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信不信,人确实是文字的狗。我知道有声音马上会从有声读物或电台传来附和,但冷静点吧,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完全不是。我始终坚信在所有感官里视觉是捕获力最大的一个,此结论源于被选错了十二次的人机验证答题之“请从以下图片中选出蘑菇”,因为分不清车矢菊和花菇,我被打入了安卓地牢。言归正传,说回我们的主人——文字。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表面徘徊不定的陈述实则不容反驳)平庸地遇见了某个词组、短语、寓言、诗句或故事,却在之后对它念念不忘。此事可能出现在你人生的任何阶段,影响会不容置疑的笼罩了后半生,此后无论是在吃饭、开车、洗澡、做爱还是得了阿兹海默症你都忘不掉它,好笑的是人们几乎是拼尽全力地用了各种表现手法和载体试图诠释“一见钟情”的合理性,却没有谁能做到和文字一样令大把大把的人感同身受。
我知道一些身边人的“恋爱对象”,类似“在蓝色的荒原上……”、“讣告”、“黑色星期九”、“火腿肠的故事”、“不求回报的爱”什么的,总之都不太常见。我曾经有个保镖名叫保罗,就是你站在罗马广场上扔把石子就一定会砸中的那个保罗,深爱的文字对象是“我想和你结婚,未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39年春天的第二个礼拜日他在酒吧里蹲马桶时又被这十六个字组成的闪回刺伤,把手枪抵在下巴上终了此生,死时裤子都还没提上来。我没空帮他收拾像被踩了几脚的狗屎一样的残局,只在后续以雇主的身份接受了调查,警察问我他有没有精神类疾病史时我果断地回答:没有,这不过是社会性的集体精神错乱在作怪。
我无法忘怀的文字组合是一个故事:男人奸杀了一个女孩儿却被无罪释放,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儿女孩儿的父亲都会在不远处看着他,久而久之,男人打心底产生恐惧。他开始旅游,环游地球;匿藏,隐姓埋名,但女孩儿的父亲仍阴魂不散,像个无法被摆脱的鬼魅。最后男人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昏暗无光的旅馆房间里,决定做个了断。他拉开一直被合拢的窗帘,当着站在对面街上的人拿出剃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而他最后看见的一幕,是女孩儿的父亲也拿出一把剃刀,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这个故事并不冷门,我周围的人都听过,周围人周围的人也听过,周围人的周围人的周围人也听过。等轮到艾斯也听过时,劝谕变成了鄙夷,更多人并不反思其中的因果报应,而是质疑那个男人既然想摆脱女孩儿的父亲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我早说过,不必专门研究暴力史,人类历史本就是一部暴力的进化史。
星期六下午我照常去看心理医生,躺在舒服的椅子上回答充满试探的问题,她似乎一直不能拿定主意,往常、病人们只要来一次就能知道自己大脑哪个部分抽筋了,但我不慌不忙地连着去了三天仍没拿到黄色的复写纸。,这便有些令人困惑了。和前两次一样她表现出了的记忆力不太好的样子,好几个问题像车轮似的反复从我脸上碾过,痛不在她身上,罪魁祸首就也毫无知觉。我双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假装自己是尸体,愉快妄想着自己真在咨询室悄无声息地暴毙后会给别人带来多少谈资——他甚至把棺材都给自己选好了!不过真轮到医生问我有没有自杀倾向时,我毅然决然地回答说了没有。
第二个故事:女孩儿杀了人,为逃避法律的制裁假装自己是精神病(具体是哪种我忘记了,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从电视上看到的事儿),马上就要瞒天过海时因为多演了一出假装自杀的戏码而被识破,最后更是在数据恢复的“大显神通“下彻底败露,被正义执法。
可以说这就是我即使有也不愿意承认的最大原由——这里说的还是自杀——是因为它就像考试中ABCD中的C选项,即使拥有显而易见的错误也比其他多吸引几缕人的目光。最可怕的是身为考生的你还不知道评分标准为几何,虽然内心疯狂叫嚣着“想选!”但也生怕这一步之差可能就是三振出局中的第三下,饱受徘徊不定的折磨,真是要命。纠结这个倒不是说自己杀了人害怕被警察抓走——我从事了快二十年的赌场和高利贷行业,死后有没有灵魂还得拿出来单说。不过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人总归是要敬畏生死,无论愿不愿意。
真实的心理咨询和大众的刻板幻想相差甚远,更像是一种私教健身,共同点除了一对一辅导跟昂贵的价格外还有逐渐令你陷入祈祷的心态。最后的十分钟总是最难熬的,极度放松(谨遵医嘱)的身体状况下膀胱总会特别敏感,有件事自从爸妈死后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即使艾斯也不知道的是,即使我脑子没病也绝对不会活过60岁。我爷爷是目前为止最长寿的贝尼尼,活出了107岁的高龄,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人生中30年挂着尿袋的恶臭难闻,他经常和人夸耀说自己就算坐轮椅也能轻松避开暗杀的子弹,而大部分人和我都没说出口的事实是杀手不允许自己被排泄物溅一身的尊严救了他。即便如此,爷爷还是在一个默默无名的星期四下午去世了,多不可一世的人下场皆如此,我从那时就知道了。
“话聊”结束还剩五分钟时,医生终于拖拖拉拉地把诊断报告交给了我,拿到那张波如蝉翼,印有蓝色字迹的纸,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我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狂笑猝死。她思前想后了无数次最后在我身上得出的结论是难以置信的三个大字:忧郁症。别被乍一看的马虎大意骗了,不是抑郁症,她写的是忧郁症,什么鬼啊。从诊所回家的路上我拿手机Google了下,没想到还真有这东西,但维基百科的诠释指向官能,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可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想象下未来有小报记者愿意花500欧元买一个黑客来挖我资料,后者从病例里翻出“忧郁症”的诊断证书时的表情——假如他没有强迫症,只原封不动地把这玩意交给对方的话故事就告一段落,可我坚信每个看到这份资料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修正上面错误的词汇,制造抑郁的正确谣言。写作、截稿、印刷、登报,宣判诽谤!其他收入正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东西。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可惜故事的重点已经被说完,也没什么荡气回肠的尾声,更何况我已经到家了,所以就此落笔。再见。
灾厄三十年前的前日谈,老头和嬷嬷还不是很熟的时候的故事。
我们大部分熟悉的角色都还没出生。
这样也ok吗?
↓ok的话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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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蒙此刻站在树上,视野极好。他原本视力就是猎人中的前列,现在站在有两人高的高处,更是看得又清又远。
他的老搭档,罗素在树下休整,把装备摊了一地。他们得定期把每一样都仔细擦拭上油,以求救命吃饭的家伙在危难关头能派上用场——在和吸血鬼那种体能五感远超普通人类的怪物对战,多一份依傍总是好事。
树林此刻很安静,天气很好,没有风,只有小动物细细簌簌移动的声音,夹着几声鸟鸣。艾德蒙似乎也没有怎么移动,几乎要让人忘掉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蹲在树上。罗素把一把短弩别回腰上,抬头对艾德蒙喊了一声:“喂!艾德!你在上面看见什么了?”
树上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回答。茂密绿叶掩去他们的身影的同时也阻挡了声音的传播,他听不清艾德的话,于是罗素提高声线,又喊了一声。
树顶扔下来一个果子,有点青,还远远不是能吃的时候。罗素恼了,站起来抬头望向树顶。
“混蛋,你小心摔下来把血罐摔成渣渣。”他嘟囔了一句,把果子扔了回去。
果然人只会在被说坏话的时候听到别人的声音。艾德蒙的脑袋从枝叶之间冒出来,仿佛一个被挂在树上的人头灯笼。
他对树下的罗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树。
“我不,”罗素说,“你像只猴子,而我比较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说完,他指指身上披挂的一堆装备,重点敲了敲腹腔的血罐:“何况我还有这个。”
玻璃罐子发出一阵空洞的回声。往常说到这里,艾德蒙也就算了。但是今天他却难得坚持,拍拍脚下粗壮的枝桠,说:“上来,给你看点没见过的。”
罗素又嘟囔几句,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把地上的篝火弄熄以后才慢吞吞爬上树。他的技术其实相当不错,但是在艾德蒙眼中可能谁也没有他在树林中敏捷——他在浓密树林中穿梭跳跃的时候,有如游鱼回到养育它的江河,而其他人充其量算是搞了条船下水。
于是,等到罗素终于爬到艾德蒙身边时,他的脸上略有一种不耐烦,但是老好搭档隐忍不发,只是指着树林以外开阔的某处。
春天已经接近尾声,青草铺满了这片起伏温柔的平原。虽然花都早已凋谢,但是草绿色依然在蓝天下映着绝对无法阻挡的,生命的气息。罗素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刺眼,他已经习惯在黑夜中作战,在白日里歇息,几乎要忘掉青草绿地在阳光之下应该是这副模样,而不会只有惨白月色下幽幽的蓝绿色。
天色极蓝而草色极绿,还有几块嶙峋大石透着的灰,令天地中间那几朵红更为鲜艳。罗素瑟缩一下,他听见艾德蒙在身边低笑,说:“没见过,对吧。”
那是几匹马。即使是他们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上佳的好马。这样的马在这里并不常见,只有更远的东方,那些人能在家乡的土地上抓着这些骏马,把它们驯服。那是齐马蒂的马。
罗素几乎要被那些美丽矫健的生灵迷住了。说是几乎,是因为他实在很难忽略马背上站着的人。也对,罗素心想,有好马自然就得有好骑手,否则马被驯服来作什么呢,只是拉磨和拖犁么?
