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为“挣扎”
现在的生活状态算是吗?
不明白自己是否能再度被称作“人类”,不明不白的生活着,这算是“挣扎”吗?
抑或是,已经放弃之人无可奈何的选择呢?
就算因为抑制装置的存在,他的身体条件和旧时的“普通人类”无异,却仍不能自居为人。
只是习惯了饥饿与干渴的恶兽罢了。
大家都一样,只有心照不宣地欺瞒自己,和明明无能为力却想要做出些许改变,这样的区别而已。
“挣扎”着的不是“人们”,而是这个世界。
2
食物和水,若仅仅是想要活下去的话,这些也是最基本的东西,但也是“伊甸”这个规模不大的组织所缺少的东西。旧教和新教,究竟哪个才是这个世界所选择的正轨呢?或许没有人能给出正确答案,大家都仅仅是选择了自己认同的生存方式,并且为之付出罢了。
约修亚也是如此。在这新教的根据地,灵视之城发生预计三天三夜的停电的时候,他所在的旧教组织发出了搜集物资的指令,小规模,不许引起注意,不许制造骚乱,换句话说,只要逃的够快,这项任务的危险性并不高。
当然,旧教不足的不仅是物质,几乎是所有资源,包括人力。这次任务约修亚被安排为一个人执行。
“就算像我这么弱的家伙也可以做到,是这个意思吗?”
他这么想着,暗地里咬了咬牙,表情上却没多少变化——将心理所想全部表露在外是不成熟的表现,他是这么认为的。
约修亚举起枪,瞄准镜中透出了一个白发少年的身影——他坐在树上,似乎无所事事的样子,大概是在发呆吧,而至于瞄准他的原因,则是因为那家伙身着新教的制服。
新教徒,一个人,周围没有其他同伴,在灵视之城城外的旷野上,怎么看都是极好的偷袭机会——尽管这次的任务不包括减少敌方数量这一项,但长期以来积累的战斗经验,足以让约修亚面对新教徒时条件反射一般直接做出动作。
约修亚的手搭上了板机,与此同时,白发少年转过头来,冲着这边笑了笑。这样诡异的行为让约修亚原地一惊,他无法确认自己是被对方发现了,还是仅仅是单纯的巧合——这样的距离,如果对方能准确的发现自己的话,那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只是有一点无疑,白发少年那样的笑容让约修亚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抱着转移位置的目的,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感,约修亚试图靠近那个白发少年——新教人多势众,更何况存在着搭档配对的机制,因此单独行动的教徒并不常见,这种情况,要么是有阴谋,要么是有隐情。
他绕到了树的另外一侧,隐蔽在附近的草丛里,隔着姑且算是能听到喊话的距离,重新端起枪指向那个白发的家伙。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约修亚用质问的语气向他喊道,然而对方没有丝毫回应,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或许是真的没有听见,毕竟约修亚的声音太小了。他并不擅长与他人交流,甚至到了简简单单的对话对他来说都很困难的程度。
“你是新教的人吗!独自一人有何企图!”
约修亚试图提高了声音,然而对于听者而言似乎是徒劳的努力。约修亚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表情变得有点难堪。
“好想死啊……”
他感叹道,声音小得没人听得到。顿了顿,他清清嗓子,提高声音,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
“姓名及所属!”
对方有反应了,约修亚心里一惊,却发现只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似乎在宣告自己刚刚睡得很香。正当约修亚恼火的时候,白发少年笑着发话了,很玩世不恭的语气。
“嗯?知道又干嘛?帮我立个碑吗?”
听到这话约修亚想立刻扣下板机,但当手指触碰到时,却又放下了枪。
“啊……或许吧。”他咬着牙回应道,音量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大小,而后,重新端起枪,瞄准,对方也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你是在小瞧我吗…!”这样想着,他的手指重新凑上了板机,却迟迟没有扣下,他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这是因为愤怒——他不想承认自己畏惧着。
不是畏惧对方,而是畏惧鲜血,畏惧“杀人”,畏惧“死亡”本身——这些“人类”应有的情感还存留在约修亚心里,他自己也无法判明这是好是坏。
“你这家伙是不是新教的…!”
“你猜猜!”
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无法开枪的事实,约修亚重新向他喊话,然而白发少年却径直从树上跳了下来,望向约修亚的方向。难掩的惊愕瞬间变成了不知所措,而后一直以来的恼羞成怒浮现于表情之上,自己却又无可奈何,一丝尴尬闪过,很快表情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平静状态——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白发少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手刀毫不犹豫地袭向了约修亚的喉咙。
血花四溅。
尽管约修亚确实向后闪避了,但白发少年的手掌仍然被他的鲜血染红了半边,毕竟,旧教的成员都配有抑制装置——不使用增幅药剂,他们的身体状况就与普通人类没多少区别,自然无法完全躲过新教成员带着杀意的攻击。
“小哥怎么了?只会望着吗?”
白发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约修亚表情的变化,由震惊错愕到自省悔恨,大概是在反思为什么错失了刚刚的狙击机会吧,白发少年舔了舔沾在手上还有温度的鲜血。
然后啐了一口。
“难吃。”
约修亚一只手捂住颈部的伤口,虽然新伤让他觉得生疼,但比起转化时期的黑暗,这样的伤势也并非无法忍受,他的另一只手伸向口袋里,捏住了旧教配给的增幅药剂——只要使用这个,平日里被抑制的受到诅咒的力量就能短暂觉醒,触发战斗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你这家伙是渴疯了吗……”
约修亚缓缓向后退去,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随时准备着一触即发的战斗,然而他无法理解白发少年试图食用自己血液的行为——非向导的血液对他们而言是完全无效的,少年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情。
“你…”
白发少年看上去没有这个方面的特殊癖好,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受新教的配给了——因为极度的干涸感而感到难以忍受,所以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吗?
“你不怕死的吗…!”
新教徒只要服从组织的安排,守在岗位上就可以活得好好的,然而眼前这位少年实在不属于这个范围,约修亚想表达“你这种时候不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反而在这里,被新教其他人知道的话肯定有不得了的后果”,但是最终蹦出来的话却与此有千里之差。
“怕死?你才是吧?”白发少年笑着说出这句话,然而很快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我…”
约修亚试图抢白,然而“我”字出口之后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一直念叨着“好想死”的人会怕死吗?真的可笑,他这么想着,却隐约有一丝紧张感。
“你…不杀了我吗。”
心想了很多辩解的话,然而最后出口的,却又是大相径庭的言辞。
“你又不好吃~”
少年没有回头,转身走了,背影冲着他,挥了挥手。
“等一下!”
约修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他想着人不能吃,怀疑这个少年是不是饿到心智出问题了,想着对方或许是在开玩笑,逐渐自己陷入了混乱,他心里的想法太多了,一时间反而不知道哪个占上风。
“…今天主城停电。”
“如果想要食物的话,尽快。”
叹了口气,约修亚为自己最终说出了想表达的意思而感到十分庆幸。
少年停下了脚步,慢慢回头,约修亚看到了他的眼睛,闪着凶光。
“我不会回去的。”
大概有半分钟,少年像是刚刚想起来了一样,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3
“…树上有吃的吗?”
约修亚再次见到这家伙已经是从灵视之城返回的数日后了,白发少年仍然在树上,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这次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人差不多是以吊在树上的姿势趴着。
约修亚向他问话,没有丝毫反应,比起约修亚声音太小,更有可能是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力了。
“想活吗。”
仍然没有反应,约莫半分钟后,约修亚感到自己的头上被两颗不太硬的东西砸中了,捡起来一看,是白发少年扔过来的耳塞。
约修亚理解到了——不光是少年仍然想“挣扎”下去的愿望,还有他的身份,他不跟随新教成员修复电站,而在这鲜有巡逻人手的郊外消磨时间的原因。
“……要来旧教吗?”
约修亚的话一如既往地没有被对方听到,于是他直接爬上树把少年抱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根从城中窃取的玉米,掰下来一把玉米粒,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然后他被咬了。
母亲名叫齐厌葵,是“铂泪”星系最大的星匪组织之一的“十字星”当家。
父亲不明,疑似卧底。
有个无血缘关系的妹妹Mariam Fox,比齐昧小四岁。其父母是齐厌葵手下。机甲天才,低情商,行为如同小孩子,智商却很高。
九岁时母亲假死离开,带走大部分亲信。从此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周围人都是手下所以养成了“不需要理解关心他人情绪情感,只需要做自己”的性格。
童年和少年时期和Mariam一起玩,几乎不管事。偶尔帮忙杀几个联邦士兵什么的。
后来十字星没落,19岁跟Mariam一起逃到帝国。(十字星的事归联邦管,但是帝国20岁成年,而联邦是18岁,到帝国的目的是减轻后果。)
这是漆黑一片的夜晚——本来是想这样进行描述,但这完全不符合事实。
首先,从时间来看,此刻并非夜晚。
即使赫利俄斯和塞勒涅从来共享二十四小时的天空,在单单凭借肉眼的情况下,人们也仅能在清晨与黄昏时目睹二者同悬于空中。
交界线总蕴藏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黄昏是清晨的倒放,安德尔的作息时间与萨那西乌的大多数居民颠倒。为了融入萨那西乌的环境,安德尔有在尝试调整自己的生物钟。这是失败的尝试,至少在现在是。吸血鬼毕竟是属于暗夜的奇幻物种,想要改变自然定下的规矩显然并非易事。
安德尔站在研究所的门前,橡木制的门虚掩着,他有些不自在地敲了敲门。安德尔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研究所,对他而言,这不是陌生的环境,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忽视那钉在门上的金属十字架。
既然邀请吸血鬼来到自己的研究所,那理应将十字架取下,这才是善意礼貌的举动。不过那副十字架似乎已经钉死,实在不方便取下,这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在两声短促沉闷的敲门声落下后,屋内即刻响起了对敲门声的回应。安德尔推门进入了房间,他能承受黄昏时的阳光,但还是屋内要更加舒适。
“传说吸血鬼在没有得到屋主邀请的情况下无法进入房屋,这是事实吗?”
“你猜。”
“那我就只当这是个趣谈罢了。”
不知为何,安德尔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与道恩共享下午茶时的谈话。
在几个月前,安德尔收到了道恩发出的“协助编写魔法书”的请求。道恩说,编写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安德尔一时间不明白道恩向自己发出这一请求的原由,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就当是报答平日里那些免费点心与土豆泥的恩情。
“早上好,安德尔先生。”
现在并不是早上啊……安德尔看了一眼窗外,除了一颗立在窗前的树,并没有其他事物阻挡他的视线。会将树种在窗前也是怪事,这影响采光,但阳光被树叶切散,破碎地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斑驳树影确实好看。
仅仅一眼无法判断太阳是升起还是落下,但足以定位其在东方还是西方。安德尔确定此刻是傍晚时分。
或许是繁忙的工作让道恩产生了错觉颠倒了时间?安德尔想起了总是忙个不停的某位副教授,但并非教授的道恩似乎一直很悠闲。
“对你而言算是早晨吧?”道恩端来一杯红茶轻放在一张书桌上,点亮油灯,(研究所并未通电 试用魔法照明或许是个好选择,但道恩觉得,既然使用道具就能达到相同的目的,那不如选择油灯。)拉开凳子与桌子间的距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安德尔坐到桌前。
“请稍等。”安德尔坐下后,道恩暂时离开,从书架第二层上取下一叠整齐的手稿,递到安德尔手中。
安德尔被拜托核对手稿。道恩的笔迹飘逸但清晰,透露出的并非急躁,而是下笔时的果断自信。字迹不难辨认,可核对仍然算不上是轻松的工作。安德尔喝下一口红茶,接着将茶杯放远——可不能不小心将茶水泼到手稿上。安德尔仔细翻看起了手稿,用右手中的羽毛笔圈出存疑的部分,在某段文字下写下一小行批注,为了不与原文混淆,他刻意用了红色墨水。
在安德尔翻看手稿时,道恩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书写起了什么。
无人言语,与工作相伴的仅有笔尖在纸上滑动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与纸页翻动的单调声响。一叠手稿逐渐被安德尔从第一张,翻至末页。安德尔抬头,这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月已经随着纸张的翻动升上了夜空。
道恩仍在书写着什么。
安德尔对道恩写下的内容感到好奇,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偷看是不光彩的行为,而对方正在写的可能是暂时不公开的研究成果。
安德尔并不太了解道恩的想法。比如编写工作的协助者,比起来找他,寻求其他教师亦或请求教授的帮助显然要更加合适。
再比如这本正在编写的魔法书的内容。手势魔法并不是道恩研究的主方向,与道恩教授学生的课程比起紧密关联不如说是联系微弱。至少,在课堂上,根本用不到手势魔法相关的知识点,道恩本人也没能掌握手势魔法。但这也不像是心血来潮,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安德尔能推测出道恩为了编写这本书已经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进行准备。他曾看见道恩坐在Lava的图书馆,堆在旁边的书高过了道恩的头。他从道恩身边走过,沉浸在书本中的道恩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安德尔并不知道,道恩甚至和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进行了地下的学术交流。
最终安德尔只是轻咳了一声。
道恩放下了笔。
“我核对完了。有几个地方不太好理解。”
道恩双手接过手稿,红色的记号穿插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中又从中跳出,醒目的横在他眼前,要求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此,不许移开视线。
“这个地方写的有些简化了,我再加详点。”道恩从桌上拿起笔,在纸上标注着。蓝色的墨水从鲜红上叠过,夹杂的部分转为乌黑。
“我在这里加一张图或许会更有助于理解?”道恩指着一处标记询问安德尔。
“确实会更加形象。”安德尔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讨论的话语声中流逝,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墙面上的影子也晃晃悠悠。
“那么就这样吧,”道恩将手稿重新按顺序整理好,“谢谢。辛苦了,让你陪我忙到这么晚。”
月亮已经高悬于顶空。
这个点是吸血鬼最活跃的时间。安德尔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接下了作为谢礼的黑森林蛋糕。
“这本书已经在收尾了吧。”
“对,在进行最后几次校对就完成了。”
这个答复意味着安德尔不用再因为受邀而面对那扇钉着十字架的门,至少一段时间内不用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我想连点成线。”
不明不白的回答。
在“我的血可不能作为谢礼“的玩笑后,道恩目送安德尔离开。
桌上堆放的书籍有些凌乱,道恩准备将其收拾好再回家。
他将点定位,收集,然后相连,理出干净清楚的直线,很快,他将得到成果。
这本书也是一个点。
连接的线条会形成画面。
假若幸运,或许终有一天,自己能得到一窥“魔法”这张庞大神秘而又美丽的图一角的机会。道恩这么想着,将短期内或许用不到的书摆上书架,熄灭油灯,离开研究所,走上了回家的路。
Fin.
