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把黑历史肝出来了,是糖!
前文分别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84919/
http://elfartworld.com/works/410669/
触目一片,皆为晶莹。
双腿轻飘飘地,只是朝前迈进。
颜抬手看了看,指尖全是白色,黑发从耳边滑过飘在眼前阻挡了一小部分的视野。
鼻尖传来的是从小便熟悉的海腥味。然而耳边的轰鸣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掩盖住了整个耳廓,呜呜地响,低沉刺耳。
环顾四周并没有他人,只有自己一人在这个地方行走,目的是什么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是不断地,不停地往前走。
很快的,她听见了别的声音,刺耳,尖锐,几乎要剥夺人的意识。
轰鸣声重新回来了,这次是熟悉的,海浪的声音,浪花打着旋,卷起白色的花来,啪的一声散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有谁拉起了她的手,用力地捏住。
很痛。
她还在往前走,不曾停止,脚底的沙粒粗糙,随着海浪拍打从脚掌中流逝,凹陷,又很快地别周围的沙粒填满,直至将自己的脚埋在里面为止。
于是她的速度便慢下来,一点点的,重复着迈进,被掩埋,又拔出的循环之中。
似乎有谁说过,和她说过,用年幼的,天真无邪的声音说过。
什么时候到对岸看看。
所以颜抬起头,她去看,眼前只有蓝白相间的海水,金色的沙滩。天空像是透明的玻璃,存在或不存在根本不能被分清,沙滩上没有贝壳,没有小的螃蟹,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海星或别的什么。只有她,和那个看不见影子,拽着她的人。
过了许久,沙滩的景色从未变过,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要去哪?
张开嘴,空气没有灌进来,转而是疼痛感一股脑的被海水咸腥的味道填满。
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灼烧那般的烫,很难受。
颜停下脚步,并不是走累了,而是没有办法继续迈进,向前一步,海水就会倒灌一次,伴随着疼痛感和奇怪的碎片一起。
“再来一次。”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但是又有些不同,那个声音低一些,像是经历了三四十年的沧桑,带着严肃和不可抗拒的语调。
颜再往前迈一步。
“再来一次。”
背脊像是被钢尺抽过,鲜红的印子转瞬即逝,将女孩的身影带倒在地上。
“再来一次。”
手臂被抓起来,指尖被强行按下,弯曲到不可能的弧度,手指被力量掰开,打开到孩子不可能张开的幅度。
“再来一次。”
脖颈被掐住,冰冷冷的,粗燥的,像是磨牙棒那样的手指将自己的头抬高,拉得笔直。
“再来一次。”
那个声音没有停下过,颜也没有。她只是机械性地,忠实准确地完成着那个指令。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叠加,无限制的重复。经历着将整个人重组般的,经历着将人拆散,又像是积木一样拼接的组装。
一旦张嘴,就会有东西灌进来,一旦反抗,就会有推力将她整个人向前推进好几步,而后所有的惩罚都一次性到来。
海浪的声音不间歇,像是听惯了的什么东西,准确地踩着拍子。
沙粒发烫,几乎烤焦了她的脚掌,再去看那片海。
如果还能称得上是海。
沙滩不再是金黄的,水面不再是蓝色的,浪花变成了雨点,浇下来,伴随着轰隆倒塌的海市蜃楼,水泥砖瓦全部砸下来。将唯一的,渺小的生命冲走,掩埋。
于是她醒过来。
从柔软的床铺上爬起来。鹅绒被好好地落在她腰腹之上,温暖而轻柔。
有谁推门进来,太高了声调强调着自己今天起晚了约有五分钟。
鱼贯而入的影子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扔进冷水之中,按着头,黑发飘荡起来,又打着旋系数缠在脖子上,还没得空闲去把头发解开,她又被拉起来,从冷水中捞出来,活像是个瑟瑟发抖的羊羔。
毛巾被胡乱地丢上来,被太阳晒过的香甜的味道很快就被不断摇晃的景色以及头皮的疼痛感代替。
这算是每一天早上的日课。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洗个冷水澡,保证自己干净清醒,然后去祷告,只有干净的人才能去到那种神圣的地方。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实际也就是走个过场。
颜早就应该习惯了。
但是今天早上不一样。她记得清楚。
约好了与白茶与沈京出门去看看外面新开的花店,跑去那家咖啡店要上一份简单的下午茶,然后赶在礼仪课老师到家之前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简单而熟练。
可是这一天不一样。
日子甚至没有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打破。
偌大的房间里,典型的西式长桌,被打破的房顶,开裂的白色雕花承重柱。
以及,不断颤抖着变换着轮廓的怪物。
没有人来救她。不会有人来救她。
女孩放下手里的银色餐具,一切就像是被演练过一次那样,井然有序。女仆的尖叫声在耳边连绵不断,那些个将自己扔进水里,当做物件对待的人们抓起自己的裙摆,扔下手中的活计,随意地找了些值钱的东西夺门而出。
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琉璃器皿,珐琅彩,玉石,镀金首饰,纯银的十字架。
家财散尽倒也不算。颜只是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随后笑起来。
将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来,和背后的怪物一起嘶吼,就好像那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为了她而来,就像是她和那玩意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嗞啪——
像是电视机短路了。
一切闪着雪花点,然后不见了。
“你并不配。”电视机又亮起来。
黑色长发的女人眼角带着鱼尾纹,嘴边尽是厌恶。
颜手中拿着遥控器,只是一个人坐在放映厅里,面前的大屏幕依旧闪着雪花点,不知从哪来的电视机上反倒是映出了黑白的影像。
“你不配。”男人穿着西装,半个头还在滴血,不如说他只剩这半个头了。
“我不配。”颜重复了一句,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老旧的留声机,混合着几个人的音色,嘶哑地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时候去岸对面看看?”小男孩歪着头,黑白色的雪花点让颜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能,明天?”
“明天?”沈京伸出手,透出屏幕,逐渐地靠近,在碰到颜的一瞬间,哗啦啦地落下一大片皮肤,露出里面的肌理纹路,而后渗出血,滴滴答答地,再变成血柱。腐烂、枯萎,只剩白骨,“你不配。”
下颌骨分分合合,没了舌头,没了声带,没有嘴唇,没有声音。颜还是准确地对上了那几个字。
手边的遥控器发出了滋滋的电火花声,烫的手指发痛,颜只是看着那个不再活动的骨骼结构,逐渐地,觉得那似乎变了一个人。
“如果没有遇上你。”白茶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电视上闪着火花,后面的环形屏幕反倒是亮起来,“或许我们的现在又不一样一些。”
没有那些曾经的快乐,没有所谓的能够被牢记的童年,没有那些向往未来和美好的记忆。
“你的利用要持续到几时。”
“或许,明天。”
或许,永远。
啪的一声,屏幕断了电,短暂的黑暗过去,颜手中的遥控器变了样子,变成了长了些皱纹的手,母亲的手,冰冷,颤抖。
应急灯亮起来,她借着悠悠绿光看清了自己生母的表情。
扭曲着,嘴角弧度令人生厌,眼神中颤抖着带有控制欲以及……希望。
“去,去应征——”母亲的下半身逐渐地融化,“快去,为了我,你一定可以,你是我的女儿!”
颜闭上眼睛,手中的温度被抽出,啪嗒一声化成一滩鲜血,溅起的血花沾了她一身。
“都是你们——”吼叫声从背后响起,而颜只是偏了偏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黑色长发落下来,滑过满是鲜红的衣裳,落在湿哒哒的手掌里,脖颈被掐紧,和幼年时没有区别的温暖的手掌,带着一点点茧子,佩戴者漂亮的钻戒和其他首饰,“没有你们母女——”
“您也活不下去,父亲。”
背后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就连骨架都融得没了形状,他像是一具坏了的骨骼模型,被人偶师穿上线跳着凌乱破碎的舞蹈。
呼吸声变得困难,窒息的感觉一点也不好,绿色的荧光下,妖艳诡异的一幕还在上映,他们并不是观众,而是演员。台下的所有人鼓着掌,大喊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
颜知道,她微微合上眼睑,黑暗中的人群喊着的是杀了她,自己心里喊着的,是杀了自己。
用尽一切残忍的方法,断去四肢,砍下头颅,放干鲜血,被凌辱,被侵犯,被污蔑。
“前辈,您早就不想活着了不是吗?”
