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混乱,大概是三次RP的记录整合
※不要看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垃圾文手丢脸
※小标题出自Leonard Cohen - A thousand kisses deep
※下一篇我就写优礼(闭眼
※字数:3993
“You live your life as if it’s real./你汲汲营营,仿佛生活是真。”
自古堡地底的教堂勉强幸存,那天晚上,她摇铃叫来了雨果。
男人向来不大看人脸色,即使看在眼底,也不大揣摩。因此他径自走上前来,坐在她身旁,对她微微泛白的脸庞“视若无睹”,淡淡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女暗自绞紧十指,抿了抿唇,才回答:
“……我见到莉莉娅了,身边还有一个白胡子的神父。”
谁知这次话音未落,雨果便活像变了个人,素来不染光彩的双眸乍亮。
“你见到莉莉娅大人了?!”就连反问里也满是明快的惊喜。
她愣住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是男人第二次在她面前展露“惊喜”:第一次是第二轮表演前,她突发好奇心,探问他有关“吸血”的细节时;第二次则是现在,她提及“那位大人”时。
思及往事,优月不由笑得有些勉强,却仍是忍不住问他:
“你真的很崇敬莉莉娅?”
雨果笑了。纯粹而温柔的笑意。
“是的,”他没有犹疑,“莉莉娅大人……她很温柔。说真的,她就是我的启明星。”
优月不免恍惚。片刻沉思间,脑际掠过教堂中那名冷然的银发吸血鬼——那双红眸结了冰霜,那些命令不容质疑。但更多的,她想起了之前在雨果身上发现的疑点。
突变。耳廓。语言。或许还有她尚未觉察的细节。埋藏在深处更深的细节。
优月看向雨果,望向他眼底轻曳的光亮,仿佛那是他的“启明星”自遥远夜空落下的光芒,因此他小心拾捡、郑重珍藏。
他仍在坚持一切是真,她却不得不多作怀疑。
只觉难过。
傻瓜。启明星是不会骗你的啊。
少女没有说出口。
“I’m getting fixed./我越陷越深。”
有时她会突然觉得,自己实则身处梦境。
曾经奢求的东西若是摔得粉碎,人便不会再去寻求更多。可她从未设想有一天会柳暗花明——推开门,看见男人颀长的身形。模糊的视线里光影变换,一瞬好似幻觉。
“……又是你?”
男人推门而入,步伐一顿,微微挑眉。
她一愣,随即皱眉:“什么叫‘又是我’?你看见我难道不高兴吗?”
幻觉过后,一切重演。
那双狭长碧眸里染上刀锋般的讥讽与冷漠,刀尖向前,直捣心脏。
毫无踌躇,既准又狠。
但她并未流血,温暖的血液似乎在之前便已淌尽。唯有疼痛忠实地游走全身,笑她太天真,不知这“非人”的心有多冷硬,最后落得个自讨苦吃。
她认命地闭上眼。世界刹那全黑。
“不是。”
他关上门,转过身时笑意闪烁:“我只是在想,你之前明明从没有摇过铃,最近却经常看见你。”
是他一如既往的轻笑。
她便有些无奈,但更多则是赧然,不成句地应了几声,上前几步,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展现给他看:
“喏,给你。”
是一张缀着字句的薄纸。
起初那两天,她几乎整夜都会梦见这种场景,醒来后心悸耳鸣。她不得不抓住放在枕边的那叠纸,在黑暗中将其紧紧贴上心脏,反复告诉自己:
她没有做梦。
“上次你不是说听不懂那首歌么?我就抄了一份歌词给你。我很少写外语的,你别笑我字丑啊。”
她特意将纸左右对半折了一下,划出齐整的两半,左边是英语,右边是俄语。实在是许久没有写过英语了,圆润的字母并排起来颇显稚嫩。
而他接过纸张。
“嗯?你怎么还记得这种事……”
“那当然记得呀。听不懂歌词多可惜。”
瞥了她一眼,他垂眸,掀开一角,又问她:“那我现在能打开么?”
她欣然笑答:“当然可以。”
她没有做梦。这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肯定句。
她曾无数次向从未存在的神明祈求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之后她仍在家里,而非这个冰冷惨白的房间;可现在她又暗自安抚,自己并未做梦,一切皆真实,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嘲笑、一味轻蔑的仆人,而是她的朋友。
她的好朋友。
“I’m back on boogie street./我又回到滚滚红尘。”
他们的聊天大体而言是融洽的。
话题虽不算太多,但似乎每次聊天都会有新的发现。
有时是关于梦境,和她新换来的那本《法语速成》。
听她说似乎梦见了年幼时的他,雨果有些好奇,然而刚问两句就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就认定是年轻的我?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因为和你很像嘛。面部轮廓,”她比划着,也有些困惑,“是啊,为什么呢?感觉梦里我好像挺能肯定的……”
“类似于一种心理暗示?”雨果提醒她,“你以前见过类似模样的小孩子,于是在你心里就想象成是我以前的样子。”
她皱皱眉,想反驳,却没有充足理由。紧接着,他又说:
“……但你最近的梦都很奇怪。”
说着,他看向桌上那本《法语速成》。每过一晚,这本书上的污渍就会更深几分。现在就算从他这里看去,也能瞥见书页上的深色污渍。
“这本书留在你身边真的没问题吗?”他质疑道。
“没关系啦,说不定我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从床上站起身,向前迈一步,恰好挡住男人的视线。她盯着他:“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做了什么梦?”
“昨天不是吗?”雨果皱起眉,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明明记得你和我说过,难道没有吗?”
她眨眨眼,想了想,突然理亏:“昨天——有是有……不过也只是个怪梦啦。再说了,做怪梦不行,难道梦见你也不行吗?”
“梦见我……”他并未急于回答,不知为何字斟句酌,“梦见别人,在你们人类看来是……”
“啊?什么?”优月茫然。
“我从小说里经常看见的是——梦见一个人,是白天对TA的思念的体现……的确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你会在梦里如此事无巨细地梦见……”
手指反复摩挲下颔,雨果沉吟道。
“……”终于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她慌忙拽住他的手,耳根有点烫,“好啦好啦,别再想了,我没事的!再说了,我也没有‘事无巨细’地梦见你!”
“原来没有。真可惜。”
男人却轻快地笑了。颇有几分调笑之意,看得她暗暗磨牙。忽又听他说:
“如果你真做噩梦,睡不着了,你也可以摇铃来找我,我会给你唱摇篮曲的,哈哈!”
“……”
他这是做什么?讲了个笑话吗?嗯?他会讲笑话了?
“雨果,说真的,你一点也没有讲笑话的天赋。”
总算回过神来,优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突然坏笑道:
“说好了哦?下次如果我半夜做噩梦了,我就摇铃把你找来给我唱摇篮曲。不唱到我睡着你可不准回去。”
“我猜你不会这么做。”
男人笑意依旧。他似乎对自己的“笑话”很满意。
“不过,要是你真的被噩梦吓到睡不着,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过来哄你入睡了。”
“‘勉为其难’……”她撇撇嘴,“我猜你到时候肯定直接冲进来骂我‘大半夜不睡觉摇什么铃’……”
“我在你印象里是这么过火的人?”他并没有生气,片刻后终于敛去笑容,“你不期待一下我给你唱摇篮曲么?”
“你真的会唱?”优月顿时来了兴趣。
“不会唱给你听的。”
“……切,小气。”
真岛优月乐于目睹雨果的变化。
看他渐渐会笑,不再嘲讽,会捉弄,会担心,会苦恼,学着不在她面前将“人类”归为“粮食”,甚至兴致来了,还会讲讲拙劣的笑话。
这些变化无疑令他变得越来越像人,和她一样——和这里的所有人类一样。
“The file on you complete./为你建立的档案已完全。”
然而,其实他们的聊天并不总是融洽的。
尽管关系的确有所改善,但这不代表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条天川一般的鸿沟即可就此消失不见。事实上,天川仍高悬那片她看不见的夜空。而隔阂,则依旧隐藏在每一句不经意的对话中。
之前送他《钟楼怪人》时他并未接过,但这次送他《悲惨世界》时他却收下了。优月好奇,询问他原因,这才得知他又被分配参与表演了。
“泰勒?啊,那个高高大大的……”她试图比划身高,无奈自己太矮了,叹了一口气,“我有几次出去的时候和他一起的,他很温和绅士,我想应该比之前的我好相处吧?”
“之前的你……那当然了。”雨果难得又带上些微嘲讽,不过看向她的目光里只是单纯笑意,“那时的你简直不让我省心,我都以为你当时就要被大人们做成粮食了。”
她则轻哼一声:
“你之前还说巴不得我成为粮食呢。真是的,当时气死我了,真想跟你打一架。”
“你怎么能打得过我呢?”雨果坏笑道。
优月撇撇嘴:“我不会打你的啦。虽然我也打不过你,但我不会打你的。”
他眯了眯眼,没有多作反应,而是继续说:
“不过,这句话我还是得保留着。只是现在你还算……比较有意思,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你这么早先成为粮食。”
她的目光一瞬凝滞。
房间骤静。少女看向他,久藏心底的悲哀涨潮般涌来。
“我不会成为粮食的,”她说,“还是说,你想看我死么,雨果?像那样……死去。”
事实上,她并不知安格斯究竟会如何死去。但她明白,那一天——表演完的那一天,粉发少年便永远留在了那里。
而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
男人的回答打断了思绪。
“与其说是像不像……我是觉得,那样的死亡才能赋予你们意义。”
他皱着眉头,并非不耐烦,而是苦恼——或许苦恼她为何无法理解“死亡的意义”,又抑或苦恼他们之间从未消失的隔阂。随后,他轻声说:
“你和我争辩这种话题也没什么意思吧?”
他退了一步。
于是她叹了口气:“我没在和你争论啦。没什么意义。”也退了一步。
少女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他们还有这种默契。
“换个话题吧。昨天晚上我,呃,我们看见叶卡捷琳娜了,”优月挠挠头,“在一个像花园的地方……她杀了人。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她。你也会像那样吗?一边唱着圣歌,一边杀人……啊,你们是不是没有‘进食’的记忆来着?”