字数:10355
显然,写到最后失去了耐心,草草TBC,不过总之情报全部被塞了进去,而且四个人终于在一个场景里了,就当我们认识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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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做梦吧?”梵塔西娅很少见的,以虚弱、犹豫,而且不确定的语气发问。
“是的。”非常少见的,做出如此清晰、准确,而且态度肯定的回答的,是通常被认为神经不太正常的疯诗人奥菲莉亚。
“我怎么才能醒过来呢?”有着火红发色、理应总是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兀烈卡卡牧师低垂着她的小脑瓜,双手抱膝坐在一段断裂的墙根底下,目光呆滞地发问。
奥菲莉亚在此处表现出了有别于以往的沉着冷静以及善解人意。雪精灵半蹲半跪下来,将一只手放在了高等精灵的肩膀上,做出了一个近似于安慰的动作:“有些梦自然而然会醒,就像当你身处有些梦境时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在梦境中。但大多数时候,事情不是这样运作的。”
疯诗人看着兀烈卡卡牧师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终于误入了同她一样的旅途的可怜人。
梵塔西娅抱着膝盖抬起头,想要忍住已经到了眼角边的泪花。她头顶的天色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湛蓝,但空气之中隐约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云朵慢吞吞地飘过,按理来讲,上空总是该有些飞鸟或是虫蝶飞过的,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天空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飞鸟虫蝶,没有成荫的绿树,没有被微风带下的落叶。
——也没有“尤尔·坎”的弧顶。
这里是菲薇艾诺。
确切的说,是再一次遭遇不测,而且被他族(准确地说,兽人)侵占了的菲薇艾诺。三条纤细优美、维持着绝妙平衡的弧顶已经从天空上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残断的基座无声地哭诉它往日的荣光。原本在城市里无处不在的花草与树木也显然经过了一轮蹂躏,建筑也变得歪歪扭扭,不复从前的整齐美观。更重要的是,原本容颜端庄、轻灵优雅地行走在这城市之中的也不再是精灵了,而是那些蠢笨、粗鲁,而且显然不懂得爱惜环境,只知一味掠夺的兽人。
对于高等精灵梵塔西娅来说,这是个过于可怕的景象——太可怕了,就算是精灵少女做过的最可怕的那种噩梦,也比不过这个。
菲薇艾诺,据传,是由精灵们的造物主,秋之珂宁直接创造并且赠送给精灵们居住的,因此可以说,她是所有精灵及其亚支的故乡。在整个库瑞比克之中,这颗位于德菲卡中心的明珠是所有精灵精神上的故土,而这座优美、端庄的城市,在遭遇兽人的入侵时令所有的精灵都感到痛心疾首,甚至有高等精灵法师愿意放下一直以来的成见与分歧,请求了受到邪神污染之后遁入地底的卓尔精灵的帮助。她在失落之年曾经被兽人毁灭过一次,但在那之后,顽强的精灵们再次成功地夺回了这座城市,并且重建了现在的菲薇艾诺。
——现在的菲薇艾诺。拥有标志性的三道弧顶,以弧顶划分城市,掩映在绿树与花草之中的菲薇艾诺。
——再一次地,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由异族在城区中心耀武扬威,而精灵只剩下城市边缘得以姑且栖身的菲薇艾诺。
对奥菲莉亚来讲,这件事可能没什么。疯诗人不正常的精神总是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摇摆徘徊,而这一次她难得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个梦。能够明确地发现自己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似乎让她变得比平常更加平易近人了些,甚至还对逼迫她与之同行,并且强迫她做出“十件好事”,时不时还对她饱以老拳,只是现在明显情绪低落的梵塔西娅大概地做出了类似于安慰的举动。
这只是一个清醒梦。奥菲莉亚想。仿佛绿林故都再一次被兽人侵占的事实在她的心里没有泛起一丝丝涟漪那样冷静。这只是一个清醒梦,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对惯于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梵塔西娅,这可没有那么简单。那颗火红色的小脑瓜会把她自己眼前的一切就当做是实际发生的事情,菲薇艾诺于她梗不仅仅是所有精灵的故乡这样空泛的概念,因她是实际在这座城市中生长茁壮起来的:这里有她的亲人,她的友人,教导她的师长,她为之付出信仰的兀烈卡卡神殿,她常去消遣的花园,常去看演出的露天剧场,还有她最喜欢的苹果树。而现在,在这个菲薇艾诺里,这一切都毁于一旦了,她无法在突然之间接受如此可怕的景象,哪怕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做一场梦——只不过没法醒来而已,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在疯诗人的眼中,这完全算不上什么大事:你怎么能证明你一直以来生活的那个世界不是一场梦境呢?不过,考虑到空木桶小姐一直以来都是漂浮在正常的海面上的,奥菲莉亚愿意分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同情心与同理心,陪伴她度过陡然之间下沉时最难捱的那段时刻。
兀烈卡卡的牧师在此之前已经发泄过一轮情绪了,虽然那完全称得上是一场灾难。她们在这奇妙的梦境里甫一睁眼,入目的就是脏乱拥挤的贫民城区和某种巨大的建筑残骸。那时她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处何方,还对贫民窟之中居住的人都是精灵感到稀奇——直到梵塔西娅意识到,在她面前的那一段裂成数段,但仍旧看着眼熟的巨大石料是“拉文·艾佐”,菲薇艾诺标志性的“黎明”弧顶,为止。
小牧师当时真正地原地跳了起来,跳得很高,就仿佛有火在她脚下烧。紧接着,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地抓住其他路过的行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她抓住的那些精灵看着她的眼神也确乎是看一个疯子时应有的神态。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使得兀烈卡卡的牧师很快失去了耐心,转过身去向着城市中心的方向奔去——然后,她看见了兽人。
许多许多兽人。走在路上的兽人,相互冲突的兽人,酒气熏天的兽人,高声谈笑的兽人。
还有佩戴着防具和武器,凶狠地将她向着城市外围驱赶的兽人。
重复一遍,那是完全称得上是一场灾难。梵塔西娅已经拔出了剑,甚至准备开始祈求一个神术。奥菲莉亚,作为一个柔弱的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还强夺回自己的小手风琴,来上了几曲穿耳魔音(感谢维斯的海妖,她们的歌声令奥菲莉亚以音乐夺人神志的功力见长),才成功避免了兀烈卡卡的牧师冲动地发起一场绝对不会有胜算的战斗,并且逃出生天。
在那之后,梵塔西娅逐渐冷静了下来,但愤怒造成的激情与冲动褪去之后,露出水面的就是彷徨与悲痛凝结而成的礁石。漆黑冰冷的坚硬石块堵在高等精灵的心口,几乎令她喘不过气。奥菲莉亚带着她从兽人面前跑开,向着人烟稀少的方向躲藏,最终走到了城市边缘,三条弧顶之一残留的基座下方。梵塔西娅倚靠在那段破损的石墙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那样地滑了下去,最后坐在了地上。高等精灵少女自然而然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了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疯诗人几乎以为这个惯于神气活现地炫耀武力的小牧师就要哭出来了。
不过梵塔西娅终究还是没有哭。
高等精灵少女缩在墙根底下,允许自己自由自在地颓丧了一会儿。她问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出乎她意料的,奥菲莉亚回答了她,并且态度非常认真。她思考了一会儿在这个环境下显得更加正常些的疯诗人所给出的答案,想要驳斥其中的一部分,却缺乏有力的论据,于是,最终她还是选择默不作声。
默不作声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甚至于,随着这一小段时间的推移,她们逐渐意识到,在这个清醒梦之中,她们所需要面对的问题还有更多。
“……”因为本身精神就不太正常,所以在这个无法醒来的梦境之中显得更加从容的奥菲莉亚首先开了口:
“你觉得饿了吗?”她问,“我饿了。”
不知道虚幻的菲薇艾诺里能不能抓到虚假的兔子。她自顾自盘算着。
洛尔迦在左顾右盼。
按理说,当你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且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首先你应该产生的情绪应该是警惕——但洛尔迦并不是在警惕地左顾右盼的。来自巴拉姆森林深处的鸮型人此前从没有见过规模如此之大的城市,也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智慧生物群居在一起的景象,是以他虽然最初是警惕的,但是很快,少年人旺盛的好奇心便压过了惊慌与恐惧的情感,稳稳当当地占据了绝对优势。
洛尔迦在好奇地左顾右盼。
他不知道这座城市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以也对这座城市现在的样子没有什么怨言。城市外围的贫民窟之中,面黄肌瘦的精灵们聚集在一起。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让自己看起来端整洁净,但这努力在精灵的标准看来仍旧不太尽如人意。在一个城市的贫民窟之中,生活总是艰难困苦,令人疲于奔命的,即便居住在其中的是精灵也同样。繁重的工作和微薄的回报令他们甚至没有振奋起精神的体力,空气之中散发着愁苦的氛围——出身于深林之中,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过着小村生活的洛尔迦不懂得为什么,也听不懂周围不时会出现的轻声絮语,但是他至少感觉得出这个。
四周低迷的情绪就像天空上时不时落下的细雨,这没有浇熄洛尔迦心中好奇的火焰,但也的确令他产生了些许不安。年轻的鸮型人轻轻扑打了一下他背后的双翼,轻柔的羽毛掀起了一阵无声的小型旋风,不合常理的气流涌动令附近的几个精灵向他的方向投来了视线。或许是因为他明显不同于精灵的外貌,但也或许是因为生活的重担,所有见到他的路人都以一种避免节外生枝的态度迅速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过头去,或者离开原地,去忙自己的事情——就连看上去还是幼童的精灵都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成熟,他们只是比自己的家长稍微多看了几眼而已。
他们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人理会自己。这让洛尔迦稍微感到有点挫败,但低落感也不过稍纵即逝。这不是自己的家乡,不是人与人之间全都相互认识的、只有几十人的集落,也不是他在迷离曾经暂且栖身过的村镇,而是一个更大的城市!低矮的房屋延绵不绝,行色匆匆的路人摩肩接踵,除此之外,向着更远的地方眺望的话,鸮型人在明亮的白天依然锐利的目光还能够看见高耸的建筑投下的阴影,以及更加繁华的城区。
对洛尔伽来说,与这些新的东西相比,隐约被周围人所避讳,或者自己其实正在做一个梦之类的事情都可以暂时靠后了。才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满心充斥着探索的欲望,甚至连思考自己该如何从这样一个梦境中醒来的事项都被排到了后面——不如说是最后面:即便这是个梦,对他来说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经历。鸮型人一边讶异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城市的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梦,一边愉快地展开翅膀,准备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肆无忌惮地探索一番。
于是他展翅升空。在扑翼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柔软的羽毛应该是碰到了什么人,从而引起了几声小小的惊呼。他回过头去冲着地面道了声歉,但紧接着,觉得既然是在自己的梦境里,似乎没有必要向虚幻的产物道歉,便把这件事丢开去了。兴致勃勃的洛尔迦卖力的扇动自己的翅膀,天生短翼的鸮型人想要让自己升到高处总是要比同族花费更多的力气,不过少年已经习惯了。一团小小的黑点从精灵聚集的贫民窟中渐渐升起,升到了差不多比那些低矮的房屋高出一倍的高度之后,行动轨迹便趋于平缓,洛尔迦转换方向,向着城市中央更加繁华熙攘的方向飞去——然后突然,像断了线又受不住风的风筝那样,陡然间直坠下来。
——闪光。
洛尔迦的黑点划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斜线,打着晃摔在地上,路上的浮尘让他的羽毛也变得灰突突的。
——恐惧。
那是源自血脉,发自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鸮型人本不是纯粹的夜行性生物,或许他们中的大部分不喜欢日光,但不像不经过训练便直视光芒就会被灼伤眼睛的卓尔精灵,普通的闪光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洛尔迦本也不觉得单纯的闪光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但,当他飞在上空,俯瞰城市的中心,看见那团奇特的闪光时,立刻,发源自内部的巨大恐惧便攫住了他。寒冷从骨髓中渗透出来,四肢与双翼变得僵硬不堪,他的思维近乎停滞,而本能在不断地大声对他发出“远离那个地方!回到地面上!”的忠告。
于是他顺从自己的本能,调转方向,从天空上一头栽了下去。落地的姿势不怎么雅观,但现在的鸮型人少年无从关心那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将翅膀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缩在一段断墙的底下,尽量缩小体积,让自己变得更加不起眼。过于庞大的恐惧令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夜晚,他的鼻尖似乎又飘过了那种和青苔生涩的味道混在一起的血腥气。
四周似乎有什么声音,应该是有谁在对他说话,只是使用了洛尔迦无法理解的语言。离开聚落尚还不久的鸮型人在使用通用语上都还有难度,更别说精灵常在使用的更加复杂的语种。少年轻轻分开包裹住自己整个身体的翅膀,从羽毛的缝隙之中警惕地看着对他说话的人的方向,但他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对他说话的人有着在贫民窟中的精灵之中显得平均的体型与平均的穿着,从声音听来是个女性,可她见懵懂的洛尔迦一直没有反应,很快便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开汇入了人群之中,宛如水滴混入了大海,一下子就找不见了。
茫然的洛尔迦怔怔地看着那位出言向他搭话的女性精灵离开的方向,他大约能够感到对方是有好意的,但这好意也十分有限。少年的身体仍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不过与之前相比,回到地面之后已经好了不少。
紧接着,另一个几乎就是在他耳边响起的男性的声音又将他吓了一跳:
“她说:‘收起翅膀,不要飞行。’”这一次,叙述者所用的语言是便于理解的通用语。
洛尔迦一下子从原地窜了起来,即便是短翼,有力的翅膀在辅以惊吓的情况下仍然将少年托起了大概三米的高度。鸮型人少年再次狼狈地落在地面上,向着自己原来所在的方向看去:一个旅者打扮的男性高等精灵正站在那里,正在整理自己刚刚被有翼种族起飞时的气流弄乱的斗篷。
捷特,有别于其他种族对于高等精灵的一贯印象,是出生在沙漠世界坎维之中的。虽然如此,克林菲尔的艳阳与风沙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显眼的痕迹,乍一看上去,他与那些出身于气候湿润和缓的森林中的同族也没什么不同。
但这只是样貌上的相仿而已。实际上,生活在森林左近的居民是不会像捷特一样,穿着轻薄透气的贴身衣物,却用厚重的防风斗篷和风镜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而且,也不会有人比沙漠之中的住民更加在意自己身边所携带的补给品数量了:几乎是刚刚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至少短时间内无法醒来之后,捷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包裹——未果,它不见了;紧接着,他翻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因为惯于在沙漠中旅行的人都至少会在斗篷内部的一大堆口袋,或者某些贴身的位置中藏些酒水干粮什么的——这也失败了,他所有的口袋都空空如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背后挂着的两把短刀还好好地留在原位,至少他吃饭的家伙还没丢。只要他身上还带着武器,在有人的地方就总归还能有一口饭吃。
虽然,这口饭的吃法是不是令人舒心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信仰兀烈卡卡,因此大概还算是善良阵营的游荡者花了几秒钟思考,最后决定还是等到万不得已时再去烦恼这个问题。
周围簇拥着人群,空气湿润,气温不高也不低,环境可以说令人舒适。捷特带着评估的意图四下打量着。这应该是个丰饶宜居的城市,可人群的生活水平看起来不算怎么样,同时,考虑到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出现的居民都是精灵,这里的建筑水平也粗陋得可怜。
所以这里是一个什么地方呢?或许向周围的行人询问一番会让自己更快地得到答案,但不苟言笑,且惯于独行的游荡者选择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答案。以精灵的标准而论的年轻人迈开脚步,四下里探索了一番。他看见了贫民窟之外那些故意留在那里的弧顶残骸,看见了城区周围显然遭到了蹂躏的森林,也远眺过了城市中心那些歪斜的建筑和愚笨却耀武扬威的兽人。他得出了一个令自己非常吃惊,并且打心底里不想相信的结论,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这里是德菲卡,菲薇艾诺。被兽人占领了的菲薇艾诺。
作为高等精灵,捷特在面对绿林故都再次被兽人占领的景象时不可能没有一点触动,可由于他在沙漠之中出生,对珂宁赠予精灵的这座城市仅有书面上或故事之中的了解,他所感到的震撼终究也有限——而且,虽然感触很真实,但这终究是在做梦,而梦境之中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很快,游荡者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准备寻找能让自己从这梦境之中脱离的方法。
曾有人说,如果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个不喜欢的梦的话,想法子令自己感到疼痛、从高处跳下去,或者干脆自杀都是能够从梦境中离开,在现实世界里醒来的有效方法。有关疼痛的部分捷特已经试过了,没什么效果。后面的两种手段,其一缺乏可行性(这片贫民区里最高的建筑也很难令一个轻盈的精灵摔断腿),其二……实在是令人有些心理障碍,由其是在这个梦境实在是显得过于真实的情况下。
