回礼,伸手提起茶壶,将橙红的茶水倾入他面前的杯子,“我叫夏绿书……欢迎来到我的茶话会。”
“夏绿书…夏绿书……”薇塔塔被她胸口的蝉形项链和书形胸枕吸引了目光,只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熟悉,“啊,你是那个研究梦的人…?
“嗯,曾有人这么称我。”她同样将茶水倒进卓尔少女的杯子,茶香带着花的甜味在薇塔塔鼻端绕圈,“你们想要方糖?还是牛奶?”
“都要,谢谢。”幼猫发出毫无耻感的幼儿发言,“牛奶可以放多一些。”
薇塔塔捧着额头叹了口气:“方糖,还有,这次的事件到底是何方神圣干的好事?”
“你是指什么?”名为夏绿书的精灵用同样白色的小夹子夹起方糖,“你们来到梦中的事,还是唤醒我的事?”
“两者我们都想要获得答案。”珂旭牧师脸上的优越感在他将茶抿进嘴里时消失了,他少见地踌躇了一下,“如果不麻烦的话……这是什么茶呢?”
“不过我首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被扯进了这个奇怪的梦里。”薇塔塔挑挑眉毛。
夏绿书面具下的脸似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幼猫的问题:“现在的你们是从那个梦里来到了我的花园。这或许……是个对我们双方来说,都不太情愿的结果。”
“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吗?难道会使我们无法回去?” 幼猫紧张起来。
“看起来我们打扰了你的美梦咯。”薇塔塔看着夏绿书的面具,用手指在空气中描摹她面具的轮廓和花纹,同时对身边森精灵充满没出息气息的发言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会,只是没想到有人能唤醒我,所以想请你们喝喝茶而已。”对于的幼猫担忧夏绿书只是付之一笑,“就结果上来说,你们的确是把我吵醒了。但通常来说不会这样,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呢……”
“你的睡眠品质真好,很多人都会羡慕你的这种福气。”珂旭牧师发出毫无智力的发言。
“我是不想搅人清梦啦。”薇塔塔用小勺搅着茶里的糖块耸了耸肩,“我们顺着唯一的线索,用那只蝉进了好像是梦神的神殿,之后就到这里了。”
夏绿书提了提自己的吊坠,又笑了起来:“我可是很喜欢这种精巧的小装饰呢。”
“有机会的话,我们回去之后可以给你寻找一些。”幼猫皱着眉伸长了脖子,“动了手脚的,是那个奇怪的中年人吗?”
“海勒姆听到你说他是中年人可是会不高兴哦。”夏绿书似乎反而笑得很开心。
“那么,那位小哥哥?”幼猫看起来几乎要大笑起来了。
薇塔塔对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置可否,端起还氤氲着方糖化开痕迹的红茶抿了一口,酸甜的茶水入口,少女觉得自己的精神被茶香无声地抚慰了。
“我也喜欢这些小玩意,还想着回家以后也试着做一下呢。”卓尔精灵单手托腮,有点惬意的眯起眼睛,“虽然在那边骂了他一顿,不过那家伙看起来是你的熟人?”
“我们曾经一起喝茶。”夏绿书也端起茶杯,隔着面具看不出她的表情,“他呢,因为看见了太多噩梦,所以有点奇怪吧?”
“那我们现在也是熟人啦。我觉得在这里好像不用自我介绍的样子?”薇塔塔继续小口嘬着茶水,听到噩梦二字忍不住抬抬眉毛,“让你这么一说,我竟然有点好奇他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噩梦……”
“可怜的人。”幼猫顿了一下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似乎一起咽下去了什么其他的发言,“我会为他祷告。”
“所有人的噩梦,现在的,过去的,乃至神祇的噩梦,以至于你们无法想象的种族的梦境。”夏绿书的语气淡淡的,那是叙述事实的口气,没有任何夸张。
薇塔塔背后有些莫名的起粟:“听起来就……他那颗脑袋怎么能塞进去那么多东西的?”
她连续做了这些时间的噩梦,就已经快把她逼疯了,如果经历了全部灵魂的噩梦,那个名为海勒姆的人类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他是看到了真实,还是迷失在了那些无尽的噩梦里?
“如果我的梦都能像这片花园这样,那我也会愿意做梦。”小女孩看着手里的茶杯叹了口气,“可是做完梦留下的都是遗憾。”
“所以,因为那些噩梦的缘故,他变得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在我入睡前起就是如此……”夏绿书没接薇塔塔的话,只是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薇塔塔觉得她的目光投向了花园之外的朦胧之境,“你们说,是他动的手脚?”
“大概算是这样吧,他还摆了我们一道。”薇塔塔放下喝了一半的红茶,向椅背上一靠。
幼猫重新板起脸来:“当然,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
“先不说海勒姆的问题,总之那家伙坑的我们不轻。”薇塔塔摇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入睡’的?”
“嗯——很久了,几百年?几千年?大概有吧。”夏绿书用一根手指支住自己的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来。
珂旭牧师又睁大了眼睛:“这么久了吗?不会想起来走走之类的吗?”
——你在对着一个进入了神明领域的人说什么呢?
薇塔塔又想敲他脑袋了。
“不会呢。”她似乎露出微笑来。
好在夏绿书脾气很好。
“如果睡眠品质能像你那么好的话,我也……”幼猫·福玻斯又把什么东西咽回了肚子里,“不过遗憾的是,在这个梦里没有我所爱之人。”
“梦呢,是想要什么就能出现什么的……不是吗?”她把脸向着幼猫侧过去微微一笑。
“是的而且不用担心会惹哪位生气。”珂旭牧师发出一串毫无停顿无比流利的回答。
“不过我觉得……你更像是睡到了时间之外一样。”薇塔塔懒得接幼猫的茬,她单手托腮,开始用视线描绘夏绿书的衣服,“那边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幻境?”
“那难道是您的一个梦?”幼猫两手环握,“如果是这样的话,唯愿有个人能把那个梦里的人从血脉之理的魔掌当中解救出来。”
“那是梦,就像你们感觉到的一样。”夏绿书欠身给薇塔塔和幼猫添上茶,薇塔塔点点头算是谢过这里的主人:“你这么说起来,海勒姆也在梦里过了那么多年?”
“他和你们可不一样。”夏绿书又笑了,“你们觉得他是人类?”
薇塔塔愣了一下,她忽然开始发抖,有些记忆在她脑中苏醒过来了。
19.
那个死在不期而至凛冬之中的吟游诗人曾经和薇塔塔聊天,他在夜晚的漆黑之月下笑着对她说,无论情愿与否,人的过去总会在某一时刻追上自己,而那时候不管是谁都无权拒绝。
诗人的过去在漫天的钻石星辰之中追上了他,他接受了那段过去,也付出了早就该付出的代价。
而这一刻,在梦境的花园之中,少女的过去终于追上了她。
薇塔塔觉得喉咙莫名地发干,她几乎颤抖着抓起茶杯,将新添的茶水倒进自己嘴里。
“……那他是什么?”她眼前闪过被她抛弃的过去。“他难道是梦妖?”
“差不多。”夏绿书的声音恬淡安然,薇塔塔耳边却不断传来来自过去的呐喊,“在我来到梦境里时,梦妖和魇灵正在相互敌视……不过,在我入睡前,他们已经恢复了和平。”
薇塔塔不再有余力去关注夏绿书的表情,她仿佛独自一人坐在这片朦胧的花园中,只有那些那些来自过去的声音在她的身边盘旋——神殿中姐姐们的教诲,离开地底世界时同族的惨叫,震破云霄的歌声与金铁交击,抛弃了她与她抛弃的哭声……
那些声音和馥郁的花香一起,从她所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赶来,和她的过去一同呼唤着她。
“接受我们吧”,那些声音汇成这样的一股洪流,如同最深最重的噩梦。
那并不是遗忘,她怎么可能将那些过去遗忘?只是不想回望,不想思考,不想接受。
她说自己将过去抛弃了、打碎了、杀死了,然而一个活着的灵魂又怎么能真正摆脱自己的过去呢。
“他是噩梦的化身。”
夏绿书从面具下看着小小的卓尔精灵,目光悠长。
“诶——”薇塔塔偏过脸去,拖长了音调露出僵硬的笑容,“半梦妖我倒是认识一个,魇灵又是什么?”
实际上她认识两个,但她还不想那么快就承认自己输给了被她抛弃的过去。
“梦妖是美好的梦,魇灵则是糟糕的梦。”夏绿书耐性很好。
“那海勒姆是个魇灵了?”薇塔塔觉得自己开始耳鸣,“怪不得那么恶趣味……”
夏绿书又笑了:“嗯,算是吧。”
从梦妖开始的,薇塔塔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即将结束于魇灵的,她费尽心思为自己取得的新生活。
她忽然之间恨透了这帮遨游在他人精神世界之中的多事生灵,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立场或是理由去怨恨他们。
“在你们回去前,能帮我个忙吗?”夏绿书交叉起手指,声音里带着些歉意,“不这样做的话,一切没法恢复原样。”
“什么事情?”珂旭牧师把他的茶喝见了底,“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
“都坐在这里了,就当做一壶好茶的回礼呗。”薇塔塔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要我做什么?”
“希望你们能打他一顿,嘿。”她吐了吐舌头,“准确来说,是希望你们抢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
“您相信我们能办得到?”幼猫好像暂时失去了喝茶的心情,“它听起来比我们都强大多了。”
“那只是因为你太弱了——在梦里打他一顿的话,我已经打过了。”小女孩挖苦完珂旭牧师,同样用吐舌头作为同意夏绿书的回应,“你要他的什么东西?”
“胸针。”夏绿书指着自己胸口的书形小装饰,“像这个一样。”
“胸针?”薇塔塔摸了摸口袋里的蝉形项链,毫不意外地发现它已经不见了。少女露出“我回不去的话也没办法”的表情来,两手一摊:“那家伙甚至没跟着我们进神殿,在梦中拿到的蝉也回到你那里去了吧。要我回去找他吗?”
“嗯,我会送你们去找他……”夏绿书明显懂得薇塔塔的意思,“只要拿到了那个胸针,这场梦自然就会结束。你们要吃些什么吗?”
三层的蛋糕圆盘不知何时出现在圆桌中间,松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奶油蛋糕和酥脆得像梦一样的曲奇暂时把关于过去的事情从薇塔塔的脑中赶跑了。
“这个曲奇真的好吃,算是我吃过最好的曲奇了。能够有这样的梦境的话我也愿意天天做梦。”她满足地叹气,又一脸嫌弃地看了看珂旭牧师的方向,“还有你,是橘猫吗?吃那么多。”
幼猫·福玻斯的面前已经放了五个蛋糕碟,他手里端着第六个金边的白色瓷盘子,嘴边还沾着蛋糕上的奶油。这家伙用文雅的动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蛋糕暴风吸入,虽然在这个梦境中借着夏绿书的力量桌上的甜品在不停地补充,但还是显得这家伙有些没出息了。
“我不胖。”珂旭牧师对薇塔塔的吐槽瓮声瓮气地表达了反驳,之后停了一下,用更加过分的速度解决起他面前的那个镶着红色水果的圆形蛋糕来。
好在梦境的主人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模样。
“说起来,那个‘钥匙’为什么是蝉?蝴蝶不是更像梦境吗?”薇塔塔用叉子切下一块草莓蛋糕边缘的一小块送进嘴里。
“可是蝉,会在地下做很长很长时间的梦啊。”夏绿书啜了一口茶水。
“可它变成那副样子是梦醒以后的事情呀。”卓尔少女有些迷茫,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个对梦境痴迷到成为梦境之中一份子的女性为什么要用蝉来作为自己的代表。
夏绿书似乎也愣了一下,之后微微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啊,哈哈,它醒来的样子可比睡着的样子可爱呢。但我是正好相反的啊……”
“以前我家乡有人趁它睡着拿它做吃的。”薇塔塔突然怀念起家里的油炸金蝉来,眯着眼睛看夏绿书的轮廓,“和它不一样的,好看的人无论睡着醒着都很好看呀。”
“那个能吃?”幼猫终于停下了他的超速吸入,一脸震惊且无法理解地看着薇塔塔,“你们地底居民居然吃那种东西?你就是因为这个逃出来的?”
薇塔塔被噎得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没吃过就不要妄下定论啊!”
就地底世界的食物讨论过一回后,幼猫重新问回关于梦的问题:“请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人做自己想做的梦呢?你看,有人像我一样总是能做美梦,也有人像薇塔塔一样,总是无法如愿。”
小女孩有点不悦地塞了块曲奇进嘴里:“……我只是想睡个好觉,现在让你这么一说感觉我好像被魇灵缠上了一样。”
幼猫好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特别招他们喜欢吧。”
“随你便啦,我都快习惯了。”薇塔塔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来,问了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如何陷入沉睡的?和海勒姆口中的‘梦神’有关系吗?”
“是呢,我呢……想沉睡,便能够沉睡,就像人类睡着一样。”夏绿书似乎又在把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说完一句之后却不再继续。
“你不是精灵吗?”薇塔塔觉得背后有点发凉,而梦境主人只是笑而不语,小女孩最终摆了摆手放弃了对这件事刨根问底,“算了,对这种半只脚踏进神明大门的事情我还是不问了……”
幼猫接着卓尔精灵的问题打了岔:“如果你做梦的话,就会出现我们之前去的那个世界那样的地方吗?等你醒来,那个世界就会化为虚无?”
“那不是我的梦。”夏绿书摇头,“它只是梦见它的人的梦,梦境不会消失,而是会持续下去。”
“也就是说,每个梦都是一个世界?一个拥有自己的历史、现在和未来的完整世界?” 薇塔塔觉得自己有点傻了,“这些梦境的世界都会留在那里,等下一个人踏足进去?”
“我们的梦,也会变成这么完整的世界吗?”幼猫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你可以这样理解。”夏绿书表达了默认,“只要你们把海勒姆的胸针拿走,一切就会恢复原样,不会再出现如你们一样陷入梦境的人。”
薇塔塔决定在可能的范围内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的胸针连接了什么?拿走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夏绿书似乎在叹息:“碎片,它连接着藏在你们带来的挂坠里的碎片,正是那碎片……叫醒了我。”
“……就像暗月石那样的碎片?”薇塔塔瞬间联想到她踏上旅程之后的目标。
“嗯——性质不一样。”夏绿书侧过头去思考了片刻,“除那之外的,或许是吧。”
幼猫一如往常地思考坏事:“如果我们被它杀死了,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很遗憾,但是的确如此。”夏绿书算是默认了这个委托的危险性。
“我觉得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把我留在他的噩梦里,他要是敢把我留在那里,我绝对要让他怀疑谁才是噩梦的化身。”卓尔女孩对白牧师的胆怯表达了不屑,之后将问题抛回给夏绿书,“也就是说,那个碎片全都收集到你的手里之后,我们的世界和梦境的世界联系也就彻底断掉了,是吗?”