“杀了人类?叶卡捷琳娜杀掉的是……那里的粮食。”但事与愿违,雨果越发皱眉,“不,大部分时候,我对进食是有记忆的,吸血鬼的进食是十分优雅的事情,并不会这么粗鲁,这应该是叶卡捷琳娜自己的问题。”
“人类都会有不同的一面,叶卡捷琳娜——我不了解她,我也不想去了解她。”
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退的步幅不够大。
——又或许,只是隔阂太深了。
真岛优月烦躁地抱头,挤出一声介于“呃”和“啊”的呻吟。
“好啦!是我错了,是我话题选得不对,所以你别再烦恼啦!笑一笑嘛!”她试图逗他笑,“你这样真的很像一只失意的金毛猎犬,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又想去摸摸你的脑袋的。就像上次那样。
她尚未说完,男人却忽然向前凑近。
“优月。”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手套。左手轻轻触碰她的头发。
“如果,你以后成为了这里的粮食,或者……进‘那里’的时候,我也不会让叶卡捷琳娜随意折腾你的。……我知道你更想离开这里,但假如你愿意留下来……”
近距离之下,他的目光极其认真。
“我会保护你。”
她张了张口,不可抑制地落下泪来。
但那一字一句都如此真切。
宛如一首逸散天川的金色诗篇。
在东方古老国度的某个岁月的片段里,曾经发生了这样的一段事情……
水晶历 ???年 ??月 ??日
未知次元 东部地区
“呜呜呜——”
随着哐啷哐啷的铁轮声在空中响起,一辆金银色混杂的列车出现在了浓浓的云雾之中,尽管已经穿出了云层,但是他的表面依旧覆盖满了浓雾。
列车的顶部,一个人站在哪里,强风吹拂着他那紫黑色的袍子,在风中狂乱的挥舞着。
“先知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男人的耳旁亮起一个光圈,随之传来的是另一头的询问声。
男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一份因缘而已。”
随即,向前猛地一跳,然后径直地向地面落去……
“我的宿命……从这里的一个人,开始……”
final story
唐奈的人生在十几年前的末日那天才真正开始。看着父母和哥哥在酸雨中融化并被怪物吞噬,一丝渣浑都流进了下水口的时候——
“人也就是肉汤肉泥一样的东西啊。”
躲在废墟里说着这句话的唐奈,眼里是从没有过的透彻。
“想要看看,这样的‘人类’,在这个末日下存活的幸福的样子。”
怪物已经涌进了废墟大楼的一楼。唐奈在破烂的地板下看见了它们,“那么首先我要先活着才行?大概是这样。”
雨衣下,瘦小的少女,跃下废墟,在怪物横行的街道疾走着。弱小的孩子无力去打败任何一个漆黑的怪物,她只能在废墟里奔跑,靠着捡到的破烂食物苟延残喘。
两年后,她终于来到了安全区。
这不过是一场梦?确实如此,毕竟那段灰色的记忆对唐奈而言已经陌生。原本渗透口腔的水泥味和死老鼠味她也想不太起来了。现在的她饿了有饭吃,累了有床趴,对她而言也是简短的幸福——只不过人生无常。
唐奈没有后悔过。反正情报组大家一帮文弱书生也阻止不了组长,不如把后悔的时候拿来努力侦查好总部和安全区里的怪物们。
不过唐奈还是有点愧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没帮到太刀川他们。现在在临时病房里的大家大概就是印证了自己的错误。
“克苏鲁的强大远超想象,遵从组长的指导我本想立刻提醒南方组全员撤离……非常的抱歉。
“这次的行动虽然保证了南方组没有丧失过多战力,但是nameless全体的死伤无法避免,十分的抱歉。”
就像是日常报告一样没有感情的语调,唐奈对着屏幕的荧光低头念完了脑海里的内容,“然后,晚安,组长。”
她关上了荧幕。
在来到临时基地前,还在总部的时候,唐奈看到了玛欣玲——
不,那个尸体什么也不是,不是谁,也没有意义。
怪物已经开始渗透进总部,一刻都不得浪费。“辛苦了。”唐奈说着,认为至少带走尸体才行。毕竟自杀后又被怪物吃掉也太不尊重原本的她了。医务室里还有个拖车,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但是至少想要一试。唐奈抱起这个和自己相比庞大的尸体,一把丢在拖车上,“玛姐肯定要骂我不尊重她了。”
尸体在拖车上剧烈的弹起,在走廊上疾驰。唐奈在“哐当”的车声和外部撤退的人群中准确的听清了怪物冲进总部内部的声音,快速的挑了一个小道进入了紧急出口,最终逃出了大楼。“平常前辈们也是走这里出去偷懒的吗,好厉害啊。”唐奈转头看向大楼。或许在窗边的怪物注意到了她,几目相对着——
“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唐奈想起来以前还在安全区外的时候,在废墟里见到了个饿死的小孩子的尸体的时候。那时她努力背着尸体爬离废墟,在阴云下埋葬了孩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站起身来,自己早已被怪物围攻。它们仿佛在质问着自己。
“明明你已经看清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对肉泥展现怜悯呢?”
穿梭在怪物群中,挥动铁棒而逃亡,跑在废墟和酸积水间,雨衣下少女开了口。
——因为这样的“物体”创造了世界啊。
对人类抱有尊敬之意。
唐奈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人类,长的有些相似,但是内核并不同。
安律焦急的使用着定位的能力,他很明确唐奈正在和怪物在街道区周旋,“唐奈没事吧……”他喃喃着,不安的蹭着凳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就过了一会,唐奈闪现在了临时基地的入口。大家或许看到了她,又或许没有。这时候安律才感叹到这位后辈虽然弱小但是跑的也是真的快。
又过了好久,唐奈回来了。她冲着安律打了声招呼,还没等安律回过神来,她又溜出了这窄小的办公室。
现在人手极其的不足,情报组为此焦头烂额,大家也在这焦躁的静寂中对很多事情包有不满之情。在医务室的明宗看到唐奈跑过来,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又离开了,和这糟糕的情况格格不入。
“接下来也要加油,也请不继续牺牲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唐奈还是打心底里相信着希望——大家。
“欢迎回来,唐奈,”安律看到自从搬来临时基地后就没有人坐过的座位上总算坐上了人,“你到底做什么去?马上魔物们就要总攻击——”
唐奈把手里的东西摆在桌上,“嗯,现在情报搜集很重要,我明白。”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进军,像是一如既往的日常一般。
一切过于日常了。
除了少女身后少了个人。
“……玛姐……她……”安律拿起了被唐奈丢在一旁的平板,那是他和唐奈都很熟悉的款式。
“已经埋葬好了,”沾着泥土还有些红肿的手指依旧在奏着不成曲调的音调,平常被谁打理的很好的头发也和泥草一起胡乱散开,“不能再出现玛姐那样痛苦的人了。”
唐奈感觉自己头昏昏的。键盘间她又想起了先前的梦,与克苏鲁对视的梦那种混沌和绝望几乎要压垮自己的时候,自己二十年的旅途中见过的所有的尸体仿佛在推动着自己。无论死相多么恶心残忍,无论生前是如何,唐奈只能看到人类内心里的光芒。人拥有着混沌恶心的体表——
但是其深核的希望,正是唐奈追求之物。
自己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她甘为他人付出——
“去追求希望吧,去追求人最基础的生存欲望吧——去摧毁这绝望吧。”
对着黑压压的魔物群,唐奈开口。
嗯……好久没写文都生疏了,好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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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雾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散落着几根灰白色羽毛。
而这张床的主人,他的伴侣,羽芮,正侧对着他沉沉地睡着,脖颈暴露在不算新鲜的空气中。对方散落的金发有些覆盖到月雾的上半身,更多的发丝则阴魂不散地缠到了他的手上,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金色的网。月雾顺着它们的指引看到了自己被束缚的左手。
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在通常情况下,月雾的需求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有一个昏暗、干燥的巢穴,让他回到熟悉的寂静和黑暗中,他就能从简单而极端的冲动中汲取赖以生存的养分。不需要交谈,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爱。
女王用她的绝对权威树立起千年来坚不可摧的法则,而月雾能做的只有接受规则并且服从她的安排,正如他在表面上毫不犹豫地允诺‘忠于女王,至死不渝’那样,而这无非是躺下和闭上眼睛。在理想的状况下,他该在女王的诏令下和从未见过的某个族人结为连理,在彼此憎恶中繁衍后代;又或是在某场狩猎中落败,一边狼狈一边失去自尊和生命。
至少一个外族伴侣,无能又软弱的恶魔……月雾从来没有想象过。
但是现在羽芮出现了。
他以某种强硬的姿态破开月雾用以隔绝外界的冰霜,挖出软肋昭示它们的存在。这多么失礼,又令多么人不知所措。
月雾认为身处于普通命运中的走了好运的家伙们使永远也察觉不到这种命运的。唯有像他这样曾经被剥夺一部分权利如今又被归还、终日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被剥夺的人,才会深深感觉到不信任和焦虑……
不,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焦虑:他只感受到自己身上充斥着腐烂的气味,不止从皮毛上,也从更深处烂出来。月雾对自己正在腐烂乐见其成,由此产生的兴奋凌驾于他的极端不安之上。不过是早晚问题,那么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在寒流中诞生,千百年沉浸在亘古不变的霜雪中,最后肯定也是要回归到冰冷的深渊里去的。那些靠热情被燃放的烟火,持久缓慢的热能,鲜活又具有无尽力量的生命该是多么令他痛苦啊。
这是失礼的冒犯,同时也是赤裸裸的伤害。
在黑暗的沉寂中,月雾聆听着自己的喘息声。他不愿意让羽芮看到自己的真实面貌,不愿意被他了解,揣摩着对方想要以此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并设法不让对方得到。只要采取措施,避免任何不谨慎的行为,找到羽芮的弱点,并且狠狠地打击它——
这样一来,他又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的现实中去,回到他的虚无之中去了。只不过动作要迅速。在自己往后的命运被勾勒出永恒的面貌前就要下手,而且要用最残酷无情且愉悦的手段。
杀了他。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但月雾却精确地把它抓住了。
我可以杀了他,他冷静地想到。挖出那对忧郁的、让自己过分在意的眼睛,撕烂勾起笑容的嘴,排除所有不安定的威胁。
月雾知道想要在这里凭着一时冲动下手会带来很多麻烦,这是他名义上的同事,或许他们还算得上有过一段愉快的交谈经历——但这不妨碍他这么想。
他所带来的人际与便利,说不清的特殊爱好,还有那些令心跳无节制狂奔的东西,这些大都可以暂且放下。关键是要先冷静下来,恢复到以前镇定、果断的状态。
于是月雾挣脱开那些纠缠不休的金发,左手伸向羽芮的脖颈,温柔而又粗暴地扼住了金发恶魔的咽喉。
月雾误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对方,像以前那样快速精准地扭断猎物的脖子,然而事实上他那只断过骨的手如今已经变得脆弱又丑陋,除了手杖以外什么也抓不住。无论他怎么用力,他的左手也只是轻轻地,轻轻地,颤抖着覆在金发恶魔的脖颈上。