捷特只是个独行侠,不是那种亡命之徒,是以即便是在梦境之中,他对自杀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敬谢不敏。高等精灵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决定还是首先摸清楚附近的基本情况再说其他。或许在知道了更多情报之后,能够找到什么其他出路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但在他决定再向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的时候,天空上落下了一个小黑点。
不合常理地被闪光吓到四肢僵硬的洛尔迦就在捷特的眼前落地了。说实话,他着地的姿势实在是不怎么样,只希望这不是常态。生于坎维的高等精灵此前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有翼种族,谁都具有的好奇心使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看见这位长了翅膀的黑色少年颤抖着将自己挪到墙根底下瑟缩成一团,又看见一位路过的森精灵女性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去以精灵语给出了忠告,但是在发现这位明显是异族的少年听不懂那些词句的意思之后,她很快就失去了继续与之沟通的兴趣,转身离开了。
这不关自己的事情。捷特想。沙漠给予她子民的教诲是明哲保身,因为在那样灼人的烈阳与贫乏的物产之中,想要自己活命就得拼尽全力了。但,鸮型人(虽说那时候捷特尚还不知道这个物种的正式名称叫做鸮型人)少年从翅膀的缝隙之后投出的茫然懵懂的目光令兀烈卡卡的信奉者多少升起了些许恻隐之心,这一点同情心令他走上前去,为显然听不懂精灵语的少年以通用语翻译了那位森精灵女士的话:
“她说:‘收起翅膀,不要飞行。’”捷特凑近那团黑色的羽毛,说。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是游荡者一开始没有预料到的。沙漠里鲜有飞禽,是以捷特从来不是很清楚受惊的鸟儿一飞冲天是怎么样的一种景象——直到这时。那团黑色的羽毛以决然不符合常识的路线一下子凭空垂直上升了三米的高度,然后在最高点向后倾斜了一下,黑色的羽毛团划出了一个落点距离原本的地方稍远的抛物线。
洛尔迦将自己身上的羽毛炸成一团,警惕地瞪着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捷特。对方如此明显的防备态度令高等精灵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他大可以像刚刚那位森精灵女士那样转身走开的。可就这样放一个显然人生地不熟,而且很大可能和此处语言不通的异族少年在这里吗?捷特扪心自问,他虽然惯于明哲保身,可还没有冷漠无情到这种地步。
“冷静点。”他用通用语说,“我只是想,你大概不懂精灵语。”
鸮型人少年顿了一下,收了收炸的最厉害的那些羽毛,面露为难之色,最后点了点头。
捷特大概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待在原地,与这位明显不属于菲薇艾诺,甚至不是德菲卡居民的黑色少年聊天。想要跟一位学习通用语时日尚浅,还不能很好地运用许多高级词汇,而且对方的母语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人顺畅交流是一件很花费时间的事情。这半个小时里,高等精灵只和对方交换了名字,然后大概得出了他们都是在转瞬间便置身于这座城市之中,并且都同样觉得现在自己正在做一个清醒梦的结论。
顺便一提,为了让鸮型人理解通用语中“清醒梦”这个词的概念,高等精灵可花了不少力气。
事情在这半个小时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进展,但至少,不论是捷特还是洛尔伽,都意识到了无端陷入这奇妙梦境中的人不止他们自己。在艰难的环境之中遇到和自己境况相似的人总是会令人感到慰藉的,这也使他们会不自觉地形成一种互相依靠、近似于同伴的关系。不过在紧接着的半个小时里,在捷特的叙说下知晓了用通常的手段无法离开这梦境的事实令洛尔迦刚刚觉得好一点的心底又产生了些焦虑。
然而,就像高等精灵所说的那样,干坐在这里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发展变化,试图坐在原地,凭借入睡来离开梦境则更是异想天开——进入梦境之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们开始觉得饿了:可众所周知,一般来讲,除非是现实之中的感受影响到了梦境,否则没人会在梦境之中产生饥饿感,正如一般而论不会有人在梦境当中感到疼痛。
可现在,他们不仅具有和往常一样敏锐的痛觉,甚至还会饿。这几乎已经不能说是梦境了。也正是这种分外真实的感触令他们并不敢尝试通过自杀来离开梦境的选项,即便他们都已经对此无计可施。
这就是个醒不过来的清醒梦,而且梦境的内容算不得美好。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异乡来客们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并且以此为前提开始计划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自然而然的,名叫洛尔迦·笑音的鸮型人少年在前后共计长达约一小时的交流之后将捷特视作了自己共同行动的伙伴,而后者虽然惯于独行,在这个多少产生了些责任感的情况下,高等精灵对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多出来的同行者表示默许。他们商定一同去寻找能够填饱肚子的方法——不论是谁的口袋里都没有任何的食水或者流通货币,不过万幸,武器还在,他们觉得或许能到城市外围的森林之中碰碰运气,虽然那些干枯萎靡的树木周边看起来也死气沉沉的。
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洛尔迦习惯性地张开双翼,想要起飞——他的确飞不高,但是对于有着翅膀的生物来说,飞行就和任何生活在地面并且有腿有脚的生物走路那样,是他们本能的移动手段——这个举动被捷特以抓住少年一边翅膀上的羽毛阻止了。
“你才刚刚从天上摔下来。”高等精灵说,“而且,这里的居民已经忠告过你了,收起翅膀,待在地面上。”
鸮型人少年不满地挣扎了一下。驱使他做出这动作的倒不是因为不满于对方的提醒,而是羽毛被抓住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要知道,翅膀上最外侧的那一圈飞羽对于他和他的族人来讲都是会直接影响到飞行的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以鸮型人之间几乎不会这样相互碰触——但你要怎么跟一个没有翅膀的人解释羽毛的重要性呢?尤其是,洛尔迦目前掌握的词汇量显然不能胜任如此艰巨的工作。
于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后他只能直白地表示自己的态度:“羽毛,不能抓。”
捷特显得很困惑,但在见到鸮型人的羽毛似乎又要生气地炸起来时,就好像触电那样迅速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仿佛他这样做了之后刚刚就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事情的结果总归是好的:洛尔迦总算记得要好好待在地面上,而捷特,想来至少短时间内,会记得不要去碰鸮型人的翅膀。
他们在地面上沿着建筑物之间蜿蜒的小路向人烟更加稀少的方向行走,两个并不熟悉本地地形的外乡人只能这样以居民的分布来确定自己是否正向着城市外侧移动。他们经过了一些空屋,一些已经看不出原本相貌的断壁残垣,还有一个看起来是某种宏伟建筑残留下的基座。捷特猜测这曾经是菲薇艾诺标志性的三道弧顶之一所留下的最后绝唱,并且以此推断,他们已经到了城区的边缘。
城区的边缘,“尤尔·坎”留下的基座不远处,有一个浅色头发的精灵女性自得其乐地哼着歌。
这是个与异乡人们之前所见到的,生活在现在的菲薇艾诺中的那些精灵们格格不入的人。常住于此的那些人不会身着旅行用的防风斗篷(虽然都是防风斗篷,可那似乎与捷特的又有些区别),也不会在这个该去忙于生计的时间段里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手舞足蹈。
上述种种特异之处使洛尔迦和捷特忍不住慢下脚步,多看了她两眼。高等精灵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并且想叫身边的鸮型人收一收自己在这个场景下显得过剩的好奇心,专注于他们接下来想要达成的目标,但为时已晚了。
浅色头发的女性精灵已经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他们。当眼神对上的时候,闯入这位精灵女士“自得其乐”范围之内的两位外来者心里都忍不住打了个突:
——常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不去刻意控制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情绪与状态总会从眼神之中暴露出些许,而这位精灵女士的眼神带给他们很大的压力。
见过的人终究还是有限的洛尔迦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把自己往捷特的斗篷后面团了团,试图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但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经常在各地旅行的捷特只需一打眼就能明白,这位女士的精神恐怕不怎么正常。
他们应该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去惹事,并且快步离开此地以免节外生枝。然而,在高等精灵将这一系列的动作付出实践之前,那位女士以通用语,而不是这里的精灵们惯常使用的精灵语对他们说话了: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她用与自己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冷静语气笃定地说。
这准确的判断不仅令洛尔迦好奇地从捷特身后探出头来,捷特本人对此也非常惊讶。他们停下脚步,再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原本在哼歌的那位女性精灵,然后紧接着,在他们决定说点什么之前,那位女士又开了口:
“如果你们是想进入森林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就别白费力气了。”她现在的心情显然相当好,甚至对两位素味平生的旅者做出了忠告,“我刚刚去看过一圈,这里被糟蹋得连朵蘑菇都没有。”
在捷特震惊于对方疯癫的外表与缜密的思考之间的反差时,因为对方主动搭话而主观将之认定为“好人”的洛尔迦终于肯大大方方地站在这位女士面前了,甚至还敢于发问:
“你、您,在这里,做什么?”
哼着歌的女性精灵以无礼的态度睨了鸮型人一眼,爱答不理地回答:“等一个白费力气的人耗光自己的力气。”随后便转回头去,向着不远处一段断墙的方向眺望,再次哼起不成调的奇特歌曲,就好像身后的两个人不存在那样。
这位女士行事说话的方式都叫捷特感觉不怎么舒服。他认为自己应该离开这儿,但如果去森林之中是白费力气的话,下一步该前往何处又是个问题。高等精灵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而在此时,产生了好奇心的鸮型人向前蹭了两步,将自己的目光也一同投向了那段断墙。
——几个呼吸之后,一个红色的影子从断墙的背后跑了出来。
那或许就是女性精灵所说的“白费力气的人”,一个给人火红色印象的精灵少女。她从断墙之后转出来,身体上的疲惫几乎肉眼可见。在抬头看见了等在原地的浅发精灵之后,她缓缓停下了脚步,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疯诗人奥菲莉亚发出嗤笑:“你还要再来第四次吗?”
梵塔西娅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想要前往西花园中瑞图宁神殿旁边的兀烈卡卡神殿,哪怕是遗址也好——但她做不到。兀烈卡卡的牧师尝试了三次,只能远远看到应该是神殿的位置伫立着一栋奇特的建筑,结构简单,不像是精灵的风格,更像是由人类建造并且放错了地方的仓库。她想,或许那是后来的兽人造出的建筑,但任何想要接近它的尝试也都失败了:不论怎么努力地向前跑,她最后都只会回到这一段断墙的后面,然后绕出来,见到等在原地的奥菲莉亚,最后被嘲笑。
小牧师坐在原地,看着雪精灵逐渐靠近过来的身影,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奥菲莉亚凑过来:“你听过‘兀烈卡卡与乌龟’的故事*吗?”
梵塔西娅顺手抓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去丢她:“闭嘴,诡辩家!”
==TBC==
*兀列卡卡与乌龟的故事:捏他芝诺悖论,阿喀琉斯与乌龟的故事。
我害过我最好的朋友,剥去她的未来去获取我的自由。
我和才见面几分钟的大叔搞了一夜情,只为了获得我去城里的路费。
我把一个家庭搞的不和睦,是为了夺得他们的财产的。
他们有问过我,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
我无法回答他们。我只好对自己说:
“也许我错了,可我从不后悔。”
这些年我不停的换地方住,一个城镇我只住两个月、免得得罪过的人找上门来。我一旦骗到了钱,就去下一个地方。
可我最近突然觉的生活没有了意思。我突然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我选择搬到了这个世界中被称为最美丽的小镇,度过我的余生。
我在那过的还算快乐,在圣诞节当天,爱慕者们给我送来了礼物,又一个礼物盒并没有写上名字,是一块红石头。它并不像宝石一样漂亮,但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将我吸引。后来我天天将它系在我腿上。
幸福的时光不算短,我已经满足了。
没过几个月,以前的仇家已经找上门来,他们把我摁住,给我灌安眠药,他们看起来很气愤,我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陷入了黑暗…
1.
很少有人知道,相比起美妙的旋律,雪维利尔更善于奏出不协和的音符与错乱尖锐的噪音。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毕竟破坏总是比构建容易,放纵总是比秩序轻松,丑恶总是比美妙泛滥,杂音也理所当然的比乐章更加随手可得。
但雪维利尔很少使用噪音——除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听见难以入耳的乱响呢。雪维利尔不能容忍任何形式上的玷污音乐乃至声音,诸如细针擦过金属恣意大叫的声响,对她而言和可以杀人的刑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迫不得已的情况总是很多。
2.
奎特走在去往实验数据采集地的路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心情。
他的目的地是个很敏感的地方,但理论上也很安全——是最近失踪案频发,里政府加紧调查出的案件相关地点。
这个地点在小镇东侧,人流不多不少,建筑大抵是些用于居住的小楼,具有魔法痕迹的道路间也许能搜集到他需要的实验数据。现在是正午,阳光明媚天空透亮,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唯一让奎特感到不正常的是,他感到了危险;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被丛草中的野狐盯上的感觉。
没来由却很确凿地,奎特想,自己碰上魔法师了。
他没有把剑握在手里,因为这样显然过于张扬。尤其那是一柄长逾一米的迅捷剑,在日光下银亮的剑身和明晃晃的“我是危险”的告示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抽剑对攻,凭借高速,至少可以保证自己活着离开。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算不上乐观。鬼知道那些魔法师又会有什么怪异的攻击方式?
戒备气氛浓重得令人不快。奎特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阳光落在他眼里没有激起半点波动,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面容残缺的木头人。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小提琴。短暂的、尖锐的、琴弓在弦上一触即离。
像是随手一划却把一切都割破了。
他立刻回过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家花园里,眼睛明亮、干净,充满天真的好奇。她拿着小提琴左看右看比比划划,时不时发出散乱不成调子的音。
奎特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孩子玩了一会小提琴,忽然向这一户的屋顶上看去。
顺着目光的方向他看见了一位小姐。白色的高领背心和驼色的大披巾,面带微笑坐在房顶,拿着一根细亮的指挥棒看向他,风来的时候,灰发也随之飘荡起来。
奎特沉默了一会,拔出了自己的剑。
3.
无论是大街上忽然有一位先生全神戒备地亮了剑,还是有一位小姐笑吟吟地坐在别家房顶上,都是足够怪异的事情。于是看到的这一幕的行人纷纷侧目着绕道走开了。
于是这里很快就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小女孩还浑然不觉,玩琴玩得起兴,而雪维利尔坐在房顶上,指挥棒随着女孩手中的乐声轻轻颤动。
……不,说反了。是乐声随着指挥棒轻轻颤动,不知不觉构成了比应有的杂音复杂得多的事物。
奎特觉得哪里都不对。他对音乐不太敏感,但能感觉到这些杂音的效果;他已经开始耳鸣了,思维难以集中。是房顶上的人干的……要怎么做呢?
他想了想,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彬彬有礼道:“可以借我小提琴一用吗?谢谢。”
但他没有等小女孩回答,就很自觉地把琴拿走了,动作轻柔迅速不容置喙。小女孩大约也是吓懵了,任他把心爱的小提琴墙走,硬是楞在原地一声没吭。
奎特就很温和地道了一句“谢谢”,走到房子旁边的岔路口里,小女孩看不见的地方。他拿出剑,毫不犹豫地在琴身上戳了两个大洞,把琴弓和琴弦都刺断,散落一地。
雪维利尔看着底下这一幕,听见小提琴不幸阵亡的哀响和小女孩后知后觉惊慌兮兮的大喊,有点无趣地笑了笑。
真是简单有效的破解方式呢。
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要拦下他来。这个里政府的科研怪才,万一让他搜了失踪案的魔法痕迹来研究,岂不很糟。
所以雪维利尔就等在这个他一定会经过的房顶下,等到他来了,就用一点点杂音告诉他:有人拦着,别往前了,否则后果自负。
……当然了,那个拉小提琴的小女孩只是个意外,被她临时充作攻击手段的。
然后,如果奎特没有发现她,或者选择无视她,那么跳下来借走小提琴的人就会是她了——然后她会在后面悠悠地跟着奎特,送他一首不间断也不甚友好的小提琴曲。
不过,事情超出了雪维利尔这两种预料,现在她可没有小提琴借来用了。更糟的是,今天出门为了赶时间,连口琴都忘了带了。
没办法啦。
雪维利尔晃着手中的指挥棒,叹了口气,从房顶那侧一跃而下,落到奎特对面很远的位置。
她像责备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微笑道:“随便毁坏他人的乐器,可不是好习惯。”
奎特垂着右手和他的剑,语气像是在回答一个最平常的问题:“我会赔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向前奔去,剑无声地向斜前指。
距离很短。
雪维利尔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她的指挥棒在空中急速画了一个小圈,不知名的奇异音节从唇齿之间泛出,只一碰就消失在震动的空气中。
——好吵!!