齐马蒂的骑手穿着富有民族特色的长袍,白色为主调的袍子上铺满了艳红色的绣线,或曲或直,弯弯扭扭地勾勒出游牧民族的吉祥图案。这里的确是个好牧场,离乡别井的异乡人带着几匹离群的马在草场上奔驰。让人听不懂的歌词随着风送到森林的边缘。
齐马蒂的马不同,服装不同,歌声也不大一样。艾德很快就从风中撷取来几句曲调,轻轻哼了起来。听起来既不像酒馆里酒过三巡,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吼的祝酒歌,也不像他们在工会用风笛吹出来的曲调。齐马蒂的歌有着风的味道。
歌随着骑手的接近越来越清晰嘹亮,艾德蒙没唱几句就停了下来,像是要听清骑手接下来的调子。即使是罗素都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此刻不应该说话,就像他不应该关上窗子,让清风带走房间沉郁的空气。
这时候,像是被呼唤来一样,风犹如无形的手掀走骑手的头巾,歌停下了。
罗素轻呼一声。
怪不得他觉得歌声有几分耳熟,这里从来没有多少来自东方的旅人。
这些齐马蒂的马,齐马蒂的歌,自然会跟着来自齐马蒂的人。
露西娅一头像是蒙尘金块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回头看着被风吹走的白色头巾,哈哈大笑,又骂了一句她新学会的纳塔脏话。
她说得极为流畅自然,除了腔调不像纳塔人的短促,几乎就像在纳塔黑巷长大的姑娘。
但是纳塔的姑娘不会那样骑马,马匹在纳塔城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它们只会被绑在马车上,让年老驼背的马夫带领去接送养尊处优的贵族。罗素看着露西娅扯扯缰绳,落回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肚,骏马就像离弦弓箭一样窜出去。马很快就追上被吹走的头巾,她又把长长的缰绳缠在腰上,左脚离开马镫,几乎像从马掉下去一样,弯腰从草地上捞起自己被抢走的头巾。
“走吧,”在露西娅回到马背的时候,艾德蒙突然开口,几乎要把罗素吓得从树上掉下去。他抓紧了树干,怨怼地看向艾德蒙。对方拍拍他的肩膀,又像游鱼一样,从树上高耸的枝条滑了下去,融入树枝的阴影之中。
罗素跟着慢慢落到地面。 在到地面前,他又看向林木外的草地。风,马,还有歌声都留在了那边。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呢?”罗素对艾德蒙唤了一句,“我们该去跟露西娅打声招呼,她明天晚上还得一起来呢。”
“明天晚上是明天晚上的事情。” 艾德蒙回头,对罗素挥挥手,“留给女士一点私人空间,是绅士的美德。”
“说得像你是绅士似的——”
“我就是。”
01
今年冬日来得早,明湖用了一个晚上成了雪镜。冰晶像是柿子上的糖霜,三三两两贴在琉璃窗户上。明月星辉的弟子们穿着新棉衣步行在田埂间查看秋天播下去的麦子出芽情势。长老正提笔写过年的字帖。大师姐招待各位仙贤品鉴新酿的果酒。
李子欣则带着新酒钻进了宗主的房间。这只老猫正半梦半醒,躺在暖石烘热的房间里裹着软被,不愿起来。
“义父——”李子欣将酒放到床头,凑到陶启耳边小声。“新酒酿好啦。”
“嗯?嗯。”陶启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李子欣,又准备闭眼。
“我帮你温好了。”李子欣揭开酒坛的封布朝陶启扇风。闻着香味,陶启闭眼坐起身子,最后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是葡萄酒。”李子欣倒出一碗交到陶启手中。“我们种葡萄了!”陶启转眸,心想这十数年自己都在闭关,直到今年秋末时才出关,应该是错过了收获时节,刚觉得有些遗憾,喝了一口热酒,又笑了笑:“好酒好酒。”
“义父这下暖和了吧?”李子欣由下往上,眨巴着明亮大眼睛。
“暖和了。”陶启将酒碗放下,将这只有事相求的小乌鸦精拦进怀里抱起来,等她开口。
“其实……”李子欣抿了抿嘴,从腰间的锦包里掏出几本书册,翻开摊平交到陶启面前。“您闭关时我也出去历练了。”
“好事啊。”陶启看着书页上的文字。写的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小仙子在仙界凡世行走的趣事。
“我把经历的有趣事写成了故事。”李子欣看着陶启的表情。
“也是好事啊。”陶启肯定李子欣的行文,连连点头。
“第一卷已经上仙文灵阅神通宝鉴成热门了。”李子欣声音乖巧甜糯。
“大好事啊。”陶启刚要祝贺。
“可这第二卷我实在写不下去了……义父你帮我看看,点拨点拨我吧。后日就要交稿了~”李子欣抓住陶启的手摇起来。
陶启憋不住笑了起来,揉了揉李子欣的脑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了声你呀,然后挥手将书册纸张展开,如同解开了竹简的绑带,一页页白纸独自浮起,围绕在陶启身周,缓缓旋转。陶启抱住李子欣看起这个故事。
书说,李子欣旅行至一渔村,遇到了长脚吃土的鱼怪。乡里乡亲的船坞栓桩经常被它吃掉,丢了不少船。李子欣当仁不让开始调查,最终发现这吃土的鱼人原来不是鱼人而是一只水獭精。是因为到了成精的好年纪,想要成家立业,于是筹建水坝筑巢。但他灵力尚浅,弄不到材料这才假装是鱼人,扒别人的船坞。期间李子欣还结识了两位同伴。一位名叫何团团,一位名叫肖纯。此二人一人用世间罕有名为歌声实为噪音的叫吼把水獭逼出了老巢。另一位更是重量级,满脑子就想提刀把水獭宰了,结果被水獭封在土里成了个泥人。好在李子欣说清了来龙去脉,在协调下,水獭精化作名为阿獭船工,他替村民修船造桥修坞,村民将砍下的土木给他。日子和和美美起来,小小仙子也受到了村民的敬佩与三位好友继续踏上了旅途。
“这第一卷不错啊。”陶启将这一话的纸送回书册中,纸张自身长出了线,将彼此重新缝起来。
“您再接着看。”李子欣嘴角弧度慢慢弯起来。
陶启眨了眨眼睛,李子欣跟着眨了眨眼睛。两人相视一笑:“那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陶启伸手,几页书页飞到他眼前。
书说,李子欣与团团,小纯三人旅行至一村落。只见村落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三人落脚歇息,被好言劝进一家客栈。客栈厅堂通明,人来人往。三人住下后却发现这里开销不菲。床榻要钱,桌椅要钱,枕被要钱,水也要钱。连开窗通个风,也要付费。李子欣大怒,闹上官府,结果上官府也要钱。三人评理不过还被黑商强行签下卖身契送去了客栈后厨。三人只能切菜洗碗偿还无来由也不见底的债务。进了后厨,三人才发现这镇子地下还有洞天,里面全都是像他们一样被诓骗来的路人。三人都是仙门出身,哪里忍得住这种恶气,纷纷捻诀掐咒,请来自己的靠山。团团请来了门派大师姐,小纯请来了救命大恩人。李子欣自然请来了她的好哥哥。且说,团团请来的大师姐,姓穆名六点。小纯请来的救命恩人是医道有名人情债主韩远望。李子欣的好哥哥,自然就是李子仁了。三大只来时就发现这是座吸人精气的鬼镇。随后三大只变作三小只的模样,混进厨房大闹一通,又将欠债一口气还清。最后抛出瞎编的宗门作引,骗客栈放走了变成鸽子的三小只。三小只来到聚仙盟报案。聚仙盟来镇上将一众鬼怪一网打尽。最终伤员被一众医仙妥善救治,众人感激聚仙盟援手。
“怎么写到精彩的部分戛然而止,转眼就结束了。”陶启问李子欣。
李子欣撇了一嘴:“因为后面的部分我写不了……”
“怎么说?”陶启被勾起了兴致凑近细问。
李子欣无奈叹了口气:“我被抓去做厨娘,可他们那儿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我实在受不了,我就拉小纯还有团团一起逃跑。”
“我们跑了没几里这群魍魉就追上来了。当时我就放木头狗咬他们!”李子欣说。陶启点头。
“但我没想到我这个实木机关拦不住灵体的东西。没一会儿我们就被追上了。团团小纯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在后面给他们回复精力。”
“还挺有章法。”陶启笑着夸了句。
“他们一个个修为都高出我们许多,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李子欣委屈。陶启转眸想了想,之后教教这小妮子怎么做能缠住灵体的机关,又看向李子欣,嗯了一声。
“小纯本就是魂灵成精,容易被吞了精元。他们眼看就要把小纯吃掉了。我急不过就把哥哥叫来了。我捻诀太慢,小纯还是被咬了一口。然后就看见飞出一只蝴蝶,六点姐姐不知怎么就来了。他俩三下五除二就把追我们的鬼魂打散了。”
“自在宗护犊子了。”陶启笑了笑。李子欣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然后继续道:“因为小纯受了伤,六点姐姐就叫了远望哥哥来。”
陶启听到这里眯起眼睛。
“远望哥哥好厉害!他诊脉之后,就地采药真把小纯的伤治好了。”李子欣接着说。
“韩家的单传,确实有这个本事。”陶启想了想。
“然后哥哥就说——”李子欣清了两声嗓子,作出李子仁的样子和声音:
“既然他们什么都想吃,那这一回我们叫他们吃坏东西,崩了牙,烂了肚子。我们要不化作子欣他们的样子,将计就计被追兵捉回去闹他一场。”
“你学得还挺像。”陶启被逗乐了。李子欣得意晃了晃脑袋:“我们几个小的都听话变成了信鸽,被罩法护住之后藏在他们各自怀里了。”
“谁变得你啊?”陶启听到了最感兴趣的部分。
“六点姐姐。”李子欣答。“简直是我鸦生的高光时刻!”
“你以后指不定更厉害呢?”陶启逗李子欣。“剩下两个变得谁?”
“哥哥变成了团团,远望哥哥变成了小纯。”李子欣答。陶启连连点头。
“他们假装被追兵捉回去之后,哥哥就摸到账房翻账本。”李子欣继续说故事。
“噗。”陶启一下笑了出来。“义父笑什么?”李子欣拍了拍陶启。“他倒是本色不改。然后呢?”
“六点姐姐变成的我把厨房锅碗瓢盆全砸了,柴房都烧了。搅得整个镇子都要吃了她。”李子欣说到这里激动起来。“可是有远望哥哥变的小纯在,这群魍魉哪里耗得过我们啊。”
“这群魍魉武力动不成,便换了个由头要我们还债。哥哥变的团团真把他们写出来的无头债给还了。那几个魍魉和团团去钱庄提钱的时候眼睛都亮了。钱庄老板都没见过这样的大生意,直说这下遇到金凤凰了。 ”
“钱还清,团团带着李子欣就要走。这时候小纯吃醋说团团对子欣图谋不轨,团团说本来对子欣无意但是如今患难见了真情,小纯就急了。团团和小纯闹起内讧来。小纯在这里说了好多情话呢——”李子欣说到这里脸红起来。
“什么从小就和子欣认识了,一直都喜欢子欣,离不开子欣……”李子欣捂起了脸。陶启勾起唇角。
“然后那些坏人就以为捉住了我们的把柄,开始挑拨离间,骗小纯和团团为了子欣使银钱。亲自引我们把他们的店面全清了一遍,拿到了满满证据之后团团和小纯就说要再提钱来,就把变成信鸽的我们当着他们面放出去了。”
“这之后你们便把情况报给了聚仙盟。”陶启笑得开心。李子欣点头。
“这故事不错,照实写就是了。”陶启对李子欣说。
“这样会不会给六点姐姐和远望哥哥找麻烦?”李子欣摇头。“把喜不喜欢这种事写出来当作很多不相干人的谈资,我觉得不好。”
“去外面走了走长进不少嘛。那你就写,三人在进入鬼镇前谋划了一番。剩下都是演戏。”陶启一边指点一边将书页重新编成书册,交还给李子欣。“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寄书信问问本尊的看法。”
“有道理。”李子欣眼神亮起来。“谢谢义父!”李子欣带着书册跑出了房门。陶启的睡意也被小妮子带跑了。明月星辉的宗师伸了个懒腰穿好了衣装,带上新酒来到田野里。田里的葡萄藤已经被修剪完成,李子仁和陈晓躺在坡上喝酒。陶启走近时,两人正在划拳。
“我又赢了,陈师兄——”李子仁脸上泛红,有了些醉态,不过神思还算清楚。陈晓见陶启来,先与李子仁碰杯,随即不变脸色笑盈盈起身用自己杯子碰了碰陶启手里的酒坛:“宗主早啊。”
“宗……?!”李子仁这才意识到陶启来了,赶紧站起来,站起来中途还晃了两晃,得亏陈晓扶了一把。
“义父。”李子仁赶紧用手擦了擦脸,而后向陶启低头行礼。
“在田里偷闲啊?”陶启眯起眼睛微笑。
“宗主你这可就错怪李师弟了。”陈晓打圆场。“这葡萄是你闭关那年种的,这几年葡萄是越长越好。从原来一片都长成一个葡萄园了。今年秋天刚收获完,子仁就找我帮忙。这么多他一个人也修不完嘛。”
“你应了,条件是让他请你喝一顿酒?”陶启看陈晓。
“可不是嘛~”陈晓嘿嘿笑着。“我们刚把活儿给干完你就来了,要不说你有福气呢。”
“那我还真是来对时候了。”陶启看向李子仁,特地把这一问抛向他。李子仁低着头没有说话。陈晓看他二人有私密事要谈,拿起酒壶拍了拍李子仁:“有师弟说,大殿的屋顶漏雨了我还得去修,下次再喝啊。”
“下次再喝。”李子仁点点头,向陈晓拱手。
田野间只剩陶启和李子仁两人。陶启看了李子仁一会儿,伸手将这只微醉的乌鸦拉到自己身边。
“这葡萄还是子欣告诉我的。”陶启问李子仁为什么瞒着自己。闭关前,他曾因为又一次不小心花光了灵气费被丢出去赚钱。照例,李子仁又一次偷跑出来跟着他。两人在山野里夜宿时撞到了野生的葡萄。李子仁挑了一筐子甜的野葡萄剥给他吃。陶启吃得开心,吐出了一颗葡萄籽然后随口说了一句:“要是没籽就更好了。”
当时李子仁的回答是:“我还得给你去籽?”
李子仁如今的回答是:“还没种成无籽的……所以没敢告诉您。”
“只有这个瞒着我?”陶启走近李子仁。
“酒的事……主要是想帮苏师姐缓解一下压力……而且我也有点兴趣……反正种都种了……就去藏经阁找了几本野书自己捣鼓的,还上不了台面所以也没敢告诉您。”李子仁想尽辩解的话,最终凑出这么几句。
陶启再次打量李子仁,如今这只乌鸦的个头已经比他高了一点。
“真没有了。”李子仁坦白完秘密,终于对上陶启的眼眸。
“鬼镇户头的钱,你拿去做什么了?”陶启见李子仁不愿意说直击要害。李子仁一听鬼镇,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两笑:“主要平了被骗来这些人的高利贷。剩下些他们店面盈利的油水,大头捐给聚仙盟了。听说最近用来资助蓬州哪个渔村建通天坞。”
“小头打算借花献佛,没想到被佛祖先逮住了。”李子仁将一张灵石户头交给陶启。“应该够用一阵,可千万别再把灵气费花光,给苏师姐再丢出去赚钱了。今年比去年更冷,凡世下了好大的雪。”
陶启接过户头,嘴角弧度变危险起来:“听说你骗他们账户的时候,还演了段感情戏?”