“是哦。”
抬手,触到的依旧是一片冰凉,那个人不再是温暖的,不再是鲜活的,双眼放大,皮肤阴冷,就连血珠也凝固在嘴角边。
“我要拖一个人一起。”颜理了理他的头发,重新梳起简洁漂亮的发型,“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他搭上了自己的手指,直直地,看着颜,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狼狈,狰狞的样貌,“我陪你走。”
座椅下凭空伸出手来,殷红的,白骨森森。拽住了他的衣角,抓住了双腿,拉向永劫不复的无底洞。
不。
请不要。
我不想带你走。
我撒了谎,我已经带走了两个人。
我对你撒了谎,我还不想死。
可是我也不能活。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请带走我,从未存在过的神明,我仅此一次虔诚地向您祈祷,即便我双手沾满血腥,即便我意图将他人推向绝望,只此一人,仅此一人。
他不该和我同罪。
放眼望去,是晶莹一片。
唯独一人,坐在碎屑之上,掩面而泣。
——TBC
意思意思写点注释
颜幼年时期有很严格的家教,本身因为父母双方不和睦以及待人接物不成熟基本等于在家给老师放养。
家暴存在
经常偷溜出去和白茶沈京玩
怪物和酸雨出现后父亲本想拿女儿当诱饵引开怪物自己摔倒在酸雨里被融化。
母亲被保护起来之后几年和女儿重逢,已病重,想利用颜获得组织的治疗。
最后在重症病房被颜杀害。【详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310967/】
【第二章】How good memories
#警告,作者写这个的时候疑似嗑药
#随便写写啊我也不知道在写啥!!!对不起君焕亲妈!!!
#君焕真的很棒我下一章一定认真描写他!!!
“我们到底是由何而构成?”
“思想。”
“那么思想又是由什么构成的?大脑吗?”
“……是记忆,心理上的记忆。而只要还保留着记忆和传统,我们就依旧是二手货人类。而永远无法开始我们的革命。”
“革命于何时?”
“即刻。”
***
她觉得口渴。
一阵沉默后,一斥染才意识到这个口渴的躯壳是她自己。放空的大脑什么也没有思考,仅仅是接受着这一切,而后,她才想起进食和排泄等事宜。在处理这一切以后,她还得要为了解下一次任务的情报而去一趟情报部。她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让这具肉身过得好一些,这个念头升起又一闪而过,被其抛之脑后。
扣上扣子,整理衣着,镜子里的女性有被人称道的美丽金色双眸,如同黄金或者融化的蜜蜡。让人温暖却又不会过分炫目;乌黑的柔软长发披散在肩上,她在这一点不像是她母亲——母亲是灰发,于是她猜测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是个黑发的男人。她突然有种温暖的感觉从腹中升腾,如同火焰。她静默又柔软的扭转身躯,发觉自己的肉体称得上是娇媚,又无比匀称。
情报部的空气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她在显示屏的荧光映照中感受着巨大的信息量,自助咖啡机和茶叶,毫无疑问是报社人民的明智选择。一斥染一下子就发觉在这个地方里没有在认真工作却也没有在摸鱼的人属于少数,而且其状态还在可以搭话的范畴……她自动忽略了一位眼睛盯着武侠小说发呆的朋友,转而看向了似乎是在侍弄花草的少年。
“你好,我是医疗组的一斥染,前来领取这一次任务的情报。”
少年抬起头,似乎是有点讶异的看她,尔后便开始调取界面。她这才注意到对方有蔚蓝色的眼睛——像是天空,而且长相也是十分干净的少年感。很帅气,如果长大了,一定是一位迷人的英俊青年。
“一斥染吗,你要找的资料是这样的,关于这一次任务……”
她专注的听着,不时点点头,少年的叙述简短率直,没有什么多余的赘述,在将情报分享给她后便友好的告别。她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声音非常美妙——她难得的发觉了这个事实,然后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察觉这一点。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声音,清脆的沙哑的低沉或者高亢,但是唯有少年的干净的姿态使她印象深刻。
汇报结束后,一斥染也只是朝对方点头致意结束了这二人短暂的交流,她从未指望过能活到明天,对她来说即便是此刻死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难得的,她稍微的有一点点在意起了自己以外的活人的事情。
***
“究竟什么是记忆?”
“我们不需要再谈论这个……【 】”
“我需要答案,而你不想给我。”
“答案要靠你自己,我们现在更加需要为了服务这个会饥饿,悲伤和痛苦的肉身而活。”
“可——”
“……够了,闭嘴!”
***
她记得她和母亲的每一次对话,莫名其妙的哲理课程,她的母亲实际上是一位具有深度思想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是却不得不蜗居在这个小地方继续存活。她很困惑,非常困惑。她自打生来就没有见过父亲,每次提起都只是回避或者大声的呵斥。这个小姑娘,这个在她面前的人,是她自己。
分开来解析来被切开缝合,察觉到了什么转而又一次堕入深渊。
她只记得铃声——对,铃声,非常的富有节奏感,仿佛带着心脏一同鼓动,鸣响。她突然感受到舌尖的麻痹——像是吃了生土豆一样的那种。接着,她发现她“回了家”,回到那个小时候的地下人类聚居地。她的母亲在这里带着她苟且偷生,她有着莫名的自尊和羞耻心,这二者不冲突甚至还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痛苦,只是觉得压抑,母亲也是,拼命的活着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如同试图留住手心沙子的人,她们一无所有。
母亲躺在一张床垫上背对着她,而她睡在床的另一侧,她深知自己的罪过,母亲只要还在她身边,她就是一份活着的罪过。她爱这孕育自己的容器胜于一切,因她不懂爱。所以她承受了母亲的所有苛责和依赖,她抚摸着脸颊上的淤青——来自于一个对她毛手毛脚的男人,母亲愤怒的对之挥刀相向。她明明恨她却又依赖她。
今晚月色太美了,她可以看见基地门口投入的光线。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坐了起来,沉默的坐在床垫边,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沉思,她早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再也无法回头,因此也无法揣测过去的自己的想法。她记得小小的自己什么也不喜欢想,母亲的脸色难以揣测,她习惯了承受母亲的一切——场景在扭曲,转而变成了燃烧似得年轻黄昏,她看见夕阳呕吐,热量扭曲了光线,大笑声刺破耳膜。
她转头看牵着自己手的母亲,望着那铁青的面色,对于魔物刚刚攻破聚居地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
“我们去安全区吧。”
她很自然的吐露了心声,母亲则是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记得母亲难听的斥责了几句,然后拉着她想要带她去另一个远一些的聚居地。
“可是我想去——妈妈,我想去!”