咒语落下放大了一切:剑尖划过气流的锐鸣、树叶在风中飘荡的沙沙声、风撞到墙上的隆隆震响,这些原本细微的声音轰地砸向奎特的耳膜,像是砸下一块大无际的陨石。
奎特死死皱起眉,下意识想去捂耳朵,可根本没有空余的手;何况这些声音不在耳膜而在大脑。他的意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剑的方向失去了控制,哪怕只有一点点。指挥棒画成的圆的终点精巧地落在了迅捷剑刺来的剑尖上,一挑一翻剑身已经落至别处。
雪维利尔挡下一剑毫不停顿向后撤去。她太清楚迅捷剑是什么样的武器了——一旦被近身,不免是前后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噪音就随之消失了。
一击失手,奎特停住并不稳当的脚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可能清醒一点。说来好笑,他倒觉得现在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恐怖。可这几秒内落差太大,耳里又嗡鸣不止痛得厉害,像是被按在地上挤了一遍。
他努力平静地吸了口气,抬起眼。他看到雪维利尔又退到了远处,依然是拿着指挥棒隐隐微笑的样子;棒尖有节奏地颤动,似乎正在准备下一个咒语。
奎特忽然有点生气了。这样打真的很烦。
大约是噪音和头痛使他失去了一贯良好的自我控制,奎特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愤怒。他冷着脸色把剑横在剑鞘底端的金属上,狠狠一划——
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正赶在对面咒语快要完成的一瞬间。
噪音……该死的。雪维利尔痛苦地低声念了一句,神情变得有点僵硬。而咒语显而易见地被打断了。
就是现在。
奎特再一次提着剑闪至雪维利尔身前,干净利落地抬手,送剑。
雪维利尔猛地一震。她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肩头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反应还是慢了啊。
她低下头,一抹银亮在阳光里闪耀得刺眼,斜贯穿了左肩前后。血从透出的那截剑尖流下来,一滴一滴,在银光里鲜艳又明亮,好看极了。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明显起来,很突兀的,敲打在奎特心上,打出一个一个小洞。
世界变得无比寂静。只有血在他耳边坠地的声响静静回荡。
他莫名有点恐惧。他拔出剑,看向对面负伤的人,思维几乎是被冻住了——他撞见了雪维利尔的神情,苍白且讥讽,微笑得像是虚假的装饰品。
血滴得越来越快了。浓稠的滴落声连成一片,令人陷入空白的茫然。指挥棒画着另一个复杂的符号,从血腥味弥散开始,不曾停歇。
天空中忽然响起了轻柔的歌声,与高处低声萦绕的吟唱。一个声音在温和地重复着同一句词:
“Ricordate, per favore, questo bel sogno.”
奎特心想,自己现在大概在做梦。但他暂时醒不过来了。
4.
“很好,你的忠诚。”
奎特依稀听见有人这么说,居高临下,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然而另一种慌乱正在充斥着他。
主人。
这个词语冲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全身都失控地战栗起来。隔着血红的视线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也是血红的。
他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手,抠住地面的缝隙,向前爬去。血从指间流出来,浸透了地面一层凌乱的沙土,把指甲缝和地缝胡乱浑浊地填满。
然后,一只脚伸到了他面前,悠闲地踩在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手骨不堪重负地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剧痛让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嘶哑音节。
他愤怒地抬起头,瞪向刚才开口说话的人,面部扭曲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个踩住他的手的人大笑起来。“瞧瞧,他的眼神,多么像一条疯狗啊。”
奎特不堪重负地咆哮起来。
远远地,他听见自己的主人被带走。被施以刀斧。被杀害。惊恐的尖叫与哭喊变了音调难以入耳,依稀还能听出那是他主人的声音。
最可亲、可敬、最值得献上全部的忠诚的主人的声音。今天早晨还微笑着嘱咐自己打理好花园的宽厚声音。
死了?死了……!
奎特疯狂地爬起来,搏命一般奔向即将落下的临死前的呼号。他忘了自己是谁,在哪,他只知道要过去,要永远与主人同在。
他没有跑出几步。一朵绚烂的烟花出现在了他奔跑的途中,明亮华丽仿佛在嘲讽眼前这一场人间惨剧。烟花轰在他脸上的前一刻,他从光之间捕捉到了一根油光的魔法杖。
毁灭的快感随之席卷而来。像一个可怜的垃圾一样,他再一次被扔到更远的地方,趴在地上艰难喘息,脸上辣得发冷,而整条左臂毫无知觉。
他从血泊里恍恍惚惚地照见自己——面容、躯壳、灵魂,残破得令人兴奋不堪。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尝到浓郁的腥气,流入口中。
腥气弥漫上来,几乎要实质化地滴落,渐渐化为宣告着尾声的无边黑暗。
结束了。都结束了。
是不是在做梦?
5.
雪维利尔看着目光呆滞退到一侧坐在街边就倒头昏睡过去的奎特,轻轻松了口气。
音乐最难以对付的,除了聋子,就是意志坚定、思想直接的人。奎特大概算这一类,但思想还没有简单到可以无视音乐背后浓烈得催人肺腑的共情。
请缅怀这个好梦。雪维利尔想,这终究是一首复杂而悲哀的安眠曲的收束。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奎特身边,蹲下身开始寻找有用的物品。
奎特随身携带的包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重要的数据都在里政府留档,不会被他带在身上。只有纸和笔。
雪维利尔忽地想起了什么,轻笑着提笔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小字,把纸笔仍放回包里。
那么,这柄剑呢?
雪维利尔拿起落在地上的染了血的迅捷剑,沉默片刻,仍插回剑鞘里,工工整整在奎特身边摆放好。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乱杀人了。只要能让他别再接近失踪案的相关地点……这场梦睡过去,他的头痛恐怕四五天天都好不了,不用再妄想插手失踪案了。
只是很抱歉,没有把剑擦干净,要弄脏你的剑鞘啦。
雪维利尔自顾自地笑笑。她慢慢站起身,眼前却猛的一黑。她一个踉跄顺势靠在墙边,许久视线才变得清晰。
是的,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肩上的血洞已经痛到尖锐的麻木,而她的嗓音几乎有些哑了——那一句反复重复的歌词,是她唱的,很多很多遍才让奎特进入回忆的梦中。
现在,失血带来的脱力、紧急使用复杂法术的眩晕,也让她疲惫不堪了。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她把披肩搭在肩上,拢严实了一些,可只要轻轻一动,血还是顺着手臂往下流,衣服被染红的面积还在扩大。
真是糟糕啊。单打独斗果然不是好的选择。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奎特对付她的方式非常粗暴而有效。在声音魔法上被噪音打断咒语,是伤害极大的一件事了;生理和精神上都是。
失手了,今天真是太失手了。
阳光把碎发的影子投射下来,映出近乎病态的苍白,披肩下隐隐透出的血色竟有种瑰丽的质感。雪维利尔闭目歇了一会,觉得疼痛和眩晕没有那么难忍了,才继续慢慢地往回走。
怎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地回到家呢……这已经不在她还能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她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就像现在的奎特一样——
不过,是做一个没有梦魇的梦。
0.
奎特从梦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坐在街边,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厉害。他去翻了自己的包,什么也没丢,剑也还在。
他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个他不愿意记起的梦,梦里有主人,有死了的主人,还有死了的敌人和死了的背叛者。
不不要想这些。
他努力地打断自己,去回想这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发觉自己想不起来对面那个魔法师的样子了——样貌、衣着、神态。他只记得那根银亮的指挥棒,还有一句飘忽到快要消散的歌声。
他茫然地皱起了眉,很快又在身边发现了一张纸条:
“亲爱的费斯富尔先生:请不要忘了赔偿小提琴。歌者。”
End.
注:歌词意为“请缅怀吧,这一场好梦。”感谢有道词典的大力支持。
总字数:2026
中奖回礼
ooc有,凭空捏造
#真没转型
温度
水结成冰的温度的零摄氏度。
钻石的熔点是约为四千摄氏度。
人的正常体温约为三十六点五摄氏度。
而泉千里觉得森暎希的温度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大家总是会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种情况。”
不,这次不一样。对方明确地友善地提醒了“我可是会吃人的哦”,并且在千里装傻的情况下摊开来说“可以成为官能小说家”,千里是没有资格说出上面的话来的。
与吹笛人不同。吹笛人带着被他的笛声迷惑的人不知去向何方。而希则是在等着千里, 等着他过来牵着自己的手,将他带进自己的世界里。
温泉旅馆的榻榻米看似会比普通的床更加方便,只是缺少了一些高度差,也失去了一些便利。
好不容易按着网上搜索的步骤一步一步穿好的浴衣被解下来只需要简单的几步。被温柔地托着后颈接吻只要接受就好了,无需思考他是从哪里学的,习得后又是练习了多少次才能变得如此娴熟地就能将自己吻得呼吸频率错乱。
明明比他年下几岁。千里想,人生阅历不同就是不一样的。
将自己交给他就好。他听从着希的话,任由他摆布。无论是坐到他的腿上也好,被放倒在早就被放置好的被褥上也好,近距离看着对方如同装进了一整个宇宙的眼睛也好。语言里没有魔力,尽管在这个荒谬得如同实验箱庭的世界里充满了仿佛是使用魔力才能做到的无法理解的事情是很正常的,只是情感在催化一切。
说不紧张是假的,事实是紧张得要死。正常男人都看过的黄色影片和图片都只是最低级的感官体验,亲身体验的时候谁总是能够保持一贯的平和心态呢。
幸好希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他似乎害怕会弄伤自己,所以忍了很久,至少在千里看来是这样的。
希会温柔地,小声地询问他。但这种事情难以说出口,千里只能够支支吾吾地点头摇头,要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觉得太难了。
奇怪的感觉填满了从里到外的每一个细胞。莫名的兴奋感,快感,痛感,被充满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他呜咽出声。从未体验过的刺激让他变得更加兴奋。
体内的激素加热了血液,似乎要沸腾起来,让人变得口干舌燥。
他搂着希的脖颈,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抱紧了浮木。他被汹涌的海浪推动着,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有自己怀抱当中的浮木是唯一的最后的依靠。
空气变得灼热,因为他拥抱着的是太阳,是光,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
长期家里蹲的后果是千里体力远不如为作为警察的希,从身材上也显得瘦弱一些。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打不过希,在认清了这一点以后他并不打算要和他争什么了,顺其自然,什么都好。
他不抗拒什么,他接受着来自年下有力的狂乱的冲撞和在他身上故意留下痕迹的啃噬,接受着他的索取他的情感。
每当千里感觉到自己漂浮在空中没有实感的时候希总会拉着千里的腰让他迎合自己让他降落。这样的起伏对于千里这样的完全新手来说过于刺激,他咬着下唇想要把让人羞耻的声音全部吞回去,但只要是希凑过去和他接吻,就会无法避免地会有些许的声音从唇齿之间漏出。
这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
也许是刚刚说过的话激怒了他,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千里觉得和平日里接触的希不一样,但他确实也还是森暎希。
千里的脑袋里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事情了。他觉得自己在颤抖,被用力地拥抱着也无法抑制这样的激动。
我会很努力的。
请更加喜欢我吧。
他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瑟缩着接受陌生的没顶的快乐,甚至小声地啜泣。快感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的体力,连悄悄从眼角划过的泪痕都没有去擦。希凑到他的耳边和他说了一些话,千里除了震惊以外还有害羞,耳根开始变红。他无力地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不想看希,也不想被他看到。
希非常体贴,似乎能读懂千里的想法。
于是千里只能撑着梳妆台,把脸埋进臂弯里,努力不在意在他身后的希。只是人在闭上眼以后,对四周的注意力就会加强,也会变得更加敏感起来。
保持着一个羞耻的姿势,千里可以感觉到体内的一团热量。它霸道地进出,带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黏腻的由液体产生的声音。 擦过敏感点的时候千里的腰就会塌下去一些,希揽着千里的腰固定着,俯下身去亲他的脊背。细碎的湿润亲吻如同夜幕中的星星一样都落到千里的身上。漂亮的安静蛰伏在背上的蝴蝶马上就要展翅飞翔。脊柱是最脆弱的地方,就这样暴露在他的面前。
如果可以,我会永远相信你的。
所以如果你在背后伸出手扼住我的脖子,我也不会反抗。
千里啊。
抱着他的可爱的小恐龙钻进他臂弯里跟他撒娇的人说。
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没关系的。千里想,要给予足够的信任。
将背后交给你,和你一起重新闯进古怪又危险的地方。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最后千里体力不支被希抱着一起倒在榻榻米上。汗涔涔的皮肤贴在一起仿佛拒绝两个人再分开。他们接吻,交换唾液。千里看着希的眼睛,他的眼里全是他。
请多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请多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在这个没有办法能够获得实感的世界里,只有你有重量。请不要放开我吧,我会很努力地想办法的。
请不要让我做不听,不看,不说的人。
我已经感觉到了寒冷。
算不上是全程在哭,只是眼泪时不时在流。是控制不了的泪水,也没有空闲时间去擦干。眼睛应该红了,总感觉有些干燥,千里闭上眼,希望能够缓解一下。
他感觉到有人在亲他的眼角,也有柔软灵活的物体轻轻地扫过泪水留下的痕迹。
除了躺在他身边的人,再无其他。
为什么哭了呢。
在碰到这么多灵异的事情的时候都没有哭。仔细想了想,在普通日常里,千里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哭。为了不表现出自己无用的一面,强行将泪水留在眼眶里,睁大眼试图让它蒸发。
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也许是因为希的拥抱吧,虽然接触的时候感觉皮肤是凉凉的,但是是他让自己变得燥热,变得无法思考。
我的体温是零下二百四十八摄氏度。
是你将我融化。
给伊丽莎白写的单人短剧,Episode.1大概可以约等于LC阵营3-Limerence那篇吧……?
Episode.0 魔法师与蜂蜜酒
准备一个大小合适的玻璃瓶,放入一枚金币、七枚水晶,倒入约瓶子容量一半的蜂蜜,用满月夜取来的泉水将瓶子填满,密封后沿着瓶口缠一圈迷迭香。做好这些后,挥动魔杖念诵一段祝词。祝词本身没有限制,只要足够古老,哪怕是歌词也没有问题。接着将玻璃瓶在月光下放置二十一个晚上,这样一来就能得到魔女的蜂蜜酒——类似于某种灵药的、奢侈又神秘的饮品。
本应献给神明或妖精的液体,此时正在高脚杯里摇曳着壁炉的火光。伊丽莎白裹着厚实的毛毯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小口啜饮着蜂蜜酒。她在雪后的森林中寻找了三个小时,才找到几株符合要求的冬青枝条,回家的路上还被石块跘了一跤,狼狈地扑在雪地上。如果不是罗薇娜小姐喵喵叫着催着她去储藏间,她大概会忘记自己上个月还做过这个。
新开封的蜂蜜酒有清甜的香气,曾有人类闻到后说看见湖中仙女踏着涟漪和鲜花向自己走来。伊丽莎白敢断言,他闻到的是春天酿造的蜂蜜酒,而她手里的这杯,在一丝迷迭香的味道之外,还裹挟了一份干爽凛冽的木材香气,那时属于酿造过程中的,冬日的气息。
“罗薇娜小姐,今晚会下雪吗?”