“那是我看韩兄他实在追人家姑娘追得太辛苦,再加上没说清楚前他看我就像看贼一样……这真情实感不借用一下着实有点浪费。”李子仁挪开眼睛。陶启看李子仁这样憋不住乐了。
“早上子欣还说,把他人的情感作筹码是立身不正行事不端。结果你倒好,把姑娘对你的好感当计谋,别人对心上人的心思当道具。到底跟谁学的?”陶启调侃起来。
“子欣找你时就已经不早了。”李子仁反驳。
“哦,原来是你让子欣特意来我这儿帮你递话?”陶启乘胜追击。
“我只是让她叫你起床。”李子仁勉强防住。
“那你为何不亲自来?”陶启抓住破绽。
“我还有葡萄要修。”李子仁举起双手投降。
恰逢此时,天空开始飘雪,冰晶慢慢飘落在李子仁有点冻红的手指上。酒精让李子仁失了温度,他开始觉得自己正在发热,而实际上他正在发冷。陶启将斗篷抖开,盖在李子仁的身上,勉强将他整个人包了进来:“酒量也差了点。”
李子仁则趁势抱住了陶启,将头埋进了他的肩膀。雪越下越大,周围还起了风。陶启轻轻拍拍李子仁的头发,把落在他头顶的雪花拍走。
“雪下大了,我们回去吧。”李子仁在陶启耳边小声。陶启只点了一下头。李子仁便展开了羽翼,用双手抱紧了他。风声刹那间寂静下来,他们以在雪中的姿势来到了陶启的房间。除了地上躺着几片乌鸦的黑羽,房间内不再有其他不同寻常之处。
“义父……”李子仁努力平顺自己的气息,但他的喘息依旧明显。
“气息悬浮,心神不宁。”陶启是明月星辉的宗主,也是李子仁的救命恩人。
在这只乌鸦精年岁尚小,家人被歹人围攻,几乎就要遭人掳去时,这只得道大猫手刃了企图炼化李子仁之天赋化为自身灵力的恶贼。李家父母在此一役中身受重伤,临死之时他们将一双儿女托付给陶启,并让他们唤他义父。
陶启看着本应是地灵人杰代表的李子仁,在修道之路却屡屡碰壁,甚至多次险些误入歧途,想来是放不下执念,便想了个法子骗骗他的真心:“今日天气晴朗,再练功实属因小失大,莫要错失春色,不如陪为父四处转转吧?”
李子仁如今长了个头,似雨后新芽一般,成了初出茅庐明眸俊郎的少年。少年也常有任性顽皮的时候,不时翻翻师门的房顶,下下明湖的水底,打打成仙的长老,摸摸义父的眉毛。除去过于嫉恶如仇,打得几个偷仙种炼活人但年过半百开宗立派的老头不能自理,惹不成器的小辈上明月星辉讨要说法,他倒也没闹出什么大祸,总得来说,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徒儿。只不过这位好徒儿到了青葱年纪,眉眼长开了点,所以看义父的眼神里带了点对于情爱的憧憬。李子仁看了陶启一会儿便挪开了目光,也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春风拂面,桃花初绽。陶启与李子仁并排走着。“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早。”陶启仰头看着高枝上的花骨朵。李子仁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嗯了一声。陶启笑了两笑,冷不丁捏了捏小伙子的脖子:“书看多了,脖子折了?”
被陶启一捏,李子仁立马抬头,也没有挣脱,只是红了脸。他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桃花树下的长发仙君:“……没有。”
“那低着头做什么?”陶启笑他。“又没打过叔豫?”
“我没打长老……”李子仁皱起眉头,微微撇嘴。像寻常孩子嘴硬起来。
“是了——”陶启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一看就是被自己太菜给气着了。”
“我是打了,也输了。输就输了,我什么时候气过?”李子仁被陶启轻轻一逗就露出了本色。
“你输给我的时候可是吹鼻子瞪眼的?”陶启调笑起来。
“你耍诈我才输的,那不一样!”李子仁整个转向陶启,彻底放下了心防。
“我和他哪里不一样?”陶启笑眯眯地问。
“那可太多不一样了,长老不会因为买古旧石墩子把钱花光,也不会交不起灵气钱让大家伙辟谷,更不会这样笑我!”李子仁走近陶启,挺胸直背理直气壮。
“那这么听来他比我好多了?”陶启做出愣神受伤状。
“不是……”李子仁立马停住了嘴。“你有你的好。”
“我好什么,你心里有事也不告诉我。”陶启转过身背对李子仁,背影都是落寞,正脸却在憋笑。
“我……”李子仁站在陶启身后,心已经落在陶启的手掌里。
“你连日气息不稳,是觉得我看不出来?”陶启转回身已经换上了严肃的面容。李子仁低头不语,随即叹气开口:“弟子有一事不明,拜请师尊解惑。”
“你但说无妨。”陶启此时才正了颜色认真瞧着李子仁抱拳低眸,扶他从半跪起来。
“这世界因何缘由非要排个座次?”李子仁这一回直直望向他的师长。
陶启扬了扬眉毛,笑了起来,这一次陶启带上了他的柔情和诚恳:“这世界也不是非得排个座次。”
李子仁像是听到的初春惊雷见到冬日烈阳。他看向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陶启。他的师尊,曾浑身浴血如罗刹魍魉从死亡之中向他走来,如今又真像是大罗金仙身披瑕光摸着他的脑袋:“可是……”
“可是这世间有人非要去做夺财害命的勾当,好好的神仙不做反而做鬼,到头来只为了升一阶成一神,去成就他所谓的仙道大成。你想说这个?”陶启侧头看向已在他怀中的青年。
李子仁想要独当一面,但他就这样被哄着拉上了陶启的衣佩。他如今已是三百有二,已经做了两百零二个父母枉死的噩梦,度过两百零二个被他的师尊扶住额头,轻点眉心,而他回过神来早揪住师尊的衣衫,在听师尊说山海之外无本无根故事,最后安然睡去的夜晚。“若非如此……我父母也不会死……”李子仁低下头去,做两百零二个日月交换时他都会做的事——他把头贴向陶启。
“难怪……”陶启拍了拍李子仁的背,“你心中执念不解……既然起了话头,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李子仁抬头等待陶启发问。一改之前去大门大派把看守丢出百里开外直冲妖道大殿,在人法事上直接开闹的样子,李子仁现在抬头静待陶启的指示。
“你还是放不下你父母故去这件事?”陶启看向李子仁。李子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陶启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他安排李家兄妹为其父母落葬时李子仁就少言寡语,缓缓送气无奈一笑。
“落葬后不久你就去凡世历练,想来不是为了释放悲思,而是为了求一个答案。”陶启再次看向李子仁的眼睛。李子仁无言,又点了点头。
“那你求得了什么?说来也与我听一听?”陶启语气温柔。
“追名逐利搅得世道混沌不清,凡物为了求一片清净转而求道问仙,成仙得道又正是名利本身。这世道根本——”
“无解?”陶启接了李子仁的话。李子仁沉默不答。
“你没说全吧?”陶启笑了笑。“若是你觉着这天道不公,你不在天道之中便是了。我的宗门虽是穷破了点,但让你做个逍遥散仙绰绰有余。你何来的愁郁?”
“我不甘心。”李子仁看着陶启的眼睛,被诱出了心里话。“我……”
“你不甘心你的父母无故被杀,你不甘心无辜人平白遭灾,你不甘心放这世道浑浑噩噩,你不甘心就只做一个散仙。对吗?”陶启顺着李子仁的话说。“然后你发现,你自己正在逐利。”
李子仁低下了头,随后四周沉寂。半晌之后,李子仁轻声回答:“是。”
是时,春风吹起三两桃花瓣,落到陶启和李子仁的头上。陶启轻轻捉走李子仁头上的花屑:“傻孩子。”
“我再来问你,假若你见到一桩不平事,于是你不遮不掩上门打人将这一干恶霸全都杀了个干净。”陶启凑近李子仁眼前。“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又或者你按下不表暗中交付有司以律法量之,将他们收入刑狱。”陶启顿了顿。“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李子仁被问住了,垂眸思考,须臾后他摇了摇头:“不曾。”
“为何?”陶启追问。
“恶事发生便有无辜之人落难。他们为何要受这样的苦?即便肇事之人偿还罪业,逝去之人不会回返,体肤之痛不会复原。客观存在不会消去痕迹,唯独留下……”李子仁答。
“仇怨。”李子仁望向天空。“义父想说,这就是天道吗?”
“你以为呢?”陶启不答反问。
“这世道不该这样……为何要生出歹人,为何要人枉受仇怨!我不服!”李子仁对天质问。
“你不是不服。”陶启引着李子仁看向地面,落下的桃花沉在土里。“你看树下是白骨还是花泥?”
“……义父想说放下后才知这是天理轮回,自有定数吗?”李子仁失落道。
陶启摇了摇头:“你见它是白骨,它便是白骨。你看它是花泥,它便是花泥。你现在看这树下的,是什么?”