小小的她的声音大声了一些,瞳孔也微微缩小,她难得的固执了起来,坚持要去什么地方。她不想再陪母亲耍脾气了。而母亲在浑身发抖中,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闭嘴闭嘴闭嘴,明明都是因为你我才——”
她的记忆模糊了,她只记得一片混乱,夕阳的红色和母亲混淆在一起,她是有带刀的,她想了起来,然后她感受到刀刺入什么柔软组织的感觉,非常的好……像是棉花一样。一刀,两刀,三刀。母亲在尖叫,夕阳在尖叫,她又一次混乱到了极点,甚至无暇去确认对方的死活。她逃走了,带着凶器,然后被发现了。
梦境结束,而她发觉自己的腹部上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有什么茶杯直径的东西贯穿了她的腹部,温暖的血液和脏器搅乱了。
啊 啊……
顺便一谈我对vt的态度
我自己也很喜欢vt,逆了没啥关系
但是我作为亲爹喜欢tv还是因为twi的当机果断和那种锐气
说要消磨但是这骨子里的这种蔑视人的脾气是真的刺激
vito也能压住这样的twi,然而vito真的好傻好帅,suki
twi受起来照样把你vito吃的死死的,超凶xx
可能只有vitoko能够阻止twi
【十祭9-十祭10】
【觀眾席一樓】
獨角山羊的戲還有一場才會結束,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不會是他最後一次登台,就算作為背景、配角,他一直都是這戲台上的常客——斐契從來就不是很喜歡這個人,親切是真的親切,和阿爾不同不被殿堂或者帝國束縛,要不是活了三千年他可能還會想辦法拉攏,但事實就是,這怪物骨子裡就跟這裡其他所有人一樣瘋狂,劇裡劇外一個樣。
他抬頭,望向三樓的包廂,深紅色的絲絨背後有一些動靜,陰影中他看不到他的小國王。斐契有些失望地嘆氣,身為一樓觀眾的他,要見到想見的人就是那麼困難的事情。文側側臉,是聽到了斐契的不滿。
空間兩側的燭火燃起,為席座添加了些光亮。
“在座的先生、女士們,現在已經是午夜,請各位有序離場,不要忘記隨身物品,劇場明早十點準時開放。”
觀眾緩緩起身,在微弱的火光包裹下都只是浮動的剪影,三三兩兩,伸著懶腰,只有樓上的貴族們還興奮地討論接下來是否要去舞會廳喝酒。斐契還沒打算走,一邊閉上眼——就算走也不知道去哪裡。
“可以請厄里西斯傳話,在二樓的話……”
“不用了,不打擾他。”他回答,“突然被叫下來也會很困擾。”他想起上一次幹這種事情,被整個王族起哄圍觀的場景,壓力實在是太大。文也沒有再說什麼,但斐契知道他仍在自己旁邊坐著,那雙眼睛正望著幕布,或者它背後的東西。
他大概很羨慕山羊和那紅衣吧……
早上十點開演,午夜離場,日復一日,日復一日,就算偶爾會來新人,偶爾在劇目上會做一些變動,可是那些變動細微地難以察覺,換了演員和場景,演的都是同樣的情節——斐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手裡的劇本寫得都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發生的事,自己都覺得既可笑又可悲……無奈之餘,卻還是得不斷走上那台階,因為這是他的劇情。
“不走嗎?”巴德說。
斐契再睜開眼,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包廂的簾子都已經拉上,剩下的只有他們和清理的人員。起身,碰了碰文的肩膀。“走吧。”
明明才散場不久,走廊裡也已經沒剩多少人了,無盡的環形走道鋪了深藍色的地毯,一眼望去全是相同的房間門和相同的弧度,只有門牌上的數字不斷地在改變。好像從有記憶起就在這鬼地方了。他想。就和這景色一樣沒有起點也沒有盡頭,彷彿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夢。
斐契突然止步,落在三人後方。文回頭,卻被巴德推著繼續向前,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彎道的後面也沒有機會出聲。下次再道歉吧,他這麼安慰自己道,並承諾自己一定會遵守這決定。
接著他轉身,去尋找向二樓的樓梯。
【這是一個實驗】
【地圖生成中。。。】
我们又双叒叕回来啦
经过几次的改动,最终确定企划这一阶段风格为古典时期/中世纪背景的冒险魔幻类,详情可以参考企划书的说明。
企划这次将根据通过审核的人数来确定开企时间和活动安排,总之,欢迎多多投稿w
转职任务,全文1533
看到蓝色+号任务当然要点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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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靠坐在板车的木制边缘,她抱着记事的薄本,眼睛却盯着天空。
诗人再次离开遗都,外出冒险。她笑着推说这是“一场寻找自我之旅”,可她也明白,事实上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借来的梦想在荒漠中渐渐枯萎,她得去找点东西让这个梦想活得久些。
现在正是日落之时,珂旭驾驶黄金的战车向西行驶,黄昏玫瑰色的衣裙远去,夜色温柔的纱帐便往天空围拢。半精灵跟随的这支商队同样在行驶,出于对盗贼的恐惧,骆驼们被驱使着尽力向前,谁都不想节外生枝。
拉玛信徒脚边躺了一个小个子人类。他仰躺在蓬松的干草堆上,双手枕在头部下方,翘着腿,嘴里叼根枯草,是典型的散漫旅人。和货物共处一车的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不去理会有些令人不适的速度和它带来的磕绊。照理说,他们该做些简单介绍,再说些风趣的话,好教旅途不那么枯燥。可半精灵没那个兴致,人类也谙熟旅途中与人作伴的规则,于是他们现在仅知晓对方的名字。
一阵颠簸摇醒他们,绊绳升起,几匹骆驼倒了,商队从中间被一分为二。商队雇下的佣兵迟疑片刻,只留下几个压阵的老手,其他人跑向前方,守在商人旁。奇诺娅翻身跳下车,恰好躲过几丛流矢,随身的长弓落在车上,她只能握住剑,伏在车后,等待匪徒的靠近。
几声箭支破空的声音。
借助货物的遮挡,先前散漫的小个子男人捡起奇诺娅的长弓,他单膝点地,准确又迅速地解决了对方的弓箭手——大概是弓术低劣的人。
吟游诗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她从货车下的空隙滑过,借着惯性,诗人狠狠朝沙地蹬腿,几乎是伏低身子跃前一步。被盯上的盗匪来不及作出反应,他急着回撤,肢体却不听使唤,诗人已经挥着长剑砍向他的小腿,接着诗人踩着步子旋到他身后,将剑锋抵上他的心口。她的动作逐渐带上某种节奏,像是舞者踏着固定的拍子,无限的勇气也如清泉滋润荒漠一般涌出。她更灵活地挥剑,每一个跃起、转身对她来说都更加容易,她不必再借旋转或扭身来增大自己的力量,战斗变成一支狂飙突进的乐曲。
对,乐曲。
拉玛信徒回过头,名为诺奇·亚尔的人类男性正在歌唱。他唱的是一首诗人们十分熟悉的乐曲,名为提振士气。提振士气是支基础的诗歌,它只有曲调,没有歌词,因此诗人们会依据自身体验自行填词演唱,或是演唱流传最广的版本。诺奇·亚尔唱的版本普通,但他歌唱的方法却有不同。最后,像是觉得战斗的乐曲还不够热烈一样,人类也加入战斗,歌唱并未停止,他自身也变作跃动的音符。
这场战斗并不艰难,意图抢夺的盗匪很快败退。直到清点完货物和人数,商队借着落日的余晖再次行走时,两位诗人才有时间重新介绍自己。
“战之歌者自战场上诞生,”诺奇·亚尔介绍,“和呆在后方支援的吟游诗人不同,我们通常参与正面的战斗。”
“可同时,你也在歌唱。”
“同时,我也在歌唱。”
“这并不容易。”吟游诗人陈述。
“是,的确不容易,”战之歌者点头,“而这波澜壮阔的协奏曲正是我们的追求。”
诺奇·亚尔换了个姿势,他正靠在硬石上。商队停下步伐,选了个避风的地方休息,温暖的篝火总是引起人们的话题。
“人们总觉得对于同一个人,战士和诗人在时间上是不相容的。大错特错。战士和诗人有什么区别呢?战士想的是同伴的利益,诗人也是。当在前拼杀的同伴收到伤害,诗人难道不会血气上涌,于是更加发狠歌唱,好叫一腔怒气全都化为歌声发泄出来?而当诗人声嘶力竭、却为了同伴的福祉不肯停歇,直到喉咙上甜味,声音变得粗噶,情谊深厚的同伴也会怒火燃烧,让敌人的血液作为诗歌的妆点。就对同伴的心意而言,战士与诗人没有什么不同。”
“有道理。”
“那么干脆将两者结合,既能为敌人带来灾难与死亡,又能为队友带来鼓舞,激励他们前行……这实在是很好的事。”
奇诺娅笑起来,她拍拍手,算是为对方的演说喝彩。
他们共同举起装着“漠歌”的羊皮袋,为双方的合拍敬酒。接着,诗人开口了:
“那么,战之歌者是怎样歌唱的?”
三章日常搜查线索中已经发放的全部线索如下:
1
(视频记录,军装少年)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将在Gryphon就读了,虽然说是军事学校,没想到是十个人一间寝室,不知道能不能住惯啊……不过今天和同寝的杰伊还有瑞德搞好了关系,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能够考上这所学校,是我至今为止的梦想,不过既然已经实现了,那么就要有新的梦想才对吧!瑞德说自己的目标是舵手,杰伊则想当机师,而我新的梦想是当上舰长,一样是这个学校的出身,自然要当上最好的才行。
2
(视频记录,军装少年)没想到能真的在这里摸到机动战士和机动装甲啊,我以为在学校里顶多只能用模拟练习了,驾驶机动战士实在是让人热血澎湃,不少同学的原定目标都动摇了,不过这不包括我,我仍然坚定着自己要当舰长的决心,不过,偶尔驾驶机动战士出击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嘛!