钻进毛毯里的黑猫很给面子地探出头,用一金一绿的眼睛盯着昏昏欲睡的魔法师,发出一串喵喵喵的叫声。
“因为雪花落在窗户上的声音很好听,要是能收集起来就好了。”
“喵喵。”
“是呀,很助眠的。要是能和薰衣草一起做成枕芯的话,罗薇娜小姐会喜欢吗?”
“喵,喵喵。”
“不用担心,我很认真地泡过澡了。”她将剩余的酒喝掉后晃了晃空空的酒杯,“还喝了罗薇娜小姐找到的蜂蜜酒,明天不会感冒的。”
“喵。”
“罗薇娜小姐,看家辛苦了哦。”
“喵。”
壁炉中传来细微的噼啪声,伊丽莎白把杯子放在地毯上,伸手捞起黑猫抱在怀里。
“这样的日子真好呢,罗薇娜小姐。”
夜雪落下之时,她做了梦。
“在遥远的过去,远在龙还未诞生的年代,魔法师就已经存在了。①”年迈的妇人拄着拐杖站在乳香与没药的烟雾里,和蔼的目光中有年幼的女孩的身影。那是伊丽莎白的曾祖母,也是她炼金术的启蒙老师。
“我们的祖先自凯麦特②而来,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教会我们如何去认识这个世界。依靠着语言和文字的力量,我们将魔力存进宝石,与植物和精灵对话,在星穹下预言未来的吉凶。在阿尔比恩③的土地上,在橡树与冬青的森林中,我们被称作‘德鲁伊’,意思是橡树的贤者、透彻树的道理之人。”
“尽管这条血脉几近干涸,却仍然有受到祝福的孩子出生。选中你的是光与木,太阳为其父,月亮为其母。④只要你的周围没有绝对的黑暗,只要你的周围还有一株植物,你就能使用血脉的力量。”
老人将杖顶的猫头抵上女孩的眉心,香雾里她的身形有如落入涟漪的倒影一般开始溃散。透过橡木杖传来的,有鸟鸣,有歌谣,有齿轮的啮合声,有蒸汽机车的轰鸣,有不知何处传来的电流的高频音。那是在快速发展的科技和逐渐被遗忘的神秘中,历史的声音。
“我族的孩子啊,你的诞生值得歌颂,你的存在又需要被抹去。你将亲身感受到炼金艺术里死亡与重生的思想。在这个最好与最坏交织的时代,你应当去寻找自己的路。”
“愿橡树与冬青指引你的光,愿你的蜂蜜酒一如既往。”
她从梦中醒来,对上一双金绿两色的眼瞳。
“罗薇娜小姐,我刚刚梦见曾祖母了。”她说的很轻,也很慢,“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以前她就经常说的话。可是她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罗薇娜小姐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曾祖母说过,梦境是相连的。我大概是无法让她放心,才会一直梦到她吧。”
伊丽莎白将目光转向窗外,本应晦暗的夜幕里亮起细微的光。她听到雪花敲打玻璃发出的扑簌声,那旋律就像是她酿造蜂蜜酒时吟唱的歌谣。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⑤她轻声哼着,雪地的光透过窗户溜进房间,空气中似乎又弥漫开清甜的酒香。
黑猫听完后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在少女的枕头边盘了个圈。
“罗薇娜小姐,晚安。”
晚安,亲爱的魔法师小姐。
附:
①:指的是凯尔特神话里的亚瑟王和梅林。亚瑟王,即亚瑟·潘德拉贡( Arthur Pendragon),不列颠的红龙。
②:古埃及人对自己国家的称呼,意为“黑土地”。
③:不列颠岛的旧称。
④:《翠玉录》第四条的化用。
⑤:《Scarborough Fair》的歌词,是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起源可一直追溯到中世纪。
加莉娜·伊万·涅夫睁开眼。
她从噩梦中挣脱,物体烧焦的那股子糊味混着呛人的烟熏笼在雪精灵身上,引出一阵咳嗽。加莉娜咳得很凶,呼吸不畅导致的泪水溢出眼眶,她却只顾着狠命掐自己的脖子,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样大的力气,跟自己有仇似的。过了会儿,她松开手,像个晒干的虾米一样弓着背蜷在床上,她独自居住在深林城往北的苏利文山脉中,四周静悄悄的,小兽一样呜咽的哭声显得尤为清楚。那场夺取她父母生命的火从十年前烧到现在,一刻不停地灼烤加莉娜的心灵,今夜,它又出现在加莉娜的梦里,撕碎她难得的安眠,作为一个叫嚣复仇的幽灵,月光下的巨大影子。
挂在睫毛上的眼泪什么也没留下,被烤干了,加莉娜抬手擦过右眼,瞪着床边的黑暗,剩下的那只眼睛鲜红明亮,像关着火的玻璃球,里头劈里啪啦烧着。
太痛苦了,她想,这样的痛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加莉娜想起妈妈温暖的手掌,在她疼痛的时候、哭到力竭的时候、怒火烧尽呆站在角落的时候,那手就会揽过她,抱她在怀里,一遍一遍抚摸她,从瘦弱的肩头沿着脊椎,直到她被突如其来的委屈浸湿,抽抽嗒嗒地睡着。还有爸爸,他不太爱说话,语言与感情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他常用含着亲爱感情的眼睛看着加莉娜,他看到她损伤的左眼,看到她还算健康的躯体,于是他呼出一口气,拿出自己用木块雕的小动物摆在她面前,再用手指将那些小玩意推到她面前。那些木雕呆呆木木的,不太好看,但加莉娜很喜欢。
现在这些都没了。
怒火再次降临,它来得总是很没道理,不同于许多人性格中的暴躁易怒,这怒火的燃起甚至不需要火星,更像是突如其来的流星,在撕裂黑暗的同时撒下无数火红的细针,肉眼不可辩的尖锐物体就顺势扎进加莉娜的眼睛,刺得她在满眼泪水的同时爆发出巨大的怒气。加莉娜感到自己被捆在火上炙烤,也像被又冷又硬的壳子往里挤压,某种冲动驱使着她,她却不知怎样排解,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那就先冷静下来吧。
这是她侍奉瑞图宁的母亲对她说的,“发怒之前,先感受绿叶”,多好啊,绿色,富有生机,年年如此。可轮到秋天,落下的叶子不会回到枝头,再长出的也不是她的那片叶子……更何况那树还死了!
雪精灵向溪流奔去。
她仍住在那片地方,父母选的址,屋后是有水流过,足够她生活,旁边是几颗零散的树木,屋前还有条细窄的小径,多好的环境,像个家。所以在一切被烧掉后,加莉娜试图在原地靠着自己将那屋子建起来,那太难了,深林来的人也没法帮她建起一座一模一样的屋子。“过去的永远回不来”,这事实再一次让脆弱的雪精灵受到打击,她不停质问,是什么将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放火的盗伐者?是父亲与母亲的不退让?是痛苦敏感的自己……还是最开始的那个玩笑,那支刺入眼眶的断箭?
加莉娜跌跌撞撞地跑到水边,她穿得很少,躺在温暖厚实的被褥里本就不需要穿许多,现在她顾不上添衣服,直接跑出来,泥土与落叶沾在棉质衣料的下摆,衣物的所有者却看也不看。雪精灵不去在乎初春夜晚的寒凉,伸手捧起水浇在头上,还嫌不够似的,又干脆将头埋进水里。她刚刚跑得急,有些喘不上气,一个呼吸的氧气根本不够她撑多久。很快,一个个气泡从她的鼻子和嘴里冒出来,破裂在水面。雪精灵用胳膊肘支起自己,接着向旁一歪,倒在地上。
加莉娜又哭了。
日子真难过是不是?
妈妈,好痛苦。
是谁造成的这一切?
好痛苦。
找到那些人……
她心里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一滴水落在湖面,周围泛起涟漪,波纹一圈圈散开。
复仇。
想到这里,加莉娜爬向溪流,用清水将脸上的眼泪鼻涕洗干净,又拍掉衣物上的土壤杂物。某种冷酷强硬的力量支配了她,她拾起薄而锋利的石片,过去快乐的她常用这种平滑的石片打水漂玩乐,现在她将尖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指头,快且准地抹过去,一串鲜红温热的珠子砸进水里,周围那些永不回头的东西便急切地拢上来,几下便将加莉娜滴入水中的血撕扯卷走。
她将誓言与流出的血埋在一起。
在这独特的、仅属于她自己的仪式完成后,加莉娜迈着步子走回家。她的心渐渐雀跃,最终她带着快乐的心情躺上床,带着余温的被褥包裹住她,她交叉双臂拢住自己,当做一个温暖的拥抱。
爸爸,妈妈!
雪精灵照例盼望好梦,如果能在梦里见到家人,那该多幸福?她难得怀着安宁入眠,此刻,她表现得正如一个完全的孩童,尽管她的年龄已实在有些大,迈入了少年的行列,她的心灵仍然如童稚一般,时常流露出自然又直接的想法——全绕着她自己。那戳入眼眶的断箭带走她的左眼,也截断她能正常长大、拥有一个健全心灵的可能性。箭头进得有些深,也许伤到她的脑子,从此她的脾气不再由她自己,无法掌控的怒气正是从这时开始。她过去所受的教导告诉她要公正良善,不受控制的那部分却低语“管他们干嘛”,两种算得上完全相反的思想交互争夺,这让雪精灵相当痛苦。
在过去,加莉娜还有父母帮助她,用爱浇灌她让她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现在她放任这过于激烈的情绪,让它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寻找着去往外界的道路。
正如现在。
出现在雪精灵眼前的是一副光怪陆离的图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建筑高大坚固如深林用来抵御外敌的白色城墙,它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有着奇妙的色泽,闪着冷冷的光,单靠外表判断,这些建筑外墙的材质和雪精灵的双刃是一样的;墙上有无数睁得大大的眼睛,一格格一列列排列得整整齐齐,瞳孔是闪烁着的光,眼睛里还有许多人形影子,像爬在巩膜上的血丝;头顶上有东西落下,是三条纤细精巧的弧顶,这些死月亮被拉至横跨城市的长度,投下五颜六色的光。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感觉。加莉娜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做梦,她盯着眼前的怪样子看了片刻,又反复握紧又松开拳头。奇怪,她想,梦里总是轻飘飘的,握住火焰也不会有感觉。并且通常来讲,在意识到这是个梦的时候,虚假的轻纱就会被狂风吹散,她会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对着眼前的墙壁,再次浸泡在痛苦的羊水中,而现在……雪精灵闪身避开一个行人,那人是个精灵,他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那些布料太短了,露出手臂和小腿,他的鞋子也很罕见,加莉娜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她带着点谨慎的态度观察周围的一切——尽是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低着头走路,挂着木然的神色,好像有谁把维斯的木制面具贴在他们脸上不让摘似的,他们跟随不知名不可见的东西排着队,对周围不闻不问,如同跟在艾瑞克身后迈向终点的游魂。
我终于发狂了?
她问自己,试着触摸身边的一个铁箱子,那箱子有半人高,四四方方的,两边枝楞出两条长棍子,顶上悬空盖着个顶,正面还印着绿底白纹的标志,三个折叠的箭头构成一个三角,也许是某个从神的神徽。正当她出神地看着这个铁制物品的时候,一声夸张地尖笑将她惊醒,那是个弓着背的青年,头上的黑发全被编成粗大的辫子,麻花似的,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颜色鲜亮得刺眼,裤子上还有破洞。
“看啊,这里有个傻子!”年轻人吹了个口哨,抱着肚子大笑。
加莉娜瞟他一眼,皱着眉头,新的环境让她十分不安,在这样的境况下,她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去惹麻烦。哪个巡林客会在不熟悉的森林中乱闯呢?
“哟,还瞪人呢!”
他挥舞双手,作出招呼的动作,他的努力落空了,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们,仿佛这个角落被切离或是隔离,也好像他们用了隐身术,总之,漠不关心。对方似乎也料到这样的发展,他冲雪精灵比出一个粗鲁的手势,抱着扭曲的期待心情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奇怪的小姑娘:快,哭出来,为生活带来点乐子啊!
加莉娜深呼吸几下,她抵抗着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狂怒,她想着母亲,想着父亲,想着春天的森林、凉爽的风、秋天的圆月、落在树梢的雪花……然后火焰焚烧一切。
“为什么不呢?”引领她的声音低语。
巡林客抽出双刃,向青年刺去,周围的人发出小声惊呼,却只是绕开他们,绕过礁石的游鱼一样。那青年转身就跑,钻进旁边的昏暗巷子。
这又是另一个梦,加莉娜几乎立刻这样断定。她从冰冷又发着光的铁森林跨进菲诺的领地,蒙着油渍与污垢的招牌没骨头地斜倚在屋顶与店面外,各种语言写就的字符还发着不同颜色的光,底下飘上的雾气朦胧,纱一样遮挡在招牌外,它们看起来比夜枭的眼睛更悚人。青年跑得很快,他敏捷地穿过堆积的杂物和行人,嘴里不停咒骂。加莉娜握着双刃追赶他,擦过身边穿着透明披肩的女人,那应该是件披肩,前面有坚硬的绳子将两片透明且有点硬的布连接起来,女人的短发十分蓬松,她的嘴唇上抹有颜色奇怪的涂料,颈环发着光,女人被眼前的追逐戏码逗笑,她朝加莉娜送出飞吻,接着转过头,继续晃着她洁白笔直的大腿。
他们最终到达一处死角,眼前站着一堵低矮的墙,巡林客跨步上前,右手横在胸前将利刃插向对方背部,她用的力气很大,刀刃切进墙里,那青年人蹬着墙跑了。
尽管失去追逐的目标,加莉娜的情绪却因为这用力的一刺好上许多,她的怒火已然发泄,心情也平静下来。短暂思考一阵后,加莉娜决定向北走,她退出昏暗的窄巷,发现三条弧线中的一条横跨东西,就将其作为方向的指引。
她不停地走,神殿的尖顶已能看见,像个路标。金色与白色构成它,八根细长的柱子从圆形基座上刺向天际并围成一个圆,顶端生出纤细的弧顶将八根立柱练起,立柱中间还横着个平台,螺旋状的楼梯攀附至上,看起来可以站人。
这神殿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加莉娜不停地走,却永远也到不了,那奇形怪状的尖顶安静地竖在那里,没有因为雪精灵的行走有任何靠近。
最后,她停在一座奇怪的建筑前面的大块空地上,放弃前往神殿的想法。雪精灵环顾四周,发现几个穿着同她相似的人,犹豫片刻,加莉娜抬脚向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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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3745
神殿建筑参考巴黎圣母院修复方案中的一种
我没画完封面并且后面还有一段不知道该怎么接的剧情没写上所以这只是卡,我之后会投完整版的.jpg
感谢未来和领的互动,如果内容有ooc的话我立刻改并且土下座……!!!