夏绿书点点头。
“那也就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哎。”薇塔塔看着茶杯感到一阵惋惜,“好吧,当做好茶的回礼,就去揍他一顿吧。”
“虽然的确是有点可惜,我还想过带我的未婚妻到这里来逛逛的,不过我认为这是珂旭会想要看到的结果。”幼猫一如往常地忘不了他的所谓教义,“所以,我们会去。我们离开后,您会再次陷入沉睡吗?”
“也许吧。”夏绿书露出最后的微笑,茶香和花香在她的笑容里渐渐远去。
20.
再次从过于盛大的白光中脱身出来的时候,薇塔塔看到的是古怪的城市和仿佛要坠落下来的天空。那些颜色沉重得仿佛舞台上的幕布,又像是老油画上即将斑驳之前的颜料,深重的红色黑色与绿色白色相交。那些色块似乎是她刚刚离开的菲薇艾诺,却更像是被谁随意涂抹在岩壁上的画像,每一笔画都透露着诡异和不安。
而佝偻的、熟悉的背影,就站在这些色块之中,一如既往地歪斜恍惚,像是喝醉了酒。
“喂,老疯子,又见面了。”卓尔少女隔着一个梦境的距离出声喊他。
披着长袍的魇灵用夸张的动作扭过头来——他几乎把自己的脑袋扭了整整半圈,浑浊无神的眼睛里映出金发的青年和银发的少女。
海勒姆·黑尔斯的表情从呆滞变为疑惑,从疑惑成为慌乱,而慌乱之后是不可思议。
人类模样的魇灵嘶哑着喉咙大叫:“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才对吧?要不是你在夏绿书的信物上做了手脚,我们怎么用得着回到这里?”薇塔塔感到一丝厌倦,无论海勒姆是魇灵还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这种毫无廉耻心的劣根性实在是让她感到恶心。
少女迈开脚步向着魇灵前进,重新浓厚起来的黑雾随她心意凝成厚实的盾牌,将红色的飞弹挡在溅射范围之外。她在这次梦境的旅程中第一次出鞘了她的剑,黑色的粒子跗骨之蛆一般顺从地攀援上去,如同她手臂的延伸。
这两年间,她对于神力的运用越发如臂指使,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家乡的高阶祭司一战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魇灵法师海勒姆·黑尔斯?”
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用覆盖了黑色神力的细剑远远指着法师的脖子,像是指着她即将去迎接的未来。
闪着刺眼光芒的光耀十字从伏在作为掩体的色块之后的薇塔塔头顶飞过,成功地命中了远处的法师,卓尔少女远远地听到魇灵发出的惨叫。
战斗意外地陷入了暂时的胶着,海勒姆借着他对于地形的熟悉像是跳蚤一样在巨大的色块之间穿梭,时不时用烦人的油腻术和法术箭骚扰着两个牧师,让薇塔塔想起小时候和城市里那两个惹人厌的法师学徒做战斗训练时的光景。
——那兄妹两个的阴损程度可比这个魇灵狠多了。
她抬手让黑色的巨盾挡住数发射向自己的光之箭,那些法术在盾上灼出仿佛被火烧过的痕迹,化作了光的粒子。这个家伙怕是把薇塔塔当成了和那些龟缩在地下而不敢去夺回属于自己土地的同族一样的人,实际上这种规格的光芒还远远到不了瞬间灼伤她视力的地步。
少女冷笑着让黑色的荆棘堵住魇灵的去路:“就这么点能耐?你还没有我们的学徒有能力,小丑。”
海勒姆握着他的法杖回头,开始进行嘶哑的咏唱。
薇塔塔自然没有听过这些奇怪的语言,她也从未在意过这些法师的能力,教导她战斗的嬷嬷只告诉她,对付这些玩杂技的家伙,“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事实证明,无论是对付衍冬裔还是面前这个跳梁小丑,这八个字都是最有用的至理名言。
“头上!”幼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少女没有向上看,只是巨盾瞬间在头顶成形,接下来就是闪电劈裂盾面上数十枚长枪的巨响。
她怒吼着将巨盾投向还未完全结束咏唱的法师:“你给我吃下去吧!”
她能看到同样仿佛油画颜料般泼洒的血液从疯男人身上飞溅出来。
——闪电术,啊,这该死的闪电术。
她这辈子都记得被那两兄妹的闪电术劈中的痛苦,那种无力的麻痹、痛感和屈辱好像穿过数十年的光阴,重新刻进了她的脑海。
她踏在色块的墙壁上朝该死的法师奔去,黑盾出现又消失,被阻挡的法术在黑暗的幕布中开出彩色的花,无光的枪矛向着男人一发又一发地飞驰,最后重新化作黑色的粒子消失在他身周的防护罩外。
“胆小鬼。”再次让荆棘丛挡住法师所有的去路之后,薇塔塔充满轻蔑地对着海勒姆·黑尔斯的脸吐出这句话。少女用脚尖轻巧地站在荆棘的顶端,那些长而尖的棘刺仿佛她的王座,而她就是领域之内的年轻女王。
珂旭的牧师从远处奔向这片战场,满地的荆棘同样是他的阻碍。
她终于看到了海勒姆·黑尔斯的正脸,他的神情惶恐而不知所措,干瘦凹陷的脸上长满了唏嘘的胡茬,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像是玻璃珠一般毫无生气。
“你说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在坚持些什么呢?”少女让黑色的长剑抵着魇灵法师的喉咙,看着他的眼中却满是怜悯和厌恶,“被无数的噩梦逼疯的家伙。”
“也许吧,但我是噩梦的化身……”海勒姆的声音依然嘶哑,说着仿佛不是发自他自身意志的句子。
薇塔塔玩耍一般让修长的黑剑在法师喉咙上切出一道血痕,看着颜料般鲜艳的血色从那里涌出来:“你知道吗?有人在我面前说过她是寒冬的化身,那个姑娘对我说,‘命运的寒冰从不宽恕,永冬的长夜永无尽期。’”
“……你想说什么?”男人抬头,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
卓尔少女在他来得及躲闪之前抛出一枚黑闪电般的短锥,正中海勒姆的左眼,法师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嗯,她比你叫得好听。”薇儿塔西瓦微微笑起来,露出满足和玩味的表情,“她呢,死在我的剑下,死得很美,我很满意。那么你呢?”
少女让长枪穿透他的肩膀和手臂,将因为剧痛跪倒在地的法师强行固定在半空中,而男人的脸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染成了一半鲜红一半苍白的模样,反而像是这一片沉郁色彩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别多做挣扎,在女神神力的笼罩范围内,我就是她的代行者——你总不会蠢到要去尝试反抗一位真正神明的神使吧?”她单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着从这个人身上如何下刀,“我想一想,先一根根切断你的手指脚趾,再一节节将你的手臂和腿分开,之后剖开你的腹部,让我们来看看你们魇灵的肚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最后让我用仁慈的黑暗送你上路,你说好不好?”
海勒姆·黑尔斯没来得及回答。
光耀的巨剑一瞬间夺去了薇塔塔的视力,卓尔少女本能地从荆棘丛上后跳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魇灵法师已经变成了无头的尸体,那颗头发凌乱胡茬唏嘘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滚,停止了弹跳,什么东西从那具无头尸体的脖颈断口涌出,海勒姆的尸体就这样化为一团黑光,飞往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真是没有情调的珂旭神使。”她从色块的墙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幼猫·福玻斯,“在这样的地方,你真的以为他会真的死去?”
“他毕竟是一位法师,我愿意让他保住最后的荣誉。”珂旭牧师的话不咸不淡,“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的话,那就留给珂旭来解决吧,他会主持一切的公义。”
薇塔塔看着年轻的森精灵冷笑:“公义?什么公义,把受了诅咒的同胞赶到地底就是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所谓的公义?”
“抛弃你们是珂宁的决定。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人是没办法对其置喙的。”幼猫·福玻斯的语调依然平静、稳定而彬彬有礼,和她两天前最初见到他的时候毫无二致。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管他是珂旭珂宁瑞图宁还是其他的什么神,都是一样的。”她用银色的细剑指着珂旭牧师的脸,“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地上的白精灵,虚伪,恶心,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伪善,打着‘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的旗号——”
薇塔塔睁圆了眼睛,终于说出她早就想对这个无心的白精灵想说的话:“什么神的旨意,实际上不都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吗!”
幼猫没有回答她。
金发碧眼的森精灵青年只是静静听着她的斥责,然后弯腰去海勒姆留下的长袍上寻找夏绿书安排给他们去回收的书本形胸针。他将那枚精巧的小饰物从地上拾起来的时候,忽然抬头看着薇塔塔,定定地看了数秒。
“卓尔精灵不是被我们抛弃的,而是你们抛弃了神。”
这是薇塔塔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少女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漆黑之月熟悉的亮光从窗外照进来,把高大的男人本就巨大的影子拖得更长。
“睡得好吗,薇塔塔?”做着临时店员的武僧露出笨拙的担心神情,“今天也做噩梦了?”
梦中的世界在少女的眼前掠过。
“没有。”她最后小声地这样回答了,“我梦见了……生锈的树叶。”
字数:5034
死线滑铲!
我一定要港一下海勒姆的技能槽!写一次法师打架真爽!
按海勒姆的使用顺序是:鹰眼→魔法飞弹→护甲术→油腻术→火焰之手→飞行术→衰弱射线,但实际上你们可能找不到鹰眼在哪里,就像你们找不到梵塔西娅是什么时候给自己上神恩的一样。buff类法术没有被描写释放的意义!
虽然叫梦醒时分,但懒得写真的醒来的故事了!就这样吧!假装我确实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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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白光。同他们进入教堂时一样的,那种流水一样的白光。
光芒像是清晨的雾气那样悄然地簇拥上来,聚集在缓步离开花园的冒险者们身边,潜移默化之间陡然汇成江河一般的洪流,裹挟起这些梦境之外的来客们,飘摇着前往其他的地方。
在那种因为双脚不得不离开地面、无处着力而产生的,令陆生生物本能地因不确定感而觉得不安的漂浮感消失之后,掩住他们全部的视线,却奇异地并不刺眼的柔和白光也渐渐散去。就如同他们无知无觉地从神殿的入口来到了夏绿书女士的花园茶会中时那样,冒险者们立刻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场地被再一次的更换了。
但这仍然是梦境,所有人都清楚。这并不仅是因为梦境的旅人们都会对自己并非身处现实一事心有所感,更是因为,现在这件事似乎已经可以用视觉确认:他们身处一座城市,两侧林立着葱郁的植被,建筑精巧、美丽而和谐——这里似乎是菲薇艾诺,但在另一些设施的造型上又与梵塔西娅所知道的菲薇艾诺有所不同。除此之外,这里还显得非常不真实:许多本应该存在于事物当中的细节都被大略的色块模糊掉了,周围景致显出的色彩与现实相比也显得过于明丽饱和。他们现在仿佛身处于蛋彩油画所绘制的世界中,作画者还偏好使用颜料的原色。
——海勒姆·黑尔斯的身影,恰巧就正处于整幅画布的最中心。
那是除了冒险者们彼此之外,在斑驳色块之中看起来唯一一个正常的景物。他没有像是在那个被兽人所占据了的菲薇艾诺中那样,浑身上下披挂着兽人风格的装饰品,上次见面时那副凄惨的尊容也恢复了正常。这一个海勒姆·黑尔斯和任何一个法师一样,只是穿着朴素的长袍,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被白光裹挟而来的四位冒险者们:
“是你们?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回答他的是走上最前方的洛尔迦:
“我们,要离开,这里!”