“是白骨……也是花泥……”李子仁不解,神思有些飘散。
陶启又摇了摇头,他伸手敲了敲李子仁的脑袋:“它们还是桃花,傻乌鸦。”
被陶启一敲,李子仁一精神,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陶启。这只大猫咪怎么能这样戏耍他?李子仁想要反驳,这样的念头意外驱散了迷障。他说不出话,事实如板上的钉子摆在他的面前,树下的桃花有的是浅红,有的是艳粉,但它们此刻都好好盛开着,实在称不上是一具死尸也没有化为春泥。它们依旧还是桃花本身。就像是一团乱麻之中,有人精准抽出一根纠缠不清不见头尾的细绳,所有的绳结开始散开,线索纷纷扭转,最后还原成为自己本身。
“你看到了什么?”陶启这一次的提问尤为温暖。
李子仁被这一问加陶启牵手一引,终于看到了满园的好景致。新芽才出,桃红朵朵,飞鸟与蝴蝶在园中嬉闹。
“这世道确实不好,但也不全是不好吧?”陶启笑着。
李子仁被问住了。
“诚然,花谢之后这里可能会突遭祸事,走了水着了火倒了大霉。我们这些仙家或许能救,或许想救但力所不及,都是未知之数。这里确实可能成为一片焦土。”陶启环视桃园。“届时你说这天道为何让这等好风景枉遭横祸确实有几分道理。可眼下什么都还未发生,你就这样感叹,不是为父我说,属实是有点乌鸦嘴了。”
“你?”李子仁知道自己被逗了,一股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又看到陶启呼呼笑得很大声,也跟着被逗笑了,他也说不准是被陶启还是被自己惹的。
“你是只聪明的乌鸦,人都说乌鸦多智。不必我多说,道理你也都明白。”陶启平静下来后再次摸了摸李子仁的头,捋了捋他的头发。
“现下,你看到了什么?”陶启重新发问,眼含笑意看着李子仁。
李子仁也看着陶启的眼睛:“我自己。”陶启的鸳鸯眼里不是桃树,而是李子仁自己的倒影。
“你年纪尚小,前路漫漫。你与来时已然不同,再过几年便会变个模样。”陶启笑着。“今日我带你来看了这片桃园。他日这里真要是走了水,以你的性子定然会拼上性命把这里护住。”
“今日以你的道行,想让这里一花不落属实是为难你了。”陶启摇了摇头,精准捉住了李子仁作为反击而丢来的桃花。“但再过几年,便不同了。你灵根本就主水,天赋也高,老师也好。到那时候我敢说根本无人能在这片桃园放火。”
“到那时,天道就此昭彰了吗?”陶启再问。
春风拂过李子仁的脸颊,吹过他的发丝:“那现在……”
“为何要将远超自身勇力之物提前放在肩上?”陶启捉准了机会,捏了捏李子仁的脸。“这世道本没有什么座次。不过先来后到而已。我比你先来,先见这个桃园,先在此撒欢寻乐,先松土施肥浇水剪枝,如此而已。”
“你……”李子仁望着陶启。
陶启看李子仁正入迷,确认他绝没有把自己当作义父。
游园过后,李子仁又与刘昶交手了一次。虽说李子仁依然大败而归,但刘昶与陶启交账时,陶启问了一句。
“气息平稳,武艺见长。”刘昶从新一年的账单赤字里得了个闲。
陶启笑了笑,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真是好茶。”
刘昶跟着喝了一口,由于水里没味,提起茶壶盖子看了一眼,里头装的其实是白水。
“……到底是怎么把钱花到茶都买不起的。”李子仁看着苏师姐递来的财政年报正在无奈。
*虽然落地实装的是二设,但是是建立在本家世界观下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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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
在沿海地区被灾难毁坏过后的土地上重新建立的疗养所,受灾害余温的影响,即使是无云无雾的天气里也一直看不到“太阳”或是“月亮”,这个地方的时间像是一直被定格在了黎明,能看见的只有地平与海平线两端熹微的光。
但就是这样像是“将醒未醒时”的环境正适合用于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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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治对象】
因恶梦困扰至严重影响现实生活的人
虽然偶尔做恶梦是常事,但这里的收治对象特指被“梦魇”纠缠的人。因曾经做过相当不当的事情而被利用扩大了负罪感抑或是他人的憎恨,通常被纠缠的人会持续精神衰弱下去直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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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姆莱斯疗养所】
虽然说是收容所,但是除去最主要的本院建筑之外,整个地方的范围大小大概是个“镇”的程度。
院长兼主治医生只有一人。被完全包裹在衣物和覆面下的护工们人数不详,平时几乎找不到护工的存在,但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又会第一时间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
除此之外的就都是些为了活命而来“求医”的人。
不会被过问自己曾经的职业身份背景,也不需要承担费用,甚至可以选择“定居”,理论上严重到需要来这里求医的人性质恶劣到无可救药,被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就像是没有监管和铁栏的自由的监狱,但疗养所这片地方的氛围始终很“安静”。来的人一直有,走的人似乎没怎么见到过,但整个地区的人数似乎一直维持在一定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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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者】
求医者几乎皆为性质恶劣的流犯。直接点说就是诸如一些杀人犯、走私者、流寇等人员。
梦魇实为带有悲悯性质的异象,会被梦魇缠身并不无辜。
【所谓的医治】
除去刚就医时没有理由的采血,几乎没有其他的“医治”行为,只是住在这里,享有这里的资源然后生活。所以这里并不叫医院而是疗养所。
“似乎只是在这里生活,在更舒适的环境放松下来后,就能摆脱梦魇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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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姆莱斯的实质】
人们在这里摆脱噩梦后得到了精神的安定,但也因逐渐稀薄无梦的“精神”而死去。并且连肉体都不会剩下。
用水库来比做人们的精神世界的话,梦魇的行为是像暴雨一样从外在水库里掀起海啸程度的动静,卷姆莱斯则是包裹了水库后从抽水,日复一日的平静下水位下降,直到见底,一滴不剩。
虽然求医者性质恶劣,也有不少动过例如打砸烧抢这样那样的心思。但多余的想法通常意味着精神状态的“康复”(回光返照),所以一般在实施之前就消失出院(死去)了。
窗外电闪雷鸣,船只下沉的刹那,杨承圭借着这摇晃的瞬间,向前一步,试图靠她更近。一片漆黑中,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光芒并不能让唐挽看清他的眼神,混沌的,或者迷茫的,她只觉得很陌生,又莫名感到悲伤,可她分明从未了解过他,为何会生出如此复杂的情绪来?她无法理解。
杨承圭伸出手,意图那般明显,唐挽知道,自己应该避开、应该拒绝,可她却仿佛被不知生自何处的情愫蛊惑,忘记了如何躲闪,任由他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他的指尖点在她紧攥成拳的手背,隐约可见松动的意图,于是他用叹息般的语气道:“我何曾阻止过你。”
是了,唐挽想到他们为数不多共同度过的时光,杨承圭从未干涉过她那些在父亲母亲眼中离经叛道的行为,他从来不会说不,也不会认为她奇怪。父亲指责她的时候,杨承圭往往都在场,他会试图让自己变得透明、无人在意,可唐挽总免不了被拿来与他相提并论,在父亲的指责声里,那是杨承圭唯一一次出言反对在家里堪称一手遮天的男人。
那天傍晚,他们在花园里相遇,杨承圭带来了符合她口味的糕点,彼时唐挽对他仍旧抗拒,认为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家、所有人都喜爱他的少年不安好心,但因为他白天的那些话,态度不由也软和了几分,默认他坐在自己身边。泉眼无声,檐楹落于明镜,几乎要烧起来的天空把一切都染红,杨承圭轻声对她说,阿挽,你要做你自己。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首柱荡开湖面的波纹,轻轻的碰撞唤回唐挽走丢的思绪,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杨承圭是极其善于用谎言掩盖真实想法的怪物,是危险的,是疯子,她不能信他。于是她迅速抽回手:“你也没资格阻止我。”
“航行的这两天,你可曾看见什么?”杨承圭似是料到她会如此行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有下船的人擦肩而过,他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同样未有行动意图的女人,“此地与世隔绝,更是与人类社会不同,阿挽,若是迈出这一步,便当真无法回头了。”他看向身后,“你瞧见那花了吗?”
“花?什么花?”
杨承圭摇了摇头,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朵白色的花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上仿若沾着露水,又好似绝望之人的眼泪,他俯下身,靠近她,试图将那朵花轻轻别在唐挽的耳后。
“簪花作信,仙缘降临,保我平安,佑我长寿……”他忽地笑起来,只是这一次,却透露出些许的的冷意,就连那原本一直微笑着的眼睛也失了如沐春风的温度,“就像这样——”
“啪”地一声,唐挽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后退半步,任由那朵花跌落在地:“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花虽好看,但却不一定适合。”他弯下腰,捡起那朵被地面弄脏的花,在唐挽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把花瓣撕下来,他把花瓣揉成一团,揉得粉碎,往海边洒去,恍惚间如同落雪柳絮,飘在澄澈透明的海面上,露出里面漆黑得可怕的花蕊,“就像这朵花一样,里外截然不同,若仅有一面之缘,谁能看透?”
“你不想我来,不想我登船,还在此刻阻止我上岸。”唐挽看着他,“与你有关,还是与他们有关?事已至此,我没有回头路。”
“我说我不想,你就会听么?”杨承圭笑道,“你是如此固执的人。”
她越过他,越过后续的人群,径直往前方走去:“这是我的事,我不可能半途而废。”顿了顿,又回过头,“若这是你的劝告,我会记住,但不会听。”
莫弗 morpho
商会的小少爷,目前在「学院」求学。
说求学委实是一种美化,小少爷从小到大气走的老师足够养活一个心理咨询师。
富裕的家庭,温柔的哥哥,还有个黑市的洒脱表姐,父母的缺位并没有给莫弗带来太多的负面影响,偶尔他会去地下室的小窗外放一束新摘的花,据哥哥说母亲生前很喜欢这个。而父亲,他隐约理解这位中年丧妻的男人,也为此感到悲伤,但不可否认的是父亲确实在他的童年缺位,甚至很多年两人都很少见面,所以他不怎么关心父亲,俩人像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偶尔在他哥去地下室看望父亲时,他会委托哥哥给父亲带点新买的茶,据说父亲喜欢这个。曾经完整的四口之家定格在泛黄的旧相册里,被父亲带去了地下室,只有他哥屋里还有一张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家庭合照,边缘磨成了白色,硬挺的相纸快要变成柔软的布料。
莫弗最亲近的是他哥,毕竟是被哥带大的。哥哥刚成年就一人扛起了家族重任,莫弗还年少,想帮忙也帮不上,背着他哥偷偷跑去黑市找他姐,哥从来不管他旁听商会各项事宜,只不让他插手,所以他想着或许黑市那边可以帮到他哥。那时候他表姐还没接管黑市,被她爹放养,听他说明来意后长剑一收,说行啊先来和你姐姐过两招,我教你点防身的,下次惹事了自己解决也算帮你哥的忙。
莫弗就在黑市呆了一段时间,他哥刚接手商会,各项事务都不熟悉,等稳定了之后哥发现家里收到了很多关于莫弗的控诉,哥回想了一下弟弟在自己面前乖乖巧巧的样子,认为这些控诉和黑市某人脱不了干系。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莫弗跟着他姐学武,长剑使不惯就换了把短刀,加上他哥教他法术,莫弗玩厌了就把法术和短刀合在一起打,一边炸闪光弹(这真的不怪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的人放法术的时候都会发出闪光)一边舞着自创的王八刀法(他姐取的名),给他姐气的经常拿刀鞘敲他脑壳。俩人都无所事事,成天除了气跑老师气死叔父就是翻墙出去惹祸。莫弗对他哥乖乖巧巧,对着除他哥之外的人,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小少爷气质就压不住了。黑市本就没什么规矩,莫弗学着他姐腰上别着把短刀,昂首挺胸绕着黑市跑,有什么看不惯的就上去搞事。不过也没少吃亏,不想让哥知道就去找他姐,俩人一块打架,一块鼻青脸肿回家。
莫弗在黑市见识了赌场里疯狂的赌徒,地下搏斗场狂热的观众,以及商贩们偷奸耍滑偷偷吃回扣的小伎俩,这些都很有意思,并且与他之前接触的世界截然不同。黑市成了莫弗特殊的老师,除了学会打架,还学会了不少被大人物们唾弃的小小把戏。他哥终于坐稳商会主事的位置后来黑市接人,莫弗把短刀一收,一脚踢开地上软成烂泥的人,再拍拍衣摆上的灰,对着他哥又是乖巧听话的好弟弟。
莫弗很会识人眼色,也很会用特殊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在家里他是最小的孩子,会被哥哥被管家被佣人们偏爱,于是他在他们面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骄横——不至于给大家添太多麻烦,但确实会闹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活跃一下这座老宅里冷清的气氛。他姐被拘束在家里没什么机会大展身手,他就以十分嚣张的态度闯进他叔父家拖着他姐出去闹事。他坦然接受大家对他的喜爱,然后用让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回报他们。
回家之后哥也开始教莫弗更多法术,包括家族流传下来的精神术法和封印术法。这特殊的精神术法在每个人身上的体现都不同,他哥的术法毫无攻击性,而莫弗的术法则完全相反,他可以无声无息杀死一个人而不引起别人注意。这还蛮危险,哥有点担心莫弗凭着性子闯祸,但莫弗在良好的上流家教与混乱的黑市法则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点,大多数时候他只会拿这个术法让人小小的晃神,好让他实施恶作剧。
莫弗隐约觉得哥哥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哥哥告知了他家族血脉的秘密,但又说的模糊,只说家族是逃亡到了此地,但为什么逃亡却没有说。莫弗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把这事暗暗记下,反正天塌下来有他哥顶着。
但他哥也有顶不住的一天。父亲隐藏在地下室的秘密被曝光,叔父虎视眈眈想要以此为把柄威胁他哥。莫弗被他哥掩护着去往地下室二层,看到了静静睡在床上的母亲,和悬在屋子里的一片龙鳞。
母亲和相片里一样美丽,淡金色的长发温柔的搭在枕头上,再顺着枕头的弧度垂在床单上,手里握着他放在地下室小窗前的花束,龙鳞漂浮在半空,源源不断为这幅躯体输送魔力。莫弗尽力记住母亲的样貌,然后取走了龙鳞。
这片龙鳞是庇佑家族的力量来源,蕴含着几乎无限的魔力,但只有家族直系血脉才能催动龙鳞的魔力。这就是家族的秘宝,血脉的秘密。
他哥的吩咐是用教过的那个封印术法封印龙鳞,然后带出来给他,销毁所谓把柄,叔父再怎么闹,最终也只能滚回他的黑市。封印后龙鳞的力量会被大幅削弱,当然不足以留下一具早该腐烂的躯体。封印术法完成的瞬间,床上原本静静睡着的人化作了一具枯骨。还好父亲不在,不然看了得发疯。莫弗离开前又加了一层封印锁住了地下室,他想不管怎样,父亲应该希望由自己结束这间地下室的使命。
他哥不擅长打架,但好在擅长谈判,趁谈判中场休息时莫弗迅速把龙鳞交给了他哥,哥捣鼓了一阵,在下半场谈判开始前将龙鳞丢进准备已久的结界,并嘱托莫弗离开这里。他教给莫弗的封印术法是他早些年和别人研究出的,与一般封印术的不同之处只有一个:谁封印,只能谁解除。
莫弗是解开封印的钥匙,龙鳞的秘密已经被叔父知晓,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流传出去,那么唯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钥匙藏起来,只有锁在箱子里的宝物才对谁都没有价值。
护送他离开的是他姐——现在是黑市的大小姐。大小姐和他爹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有机会看她爹吃瘪自然是乐意至极。两人穿过无数结界,在某个深夜来到了「学院」。
说是求学,实则避难。莫弗谨记他哥的吩咐,安安稳稳在「学院」待下。这里不同于商会,也不同于黑市,对求知的极度放任给了莫弗发泄不安的出口,于是很快,大家都知道学院新来了一个会拿闪光弹炸结界,躲在树顶抓蝴蝶,拿恶作剧把老师气的跳脚的新生。
“嗯呐,是我送的东西。啊?我只是把染发剂放在护发素瓶子里,而且那牌子确实是我以前用过的。噢,你说为什么染发剂不在染发剂瓶子里,前两天缺瓶子装试验品,我就把染发剂瓶子拆下来了嘛。”
解红臾下山后三次被骗光盘缠。
第一次是一名老媪,趁解红臾不注意咣啷一声倒在他身前,声称他撞到人了要他赔钱。
解红臾没有感受到撞人的力道,但是考虑到自己可能天赋异禀无意间练成了什么体外护罩,谨慎起见,他按照对方的要求礼貌地进行了赔偿。
老媪走后,旁边买水果的小贩告诉解红臾:那老媪是个惯犯,他这是被骗钱了。
解红臾很感动,也很疑惑,他问:那她骗我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贩支支吾吾道:她有个疯儿子,我不敢惹她。
第二次说一名江湖骗子,扮作道人的模样,说解红臾三天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为了消灾,解红臾交出了身上的全部钱财。
三天后,解红臾无意间看到假道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街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说他骗了不该骗的人,被教训了。
解红臾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本着一颗善心,他还是挤过人群,把道人背到了医馆,还用这几天他刚赚到的钱垫付了医药费。
假道人哭得泪眼模糊,含糊地不断重复对不起。
第三次是一个小乞丐,他抱着解红臾的大腿,声泪俱下。他说自己的娘病地要死了,但是他没有钱买药。
大善人解立即红臾倾囊相助。
当天中午解红臾就看到小乞丐在街边买了一堆肉包子,还分了一半给狗。
解红臾手中的饼顿时不香了。
他抓住小乞丐,问他原由。小乞丐本来嘴硬不说,用连鞘的静水打两下手板,哭着什么都招了。
他的娘真的生了重病,只不过已经病死了。
他的娘亲生病间,爹爹去仙岛求药,只不过路途遥远,直到娘亲咽气也没赶回来。
娘亲走后,邻里看他只剩一个孤儿,便抢占了他家的房屋和财产。此后他和他家的大黄狗在街头相依为命,只盼望爹爹早日回来,免他流离之苦。
谁知道他爹爹回来后,竟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认她这个女儿,还同在仙岛认识的刘家小姐结了亲。
此后小乞丐只能乞讨些钱财为生,他和每个外地人都说一遍娘亲病重的故事,时常能得到好多钱。这伎俩他熟悉,因为在娘亲最后的时日里,他就是这般央求大街上的每一个人的。
解红臾沉默良久,揉了揉小乞丐脏兮兮的头,道:我给你盖一个新的家吧。
解红臾很会盖房子,山上的老宅都是他维护的。
他领小乞丐到野外无主之地,建了一座小木屋。他觉得亲手搭建的房子非常好,旅程到这结束也不错,以后他可以和小乞丐相依为命。小乞丐根骨不错,练武也合适,以后她要是同意,也可以带她回山上,山上的房子更大。
——小乞丐将看不清面貌的脏脸洗干净后,解红臾才发现她是一个小女孩。
解红臾和小乞丐在这新房子里住下。解红臾偶尔做些木雕,样式精美,小乞丐会将它们拿去市场卖,然后带几个肉包子回来。
有一天,他发现小乞丐回来后面色有些怪异。仔细一看,原是她用赚到的钱买了一些胭脂水粉,胡乱地涂到了脸上。
感受到解红臾的注视,小乞丐辩解:“如果我看起来更好看一些,愿意买我们木雕的人就会变多了!”