线索:
【地板的破损痕迹】建筑物一层和二层右侧,靠近升降机通道中空部分的地板有些扭曲破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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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像小孩子一样期盼糟糕的消息不会再来,结果也还是没有发生改变,残酷的广播再度响起,昭示着杀人剧的开幕。
结果是……
死亡,尸体,怀疑,恐慌,绝望。
看不到尽头的天空,黑暗,鬼魂,道路。
悬崖。
都说人站在高处时会有想一跃而下的冲动,但那究竟是本能还是习惯却不得而知。他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自己从地板的边缘踩空而掉下去。
笼目亡礼又一次尽可能地跑得离尸体远远的,不想靠近一步,曾经温热的躯体就在面前逐渐冰冷下来,这样的场景所孕育而出的“死”如铺天盖地的黑暗一般,会缠紧人的脖子、躯体,呼吸由此变慢,在躯体动弹不得的同时神经依旧颤抖着,诉说着恐怖。
如果是在现实之中,捂着嘴小声议论着传言的人大概相当多。只是在这样近距离之下,熟识人的死亡会带来更多的震撼与伤痛,还有愤怒。
保持冷静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他尽可能地减少多余的揣测,命令自我意识投入到进行搜查和解决眼前的难题上。
“亡礼?”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声仿佛触及神经,让他产生了某种潜意识的幻觉,以至于他立刻从无用的停滞中回神转过头去,又在看清来人的时刻彻底清醒。
“……是领啊。”
“嗯,是我。”
他用食指和拇指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谴责自己一不注意就陷入了愚蠢的幻觉中。
“怎么样?你是想要到上面去调查吗?”面对天明寺领有些困惑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用不算温和的语气如此询问道。
“嗯,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而比起亡礼还要更高大一些的男性挠了挠后脑的头发,“想要多收集些线索,亡礼也打算去四层那边调查吗?”
“……是,一起去吧。”他看向明显为这起命案十分焦急的教员,焦急到了似乎不看着他的话,他就会开始盘问所有见到的人来获得能够收集到的线索,甚至试图从地板和墙壁的缝隙里找出能起到作用的东西一样。
合同还没有到期,就两人许诺并印在那张纸上的【契约】的内容而言,现在的自己也有必要注意他的行动……话虽如此,这种做法若是过头便会违背第三条的内容,这让亡礼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等等,地板的缝隙?他突然意识过来了什么,急忙对对天明寺说了句稍等,便不顾对方的困惑而转过头看向升降机通道旁中空部分地板的位置,调查过后的他又在对方的疑问声中再次跑到位于一层的同样的位置。
“果然。”他抚摸着地板上扭曲破损的痕迹,断言道。“我发现了有明显问题的地方,领。”
在到达第四层时,两人遇到了正在调查的白色发青年——超高校级的赌徒,未来永劫。这位有着绝佳的“运”的人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靠着墙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哦……”
打断天明寺和笼目两人对于线索喋喋不休的谈话的,是未来的一句发现什么的轻呼。至于为何两个人在听到后就立刻察觉到并停下议论凑到未来的身边……就是连超高校级的赌徒也不清楚的事情了。
“竟然会发现这种隐藏的通道,未来君真是厉害。”
“碰巧罢了。”未来永劫也对于这突然现身的密道感到惊讶,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出于一探究竟的目的想要走进内部。
“等一下。”看到未来要进入这不知危险还是安全的通道,天明寺似乎想起使得水天宫死亡的那起事件,想要阻止对方贸然行事。“还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还是先和长官他们报备一下…”
“汝在想什么啊,即使报备也无法确定内部是否安全,比起浪费时间去找‘长官’,直接去检查会更好吧?”
“嗯,我赞同未来君所说,你也快跟上吧,领。”
“啊、好……!”被喊到的教员急匆匆地跟上了已经往隐藏通道内部走去的两人。“对了,目前你们两位对于案情有什么看法吗?”
“现在知道的太少了,还不到能进行推测的时候。”赌徒继续向着秘密隧道的另一端前进着。
而赞助人注意到了对方对于搜查过大的热情,刻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很在意到底是弄了怎样的机关……在之后和搜查其他地方的大家交流完线索应该会稍微有些眉目吧。”
“嗯……”
等到三人在沉默中走到隧道的尽头时,看到的却并不是什么封闭的建筑物亦或特别的东西,而是连通着外部的神社,这突然间出现的三个人也让正在调查神社的人受到了微小的惊吓。
早上八点半,上海愚园路749弄31号楼。
“下午我会去教堂看您的
……嗯嗯、一切都好!
………祝您安康。”
“哎?莉莉娅?原来你在这里啊……”
“班长?你找我?”
“今天是要去特行班的,你忘了?……嗯?你在给陈先生打电话?”
“我是想给教父打完电话过去的,抱歉……”
“哦哦,既然这样你就先跟我过来吧。”
特行班,顾名思义是负责特殊任务的组织。灵馆大都是与万物灵通之人,但他们认为所谓的通灵也不过是人们天生的本能罢了,自身与常人并无差异。灵馆中有能力的干部只负责那些没有直接破坏外界秩序的灵异事件,不会直接与外界的人群打交道。而当中那些与外界社会产生关联却极为蹩脚的事件便会交由一群曾经生活在外界的年轻人,这群人便是来自特行班了。
只是……
这些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莉莉娅这么想着已经跟随蒋华来到特行班集合的房间所在了。
房间不大,墙上贴着的信息表单和便签纸一路蔓延进了窗户,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投了进来。地板上随意摆放着各种物件,最中央处是一张大概能坐下七、八个人的小圆桌,周围的椅子摆放并不整齐。
当中有三人围桌而坐。
“嗨,你们几个来的还挺早嘛?”蒋华对那几人笑着问候道。
“不早不早,刚到。”当中一名神采英拔的少年向蒋华客套了一句随即问道:“唉?蒋先生你身后这位是个新面孔啊?”
听见这句话后,那少年旁边坐着的一个佝偻着身子表情阴郁的少年歪着头用一种油腻腻的目光冲着蒋华身后的莉莉娅上下反复打量了起来,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她未发育完全的胸部上,莉莉娅意识到这人盯得不对劲便冲着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被瞪之后随即露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低声说道:
“就这干巴巴的身子瞧你都是赏你脸……呸,不知好歹的小洋妞!”
尴尬的是屋里太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
“喂喂,毋朋!你这话说的太无礼了!”
旁边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孩儿慌张又有些胆怯的提醒刚刚那名叫做毋朋的出言不逊之人。
“十一,不要再挑起无用的争执了。”那名神采英拔的少年像是失了面子一般微微别过脸去。
“到底是谁先……”
“嗯?”
十一欲要争执却被那少年凌厉的目光硬生生瞪了回去缩在椅子上不敢吱声。
“唉,好了好了,先说正事了!真是的,这不是在红灯区,毋朋你说话注意点!”
蒋华见着气氛僵了起来连忙打起来圆场并把莉莉娅从自己身后带到了身前。
“这是学会来的莉莉娅,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
莉莉娅被蒋华这么突然向前一带有些站不稳,脖子上挂的十字架晃了两晃,在室外微弱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了微微有些晃眼的光芒。
刚刚那名少年注意到了那个小巧的十字架,目光定定的注视着莉莉娅开口问道:
“莉莉娅姑娘也是教徒吗?”
“是。请问……?”莉莉娅有些迷惑。
“信多久了?”那少年打断了莉莉娅的提问接着又问了她下一个问题。而其余两人听到莉莉娅之前的回答之后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从出生起,一直信。”莉莉娅平静的回答着问题。
那少年眼底开始生出了厌恶,继续问道:
“那你知道荣浩生和荣嘉才这两个人吗?”那少年似是想要试探什么。
“不知道。”
莉莉娅回答的干脆果断让荣嘉才无法置信。
“你是学会来的,最好别说谎……”
“行了,荣嘉才。你也不看看人家才几岁,还真以为谁都愿意提你那个缺德爹呢?”
荣嘉才还未说完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大家寻声看向门口只见陆万象站在那儿,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嘲笑。
“……”荣嘉才沉默了,带着一丝的不甘心。
“你怎么来了?”毋朋和十一显然不欢迎陆万象甚至是明显的排挤。
“我是特行班的,怎么不能来?”陆万象也是不在意他们的排挤,轻描淡写的回答着。
“你怎么现在才来?”蒋华有些不满陆万象迟到。
“你要只是让我来认识人的,那我连来都不用来。”陆万象撇了蒋华一眼将目光转向莉莉娅。
“那你还来!”毋朋像是得了理一般大叫。
“我乐意。”
“……”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那个……这次叫大家集合的目的就是认识一下新来的同学然后说说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既然都互相认识了那就说……说正事吧?”蒋华感受到这沉默的气氛果断怂了。
那三人依然坐在他们之前的位置上但距离更紧凑了些,蒋华坐在正冲着他们的位置上,陆万象离着两边儿的人都不近,刚好能在左右空出两个人的位置,他整个人的座位都有点靠外,与整张桌子和桌子周围的人都若即若离,但他也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十一像被胁迫了一样,一副想远离与自己一同的两人却又无法离开的样子。毋朋的目光飘忽不定,好像是不耐烦也像是在走神,总之他的心就不在这场集会上。荣嘉才很自然的坐在那儿,他看起来和善友好却又睥睨这里的一切。蒋华现在与刚刚那副怂气的模样截然相反,他其实稳重的很。
莉莉娅将自己的椅子推到与陆万象并排位置,在蒋华旁边留了一个能够勉强过人的空隙然后轻轻的侧身过去坐到了陆万象旁边。或许是不太适应身边有人,陆万象朝着空位的方向挪出了五公分的距离。
全员就位。
蒋华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所谓的正事。
“近期,我们的人在田子坊及其周边地区勘察到了魍魉的踪迹,并且……不止一个。”
蒋华说到这里的时候毋朋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往常。
“可那玩意儿不就只有一个吗?”十一打断了蒋华的话并发出了质疑。
对于这个质疑蒋华给出了回答:“魍魉只有一个,是不错。所以后经过深入调查发现这些‘魍魉’都是有出生证明和身份信息的普通市民。”
“也就是说又有人和那些东西做了交易,而且不止一个?”荣嘉才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盯着蒋华。
“现在看来恐怕是这样没错。所以梓兰老师那边希望由我们密切关注这一事。”蒋华点了点头回答到。
“然后没了?”荣嘉才问他。
“没了。”
蒋华话音刚落,只见毋朋蹭的一声站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间。
“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平时都得说好些闲话的……”十一看着毋朋出去的方向感到十分反常。
荣嘉才望了眼门口又换了副怀疑的目光盯向莉莉娅转而有对蒋华说:“我明白了,会好好盯好的。不会让目标钻空子!”
“哦,好的。你加油。”蒋华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鼓励了他一下然后看向莉莉娅那边:“对了,莉莉娅。你准备什么时间去探望陈先生?”
“会议结束就会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一下,圣三一堂离着田子坊挺近的,到时见到陈先生询问一下他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跟这有关的。”
“好的,这个没问题。”莉莉娅答应了下来。
“嗯,那就先提前谢谢你啦!各位散会了,可以该干嘛干嘛了。”
蒋华宣布散会后就直接出门去了,随后十一也跟着他走了出去。荣嘉才看着两人都出去了便转身低声对莉莉娅“提醒”道:
“圣三一堂离着田子坊很近啊,随时能溜达到不是吗?走路可要小心点儿啊,别被什么捉到。”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威胁的意味,说完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就离开了。
莉莉娅没应他的话,看了眼全程被当做空气的陆万象,轻轻的叹了一下也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了。
“等一下。”陆万象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吗?”
“魍魉那事儿我偷偷调查过,那几个都或多或少和福音四方的接触过。那个福音四方就是……”
“我刚才骗人了。”
“嗯!?”
“我知道荣嘉才……还有荣浩生和他创立的福音四方。”
“都知道就快回你的东西伯利亚吧。灵馆不喜欢外国人也讨厌和外国人打交道,你也别在这儿占地方了。”
“不喜欢为什么不退出记录科?”
“……活人都是要吃饭的。”
莉莉娅没再说话,走出去了。
上午九点四十,衡山路。
衡山路是众所周知的酒吧一条街,每当夜幕降临这里便霓虹闪烁热闹繁华,一片和平繁荣的景象让人仿佛身处仙境。
与之相反,白天的衡山路十分平静,只有寥寥几家酒吧还处于营业状态。
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男人十分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确保周围无人监视之后便走进了一家叫做“Midnight”的酒吧。
“香橼姐,阮秋还在不在当班啊?”
“哦呦,你来的刚刚好呀!阮秋妹妹还在屋子里换衣服,就要准备下班啦,你找她呀?”
“还是原来的屋子?”
“屋子那会变得呀!”
“好了,那我就进去找她了。”
说完那男人就向吧台边的小门里闯。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呀!还没付钞票啊!”
那个叫做香橼的女人看到那男人直接就向里走连忙将他拦住。
“我找她是有事!不是做那事!”
“哦,这样的呀……那你早说呀,进去吧。”
男人走进小门,小门里面是和外面一样的一个个小包间,但和外面不一样的是这里面的包间是部分在这里卖酒的女孩子与客人进行“交易”的地方。
最里处的一个包间门牌装点的很精致,不夸张但是给人感觉很华贵,就像是公主的房间一样。
那男人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推开门直接走进去,全然不管那里面还在穿衣服的姑娘,惹得那姑娘发出一声惊叫。
那个姑娘脸上化着美艳的浓妆但五官带着明显的稚嫩,年龄明显不大。未穿整齐的紧身连衣裙在她身上半遮半掩,隐隐透露出少女曲线优美的肉体。
“你怎么来了呀!”
“你他妈还敢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嫖客惹起了多大乱子吗?灵馆的人都查到头上了!”
“切……那又哪能全怪我?荣先生让我办的事,再说了田子坊那老毛子女儿不是来上海了吗?你想办法把灵馆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呗?”
“靠!你说的到轻巧……!等等,这也不是不行,哪都好就是小了点儿……”
那男人听了阮秋的提议后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语气变得猥琐了起来。
“色鬼……”阮秋暗暗的骂了他一声。
“行了,我今晚就去办事儿不找你玩了。”
好戏,要开场了。
曲乐做了错事。
比把同学的鞋带和课桌腿系一块儿要严重得多,使平时即使枕头带着霉味也能三分钟内沉眠的他无法入睡。
他盯着和式房间的低矮天花,觉得它比前几天要来得低仄,沉甸甸地压在良心上,而昏黄的光也比之前要黯淡些许。他侧过身,可小飞蛾撞着灯罩地噗嗤声还是吵得他无法入睡。
曲乐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对着墙壁呐呐开口,嗓门儿小得像不想吵到那只蛾子。
“安藤先生,我、我们,果然还是去道歉吧……?”
“安腾先生?”
他背后只有书写的声响,和他一起做了坏事的安藤像没听见似的持续记录着什么。
曲乐不可遏制地开始想象他的同伴是不是在写日剧里会出现的谢罪书、正积攒勇气好在天亮后砍掉自己的小指赔礼道歉。
——虽然安藤先生看起来是脾气特别温和的老好人,但这样的人可能对自己特别严格不是吗?而且日本好像到现在还有真会这么做的人(在黑道漫画里)!
——太危险了!
他一骨碌爬起身,看向安藤,发现自己的临时监护人正面沉如水地跪坐在矮桌边写着什么,专注至极。
“安、安藤先生?”曲乐胆战心惊,偷偷挪到餐台边上藏起水果刀才靠过去壮着胆子叫他:“您在写什么?”
对方这才恍然地抬起头。“怎么了曲乐?睡不着吗?”