鸮型人少年威吓地张开了自己的羽翼,然后——
飞上了天空。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重复一次,即便是在梦境之中,这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冒险者们真的本不过是误入梦境的旅者,但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不能醒来。这件事应该是海勒姆做的。
神殿之中的夏绿书甚至对梦境之中会发生的故事都失望了,选择在梦中陷入沉睡——死亡一般的沉睡,因为你在梦中是无法做梦的。
塞西尔原本不同意她的沉睡,但木已成舟,她无法可想;海勒姆则没有这么说,但他致力于改变这场让夏绿书厌烦到想要逃避的梦境,或者强硬地唤醒沉睡在神殿中的她。
梦境中是另一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与现实似乎没什么差别。怯懦的依旧怯懦,残暴的依旧残暴,阿谀的依旧阿谀,明哲保身的依旧明哲保身。掠夺与压迫、凄苦与绝望仍旧存在。
洛尔迦说,“梦境之中可以见到现实中没有的东西”,或许如此,但本质而言,这里终归与实际的物质世界没有两样——对现实绝望的人躲进梦境之中,迟早有一天,会对梦境产生同样的绝望。
谁也说不好到底哪个部分才更令人悲伤。
所以,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但现实就是这样的。
洛尔迦自空中俯冲下来。
作为天生的短翼,鸮型人少年能够凭借翅膀达到的高度在同族里算不得什么,是以他的俯冲与其他鸮型人相比也缺少些速度。缺乏速度,通常来讲,就意味着更容易被应对——但这一次,洛尔迦并不非常担心:这一次,他不是在单打独斗。
在鸮型人升空之后,双方显然都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捷特立刻发挥了自己作为游荡者的最大速度,沿着色块铺成的道路笔直地冲向了海勒姆,似乎试图用自己难以令人反应过来的速度来弥补作为游荡者却失去了隐蔽优势这一点缺陷。精灵游荡者的脚步微错,在法师的面前晃出一个难以预测下一步他会出现在什么方向的Z字型,然后几乎是同时,他与半空中俯冲下来的洛尔迦一起向前递出自己的刀刃——
但海勒姆是法师。
法师猛地展开自己原本交握在胸前的双手,一大群仿佛闪烁着星光的魔法飞弹从他的掌心飞出,分别向着捷特和洛尔迦的方向冲去。两位游荡者立刻不得不匆忙地进行规避——他们都很灵巧,但并没能躲开全部。被击中的部分就像是遭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那样,游荡者们感到剧烈的疼痛,但很幸运,除此之外,这个法术没有其他令人更加头痛的效果。
这一个法术过后,捷特与洛尔迦都被迫后撤,但提着细剑的梵塔西娅在两位游荡者之间迎了上来——她是个牧师,但绝不是那种只能在队伍的最后排释放神术的牧师;她或许时常显得鲁莽冲动,但这一次,在冲上前来之前,她已经预先请求了神祇的恩赐。
从冒险者队伍的最后方传来了小手风琴尖利的调子,梵塔西娅调整好呼吸,踩着它快速轻巧的节奏向前滑步,提起手臂摆出预备的攻击姿势——
“铿——”
细剑的尖端撞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柔韧的金属因此微微弯曲颤动。这次攻击并未造成伤害——这在梵塔西娅的意料之中,或者说,在经由神术“神恩”所降下的兀烈卡卡的启示之中。躲在护盾后面的海勒姆已经做出了下一个施法的手势,但小牧师丝毫没有慌乱。她在神殿中对法师相关的知识多少有所了解,知道他们在释放法术之前总需要时间来引导魔法能量,加之,神启也未表露出危险,于是,她只是短暂地收回了手臂,稍微后撤了一小步,然后再次上前——
“叮、叮叮叮、叮——”
精灵牧师在转瞬之间刺出了五剑,没有第一击时那样大的力度,但已经足够。看不见的护盾微弱地明灭了五次之后,仿佛玻璃破碎那样的消散了,而在此时,类似第六感一样的神启对梵塔西娅发出了警报——
“不要站在他正前方!”小牧师这样大喊,与此同时,她迅速地向着一边跳开。本来缓过了第一轮魔法飞弹的攻击、准备再次上前来的捷特也迅速地停住了脚步——紧接着,海勒姆将手指指向自己正前方的那块地面,色块上立刻浮现起一片油腻的光,显然,如果毫无防备地踩上去的话,定然会因为打滑没法站稳。
从空中盘旋而下的洛尔迦向着敌人的后脑发动了攻击——在空中的人是不会受到油腻术的影响的——但海勒姆却仿佛在背后长了眼睛那样,猛地向侧面跳了一步,避开了。
“啧。”一击落空之后又遭受攻击让法师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但这没有阻碍他开始准备下一个法术。相比之下,一击落空之后没能成功提升高度,只能勉强让自己落在油腻术范围之外的洛尔迦则显得有些狼狈。而这时,从更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了雪精灵的歌声: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
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
不知道这首歌的效果是什么,只是在歌声响起之后,正在施法的海勒姆立刻皱起了眉。虽然腹诽为什么奥菲莉亚选择了这首歌词显得不太吉利的歌曲,但是神启指示梵塔西娅,现在正是攻击的好机会。可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惯来善于抓住机会的捷特就已经蹂身而上,两把短刀全部出鞘,雪亮的利刃交织出一片细密的光网,旋风一般地绞向了海勒姆的手臂。
法师维持着手势向后退了几步以避开迫近的刀光,然后才吟诵完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在洛尔迦再次升空的同时,他毫不畏惧地将自己的手掌伸向了捷特划出的那片细网:
立刻,炽热的火焰从法师的指间喷薄而出,几乎马上就要将游荡者的手臂和长发。热浪扑面而来,赤红的光芒倒映在捷特尚还完好的那只眼瞳之中,滚烫的空气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来自后方的力量狠狠地扯住了精灵游荡者的斗篷,向着侧后方将他狠狠地拉开,让他脱离了这个火焰法术的范围。
“连我都看出来,你太急躁了。”刚刚救了同伴一命的梵塔西娅对那位几乎是被自己掼到地上、摔成一团的游荡者说,“我们的对手是个法师,冷静一点。我们总能出去的。”
说罢,精灵少女再次提起细剑,向前抢攻,试图继续让对手后退,直至离开他一开始制造的那一块油腻区域;躲过一劫之后被拽倒在地上,并且因此暂时从自己“想要离开梦境”的急迫想法中冷静下来的捷特深呼吸了两次,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调整好姿态,便立刻加入了梵塔西娅的工作;洛尔迦也在上空掠阵,他看起来状态很好,几次在战斗中受挫也并未影响到他动作的灵敏度,战团在冒险者们的配合之下渐渐向着街道的深处移动。意识到这个倾向之后,为了让自己的诗歌依然能够有效地影响到敌人,奥菲莉亚不得不跟着向前移动——然后,专注于歌唱的诗人一脚踏上了那个被油腻术影响过的区域,并且毫不令人惊讶地,因此脚底一滑,摔倒了。
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叫,音乐突然中断了。这短促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动作,半空中的洛尔迦寻找着俯冲攻击的机会,不过海勒姆似乎也通过鸮型人少年的行为找到了灵感。隐约中断后,他的吟唱也随之变得顺畅起来,在另一段短暂的时间之后,他的双脚也离开了地面。
“飞行术”。据说能力足够的法师可以凭借法术暂时性地获得和有翼生物相似的,于空中飞行的能力。这没有令梵塔西娅或者捷特过于惊讶,但却着实吓了洛尔迦一跳。鸮型人少年犹疑着寻找对方背后并不存在的翅膀,因此而暂缓了攻势,这让因为高度而脱离了两位精灵的攻击范围的法师先生有了更加充足的时间准备下一个法术:绿色的光芒渐渐在他的掌心里成型,海勒姆面对着唯一一个能够飞在空中的冒险者,准备解决这个在攻击半径上唯一对他有所威胁的鸮型人——
在那之前,一柄短刀自斜下方朝着海勒姆的面孔飞去,这令法师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规避了一下——虽然捷特掷出的这把刀在飞上了空中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即便确实击中了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这稍微延缓了一点点海勒姆释放法术的时间,而就在他因规避动作而耽误的这一点时间里,数道白亮的炽热光线也从下方飞射而来——
是牧师所请求的灼热光辉。兀烈卡卡所赐下的光芒几乎是在梵塔西娅发出这个神术的瞬间便抵达了它的终点,白光准确地贯穿了海勒姆的右侧手臂和左侧小腿,剧烈的灼痛令法师痛呼出声——但他手中的那个法术还是被成功地维持住并且释放出来了,只是因为他本人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那道绿色的射线没有击中原本的目标,而是打在了一块空地上,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再次意识到自己还身处于一场战斗之中的洛尔迦终于反应过来,拍打翅膀扑上前去,直接在空中与海勒姆缠斗起来——单论实力,法师或许更强一些,不过要论飞行的经验,只有两只脚的生物怎么能够比得过天生就身负双翼的鸮型人呢?
这场一对一的空中格斗毫无悬念地以洛尔迦的胜利告终。鸮型人迅速地欺近了海勒姆的身前,躲开法师挥出的拳头,直接抓住他的身体试图用力将他从空中压下去。海勒姆似乎也试图使用法术的力量与之对抗,但或许是因为疼痛分散了他的精力,或许是因为法术的时长有限,总之他失败了,不得不降低高度,落回到地面上。
另外三位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精灵正等着他呢。
“唔咳——好吧……”肚子上挨了狠狠一拳的海勒姆乖乖地将自己的两只手摆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位置,并且确保它们没有任何的动作,“……好吧、你们赢了,我想。”
“倒也不见得。”雪精灵诗人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你曾说过‘你见过世界的本质’,如果你把那本质是什么告诉我,我倒不是不能考虑反水来帮你干掉另外这三个冒险者。”
下个瞬间里,奥菲莉亚立刻受到了来自梵塔西娅的一次肘击,这令她发出了与海勒姆刚刚肚子上挨了一拳时相似的声音。
“本质?哈、咕……咳……”海勒姆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一拳中恢复过来,“所有一切皆是噩梦……”
奥菲莉亚屏息凝神地等了半晌,见对方似乎的确没有下文了之后,才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追寻隐秘知识的疯诗人满意,所以可喜可贺地,梦境的旅者们避免了一次可能会很严重的内讧。
接下来开口的人是梵塔西娅。小牧师似乎打定主意要搞清楚这个梦境之中遗留下来的问题:“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她问,“你是想要让夏绿书永远地从沉睡中醒过来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梦境的世界会产生什么变化吗?这会对梦境中的居民产生什么影响吗?排在这个问题之后的问题还有很多,如果可能的话,梵塔西娅非常想要将它们全部一一搞清楚。但实际上,或许她并没有时间去探究它们全部。
海勒姆有一瞬间显得非常困惑,但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果然是她,哈哈、咕……她还是醒了啊……”
这个说法倒显得海勒姆对将冒险者们送入神殿之后他们会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似的。梵塔西娅对此感到惊讶,并且打算追问下去,但就在她开口提问之前,一股强烈的倦意首先涌上了她的脑海。
她无意识地向着奥菲莉亚的方向看去,雪精灵诗人的手上正拽着一条链子,底下是一个尚在微微晃动的蝉的挂坠。
——这个奥菲莉亚又在偷东西了!梵塔西娅对此感到愤怒,可在这股强烈的倦意之下,就连理应鲜烈的愤怒也变得模糊不清。海勒姆的声音也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连一步都没有。
“要是她能一直醒着的话,梦的世界——”
在深沉的黑暗笼罩住梵塔西娅的意识之前,那是她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END——
主线5
Tut oder Tot
这里是人间,或是地狱?无从得知。某些传说中,世界末日的模样也不过如此:地表裂开,岩浆漫出,地缝当中爬出来自深渊的恶魔。
高温?或是紧张?林用力地眨了眨眼,从而消去汗水流入眼中带来的不适。从进入里政府以来,这是林第一次在战斗中感觉到吃力。面前的怪物永远都不会疲劳,而自己是人而已。就算橙红再锋利,再坚韧,就算林的技艺再高超,也架不住无限军团的连续冲锋。所谓,一力降十会。
艰难,但是还能顶得住。林踩出一个漂亮的垫步,荡开魔物泛着热气的爪子,简单干脆地两刀再次击杀一只。艾希礼和道恩的吟唱还在持续。楼上的艾泽尔的火力支援也仍然在继续。战斗刚刚打响时的艰难已经度过,现在就是持续的僵持战斗。
“林!注意!”正当林和西玛走下楼,正要走出旗塔大门时,迎面就冲来一只魔兽。柯利弗的声音从门外的空地上传来,打斗声,呼喊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这让西玛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还没等西玛作出反应,就已经被林推开,身在大厅的角落了。林正和红色的魔物僵持着,大厅中散落着一些文件。西玛眯了眯眼睛,试图辨识出地上的文件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没能看清,视线和纸张的夹角太小了。西玛变换了一下姿势,从坐姿换成半蹲,身体微微前倾,想看清纸张上的字。
“别看了,那个是《观星社社员态度及战斗力评估表》,是我值班的时候无聊写的。”林用红反手弹开魔物冒着热气的爪子,右手的橙快速下劈切断右爪。西玛把弩放在墙角,悄悄靠近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想捡起来看一看。
突然,和林对峙的魔物后撤与林拉开距离,调转身子,直直朝着西玛扑去。西玛眼中,魔物的身影快速放大,冒着热气的爪子几乎到了眼前。
“似乎,我比你要快一点。”林从侧面横插进来,然后魔物的爪子就飞了出去,就好像林手上不是刀是球拍,而怪物的爪子只是颗乒乓球一样。打飞爪子后,迎着魔物眉心一刀劈下,将脑袋切为两半。
“没见过的魔物啊,脑袋都切开了,却没有液体喷出来。”林把刀甩了甩,看着尸体在空气中化为灰烬。向身后招招手,示意西玛跟上,接着在出门前林在门前却停住,回头对着西玛说了句什么,叹了口气,把摇摇欲坠的门推倒钻出门去。
法术的效能渐起,抵消了岩浆带来的炽热,而魔物也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地表开裂还在持续,只是速度在慢慢降低,原有的裂缝里钻出更多的魔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聚拢了起来。当地少有的大风,阴郁的天气,都表明风暴即将来袭。
旗塔上的旗帜依旧飘扬,战斗仍在持续。路希德不断的抛出炸弹阻击魔物的前进,林游走在数只魔物中,刀光闪烁,持续对魔物造成伤害。试图冲击道恩和艾希礼的魔物,大部被柯利弗和奎特阻拦并消灭,一两只的漏网之鱼被西玛和艾泽尔的远程火力网覆盖。
不可见的,西玛的手有些颤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自己没能救下的人。角落,新的一只又钻了出来,迂回的,向着西玛所在的方位摸过去。虽然林发现了,但是,分身乏术。要是放弃手上的六只,那身后的防线瞬间就会被冲破。
西玛还被困在自己的梦魇之中尚未回神,似乎所有人都分身乏术。然后,林突然对着艾希礼大吼:“艾希礼!把法术停了!快去救西玛!”
艾希礼的集中被打断,回头看着魔物已经接近了西玛,拔出插在地里的剑,就这么翻过一个土堆,脚下一蹬,嘴里吟唱不停,剑上已经飘起淡淡的雾气。
只一剑,贯穿心口,魔物身上腾起大片的雾气,还在向前的躯体逐渐变得僵硬,最终,化为岩石。艾希礼转过身,向着跌坐在地上的西玛伸出手:“西玛,你还好吗?”
恍惚间,西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眼前艾希礼的脸和幻觉中死者的脸交织在一起,西玛的手颤抖着想要抬起,但是出于不可知的因素,没能做到。
艾希礼看西玛没有反应,又向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更伸向西玛一点,脸上有着柔和的笑。
登时,那柔和的微笑像是光一般撕破了困扰着西玛的黑暗,让西玛重新回到现实。颤抖的手,终究还是伸出去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艾希礼手上发力,将西玛从地上拉起来。有意无意地,西玛脚下一个不稳,扑在了艾希礼的怀中。
感受着身体交接的温度,不知道是因为战斗带来的激情,还是其他的原因,两人的脸色,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但也没有很久,西玛从艾希礼的怀里跳出来,眼神有些飘忽:“好啦好啦,你快去啦,等会林的压力更大了。”
艾希礼转过身,背对着西玛挥挥手:“知道了,你记得保护好自己。”像是不太放心,艾希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西玛几眼,接着又回到道恩那边去,重又开始吟唱。
混战,总是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情况。路希德游走在战区的边缘,不断的抛出手里的炸弹击退敌人的袭击。毫无预警地,身边的地面裂开,爬出了一只魔物。
正在一旁清理一只残缺魔物的奎特丢下手里的魔物,一个纵跃,手中的剑和魔物的爪子碰在一起。遗憾地,身为速剑专精的奎特并不能正面抵抗魔物的巨爪,僵持不过二十秒,手里的细剑就被打飞出去,插在一旁的地上,摇晃了几下。紧跟着,奎特的左肋也挨了一爪。伤口被撕裂的瞬间就被高温烧伤,没有血喷出,但血肉模糊。
面对着体力数倍胜过自己的魔物,路希德选择了最正确的一条路:转头就跑。路希德的攻击方式是最适合打带跑战术的。但,当下形势不容乐观,路希德和魔物的距离有些近,魔物的爪子直接朝着路希德的背摁下去。背部就这么瞬间烧伤,而路希德面前的,是快速靠近的地面。
碰撞前一刻,林的刀到了。压迫着路希德背部的爪子迅速降温,变轻,最后,以近似自由落体的方式,路希德摔在了地上。不过,很快就爬起来的路希德,感激地看了林一眼,然后带着重伤昏迷的奎特以及他的剑离开了战场。同时,被魔物打飞出来的泽华,落在了里政府门口,很快就被医疗部的职员抬了进去。
现在,空旷的广场,除了塔顶的艾泽尔,塔下的西玛,道恩,柯利弗以及艾希礼几个人之外,主动迎击魔物的阵容里,只剩下了林。
奎特的血,路希德的血,地上惨号的观星社成员,红色学会的几名护卫队,以及大量的里政府职员,不断地刺激着林的神经。老爹留下的手链和挂坠,不知道是反射的光,还是本身发出着不详的光亮。
林的眼里,像是氤氲着雾气。老爹的脸,伊莉丝死前的微笑,早就死去了的,亲生父母的脸,在眼前不断出现。魔物渐渐的围拢了过来。它们意识到,包围战法比单个作战好用得多。泽华就是抵抗不住持续的包围,被打成了重伤。
“我想,有些名词是时候可以,解释一下了。”林双刀低垂,低着头,喃喃自语着,“LOVE,是什么?是爱(Love)?不,不是。它是指,暴力等级(Level Of Violence),是衡量你对他人伤害程度的数值。EXP,又是什么?是经验点(Experience Point)?不。是处决点数(Execution Point),是衡量,一个人的罪孽达到了什么程度的值。”刀上粘稠的液体,似乎变稀了。原本黏在刀上的,像是魔物血液一般的,正加速着一滴滴滴下来,显出橙红原本的颜色。林的声音在战场上无异于蚊子喊叫,但林持续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魔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就必须得到LOVE。多余的Love,只会成为我的拖累,最后让所有人都没有好结果。”
然后,林动了。在火红的魔物间,林是唯一的异色。每一次挥动橙红,就伴随着一声惨叫,就有一只魔物化为飞灰。
飞扬的灰烬中,最善于掌握铁锤的铁匠,终究还是砸到了自己的手。魔物的爪子,洞穿了林的腹部,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林被钉在了墙上。面无表情地,林快速挥刀切碎眼前的魔物,拔出体内的巨爪。无视腹部的血洞,挥舞着双刀,林重新投入战斗。
西玛觉得有些奇怪。他和林往常也一起出过战斗任务,但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林有这种的战斗方式。橙红在林的手上更像是他手臂的延长,而不像是金属锻造的武器。
艾希礼的吟唱行将结束,场面上的魔物已经被林屠杀殆尽。低垂着双刀,林依旧低着头。
地面已经完全冷却凝固,艾希礼从地里拔出自己的剑,朝着林挥了挥:“林,我已经搞定了!现在的地面绝对不会再裂开了,除非旗塔的场源大过整个萨纳西乌的总和!”