他看到羽芮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然后缓缓睁了睁眼。不可否认的是,月雾对这双绿色眼睛抱有某些异样情绪——也仅仅是能让他心头一动、微不足道的一点。那些情绪只会让他软弱,他不可能靠软弱活下去。
“呼嗯……”羽芮轻声喘息,他感到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也看见了神色晦暗不明还对他伸出手的月雾。他似乎听见有谁在耳边轻声地呼唤他的名字。于是羽芮合上了眼,紧接着才迫于脖颈上没有力度却冷冰异常的手指,勉强把眼睛睁大了一些。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的话怎么样?“月雾轻声说。他说话时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往上扬起,显得亲和温柔。一旦紧闭嘴巴不再说笑时,他就像一尊雕像,冰冷而毫无感情。
“你一直对自我了断念念不忘,如今我给予你仅一次的怜悯。”
月雾确信自己找到了打击敌人的合适部位,乐滋滋地感到羽芮在痛苦。这些满足使月雾变得温柔,而那些恶毒的话也毫不费力地、滔滔不绝地涌到了他的口边。
“你既没有族群也没有亲属,之后我要怎么处理你,羽芮?”他的话语又轻又婉转,仿佛是真正的、情人间的耳语。
而羽芮只是静静地看着月雾,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既忧愁又怜悯的眼神望着他。他的瞳孔好像有些灰,不如月雾一开始认为的碧绿清澈。
又是这样的眼神。
那个时候,被他斩断羽翼的杂种兄弟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悲伤,胆怯,又带着些许希望的眼神。
他还记得。
仿佛被刺痛一般,月雾松开了羽芮的脖子。这无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了某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害他沦落至今、困顿失意的罪魁祸首。他曾经因为这个失去了侍立女王左右的资格,承受本不该有的罪名,在互相倾轧中落败,失魂落魄。
仿佛是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一般,月雾内心中与生俱来的暴虐欲催促他立刻给予金发恶魔更多伤害——用他最擅长的讥讽语气,说他最擅长说的恶毒话——让羽芮这样的眼神在更深层的痛苦中消失。
或许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完美,还会对这样的眼神产生恐惧,还会情不自禁地被某刻的炫目一瞥吸引,以至于妄想自己不会孤独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死去……不,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在羽芮身边,只要还在羽芮身边……
月雾闭上眼,把自己缩到羽芮的怀里,脑海中是过往无数个片段的回放。
2047
——
兰尼德尔警惕地看着会说话的狗。
这么说并不礼貌,但他敲了敲脑袋,住在里面的人并没有应答。你要知道,他并不擅长真正的交流——是指除了动刀子和挥拳头之外的交流。
他不是第一次见弗洛丝缇(大概是叫这个名字),最早的时候,是这个让人弄不清有多少耳朵的生物把他带到了离未来镇极近的地方。最终没有进镇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至少这份天真的好意他是领会到了。
相比起那时,狗妖精的精神好像没有以前那样明亮了。但寄居在她小臂上的复读机歪着头,用其中一只眼珠紧紧盯着自己,仿佛等待着任何话语从自己口中吐出,好让它进行复读。
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责任向对方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事实上,在之前那段食腐生物般的日子里面他还有些其他收获,手上的弹弓算是其中一部分。自然,人有了弹弓就会想着要打些食物,更不必说前段时间食物的收益并不算高,在可以想见的一段日子里,必须保持着半饥饿的状态。
你可以把这种行为叫做改善伙食。但兰尼德尔看着弗洛丝缇,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绝对承认自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对方的出肉率和耳朵的口感之类的想法,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得产生什么愧疚感或者心虚之类无所谓的情绪。
“一起?”他僵硬得声音都哑了。
“一起。”
“一起!”这是复读机。
复读机的存在使这场对话产生了某种热热闹闹的错觉,兰尼德尔心中有一点希望那只鹩哥可以自己发明一些话来复读,这样的话他们都不需要费心填充这可怕而陌生的沉默。也许对方比自己更清楚这小林子里的情况,狗妖精对于自己的存在极其陌生而警惕,但对前方的林子却无那样明显的生疏感——也许他们之前经常出入此处,还获得过不少的食物。
兰尼德尔不知何时已经决定跟着对方,并且努力为此说服自己这样会有更多的收益。他们都没有费心继续说话,只有鹩哥的喙偶尔咔嗒咔嗒地响着,狗妖精听见了,就会抬抬手,示意它闭嘴。
他不理性但也许很准确的直觉立马得到了证实,显然其他未来镇的住民经常出入此处,而且设下了不少陷阱——他又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杀狗越货,顺便牵走捉到的小鹿的可行性。
“……这成果不错嘛。”
狗妖精显然没有听进去,她看着被陷阱绊住的幼鹿,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方的身形让他没有办法判断真正的年龄,而阻止自己的动作只能按在自己腰上这个事实,让他在心中无限地把对方也划进动物幼崽之中。
该不会是在可怜另一种动物的幼崽吧。
说实话,兰尼德尔也并不倾向于杀掉幼鹿。不仅仅因为宰杀幼崽是多么奢侈的行为,也因为他非常希望有可以载重的动物——即使必须与其他人共享也可以——来携带大量补给,就能走去更远的地方,或是把自己在河边的据点建得更好一些。但同行之人似乎沉溺于某种思虑,既让他不愿放弃这份资源,也不能直接接收幼鹿,除非他想与现存已知的幸存者们发生直接的冲突。
——
直到兰尼德尔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白给别人当了一回苦力。不过说实话,他并不是特别喜爱思考这项精密运动,所以在狗妖精的规划之下挖新的陷阱也算是可以接受。他唯一考虑过的是成年鹿蹬踹的力量和最近连绵阴雨导致的土地潮湿松软,所以用简单的工具把作为陷阱的沟渠压实,用泥水抹得有些光滑。
狗妖精默不作声,将一些楔子似的东西钉进土地,并且在其间缠上绳索,做出了类似绊马似的东西。兰尼德尔所做的只是饶有兴致地跟在她背后,用力把楔子更深地踩进地里——他对于会说话的狗能有多少力气抱有怀疑。
他自己不会做这么麻烦且精细的陷阱,从他的角度来说,这太过怜悯了。兰尼德尔会自己备上一点食物,手握烘烤过的长矛,在附近整天整天的等待会在乎亲情的幼稚生物给他送肉。不过这次出来他也只不过是不抱希望的闲逛,出于某种没有道理的担忧,更不愿意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取出弹弓。
“很难理解吧?”她说,出现在狗妖精的背后,兴趣盎然地端详着她……的耳朵。“她在折磨自己呢。”
“为什么?”
“就像太阳要升起,雨水要落下,一切活着都需要吞食其他一切,在社会里吞食别人的价值,只不过在现在,这种吞食更加原始,而且直白。”弗洛丝缇或者别的谁,因为兰尼德尔的疑问句而抬起头,显然没有听见另一个兰尼德尔对这件事的回答。
兰尼德尔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帮助对方完成陷阱,兰尼德尔滚得满身都是烂泥,甚至在看着对方(相对而言)比较干净的时候心中升起某种鸡毛蒜皮的不满——这种心思相当不健康。
“从来不会想那么多?”她托着脸颊,坐在一个不存在的椅子上,“简单也是一种生存策略。”
兰尼德尔紧紧闭着嘴,他什么都不想说,以免从这口里出去的话还要经一道复读,最终传到一个不那么相熟的人耳中。狗妖精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也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投身于手上的事情,好让自己忘掉更多的事情。
最终工作告一段落,兰尼德尔并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婉拒——你可以称之为婉拒,事实上对方根本没有提出邀请——弗洛丝缇对于一起回去无声的邀请,选择往树林深处收集自己当天的食物。
现在的弗洛丝缇和一直以来的兰尼德尔,没有一个擅长于交际。虽然他很容易地把现在的狗妖精与记忆中的、疲惫但鉴定的狗妖精相对比,但提出问题却无法解除问题是可耻的。
除了那复读机一如既往地聒噪,也许鸟类的脑子无法读懂几乎每个人在它复读的时候杀其吃肉的眼神。
6019
——
《无人时代》
……
在新的生命诞生之际,旧的物种必先毁灭。世间一切完美之源就在此处,从残骸之中脱胎出全新的生命,升至诸云之上,再由上而下。恶人一切的角、必被砍断,惟有义人的角、必被高举。
当着诸人的面伸出毁灭人的右手,其吞吃大地骸骨上所生的蛆虫,如焰火四围吞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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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尼德尔把一个哈欠捂灭在掌心里。事实上,他原本只不过是想逃开狩猎的工作,与他想的不一样,能捕到的东西着实很少,满眼翻出来、没有草覆盖着的泥巴倒是很多。会说话的狗毕竟是会说话的狗,倒不是说他已经把冬天的时候把自己带进未来镇的人——呃,但那毕竟还是狗。
这几天的劳作让他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连日的阴雨对此毫无帮助,只是在旧的泥壳接近干燥的时候又裹上新的,让以前搭好的窝棚变得一靠就能留下完美的影印。兰尼德尔通常痛恨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这种气候总能提醒自己从小到大受过的重伤,连带着连当时的悲惨回忆也一同能翻涌上来。
细雨只是让充作兜帽的布料变沉,尘土和泥巴让挤出来的水无法饮用,如果他还有那个力气的话,会用自己贫瘠词库里最肮脏的词语去默默咒骂好几个小时。但现在,还是算了,毕竟思考也要消耗能量,而现在最缺的还是能量。
在离开未来镇所依偎着的山的时候——兰尼德尔在心里把它叫做一——他的小囊袋里面装满了昆虫幼虫、嫩叶和树皮,不算很有营养,但能短暂地让人觉察不到饥饿。 这选择不算差,特别是在他脚下一滑,和一大堆折断的草茎一起滑进三指厚的烂泥里面的时候。也许是之前地震之时导致的山体滑坡,总之山谷之中充满了被压倒的树木、隐约可见的破落残骸或者些别的什么。天气不算很好,但目力可及之处就能看到更远处的山——于是兰尼德尔又在它上面强行按上了个“二”——显然状况要更加好一些。也许是因为更加茂密的植被,也许是因为地质年代上的运气好,显然对面不是到处都是污泥的唵噆模样。
天气稍微暖一些了,用以抵御寒冷的厚皮毛和布料都变成了更轻便但载物量更大、遍布口袋的衣服,其总重量基本不变,只是更加臃肿其妨碍行动。兰尼德尔坐在烂泥巴中漂浮着的一大块石头上面,清点着从口袋里溜出来变得脏乎乎的一把坚果,直到她宛如漂浮地走到近前,他才放弃似的草草挤掉坚果之间的泥水,把依旧不堪入目的食物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天气真好,嗯?”
“你这么说我真的会信的。”他潦潦草草地在身边的石头上抹了抹手,结果却沾上了更多泥沙,只好甩上几下,一团泥巴朝着她飞了过去,半途中就被呲地一声烧干净了,变成一道烟尘,“看看这广阔的泥地,这能把人掐死的雨天,这饿了好几天的倒霉肚子,真好啊!”