——面色如常,刚才大概是太入神了没听见。
少年飞快地瞄了眼安藤面前的记事本。
可喜可贺,不是血书,字是用普通的黑水笔写的。【山崎小春】这个名字旁边打了问号,其他还写了警署、案件之类的汉字和他看不懂的日文。
这让曲乐从另一个方面紧张了起来。
他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询问神色严肃的男人,“安腾先生,你在调查小春姐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自然地合上记事本。
“调查?这个词不是用在这里的。”
——仔细认真又严格,是平时的安藤先生。
曲乐沉甸甸的心脏轻盈了一些,在他身侧盘腿坐下冲那本本子努努嘴,
“可您在记录和小春姐有关的事情吧?小春姐伪装了身份、一个人在调查这里的警察局,之前也一个人在这种又是僵尸又是幽灵的地方探东奔西走,深夜也不回来。”
安藤默然不语,曲乐却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
“安藤先生,你能不能劝劝小春姐啊?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前天刚在月台遇到僵尸,今天又碰到会突然消失的飞头蛮,而且它就住在小春姐隔壁的房间。”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听说还有闻到就会产生幻觉的奇怪药丸,在河里钓鱼会钓到零部件——啊这件事其实不太可信啦,我这几天钓起来的都是鱼——但现在情况这么诡异,怎么看都是大家一起调查比较安全吧?”
可安藤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说:“小曲,山崎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于是新的担忧攥紧曲乐。
他盯着安藤,满心纠结地、压低声音问,“安藤先生,你也在怀疑吧?小春姐会不会是在做法律不允许的事情啊?像是私家侦探之类的。现在镇子上的人大都消失了,小春姐如果因此铤而走险进行平时不可能被允许的调查,我们要不要提醒……”
他突然不再往下说。
——可我和安藤先生现在也做了类似的事情,窥探小春姐的秘密成为共犯了。
——真的要和小春姐承认错误吗?她会怎么想啊?肯定会觉得我们是不可信的人,大概会很讨厌做出这种事的我们……可能之后不会吃我煮的东西了。
说不定还会气到哭出来。
形形色色的猜测在曲乐心中打转。他想起前天早上总是积极地笑着的山崎小春因和森山警官吵架而哭得眼眶红肿,觉得像是被下了禁言术。
他看见安藤叹了口气,好像打算说点什么。
“干、干脆变个思路怎么样?”曲乐于是突然大声嚷了一句,将安藤还没能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安藤先生,要不我们暗中帮助小春姐吧?像皮匠的红帽子小人们一样协助她做想做的事情,如果有不那么合理的就含蓄点儿劝她收手,等弄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以后再和她承认全部的错误!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再提要彻底为这件事而道歉,期待又紧张地看着安藤。
而后安藤点点头,在他来得及小声欢呼前说,“曲乐。相比较于山崎小姐,更容易陷入危险的是你。别担心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先照顾好自己。而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到山崎小姐。”
曲乐看着他,迷茫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排除在外。
可这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安藤先生也好,小春姐也好,尽管厨艺已经和小餐馆的老板处于同一水平线,但自己在他们眼里确实还是个孩子。
他抿起嘴唇,偏过头,像要逃开这事实,可最后还是认认真真看向安藤。
轻声地、郑重地
“……那小春姐就拜托您了,安藤先生。”
吟游诗人们总被认为有好嗓子。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不算错。除去个别极富创意且坚持自我的诗人,大多数诗人的歌声都能入耳,接着,再按照音色音质及歌唱的技巧对诗人进行评价。
吟游诗人们总被认为有着好口才。
的确,这也对。诗人们在拨着弦唱完一段诗歌后,还得说些漂亮话,说说这支歌的来历、内容,再说说自己习得诗歌经过,又说说这歌接下来的唱段会接上怎样的情节……这就是吊着观客们,示意他们赶紧从衣兜里掏出几枚钱币,犒劳自己唱得干渴的嗓子。
吟游诗人们总被认为乐于与伙伴一起行动。
奇诺娅不这样。在某些时候,她更乐意脱离队伍,独自探索。她独行惯了,少年时期的德菲卡,不久之前的伏勒与赭石,诗人能够并乐于在无人陪伴的行程中寻找乐趣。这有她过去的影响,在那个女人去世后,尚未成年的半精灵就常去往菲薇艾诺的露天剧场,剧场依着一片小水湾建立,工匠通过精心的设计将水湾变为剧场的一部分,又沟通水湾与不远处的溪流,让剧场中的水成为活水,这样富有趣味与品格的设计很对菲薇艾诺居民的胃口,许多活动也就选在露天剧场举办。在许多风中带着花香的夜晚,还不善言辞的半精灵就沉默地坐在水湾旁,在虫鸣的陪伴下观看演出,偶尔还会听听辩论,通过模仿与学习,再加上后来诗人老师的指导,她逐渐掌握言语的技巧,并将其用在旅途中。
好比现在。
对于现在的奇诺娅来说,在交谈中获取信息是件轻松的事。经过许多冒险,半精灵已不再如过去那般闭紧嘴巴如保护珍珠的河蚌,她从许多言语中挑选恰当的,将它们组织起来,当做工具或武器。
诗人在楼梯口站了片刻,接着向大厅中的某一桌走去。那是个大方桌,一个商人打扮的男性坐在方桌一边,旁边围着几个带着武器的冒险者,木桌上摆着些酒杯,有的已经见底,大概是商人请雇佣来的冒险者喝的。
“打扰了,能坐在旁边吗?“
商人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前来搭话的诗人,他的视线又很快往旁边一扫,看到一些空着的座位,接着他点点头。
“哎,我们刚从伏勒过来等着过关,就看到这里这么安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伏勒……伏勒啊,是个平稳的好地方。“他以鉴定的目光打量着诗人,目光在她腰间的佩剑和匕首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审度与她说话的价值。奇诺娅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脸,笑嘻嘻的。
“……这里已经这样一个多月咯。“最终,他说。
这时,诗人之前向酒保要求的饮料也被送到,她抬手作个表示随意的手势,商人见状“哼哼“了两声。
“最近真是不太平,“奇诺娅继续之前的话题,”来的路上也有山贼,我们只能绕路……不知这里具体是什么情况?“
“好吧,这也是我听来的。“他压低声音,”最近这里有不死生物出没。“
“啊呀!这可真是……“诗人也压低声音,”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
“哪里?镇上的人都知道,半夜一直有哭声,你们住一晚就知道了。“
说完,商人喝了口刚送上的饮料,接着又向诗人挤挤眼睛:“不过,不要在这里久留啊。“
“哈哈,别说了,晚上会害怕的!“
“有一只那种东西在,一定会吸引第二只、第三只……“
这个诗人倒是不知道,她毕竟是头次来到迷离,对这里仍然不十分了解,正如迷雾一样,对于诗人来说,迷离的新奇事拨开一层还有一层,于是她打定主意在这个迷雾世界多呆一阵子,去各处长些见识。可现在,这事儿不是最主要的,有其他东西排在更前面。
“哎呀……对过关有影响吗?“
“多少有一点,托它的福,最近边关的人也变得疑神疑鬼了,什么箱子盒子都要打开看一眼。“
“瞧他们干的,难道不死生物还能藏在箱子里吗?“诗人笑起来。
“谁知道,找不到哭声的来源,他们也很焦虑吧。“商人又喝了口饮料,”不过,呵呵……“
他用大拇指喝食指、无名指擦了下,说:“这样他们就会放松一点。“
奇诺娅挑起一边眉毛,那是个所有世界通用的手势,而这个过关手段也是所有世界通用的。
“说起来,不知道最开始听到哭声的人是谁?“
“这可就不可考咯,不过大概区域,就是在靠近关卡的那一带。“
打听到想要知道的消息,诗人满意地点点头:“谢谢啦。“
就在配着长剑的诗人起身的时候,商人递给她一张纸片,上头写着商人的名字和商会地址。
“呵呵,像你这样的冒险者,以后需要什么工作,可以到我这里来。“
奇诺娅收下名片,转身离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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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669,恭喜诺基亚找到新工作【no
按道理说,领地与领地间接壤的边关小镇,总归比路途上经过的三两乡村热闹:人多,生意多,气氛也更活泛。
乌关是个例外。
终年笼罩迷离的雾气就像缠在居民脸上一样,每个人都阴沉沉的,眉毛耷着,嘴角下拉。这里人是不少,可压在肩上的沉默如此有重量,倒让一个边关小镇还不如一个充满活力的村庄明快。但乌关到底是一个边关小镇,四处闯荡的货郎沿街串巷兜售其他领的新鲜玩意,有些规模的商队确认清单准备过关,还有和诗人之前一般的独个儿旅人……打听起消息来是再方便不过了。
从完成任务的方向上思考,此时这支冒险小队该做的就是抓住机会及时休整,至少让队伍中瑞图宁牧师的神术回复到位,让一路至此的紧张情绪得到缓解,接着不去理会这镇子上的事,尽快将不知装进什么生物的箱子送到目的地——从这一路上的表现来看,时间拖得越久,对冒险者们自身就越不利。话是这样讲,让一位看起来富有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善良牧师忽视乌关居民的愁苦显然不大可能,就在他们去往旅店的路途中,雅丽蒂亚就时不时转头观察周边的镇民,试图从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中抓取字句背后的含义。
很快,冒险者们到达旅馆,他们一路上甚至不必向居民问路,只跟着商队就可找到较为舒适的休憩所,入住手续的办理也很迅速,在将行李安置稳妥后,奇诺娅就离开队伍,独自走向大厅。对于在行事上颇有些特立独行的诗人来说,这举动实在不算什么,甚至说,在离开队友后,她反而拥有更多的方法去完成目标,例如,当面对十分顽固的交流对象时,诗人会尝试着配合其他方式,就像她在遗都时使用暴力,或是像在伏勒赌场里那样用些亮闪闪的钱币……无论哪种方法,都不适合当着一位瑞图宁牧师使用,类似的道理在她同鸟羽的队员们一起冒险时就已体现。
半精灵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她的态度如此平常,以致队友们回过神来时,只看见大厅某个酒桌边一个长着银发的脑袋。
鸮型人洛尔伽眨眨眼,他用手势和简单的语言说明自己的打算:
“需要食物,问消息,发生的事情?”
洛尔伽将想法里的要点罗列出来,它们足够简单,也足够清晰明了到让队伍中的其他人理解。于是,他们就离开旅馆,向卖食物的商贩走去。
由于是边关小镇,往来的商人及旅客较多,乌关这边出售的食物也是些便于携带的黑面包及肉干,以及冒险者和佣兵们较为喜爱的麦酒。
非常明显的,小贩的精神也不是特别好,他瞧起来精神萎靡,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的乌青也很严重,像是许多天没睡好的样子。
见到这样情况,雅丽蒂亚问道:“你最近睡得不太好吗?“
小贩抬头看了牧师一眼,苦笑一下:“嗨,别提了,最近晚上啊……“
他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最近晚上啊,这一带都能听见一个男孩的哭声,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现在整个镇子,半夜都能听见他哭。“
说完,他又恢复那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虚着眼睛望着街上的行人发呆。
洛尔伽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天空渐渐变暗,于是他建议:“那我们早睡。“
这提议很恰当,先前赶路时的一连串袭击和雾气让人疲惫,连续的野宿实在比不上旅馆的床铺和被褥,尽管它们并不十分柔软,比不上家中内里填满羽毛、外部包裹织品的高级货,但对冒险者们而言,旅馆的床铺无疑具有相当的吸引力。更何况,既然已经知晓夜晚必定搅人睡眠,将人从梦中揪起的哭声,早睡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旁边的雅丽蒂亚说话了:“女神赐给了我力量,我认为我们应该试着去解决这件事。“
“早睡,晚上解决。“
等到他们回到在旅馆订下的房间,奇诺娅已经坐在桌边等待,她看到队友手中的肉干和黑面包,露出笑容。
“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吧,“她说,”镇子上的人每晚都会听到不死生物的哭声,关卡因为这个检查得很严,每个箱子都会翻开看,不过给些钱就可以混过去。“
对方给出的信息也差不多,不过比起向商人打探的要更详细些,清楚说明了是个男孩的哭声。
“男孩,想找到。“洛尔伽说。
“哦,那你可以去边关看看,好像最开始就是在那里听到的哭声。“奇诺娅很快给出回应。
“一个人晚上在迷离游荡不是一个好主意,引人怀疑之余,自己也不安全。“雅丽蒂亚劝阻。
鸮型人笑了笑。
傍晚很快过去,夜晚到来,厚实的黑色幕布笼住整个边关小镇,风也吹不动夜晚的幕帘。照样是洛尔伽负责上半夜的警戒,他垂着腿坐在木箱旁边,看向窗外。
一阵哭声传来。
那是个小男孩的声音,还没到变声期,细细的、有些尖利,他哭起来有种指甲刮擦在玻璃板上的感觉,音调又比悲凉的悲剧诗更牵动人心,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这凄凉的哭声似乎在整个镇子上回响。
鸮型人反应很快,他叫醒躺在床上的半精灵和皮克西,又用手势解释片刻,接着飞出窗外。高等精灵仍在安睡,为了保证神术的恢复,队伍中的其余几人一致决定不去叫醒她,等事态紧急再说。
在洛尔伽离开的一小段时间以内,房间中还十分平静,布鲁落在窗台上,试图透过云层去看天空中的星星,她伸出手一下一下点着。奇诺娅则倚着桌子看向木箱,让思绪在过去所获得的诗歌和流言传说中漫游。
“吱呀——“
这微弱的声音将诗人从沉思中惊醒,她伸手摁住抬起些许的箱盖,又用剩下的那只手提起些重物压在木箱上。箱子被阖上,里面关着的不知名生物仍在挣扎,奇诺娅可以清晰地听到它碰撞到箱壁发出的响声,被堆着重物的木箱也因为它的挣动轻微位移。
皮克西也跟着趴在堆叠着行李的木箱上,等二人回过神来,窗外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下去。还来不及考虑这变化所代表的含义,诗人就在回头的不经意一瞥中发现皱着眉头的瑞图宁牧师,她脸色苍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厌恶或害怕的事物在眼前乱窜,在乌关泛着冷意的夜晚,高等精灵的额头甚至有汗珠出现。奇诺娅将雅丽蒂亚摇醒。
“看窗外!“布鲁喊道。
鸮型人拍着翅膀停留在窗外,敲击窗户发出的清脆声响和皮克西的叫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
等洛尔伽通过窗户进房,队友们才看清他怀中的那包东西。
“我捡到了,呃……“
洛尔伽拍拍怀里的物品,它们被鸮型人披在肩上的斗篷包裹,从枝楞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这些大概是一具骸骨。诗人将视线移到鸮型人脸上,发现他眼眶有些红,正低着头思考些什么。
“呀!这是什么?“布鲁问。
“别怕,“他轻轻说,”哭泣男孩的,骨头。“
“看来我们得带着他离开了。“奇诺娅回应。
若是在平时,诗人会对这没有姓名的骸骨产生极大的兴趣,她会朝洛尔伽问上许多问题,在将对方知道的信息全部掌握后,再掺进自己的想象作出诗歌。但现在,出于疲惫及不知名因素的影响,她实在懒得去开口,询问队友他与“哭泣男孩“相遇的情景——没那个心情。
“遇见……答应送回家,指引我找到。“
诗人点点头,又说:“让这孩子离箱子远些吧,免得那东西饿了。“
就在奇诺娅这么说着的时候,箱子忽然猛地震动一下,从里面传出一声咆哮。
“怎么,真饿啦?“她关心道,”男孩不能吃哦,其他你随便吧!“
“活人也不!“洛尔伽哭笑不得的补充,他抬手将床边搁着的木制案几也压上箱子。
雅丽蒂亚坐在床边看着他们,说:“我们多租一个房间,让男孩远离箱子。“
“明天,我会想办法让男孩和他的家人团聚。“
还没等队友们问是怎么个团聚法?你知道这男孩?或者就守夜不方便这一点提出异议,洛尔伽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他低头一看,发现一只鲜红的手反向撑住了那张案几。同时,男孩的尖叫声响起。
奇诺娅抽出配在腰侧后方的匕首,径直刺向那只手,匕首上有博特乐的神徽,那是柯洛·格利泽交给她的。
“先带他离开!“她冲洛尔伽喊。
洛尔伽应了一声,他将桌子狠压向箱子,接着在松手丢开的瞬间抄起包裹着男孩的桌布,飞离木箱,与其中饥饿的不知名生物拉开距离。
“那个东西!它会吃了我们!“陌生的声音叫喊。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奇诺娅问。
她的匕首被血红色的手抓住,它似乎饿到失去神智,此刻抓住锋利的武器不放手。
“不知道!不知道!但是……好可怕……!……“
男孩抽泣着回应。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更加尖细,似乎两根手指就能掐灭,假若男孩能在冒险者们面前显形,也许他们会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子抱着头蹲在角落里,进行战术性防御。
诗人见等不来想要的回答,便在紧急之下抽出腰间裹着的另一把小刀,用力切下。那只手受到攻击,张开细长嶙峋的手指放开了诗人的匕首。它每根手指的几节指骨像被人为拔开,成了切块果物串在签子上的奇怪样子,被鲜红色的物体包裹,也许是剥下皮后裸露在外的肌肉;掌骨也不像平常那样总稳定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而是交错起伏如低缓丘陵。此刻,手吃痛地张开,手指扭曲着扎向四方,叫人想起枯死多年又不幸被雷击中的干瘦树木。
它缩回去,箱子合上了。
一阵混乱后,洛尔伽带着男孩呆在房间的另一端休息,他将男孩的骸骨笼在怀里,背后的双翼朝前合拢,那是个保护的姿势。接着,在洛尔伽的提议下,他们用房间里能找到的绳子和能撕扯开绞成绳状的布条捆紧箱子,免得它再度被打开。
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在第二天准备过关的时候,冒险者们就箱子和男孩的问题产生了一次讨论,毕竟,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边关负责检查的人员被吓到心脏骤停,接着将这伙乱来的冒险者一网打尽。最终,他们决定由洛尔伽和奇诺娅留在后面,接着,洛尔伽独自搬着箱子飞着绕过乌关旁边的小山将那东西交给队友,由奇诺娅陪着男孩,最后等洛尔伽回来带走男孩,奇诺娅再出发与队友集合。
诗人骑着在乌关租的马,红鸢领在她身后远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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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3663,想着过剧情写得比较简略