摇摇晃晃的,林转过身来,没有抬头,没有言语,浑身血污的身体就这么朝着艾希礼冲了过来,抬起了刀。
“喂!林!你在干什么!”艾希礼急忙放低剑防守。和过去的战斗完全不同,林的红绕着艾希礼的双刀,一缠一挑,艾希礼的剑就这么被林打落在地。艾希礼急退,林急近,距离还在缩短。然后,林就这么挥刀,朝着艾希礼的喉间。
肉体飞了出去,不是艾希礼的头,是林的身体。西玛射出了装在弩中的,最后一支特殊弩箭。巨大的冲力将林钉在了一旁的墙上,冷却剂扩散进林的身体。林的双手,慢慢地松开了橙红,饰品也不再发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箭支,林完全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红色学会的制服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朝着林走了过来。“怎么回事,打个野怪都能打成这个样子。”两米多高的身影,投射的影子罩住林,逆着光,看不清恐狼脸上的表情。
“说来话长,我好像失血有点多。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我休息一会。”林伸手拔出右肩的箭支,摇摇晃晃地绕过恐狼,走了几步,就这么倒在地上。
“真是的,他们几个都进去了已经,就你还被钉在这里,丢不丢人。”恐狼在林旁边蹲下,就地开始治疗林。
【0年 舊神居】
說不出的話糾纏作雜念,得不到的理解積澱成夢,多餘的溢出化為眼淚,落在身上無比刺痛。
柯賽爾以為千年以來他都好好地不讓人知道自己有這樣的缺陷,可是這一刻當所有機能都逐漸失控,他想也只能這樣了。靜靜地躺在石板地上,就像平時,只是他知道再也沒有以後,惡寒一陣陣襲來,比在風雪天裡守夜都令人難以忍受,想要蜷起來,可是身體也不會聽自己的指令。
他輕輕地哼起曲子,這是當下唯一能做的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從來就是他一個——樂師的結局也不過如此。他閉上眼,所以才沒有人願意頂替他們,燒盡爐芯的死亡漫長而痛苦,一點榮耀都提不上,父神讓他們這般結束後不會傷及自己的同類,就算他並不年輕,能夠造成的毀滅還是很可觀的。
這樣就好了,柯賽爾又對自己說,逐漸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這樣就好了。
仰望太陽——柯賽爾最近喜歡上這個動作,讓他覺得父神就在那裡,要么是仰望太陽,要么是在血池周圍徘徊,都令人尤其舒適。他坐在瞭望塔上,中央總是比較安靜,畢竟有東西各三道防線擋著,憑他現在的實戰經驗也還不夠格被分派到任何一邊去。
慢慢來,上面的人說。
他用手指在號角的表面筆劃,抹去了清晨濕氣結成的薄霧,在指尖積攢成一粒水珠,他想起來那些有時會結在眼角的水,他很少與人提起,但是有時候在獨處太久的時候身體便會發生奇怪的事情——大概當時血池被什麼污染了吧。太陽向上升了一點,給他的號角染上暖色,好像有誰要來了。
柯賽爾走到高塔邊緣探出頭向下看,此時空氣已經開始震顫,光點匯集形成幾乎透明的薄翼,緩緩被大地拖拽向下,連入口的平台都沒法完全容納,必定屬於哪一個位居高座的前輩。不久後這景象又重複了一次。
兩位司令都來了,他還從未見過任何一位,只聽說過都是極為嚴厲而且強硬的人——不過若要不是這種性格,恐怕也無法撐起那整個戰場,他發現自己拽緊了雙手,特別是意識到其中一個將來會是自己的直屬上級,從某些時候開始他越來越不自覺得遠離那樣的人,已經受得夠多了。
那隻手總是先往他脖子後方抓,即便知道那樣會讓他難受,無論說多少遍都沒有任何用處,僅僅是一種帶著不屑的招呼方式。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在驚嚇中將對方的手扯下來——最可怕的是他確信自己完全有能力這麼做。
柯賽爾轉身,決定去看看。
中央是個冰冷的地方,直立的建築彷彿無止無盡,不輕手輕腳便會得到滿耳的回音,有時候轉著轉著就忘記自己到了哪裡。柯賽爾看著那些重複的階梯,再往下直到開始聽見活物的動靜,接著他停下腳步,不用抬頭就能知道前面有人群。他想除了值班守衛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之間沒有什麼距離,空間中異常溫暖,猶如血池的空氣將他環抱,而兩位總指揮就在最前方。柯賽爾記得其中有一位才剛剛就任,並不是因為經驗或者戰功,只是在那個時刻正巧是最方便的人選,但他想父神會如此設計光之裔,就是要他們無論是誰都能快速的取代另一個,並沒有太大差別。
兩位總指揮,中央司令,一位副手,這一次沒有對應的盾。
另外兩位司令都是獨身前來的,其他人的反應表示這並不是稀奇的事情,柯賽爾稍稍揚起頭,才看清大廳中間的情況。走在前方的人有著淺黃色短髮,能從髮際看到露出來的藍紋末端,邁著急促的步伐一邊緊鎖眉頭,彷彿想要快點來快點離開。他聽說西戰場很亂,中央幾乎把能夠撥動的資源都往那裡傾倒,高座的戰士損失了一個又一個,這一代的統帥是枚盾,已經能做到比從前更久,這總是件好事。東戰場則不一樣,自從影裔換了新領導就開始十幾萬年的膠著,但同時死亡率被壓得很低,就彷佛在告訴其他地區“不用管我”似的。
後來者走得很慢,腳步不平衡應該是曾經受過傷,身形高大,是個少見的混色種,半邊黑色的劉海將底下的爐芯隱藏。新總指揮特地向他致意,因為本來應該晉升的其實是這一位,只是被拒絕了。那人只是簡短的應答,然後隨意掃視過人群,思索了一會,抬起手。
“你,會開完跟我走。”
“他還太年輕了。”他們先是這麼說的。
“我需要一個樂師。”
“東邊不需要另一支劍,況且我這裡比你更需要新血,已經太久沒有新的劍出生了。”
“給你年輕的劍太浪費。我要能暫時替代我的人,我打算親自支援西戰場,這樣夠嗎?”對方沒有再反駁,只是看向總指揮。
“允許。”他們再是這樣說的。
司令的話總是很簡單,從不解釋也不需要解釋,因為認為他能夠執行是理所當然……大概就是因為如此才這麼輕易地離開中央吧。柯賽爾低下頭,他能接受,甚至是樂得離開,就順勢讓自己自私的想法藏在上級的霸道決策之下,可是他同時知道這突然的變動會造成多少麻煩,搭檔已經明確地表達過自己的惱怒。
守著。這是他得到的第一個命令。
站在高塔上,東邊的景色和西邊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哨區都很小,分散在各處連成兩道主要防線,他被安置在最前方,身為號角手,他的作用便是在敵襲的第一時間給予意料之外的干擾順便警戒同族。剛開始他還被帶著在交戰的地方穿梭,拿著普通的武器和敵人近身博鬥——現在這些和當時相比起來真是太簡單了。
柯賽爾並不討厭,他會說他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日子。
聯繫著整個族類的那張隱形的網傳來震動,他輕扯表示答應,不久後來者便落在塔頂的平台,帶著一身雨水爬下梯子。“報告。”
“沒有異狀,沒有警報……今天什麼都沒發生呢。”
司令閉上眼然後睜開,有些不高興。“另一個呢?”
柯賽爾知道對方指的是誰,本來還期望著因為安寧他會忘記這回事。“二哨。”他小聲地回答,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是我讓他去的……”
“你是想要我連你一起教訓嗎?”司令站定在他面前,就算以劍的標準來說這個人散發的溫度也很高,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這個人周身形成一團雲霧。平時他很嚮往這種感覺,只是一旦被迫與之對峙,真的就剩下想逃跑的心了。“耶比斯的職責是什麼?”
“其實還有別人在的……”
“回答。”
“保護我。”
司令嘆了口氣,柯賽爾能理解為什麼他這麼煩躁,司令完全沒有義務要忍受他和搭檔之間的小摩擦,可還是介入了,就因為自己沒辦法好好處理——柯賽爾低下頭。對方本想說些什麼,似乎是覺得怎麼樣都不合適於是放棄,把他放開。“算了,今天就這樣。你這裡還需要什麼跟我講。”
“沒關係。”柯賽爾低聲道。在這個對話之後,司令必定會去二哨抓人,晚點遭難的還會是自己……總比被司令打好,是嗎?
對方望著他。“真的?”
可是回想起來,司令從不會真的對自己動手,或許他真的能……
軟弱的劍,無法引領的劍,何等的恥辱。
絞著手指柯賽爾感覺到眼角有些痠,心跳響的幾乎令他暈厥,每次試圖抑制這些令人噁心的反應,一句求救的話便怎麼都開不了口……
“嗯。”
司令轉身,離開了塔樓,一次又一次直到耶比斯也沒有機會再回來,直到最後連司令自己也不在了。
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從來就是他一個。
耳邊傳來腳步聲,兩個人,一個很輕,幾乎聽不見,一個特別重,不可能屬於族人的重量。下個瞬間他聞到血的味道——啊啊,不行,他想,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來不及了,但這些年輕人不可能知道的,是嗎?熾熱的濃稠血液滴到他嘴邊,日光般強烈卻溫和,伴隨著更加古老的氣息,與他最熟悉的氣味相似地不真實,那彷彿父神般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他腦海中,在走廊的盡頭命他過去報告——柯賽爾發現眼淚已經在耳邊積成一灘。
司令下達的命令他已經盡力到底了,父神賜予的天命他也已經達成了,究竟是什麼讓自己寸步難行呢?
一遍又一遍想了上萬年,比刀劍和拳腳更能帶來的都更加痛苦,舊傷般沉積在胸口,被那名為羞愧感的東西所掩蓋——真是可笑,明明就是那麼簡單的幾句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不想一個人。
救我。
【uzz沒辦法理解那麼纖細的感情,他只是覺得這倆人純粹在不服從。但是他和ccl的關係比較不像嚴格的上下級,(怕下手過重)也不會體罰ccl】
【ccl一直覺得自己不配且做不到,他是有缺陷的光裔,他覺得些不受控制的小情緒小反應特別噁心。
ccl和盾的關係大概是反轉的蜂組那種感覺,ccl在戰鬥力上完全高於他的搭檔,他想反抗或者控制局勢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ccl不想和同類起衝突,僅此而已】
5787字
非常感谢可乐ls允许我解放本我大肆讲相声,写得好开心哦……
0.
萝拉·席尔瓦,21岁,艰难困苦留学生,女扮男装的牛郎。
王马十八,33岁,女装爱好者,牛郎店的管理者。
误会、隐瞒,一方一见钟情,一方日久倾心。迟钝与直率并存,二人的命运在牛郎店中交织。
2019年度最佳恋爱喜剧(自封),绝对不容错过(诱导观影),今夜,为您(但其实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震撼(到肚子都能笑爆地)开演。
1.
直走,在面前的十字路口右转,随后向着右侧的小巷径直走去。美好的一整天开始于这家本命便当店的,全宇宙第一好吃的芝士叉烧便当。
因为是熟客,王马十八总能拿到做得最棒的那一份。
但是今天。
……没有!!!!!
“是的,很抱歉。今天的人手是新来的,忘记和她交代了。”老板冲着以海狮鼓掌的气势敲打柜台的王马摇摇头,对着后厨悠悠叫唤道,“席尔瓦小姐——稍微过来一下,有需要你记住的事哦。”
“我已经听到了哦,就是说这个以后都要特别留一份?”
“每天都是这样的。王马先生他啊,一直都吃不腻呢。”
“真的非常抱歉,第一次工作有所疏忽,希望您能多多包涵……”掀开隔绝后厨与前台的帘子,异国人样貌的女孩子有些局促不安。几乎是在她抬头的同一瞬间,王马瞪大了眼,蒙了尘的整颗心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个女孩子,诶,诶?!蓬松柔软的金色头发,水汪汪的蓝色眼睛,眉毛的造型好像赫本,皮肤的颜色透着青春健康的气息,这根本就是我的理想型?!
说话的声音好可爱!表情也好可爱!连眨眼睛都超级可爱!是不是姓席尔瓦来着?发音也好可爱!怎么回事啊满脑子都是这些的我看起来超级像变态?!但是但是但是这也太太太可爱了根本受不了?!
——没错!是一见钟情啊!这绝对是一见钟情吧!绝对是啊!!!
2.