3
(视频记录,军装少年)杰伊和隔壁寝室的哈尔德成为了牌友,似乎是因为哈尔德把自己看的动画介绍给了杰伊的缘故吧,杰伊竟然出乎意料地沉迷了。现在他俩空闲时间一直在买卡、组卡、玩卡,虽然多少有一些羡慕,但我可没有那种火星时间来浪费,为了当上舰长,我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杰伊还和我说玩这个能很好地练习逻辑和战略战术,别开玩笑了,我就不能去练习舰队模拟指挥吗?
4
(视频记录,军装少年)哈尔德自杀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杰伊伤心透了,杰伊和他打牌这么久,他们俩关系非常好,哈尔德的死对他打击一定很大。
就算我也觉得哈尔德这个人不错,开朗正直,有适当爱好,怎么想也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教官他们似乎也讳莫如深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我和瑞德决定自己调查一下,瑞德还拉拢了其他几个人,大家分工合作,一定能弄清楚些什么。
5
帝国征兵广告海报,画着宇宙、机动战士背影,以及严肃字体的标语:
坚守希望,守护和平,我们需要你!
6
蓝紫色系科幻游戏海报,海报上充满了赛博元素的图像但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同时游戏名还被涂黑了。有着充满激情的字体写着广告标语:
新感觉科幻推理大作!
7
移民广告海报,画着一颗有着奇妙美感的紫色行星,地表竖着许多巨大的塔楼,海报上用柔和的字体写着广告标语:
浪漫的的天蝎座,美丽的蝎之心,全新开发,宜居行星,没有房价烦扰,更多工作机会。
8
名为《帝国实事》的实体报纸,报纸上写着名为《银河第一帝国》的这个国家的一些政治情报,包含移民新行星、开发新资源卫星、外空间探索队探索进展、帝国军事演习报告、与敌国以及友邦的外交关系变化、皇室的近况等等,没有娱乐新闻和冗余内容。
9
一段新闻视频,报道了军事学校《Gryphon》发生的一次集团自杀事件。事件详细描述了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先是一个学生单独自杀,之后是几个学生同时自杀。这些自杀的学生似乎都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以及自杀倾向,因此警方与宪兵队都在沿着“心理暗示”、“精神诱导”之类的第三者犯罪进行调查,死者家属似乎反应也十分激烈,大有不查出事实真相不罢休的样子,另外似乎因为这起事件,《Gryphon》学校也暂时进行了封锁。
10
一段广告视频,介绍了《SW》武器公司的新款光剑,似乎比前一款产品增加了持续时间以及剑形稳定性,视频中演示者拿着光剑切断了金属块,似乎十分厉害。
11
一段科普视频,介绍了军事学校《Gryphon》的今昔,似乎这所学校是帝国为了实现精兵政策而设立的,招收的都是支援入伍的少年精英,氛围、物资、教育、引导,这里的一切都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一切都是为了为帝国培育出最优秀的舰队骨干。
12
会议室中,死亡的学生们的照片,所有学生都是太阳穴受到枪伤而死,手上或地上也都有各自的枪。
13
教室被宪兵贴上封条的照片,一旁还站着肌肉健硕,穿着军用背心,一看就是教官一般的人物。
14
三名军装少年立正敬礼的照片,三名少年表情各不相同,一人微笑,一人冷静,一人兴奋;照片背后写着几个名字:扎伊尔、瑞德、杰伊,名字下面还写着一行字:
帝国的未来
15
四名少年举着报告书的照片,四人似乎按照各自的分数站着不同的高度,虽然最下面的少年故意摆出一张苦脸,但看得出所有人都很高兴,照片背后用不同笔记写了几行字:
下次至少让我考赢哈尔德呗!
你少打打牌
扎伊尔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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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1日1400时,从当前时间起,本队,帝国宪兵队特殊搜查团V-1701,将对封锁地点——原军事学校《Gryphon》进行资源回收,并对特殊事件S-091027C进行再调查。
本队所持装备包含最新型精神污染遮断设备,因此将对事件发生时未进行充分调查的本地点进行充分调查。
以上,由莉莉塔尔•哈扎德中尉报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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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2日1800时,进行例行报告,今日对物资进行了统合管理,已将可回收物资集中于格纳库,截止目前未发现异常。调查行动将继续进行。
以上,由莉莉塔尔•哈扎德中尉报告记录。
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3日1800时,进行例行报告,今日对数据库资料进行了审核调查,截止目前未发现异常。调查行动将继续进行。
以上,由莉莉塔尔•哈扎德中尉报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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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3日1800时,进行理性报告,今日对情报提供者,原军事学校《Gryphon》总教官——谢尔曼中校总结的事件资料进行了再审阅,根据资料指定地点进行再调查,仍未发现异常,初步判断本场所已不具备异常性。
后续调查过程中若未改变本调查结果,将于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7日1800时终止本次封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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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4日1800时,进行例行报告,今日1350时,一名队员于零散资料审查时出现精神污染症状,设备未检测到异常模因,但考虑到设备也未起到精神污染遮蔽作用,本人独断判别本次任务所遭遇的异常模因可能已超越当前技术认知范围。目前已封锁疑似模因物品。调查行动将继续进行。
以上,由莉莉塔尔•哈扎德中尉报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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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5日1230时,紧急报告,截止当前时间,已有五名队员出现精神污染症状,本队已无法继续任务,申请支援。重复,本队已无法继续任务,申请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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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搬运封存物资到格纳库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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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双手抱头蜷缩在宿舍一角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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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厕所单间中含枪自杀的士兵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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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装女性的侧脸照片,似乎是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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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女声)标准时间帝国历XXXX年10月13日……已经没救了……全完了……我是最后一个,而我也看到了那个……呵呵,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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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21XX年6月16日,天气似乎是晴,本周的任务是调查某个被封锁的非法VR空间,与许多其他非法VR空间一样,这里似乎有登入登出限制,不过我也习惯了长期潜入VR空间的工作环境了,多一周不下线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基本情报来看,这次调查的这个VR空间是科幻世界观的恐怖游戏?在这之上还存在登入登出限制的话怪不得不走合法渠道了,希望我的小心脏不会被吓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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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21XX年6月17日,昨天花费了好大力气撞库之后,这家伙的密码竟然是“imseal”,可把我气得不行,希望这个账号原本的主人至少是个课金玩家吧,如果是无课海豹,我就往死里给他整。
这个世界的关键词,应该也是游戏名称吧,叫作《Gryphon》,以宇宙空间军校为主要场景,大概是捏他了某个部队的名字吧,乍一探索下看到了不少复古的东西和包含创作者情怀的东西,不过恐怖要素似乎只停留在资料的程度,不如说作为游戏来说,事实上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这还真是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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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21XX年6月18日,开了一会儿机甲和战斗机,不得不说,做得非常棒,如果人陪我玩就好了,一个人开还是有些不得劲的,一如昨日,并没有发现恐怖游戏的要素。当然,这样更好,如果一周的调查下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不就相当于放了一周的假么?
哦,不过,单独工作还是让人很孤独的,存些钱买个拟人型AI程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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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21XX年6月19日,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异常,今天我想办法下线了一次,没想到找到了出乎意料的资料,这款游戏被封锁的原因是因为玩家大量自杀了?不会吧?这款游戏到底哪里有能够诱导玩家自杀的要素存在?