【深海行—Part.0】《信件》
“小杂种,年纪轻轻别在路边捡垃圾,被龙踩到会死的。”淳甄看着店门口的一个捡破烂的小屁孩,一眼就看的出来这个小孩是个被改造的小屁孩,估计是在这龙类遍地的夹缝中死死生存,这种小孩很容易会被龙类认为是制造出来投以反抗的“工具人”。
人龙战争第一阶段结束的这个世界,狼烟四起,可比当初的某几个地方打的要凶残多了。为了躲避一部分龙的仇恨,淳甄躲山林里躲了好一阵子,风餐露宿,喝雨水吃野味,因为身体中的天赋甚至连火都不敢点。等到一年后那些龙基本为了新的任务在忙这忙那的时候,他总算从山林里溜了出来。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个酒吧,凭着自己多年的兼职经验,花了差不多两周时间才说服了酒吧老板收了自己。
从龙类正式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服务龙类的店变多了,这可能也是这为数不多的生机中残留的另一种机会。只是,有些人类或者混血会来店里激情游说,想忽悠店里的顾客和老板服务生们加入他们的【方舟计划】。
淳甄不感兴趣,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快“死”了。
自打龙类来到这个地方,一种奇怪的血脉似乎在不断翻涌,自己身体里龙血的部分在叫嚣回归本族,并且不断的侵蚀他的理智,有时候休息的时候记忆会断片,而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满地的废墟让他觉得不安。现在很多屋子已经没人居住了,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个没人的“家”,短暂的住下,但是他越来越容易失控了。
每次醒来,玻璃、瓷器类的东西被砸的有时候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纸片被撕成了碎片漫天都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桌子捅穿的……好像还是用自己的角,而自己的衣服也竟然莫名其妙的撕裂了,尤其是自己的手臂部分。
龙化越来越严重了,没有理智的龙化是很可怕的,这宣告了自己的生命的结束。
“为什么我会是个‘杂种’?怪物和人,为什么偏偏我两者都不是……”他也不懂,可能这就是习惯了的命。
于是看到那些不是人龙混血的小孩,莫名的觉得……有点羡慕,但是没有这个力量的话,自己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毕竟,自己早就已经……嘛,已经是事实的事情,干嘛要想这些问题。
淳甄蹲在门口抽烟,看到了捡垃圾的混血小屁孩。
“这里的垃圾平时都凌晨五点扔,要捡垃圾凌晨五点来,六点之后龙可就多了。”淳甄对混血的小孩说完后站起来,把烟碾在了门口专用的烟灰缸里。
大家都是怪物,都是在这摇摆不定的世界努力活下去而已。谁没捡过垃圾啊,自己很久以前就是靠吃垃圾活下来的,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的要求。
淳甄解开了衬衫第一个扣子,抓了一下自己的锁骨,触手的已经不是皮肤的温度,而是冰凉的鳞片,这是龙化的进一步征兆。无论是从镜子里看到,还是自己触碰到,有一种被异物附着的恐惧感,毕竟这不是天生就有的东西。包括自己逐渐变得尖锐的手指指甲。每天每天都觉得自己在变化的感觉可真不好。
虽然没人问过他,但是他有时候也会努力的支持自己的命,忍不住拿出了自己闲的没事在家做修补衣服的时候,破布做的一个指套小人,玩起了角色扮演。
“诶,你人生有什么理想?”
“嗯……想要荻丝做我女朋友吧。”
“你不是找都找不到她吗?笨——蛋~”
“可是你不是问人生理想吗。”
“现实一点好吧,简单一点容易做到一点好吧——”
“……那就……我想活下去,我想活得久一点,一点就好。”
淳甄沉默下去,就算说想活久一点,但是又怎么可能有药物卖。
“可是我就是不想死啊。”淳甄把那个指套小人收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看着自己的指甲是越来越尖锐,还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安慕希——有人给你留了一封信。”店里有人喊他。
淳甄回过头,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无亲无靠,难道是荻丝——
他立刻接了信件,却发现信封上写着:“至——安慕希·淳甄”。
只有寥寥几个字,而且这个字也不是荻丝的字迹,他的心又冷却下来,现在的诈骗竟然还有这种方式的吗?还是说又是忽悠自己回去干活的了……
“猎人”是个不错的团队,但很可惜……
反正也没事,拆开来看看又不能怎样……淳甄抱着这样的心态打开了信封。
【想活下去吗?】几个大字赫然是在信的背面。
淳甄突然觉得这个人是真的知道什么的,自己的事情,他藏的很好,不可能会随便被人发现,这一点他特别清楚。
于是他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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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阑珊,
想活下去吗?虽然你大概不会相信我,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错过这唯一的机会。
大海中会有你要的药物,虽说如此,它被保存得非常隐秘。
地图在信封的内部,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遗失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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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封信件,而淳甄简单的拆开了信封,竟然真的是一个地图,而且还给画了剖面图,这可真是深海地带啊。能知道自己的本名,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不过用假名活了这么多年,也不会有人喊自己的本名了。
说不定是认识自己生父母的人,但是为什么要关心自己,难道说自己依然是那些人眼中的……实验体吗。
“不过可比这样慢慢等死好多了。”淳甄笑起来。
不过……深海……吗。他去过海边,却从来没有考虑深入大海,他确实曾经隐隐约约的觉得海中有什么,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喜欢把墓的选址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沙漠中、深海下,都是有可能的。
那,大海中到底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自己去探寻。
【END】
总字数:3384
其实我是听说千夜一夜还有一个房间没有开才再次站在它的门口的。与之前不同,这次只有希陪我一起来。
霓虹灯牌苟延残喘地亮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再也无法亮起。
门前的公告牌挂着“正在营业”,是熟悉的夜间的风俗店。
“这次一定要把那个女孩子救出来。”希仍然充满着希望,说着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的话。
我小心地去牵他的手——说实话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常见了,在没有来福音镇之前,我能有谁牵呢。就算是牵也非常笨拙,手找不到方向,手碰到了一起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最后还是凭空生出来的默契让我扣住了他的手。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以后我真的不敢让他随便跑了。希总是充满了热情,四处查探线索,时常不知道磕到什么摔倒,爬起来继续看,是不知疲倦的向前跑的勇者,无论前方有多少障碍都会一一越过。
“走吧。”他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风俗店。
室内的情况与上次相比改善了一些,至少没有那么黑暗。
因为我有目标的房间,于是我们没有再去看之前看过的存物处,直接来到了大厅。我随意地看了看散座的桌面,意外发现这次桌面上并没有酒水单,只有一两张桌子上有零零散散的酒杯和酒瓶。
“好奇怪……”我走过去,“这次没有酒水单。”
酒杯里没有残液,我好奇酒瓶里会不会还有。希看见我的动作先是去嗅了嗅酒液的气味,阻止了我要去倒的动作。原本我打算让他帮我扶着杯子,我来倒出来看看。结果是他用单手操作把酒瓶里的液体倒出来了。
有什么混着猩红的液体被倒进了酒杯里。我完全能感觉到希的紧张一瞬间紧绷起来。虽然灯光昏暗,但我能想象出来是什么情况。希把酒瓶放好以后把我拉走,想要离那些酒瓶远点,还一边跟我抱怨说“这里的人怎么有这种恶趣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要他不要再消失在我面前,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某个人在恶作剧都没问题。
去舞女更衣室经过两个包间时顺便看了一下与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我摸了摸紫色的沙发,仍然是让人感到熟悉的细腻滑嫩的感觉,我把手放在上面隐隐约约还感受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有规律的跳动。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东西非常危险。希就在我身边,担心他会坐下去,于是我把他拉近了一些。
他似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沙发这边,而且盯着墙上的女人照片看了许久,转头和我说,之前是这位的照片吗?
我不记得了。我对人脸认知有些障碍,只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但是就是记不起来,算了。
依循着同伴说的路线,希打开了通往“天堂”和“地狱”的走廊的门。但是面前并不是他们所说的横向走廊,而是一条笔直的不知通向何方的走廊。
明明就是前两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重现在我面前了。
不好的预感袭来。我低声和希说,要准备跑了哦。
回到月鸣庄后我们有和他复述在他消失后我们遇到的事情。所以他看到这条走廊的时候感叹了一句“这个就是上次我没有来的走廊吗?”,认为这又是谁的恶作剧,原本想回头看看舞女更衣室,结果发现我们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早就变成了一堵墙。
墙上的女人看着我们,似笑非笑。
“你看吧……”我稍稍回头瞄了瞄,看到她我背上就生出来一股凉意,“让你撕人家的照片。”
刚刚他在第二个包间撕下来了一张照片,还给我摸了摸,奇怪的如同皮肤一样的手感。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无法理解我的玩笑。
我闭着眼回头和墙上的照片打了招呼。不知道为什么希也学着我朝墙面打招呼。有样学样有点可爱。
“要往前走吗?”他握紧了我的手。
“走吧。”
显而易见地,对方并不想让我们有另外一个选择。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闷热的走廊。在这里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走了一万年,仍然没有看到尽头。
就在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被放进了一个莫比乌斯循环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我礼貌性地敲了敲,没有回应。尝试着开门,发现门锁上了。于是我拿出之前希给我的老式还带着陈旧血迹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有鲜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我迅速地隔在希和门之中,不希望他看到这些血晕过去。
但是血腥味似乎还是传过去了,他马上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声音听上去都有些虚弱。
我想着算了赶紧进去监控室吧——因为听说就连空调里都放了监视摄像头,我擅自认为上次他们没有去到的房间就是监控室,或者是我眼前的这个房间就是监控室。
我一边开着玩笑说“看多了没准就变成脱敏疗法啦”,一边打开门。
没想到打开门以后会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没有窗户的昏暗房间,无法判断光源在哪里,但你就是能够看清里面有什么。乍看上去是孩童用血腥的颜料涂抹的房间,墙上布满了不明粘液以及数量众多的便利贴。室内的光线是不祥的红色光,只看见一张双人床,床边的木架子,以及门边的一个衣柜。
这个房间让希感觉震惊。我不用去看他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就差最后晕倒的那一下了。
我好奇去看木架子上摆放着的东西,发现都是一个个玻璃管,里面装着人体器官。至于为什么知道是人体器官,是希告诉我的,他勉强着自己去看这些标本。
这样的脱敏疗法也过于残酷了。所以我和他说:“希可以帮我留意一下我的背后吗?这些我来看就好了。”
那些你一时难以完全面对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我掀开肮脏的双人床上的被褥,看见的是女人结成一团团的仿佛被血液浸泡过的长发。在床中间的一滩血迹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东西,我咬着唇凑近看,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胎儿,甚至还未成形,呈现着符合自然但初看非常诡异的状态。我错觉它还活着,它还有呼吸,它还在动。我几乎是颤抖着拉过那张被褥将它重新盖上。床头还有一个按钮,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衣柜里放着被划破的各样的衣服,摸上去感觉材质很好,应该很昂贵,但全是破烂的。在上层被一块黑布遮盖着的那双手,差点将我吓到惊呼出声。还好我咬着牙另一边还用力地捏着希的手,才勉强没叫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这样呢?不知道。
我在月鸣庄见到白儿茶的时候讲得最多的也许就是不想想了。
我站在墙前看着墙上那些便利贴,上面记载的文字让我肆意地想象出一个故事来。纱江的形象不仅仅只是之前见到的那个让人心生恐惧的模样。她是有感情的,她也曾为了谁而努力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努力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喜爱,她开始感到痛苦,她将自己的感情扭曲,最后自己也变得扭曲了,也许是这样她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希突然过来拉着我说似乎有人来了的时候我真的如被雷击一样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办,如果被纱江发现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按下按钮以后也没有什么变化。硬是要说的话,衣柜里只能藏下一个人。但我不会丢下希,我相信他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去面对纱江。
“我们出去吧?”
他的声音莫名地平静,给了我非常大的力量。
“走吧,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还是那条让人心慌的走廊。
看不到纱江在哪里。
希带着我往前走,只是因为询问了我是不是要往前走。
听到了那天晚上曾经听过的机械的嗡嗡声的时候我开始恐慌。我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利用刚刚房间的门来将她阻挡在外。我的决定是对的吗?我的决定能够让我们都活下去吗?
巨大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一下子降临到我的身上,眼泪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地流出来。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因为我可以说是哭哭啼啼地走了一路,从走廊里无事走出来的时候还在哭,完全停不下来。
纱江没有出现,一直都没有,除了她特有的嗡嗡声在某一个阶段向我们靠近以后,就又消失不见了。
在我们面前的是熟悉的千夜一夜的正门。
我吸着鼻子跟着希走近大门,看到门上贴着一张我们刚才怎么都没办法在散座处找到的酒水单。上面印刷着的还是那次看见的乱码,只是这次在酒水单的下方多了一行小小的、手写的字。
“不要离开纱江。”
最后还是这句话。纱江的所有便利贴只是为了这句话。
我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会很努力的,请多多喜欢我吧。
想起了这么一句被我记在心里的话,莫名有一些怜爱纱江。
把酒水单取下的时候我特意说了一句“辛苦了”,希望能够安慰到这个女孩子。
隐约听到了有女孩子的哭声,转瞬而逝,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我们走吗?”希小心翼翼地问我。
“走吧。”
我们迈出店门的那一刻,似乎是纱江在问,为什么呢。
因为人的心是一个复杂的物体啊。
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百分之百地了解我自己的想法,更何况别人呢,就连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我都不甚了解。
“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子呢……好可惜。”
“她……或许一直都在呢?”
“哎?”
“有可能她自己就是整个店呀……”
“不太懂。”
“想听小故事吗?”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刚刚光顾着看酒水单忘记擦了。
希看见我哭了显得很惊讶,他伸手帮我擦着眼泪。
“听哦,千里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可能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