钱。
好想要钱。
留学好烧钱。好想要钱。
里奥很可爱,请漂亮大姐姐给里奥钱。
自称里奥的年轻男孩——准确来说,是年轻女孩萝拉·席尔瓦,拖着她疲惫的步伐,走向电车车站的同时舞动着双手手指计算账目,不知不觉间已露出朴素真实的笑容。
单纯便利店的小时工并不足以支撑花销,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有萝拉自力更生,走投无路迫于生计,她才想到女扮男装这个做法,起好假名避开同学,偷偷摸摸敲开牛郎店的大门。起先还担心会遇到奇怪的人,但店长的满面笑容迅速让她放下戒心。
名叫王马梦的英气十足的年长女性眉眼弯弯,好生和蔼可亲,中性声音略带沧桑却充满活力,一听说她打工的目的,更是泪汪汪地握住她的手,满口“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行”。
不像牛郎店老板娘,倒像是个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村支书。
虽然性格有点太跳脱,不过真是个好人啊。性格也很合得来,真是太好了。萝拉由衷地这么想着,微微扬起头,晃动双腿。
如果不是同为女性的话,说不定最后会喜欢上她呢?一瞬间,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3.
“晚上好啊里奥君!今天也来的超级早呢。”
“晚上好。店长,你换新的香水了?”
穿上一身女装,用手指转动卷发的王马一听,眼睛滴溜溜地发亮,笑着的时候露出一整排居然还挺可爱的鲨鱼齿:“嗯,是那个超有名大牌的新品哦!香吗!这个超好闻对不对!我老喜欢了!”
“香。”对着面前突然靠近的“女性”,自称为“里奥”的萝拉呆呆地点点头,像个木瓜,“真香,真香。”
4.
说来奇怪,萝拉喜欢的人和王马先生同姓,还有着一模一样的疤。可是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有这方面癖好的人,不如说他的女装完全让人难以想象。
王马女士与他一样热情,而远比他灿烂。她会因为某名店员惨重的失恋给人家放一夜假,提着酒上门据说是纵饮到天明;会气汹汹地拉开试图吃萝拉豆腐的年轻女孩,把人委婉撵出店后对着背影翻白眼;会在深夜打烊后开车送萝拉回去,蹲在墙边一起琢磨怎么翻比较妥当;甚至在因为店员特地准备的惊喜生日派对,感动到扯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躲到角落擦眼泪。
在这之后她整个人完全处于狂热状态,来势汹汹地灌醉了所有人,唯一逃过一劫的是谎称自己未成年的萝拉。事实证明这导致了另外一场悲剧。当所有人都昏昏沉沉时,王马哈哈笑着挥手,脸颊红成一片,叫她去收拾满地狼藉。
萝拉没有办法,只得应了声好,手脚麻利地把四周收拾干净,无意间转头时和王马对上了视线。
她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脸颊贴着搭在扶手上的双臂,像个孩子一样嘿嘿笑着,看向萝拉。
“店长居然也会喝醉吗?”萝拉长叹一声,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
“会啊,我又不是喝酒机器。……但是,哎呀,果然酒精最棒了!里奥君再长大一点的话,肯定就能明白了!”
“唔,是这样吗。”
“嗯哼——里奥君,里奥君?喂!你其实没在听我说话吧!”
“有呢。”
“唉,那我有个问题赶紧趁现在问一下,等酒醒了肯定就会觉得很羞耻讲不出口啦。”
“饶了我吧,店长。”萝拉举起双手投降,又一次重重地叹气,“欺负我也没什么好玩的。”
“里奥君在这边开心吗?”
“……诶?好突然?”
“诶嘿。”
“嘛,但是,确实很开心啦。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您的关照。”
“是吗?哎呀哎呀太好啦!那我就放心啦!”
王马笑成两弯小河,夹带着阳光与贝壳的碎片,哗啦啦一路往前跑。在萝拉面前,河水越过了悬崖,成为了声势浩大的瀑布,吵得两只耳朵生疼。
恍惚间,萝拉听到了某样东西满溢而出的声音。
5.
“那店长觉得我怎么样?这几个月还算满意吗?”
“满意!倍儿满意!里奥君顶天立地呱呱响!我店头牌看板郎!”
“既然如此我们就加个薪……”
“不嘛。”
没错,那个声音告诉她现在适合提加薪。
6.
……开玩笑的。
胡乱扯了几句后,萝拉假装生气地转过身,在王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捂上红通通的耳朵。
7.
“……所以说其实这个老板和你便当店里那个每日打卡痴情男是一个人吧!”
“不,这个就是你想太多了。”对着对面的“ののもへ”脸友人,萝拉摆手又摇头,“虽然长相和性格都很像,但是王马女士真的和他完全不一样,超级好的。”
“鬼才信不是一个人啊!!!”
“诶,为什么?”
8.
“席尔瓦小姐,最近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嗯——大概是有了吧。”
“诶!是谁!我的情敌在哪里!我要看看是什么人把你迷倒!怎么比我还……”
“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的,王马先生。还是放弃吧。”
“怎么会——!”
手刀劈向收银台旁可怜兮兮的男子脑壳,萝拉早已忍无可忍。一掌下去,王马头晕眼花,又贱兮兮地偷着乐:席尔瓦小姐还是会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的!还有希望!
这厮活像一块橡皮糖,你就是把他恶狠狠甩地上踩几脚,也不忘死死抠住鞋赖着不走。
事实上,这已经是王马被萝拉第86次拒绝了。
自从第一次相见开始,每天王马都会想方设法表达自己的爱意,然后被果断拒绝。客观地说,萝拉面前的王马怎么看都是个轻浮男。
但他是认真的。
已经老大不小了,也知道在这种年轻可爱的女大学生面前,自己是个多么差劲的选项,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对彼此了解透彻。可不勇一时,他打包票自己就会后悔一世。
他识人全靠看人的眼睛。仅仅是惊鸿一睹,萝拉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就能让他确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像湖,像星子,像世界的某个角落忽地开了朵花。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
9.
“话说回来在店里面有一个新人和席尔瓦小姐长得超像的!特别是眼睛——哎呀——一模一样的清澈,我都被吓了一跳来着!”
“……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不不不那不可能,虽然手脚利落的程度可以媲美席尔瓦小姐,但里奥君绝对是真男人。”王马白眼一翻,向着面前“ののもへ”脸的友人伸出了倒着的正直大拇指,咬着牙重音重读,“真真的真男人。”
10.
“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的正,“直得在后台表演结束的青一把拉住差点冲上去揍人的塞壬,旁边众人除了‘草’什么都说不出”的直。
上一个自然段的后半内容全是造谣。
11.
“我要回去了哦,店长呢?”
“我再过一会儿来锁门,你放心大胆回去吧,莫怕。”
“……店长,那个……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讲就是了,纠结啥?”
“今晚月色很漂亮,而且我们回去的路,也,也顺着,所以,往后要不要永远和我一起……”
“我明白了,你又要蹭我的车。”
“不,完全不。”
“在说谎,被我抓到了,哈哈!”
“明天见。”
“哎?里奥君?怎么就走了?哎你真走?哎?哎为啥?里奥君!里奥君——”
我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我都知道她是个ky了还是奢望能和她正常交流?萝拉站在五百米开外的公厕里扯下发网,心里苦的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数落人家的ky。她打理好自己,离开公厕后转入一条幽暗小巷。
今天赌气没蹭店长的车,要是走平常的路绝对会赶不及。
街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夜晚冰冷得如同萝拉破碎一地的少女心。
“啊——啊,结果还是搞砸了……明天再见到店长时该怎么办嘛……”
萝拉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广角镜里她只身一人。四周沉寂下来,光污染让夜空朦朦胧胧地亮,就连远处公交车开过的声响都模糊不清。她扬起头,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还是稍微会有点怕啊。”
“在这种地方,如果是悬疑电视剧的话——”她迈开步子。
“首先是会出现一个变态杀人魔。”被毛茸茸的袖子盖住的手在空中划出半圆。
“然后我会被逼上绝路,接着店长出现英雄救美!”手握成拳头,高高地举向夜空。
抬起头时,萝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颇有女店长的风格。她呆滞片刻,缓缓放下手,重新插回口袋里。
店长的话,现在应该完全不在意之前自己说过什么,说不定在哪里和朋友吃关东煮呢。真好啊,热乎乎的。
她吸吸鼻子,继续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壮胆:“不过现在还会这么编的电视剧倒是很少了,现实里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是啦,这种俗套的恋爱喜剧,也早就过时了……哈哈……”
12.
话音刚落。
“那个……”
萝拉警觉地回过头。
脚步声缓缓响起。身后不远处,一位男子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庞。他的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在路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危险的光。
不,不会吧。萝拉咽咽口水。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只是一会儿就好,稍微打扰一下小姐。”来者缓缓踏步向前,“不用怕,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就是问一下——”
13.
“噢啦——!!!!!”
14.
天空一声巨响,王马闪亮登场。
裙摆在夜空中飞扬,他好像一匹传说级孤狼。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萝拉震惊又彷徨。
15.
五分钟前。
在回家的路上偶然看到心心念念的席尔瓦小姐形单影只的王马,脑内划过上至都市传说横跨旷世烂片下达黄色废料,心中一声不好这绝对会遇到奇怪的人吧这是!当即把车钥匙塞回口袋,小心翼翼跟在人身后,也没觉着自己才是真正奇怪的人。
当那人向着萝拉迈出第二步时,他终于怒了。只见他气沉丹田腹部乏力,输出靠吼出腿迅速,一腿过去好似○南踢足球又如同街头霸王,在这一刻,堂吉诃德、stk和奥林匹克三大精神一同在他身上体现,他正是这夜色茫茫的大地上缓缓升起的新星!
——个鬼啊!!!
15.5
气氛全无,全场安静。
萝拉傻了,工具路人男傻了,实际上台下的玛利亚等人,后台的表演者们,乃至是不知道在何处的鲨鱼神,此时大概都因为这个防不胜防莫名其妙的转折,傻了。
不是,剧本上是这么写的吗?她花了三秒紧急追忆——
完蛋。
这里似乎还,还真是这样。
排练时他们总是跳过这幕,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一脚能如此出戏。
完了,这下肯定完了,表演不合格的肯定是我们这组了。
说到底,题材也和出题人的意图差了十万八千里,牛郎店要素只作为背景板出现,从头到尾都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表演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一开始我会同意这份莫名其妙的剧本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得想个办法,快点,到底现在应该——
16.
“席尔瓦小姐,不用担心了,因为我来了!”
17.
萝拉抬起头来,面前的女子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一只手握成拳高举过头顶。大概是因为念出了心心念念的名台词,心情格外畅快,她转过头来,不管周围的情况,对着萝拉龇牙,比了个兴奋的剪刀手。笑容明媚灿烂,就算是将整个黑夜都照亮,也绰绰有余。
明明总是不听其他人的话,完全只凭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明明完全读不懂空气,彻头彻尾地破坏了气氛。
明明完全靠不住,让人心生无力感。
明明是这样的?
她站在原地许久,只感到头晕目眩,就连开口讲话都难以做到。
18.
“……店,店长,你怎么在……”萝拉扶住自己的额头,在这样怪奇的境况前,她居然只想笑。先不管面前诡异的画面,先前店长称呼自己的方式与友人的吐槽同时在脑中回想,她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发生了。
“诶?啥?”王马指指自己,片刻后突然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是,虽然我确实喜欢女装,但是我绝对不是变态!也不是开服装店的!只是,嗯……刚好,真的是刚好路过!所以看到席尔瓦小姐一个人走夜路很担心就……”
根据剧本,接下来两个人会俗套言语battle长达15分钟,天上还会下一场蒙蒙细雨,两人情深深雨蒙蒙中紧紧拥抱心意相通,随后一夜不眠。
“啪嗒”。
二人齐刷刷看向地板。
萝拉的假发从包里掉了出来。
“……”
“……”
“……哈?诶?不是,这……啊?诶?等等……”明显是因为和剧本里的情况不符,率先做出超脱剧本行为的王马这会儿倒是呆若木鸡了。
在旁边可怜路人男手机里传来的“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缺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声中,王马还干站着,萝拉却再也憋不住了。
她笑,笑得这一整场滑稽的夜晚都显得可爱动人。虚假的恋情,强编的剧本,舞台,深海,以及其余种种在这一刻都从脑海里硬生生被挤出来,她只是畅快地大笑。
“哎呀,这不是完全搞砸了嘛!”
“哈?诶?等等,我还不明白……”
“店长,不,王马先生,明明是因为你吧?”
“为什么是我?!”
有多久没有这么舒畅地笑出声了?月亮窝在云端轻轻晃动,角色意味上的她喜欢的人在面前傻站着,眨眨眼,肩头耸动,也笑起来。
趁着月色正好,他们哈哈大笑,像是做了一场俗套、乱来、荒谬却又不算太糟糕的梦。
他们笑啊,笑啊,没完没了,似乎就要这样笑到天亮。
舞台上的席尔瓦小姐和王马先生终于可以手牵着手,在阳光里快乐并坦荡荡地向前走去。并且,他们要大步流星,一往无前。
舞台下的萝拉·席尔瓦和王马十八终于结束了这场乱七八糟的表演,他们草草谢幕后跑下了台。在欢乐的笑声中,王马飞快地躲进了男休息室,还不忘抓着旁人喊冤。
19.
表演者为(煞费苦心维持全场气氛的)萝拉·席尔瓦与(到了后台就被萝拉一阵狠批格外委屈的)王马十八,主题为(实际上完全只是背景板的)牛郎店与(因为冲击过大谁都睡不着的)不眠之夜,2019年度最佳恋爱喜剧(自封且完全是在胡扯),绝对不容错过(诱导观影以至于会被消费者协会封杀)。
帷幕缓缓落下,今夜无人入眠。
算不上一场好戏,甚至在最后脱离了剧本,以即兴表演结尾,过于仓促草率。
但至少,结局还不赖,不是吗?这就够啦。不如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尾。
离场时请不要忘记带走自己的垃圾,请不要在有害垃圾的垃圾桶里寻找男主演。感谢您的配合。
以上,感谢您的观看。
※我对不起研哥,明明很早之前就讨论好了剧情结果只能耻辱打卡otz
※关键词:露莎卡
※字数:2203
※意识流,OOC,没什么好看的
※BG战士头一次写百合就是耻辱打卡,没有救了,我去跳楼
“今晚,我将杀死王子。”
露莎卡站在舞台上如此说道。
这样一句台词浑如一颗石子丢进湖中,霎时间激起千层浪:台下一片哗然,幕后炸开了锅。这位水仙女却仿佛宁静的台风眼,任由争议、指责、震惊围绕她旋转,她自岿然不动。
我也没有动。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想: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她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校内的小花园里。
“我没想到能看见你当上女主角。”我感叹道。
彼时露莎卡还不是“露莎卡”,只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有一个特别好记的名字。从她进社团的第一天起我便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不过并无特殊原因,只是因为拉她进戏剧社的人刚好是我。
她捏着剧本,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听见我说话,便笑了笑,回答道:
“是呀,而且还是‘美人鱼’。”
“俄罗斯的‘美人鱼’。”我说,“你会紧张么?毕竟是要在演讲厅的大舞台上表演的。”
“紧张——是有的,”她歪歪脑袋,“不过还好。可能是因为有学姐你在吧。”
有我在?我眨眨眼。
“因为我比你先化成了泡沫?”