说完后,她又丧气了:“不好看吗?”
解红臾笑了,他将小乞丐洗得柔柔顺顺的头发又揉乱,夸赞道:“很可爱。”
在山上时他是最小的,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照顾比自己小的人,像获得了一个妹妹。
很新奇的体验,感觉不错。
小乞丐不喜欢和他学练武,但是喜欢和他学木雕。她雕了很多大黄狗,卧着的,跑着的,坐着都。她雕的大黄狗很丑,卖不出去,所以她全部送给了解红臾,要他珍藏。
解红臾珍而重之。
一天,小乞丐照往常一样,带着解红臾做得木雕去集市卖。但是到了傍晚,她还是没有回来。
解红臾疑惑,进城找她找不见。到处打听后才得知,她的大黄狗被狗贩子抓走了,她想去把她的狗偷回来,结果被狗贩子发现,将她打死了。
解红臾最终找到的只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解红臾将小乞丐的尸体带回了他们刚建好不久的小木屋,埋葬在了小木屋周围。
他很喜欢修房子,因为他的师父很会修房子,他觉得房子修得好就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但是他修过的房子,最后都只剩下了房子。
或许他天生不适合修房子。
解红臾亲手烧掉了这座小木屋。
复活亡者是炼金术一直以来的追求之一,无数炼金术师前仆后继在这条道路上只求能达成完美的复活。
然而目前为止,不是复活出来的是没有灵魂的丧尸,就是拥有灵魂的尸体无法行动,只能一直被锁在躯壳中眼睁睁等着腐烂或灵魂自己消磨殆尽,堪称生不如死。
世界上目前唯一的炼金术复活案例是「学院」的「学科」之一,「曜变银河」莫洛斯·奈提,由同样身为「学科」的「箱庭旅者」月读弥社制造。
但炼金术「复活」并未成功,莫洛斯这一案例不具有复现性。
除了制造出性能严苛到完美接近人类的人造人躯壳外,这份躯壳还需要正巧能共鸣捕捉到一个完美契合的灵魂,而这个灵魂还必须有足够强的生命力,即堪称异常的魔力容量来激活躯壳上撰写的法术,从而自环境中吸取生命来避开第二禁忌,最后,这个灵魂还需要能获得世界的认可——必须与曾经守护世界的三大家族关系匪浅。
异常如「箱庭旅者」也承认,「曜变银河」的成功异常到刻意,不得不怀疑这是世界故意促成的结果。
法则管制下,外界对炼金术「复活」的追求仍在继续,而又一次窥探到世界意志的「学院」则决定暂且不再推进这方面研究。
「禁忌」
这个世界上存在三大禁忌。
其一,时间不可逆流。
其二,生命不可停滞。
其三,秩序不可崩溃。
这三大禁忌最初由谁,从哪里,出于什么目的提出早已不可考,目前已知最早的记录来自公元前一处古塔遗迹中的石碑。
奇妙的是,这三大禁忌不论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类似的传承,可以说现代的一切理论发展在这三大禁忌之上。
这三大禁忌中,第三条是最让人费解的。
比起时间和生命,唯独秩序的概念并非固定,而至今人们尚未发现这「秩序」指代的究竟为何物,近年来有一种崭新的看法,认为这个「秩序」就是指三大禁忌本身,而某些数学家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讽刺的是,最早被排除出指代「秩序」的是和平。
至今并非无人去触犯禁忌,而是无人能触犯禁忌。
这三大禁忌比起制约,更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据说真正能触犯禁忌的存在会被世界抹除,至于抹除意味着死亡,虚空,还是另一种方式终结,尚且不得而知。
「第三禁忌」
众多学者认为第二禁忌指的是复活法术,事实上至今为止尚且还没有严格意义上成功的复活法术,据「学院」禁书库记载,献祭生命复活另一个生命是最常见复活法术范式,然而这种方式只是将生命转移了容器,比起停滞反而更趋向流动。
月读弥社是目前唯一真正触犯了第二禁忌的存在,问题不是「不死」,而是他达成「不死」的方式。
固然存在堪比不死者的各类长生种、人造人以及特殊能力者,然而人造人的思维逻辑依靠创造者的生命,物质材料也终有崩坏的一天,长生种和特殊能力者耗尽生命也终将回归世界,尽管可能表现为精神崩溃后放弃生命。
过程漫长,生命却并非停滞。
月读弥社的「不死」只是他触犯禁忌的副产物。
他来自一片据称受到神明庇护的土地,而他的宗族世代管理着一处神社。每隔五百年,宗族会选定一名成员举行祭神仪式,来换取神明下一个五百年的庇护。
月读弥社是被选定的祭品,然而他在将生命供奉给神明的繁杂仪式中,修改了供奉的对象。这个仪式不仅包括能绘制出来修改的法阵,亦包括行为举止、着装甚至举行仪式的建筑本身方方面面,没有人知道年幼的他是如何在这之中准确的找到了「神明」的位置,修改成了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为了不死之身,而畏惧复活怪物的虔诚宗族毫不犹豫的将他驱逐流放。
唯有一直注视着世界的恒古巨物意识到,这一刻少年达成了什么样的伟业,制造了什么样的灾难。
他通过将自己献祭给自己达成了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循环,第二禁忌,「生命的停滞」。
更恐怖的是,那繁杂的仪式被他简化成了能轻易实现的某种东西。
在此之前似乎无人意识到,禁忌并非无法触犯,正相反,可以轻易触犯而造成的后果过于严重,才会被不约而同的视为禁忌抹除。
出于实验性质,月读弥社离开宗族后立刻被监视已久的「学院长」亲自接入「学院」进行教导。为了维护秩序的稳定,世界本该立刻将他抹除,然而恒古巨物的介入使得秩序并未受到威胁,反而更加趋向于稳定。
世界默许了他的存在。
「学院」由此获得了「箱庭旅者」这一异才,以及一个更为重要的,涉及到世界本质的信息。
最不可名状的「第三禁忌」才是一切禁忌的起源。
写完脚本感觉自己画不完了紧急变文,剩下的部分尽量画一下55555………………【小黑人奋笔疾书.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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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客官小心足下,板子放稳了再上,别挤啊,仔细别跌跤啰。”李谋放下他这一侧的艞板,已有好多人忙不迭要下船,他吆喝了两声,自己先快步跳上到岸去。
他其实并非这艘船的船工,不过如此多的船客,谁又分得清谁在哪艘船上做什么工,总归不耽搁大伙儿下船就成,加之停船下客的事儿他本就熟稔,倒是应了先前与商溪扯的谎。
周边已围了好些形容妍丽的鱼仙迎迓,手里捧着花的,恨不得一人一朵簪满了,嬉笑声如银铃翻滚,叫人春心几荡。
李谋一只脚踩在白岛的石礁上,一只脚踏在水里,站在艞板稍矮的位置,艞板和岸中间还有一道半步长的间隙,他帮着将年老年少行动不便的乘客逐个拉到岸上,余光从压得极低的斗笠底下打量着从船舱里的人鱼贯而出的其他人。
一个、两个、三个……
身旁走过的人呼吸沉稳,显然又是个练家子,一把捕役的铁尺持在手中,仔细一瞧,竟还是个女子。
就这多瞥了一眼的功夫,对方似已觉察,侧头一扫,目光锐如鹰隼,绝非好惹的主儿。“好毒的招子。”李谋心中暗叹,即刻敛了气息,如若无知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后头一位老太拉上岸来。
官府能查到此地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今年登岛的朝廷耳目人数众多,且明目张胆,大有一显圣威的意思。算上那个姓商的狗官……李谋点了点下巴,明面上能瞧得出来的至少有六人,帮中弟兄这些日多半也都该登岛了,须得找个时机碰头,提醒他们莫生无用事端,也好顺便对一对几人记录的航线,推出前往白岛的具体航路。
上一回他登岛时已然发现,虽然几次对夜间星象的观测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也只能初步推断出白岛应该不具备在海面上自由漂移的可能。哪怕最终目的地得以确认,帮中弟兄派出的船只却无一能成功抵达的,只怕不按照几处码头驶出的白船行走的路线走,决计没有摸到白岛所在的可能。
不过这也只是李谋自己的推测,毕竟……
哗——
船客已经全部下船了,待到艞板收起,白波潺湲,那白船沉默无言地退回深水区,似有生命一般,缓缓没入海中。
即刻有没有走远的人惊呼起来,只道这白船一沉,人可要回不去陆地了,当即又有了然情况的人解释原委,先前的人才又惧又忧地离开码头,一番喧闹,码头上原本拥挤的人群又散去了一些。
虽不是头一遭见这景致,李谋无端想,这白船倒似乎潜游海中的白鲸,其来去,正如仙人驾鹤。若不是去年登白岛时已见过各类奇诡怪事,他定然也得扎在原地惊疑半宿,只是这仙岛之上值得人讶异的东西太多,不一而足,却没有功夫让吃惊给耽搁了。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就如大暑之前早就有人候在顺水客栈一样,早在白船抵岸之前,岛上的鱼仙们和岛民已经早早筹措着露天仙市。此集市承一“仙”字,自然与旱地上的大为不同,场地由深浅不一的水塘构成,如天雨落珠造就的奇景,深处够不到脚,浅处不过一捧尔尔,大多直没腰际,于人于鱼而言皆是合适的深度,其间小道浮桥纵横,以便登岛游人驻足。
拨开白沙与稻田,从登岸处到此地的一条水道,树杈似的向后四散开去,是此仙市必经、也是最显眼的位置,若在寻常市镇,这定然是赁金最高的黄金地段,不过鱼仙大多不屑于人类这一套买卖逻辑,不较成本,不计得失。是故虽然是在各条水道交汇的要冲,却也没有如汴梁虹桥两端往来拥堵的盛况,只一派怡然自洽的闲趣。
这道上有一簇显眼的红色珊瑚枝,鱼仙十六一早就选中了这个既遮阳又避风的顶好位置,她面前漂了一片足有展臂宽的荷叶,顶着只圆形篾篮,上面盛着各色珍珠宝货。
她几乎年年都会参加仙市,以期易得陆地上人们捎来的珍奇玩意儿。金银打的手钏饰品她最嗜爱,精雕细刻的玉簪挂坠她瞧着也欢喜。鱼仙的手虽然与人类大致无异,但因为常在水中活动,曲张有限,不及人类灵活,更别提许多金银饰品需要淬火加工,添加其他的矿石材料来增加硬度,鱼仙大多惧火,这事儿光听起来便是一件遥不可及的苦差。
十六心思还在各种还未谋面的宝贝上乱飞,惊觉跟前浮桥下沉少许,原是桥上来了一人。
李谋去年仙市开张时见过这鱼仙十六,以物易物得了不少实惠,是故一眼就认出了她。哪想鱼仙如十六看人,只觉得某甲某乙某丁俱长得别无二致,面前这个李某或是王某自然也是瞧不出区别的长相,遂一脸茫然招呼道:“郎君,欢迎欢迎,可是来挑货?”