他伸直了腿,让她看看糊满了泥巴的脚,看上去比它应该有的大小还宽了两圈,卷满了草茎树叶。
“哎呀。”她咯咯笑了声,红裙滑出一个飘荡着的优雅弧线,避开了那团泥巴,“这可不是生存所迫么。你的整个口袋都得翻出来洗了。”
“我需要的是把我整个人都像口袋一样翻过来洗一次,所以这些都是小事。”
“噗。”
“……有那么好笑么?”兰尼德尔有些恼怒,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想跺跺脚。
“有,这让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你知道么?”她环抱着双臂,“就像大部分小孩子,上天入地的,滚得浑身是泥巴,只好连衣服带人一起打包丢进溪流里面,用刷子刷干净。”
兰尼德尔不高兴地卷了卷嘴唇,他的思维顺着她的描述往下想象,在某个时刻危险地卡住了。再往下想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所以他只好停下制造更多泥点的行为,顺着之前看到的山“二”的方向重新修正前进方向。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通常说觉得她尖刻或是欠揍,并非说她无法读懂当时的气氛,而更多的时候是针对一部分——大部分人,不愿意去花这个心思。
沉默一直持续到傻狗颠颠地找到了兰尼德尔,它原本腹部和腿上的白毛被泥浆沾湿,变成了灰褐色,被毛紧紧地贴在五十五磅重的幼犬的腿上,显得它的四脚尤为纤细,就像穿了极紧的丝绸裤子。
兰尼德尔不承认他笑了,但有其他人笑得停不下来。他本想开口嘲讽几句,但现在开口自己也一定会笑出声的,只好伸手摸了摸傻狗的脑袋,在它的脑袋上留下一抹塌陷的泥巴印。她笑得要弯下腰了,最后那一下算得上是雪上加霜,让人不由得庆幸她其实不需要呼吸。
“我一直不能理解你的笑点。”
“……想笑就笑咯。”她的笑容消失得像瀑布流水,只是转瞬之间只留下空白。
“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一点。”
“说明你缺乏做人最基本的要素。”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紧接下来的沉默又覆盖了一整段时间。兰尼德尔曾经听过人说“望山跑死马”这样的俗语,现在也算是又印上了。山路比他想得要难走一些,到达“二”的时候天色已暮,山的斜度平缓,遍覆厚重的树木。
其间兰尼德尔用弹弓打了两只鸟,傻狗兴奋异常,薅了一嘴毛,才让他把奄奄一息的鸟从嘴里橇出来。活着的生物都饿了,被扯断了脖子的生鸟都能让人嘴里充满唾液,兰尼德尔对着傻狗喷了喷鼻息,用干草把生肉包起来,塞在行囊里。
每次她都饶有兴致地越过他们的肩膀看着整个狩猎过程,就像有钱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平民艰苦工作。山的坡度平缓,兰尼德尔没有选择用刀清理路径,而是选择更慢更轻松的方法登山,毕竟消耗的力气也能少一些。在他攀登的时候,树叶之中漏下的光逐渐由阴白淡漠下去, 这样的天气总是给夜行造成强大的障碍,雨不够让人直接放弃前行,也无法阻碍人建立篝火,但多云的天气总会造成没有一丝亮光的黑夜,如果没有火把,就寸步难行。
但如果拿着火把连夜行军,一则容易吓走潜在的猎物,二则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迹,在火光之下,太过容易无法适应黑暗。
兰尼德尔停了一下,傻狗落叶中的脚步几秒钟之后才绕了个圈,继续往前走。
“想问我怎么办?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好的询问对象呢?”她跟着一人一狗,轻捷地就像不存在一样,她完整的长角之间燃着的那团不定形的火焰随着她的脚步跳动着,只是标记出她的存在,却无法照亮四周。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兰尼德尔没有回答,他在尽量消灭自己的脚步声。
“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直觉在轰鸣吗?”她又一次咯咯地笑了一声,“相信自己吧,你的直觉总是对的。你是幸存者。”
只要我的直觉错过一次,现在我已经死了。幸存者。兰尼德尔默想道。周围的景物似乎都已经只剩下一个形状了,他最终决定就近生上一堆小火,压得暗一些,不会有问题。最近的天气把所有东西都浸泡在湿漉漉的雨雾之中,所以他几乎找不到任何方便作为燃料的东西,只好颇为不舍地把自己相当一部分引火库存取出来,浸上油,试图去引燃那些有点湿漉漉的朽木小枝。
最终得到了一堆小火,被压在半新鲜的大柴之下,这让它们不至于燃得厉害,也不至于不到半夜就熄灭成一堆湿漉漉的灰烬。然后兰尼德尔一定是睡着了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然后听到了一声不同于篝火噼啪或是傻狗在梦里踢了踢后腿的声音。
事实上,兰尼德尔还没有醒过来,就飞速地就地一滚,一半是想躲进树木之间,一半是想顺势站起来,最终两件事情都没做得太好,他才慢慢醒过来。
奇怪的声音并不是偶然。虽然听不出交流的动静,但有人四处走动的声音太过明晰,傻狗也醒了过来,看见兰尼德尔躲在树丛里面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尾巴,似乎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躲避游戏,最后和篝火一样被一团飞来的泥巴招呼个正着,于是两者都偃旗息鼓地装起了死。
“去看看吧,带着刀。”她举双手赞成。
兰尼德尔摇了摇头,小心地抓了一把附近的某种倒霉植物的叶子,把它在掌心揉碎,期望用苦涩的植物气味掩盖自身可能存在的味道——说实话,可能也就是潮湿的泥土味。他尽量轻缓地压倒植物,俯低身体,虽然这样的姿态极其消耗体力,但胜在悄无声息,也难以被人发现。
走出火光的小小范围之后,他才发觉外面是那样黑,也更加确认对方离自己算不上太近,至少不在现在的光线条件下目力所及之处。这三五寻路他感觉起码挪了半刻,其间还感觉到有虫子在咬自己的脚跟,只好勉强蹭了蹭,也不知道蹭掉了没有。
对方——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方是某种人型生物——也没有拿火把,让人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夜视能力不错还是谨慎得愿意牺牲调查精度。四五个人高的黑影四处移动、咕哝还是相当让人不适,现在过于安静的夜晚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四处活动着,从枝头或者泥土里扯下挖出什么东西。
让兰尼德尔来猜的话,他宁愿相信对方也是找食物的,只要自己不算对方要找的食物。他不自觉地屏息静气,只感觉自己的脚后跟都要被那只虫子咬烂了,他只打算摸清楚情况之后继续躲过去,大不了回去报个信,或者更好的:干脆朝着另一个方向远走高飞,再也不管这些倒霉蛋。
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话的狗毕竟是会说话的狗这句话像绕口令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念诵了三遍,就像是某种诅咒一样。
“你犹豫什么呢?”她也蹲在兰尼德尔身边,脸上几乎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居然学会犹豫了。还是学会衡量了?”
兰尼德尔在心里诅咒咬着自己后脚跟的虫子,慢慢挪动着身体,试图碰到自己的脚。在你必须把全副精力放在周围的动静的情况下,这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地困难的工作。那些人型生物在工作的时候逐渐分散开来了,也许是夜晚的极度寂静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其中一团黑影逐渐靠近到了他能看清大概轮廓的的距离,兰尼德尔几乎能听清狼人的咕哝声、抽动鼻子的声音和踏过植物的声音。
他紧张了起来,趁这个距离,他还能慢慢地往远处挪动而不被发现,同时他也担心,随着狼人们搜索范围的扩大,早晚会发现他留下的篝火,还有被泥巴糊了一脸的傻狗。所以他打算抓紧时间拉开与他们搜索区域的距离,其他的事情都以后再说,巨大的压力使他没办法进行太长线的思考。
就在这一瞬间,他算好了距离,捏住了那只脚跟附近的虫子!排除一件干扰的喜悦尚未产生,紧接而来的是穿透颅脑的剧痛,就像脑髓瞬间燃烧起来,气化的压力撑得他的颅骨都不堪重负地剧痛了起来!
兰尼德尔的视线以能觉察的速度变黑,比火焰熄灭的速度更快。他再也稳不住身体,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撑住地面——
兰尼德尔没有进行身体稳定的另一只手从腰上背着的皮鞘里面抽出长匕,闪闪发光的刀刃通常是并不锋利的表现,所以它在微光之下暗淡得就像一片骨头。兰尼德尔在心中快速地盘算着对方与自己身高的差别,在对方面对自己的一瞬间,整个人扑出藏身的草丛,朝着感觉中狼人的咽喉递出刀刃!