她一愣,咯咯笑起来:“是啊!”
高校每年惯例便是在九十月份举行各自的文化节,好巧不巧,我也曾在那个宽阔的演讲厅里承受炽烈的追光灯与全校目光——那是我刚升上高三,即将离开戏剧社专心备考时的事了。三年时光换来一次当女主角的机会,不过这个女主角终究随天边的晨曦一道,化作了海边的泡沫。
想来还是不亏的。我自我安慰道。
而这次轮到她了,她比我更具才华,刚升上高二便接过了女主角一职,誓要在舞台上痛痛快快爱一场,最后以一吻,目送心爱之人在怀中死去。
这便是俄罗斯歌剧《水仙女》。俄罗斯版本的“美人鱼”。
我一直不知为何女孩们热烈的求爱总会沦为如此令人扼腕的下场,仿佛女孩儿们就不该主动,主动就意味着死亡。我将目光从剧本移至手机上,一条新消息提醒我下周小组合作的事。我滑开聊天,迅速向上翻了翻,被小组成员发的表情逗笑,随意回复了两字,便关上了手机。
再抬起头时,不知为何她又盯着我的手机看了。是在走神么?我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乌伊?你怎么今天老发呆?”
她“啊”了一声,慌忙笑道:
“没事!”
我点点头,不再过问:“那好,我们开始吧。我是当女巫对吧?那就从……第三幕开始。”
第三幕是露莎卡遭到王子抛弃,伤心欲绝。水仙女一旦变成人类,如果遭到人类男性的抛弃,便无法再变回精灵,只能过着“半人半精灵”的痛苦生活。这时候,女巫听见她的痛哭,从林间小屋走出——
“我早就告诉你了,露莎卡。和人类男性结合不会有什么好事。”
“女巫”叹了口气道。
“露莎卡”跪在地上,泪落无声。
“女巫”掏出一把匕首说:
“你要重回精灵,就只有杀了他。用他的性命换回你的灵魂,露莎卡。”
“露莎卡”盯着匕首,不多时又露出挣扎的表情,她低下头去,鬓发遮住了她的眉眼。那些阴影仿佛是她痛苦过往的一部分,将她的悲伤涂抹一层又一层,随即,她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女巫”说:
“我会杀了他。”
“……嗯?”
“今晚,我会杀了王子。”
我吓了一跳。
慌忙看向剧本,纸页在我手中发出即将撕裂似的滑稽声响。剧本没有改动。我皱了皱眉,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我只好探问道:
“用我给你的这把匕首?”
她点点头,“用你给我的匕首。”
我想了想,又委婉地提醒她:
“我知道,这是你唯一可以自保的办法。可你忘了么?露莎卡,你爱他啊,你下不去手的。”
乌伊陷入了沉默。
那双碧眸不再有“露莎卡”的影子。她只是看着我,动了动唇,片刻,移开了视线。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阻断了我最后一丝问她的冲动。
第二次——便是在文化节正式的舞台上了。
“今晚,我将杀死王子。”
A中以其社团活动出名,更别提戏剧社每年的剧目都是文化节上的“重头戏”之一。台下座无虚席,与幕后人员一道,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说出这句台词的露莎卡。但她仿佛浑然不知,只是盯着我——与她同站在舞台之上,沐浴于目光之海的我。观众们的眼神仿佛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拍打在我们身上。
奇怪的是,我没有害怕。
即便她说出这样一句不在剧本上的台词,即便她的“王子”在幕后一直在小声提醒她“说错了”。
她说错了。可这又如何呢?
我想起“王子”与“露莎卡”之间堪称完美的演出:她翠绿的眼仁儿紧紧贴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他们互相倾诉爱意,在光影之间交换彼此的誓言与亲吻,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容不得他人“侵犯”。
那时我正站在幕后。
我从导演那里临时接过“女巫”的剧本,因为“女巫”的演员今天忽然生病,我被迫换上女巫的衣服,漆黑将我包裹。我注视着他们在舞台上的表演,听见她说我爱你。
漆黑将我包裹。
“你要杀死他,露莎卡。”
我轻声说道。
“你要杀死他,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办法。”
彼时我站在幕后,看着灯光下的“露莎卡”,低声说道。
而此刻,我就站在她身边。
手中的匕首在追光灯下越显虚假。我将它紧攥在手。听见她说出台词,我便将匕首递出。这一举动似乎又激起了新的浪潮,人们总是大惊小怪的,我不禁有些想笑。
露莎卡好像看透了我的意图。她不曾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决绝打掉匕首”,而是伸手攥紧它,与我共握刀柄。我能感到她娇小的手覆盖我的手背,炽烈的灯光犹如火焰,点燃了她手心的温度,也点燃了我的心跳。
“我将杀死我心爱之人。”“露莎卡”说。
“这是你唯一可以自保的办法。”“女巫”说。
“这是我唯一可以活命的办法。”她重复道。
我点点头,笑了:
“那就去杀了他吧,‘露莎卡’。杀了‘王子’。”
乌伊也笑了。她的笑容比刀刃真实千倍,仿佛露莎卡终于掌握了自身命运,不再犹豫,也不再任人束缚。
“我会杀死他的。”
到那时,你我之间将不会有阻拦。
时间过去了多久?方向感变得渐渐的模糊了...感谢这该死的大雾,成功的摆脱了追兵的同时也让自己迷失了方向。血液的持续流失慢慢的让手指僵硬了,依赖着拐杖带来的平衡,弥赛亚·德·勃朗努力的稳住自己的步伐,继续前进。
拖着沉重的双腿,弥赛亚无法克制的计算起自己拐杖落地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与心跳齐鸣。按压着肋下的伤口的手失去了知觉,血液粘连起了他的手套与外衣,但是这已经不是他现在所担心的问题了——几个衣着暴露的身影从雾中贴了过来,与他的身躯不文雅的接触着,是来自混乱的贫民窟的妓女,用着低俗到不堪入耳的语言挑战着弥赛亚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
这是他之前从未踏足的领域,虽然对这片街区的混乱有所耳闻,但是实际的体验到又是另一回事。这是露骨的,毫无掩饰的邀请,弥赛亚不自觉的一阵恶心。想必自己是被当做喝醉了的贵公子了吧,他想,但是现在的他连推开她们都做不到。被触碰带来的厌恶感使他绷紧了肌肉,这让他按压收紧的伤口再次裂开,步履蹒跚的脚印上染上了鲜红的痕迹。
“Amigo!”
弥赛亚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支撑住了,刺鼻的劣质香氛与自己拉开了距离。意识开始恍惚的他努力的转动自己的脖子,万幸,身侧的人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同为观星社的一员,他们曾经打过照面,不过当时的弥赛亚并没有太在意他们,以他的身份又怎么会留意一对混迹贫民窟的父子呢?而此时,自己却要接受他们的恩惠了。
喧闹的屋棚区中,带有明显的墨西哥口音的声音在低矮房屋错综排列的小巷里回荡,“女孩们,放过我的朋友吧,比起热情的欢迎他更喜欢贵族式的循序渐进。来吧,拿好这些钱,我们的贵族朋友不介意松松自己的裤腰带的,不过不是今晚。”
而一门之隔,弥赛亚正在忍受着新的酷刑。腰间的伤口上黏连的血痂与自己的衣物粘成了一团,苍老枯瘦,有如树枝一般的双手却毫不在意他的体会,稳定但是无情的揭开了不仅仅是伤口上的,破裂的布匹。一阵阵不安感笼罩了他,随即而来的是什么被塞入口中的异物感。
模糊的视线里,红灯区独有的,透过纱帘布帐的暧昧的灯光流动了起来。错乱到可笑的触觉给他带来了奇怪的反馈,一切都失去了棱角。粗糙的麻布变成了上等的天鹅绒,在指缝间流淌而去,而抵着自己背脊,无论何时都避免被他人触碰到的背脊的手掌,也温暖的有些让人怀念。
“薇莉塔”弥赛亚难以自制的,低声的念出了那个名字。就像解开了名为记忆的魔咒,他眼前的景色发生了无法解释的变化。精巧的床帐笼罩在了他的身周,视线正中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十字架。而真正让他僵住的,是背后传来的声音:“有什么吩咐吗少爷?”
温柔而不失分寸的音色好像穿透了时间的浓雾一般回到了这里,弥赛亚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准备完毕了少爷。”身后的声音顿了一顿,“不,少当家。”
弥赛亚僵硬的立直了身体,看着一头乌发身着女仆长裙的身影从自己的身后走到身侧,为自己推开了房门之后微微俯身停在了门侧。
回应她的动作一般,弥赛亚向前迈去。上一次的擦肩自己还需仰着头看她,现在却止不住的为她瘦弱的双肩所撑起的重量而叹息。
柔和到不真实的光斑中,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映入了眼里。整齐的衣装与队列让弥赛亚一阵阵的恍惚,那一个个名字,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名字一下子哽住了他的喉头。在光芒的最深处,盛装的两人向他伸出了手,晃眼的光斑下看不清表情。
那是赋予了他生命与使命的两人。他一步步向前,目光中模糊的面容上浮现了他们温柔上扬的嘴角,那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笑容。而正是这样的笑容让弥赛亚打了一个寒颤。他分不清是来着骨子里的寒意还是来自腰间的疼痛让他弓下了身体,背上早已愈合却无法抹去的伤痕也开始像火烧一般躁动起来,顺着身躯一点点的攀爬蔓延。他的脚步停下了。
再一次抬起头时,自己已经被所有人围住了,紧密的空间令弥赛亚感到窒息。向他伸来的手变得不顾及他的意愿,越是想去反抗越是觉得自己在与这个不真实的世界分离开来。终于,灵魂出窍一般,他看见了人群中蜷缩的自己,在重力的拉扯下被数不清的手臂组成的网包围了。
弥赛亚向下坠落,一双双温暖的手变得僵硬而冰冷,蛮横地撕扯着他,用力的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拽成碎片一样。再一次夺回自己的身体的感知的时候,向他袭来的是一阵阵的失血性疼痛与眩晕。
“我失去意识了?”
“阿兹克特的秘药,怎么样,有做个好梦么?”