对方这显然是不记得自己了,李谋哭笑不得,蹲下身,揖了一揖,尽量放低视平线以示谦恭:“去年大暑,小人找您换过一斗珍珠。上仙可还有印象?”
十六在水里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尾巴:“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何?今年可有什么收获?”
十六听到收获这个词,才从记忆的旮旯里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忙点头道:“是了是了,婶婶说是大丰收,说今年还要再寻个机会讨一些来,你就自个上门了。”
“如此甚好,小人早就备着了。”李谋微眯着眼,方从怀中摸出数枚油纸包,不过是两指宽大小,摊开,里面是一粒粒芝麻大小的种子,“此番特意挑选的耐盐耐湿的品种,有一些是近年新从西域传入的。何况岛上众仙爱花尤甚,长成了,定叫大伙儿都欢喜。小人这儿价格素来公道,上仙今年不若换一些走,待立秋一过可就寻不着了。”李谋嘴上抹腻,心下算盘打得清楚,好些蔬菜瓜果的作物一年只结一次果,今年若没人捎带上岛,那一整年都是供不应求,寻常鱼仙或许是吃不惯这些人类的食物,但这白岛上还住着好些个吃五谷食杂粮的普通人呢。
“怎么卖,一颗珍珠换一粒种子?”十六扫了一眼这些种子,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受婶婶所托——当然这个婶婶也并不是真的婶婶,只是个关系相好的付心人长辈。她本来只想随便换一些种子来拿去应付婶婶了事,忽地想到先前婶婶叮嘱过,人类大多阴险狡诈,专门哄骗鱼仙做些亏本买卖,连忙敛了面上神色,鼓起腮帮作态道,“是婶婶想要的,我可没兴趣,只是卖她个人情。婶婶上回就说与你换得不公道,欺负我们没上过岸呢,那么大一颗珍珠,换这么小一颗种子,这些珍珠,都是白给。亏亏亏,亏大啦。”
“哎,珍珠埋进土里明年还是一颗珍珠。种子埋进土里明年可不止一粒种子。不公道又是从何讲起,分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李谋佯装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遂又摇头,“上仙人美心善,叫小人吃一点亏,成全上仙美意原是应该。却不知上仙打算怎么个换法?”
十六压根不吃他这一套苦肉计:“婶婶说至多三颗珍珠兑一百粒种子,再多便不换了。”
“三兑一百,这余数不好算,不若五兑一百,于上仙于小人俱是方便。”李谋见这鱼仙今年竟是乖觉不少,嘴上一边讨价还价,手中一边将几包油纸包好的种子在席子底下混作一块,待两方都还到四兑一百谈成了买卖,复又取出,“小人这还有别的货品,这宝贝却不能轻易贱卖了,一粒至少值半升。”
十六美目一扫,除了一堆芝麻似的玩意儿再瞧不出其他,困惑道:“这不还是种子吗?”
“不然不然,这不是寻常种子,其名为‘期待’。”
“这‘期待’又是什么品种?”
“这却是不好说了。这枚种子能感念种植人的期待,其发芽、开花、结果全顺其所思所想,每粒种子种出的结果自然也都不尽相同,是故名为‘期待’,上仙如若不信,大可呼朋引伴一道来种,待开花结果,自能品出其中趣味,明白小人所言不假。”
十六本来对付心人摆弄的作物无甚兴趣,只知道在泥里放入一粒这种芝麻似的玩意儿,就能长出瓜果蔬菜来,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总归是一开始就料到;来年收获的。于是对这个能顺应自己期待长成不同东西的玩意儿倒是来了兴致,虽然没参透卑鄙的人类在之中耍了什么花枪,却也没将婶婶的忠告抛之脑后,谨慎问道:“这样好的东西,你又怎舍得拿来与人交换?”
李谋故意没急着回答,半晌才道:“做生意原就是这样,拿对自己来说不值钱的玩意儿换对对方来说不值钱玩意儿,两厢情愿两厢欢喜。说一句实在话,在小人这儿,‘期待’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愿用千金去求‘期待’的人却挨山塞海。即是此理。”
十六踌躇:“我确实有好些个朋友,一粒可不够,需得五粒……不,六粒!只是不知这些珍珠够不够换你这里的‘期待’,若不够的,我……”
十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珍珠,又不知盘计起了谁家的,还没想出个招儿,李谋已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
“不必上仙为此事费心,实不相瞒,小人正巧有一个忙想偏劳上仙。”李谋顿了顿,确认十六面上神色不疑有他,方才从怀里取出半个饼,“只这一事:如果有人愿意出一陌钱买这个饼,您就把饼卖给他。”
那饼已叫人啃了一半,甚至沾着灰尘土块,哪怕是饿死鬼也不稀罕吃的。十六颇为嫌恶地看了一眼,甚至不愿意用手去接:“这个饼都吃了一半,还在地上弄脏了,谁愿意买呀?”
李谋笑道:“呵呵,小人知道就是有这样的冤大头哩。“
“但你们的钱,又脏,还带着股鉄腥味儿,又臭,我不喜欢,我也不稀罕要。”
鱼仙素来没有使用人类货币的习惯,仙市以物易物,李谋自然知道这一百文钱于鱼仙儿而言乃是累赘,遂拱手道:“小人明白,隔几日小人再来寻您,用剩下这一包‘期待’换您手里这一陌钱,如此可好?”
先前李谋说一粒“期待”的种子价值半升珍珠,眼下这半个饼竟然值一整包的“期待”,十六掰着指头算了半宿,没算出这个饼值多少珍珠,总归是多得不计其数吧!她瞧来瞧去,却怎么也瞧不出这个饼有何特异之处,只道做了好划算一笔买卖,心下大喜,连忙点头道:“成成,那你就搁那儿吧。”
李谋知道她这是应下了帮这个忙,便将饼拿油纸垫上,放入十六面前的篾篮里,买卖仁义俱成,再三作揖以示感谢。
他出行之前已事先和帮中弟兄交代过,登了白岛之后,会在卖场最显眼的地方托人卖一个卖不出去的饼,里面夹了接头的信息。他算盘打得清楚,寻常游客自然不会画一百文冤枉钱去买这样的饼,只怕连问也不屑问,哪怕有岛上鱼仙好奇这个饼是什么来头,却也是多半是掏不出一百文铜钱的。
李谋谢过十六,正要离开,忽然瞧见十六那篾篮,腾空了珍珠,篮子底下还压着一块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的小珊瑚枝,约莫一指节大小,因形状有些别致,他不禁折返,伸手将其择出细看。
十六满心只求赶紧来一个卖饼的人买了饼,好去换那“期待”的种子,见他目光流连,似乎颇为中意这一小节珊瑚枝,便取了塞入他手里,罢罢手豪爽道:“这么小一枝,当个添头送你罢。”
李谋笑着接过,却摇了摇头,从布袋里取出三颗方才从十六处易得的珍珠:“小人做生意素来公道,还是退上仙三颗,拿来换它。”
这个大小的珊瑚指哪里值三颗珍珠?十六咕哝着,却见李谋已兀自将三颗珍珠放回自己面前的篾篮,一边说着“多谢上仙成人之美。”一边快步离去。
名词释义,但也和设定解释差不多。
可能后续会编辑补充一些涉及到的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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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带风暴】
指将区域地块变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环境的灾难。
“风暴”仅指其迅猛和破坏力等特点,实际降临呈现的形式包含但不限于暴风、海啸、沙尘暴、植株异样成长等。
而无人带类型又可大致分为以下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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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区块记忆影响的无人带:
无人带的变化最知名的特点之一: 像动物一般的区域“返祖”。会生成例如远古时期的原始森里等地貌,生成的环境依照该地区在多年之前曾经是怎么的地形环境。返祖无人带通常就意味着普通人类无法再次久留定居。 (区块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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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风暴影响更大的无人带
除了区域返祖之外,另一变化特点则更符合风暴的印象:如风暴一般无法预测地降临,并带来从未见过的事物。受风暴主要影响生成的无人带所展现的是违反以往所有常识和逻辑的景象,同时也是最未知的区域。相较于返祖的无人带,风暴无人带内的环境难以预测,但也存在可以适宜人驻留的地区(例如鹿角旋、眷姆莱斯疗养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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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拉卡综合症】
与其说是病症,但更像是某种诅咒。虽然群众的风头指向认为纳拉卡是归乡勘探队带回来的疾病,但是否真的有直接关联还没有任何证据。
而纳拉卡综合症分为了A型和B型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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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型综合症患者(早逝)
病发迅速,从发现到死去一般在几个月内,目前最长的纪录是一年。通常原因不是器官衰竭就是原本患者就存在的身体疾病恶化或隐患爆发。
但也有腹久见家族那样的特殊病例,其症状更像是某种缠绕在这一家族上的诅咒,家族成员无一例外呈现出早衰先逝的特点,发展到未期时人均寿命几乎只有40-45岁。(不是准确的数据,因为腹久见家族最终的覆灭并非因为纳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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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型综合症患者(不死)
患者拥有无法死去的特性。
同时伴随着其他不同的堪称为“诅咒”一般的症状。伴随着永生的寿命折磨患者一辈子。(例1:埃德加的伴随症状为由四肢未端向躯干、由体表向内会生长出细碎的晶体,需要定时剔除。否则持续放任生长下去,依照相关人士的判定最终会变成肉体被生长过度的晶体刺穿分裂,哪怕患者本人丧失行动能力和完整的身体,也依然会保持这样的姿态“活着”。)
相关延伸:
布达哈(僧):B型患者的结局之一,也算一种救赎。
凡姆鲁卡监狱:针对无法常规执行死刑的区犯患者而建立的监狱。
游尸:以丑陋不堪的姿态被凡姆鲁卡监狱流放至荒地的B型患者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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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带生命?】
在无人带诞生后出现的新的“生命”
大体可以分为因风暴而产生变化和影响的原生物种和新“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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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影响的原生物种:
现有的生物受风暴影响后发生的变化。
除人之外,返祖无人带的动植物会一并返祖,或异变成适合生活在此的身体构造。风暴无人带内的动物大多也会变化成更能适应于此的形态,但大多数生物的造型可能会超出人类的理解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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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
“无法评判他们还是否是生物,但唯一可知的是,这些是人曾经在城市中逐步遗弃之物所凝成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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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
“结晶。”
如前一条所言,是诞生自无人带的新的存在,很难评价其是否算得上是生命。而异象的类型又可以根据是否具有自主意识分为以下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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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主意识的异象
大多数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智能,拥有拟态为人的能力,并几乎都会本能一般渗入现存的人类聚落,成为其中一员在其中生活。无法单纯地用好坏善恶来定义他们的行为和目的。
(例空帕托、糸色堇等)
共同的特征是拟态时配有遮目的饰品或覆面,因为再如何接近于人,他们也无法完全还原人类的眼睛和灵魂。(但因为覆面类装备在当下已经成为大众穿着特色之一,所以也很难真的找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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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自主意识的异象
比起上面提及的可以以“个体”来作为单位的异象,这一类无自主意识的异象几乎不具有实际的形态。它们更像是某种束缚着一定范围区域的法则、规律、或是概念、诅咒等。
被规则型异象笼罩影响的地区依然适宜居住但绝不安全,也不稳定。通常被大部分人视作为“无人带延伸的触角”。 (例如森娑罗、惨末拟剧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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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探队】
以无人带为探索目标的职业。从无人带中回收的物品或是情报都具有极高的价值。现流行的勘探队大到训练有素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小到一些民间群众三三两两组成的小队。只要他们乐意,谁都能自称是勘探队。