长匕上传来的首先是毛发切断的感觉,之后的感觉她并没有好好体会,接连朝着高度更顺手的胸口递出第二刀和第三刀。狼人沉重的身躯半蜷着朝前面倒下,有奇怪的东西四处喷溅,发出濒死的嗬嗬声。兰尼德尔一挺身,把半死狼人的身体从肩上卸下来,显然这些生物的生命力比她想得要顽强,以至于迅速而无声无息地杀死他们变成了一件过于困难而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快速而无声地远离并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死去的狼人所发出的声音让这件工作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只要杀掉所有人,就没有人知道你来过。
这样的想法又差一点让她笑出声。她踹了一脚还在扑腾的狼人,对方从割断了的喉咙里发出许许多多窒息的声音。其他的狼人又发出了某些应该可以被称为语言的噪音,兰尼德尔没有在意。因为天色过于昏暗,双方对于周围的状况都谈不上熟悉,所以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平等的战斗。
她飞快地抓住了最近的低矮树枝,把自己拉到树上,打算以这具尸体为诱饵,等着其他狼人围拢过来。不到半分钟,其他几团黑色的影子围拢了过来,显然手上都拿着某种沉重的武器,被随便打中一下,恐怕都是筋摧骨折的下场。
兰尼德尔挑准了其中最近的一头狼人,并没有试图用自己的小刀去和狼人的颅骨比硬度——万一卡住可就不好了。她只是用面对比自己身高高出太多的敌人的常用方案,抓住狼人的毛发踩着对方的背部,让对方忙于试图保持平衡,再次朝着对方的咽喉发起进攻。
但狼人显然比原本所想的野兽更聪明,在兰尼德尔扑下来的几秒钟之后,一击确保无法打到队友的重挥就相当及时地到达了她所在的位置。她不得不再次跳开,撞进试图攻击的狼人怀里,好让它们沉重的武器无法真正地对着她挥动起来。
这同时也加大了她造成有效伤害的难度。兰尼德尔不得不采用更加耗费体力的方法,在几头狼人之间轻捷地跳跃着,好让他们过于顾及同伴的存在,无法真正地进攻:这是一种看似美好的战略,但在现在,尤其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保证的情况下,她很快就会疲劳。
数次弹跳之后,她已经开始大口地喘气了。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实际上也没有造成足够的伤害。兰尼德尔咝咝地抽着气,心胸之中灼痛的火焰又一次抬起头来,这样专注于躲避的争斗并非她想要的——
在最后一次闪躲的时候,在沉重武器被抡起而产生的呼呼风声中,她又一次看到了他的样子:双角完整,燃着沉红辉煌的火焰,从身姿上看只是全然的野兽。他的表情并非凶猛和癫狂,而是一片茫然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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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尼德尔笑了一声,然后为了脸上肿胀的伤口而倒抽了口气。她可不管四周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敌人,就算是有,也不是不能再次变成没有活物的状态。周围的状况很不好,破破烂烂地,有质感的东西流了一地,浓烈的气味萦绕在附近。
她咳嗽了两声,又一次感觉似乎在咳出烧成灰烬的内脏碎片。这咳嗽牵动了全身,导致全身各处都反馈回剧烈的疼痛。手臂的状态很不好,疼得似乎骨头都要裂开了,其他部分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些狼人更谈不上好了,各种并不完整的零件四处散落,从血腥味慢慢繁衍出某种极其美妙的食物味道。
兰尼德尔的腹内空空,也同样开始绞痛起来。饥饿感接踵而来,同样灼烧着她的理智。他不在,这也谈不上好或者坏。有可能她在原地停留了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直到寻来的傻狗用潮湿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指。兰尼德尔低头看了看半张脸被自己丢的泥巴糊住的傻狗,感觉这事情好像是昨天、也有可能是去年发生的,总之已经过了很久了,但周围又没有天亮的迹象。
傻狗四处嗅了嗅,发出了一声干呕。显然它已经饿久了,但这些大量的肉食并没有勾起它的食欲,反而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不妙的东西。兰尼德尔的饥饿感也稍微熄灭了一点点。
她虽然不擅长,但也算是见过别人处理现场——其实她总是不喜欢收拾这些东西。但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所以还是得自己收拾。兰尼德尔带着一柄拆掉了柄的铲子,现在正派上用场。最近的这个月她已经埋掉了太多尸体,所以更加麻木了,这些只不过是更加新鲜了一点。
泥土湿润,这对工作谈不上什么帮助。可能又花了好几个小时,她才初步把尸体埋好,用石子和别处挖来的草皮做了非常没有诚意的伪装。如果他在这里,一定是会嗤之以鼻,用最深重的轻蔑之情表达这手艺的简陋,但没有。
这些狼人身上没有带食物和水,这让人觉得很不妙:除非它们特别耐饿,不然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据点离此地非常接近。在逐渐没有那样浓重的黑夜里的搜查指示狼人们从东南而来,兰尼德尔快速的心算告诉她吗,如果山势平均,可能距离未来镇的直线距离也就三四十里地——她并不太擅长这事,说实话。
她踩倒更多的植物,用石块和泥土埋掉自己篝火的痕迹,简单地对自己的来路进行了伪装——努力过了。然后招呼傻狗,从另一侧、远离狼人可能的据点,同时也远离未来镇真正的方向下山。兰尼德尔这时候情愿拖着身体走更多的路,让塌方的泥水遮盖住痕迹,好拖上足够的时间。
回去之后,应该吧这件事告诉谁呢。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提议写上木板,像墓碑一样钉在镇口。虽然她真的很怀疑那群人是不是真的不识字。
*祖父母带大的,似乎是书香门第出身,是左撇子,右手有练习刻章时不小心留下的疤痕
*平时会戴眼镜和佛珠,上台取下来,戴隐形据说很疼,所以只能戴框镜
*做练习生时间不长,出道后和前辈行云里组成限定组合ECHO,暂定时间一年左右。
*公司给的定位是“盐系”,其实性格说不上冷淡,只是反应迟缓,有社交恐惧症。被行云里吐槽“你是芬兰人吗”,结果成了一个著名的梗,粉丝开始自称芬兰人。(恰好应援色也是蓝色和白色呢)
*总是一脸冷酷,其实会害羞又怕鬼,爱吃垃圾食品和火锅
*原本是广州人,小时候搬家去北京,和同期练习生陆越渊是青梅竹马。
O我承认我就是懒得想标题,标题就是概要
O户口这种东西以后也可以上的嘛
O未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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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觉着怎么样?”
“不错不错。”两位男子一位富商打扮,一脸奉承。另一人武人模样,正左顾右瞧。两人在生了杜鹃的园子里漫步,朝着厢房走。
“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嘿嘿。”富商搓着手,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笑出油水。
“价格……”
风从狭小的窗缝过,带起叶子,沙沙声似有似无。
“只要这个数!”富商伸出两根指头。
武人眼睛一亮,转瞬又露出犹豫:“这……”
“您觉着高了?”
“不是我不懂老板你的苦楚,只是这地方阴气也重了些。”武人挑开刚被风吹开的窗户,上头的纸有几处被虫蛀出了小洞,整体倒还算完整。
“啊呀,这不是阴气。南方嘛……难免湿汽重……”
“要是能这个数……”武人伸出一根手指。
“成!”富商想也没想就点头。两人推开门走进厢房,门扉上挂着的蛛网被撤开,蛛丝拉出好长,扭了武人一脸,被武人一把捏住扔去风里:“啊呸呸……你这屋子多久没住人了啊?”正想睁眼仔细瞧清楚,就发现屋中光景与院子大不一样,桌椅东倒西歪,锅碗瓢盆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中赫然立着一位透明女子。长发披肩,衣裙散乱,一动不动。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武人看。
三人一动不动,沉默三秒。
“啊——!”女鬼一声尖嚎,“鬼啊——!”两人立马往屋外跑,一脚就把门踹上。
“你这房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武人声音已经跑出了园子外。
富商落寞地靠在门上:“你说好不容易碰到个人生地不熟的,这又给吓跑了……怎么脱手啊……”下意识望向原来那个宅子,一眼就瞥见,窗户纸洞后面是女鬼的眼睛。
吓得连忙从门边弹起来,窜出老远,还掉了只鞋。
“这是间凶宅,远近闻名。以前住这儿的是大户人家。听说是出海做生意的,只是有了些铜钱,家风歪了。某次大旱时,才发现家财败尽,这家的幺女没挺过去,魂魄留在了这里。别看她年纪小,性子顽劣着呢……哎公子您瞧,我说什么来着。”富商的夫人指着从宅子里窜出来的武人,“就他这样拳头大膀子粗也不是她的对手。”
“您要是不出手,这女鬼指不定哪天就把这一带都拆了。”妇人说得煞有其事。
“她杀过人?”
“额……”妇人转了下眼睛。“恩,杀过,杀过好多人!”
“哎呦,秦公子您可算来了!您可不知道啊……”富商跟在武人后头逃了出来,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夫人,转眼看到背着琵琶的长发公子,突然哭起来。
“不用说,我知道了。”秦离撩一下前褂,绕开扑上来想抓他衣服的富商,往宅门去。他推开门,回首对夫妻俩道:“只要这宅子能卖出去就成,是吧?”
“对对对。”“是是是!您有什么手段尽管使!”
“终于走了……”屋子内,女鬼把眼镜从窗户洞里挪开,长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她还是捂着小心脏,左看右瞄一番,皱起了眉头。觉得还是有事要发生,她跐溜一下飘到房梁之上,和那只企图把网补好又不敢出去的蜘蛛缩在一起。她看了眼蜘蛛,蜘蛛看了眼她。两人互相眨巴几下眼睛之后,蜘蛛爬了出去。
它在门上重新拉了几条蛛丝,经过神奇的蜘蛛腿,丝线很快围成了一圈。好像没什么事嘛?就在蜘蛛这么想的时候,它刚织好的网又被扯断了——是的,门又开了。
“啊——!”女鬼被吓得叫出了声。糟了!他看到我了!人家又不傻,她这一声直接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小娘子嘴捂慢了,腿脚(如果有的话)还行,一个筋斗从房梁上翻下来。躲哪里躲哪里?!额……橱柜!小娘子一个锐角转弯,就往柜子里跑。带起一阵强风,把地上的瓷碎片吹得摇摇晃晃。把刚进来的秦离吹得一头雾水,外加发型凌乱。只见那,有些腐坏的雕花木柜,突然就开了门,“碰——”门没关上,里头仅剩下那些青花瓷碗也被撞出来。大的直接掉在地上,碎碎平安。小的被立马合上的木扉夹住,当场光荣。
“对不起……”女鬼小声道。
女鬼听得见外头的脚步声。瓷片咯吱声越来越近,那家伙直直朝橱柜走来。这家伙不怕鬼的吗?女鬼还住膝盖抱着肩膀都快哭出来了。
橱门被缓缓打开,瑟瑟发抖的小娘子这下终于确认了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难怪他不怕鬼,此人周身缠绕着一股灵气,又有富贵之兆。面相出挑,身体健朗,神清目明。若再有鬼神护佑,怕是能成大业。是顶好的奇人道士命格。
这是来抓我的!小娘子这才反应过来。
“啊——!”又是一阵鬼叫,刺得人家公子都不顾刚理好的发型,闭眼捂耳朵。
女鬼一股求生欲上头,像离弦之箭一样出柜,目的地老鼠洞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逃命。而橱柜呢,变成了巨型鼓风机,瞄准着秦离的正脸,开启最大功率。
一瞬间风云变幻,下一秒沧海桑田。
而老鼠们已经很久没有再遇到过陌生女子突然冲进家里的童话场面,一下子全都跑了朱来。高喊着私闯鼠宅还有没有人管啦在厢房里乱窜,弄得满屋子都是吱吱声。
这下该找不到我了吧?小娘子变成了小小一团,挤在老鼠洞里。艰难挪动起球体,像挤牙膏一般移动到洞口,悄悄打探。
他还在,满脸无奈。可能是缘分,他们好巧不巧又对上了眼。他解下了琵琶!他要动手了!
“啊——!”
男子举起了双手。
别再跑了。秦离一听这姑娘叫,就把琵琶放在地上,双手前举:“我不伤害你。”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你怎么知道曲子也能镇鬼?”秦离碰见过不少鬼魅魍魉,它们对符咒木剑之类的颇为敏感,但很少对他的琵琶有所戒备。
“我……不知道!”对方用小孩子口气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
“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可有什么心结遗愿?”
“我不知道……”对方幽幽答复,似有苦衷,又有疑惑。
“以前住在这里的是谁你知道吗?”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姓郑,家主为人挺和善的。很喜欢来占卜,好像天气晴雨对他而言很重要……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对方如此回答。
“占卜……天气?”
“恩,你也想占卜吗?我很准的,你知道之后可以放我走吗?”
“可以。”秦离口头应允之后,一个小球从老鼠洞里挤了出来,化作一团烟雾,在秦离四周绕圈,烟雾逐渐聚拢成一个女子。她三步一停,五步一旋,或而伸手向天,指作兰花,或而附身拥地,腿作半弓。这分明是一支舞。舞毕,女孩笑颜:“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会遇到一件值得高兴又有点烦恼的事。”
“这里的人以前也这样求你占卜,是么?”