“不,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噩梦。”
努力地聚集起自己模糊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这个身着厚重的异国披肩的同僚。与他六七十岁的外貌不相符的,明亮而情绪化的眼睛给予了他的脸庞一种异样的拼接感。
“我已经为你的伤口做了处理,大概是加速到愈合三天后的程度。”年迈的男人顿了一顿,继续解释到:“当然流失的血液就需要你自己解决了,弥西。”
看见弥赛亚没有回应,他开解一般的说到: “你也不用太在意,使用后的症状每个人都不一样,想曾经——”
而一旁的弥赛亚早已没有继续听,他无法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他——他们的名字,索性将视线移开,不再继续他们毫无目的性的交谈,逐渐的让黑暗与困意再一次侵蚀自己,堕入沉眠。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对话。清晨离开时还满是喧嚣纷扰的街道在短短的几小时内染上了不祥的阴霾。寻找回自己掩藏的手提箱的回程中,混乱的贫民安静到反常。
街巷里回响着远处的传来小孩子的歌声:“Ring around the rosey, pocket full of poseies, ashes, ashes, all fall down.”而向着声音的来处张望,又寻不见人影。
当弥赛亚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之时,他的半只脚踏入了地狱。
干涸的血液如蔓延到门口的褐色地毯,带有浓烈异味的气息使他的双耳一阵阵嗡鸣。与自己身上的伤口类似的刀痕,又或是抱着那个失去了生命的躯壳异样慈爱地抚摸着的身影在此刻突然对他失去了意义,他仅仅是僵住在了门口,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而可笑的是,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弥赛亚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名字——特比尔钦。
弥赛亚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恍惚的跟在那个高大但又佝偻的身影背后,走完这送行的旅途的。只有这个时候贵族老爷的面子才好似最牢靠的敲门砖,叮当响的金币落在了满是黑灰的人的手里,换来了区区几尺见方的,轻飘飘但是又无比沉重的盒子。
前路已送无可送了。
再一次与这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墨西哥人相见是几天之后。当弥赛亚穿越镜面抵达de L'omber的内部的时候,蜷在吧台尽头的人影面前已经摆上几个空瓶。看见弥赛亚来了,随意的从其中扒拉出一个钱袋子,摆在旁边座椅对应的台面上,示意他坐到那去。不需要语言,弥赛亚知道这是还给他的钱——他之前为他们付的,自己都没有留意的金币却近乎耗尽了这个男人一身的饰品。
“没必要,伊兹寇泰尔。”弥赛亚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向调酒师示意给他上一杯与以往一致的调酒。
伊兹寇泰尔没有回话,只是又将那钱袋向他推了一推。
“你知道这点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这是我现在可以为他做的,唯一的补偿了。”
弥赛亚没有碰钱袋,反而抬手越过它,端起了名为古典的安神酒小口的喝呡了起来。
“他是我的儿子。”
伊兹寇泰尔的口中传出了令弥赛亚无法自制地颤抖的话语。而开口的男人毫无意识,语气里反而带上了陷入回忆的温柔。
“想来他和你应该差不多大,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而我这样的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就让我和孩子他妈送送他吧。”
弥赛亚的心里涌上了令他窒息地愧疚感,手里的酒像失去了魔法一样难以下咽。啊啊,自己都做了什么,居然残忍的夺走了一个父亲最珍贵的宝物,无法取代的宝物。
干涸的喉咙卡住了颤抖的音节,弥赛亚的嘴唇嗫嚅的张开而又合上,吐不出半个字来。他努力的抬起眼眸,却在目光接触的下一个瞬间惶恐地转移了视线。
伊兹寇泰尔的眼里泛着复杂的光芒,悲伤,慈爱,惋惜,但唯独没有责怪与怨恨。弥赛亚别过头去,将目光集中在杯子里不再平整的冰块上,努力的勾勒着自己的倒影。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同龄的男人的目光温柔到令人心疼,却锋利的像刀刃一样扎入了自己的心底,敲碎了记忆深处的,父母的身影。
好似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一般,他痛苦的闭起了双眼,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
世间的养疗院大致相似,都是装满了人的无望、人的叹息、人的痛处,当然,并非没有悦动的希望——那是温暖的火苗,给它可燃物的话,说不定能点燃整个世界。
柯利弗并不讨厌待在养疗院中——只要不是以伤者的身份。
“柯利弗,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柯利弗听完,下意识的向左侧偏头,那边是一面墙壁,而道恩也站在床的左侧。除了偏头,柯利弗几乎没有做别的动作,比如从床上爬起来。
“不,我伤的很重,我连动都动不了。”
柯利弗这么说着,一副赌气的样子。事实上,在一两天前柯利弗的伤就已经没有大碍了,是道恩强制柯利弗在养疗院继续疗伤(虽然道恩并不喜欢养疗院)。不论如何,柯利弗今天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只是隔壁A6-65号房的老婆婆或许会因此感到寂寞,这几天里柯利弗会时不时地走到她的病房里和她聊天。
“好了,别闹别扭。”道恩笑了笑,试图将躺在床上的柯利弗拖起,他知道柯利弗现在根本没有生气。柯利弗挣开道恩的手往被子里一缩,道恩摇着头试着将被子掀开。他遭到了抵抗,柯利弗显然死死扯住了被子。两人就这样打闹着,与两个幼稚的儿童没有区别。不可否认的是,一些幼稚的行为能轻易的为人带来快乐,这或许是因为涉世未深的孩童感到喜悦总如此简单。这个并不舒适的房间是孩童目所能及的一切,门外的事物在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不真切的敲门声呼唤成熟稳重的大人重新取代天真的孩童令其停止吵闹,然后他们终要在这个不飘雪的冬天回到自己的正路上去面对变得异常的世界。道恩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走到了门口,这扇门有些旧了,左上角的油漆剥落后的图形看着有些像倒置的山丘。道恩没有马上开门,他不确定刚才听见的声音是否仅是错觉。直到那有些微弱地、带有犹豫与一丝胆怯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道恩才缓缓转动了门把手。随着门慢慢向屋内打开,访问者的身份也逐渐明了。那是西玛,道恩的挚友,柯利弗的好友。
从柯利弗濒死被迫紧急脱离战场以来,道恩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西玛会面过了,期间道恩只寄给了西玛一封信,告诉西玛柯利弗已经脱离了危险。十几天不算长,在过去多年的交往中他们曾有过连续几月不会面的经历。然而这十几天似乎比几个月要更加漫长,漫长的足以让西玛发生巨大的变化,以至让道恩感觉面前的人陌生。西玛那本不强壮的身体更加单薄了,脸上的黑眼圈毫无保留的透露了“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的信息。比起暂时还坐在床上的已经痊愈了的柯利弗 ,西玛才是那个更需要躺下休息的人。作为医者,这大概是不合格——不健康的医生能否保证患者的健康让人怀疑。道恩什么也没说,他不打算谴责西玛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那没有意义。
道恩看得出,西玛的状态很糟糕。他异乎寻常的憔悴,行为也与往常有出入:看望病人总得带点什么,西玛向来注重这种礼节(虽然已经痊愈的柯利弗并不能算作病人),而他此刻却两手空空,没有鲜花,也没有水果——或许是西玛此时已经没有精力用于注意这些细枝末节。道恩不知近,这不是西玛最糟糕的状况。那一切的黑暗积压在了一个小小的药房中,没有任何人得以一窥。
最让道恩感到陌生的是西玛的目光,那双眼中流露出了压抑着的不安。看向自己时是这样,看向柯利弗时也是这样。
西玛害怕他们。
这样的生疏感让道恩感到有些悲哀。
“抱歉……”西玛对道恩说。这不是一个恰当的开口时机,于是西玛低下了头,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站立位置前的一块地板上。
“不用感到抱歉。里政府的工作一直很忙,你要挤出时间也不容易。”道恩清楚西玛不仅仅是在位为一直没来看望柯利弗道歉,但他避重就轻,“很高兴你能来。进来吧,和柯利弗聊会天。我去办理下出院手续。”
道恩让西玛在柯利弗床边坐下。柯利弗从床上跳下来,搬来一个凳子坐在西玛身边,以此告诉心爱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道恩关上门离开了房间。门能隔绝两个世界,道恩不知道西玛和柯利弗说了些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将上下六层楼外加处理手续的时间用于谈话足以消除人的误会,足以让西玛明白柯利弗从未在意过自己因救他而濒死的事情(尽管道恩很介意柯利弗这种不珍惜自己的态度)。当道恩重回房间时,西玛看向柯利弗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安,但在看向道恩时,道恩能明显的感到西玛的愧疚。
“柯利弗,手续办好了,可以回家了。”
西玛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他的情绪在熟悉他的人的眼中太过明了。
“我要去图书馆一趟,你先回学会吧。”
要找西玛好好谈谈。
“西玛,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我想和你说点事。”
“……好。”
这是西玛的回答。
图书馆、甜品店,这是道恩与西玛最常会面的两个场所。图书馆并不位于市中心,但四周的街道也称得上繁华,比市中心要宁静,但仍然热闹——往日里是这样。现在的街道安静的异乎寻常,简直就像是图书馆的延伸,却笼罩着与图书馆,不同的压抑氛围。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没有了在街边叫卖的小贩,也没有了奔跑追逐的孩童。走在街上的人们压低着声音说话,似乎是怕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流言传播的速度是那么惊人,“未知生物袭击路人造成伤亡”的消息已经在人群中流呜呜呜传开来(可那并非仅为谣言,那是事实,只是还未有官方报道。他们不想造成群众的恐慌,可惜似乎效果不佳)。道恩并没有与西玛说什么,他们就和那些行走在街道上的陌生人一样保持着沉默。西玛没有与道恩并肩,他只是静静的跟在道恩身后。西玛不在道恩的视线范围之内,好在现在街道安静的足以让道恩分辨出西玛的脚步声,并以此估计自己与西玛间的距离。他不能与西玛太远,那样会让西玛无法听清他要说的话;他也不能离西玛太近,他不能直接站在西玛的旁边。是,西玛得走过来,他得自己重新站到并肩的位置上。不是被别人拖过去,也不是让别人退到他的旁边,他得走过去,是自己走过去。
“西玛。”道恩开口了,“有些话我没有写进信里。比起文字,我觉得直接说出口能更好的传达。”
脚步声逐渐增大了些,道恩没有回头,他故意用了不太大的音量,虽然足以让西玛听清他说的话,但他也猜到西玛会为了不听错而走的更近。
西玛是个认真的人,一直都是。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
“谢谢。”
西玛的脚步声停住了。
“如果不是你给柯利弗止了血,很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谢谢你救了他。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对你说。”
“不……没什么,本来……柯利弗就是为了救我。”西玛的声音很轻,他礼貌的点了点头,可惜道恩并没有看见,“不用谢……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
西玛不再说话了。当道恩转过头来时,他才发现西玛已经满面是泪。道恩没有预想到西玛会哭。当西玛看见道恩递过来一块手帕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西玛极力压抑着哭声,可是泪腺并不像声带那般好控制,最终压抑在喉咙中的声音也随着泪水的不断滑落而渐增。
一块手帕显然是不够用的。道恩走近西玛,将西玛抱进怀里,他不在乎衣服被哭湿(对他而言,用魔法抽出水分轻而易举),也不在乎路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西玛推了一下道恩,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想要推开,但总归是没能推动。
“辛苦了,西玛。你知道吗?你很了不起。”道恩抚摸着西玛的头说,也不知道西玛有没有听见这句话。
西玛终于停了下来。道恩从西玛手中拿回了手帕,然后转过身去,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继续向图书馆走去。西玛还是跟在道恩身后,慢慢的,他走到了道恩的左侧,站在了并肩的位置。道恩不记得上一次他与西玛并肩而行是在什么时候了。重归于初大概值得人庆幸,那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却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回到正轨。
“西玛,你想看什么书?”
事情会回到正轨,从异常回归往日的平静,这或许是过于乐观的看法,但是有人期待着,并在尽力去将其变为现实。
Fin.
【全文3024字】
*非常感谢qqls陪跑幼驯染本!!啵啵啵啵
*【【【内含模组《虚构回忆》的(微量?)剧透内容】】】,建议没跑该模组且有兴趣的玩家酌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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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六岁时的一个雨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空中飘下,滴在他的鼻尖上。朝日奈煌抹抹鼻子,抱紧怀里的玻璃瓶。塞上木塞的玻璃瓶内躺着一卷被细绳系上的纸,瓶身上装饰着用粉色缎带打成的蝴蝶结,显得精巧可爱。每每想起它,他都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咔哒,隔壁邻居家的门缓缓打开。煌立即从自家门前的台阶上跳下,溅起小小的水花,水滴顺着光滑的雨鞋内壁流下,隐约有些发冷。但他毫不顾忌这些,小跑到邻居家前,举举怀里的瓶子。
“秋田姐姐快点快点!我等不及啦!”
被唤作秋田的女孩只是慢步走到他身边,怀中也揣着一个玻璃瓶:“知道啦。”她拉起男孩稚嫩的小手,眉眼绽开笑意:“我们走吧。”
二人比肩同行,雨滴浸湿了身上的校服,发丝无力地贴在脖颈后方,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气息。煌的身体微颤一下,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正因如此,身边传来的温度更令他心生依恋。
煌偷瞄一眼秋田,这个比他年长两岁,出生起就相识的女孩,如今已是如同姐姐的存在。他刻意地捏捏她的手掌,指尖在她手心里撩刮两下。小动作换来的是秋田暖阳般的笑容,她握紧他的手,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马上就到了,别着急。”
煌应答着,胸口处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过去和她相处时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他从未探明它的真身。
——只要和秋田姐姐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能搞清楚吧!
他如是想。
秋田与煌的家离公园不远,只因在雨中行走,花的时间稍久一些。两人坐在滑梯上贴在一起,肌肤相触的地方交换着彼此的体温。那种感觉再次袭上煌的心口,他歪着脑袋思考,周身的寒气令他保持清醒,但他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他的身旁伸来一只手,指腹在他脸上抹去几滴雨水。“煌写了什么心愿呀。”秋田温柔地询问着,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煌愣了一下,又灿烂地笑起来:“诶嘿嘿,是秘密哦~!”他兴奋地摇摇自己的许愿瓶,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如果把愿望说出来了,就不会实现了嘛—!”
说着,他撩起秋田脸上一小束因雨水而贴在上面的发丝,顺势撩到她的耳后,“待会回去要记得洗个热水澡哦,秋田姐姐!”
“唔……我知道的啦……”秋田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抱着瓶子嘟起嘴小声说:“明明我才是姐姐嘛,才不能让煌担心呢!”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翻下滑梯,放下瓶子后对着煌张开双手:“赶紧下来吧,淋雨久了生病了就不好了。到时候别闹着要我给你煮粥喔。我在下面接着你。”
“知道啦知道啦——”
煌抱紧怀里的瓶子滑下滑梯,与秋田相视一笑。两人正要把愿望瓶埋入地底,他的视野却被雨水糊成一片朦胧。
煌再度恢复意识时,眼前是被镶上金边的校舍,以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
他垂头看看身上的衣物,像是高中时代所穿的校服,背包被随意地挎在背后,嘴中叼着草莓味棒棒糖。煌转过头,比他矮上一截的少女低头走在旁边,与他稍微保持着距离。秋田紧抱着素描本一言不发,被红色发绳扎成麻花辫的长发落于肩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煌双手抱在脑后,眺望被夕晖染红的天际,感到莫名怀念。
“秋田姐姐,”煌取出口袋里的一根橙子味棒棒糖,试着用儿时的称谓称呼她,冲她笑了笑,“一起回家吧?”
秋田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啊……嗯。”她接过棒棒糖小心拆开,把糖纸整齐叠好夹在素描本里。煌移开视线,盯着手中的棒棒糖:“总感觉,很久没像这样和秋田姐姐一起回家了。”
秋田把拆好的糖果塞进嘴里,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嗯,的确好久了。”她转头看向煌,“今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
煌隐约想起没参加部活的真正原因,赶忙低头舔舔自己的棒棒糖:“呃,今天部长有点事,我们就散掉了。”他瞄见秋田的笑容,禁不住嘴角上扬,同时握紧微颤的手。手心正因紧张而冒汗。
“秋田姐姐呢?”他再度移开视线,看向脚下的柏油路面,“美术部还顺利吗?”
“前阵子因为要比赛比较忙,这两天总算空下来了。”
煌听见书页被人翻开的声音,纸张哗啦啦地翻过,最终停在某一页上。
“这个就是我当时想拿来参赛的,”秋田微微笑着,捧着素描本递上去,“不过成品我还没法带过来给你看。”
煌凑上前去,纸张上绘着幼年的两个人坐在滑梯上开心地谈论的场景。沉睡在某处的记忆被唤醒。
“这……”他惊讶得嘴唇微张,眨了眨双眼,“秋田姐姐画的,确实是那个时候吧?”
届时他才注意到身侧传来熟悉的温度,平稳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她微微抖动的睫毛。煌缩回身子,搔了搔脸颊,耳尖不自觉地泛红:“真、真想看成品啊……”
秋田看到他的举动,伸手捂着嘴轻轻笑了出来:“等参加完比赛了,我一定会带来给你看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过一段路。秋田合上素描本,想像过去那样摸摸他的头,扭头惊觉对方的个子已经比自己高了好多,只得悻悻收回了手。
“话说回来,构图有樱井前辈帮忙真的是太好了。”
听到那个姓氏时,煌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时常面带笑容的他是美术部的主心骨,画工好又待人温柔体贴,也就不奇怪秋田提起他时总是满脸笑容了。
他取出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回想起社团各位的鼓励,咬着嘴唇思考片刻。
——但是,论对她的感情的话……
不论长度还是深度,一定都比樱井更甚。
“秋田。”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少女。由于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有点突然……能陪我去个地方么?”
“恩?没问题哦?”秋田看着煌的背光的面影,心说今天的他似乎不像是往常那个古灵精怪的机灵鬼。她安静地走到他旁边,没有特意去看他的表情。
“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的。”她紧抱着怀中的素描本,歪过头微微笑着看他。
那个笑容直直戳中煌的心尖,他自觉血管内肾上腺素激增,体温随之上升。煌按捺着逐渐变快的心跳,点了点头后走在前面。
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儿时埋下许愿瓶的公园。秋田抬起头,迎面撞上煌的微笑:“秋田姐姐一定记得吧,这个地方。”
秋田有些诧异,她嘴唇微张,怀抱素描本的双手交握在一块。她眨眨眼,回头转头看向这个充满儿时回忆的地方,紧接着露出笑容,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嗯,我记得。”秋田的目光扫过有些破旧的滑梯,紧挨着的秋千和跷跷板,最后又看回那个埋藏着“宝物”的沙坑,“才不会忘记呢。”
“也是。”煌又冲她笑了笑。他捡起一个小铲,信步走进沙坑,蹲下身挖起沙子。
秋田笑着看他像小孩子一样挖沙,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纸巾。
“不过煌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把许愿瓶挖出来了?”她走到煌身边稍稍倾身,“是愿望实现了吗?”