而在历史上比较正式的官方的勘探队为归乡勘探队和晨曦班勘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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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勘探队
无人带稳定后,第一个切实探入到无人带内部并得到了实际成果的勘探队。
因为面对未知环境,赴死的成分占很大,所以编成人员混乱,多为走投无路之人。真正的核心人员寥寥无几,中途企图离开逃跑的人不在少数,对于其他人而言他们确实是逃离了视野范围,结局如何不得而知。(实为被指派的人员清理了,队员的结果除了顺利带回无人带信息情报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单从结果上看,归乡勘探队确实带来了真实可靠的情报和信息,在和无人带相关的空白页上增添了不少内容,同时也作为一个开端,便于后续更多的深入和指定相关计划与方向。
但从归乡幸存者成功回归,群众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纳拉卡综合症开始爆发。
开始有人指责这无解病症是归乡勘探队从无人带中携带回来的病毒,过激派则认为无人带风暴是天罚,从一开始就不该派遣勘探队,纳拉卡则是对他们更加严厉的惩罚。
至此,归乡勘探队被遣散,余下的队员也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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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班勘探队
实际上晨曦班在组建初期的想法是有违伦理的:在印证了年轻群体感染了纳拉卡后更容易成为B型患者,便产生了“是否可以利用B型患者不死的特性更好地在无人带进行长期活动”的设想。
晨曦班的编成人员筛选更加严格,正式队员对痛苦的耐受性更高,行动风格也无异于敢死队。在进行无人带勘探时,于中外围地带的活动顺利无比,直到他们一路挺进了无人带深处。
在涉入无人带深处后,晨曦班全员出现了“叠加感染症状”。如同遭到了无人带的拒绝一般,在叠加症状下的晨曝班如同活饵,被无人带生物分散,捕食。但纳拉卡的特性让他们无法死去,队员成为无限再生的食料,被撕裂,不同的意识分散于不同生物的腹中,被痛苦纠缠。
其中不少队员成功各自撤离回了不同的城市,但即便回到了城市他们的移动信号似乎也从未停下,仍在被追逐般持续逃亡。而同一时间里这些城市没有收到任何有疑似被无人带生物突袭入侵的信息。
队员信号与他们的生命相关,本应残忍地持续闪烁的信号点在某日开始逐步消失,从落单在无人带的信号点开始,散布在城市中逃亡的信号也依次消失,至少最后一个信号也消失了某个城市的边缘。该信号点和其他几个信号一起存活了很久,最终也如同疲惫了一般停下,随即便消失。
《爱情故事》
作者:魇
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
好吧,与其说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不如说是张樱成了女鬼的室友。直白地讲,那就是张樱现在住的一室一厅出租屋是个凶宅,里面有只自称“祝盈”,以年轻女孩形象出现的鬼。
张樱并没觉得住凶宅有什么问题,比起鬼,穷更可怕。再说祝盈虽然平时沉默寡言,整日都躲在厚重的白雾中,宛如一个无风飘荡的蚕茧,到底还是可以沟通的,更没表达过想加害张樱的意思。一人一鬼遵循默认的室友礼仪相处融洽,倒也不失为新时代的阴阳调和。
自打搬进来张樱就发现,人是没人来访,鬼倒是夜夜有鬼来寻。不过这找鬼来的鬼倒也没让张樱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是张樱过世的二大爷。二大爷生前是好人,死后因此成了鬼差。这工作虽说是吃公家饭旱涝保收,但遇到难缠的对象也是一脑门浆糊,绩效因此降低不说,加班费更是一分都没有。
祝盈就是那个难缠的。
二大爷天天来劝祝盈去地府报道,祝盈说世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为何你只盯着我一个。二大爷苦着脸继续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可你在我负责的片区我不管谁管。祝盈说那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总之梁山不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不走。二大爷继续苦着脸说那什么梁山也不是我片区的……一开始张樱搬着小板凳拿着薯片可乐蹲在客厅墙角听两鬼聊天,试图从零星片段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前尘往事,过了几天,她感觉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有点儿烦,又过了几天,张樱一咬牙分期了一款一千七百块的降噪耳机。
这天张樱熬夜改稿,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抬头发现是祝盈飘在眼前,脸附近的白雾散开了一点,一副想聊聊的样子。张樱摘了耳机环顾一圈,才发现二大爷没来。
“来了,又走了,要接一个二十一楼的老人家,没顾得上管我。”祝盈说。
“啊。”张樱答。
“我想请你帮我找梁山。”祝盈说。
张樱一愣,随即掏出包里的笔记本打开,摆出开选题会的阵仗打算记录。
“我和他一见钟情,当时我就知道我们互通心意后会有很多波折,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但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祝盈说,“我们感情确实很好,但一直磕磕绊绊,就算没有马文才,也有各种阻拦和压力……”
张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提炼关键词,只能干巴巴地看着祝盈一个鬼表演。
“后来我确诊了绝症,梁山决定跟我一同赴死。可我跳楼之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他人也不在,魂也不在。”
“身高体型外貌特征?”张樱一个没忍住,张嘴问祝盈。
“梁山很高,很帅。”祝盈说,“他真的像梁山伯一样……”
“工作单位?”张樱换了个角度。
“不知道。”
“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张樱挣扎着。
“不清楚。”
张樱沉默了。
“我也觉得我不该一直呆在这里,所以想拜托你去找他。”祝盈说,“毕竟祝英台应该跟梁山伯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女人。”
张樱想,如果能凶宅闹人,她确实很想闹一下。“我尽量帮你找。”她随口敷衍着,合上笔记本。“你为什么不去找二大——鬼差帮忙呢?”
“我怕梁山吃醋。”
张樱一口口水没咽好,呛了个半死。二大爷是肝癌没的,享年八十七岁,死前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市斤,瘦成一把骨头,脸上一堆褶子,那副音容笑貌最多能用“慈祥”来形容,跟普世男性特征沾边的大概只有性别。她正咳嗽,泪眼朦胧间瞥到阳台上飘下一个二大爷,双手一边一个攥着两个魂魄。
“二大爷。”张樱起立鞠躬。
“哼。”祝盈一扭头,用后背对着鬼差。
“你看看这是谁?”二大爷双手高举,俩魂魄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
张樱仔细打量,两个魂魄一老一少,都是男性。年轻的她不认识,年老的她有印象。有一次她出门取快递,结果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到门外,只能给有备用钥匙的朋友打电话求援。挂断后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便又只能蹲在楼梯口观赏空气。接着这位大爷就出现了,也在楼梯口蹲下来,摸出烟点上火低头开始嘬,想必是被大娘嫌弃味道重,出了家门才能抽。两人一人一边,宛如楼梯口的成对摆放的镇兽。
“是肺癌没的吗?”张樱指着老头问二大爷。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张樱说。
“这个,这个。”二大爷挥舞着年轻风筝,“哎那谁,祝英台!”
祝盈没好气地扭过身,忽然惊呼一声:“梁山!”
年轻风筝没反应,二大爷使劲晃晃他,又挡开扑过去的祝盈。“闺女,他根本不叫梁山呐。”
祝盈停了下来。
“哎,或者说,他不止叫梁山。”二大爷说。“如果姑娘姓朱,他就叫罗密欧;如果姑娘姓崔,他就叫张生。”
祝盈身周的白雾更浓了一点儿。
“这就是个四处吃软饭的,亏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姑娘,傻啊!你跳了楼,他扭头就跑,结果撞到这位大爷的侄女,又吃上了新鲜软饭。今天我来带这大爷走,发现这人跟你有些姻缘,又因为他已经在我的片区里了,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
祝盈没说话。
“姑娘,跟我走吧,为这种人不值得。”二大爷说,“你也没造什么孽,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我打听过了,那个叫什么“布偶”的品种猫还有三个名额,托送一个多好呢,一辈子不愁吃喝。”
祝盈走向“梁山”,周围白雾散开一些。二大爷识趣地把魂魄放下,揪着老头和张樱立在一起。二鬼一人看着白雾把祝英台和软饭男包裹在一起,然后散开,两只蝴蝶飞了出来,一闪,消失了。
“哎。”二大爷拍了拍脑门。
“这……这是……”张樱看着二大爷。
“大仇得报,走的快速通道。”二大爷说。“就是个形式,化成蚂蚱子蹦走也一样。”
张樱开始找薯片可乐,屁股自觉贴到小板凳上。
“这姑娘当初想积极治疗,预后其实挺好,不寻短见的话还真能再有个几十年阳寿。可这男人不停劝她自杀,自己也一起死,两人化蝶做来世夫妻。”二大爷说,“姑娘跳楼之后,男人带着她确诊时拿到的保险金就跑了,之后又勾搭上别家闺女,继续吃软饭。”
张樱觉得嘴里的薯片有点腥,这都什么纯情恋爱脑少女和贪财负心渣男的糟烂事。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解决了,这房子也不再是凶宅了,但你先别跟房东说,先原价住着,谁让他租的时候没告诉你这儿闹鬼呢!樱樱啊,照顾好自己,等你走的时候二大爷来接你。”
张樱赶紧放下零嘴儿起立恭送二大爷。
张樱把这件事梳理一通,脑补了些细节,编成故事投了稿。稿件未被采纳,回执里表示这种故事太不正能量,不适合刊登发表。她懒得再改,发在自己博客上。过了几天有留言说,这爱情故事写得真好,死了都要爱,嗑死我了。
一场葬礼
夏获无
当索卡尔书记官带着判决书来到我们阵地上的时候,巴勃罗·希斯里安已在两小时前牺牲。
我们为他找了一片小树林,就在离我们阵地不远的地方,我们挖出坑来,将他埋进去。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片树林,用来遮风挡雨或还嫌不够。我们只让希斯里安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短裤下葬,他的其他衣服虽然破旧,但对我们还有用;我们把他酒壶里最后一点酒洒进坑洞,但留下了酒壶;他的日记,连同夹在其中的两封信,由我代为保管,其中一封给代倌镇的娜雅诗卡,另一封给首都的索卡尔,下一次休整命令到来后我应该有机会把它们寄出去。
最后的最后,本该由我说几句悼词,这一直是我的任务,若是老团长还在,他一定会说:“说几句吧,大学生,说几句好听的,让大家记住希斯里安。”
但这一次安德列却抢着要说话。“希斯里安和李从来就不对付,他不会想听你说话的,”安德列带着怎么也改不掉的南部乡下口音说道,“我想说两句。”于是他站在尸体面前开始沉默,我们所有人也一起沉默,一起盯着希斯里安那张被打烂的脸,一颗子弹正正地打穿了他的右脸颊。
终于安德列耷拉下肩膀,泄了气一般地嘟囔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皮埃蒙特连长——现在是代理团长——走过去拍了拍安德列的肩膀,带头开始向坑里填土。我们每个人都去轻轻拍了拍他,安德列还只有十六岁,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
希斯里安的尸体逐渐被掩埋,一捧捧的泥土盖住了他的脸,他的身体,最后盖成了一个坟包。我边填土,边思考着希斯里安。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两个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我们之间存在争吵是再正常不过的,尽管希斯里安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的样子,他留着一脸连鬓的大胡子,行为粗鲁,和山民们倒是能打成一团。我与希斯里安之间的那些争论,完全是原则性的问题,他总是不惮于使用最狠辣的手段对付我们的敌人,即便对俘虏也不会留情。我明白那是因为他对敌人怀有深切的痛恨,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但他对规矩那藐视的态度实在很不应该。除此之外,那些关于希斯里安的风言风语,各种批判批评,我是从不在意的。悼词本来是一个机会,让我能和他做最后的和解,现在我却失去了这个机会。
“敬礼!”随着皮埃蒙特的口令,随着一轮鸣枪,我们短暂朴素的葬礼便宣告结束,所有人都赶回岗位收拾装备。
眼下整个北部联合战场都乱成一团,我们团也被打散。现在,我们和山地人、哈西德人还有俄普人并肩作战,敌人中既有亚美人和加力奇人,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斯卡人。希斯里安就是被两个斯卡人的斥候打死的,或者说他发现了那些斥候,因而遭到了攻击。可怜的希斯里安只来得及发出警报,一发子弹便打在他脸上,另一发打进他的胸膛,令他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我们抓回了那两个杂种,在二连长到来之前,我们确保那两个家伙受到了比希斯里安惨一百倍的待遇。
敌人的斥候一旦在附近出现,说明一坨新的敌人就在附近了,他们有可能在今天傍晚或者晚上向我们这边过来,如果他们没有过来,到了明早就将由我们向他们发起攻击。
索卡尔书记官就是在我们磨刀霍霍的这个当口进入我们的侦察圈的。“没我命令不准开枪。”皮埃蒙特代团长说,不过他手中的枪也没放下,“应该是我们的人。”
远处的人骑着马,在看清我们的情况后立刻疾驰过来。那是个中年男性,穿着一身军装,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相较于我们身上的这些破布料,已经称得上十分体面了。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一名亲临战场的高级军官,实在是令人费解。
“王国命令!”来人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拿着一封刻有标记的图卷,“你们是哪只队伍?你们长官在哪里?”