不对,之前游戏内调查到的那些资料似乎……但,不会吧,那不只是游戏内的背景设定么?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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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21XX年6月20日,角落里总能找到录音笔、视频笔记和照片,果然还是因为这是款游戏吧,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也得现在游戏里把数据记录下来,才能在外面读取啊,所以说封锁空间真是麻烦,连隐私权都没法保障。
哎,总之今天也没发生什么异常,等这活儿干满一周,就赶紧休个假好了,我这都多久没晒到现实太阳了,皮肤都要得缺光病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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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纳库中,机动战士摆剪刀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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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军装的胡茬邋遢男子笑嘻嘻的自拍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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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指着一个角落方向的照片,仔细看的话那里藏着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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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被丢到垃圾桶里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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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记录,男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全都错了,原来我们才是……我们也是……
不过,好像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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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记录,粗框眼镜西装男子)欢迎收看本期的《史莱怪谈》节目,我是主持人史莱,今天我们来讲一讲帝国著名的“Gryphon事件”。
“Gryphon事件”,即帝国军事学校《Gryphon》的学生集团自杀事件,发生在距今为止的两年以前,众所周知,这起事件最为著名的一点便是:所有在该起事件中进行自杀的学生,全都毫无自杀的理由,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们所做的行为就只是“为了自杀而自杀”。
当然,这显然是不合理,也是不可能的,针对这个状况,专家们发表了不少意见,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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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记录,粗框眼镜西装男子)欢迎收看本期的《史莱怪谈》节目,我是主持人史莱,上期节目我们聊到了著名的“Gryphon事件”,今天我们来接着聊一聊。
很少有人知道,在《Gryphon》军校发生集团自杀前不久,还发生了另一起单独的自杀案件,虽然一般来说这起自杀都被当做与之后的集团自杀无关的单独案件,但也有不少证据指出,其实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因果关系。
事件发生之后,曾有记者对部分学生进行了采访,从当时的采访中,我们可以了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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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记录,军装学生采访)自杀?他们肯定不会自杀的,他们几个都是能平步青云的精英啊,而且也没有什么负面性格,有什么自杀的理由?肯定是伪装成自杀的刑事案件吧。我听说他们想去调查【】的事情,说不定是被谁灭口了,不过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啦。
2528字(。
————
她眨眨眼睛,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连星星的哑了光芒。兰尼德尔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这就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夕,光的气味正从地平线那边蔓延过来。
兰尼德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脑海里只有隐隐约约的路线标记着自己跨越了多少路程才走到这里。她黑夜行进,在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休息,免得需要花上额外的时间生火保持睡眠时候的体温。傻狗整天跟在她的背后,嗅着风干的老鼠和内脏的气味,希冀地摇着尾巴,不过这都是连人都舍不得吃的的储备食物,自然也到不了它嘴里。
她饿了,浑身酸痛,而且极其困倦。女孩儿把手放在身侧,吹了个口哨,傻狗快步走到了她的身侧,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手指。她醒来以前在顺着这个方向走,醒来之后也必须得继续,女孩儿摸了摸傻狗竖起的耳朵,心想着是要多缺心眼儿的人才能试图训练这种聪明但不听话的狗为猎犬。
过了没多久——也许是很久,她看到了一条河。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潮湿,往下倾斜,还稀疏地长着苇子和杂草。如果天再暖和些,就应该会有水鸟在此处栖息,还不等她走近,水边曾是千屈菜的乱草堆里昏头昏脑地冲出一只虎皮雀来。这条河并不宽阔,流水也不激烈,正在此处形成了一个卵石浅滩。河对面则土地松软,更往前去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斜坡,往东连接着一片山岗。这会是个好地方,也许是狩猎的好去处,兰尼德尔眯着困倦的眼睛,瞅着有些许浑浊的水。
“有鱼。”他的眼神明亮,全然不像是跋涉了一夜的样子。
“这么暗你是靠什么看到的。”兰尼德尔打了个哈欠,干脆在空地上坐下了。傻狗嗅着她的耳朵和脸颊,被她毛茸茸地抱进怀里,犬类皮毛里的气味和它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被一起吸进了她的肺里。冬天持续了好几个月,此时雪水都融了个干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河流有些浑浊。天气渐渐暖起来之后一直还没有正经地下过一场雨,脚下的草根虽然称不上极其干燥,但也在踩踏和重压之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大踏步地踩上卵石滩,在这儿搁浅又被流水冲洗得光滑的石头发出滑动的声音。不太稳当,但还可以。这时候天亮了起来,太阳尚未出现,但天边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一种知更鸟蛋一样的青色。他们的周围被照亮了,露出河流的全貌来——与想象中的没有什么差别,事实上,一条野外的河再如何都是那个样子。
兰尼德尔想起了城市里的河。非要比起来的话,大概是差不多的,只是城市里的河被石头束缚在道路之间,连接着住着流民和乞丐的下水道,沾着油脂的水和排泄物会流进河里,被稀释到谁也看不出来。她脑海里的那个城市叫泽瑞塔,那里有相当闻名的集市,到处都是奇迹和珍宝。商人们聚集在那里,没有让城市变得更加繁华,反而是更加杂乱无章。人多了之后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怪人出现,光她见过的就有母牛般的富豪女儿、国王般的乞丐和妓女。她曾经有机会就想去那个城市,买下各种各样不昂贵但少见的小玩意儿。
在女孩儿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半条腿浸入了河中。满身灰褐的皮毛和粗布构成的衣服被他丢在相对而言比较干燥的地面上,那支路上折来当作手杖使用的水柳枝一头被削尖了,正握在他的手上。那是根好木头,质地坚硬花纹密实,落在真正的工匠手里大概是能做成一枝漂亮坚韧的短弓——但谁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人活着呢?所以这木头只能落在兰尼德尔这样的人手里,撑着她走过一天一夜的路程,现在还客串了一把鱼叉。
天气还冷着,但不妨碍他半裸着上身。少年人精瘦的身体遍覆着伤疤和奇怪而狂乱的纹身,刚刚升起的朝阳在他高举的右手上方凝固,给他的红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兰尼德尔知道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保持这种状态,就像雕像和石头一样,但她必须睡了,长途跋涉不是一般人应该干的事情,连续的跋涉更不是。
——
兰尼德尔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整片灰白相杂的毛。傻狗不知道何时又紧靠着她睡下了,此时正打着呼噜。太阳并没有上升多少,充其量也就过了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不到,但阳光照在她露着的小腿上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些许温暖。
她使劲拍了一把傻狗,对方跳了起来,随即转过身把鼻子埋在她的怀里,同时疯狂摇着尾巴,造成的冷风带走了她靠睡眠攒起的丁点儿温度。兰尼德尔走下斜坡,靠近河边,他所举着的水柳鱼叉末端停着一只她认不出来的小鸟,因为她的走近而扑棱一下飞走了。
正在这个瞬间,他猛然出手,在兰尼德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锐利的木枝上已经串着一条鱼了。体型不大,但好歹算个收获,而且鱼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把钉子和第一条鱼,自然可以用细长的麻或者别的什么做鱼钩,靠着鱼的内脏源源不绝地钓上第二条。
女孩儿看了一眼石滩上,脸色有些差。卵石上面躺着三条不大不小的鱼,其中一天显然是刚钓上来的,还在扑腾,另外两条则是凉透僵死了。
“你一个早上都在靠这种方式捕鱼?”
“对。”他回答道,眼睛仍然死盯着水里。
“哇,酷。”她干巴巴地敷衍了一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多少有些不舒服。她开始弯腰拾掇卵石,在石滩上搭出一个灶的雏形——长久耐用的那种,所以她精挑细选,尽量拖延着时间。“你说我们能不能以后来这里取水?”她想起之前清理和制造东西的时候多舍不得那些干净的井水,而这儿的河水似乎正符合要求,如果能在这里建一个简易营地的话……
“大概不行。”他放下鱼叉,也许是因为兰尼德尔的接近,也许是因为她不停地说话吓跑了鱼,“要在未来镇用这里的水,你得建一个很长的水渠,大概……”
他卡住了,尴尬地把几条鱼从地上捡起来,用刀子在鱼唇附近开了个洞,好用草绳把它们串在一起。
“50里路。”她快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脚程,有些心灰意冷,“太远了……我一个人做不完。”
他抿着嘴,表情冷硬地杀着鱼,就好像那些鱼是他童年的仇人或者别的什么,于是不知不觉地便用力地扯着内脏,那些潮湿粘糊的东西就被他挤得在指间发出可怖的咕唧声。
“你再捏下去苦胆都要被你捏烂了。”兰尼德尔出声提醒,这附近没有什么乔木,她只好伐了几把干枯的苇子,用细长的布条把它们分别扎好,作为某种储备。
“下次我们可以再来,找些可以编织渔网的材料,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他把手里捏的内脏甩到一边,转手又把手指伸进鱼鳃里挖着,看得兰尼德尔一阵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现在就像是在使劲捏烂某个人类的肺。
她决定不在多想,先用手头的材料把火升起来。既然新的食物来源已经有了,那旧的食物就可以稍微不那么珍惜,拿来填充一下干瘪劳累的胃是个不错的选择。
8,617字
天刚蒙蒙亮,约娜就被莓雅莉叫醒了。
虽然昨天晚上刚一入夜,约娜就已经开始休息,但困倦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她飞到了莓雅莉的手上,用小女孩一样的声线撒娇道:“我们今天就晚点儿出去吧,那些植物又没有腿又没有翅膀,晚点出去也不会怎么样的啦!”