“……希望如此呀。”
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了一句。两个挨在一起的小玻璃瓶进入二人的视野,沾上沙粒的缎带已不复光彩,但纸条依旧。
“秋田姐姐呢?”他拿起自己的瓶子,“你许了什么愿望?”
秋田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握住了另一个小玻璃瓶。她两根手指捏着玻璃瓶口在煌眼前晃了晃,难得地用调皮的语气说着:“煌猜猜?猜对了有奖励哦。”
“不过我也好好奇煌的愿望呢,”她回过头,眼神落到脚下的土地上,“当时我问了好久都不肯告诉我。”
煌默不作声地攥紧手中的小瓶子。他眨眨眼睛,深呼吸一下,松开了抿住的下唇。
“……‘我想和秋田姐姐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愿望。”
他转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秋田的耳边,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愿意帮我实现愿望吗,秋田姐姐?”
他注视着身旁的少女。不知是因为晚霞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耳朵和脸颊都染上了淡淡的郝色。
夕景就此扭曲,晕染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嫣红。
睁开双眼时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碧蓝的天花板。朝日奈煌坐起身环顾四周,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片刻后,他又木讷地倒回床上,眨了眨双眼。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心口。
“……是梦呀。”
他喃喃道。
灵感来源:Mili - Sacramentum : Unaccompanied Hymn for Torino
但这并不是推荐BGM)
艾泽尔走上旗塔塔顶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在唱歌。
旗塔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歌声,他忍不住想。微微的冷风使他清醒了一些,歌中的唱词绕过飘拂间稍显陈旧的暗红旗帜与在夜晚显得格外静穆的石塔顶尖,轻而明晰地传入他耳中,发音很特别,不知是在唱什么。
他细听片刻,忽然摇头,掂了掂手中沉重的狙击枪,继续向前走去。
石塔的顶端并不平坦,甚至这栋建筑并没有设计通往塔顶的通路。艾泽尔是从窗口跳上来的,而今顺着粗砺的石面向前时,他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他是第一次登上这里,但觉得这里就应该是这样。
看到坐在巨石边缘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的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更强烈了。
艾泽尔想起他们之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微妙关系,在那人背后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开始犹豫上前之后该怎么做该说什么。
上一次见到她时,也是在旗塔塔顶。那时候她在露台上和穆萨相对惶然,而自己在百米开外的高处架着狙击枪,沉默着朝她肩上开了一枪,且直到现在还因为那一枪感到些许愧疚。
而上上次是他在监视她,以监视敌人的方式……尽管交涉过程还算和平。
看起来,不论如何他们两个都应该彻底敌对——但现实就是这么有趣,里政府和观星社竟然合作了。艾泽尔现在想起来依然感觉有点荒唐:生死仇敌握手言和这样的无聊戏码竟然也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他更愿意相信这最多只是一种暂时利益,魔法师与里政府之间的隔阂累积多年,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消除。所以即便是现在,这种关系也很微妙……就像他和不远处那个人之间一样。
但不论如何合作总归是件好事。很多同事都已经暂时地从组织与情感的两难之中解脱出来,不是么?
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歌声已经停了。唱歌的人从石边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位置如果后退一步就会从塔顶摔下去。她像两人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很礼貌地微笑道:“好久不见,艾泽尔先生。”
比他以为的友好多了,看来之前的犹豫没有什么意义。艾泽尔走上前:“雪维利尔小姐,好久不见。”
雪维利尔抱有歉意地垂了下眼。“这么晚的时候邀请你出来,希望你不会介意。”
“不会。……你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了。”艾泽尔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雪维利尔回头看去,旗塔真的很高,下方的景色一片漆黑模糊不清。风把她原本就很松散的鱼骨辫吹得更加凌乱。她随手把碎发捋到耳后。“不会的,掉下去也摔不死。”
艾泽尔一时无言以对。
雪维利尔又道:“这一次请你来,其实是有任务。待会旗塔下面会聚集一些魔物,塔顶上需要一个人负责狙杀。”
艾泽尔望向下方,皱起眉。“塔下呢?”
“塔下和塔中一共布置了三个人,都是远程狙击。毕竟那是很危险的情况……我不确定魔物是否会发生某些特别的变化,所以离它们越远越好。”雪维利尔解释道,“塔顶上相对更重要些,所以我邀请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艾泽尔听见那句“可以相信”,明显愣了一下。
雪维利尔苦笑起来。“观星的朋友都不在这边,里政府里,除了……我大概也只认得你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艾泽尔叹息道:“……不,很高兴你能信任我。是你用魔法聚集魔物?”
“是的。”
“好,我明白了。”
雪维利尔迟疑片刻,忽然道:“嗯……有一件事我很想问,狙击枪……能从这里往下打么?”
艾泽尔瞥了一眼塔下。“……角度还好,可以。”
雪维利尔无奈地笑起来。“那就好。我对枪械不是很了解。”
了解就见鬼了,艾泽尔想。魔法师不需要了解枪——如果抛开魔法师与里政府作为曾经的敌人需要知己知彼的情况的话。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有没有向首领请示?”
“我向你们的首领请示过了,参战者也是通过你们首领调配的。但我们的没有。”雪维利尔语气中不觉多出了异样的情绪。
艾泽尔知道,这次合作里唯一一个仍旧『执迷不悟』的,也许就是观星那位首领了。他的态度还很难说,雪维利尔身为观星成员体会得应该更深刻些,这种感觉想必不好受。
所以艾泽尔并没有再多问,只是点头沉默,然后提枪退后一步:“那我去找位置。下面太黑,很难保证命中率,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雪维利尔轻轻点头。“不用担心,今天的月光……尽力而为就好。随时可能有意外,要保护好自己。”
意外?艾泽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于塔顶上安排一个可信之人的用意理解更深了一层。他严肃道:“你也是。”
雪维利尔再次点头,又坐回了刚刚那个位置,旗塔最高的、最接近月光的地方。
今夜月色很美,美得惊心动魄。坐在冰冷的石上,月光流淌下来的时候,雪维利尔想起了很多很久远的事,像是披着薄纱起舞的精灵,或幼年时记下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
那也是一个今天这样的夜晚,冷得她手脚冰凉,夜空中有薄薄的云和风。那个时候的月光也照得她的发丝雪白,从她眼前恍惚着飘过。她还什么都不懂,只凭着本能背下了全曲,从明亮的主旋律到温柔而隐匿的和声。她也很难相信那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能够记下如此复杂而深奥的曲目,但与音乐的缘分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
因为她看见精灵在高处的月光下聚散,唱起一首神圣的赞美诗。
从那时开始,雪维利尔从来没有真正地唱过这首歌,也从来没有忘记一分一毫。她能隐约感觉到歌声会带来什么。十几年来这个夜晚是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一次,将会有人听到。
从未如此清醒,夜空明净极了。雪维利尔闭上了眼。
已经快要走到旗塔顶尖另一面的艾泽尔在这一刻忽然听到了歌声。
和他方才听到的轻声的随意哼鸣不同,这次的歌声充满笃定的温柔与庄重。她的嗓音像她平时说话那样带着一点低哑,飘忽却极近,舒缓地摩挲过他的耳鼓。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见月光被歌声牵引着四散游离起舞,未名的光点飘浮着,旗塔四方被它们轻轻映亮。而雪维利尔在月光与歌声之间,几乎快要飘浮离去。
她是在吟唱,用歌声讲述一个恰逢此刻的故事。
艾泽尔深吸一口气,回过神,看向自己身前的脚下。半空中乳白的光像是起了雾,他能透过雾气清晰地看见地面,那里已经有其他不该属于此刻的东西正在滋长,露出非人的令人作呕的触手。
太不该了。一种冲动迫使艾泽尔跑到合适的位置,架好枪——他感到自己正在指向圣光笼罩之下的地狱。
枪声猝然响起。艾泽尔扣下扳机的一刹那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子弹射入魔物头颅的声音,反而是歌声愈加沉醉,充斥了他的几乎全部听觉。
下方也渐次响起了枪声,在歌声之间散落。艾泽尔记忆中的枪声应该伴随着硝烟的气味,那属于战争与杀戮,如今却在月光之下绽放开肮脏的血色。极致的矛盾使他有一瞬恍惚——神圣与罪恶只有一步之遥么?
是的,只有一步之遥。他应该完成他的任务,或者说使命——艾泽尔再一次扣下扳机,感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夜风浸透了寒冷,比手中的枪更加冰凉。残破畸形的肢体随着枪声剧烈地扭动,哀嚎与嘶吼被从中掐死,断断续续传上塔顶,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真切的映射。
那些魔物挣扎的样子……是想要爬上旗塔?寻找召唤它们的歌声,与离月光最近的地方?艾泽尔被这些搅得心中发乱时,视界一角忽然飘过一个黑影。
那是会飞行的魔物,大约比一般魔物要开智。它也是朝着旗塔来的——这个发现使艾泽尔全身紧绷。可魔物始终没有接近塔顶,而是不停地在四周盘旋,似乎畏惧着什么。它的身影在月色里漆黑而卑陋。
艾泽尔一震。他终于明白了混乱与矛盾来自于何处:精灵起舞一般的歌声与清影弥漫的月光都只是表象,这些神圣的声色与冷漠的上位者无异,同样是在至高处聚集起低等的丑陋异形的生物,一并为它们宣判死刑。
原来神圣的赞美诗也是罪恶的死亡讣告。
艾泽尔低下头,看到了深渊。
……
……
任务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更加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当歌声进入尾声而渐渐消散的时候,除了极少数逃逸的魔物,其余全部被击杀。旗塔的大门打开,有人开始善后。
塔顶上的艾泽尔把枪收了起来。他的子弹几乎都要打完了,但他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他还有点恍惚。他转过旗塔那一面,看到雪维利尔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她看起来比自己更加心神不宁,尽管只看得到一个背影。
艾泽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你还好吧?”
隔了有一会,雪维利尔才极轻地答道:“……嗯,没事。只是走神了。”
她说着站起身,这个动作使艾泽尔再次产生了一种雪维利尔将会掉下去的错觉。好在她没有真的掉下去,只是慢慢走向贴近阴影处的石壁,似乎将要回到旗塔内。
艾泽尔心中一滞,一种莫名的积郁迫使他两步追了上去。“等等,雪维利尔。请允许我这么发问——为什么这样的歌声可以聚集魔物?这究竟是什么?”
雪维利尔转过身,静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使艾泽尔有点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触及了雪维利尔有意回避的要点。但他也看到雪维利尔眼里的情绪,几乎与自己的疑虑相仿。
雪维利尔似乎没有察觉艾泽尔的思绪,只是沉默片刻后解释道:“也许它们感到了熟悉的召唤。美和丑不是绝对的,精灵与魔鬼也许来自同样的地方。”她的声音有点疲惫,“那是一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世界,不属于我们的。”
艾泽尔还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能问什么。他并不像魔法师那样理解『另一个世界』,只是在今天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存在。他只能看着雪维利尔难以抑制地露出倦容,转身向塔下走去。
“很晚了,该休息了……走吧。”
艾泽尔没有走。他站在旗塔顶端的边缘,无意识地对着宁静微云的夜空出神,让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只有此刻他不需要仰视,因为月光与夜在他面前,而城镇在脚下的静穆的昏黑中沉睡。
他莫名不想脱离这种感觉,在接近至高处接触迷离的夜色与无情的寒风。歌声似乎还未散去,在旗帜卷飞的风声下游荡,细小的战栗由内里向外蔓延,几乎要把他洗涤干净。
现实真是矛盾而漠然的,尤其是在这样神圣的月光之下,他想。
这一夜的歌声遍布了萨那西乌。
【注】想表达的东西有一点点写乱了……神圣的赞美诗也是罪恶的死亡讣告,并不如它听起来的那么美好,精灵所在的世界也会有魔鬼和怪物。所以说『神圣』本质上依然是现实,是矛盾而漠然的。
天翼族。
普通天翼族生活在上层,信奉世界树。
而下层则生活着质疑神界秩序,背叛了世界树的天翼族,被蔑称为“魔族”。
幻想种指的是拥有强大魔力和拥有智慧的物种,他们不是指一个种族,而是异界独有的高级生物,数量稀少且强大,能够使用强力的魔术,甚至能化为人形,就算是生活在异界的精灵和兽人,也很少去招惹他们。
他们都是传说中的物种,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们,他们的灵魂经过漫长的时间,其中蕴含的能量甚至不亚于世界树的种子,可是由于数量稀少的问题,并不能作为主要运营世界的能量。
* 幻想种:比如独角兽、龙一类的,即使在人类传说中也很有名的生物。
兽人是生活在异界,拥有野兽一部分特征的种族,他们崇尚自然的力量,奉行弱肉强食,身体强壮敏捷,嗅觉灵敏,寿命可能根据野兽特征的不同有所差异,基本上能或500年以上,长寿的(比如龙人)甚至活的比精灵还要久。不过,兽人的智力不是很高,通常喜欢靠直觉,文明程度也不是太高。
兽人的魔力亲和性比较低,不擅长魔术,他们更擅长靠身体能力作战,偶尔有擅长魔术的个体诞生会被内定位祭祀,兽人能得到的纹章大半都是【兽】,虽然也会得到其他属性纹章,不过很稀少。
兽人靠狩猎为生,不过也有食草的兽人,但那种兽人可能会被其他兽人看不起,他们认为不好好吃肉就不可能有力量,而弱者被嫌弃是理所当然的。
兽人讨厌精灵,因为精灵规矩多到让他们厌烦,不吃肉天天吃草,还有点装模作样。
虽然并不是那么讨厌人类,但讨厌人类的魔术师,魔术师打架的时候总是很狡猾,不正面打,让他们觉得不快。
精灵是生活在异界的种族,他们亲和自然,擅长使用远程武器,视力和听力很好,寿命一般1000岁左右。精灵的智商算比较高的,年长的精灵甚至不亚于人类的贤者,但是精灵们不太接受改变,一直遵守着传统的规则,所以精灵文化进步很缓慢。
精灵的魔力亲和性很高,仅次于天使和恶魔,他们通常擅长 风 木 水 属性的魔术,纹章也多数都会得到【木】和【水】,虽然精灵都很擅长魔术,不过通常他们会用魔术辅助武器结合使用,除非拥有就算是精灵族里也很高的魔力,才会专门研究魔术。
精灵的食物主要是水果、蔬菜和花蜜,不会吃肉。
精灵和兽人关系不是很好,他们不喜欢兽人喜欢吃肉的习性,也不喜欢没什么规矩传统的兽人文化,他们觉得兽人都很野蛮。
他们同样不太喜欢人类,因为人类喜欢破坏规则,背叛同伴。
精灵,兽人。
幻想种。
* 异界的生物体系和人界是不同的,其中有一些生物蕴含很高的魔力,甚至能本能的使用魔术,在人界称它们为魔法生物,太多了,所以不一一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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