“是啊……”
“这里闹过大旱,是么?”秦离记得自己曾在某本书上见过这支舞的图绘。
“是啊。”
“后来下雨了,是么?”
“是啊。”
“是你求的雨,是么?”
“是啊。”
“你是女丑一族,是么?”
“是啊。”女鬼脱口而出,而后顿觉不妙。没有惊叫出声,她用袖子捂住脸开始四处逃窜。她绕过房梁,穿过橱柜,缩进老鼠洞,又从里面退了出来。哪里都不安全,哪里才能躲起来。桌椅因她打滚,瓦片杂物叮当作响。窗户也被震开,来回撞框。
女丑一族,天生有查天地真气,观灵脉运行之能,常任巫职,大旱至,嫁太阳,求以雨。祭祀时,着青衣,曝之于天地。
她在哭吗?秦离看她在房间里撞了东墙又奔向西墙,实在难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恐惧还是悲伤。每一次她都极力避免从秦离身边经过。除了他的头发,他的其他地方完全没有受伤。就连他地上的琵琶也好好的躺在那里,连一根弦都没断。
是不甘吗?小家伙最终缩在墙角阴影里背对着秦离,一声不吭。可以确信,她身上没有怨念仇恨或是憎恶执念,因为若你定身细看即使在阴影里的她也不可怕。她没有攻击意图,反而像一个被捉到偷吃店家包子的小孩委屈着在道歉忏悔。
在秦离问出下一个问题后,女鬼安静了下来。
在她紧闭双眼,觉得自己就要鬼命呜呼的时候她听到秦离问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在,对不起太阳,对不起族人。
“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是么?”
“恩。”
秦离沉默了一会儿。
须臾后,女鬼听到秦离说话,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问个名字罢了,你不会还要我唱给你听?”秦离拿起琵琶。
“哦……小女王怡。”
“跟我走吧。”
“啊?”
“……你不想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即使是飞在天上的鸟儿也注定要回归大地,而奔跑于陆地的走兽也终将升入天空。
还未理解自己身处何处,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的兔子,以及此时此刻也依然霸占着一方领地的鹅,还有仍在树林中警惕的饮水的鹿,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的生物们,以各自的形式,各自的方式挣扎于此、挣扎至今。难以思考抑或说无法思考的未来就干脆不去思考,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空间去思考,如浮木般随波逐流的结果,不是被作为果腹之物苟且活于某处,就是被剥夺应有的自由给拘束于某处,再便是留下些足迹,留下些背影被追踪,被挂念,被暗地里精神意义上的分而食之。
她认为自己就险些成为其中的一种。
还有些例外,明明拥有着足够的思维等级,也不曾见过其散发的明显沮丧气息,毫无缘由毫无因果,没有放弃的理由,没有强制的决断,再怎样思考也无法得出的满意的猜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弗洛丝缇叹了口气,横抬手臂朝鹩哥方向一望,会意的黑德难得安静的自树枝上跃下,飞至她臂上乖乖停留。她的视线在黑德身上,黑得一塌糊涂而仅有些眼下的黄色纹路显眼的鹩哥,已经习惯用这纹上的一对小眼跟她对视、然后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来表达她并不清楚弗洛丝缇的眼神指令。
狗妖精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光彩,她的瞳孔里映着的鹩哥除了那点花纹以外没有多余的别的颜色。而她的眼里也许终有一天还会映出鹩哥以外的画面,绝对不止一次,更兴许还会再有两次、三次。
狗妖精抿了抿唇,心理准备到此为止。不管怎么说,她并不讨厌本就属于优泽的大地,虽然,基于性情而下意识的有所反应则是另一回事。
所以,弗洛丝缇还需要时间去做好将这件事给其他人阐明清楚的准备。等到她的瞳孔里再也映不出鹩哥的那点黄色花纹的时候,这些准备对她来说会大有用处。
她花了些时间跟功夫简单的处理了现场,然后重新将鹩哥放飞,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没能捕捉到任何可以重复的语句的黑德只得低低鸣叫一声,将追在后面的弗洛丝缇带出了森林。
带着几步小跑的快步,没有回应任何招呼,刚踏入屋内便迅速转身带上房门,“啪”的关上门的较大声响惊醒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在皮草上安逸的坐着的,此刻正竖着耳朵盯着她的兔子。
她径直走至壁炉跟前,在压根就没有点火的炉子前坐下。那明明就很常见,不需要在意太多。虽然一点也不想去习惯,但确实迟早会习惯吧,这一路上不也见得够多了吗,那个也好这个也好,无法思考,或者说难以思考的以自己的形式存在于世界的生物比比皆是。
与她共享着一个空间的几只兔子靠过来动了动鼻子,始终竖着的耳朵没有放松,最后蹦跳着回到皮草上,紧紧的盯向这一个方向。
这样的对峙也许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直至弗洛丝缇自地上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转身面向兔子。
看见兔子就想起了鹅,想起鹅便联系到鹿。仅以某个节点相连的几个本来没有关联的事物无意的催动了她,被一些奇怪的责任感催动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无法想清楚的事索性先放在一边,起码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食物很紧张,她不该在这种时刻毫无意义的随波逐流。
她的脚步缓慢得像是仿佛漫无目的,唯一还记得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计划是去看看爱尔。
奉命(现在她大概已经觉得这附近是她的地盘了)看守于此的爱尔差不多进入她的视野了,而爱尔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她,正这一步那一步的在自己的领地里面徘徊。等到接近得差不多的时候,爱尔昂着头向她“嘎”了一声,弗洛丝缇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依然是警告她进入了爱尔领地的一种,只不过比起部分被追着咬的人来说要温柔得多。她向爱尔做了个手势,随后便向有着相当的战斗气息的仓库里进。
即使再怎么确认,她们的食物显然不够了这件事依然摆在那里。而如果能捕到一头鹿,也许这周的食物问题能暂时解决。从兔子到鹅,从鹅到鹿,经由这一系列原本毫无关联的节点,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什么,生活在森林里的经验告诉她也差不多过了鹿会去饮水的时间段。她现在就该动身,而之前会一同去狩猎的人都多少有些别的事要做,虽然只靠她一只狗妖精也有办法找到路,但能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她这么想着。
然后她左思右想,没能想起任何关于之前那个长断角的家伙的名字的记忆。现在去找长断角的人是否已经太晚了?在她茫然失措,四处游荡的这段时间内,兴许对方已经在某处创下了对所有人都有贡献的伟大功绩。
我醒悟得太晚了。她这么想着,转身向森林入口奔去。
但也许并不晚,在她看见森林入口处的一个对她来说相当高大的人影时又那么想着。被责任感所助力的交流欲望升了上来,狗妖精难得的主动开了口,问着对方已经等了多久这种其实是在浪费时间但是似乎又必须的事。
不,我也刚到。长着断角的人大意上是这么说着,被狗妖精只取出几个关键字进行理解。
我该怎么称呼你?弗洛丝缇脱口而出,然后长着断角的人回答了,狗妖精遂而点点头,无视掉又开始贯彻自我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的鹩哥,果然没能再脱口而出下一个话题。
现如今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的生物族群都是杀一只少一只,它们也经由不擅思考的生存本能在存活的边缘挣扎着。但是世界剩下的资源仅此而已,要说成分配未免太过美化,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那是赤裸裸的“掠夺”了罢。
说实话常年只计算自己的食物量,再顶多加上一只鹩哥的食物量的她根本不清楚一头鹿够她们吃多久。就算加上些她并不是很喜欢的内脏部分物尽其用,也无法确认那是对所有人来说“足够”的食物。狗妖精的知识领域局限于此,她很多时候都只会想自己的事,只顾得上自己。
所以,当这种大任突然肩负于身的时候,狗妖精不适到连吩咐鹩哥闭嘴的必要的事都给忘了。
她跟长着断角的人说不上什么话,虽然总有一种“不仅仅是那次自我介绍”见过面的印象,那种似乎闻过第三次的特殊气味,但始终想不起来对方的事迹,对方的名字。
即使之前似乎又听过一遍自我介绍了。
这样的一组看起来相当不适应的组合步至了陷阱前不久的方向。狗妖精忽然耳朵一竖,带些警觉的抬高手按住欲要继续往前的同行的人(大概只按到了对方的腰附近),她动了动耳朵,随后靠近同行的人,仔细嗅了嗅对方身上是否带着什么足以让动物产生警惕的气味。确认之后她才昂着头朝同行的人点了点头,鹩哥也非常应景的从她的肩上飞至了附近的树枝。
拨开前面的树枝——她们看见一只看起来没成年甚至小得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鹿碰到了套索,遂而被吊起一只后腿,可怜巴巴的束缚在树干旁。因为被树枝吊着而略微有些浮空的原因也完全使不上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狡猾的狗妖精猎人布下的陷阱抓住的它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连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都显得异常无助,它究竟在这里被吊了多久这件事,起码她弗洛丝缇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同行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没能听进去。
明明以前在森林中生活都时候还没有这种罪恶感,即使觉得再怎么不解,也无法在这种时期静下心来真正的思考。起码能确定的资源稀少是造成这一切的原罪,原本就有的自然法则在现如今的世界里大胆彰显着“残忍”的本质。它们应该没有同理心,所以拥有同理心的话就会成为弱点。与它们争夺资源败下阵来的代价,将因为拥有的复杂的思考能力带来的同理心变得更加惨烈。
弗洛丝缇顺便看了看另一个套索陷阱的位置,边上似乎有过被踩上些脚印的痕迹,果然能存活至今的成年的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本这种套索陷阱也只是用来捕捉小动物,她本身也对这些小陷阱不抱希望。能骗到一只小鹿踩进去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应该奢求更多,将这只小鹿牵回去便是完成使命。
她走出遮掩身形的树丛,将旁边没有触发过的陷阱小心拆下。挂在树枝上的绳索也许还有用处所以没有拆掉的打算(或者说她自己也根本拆不掉),无视掉小鹿相当可怜的眼神。
自上次将这里稍微挖开了一点后,作为泉水来说变得有模有样,弗洛丝缇重新查看了泉水四周,判断鹿原本的脚印上有新的脚印按上,留下的气味也并不淡。即是说拥有经验的,更加警惕的成年鹿也并不讨厌这样的白得来的一小处水源,那么接下来如果在小鹿附近设置新的陷阱的话……。
同理心本来应该是擅长思考的生物才拥有的才对,作为鹿的话会有想要救下小鹿的欲望这种事吗,她也是现在才开始去思考。或者说根本不是基于同理心,而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看见跟自己长得类似的面孔,身形而难免产生的“想到自己”的源于那简单思维能力的简单行为,归类为本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里,一只小鹿可能不足以解决她们面临的食物难题,而作为“吃人嘴短”的一方,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下意识的更加卖力想必也是条件反射。于是她决定再多考虑一下鹿究竟有多灵活,决定将这附近挖成不适合奔跑跳跃的致命地带。然后再将陷阱布置在小鹿附近的坑里面,理想的是如果成年鹿要接近小鹿,想站稳便必须踩入的坑内。
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会想要利用动物的同理心来设置陷阱。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作为没有同理心的那个去考虑动物的同理心,这种在因果上矛盾的情况光是想想就难以继续思考。
“…那个。”
狗妖精开了口,却半饷都没有说出个什么关键字来。她忽然意识到要将刚刚这一大串思想全部说出来有些困难,要精简到能口头表达的话她还得再多想想要怎样才能表达出去。
“嗯?嗯?”