莓雅莉把约娜放进了她们刚来到未来镇不久时一起编织的提篮里,盖上盖子:“在去到树林之前,约娜就先睡一会吧。”
约娜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皮可西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小,现在更加是在喉咙里咕咕哝哝,饶是精灵的听力超群,莓雅莉还是没办法听清楚她所说的话:“你在说什么呢?”
“你让我睡到珂旭回去睡觉的那个时候啦!”皮可西少女的声音从篮子里传了出来,她因该真的是睡糊涂了,即使她再怎么崇拜希斯,甚至将其视为玩伴,但在跟第三人谈及对方的时候都只会用“魂守”来称呼对方。
根据约娜自己的说法,如果说出了一个神的神名,神就会像普通人被叫到名字一样,转过头来看看是谁在叫他,再听听看你们究竟在怎么说他。
莓雅莉好奇地问:“但是叫他们的称号,他们就不会关注我们的谈话了吗?”
约娜看起来苦恼极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听我们聊天的时候都是偷偷的,从来没有被我看见过。”
莓雅莉把提篮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将一颗约娜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放了进来。
约娜飞到了绿色植物的上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结果又一棵植物被丢了进来。
约娜哼哼唧唧了几声,推开了提篮的盖子,飞了出来,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她眯起了眼睛,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飞到了一朵蘑菇旁边,想要将它采择下来。
莓雅莉把约娜捧在掌心:“蘑菇现在才刚毛了个头,我们别这么心急,等它们长大一些再采,好吗?”
约娜认真地思考了一、二、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终于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要喝蘑菇浓汤。”
莓雅莉把约娜放到了提篮的盖子上:“到时候我再做给你喝。”
约娜欢呼了一声,飞到了莓雅莉的手背上,用力地亲了她一口,惹得对方发出了悦耳的笑声。
约娜到处寻找莓雅莉之前告诉过她该怎么辨认的植物,然后找给莓雅莉看,再飞过去费劲把它们能吃的择下来,搬回她们的篮子里。
在过去的几天里,就算约娜没有主动寻找话题,莓雅莉察觉到她们两人沉默太久的时候,都汇主动跟约娜说话。
这天的莓雅莉显得分外的沉默,除非约娜表现得非常渴望交谈,否则她都是安安静静地在做自己的事情。约娜起初并没有发现到事情的不对劲,反正皮可西也并非一个总是叽叽喳喳的种族,他们为了抓捕小鸟,完全可以一整天都把嘴唇缝上,何况约娜还花了不少时间睡觉呢。
然而,没多久之前,她们经过了一棵长了花苞儿的树。莓雅莉就像过去跟约娜一起生活的精灵一样,热爱那些美丽的事物,而她这次竟然就像没有看到那朵花苞一样,并没有赞叹它到底多漂亮,告诉约娜它长大后将会是一朵什么花,真的是太反常了!
约娜本来想要问问莓雅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的上下眼皮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打架了,她跟莓雅莉说了声就回到了她们的篮子里,跟她们收获的食物待在一起。
约娜想起了同伴当中的那个兽人,据说这个种族什么都吃,他如果很饿很饿了,会不会直接打开篮子,将篮子里的东西往嘴里倒呢?万一莓雅莉拦不住他的话,自己不就要去见希斯了吗?
约娜揉了揉眼睛,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这是卡塔玲娜那讨厌的丈夫特意为她做的。
“我不希望我或者卡塔玲娜某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竟不小心压扁了自己的朋友。”那个家伙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做这些事丶说这些话的确出於善意,但约娜真想往他脸上糊上泥浆:“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一旦意外发生,就永远无法挽回,约娜,你也不想变成肉泥吧?”
那个讨厌鬼脸上忽然之间就变得脏兮兮的,上面沾满了泥浆。
讨厌鬼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哦,这不是一个比喻,他的鼻子真的整个歪向了一边,真的是笑死人了!
约娜“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几乎都要直不起腰,搞恶作剧都能搞得如此惊天动地——除了希斯,还能有谁?
约娜已开目光,眼前那个气鼓鼓的家伙消失了!
约娜疑惑地转回头来,那个人又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发疯。
约娜再次已开目光,那个人又再次消失无踪。
“谁管他上哪儿去了呢?”约娜撇了撇嘴,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到了卡塔玲娜的衣橱旁,敲了敲门:“希斯,是你干的吗?”
衣橱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约娜飞到了卡塔玲娜的梳妆台上,躲在了那些瓶瓶罐罐的后头,小心翼翼地往刚才的位置看。
衣橱门完全被打开了,一个比皮可西大上好几倍的“小”孩子从衣橱里走了出来。
约娜放弃了她的所有谨慎,就像看见小鸡的老鹰一样冲了过去,然后她看清楚了希斯的脸——是放大版的约娜!
任谁突然之间看到自己的脸被放得那么大都汇觉得很恐怖的啊!
“呜哇——!”皮可西花了所有的力气来尖叫,甚至忘记了留点力气来飞行,当她往下坠落之际,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巨手轻揉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莓雅莉轻声细语:“发生什么事情了?”
“希斯是我爸爸……”约娜捂住了砰砰跳着的心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眼泪掉了一滴就会掉第二滴,掉着掉着就会越掉越快,越掉越多,那个本来在安静掉眼泪的人还会吸鼻子和发出“嘤嘤嘤”的哭声。
莓雅莉花了点时间,安抚约娜的情绪,等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才询问起她哭泣的原因。
约娜省略了又关于讨厌鬼的部分,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梦境,然后她突然叹了口气:“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就觉得得伤心。”
“就算你的梦境是真的,你的妈妈也应该是你的妈妈啊!”莓雅莉笑了起来:“一般来说,无法确定孩子是否亲生的都只有孩子的父亲……”
“如果我是个半精灵的话,这倒是没错啦!”约娜摇了摇头:“妖精都是从‘妖精宝石’里头孵化出来的,如果我和另外一个妖精想要个孩子,就会手牵手去到春之女神的祭坛前,向她献上祭品,并且提出我们的请求。然后我们会在某天捡到一颗‘妖精宝石’,接下来我们将要用爱和喜悦来到把孩子孵化出来……”
”如果某天,魂守和我妈妈很想要一个孩子,于是一起去了春之女神神殿,他们绝对不会捡到一个里面装着我的‘妖精宝石’。”约娜鼓起腮帮子,假装自己是个严肃的妖精“妖精是没有办法和其他种族混血的。”
莓雅莉听得入了神:“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约娜瘪了瘪嘴::“爸爸妈妈那么期待着能够拥有自己的孩子,但他们的孩子却被我的亲生爸爸换走了,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莓雅莉一时之间说不出话:“这不是跟换生灵差不多吗?”
约娜点点头:“所以我也觉得偷走别人孩子的妖精很过分啊!”
“而且魂守为什么要偷走别人的孩子呢?”约娜摇摇头:“总觉得如果真正的约娜被他带走了的话,现在一定是和他待在一起,或者早就变成其他人了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莓雅莉问。
“他经常戏弄别人,不是每个被戏弄的人都像秩序之主一样,不把这放在心上。”约娜捂住了自己的嘴:“万一他得罪了一个脾气暴、天生就很不好惹的人,而刚好又被那个人发现了他和谁生了一个孩子……”
约娜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离谱,希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神嘛,但眼看莓雅莉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继续把自己大胆到甚至离谱的猜测说了下去。
约娜接下来还说了很多话,比如说:如果他真的有个神爸爸的话要怎么帮助大家找到更多的食物和水啦,要怎么撒娇装可爱让神爸爸打跑那些可恶的狼人啦——就像是卡塔玲娜唱的哀歌里,那个卖灯油的女孩临死前的畅想一样,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约娜后知后觉地发现,莓雅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飞到了精灵的肩膀上,观察着她的侧脸:“莓雅莉?”