“我们是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联合部队。我是二连长皮埃蒙特,团长和一连长战死了,由我担任这只队伍的临时长官。”皮埃蒙特收回枪,上前一步敬礼道,“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同志。”
“我是王国书记官索卡尔。我在找巴勃罗·希斯里安,他在你们的队伍里吗?”索卡尔没有下马,他的马来回踏着步,看样子只要自己的主人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立马飞奔而去。
“我想是的,他曾经在。”
“什么意思?”
“他战死了,今早。”
索卡尔勒马停下,沉默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或许这个答案出乎了他的预料。随后,索卡尔书记官跳下马,走到代理团长面前:“他的尸体在哪里?”
“已经埋了,就在那片树林的另一边。”
“那么,请带我过去,再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到底怎么了?书记官同志,希斯里安又怎么了吗?”
“我带来了判决书,王国命令。”索卡尔书记官将自己右手卷轴上的印记展示出来,那是代表我们伟大王国的印记。自从二十年前推翻国王以来,“国王命令”变为“王国命令”,国王的权力变成了国民的权力,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但在学校里学过很多。
皮埃蒙特提议道:“应该把全团的人召集过来吗?”
“当然,那样更好。”
在召集过来的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剩余士兵面前,书记官开始执行王国命令,其中第一条,就是要将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的尸体重新挖掘出来。
“我收到的命令是,必须在希斯里安面前,他本人面前,宣读我所携带的这份判决书。它将会决定一个人身前身后的名誉。它必须被正确地被宣读。”书记官的命令不容置疑。我,还有另外三名被点命的士兵开始去除坟包上的泥土,安德列站在我的身边,边铲土边嘀咕:“搞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希斯里安的尸体很快被从墓穴中抬出来,他看起来还是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糟糕,或许更糟了,那些之前盖在他身上的泥沙很多还粘在他的短裤上、皮肤上,他脸上那个被打破的口子里也滚落进许多泥土,和他被打掉的牙齿混在一起。
索卡尔书记官站在尸体躺倒的位置边上,我看到这片小树林遮挡不住的阳光与风落下,当索卡尔俯身去端详希斯里安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在墓坑的泥土上:“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又跑回到战场上来……”
随即索卡尔直起身子,摊开文件开始宣读:“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第十二军团前副团长,在一个月前的斑驳平原会战后,被指控临阵脱逃、违抗上级命令等多项罪名,因情况复杂,暂时卸除军衔、职务。经调查研究,大部分罪名不属实,因此撤销其中十一项罪名的指控,并恢复其军衔;对于确实成立的少数罪名,考虑到当事人状况,相关惩罚也可延后。”
书记官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封令状:“其实我还带来了一封委任状,任命希斯里安同志为第三军团的参谋长职务。现在,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希斯里安。兰卡下士贡献了他的一条裤子,我们把希斯里安摆得和他站军姿时一样端正。
又一次悼词,又一次敬礼,又一次鸣枪,又一次埋葬,又一次送别了希斯里安。葬礼之后,我们将继续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
“我还是搞不懂,他就为了这个跑过来。他也不肯告诉我,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站在我右边的安德列稚嫩的脸望着索卡尔的方向,一脸不解。
我左边的兰卡下士赤裸着两根长毛大腿,正在试图把大衣围成别致的裙摆御寒:“要是死在山里可是连个埋骨地都没有,有这样一场别致的葬礼也很不错了。”
我呢,我还想着关于希斯里安的事,想着今早我们俩在哨卫上警戒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先声警告,那该死的子弹几乎是要打到我的身上了。
作者自述:
笔力不足而又不了解战争的我写出的此文,或许只算是披着战争背景这层皮的一个荒诞故事吧。虽然是这样的一个故事,若能让读者有所思考也算能使我满足了。
【一】
那是二皇子三周岁的第二天。
为皇家嫡子的周岁庆典忙碌了数日,宫里上下都颇有些倦怠,再加上除了比他大两岁的同胞兄长,未来野心勃勃的皇子们最大的也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那时的后宫对于年幼的二皇子,还是安全的、可以摆脱随从任意走动的地方。
于是小小的皇子独自漫步御花园,发现了一只跌落的雏鸟。
他看着头顶不算太高的树丫,将毛茸茸的鸟儿往兜帽里一放,扎起衣摆便开始往上爬——然而爬上这看起来不算高的树,对于年仅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力有未逮——刚爬到三分之二的高度,二皇子就陷入了上下两难的僵局。
头上是遥不可及的树丫,脚下是离得老远的地面,坚强地忍耐半晌后,小皇子终于伴着雏鸟的叽喳,嗷嗷哭起来。
然后,二皇子第一次见到了那只白鹿。
银白的细软毛皮,温柔澄澈的眼。不知来处的白鹿凌空而立,让惶然的孩子骑上了自己温软的背。
它载着二皇子将那小小的雏鸟送回了巢,又把这小小的孩子送回了他金碧辉煌的巢——小皇子睁眼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急急唤了宫人去寻那白鹿,却被人们笑着告知,这不过,是个祥瑞的梦罢了。
宫人为小小的皇子换下凌乱的衣衫,一片碎叶落下,被他小心藏进袖里。
他不再辩驳,心里却知道,白鹿是真的来过。
【二】
大皇子十岁那年,父皇给了所有皇子一人一名暗卫。
分给二皇子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
二皇子一脸茫然地看向母后,却发现母后的表情比自己还要茫然惶惑。
他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父皇,却发现父皇看过来的眼神,比自己还要一言难尽。
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父母男女授受不亲,却见那姑娘抬起头,水灵温软的大眼睛,澄澈得仿佛潺潺流动的水。
看着那双杏眼,半大的孩子心里仿佛漾开了浅浅的涟漪,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再多言。
于是二皇子八岁那年,身边多了个女婢。
宫里上下都叫她“白鹿”,说是皇子殿下金口玉言定的名。
【三】
白鹿面容姣好,却沉默少言。
吃食衣妆她都不甚在意,人情往来间也少有笑颜。
唯有每日午后,和二皇子对坐案前,谈起诗书史话、礼乐仁义,她才话多起来。
二皇子每每被她指点训诫,都暗想父皇是不是以暗卫之名,送过来了一位女夫子。但白鹿说的大道理,大都很有道理,那双温软的杏眼仿佛有什么魔力,能引着人平心静气、悉心向学。
八岁到十五岁,二皇子和白鹿谈完了四书五经,论完了史话战策。
十五元服,建府独居的第二日午后,白鹿淡然讲起了帝王圣训,已非稚子的二皇子只错愕了一刹那,便了然地端正了神色。
时隔七年,他方才懂得了当初母后眼里的惶惑和父皇眼里的一言难尽——只是难免好奇,这样重要的决定,为何会选中了当时年仅八岁的自己。
【四】
皇子们日渐长大,父皇母后日渐体衰。
就像所有的帝位更迭一般,宫闱内外,渐渐不再太平。
天下触手可及,江山一步之遥。
同父异母的弟弟们化身虎狼,而同胞的兄长性格懦弱,虽未受封太子,他作为嫡长子却依然成为众矢之的,终日如坐针毡。
为了守护懦弱的兄长,为了母后安适无忧的晚年,为了白鹿数年如一日的辛勤教导,当然,也为了作为皇子便绝不会欠缺的野心——二皇子带着几分身不由己,也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名利场。
木秀于林,他权谋周旋,亲手将弟弟们的羽翼一一折去。
风必摧之,最终送他一支冷箭的,却是一向软弱示人的同胞兄长。
那支箭来得那样突兀迅猛,而他对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哥哥,从未设防。
二皇子有些惊愕、有些气恼,但最后挂上嘴角的,却是无奈苦笑。
他本性不喜杀伐争斗,却为了至亲违了本心。但最后要他性命的,却是他心心念念要护在身后的兄长。
这人生岂不是,就像个笑话么?
寒光一闪,剑尖挑开箭尖。
二皇子错愕看向身边娇小的白鹿,他的女夫子眉眼含霜雪,再不复往日春水般温软。
她做了他数年的夫子,时间太长,长得他几乎忘了,她最初是以暗卫的身份来到他身旁。
【五】
大皇子似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此局不可善了,只能鱼死网破。
宫闱深深,上百近卫围追堵截,二皇子身边有的,却不过一个白鹿——这似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
偌大的宫廷,日常往来其间的皇子都不见得熟络,白鹿领着二皇子躲闪其间,却熟稔得仿佛是在自家庭院。明刀暗箭难躲难防,白鹿却似乎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二皇子看着身边朝夕相伴的女子,她的武艺竟丝毫不逊色于斐然文采,白鹿周身浴血,大多却是来自旁人——可惜旁人,终是太多了些。
退无可退之时,二皇子慨然叹道:“你教我为君之道,杀伐果断,我心里却总是顾及血脉亲缘。如今方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想要慈悲都是不能。可惜功败垂成,还连累了你。”
一身斑驳的女子眉眼一弯,竟是微微笑起来。她说:“为君之道,始于立志。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君既立志,上位可及。”
二皇子看着润泽的白光渐渐覆过女子浅笑的脸,光幕消散后现出的,是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
他看着那双熟悉万分的澄净杏眼,暗想当初年幼的自己,怎么才能把眼前的祥瑞异兽认作了几乎毫不相似的白鹿儿。
攀上背脊,雪白的皮毛如记忆中一般温软。
二皇子再不担忧什么了,他记得他的夫子曾经一脸认真地讲授:甪端者,异兽也,日行万八千里,明达方外之事。
【六】
没人知道二皇子是怎样从重重包围中脱困,只知道大皇子功败垂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皇兄,”二皇子站着,看向跪在下方的兄长,“那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真能抵得上手足至亲自小的情分?”
“情分?”大皇子仓皇笑起来,直笑得眼角带泪,“祥瑞异兽入你梦中,最好的暗卫入你府中,我身为嫡子长子,风雨摧折无人维护,父皇与母后待我,何曾有过半点情分?”
“那我呢?”已经长成大人的小小皇子,静静看着他唯一的兄长,直到那个眼里写满权欲的陌生男人,重新露出熟悉的软弱表情,默默错开脸去。
二皇子垂下眼,忽然就笑了。
【七】
尘埃落定的时候,二殿下已然成了陛下。
宫廷内外回溯这一段皇权之争,却意外发现诸位皇子虽羽翼折损,却都安然活着,连对新帝下了杀手的大皇子,也在登基大典后循例封了亲王。
“还是这么软和的性子,”杏眼澄澈的女夫子看着宝座之上的帝王,颇为无奈,“几年教导加上夺位之争,竟也没把你磨出一副硬心肠。”
“夫子有言,为君者以仁治国,恩威并著,朕谨记之。”高高在上的天子仿佛是被自己的话提醒一般略作思索,悠悠接续——“却不知朕对夫子,有何恩可施?”
娇小的女夫子端正了神色,合拢双手,一揖到地:
“惟愿四海波静,千里风同。兵藏武库,马入华山。海晏河清,文修武偃。四海昇平,圣主垂衣。”
【八】
甪端者,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
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达方外幽远之事,明君圣主在位,则奉书而至。
——Vol.154[鹿]
关键词/出题人
1 蜜月/梨七生
2 玻璃声/旬夜
3 人工智能/落水
4 上色/暑退
截止时间:11月30日晚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