同行的人连着疑惑的嗯了两声,姑且还算有耐心的抱着双臂等她说出点什么来。
弗洛丝缇就在小鹿边上想了很久,小鹿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别的小动物似的,在弗洛丝缇边上不断的挣扎了起来。
“挖地,做新的陷阱。”
一顿左思右想后,弗洛丝缇稍微离小鹿站远了一点,尽可能的把那一大堆高等生物的思想给省略成了这样的精华。虽然确实很简洁,但也难免被问个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个简称有多难以理解,便没等对方再开口便加以解释,外带在小鹿身边的土地上比划了几下。
“这只小鹿也许会引来成年的鹿,把附近挖一下。”
“噢,新的陷阱吗。”
她们的交流相当简单,也许是因为她们清楚彼此的责任,清楚彼此有谁填饱了肚子,有谁还饿着肚子。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想要加快进度,这让她们闲聊(或者说狗妖精根本就不擅长闲聊)的时间变少了,精力应该投入正事,这是所有人都开始慢慢认同的事实。
弗洛丝缇在小鹿周遭的还有些湿润的土地用她的爪尖画了几个圈,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布置这些坑才能叫成年的鹿难以在这附近奔跑,跳跃,以及必须将它的前足或者后足踏入其中的一个。等她画得差不多了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同行的人竟然已经非常效率的把不少圈好的地方给挖了个小坑洼,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后被对方唤醒了来,开始对这些坑洼进行最后的细化——将这些坑洼与坑洼之间的间隙变小,弄得不足以鹿安稳的踩下,或者说踩上去必须很小心,否则就极大可能滑入坑内的模样。等她的爪子差不多变得跟同行的人一样满是泥土后,终于得以将小鹿附近的一小片泥土给弄得如她所想。
当然,把自己的手变得脏兮兮什么的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还要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在坑里设置好一个不会冒出坑太多的套索陷阱究竟会有多困难,还有就是是否真的会有一开始就抛弃了小鹿(难道说小鹿是形影单只的来喝水的)的成年鹿回头来找它,弗洛丝缇对动物的研究仅限于能够狩猎到些许猎物的层次,这种上升到和猎物勾心斗角的程度并不是区区一只得过且过的常年独居的狗妖精能面临得上几次的。
狗妖精抿着唇,对她们德鲁伊来说,年幼的动物不应成为食物,这是在森林中获取自然的恩惠时理应遵守最基本的法则。不管是出生不久的动物,还是刚冒出少许嫩芽的植物,皆不可过度采集。作为向自然索取,寄生于森林而仅能为自然做些微不足道的事的她,本该本着她的习性,一直以来的习惯放过这只可怜的触了霉头的小鹿,但是现在究竟还会有几个人能去指责违反捕猎法则、不知满足,事到如此也还用着“被动”来作为借口,依然贪婪的向优泽索取着的她们?
她检查了一下捆住小鹿后足的绳子,这根绳子紧到将小鹿的后腿勒出痕迹(也许是因为小鹿有挣扎过一段时间)而并没有显得松了多少,这得益于并不是她弗洛丝缇系上的结,而是由两个人类其中的一个用力系上的结果,即是说这不同于她经由自己的经历得出的经验,在依然捆住小鹿,吊着小鹿的情况下也还能撑上好一会儿。用陷阱进行狩猎都是一场赌博,花费的时日,气力是否有所回报不仅仅取决于猎人丰富的狩猎经验,更何况在这种猎物并不丰富,数量少到猎人都想保护起来的情况下,运气占据着非常夸张的部分。
在坑中打入被折过的“桩”,然后在折过的地方卡入绳索——这些设置套索陷阱的行为她重复过不知道几次,以至于在坑中设置相应的陷阱比她想象的要简单一些。
说到底她也只擅长这个了,其他的陷阱对区区一只狗妖精来说都有些艰难。但这个“小鹿套索陷阱”究竟会导致小鹿逃走还是最终也一无所获,她甚至不敢去苟求什么“最好的结果”,也许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以防难得上钩的小鹿会跑掉比较好。
不过,像这样一直看着小鹿,她的同理心难免会开始作怪,也许只是因为对德鲁伊而言,“鹿”这种灵活而灵性的生物稍微有一些特殊。起码很少跟其他人接触过的她依然听过不少森林中的鹿的传说,虽然尽是些难以确信的睡前故事一样的存在,但正因为是难得的让她记住了的故事,反而非常记忆犹新。
化身为鹿的德鲁伊带领着鹿群在林中奔跑,在即将逃出森林之前被猎人涂了毒的箭矢贯穿,诸如此类,在某些方面来说,这种生物似乎恰巧与德鲁伊息息相关。即使是作为天空德鲁伊,更加与有羽类而非走兽类亲近的弗洛丝缇也有着微妙的亲近感,她虽然看不出小鹿的眼里有着什么别样的光彩,唯独那种求助感,那种似乎还未绝望、仍对这个陷阱的最终经手人怀抱着一丝丝期待的眼神,难免叫她次次都陷入沉思。
小鹿瞳孔中倒映出的弗洛丝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这种事根本无从开始假想。
最终她也没能改变主意,对狗妖精来说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获取猎物的方式了。遂带着同行的断角的人藏身于附近,好注意在这个陷阱能哪怕生效一瞬间之前,防止陷阱的最中心部分有哪怕一点点的逃跑的可能性。
明明对兔子就毫无怜悯,毫无意外的能将它们视为确切的食物。而唯独对上这只鹿的时候,她会有所迟疑,随后一如既往的思考了一大堆到头来毫无用处的事物。
假如能通过这个“小鹿套索陷阱”捕捉到一只成年的鹿,也许这只小鹿可以一时免于灾难。但这短暂的幸免又有什么意义?它在因为自己的年幼无知而触碰到这个陷阱的一瞬间就差不多被判上了死刑,又何况是在这种特殊中的特殊时期里,就算弗洛丝缇多少有些不愿意将它牵回去,而就好像是防止她产生这种想法,还饿着肚子的人跟她一起过来了,如此,根本不可能有放走这头可怜的小鹿的任何一个哪怕能当作借口的理由。
而这些都是后话,毕竟,要是在缓刑的过程中有那么几个人跟小鹿产生了感情,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下得了刀,下得去口。就像是现在让她弗洛丝缇将黑德或者爱尔给宰了用以救急,毫无疑问她会尽全力的拒绝掉食用她为数不多的有羽类朋友。
她打心底会感受到一阵恶心。
而话又说回来,鹿皮一点也不毛茸茸,鹿肉的味道说实话她也没有尝过。弗洛丝缇如此想着,将之前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同同行长断角的人的名字一起给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能记住)的时候,显得非常小心翼翼的四足动物的脚步,被始终竖着耳朵的狗妖精给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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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3字
【第三幕关键词:对着镜子】【字数:1343】
丢人选手,连一千五都没写到,写得难看,还硬写。
日常给搭档拖后腿,甚至没有正面提到搭档,就不响应了。(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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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家好,我是一面镜子。
一面全身镜。
全身镜明白吗?高大,明亮,气场一米八。也就是我是一面镜子了,要是我是个人,那就是妥妥的大长腿,腿长一米八!你们懂我意思吧。
我的主人在超市里买下我真是一个特别明智的选择,毕竟我的光芒是无法遮盖的。
尽管主人整天在我面前和他的对象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哦对了,貌似女主人还是未成年,噫……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眼光很好,各方面来说。
2.
又是我,一面明亮的镜子。
啧,我怎么会这般地光滑。
今天早上,我的主人和女主人从一张床上爬起来。
是清晨,不是中午,准点起,你们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主人是个好主人,终于能和女主人同床也很克制自己呢,盖棉被纯睡觉。
上次我才夸过主人眼光很好,你看,买下了我这么明亮的一面镜子。
选对象的眼光也是没话说了,虽然对方只是高中生,主人向未成年少女下手这点我还是觉得,哇噻,不得了。
但是话说回来,主人的衣装品味实在是一言难尽……
不好说。
真的不好说。
好在女主人是一个一看就很时尚的漂亮姑娘。
她给主人挑了一套好酷好酷的衣服,还有领带的那种。不过她可能没想到主人压根不会打领带。
哎,丢人。
所以女主人就在我面前给主人打领带了,不得不说手法真的很熟练。
人靠衣装马靠鞍。
主人穿上这么一套还真是能够与我的帅气媲美了!主人,以后都这么穿哇,不然这些衣服多难过,都见不到镜子我……
嗯?对哦,主人这种品味怎么会有这套衣服的?
哦,原来是女主人送的。不是,在我面前脸红什么啊你们俩?纯情初中生吗?打个领带说两句话而已,又不是让你们在我面前做些什么?
诶,我怎么会这么懂哦……
3.
说起我这个主人,平日里对着我这面镜子,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主人,你也太无趣了吧。这样怎么能交到对象?
这是我很早以前的想法了。
但是我真没想到,主人最后还真的交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作对象。
哇噻。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喜欢这种苦巴巴的男生吗?镜子我不懂了。
结果我发现那只是我片面的看法了,主人还是一个有两副面孔的男子。
一个人对着镜子,冷巴巴。
和女主人一起对着镜子,哇噻,你那一脸欲语还休春风拂面羞人答答都是什么哦。
给对方整理衣服就整理,对方是女生,你不好意思碰就不好意思吧。可是两人一起难为情得仿佛跟刚刚上过床一样是怎么回事?你两根本就没那回事,要当镜子不晓得。
不要说镜子我语文不好,我不管,就是这样。
对着镜子我是冷面丧气男,和女朋友就是小甜甜了。
呵,男人。
4.
一面镜子,要经历多少,才能到今天这种程度呢?
看着两人脸红每天早上在我面前脸红我都快要习惯了,习惯着习惯着,两人终于不脸红了。
但是这个跨度也太大了。
真的,叫人……镜子惊叹。
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你们怎么那么熟练啊?也就过去一周吧?!不要那么自然,仿佛你们已经上过许多次床了一样,不要以为镜子真的不知道,人在做,镜在看!你们分明一次都没上过床!