“抱歉,刚才你说到哪里了呢?”高等精灵把皮可西捧在掌心:“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约娜摇摇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啦!你很少像现在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们已经在未来镇这边停留了很久了。”莓雅莉说:“我本来以为我们只会在这里短暂停留,等到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就各自回家,可是……”
“嗯?”约娜专注地凝视着莓雅莉,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在告诉对方:我正在全神贯注听你说话呢。
“之前弗洛丝缇来拜托我们,寻找一些能够种植的野菜……”莓雅莉虚弱地说:“看样子她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其他人似乎都有这个打算,但是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呢?”
“我倒是没有像莓雅莉一样想得这么多。”约娜坐在莓雅莉的手心上,用长发的末梢轻扫着莓雅莉的掌纹:“像我就不会思考弗洛丝缇为什么要种菜,是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单纯不想镇子里的农田遭到荒废,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你真的是个单纯的人啊!”莓雅莉叹了口气:“在你睡着了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才好呢?人人都说要活下去,但世界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活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既然还能活的话,就姑且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一阵子吧——约娜真的很想这么说,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并不是莓雅莉想要听的。
莓雅莉叹息了一声:“我甚至想过,如果在世界变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和家人一起死掉的话,该有多好?”
是啊是啊,死了就能和大家团聚在希斯的管辖之地,这其实真的很不错——约娜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大实话甩出脑袋:“没有人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也许我们辛辛苦苦劳作多日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一下子就都被蚂蚁搬走了,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就决定什么都不做啊!”
约娜站在莓雅莉的掌心上,双手抱住了她的无名指:“在第一次大冰期的时候,甚至连春之女神都被杀死了,一切似乎都往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总有一天女神会会带着新生的希望回归,如果大家在她回来之前就停止为生存而努力,不就要错过接下来的丰饶之年代了吗?”
约娜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某个方向,她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拍动着翅膀飞了起来,飞到了隐没在树与树之间的某处:“莓雅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是希望呀!”
“树林里出现了不少昆虫,它们对你来说非常危险……”莓雅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约娜忽然想起了卡塔玲娜,以前卡塔玲娜也经常这样叮嘱她注意安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然后她就被一只手轻轻地捧了起来。
“莓雅莉——!”约娜兴高采烈地说着:“是春天冒出的第一个新芽!”
莓雅莉低头一看,脸上终于也出现了笑容。
约娜觉得,一定是她虔诚的信仰,终于传达给了瑞图宁。女神因为感念她的诚心,于是就把初春的第一个新芽给了她——女神真的是太温柔了!
约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莓雅莉,莓雅莉却说:“你虔诚信仰的对象不是希斯吗?”
约娜用力摇头:“如果希斯要给我们希望的话,难道不会送我们一锅煮熟了的拴着吗?”
“魂守的圣徽事山雀的翅膀。如果只有翅膀的话,拴着的其他部分去了哪儿呢?”约娜歪着头,假装思考:“当然是吃掉了啊!”
莓雅莉怜爱地用手指戳了戳约娜的脑袋:“我们把‘希望’带回去,告诉大家这都是约娜的功劳,好不好?”
“好!”约娜点了点头:“那就没有人会说我只是个花瓶了!”
“也没有人这么说过你啊!”莓雅莉笑着说。
“莓雅莉开心起来了,我好高兴。”约娜说着,再次飞了起来,围着莓雅莉,飞了好几圈。
莓雅莉的脸颊不自然地红了起来:“让你为我担心了。”
“别这样说啦,我们是同伴嘛。”约娜飞到了莓雅莉的肩膀上,用力地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我们多找些好吃的东西回去吧,给大家更大的惊喜。”
“好。”莓雅莉说。
莓雅莉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将新芽挖出来的时候,约娜又有了个新发现,但由于同伴还在忙手头上的事情,她就自己一个人飞了过去,围着那个东西转了好几个圈。
约娜忽然就有了一个好主意,她飞到了长耳朵动物那覆满柔软皮毛的背上,收起翅膀,在上面滚来滚去。要做到这一点其实相当不容易,那只动物可能是觉得背上瘙痒,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想要伸展一下筋骨,它一直动个没完,约娜想要找到个合适的位置睡上一会,完全就是在白日做梦!
“呜哇——”约娜大声尖叫着被摔落到坚硬的地上,她再次飞到了空中,决定找这只可恶的大家伙报仇!
约娜气呼呼地飞到了那东西——或者说那只动物的头顶,双手抱住了它的一只毛茸茸的长耳朵,使劲地往后飞,嘴里发出了“嘿哟——嘿哟——”的声音,来到给自己鼓劲。
在约娜的头顶上,也有个谁在“嘿哟嘿哟”个不停,但约娜并没有空去理会它。
“闭嘴,黑德!”有个女孩子说。
无论是那个模仿约娜的声音,还是那个开口让人闭嘴的声音,约娜似乎都有在什么地方听闻过。
约娜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份可能有点重要,但对约娜来说曾经最为重要的希斯都能因为世界脱离正轨而被抛弃,其他人就算再重要,能重要得过这只毛茸茸、暖烘烘的大家伙吗?
拿东西好不容易终于甩脱了一直在骚扰它的约娜。
但很快,约娜又再次卷土从来!
约娜抱着的那只耳朵,还有它连着的脑袋都在快速地晃动着——想要甩掉粘在上面的约娜。约娜仅仅地抱住了那只耳朵,感觉这样还挺有趣的——如果下一刻她本人没有被甩出去的话,乐趣肯定还会加倍!
约娜想起了卡塔玲娜教她唱的一首歌谣,于是就“啦啦啦啦——!”地哼唱起来。
“怎么了?约娜。”莓雅莉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是兔子!”约娜蹦了起来,飞到了莓雅莉伸出来的手掌上:“有兔子耶!”
“你首先注意到的难道不应该是我们的同伴吗?”莓雅莉哭笑不得地说:“你好吗?弗洛丝缇。”
“弗洛丝缇?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哦。”约娜再次飞离了莓雅莉的掌心,开始观察起周围来。
兔子被人抱在臂弯里,这个臂弯的主人是一个狗妖精。狗妖精养了一只小鸟,这只小鸟总是在学别人说话,真的是有趣极了。
约娜觉得自己可以给狗妖精和她的小鸟作首歌,送给刚才心情不好的莓雅莉。既然作了首歌,就要演唱出来才有意义,但想要唱歌呢,又不能没有伴奏,可是约娜的琴早就在逃难的时候和村民们一起失踪了。
“你们两个怎么见到对方就都一脸纠结呢?”莓雅莉歪着头问:“我以为妖精见到妖精,都会感到分外亲切啊!”
约娜说得理直气壮:“就是因为太亲切了,所以我想要唱歌了嘛。”
“你们好,精灵和……”弗洛丝缇注视着约娜,迟迟没有说话。
小鸟“嘎嘎”地鸣叫了起来。
“你好,妖精。”弗洛丝缇说。
约娜飞到了弗洛丝缇的脑袋上,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去蹭她的两只耳朵。据说猫咪为了告诉其他动物,这是自己的所有物,就会像这样留下自己的气味,约娜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耳朵能够活动的生物特别好玩吧了。
总是玩弄别人的耳朵,总是有些无趣,约娜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睛飘向了莓雅莉手里挽着的提篮,打算飞回去多睡一会。正当她要将自己的思想化为行动的时候,又被她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玩的东西。
约娜从半空中快速俯冲而下,落在了弗洛丝缇的尾巴上。
约娜抱紧了妖精尾巴的根部,然后开始往下滑,直至碰到了尾巴的尖端才肯停下。
狗妖精的尾巴毛十分的顺滑,仿佛天生就是要被皮可西拿来游戏似的,约娜真的爱死这个妖精同伴了。
玩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约娜才想起了对方其实是个有思想和情感的大活人,于是她又来到了狗妖精的脸蛋正前方,用体型的优势仔细观察起对方的表情,见这个妖精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于是又跑回去玩了。
这段期间,莓雅莉和弗洛丝缇说了好些话,主要是莓雅莉在开口询问,弗洛丝缇在简单应答。她们一面说话,一面走路,时不时蹲下来采集些野菜,忙碌极了。
即使是卡塔玲娜他们这些自古以来就跟皮可西共同生活的精灵,也很少会主动要求皮可西为他们分担劳务。约娜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能够快活地玩的话,就尽情地玩就好了。
一阵风吹向约娜,害她几乎就要从狗妖精的尾巴上掉下来了。
“黑德,停下!”狗妖精大声呵斥。
风静止了。
约娜一抬头,就和一只张开了鸟喙的鸟儿大眼瞪小眼。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鸟喙的距离,就只有半个皮可西那么近,真的是吓死人了!