镜子感到一阵无力。
为你们操碎心啊。
5.
镜子我有危机感了。
那两个人在计划着什么。
嗯?这面新的镜子是怎么回事?主人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因为你的女朋友是演员,要练习,你就换一个大镜子。
你还要把我搬到……诶居然不搬我呀,太好了。
……哦,你把大镜子搬到新房间,是不是你对象经常待在那里,你就也待在那里了。
呵,还真是。
行吧,对着我这面镜子,你都不欣赏,还整天像个冰块。对着你对象,你就可贴心。
我懂。
这大概就人们常说的双标吧。
呵。
如同潮流时常有复古趋势,某些话题也会在某一时段兴起,随后销声匿迹,然后又在某个时期重新风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最近塔内流行的话题变成了“自己的结合搭档被要求与他人组队时你会怎么做”,似乎是因为校方安排某对已经结合的向导为其他没有搭档的哨兵疏导后,搭档双方发生了口角后引发的激情讨论。
泽万对此有些嗤之以鼻。只是被要求疏导,又不是被要求结合,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还是现在的哨兵向导都没有意识自己是士兵?他不屑地将电子课本投影关闭起身离开,继续留在教室只会让他分心。
说到分心,泽万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他自诩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使他分心,但让他安心的地方倒是有一个。他放弃了原本打算去图书馆的想法,临时绕道去了模拟作战室。他知道自家的熊正在进行战术训练,哨兵与向导的课程有部分区别,大多体现在更多、更繁重的实战演练上。
与大多数向导不同,比起单一的合作形式,泽万喜欢从各个角度观察、分析搭档的作战。如果有机会,阿伯拉德的每一场模拟训练他都会现场观摩,如果恰巧错过,他就会向校方申请调看作战录像,他也对阿伯拉德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后者毫不意外地同意并遵照执行。泽万认为角度不同思路也不同,搭档立场不容易发现的问题,反而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透彻,而他的组合需要的是全方位的提升自己,不给对手或敌人留下任何死角与破绽。
泽万来到作战室的时候,模拟对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看到阿伯拉德与随机分配的向导在对面的猛烈攻击下有些举步维艰。手抱着胸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胳膊,泽万大脑里正快速计算着如果自己在场会怎么做,不仅仅是思考阿伯拉德此刻搭档的位置,还有他们面对的对手位置下的策略,翻转棋盘的思维方式他向来乐此不疲。
冷眼看着阿伯拉德的进攻被对方挡了下来,泽万皱起了眉头。他们的策略有显而易见的漏洞,泽万熟悉阿伯拉德,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家搭档想出的法子,在战斗中自己的哨兵很少思考,他更多的是凭借某种近乎野兽的直觉。如此蹩脚、生硬的作战方式不属于阿伯拉德,战斗时候的他会一改平日木讷沉闷的风貌,尽显行云流水本色。
如果是阿伯拉德,会怎样解决僵局?如果是自己在与他组队,又该如何破解眼下的局面?泽万忍不住开始思考,他是与他完全不同的风格类型,与其说是推算出对方的行动模式,不如说因为过于了解他而能明确对方会怎么做、不会怎么做。
阿伯拉德开始奔跑了,但却不是冲向对手,而是朝着自己的阵地。围观的人群开始小声议论,甚至有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对方的向导所控制。只有泽万翘起了嘴角,虽然剑走偏锋,但在己方向导实力低于对方向导时,这个方法确实是阿伯拉德的作风。雄壮的哨兵就这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捞起了临时搭档背在背上,那个瘦弱的低年级向导和他的精神体垂耳兔一样,在整场战斗中都显得畏畏缩缩,此刻竟然也露出了毅然决然的神情。泽万不知道两个人做了怎样的沟通,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即便是兔子在被老鹰捉捕的时候,也会为了性命做出全力一击。
这对看上去差异明显的搭档开始向着对手的阵地进军,一个人的重量对阿伯拉德而言不仅没有阻碍,甚至反而奔跑的速度更快。泽万猜测是阿伯拉德说服向导协助自己调整了五维掌控,背着对方也只是为了缩短距离、加强接触以及扩大疏导力度。向导左手以掌罩着阿伯拉德的太阳穴,另一只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以防止自己掉下去。阿伯拉德则像是奔跑的火光,以雷霆之势冲入地方阵地率先攻击了对方向导。
接下来变作了一场混战,棕熊压制了瞪羚、垂耳兔缠上了巨蜥,二位一体的作战方阵很快在闪电战中取得奇效,当对方的向导率先出局后这场对战的结局也变得明晰。阿伯拉德将对方的旗子拔下来交给向导的时候,泽万看到对方居然哭了。自家搭档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所有的课本都没有教导过,如何安慰一名因为胜利的喜悦而哭泣的向导,至于泽万则永远像是棵傲然挺立的松柏,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落泪。憨厚的哨兵想了半天终于想起用手抚摸向导的头,小向导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泽万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如果你的结合搭档被要求与他人组队时,你会怎么做?”
泽万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又问了一遍自己,然后心平气和地觉得自己需要来杯咖啡。于是他边喝着咖啡边等待着,战斗报告是及时跟进,呆熊很快就可以与他碰头。
垂耳兔的小向导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泽万的视野里,阿伯拉德则安静地跟在向导的身后,他在下一个瞬间就抬起眸子与泽万对视,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向导看到泽万起初有点好奇,但在看到阿伯拉德的神色后就了然地离开了。阿伯拉德快速走到泽万面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战术报告递给泽万,但是泽万并没有接过,只是懒洋洋地瞥了眼报告。
“你想喝咖啡吗?”泽万问,阿伯拉德看了一眼纸杯里剩下的黑色液体摇了摇头。
“你不想喝咖啡?”
然而泽万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阿伯拉德上上下下打量着泽万,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研究出什么。
“好吧,来一点吧。”
下一个瞬间泽万就拽着阿伯拉德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身子,他自己也同时仰起了头,他们快速交换了一个吻。泽万顺着对方的目光回头,恰巧看到停在转角处的小向导在看阿伯拉德。
泽万站直身子,帮阿伯拉德整理了衣服,同时问:“好喝吗?”
阿伯拉德舔舔嘴唇,刚才的吻明显令他意犹未尽,但也只得老实地回答:“有点苦。”
从鼻腔哼了声,将半冷掉的咖啡塞在自己男人的手里,泽万转身就走。阿伯拉德见状立刻跟了上来,只是和刚才对比他手里多了一杯泽万不喝了的咖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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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了好久终于补上了!这周各种Debuff……(熊的)老婆久等啦^q^是说我好喜欢这个接吻的设定哦,下次多来几下~?
卡卡醒了过来。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吸顶日光灯也正度过着休日,静静地沉睡着。他听到了漏过消音处理的,轻微的机器运转声,顺着耳道钻入脑中,规律地持续着。
“抱歉,吵醒你了?”
然后那嗡嗡声停下了。随之响起的是他所熟悉的,有些不清晰的男声:“需要我做一下屏蔽吗?”
“我的听觉也就和你差不多水平吧……”
“普通人类在有噪声的时候也同样会希望能够将其屏蔽。当然,我也是如此。你可以再睡一会儿,难得的假期,时间还早。”
卡卡撑起身子,打着哈欠看向了立在房间一角,握着吸尘器等待着他的回答的搭档。拉戈阿·莱弗朗还是一如既往,被医用口罩、围裙和橡胶手套武装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像桩白色的雕塑。难得的假期。
有时候卡卡会分不清他们之中谁才是那个神经敏感,需要从世界中隔离开来的哨兵。
得到升职后,他们搬进了这间属于中枢医疗部门的宿舍。曾经在一线挣扎的时候,他并不会在意这一年回不来几天的房间状况如何。但现在,不论是仍然只刷满着清洁的白色的墙壁,渐渐填满的书架,还是这张有更多机会近距离接触的床——和面向作为战士的哨兵的,将刺激减少到最低的空无一物的空间相比,随着拉戈阿日复一日地亲手擦洗,这间房间也染上了独特的色彩。让他喜欢上了的,多余的信息。
卡卡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拥有如此特化的能力。不只是为了他所能做到的事,更是为了他不能的。
从淋浴间出来时,拉戈阿的清洁作战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他卸下了那些白色的战袍,正坐在餐桌前读着什么。在卡卡洗澡的时候,他的餐盘已经空了下来,但包裹着咖啡因粒子的空气仍然沉淀在杯中,渐渐地挥发着。卡卡不打算说。几年前的拉戈阿不会犯下这种错误,但卡卡并不讨厌这种和平酝酿出的少许迟钝。
“雷P来的信?”
“嗯。他问我们要不要……”
哔——。
门边的通讯装置打断了拉戈阿的话。难得的假期。虽然这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卡卡还是对他摊了摊手:“看来不行。Sagittarius可没有什么假期,来了个新案子,我得去一趟。你就一个人去老同学聚会吧。”
“真可惜啊……”
“别高兴得太早了?”对着遗憾地垂下头的拉戈阿,卡卡笑了起来:“我打赌,你也过不完这难得的假期。最多过到一半就要去给谁顶班之类的了吧?我的工作狂先生。”
“我还是打算好好享受休息时间的。……但是当需要我去工作的时候,我会去,现在的工作是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已。你也是,忙完那边的活儿后还得回医院,抓紧时间吧。我会代你向雷他们问好的。”
“行吧行吧,我走啦。”
“路上小心。……就算有些勉强,也别忘记营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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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戈阿从来不会在诊室留下会刺激到敏感的患者的气味,声音,或者其他任何“杂音”。他喜欢现在的工作,并且为此全情投入。卡卡也为此感到高兴。
所以,他不会说。
拉戈阿也不会看到那些沉尸在Sagittarius的废弃物中,和其他有机物一同被处理掉的,连包装都没有拆开的营养剂。
“结论如何?”
“没有药物的痕迹——和尸检报告的内容一样,没有注射的痕迹,没有残留。我想死因的确是自伤行为造成的出血……但是。”
卡卡舔了舔嘴唇,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獴”。隔着面具,卡卡看不到这位执行者的表情。这让卡卡又不再想像这样看向他了。
“……但是,我不认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这件事发生时处在正常的状态。虽然只是少许,不像是药物的影响,递质水平还是太高了。我在住院部也尝到过类似的样本,即使不能确定地这么说,我想死者在那时是……有些亢奋的。如果能知道现场的更多情况的话,”
“不,这些就足够了,我们能干的食尸者。”
獴打断了他:“我想你也能尝出这牺牲者的性别,年龄,甚至更多。但包括现场的情况以及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和往常一样,让我们继续下一件吧。”
“……那真是太好了,正巧,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卡卡将口中的样本吐出,用纸巾包裹住顺口扔在了废弃物箱里。
“也想早点干完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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