“难不成,你又要吃我?”约娜嘟起了嘴:“你们这些小鸟都太坏了!”
约娜觉得,如果小鸟也学着她说:“你们这些小鸟都太坏了!”,场面肯定会非常滑稽,可是那只名叫黑德的小鸟,只是在空中“嘎嘎嘎嘎——”地叫个没完,害她白期待了一场。
约娜回到了莓雅莉的脑袋上,稍微歇息了一会,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她来到了小鸟的身边,用她小小的手,摸了摸小鸟的羽毛,在惊叹羽毛的顺滑之余,又想到了一个鬼主意。
约娜趁着小鸟不留神之际,飞到了它的背上,仅仅地抱住了它的脖子:“由现在开始,你就是约娜的坐骑啦!”
一人一鸟在空中互相折腾着,有好几次,黑德都要张嘴吃掉对它来说就像小虫子一样的约娜,但弗洛丝缇总会在关键时刻出声制止,然后约娜就会回到莓雅莉的手掌心里,眼泪汪汪地寻求安慰——不过等约娜的体力恢复过来之后,又会不怕死地前去跟黑德玩耍,真的是应了瑞图宁信仰的一个重要思想:库瑞比克从诞生之初就在某种循环当中,约娜戏弄黑德,黑德被气得要吃了约娜,弗洛丝缇前来阻止,约娜回到莓雅莉的掌心里撒娇,这都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
“莓雅莉?”约娜在高等精灵的掌心里盘膝而坐。
莓雅莉把四根纤长美丽的手指树立起来,作为皮可西做了一个靠背:“和黑德玩了半天,你是感到疲乏了嘛?”
约娜摇了摇头:“还不呢,我都睡了大半天了。”
莓雅莉用食指戳了戳约娜的头顶:“你自己都知道啊!”
约娜双手捧住莓雅莉的手指头:“我是想问,你不觉得我特别顽皮特别欠收拾嘛?”
莓雅莉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很可爱啊!”
约娜拍动翅膀,飞到了莓雅莉的脸颊旁,满怀虔诚地给了她一个亲吻:“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把我宠成希斯的啊!”
“不是说不能在闲聊的时候,说出神名嘛?”莓雅莉无奈地苦笑道:“自己说过的话,不能随便忘记哦。”
约娜摇摇头:“我想他听见宠成希斯的时候,应该都会习惯性当成耳旁风吧。”
莓雅莉看起来疑惑极了:“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很常见的一个习语嘛,如果想形容一个人受尽宠爱,程度甚至更胜于被宠坏了的话,就可以用宠成希斯来表示。”约娜进一步补充道:“一个人如果受到了一般的宠爱,就会变成无法无天的坏孩子。如果他的亲友觉得这对他来说仍然不足够的话,就会加倍努力地爱护他,最后他就永远不会长大,甚至因为太过顽皮而获得非凡的力量。”
“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莓雅莉叹息了一声:“幸好有你在,我的心情总算是欢快些了。”
约娜呆楞了半秒,然后又亲了莓雅莉一口:“真的是太好了!”
莓雅莉开心了,约娜也开心了,不知道弗洛丝缇究竟开不开心——但是她的小鸟黑德一定很不开心。既然自己开心了,约娜就希望其他“人”也能开心起来,在稍微发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口请求莓雅莉和自己一起在大自然当中寻找一些能够用来制作陷阱的小东西,打算大干一票。
跟体型庞大——哦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上还心灵手巧的高等精灵一起干活,干活的速度当然会比皮可西一个人干要快得多。
“呼——!”约娜满意地观察着陷阱隐藏的地方,呼出了一口气:“待会我们回来的时候,黑德就可以饱餐一顿啦!”
如果想要捕猎到一些小昆虫,她们最好就保持安静。约娜和黑德虽然体型不大,但能够制造出来的动静却不小。莓雅莉和弗洛丝缇甚至不需要经过商量,就很有默契地离开了布满陷阱的地方,选择前往另外一处寻找食材。
莓雅莉将一颗野菜放进了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提篮里:“我和约娜都不懂得如何照顾农作物,这些事情恐怕就要麻烦你了。”
“嗯?”弗洛丝缇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回答说:“哦,好。”
约娜举起了小手:“约娜也会记得向春之女神祈祷,请求她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在末日当中痛苦挣扎的森林子民。”
“约娜想要侍奉女神嘛?”莓雅莉问。
约娜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想啊!”
莓雅莉:“那你就不要成天把魂守挂在嘴边啦!”
约娜摇摇头:“女神会不介意的!”
“真是没办法了。”莓雅莉笑笑。
众人在太阳快要下山——嗯用约娜这只快要被宠成希斯的皮可西的说法,就是珂旭准备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一起回到了她们埋下陷阱的地方,将所有的陷阱都挖了出来。
“黑德——!黑德——!”约娜对正在空中对她俯视眈眈的鸟儿招了招手。
可惜黑德听不懂皮可西所说的话。
“这些都是给你吃的啦,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约娜继续自顾自地对黑德说着话:“我们要成为好朋友,一起玩,你不可以想着要吃掉我。”
弗洛丝缇用手势和简单的语句跟黑德交谈了一会,黑德从空中俯冲下来,吃掉了一只肥美的大蟋蟀。
也许是了解到了这些美味的小昆虫都是约娜送给它的礼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黑德再也没有趁着弗洛丝缇不留神的时候,尝试吃掉约娜。
——当然,这只是约娜一个人乐观的想法。
黑德更有可能是刚好吃饱了,加上约娜又放弃了和它“玩耍”的想法,它自然就对这只存在感突然降低的皮可西失去了兴趣。
她们三个人一只鸟在夕阳的余晖下一起回到了她们暂居的小镇,找到了共同生活的伙伴,商量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大家决定将废弃的农田利用起来,把莓雅莉和约娜辛苦收集回来的野菜种在那边。在这个方面,他们可以说是轻松愉快地取得了共识,但在如何处置兔子这一方面,就产生了一些分歧。
弗洛丝缇和约娜都想要兔子的皮毛,约娜想要吃兔子,可是同意她们的人却没几个,最终她们只能少数服从多数,选择暂时把兔子作为储备粮圈养起来。
全文6016字
说好的改改尿性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不可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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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尼德尔用一根打结了的宽布条把越来越长遮住眼睛的头发箍了起来,他对着小刀雾蒙蒙的反光擦洗额头上的伤口。事实上多少因为水相当珍贵,所以他只能用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布头搓掉额头上的血迹和污物,拉扯得他眉角微微抽搐。
天逐渐暗了下来,手上的伤口可以一会儿借着篝火处理,额头上的则刻不容缓。兰尼德尔把微微浸润的布片贴在伤口上,几乎就能感觉到血块在软化、溶解,不知道为什么沾到一点咸污泥的伤口在冰冷布片的安抚下不再那样一条一条地疼了。
他小心地掬起一点清水,把伤口冲干净。水顺着鼻梁往下流,被驱赶苍蝇似的甩头甩到了一边去。
篝火慢慢炀了起来,比起整段木头生的阴火,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小木块燃起来的明火。虽然温度上其实没有大的差别,但这样更明亮。把干燥木柴运到离未来镇比较近的地方还是花了点功夫,他不太想离里面的人太近——好吧,在这种时候,其实没有比真正的落单更不妙的了。
总之这就是折中的办法了。夜里在人多的地方醒着,白日里随便找个地方睡个囫囵觉。如果白天再遇上什么骇人东西,那也算该着倒霉。
黑暗从地平线上腾起,展开它遮天蔽日的双翼朝着幸存者们压来。一行飞鸟被黑夜赶上,转瞬之间就被吞没了。兰尼德尔低下头,他有远比数天上的鸟更重要的事情。
他现在开始想念以前见过的各种各种奇怪的小工具,那比匕首更适合现在的工作,但现在也没得挑选。兰尼德尔只能用没折断的指甲把手指关节上一些细小的碎陶片择出来,这可真的是体会了一把被盐腌渍的感觉。
少年很专注,专注到了没有发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他把能看到的部分挑了个干净,正在活动手指感受还有什么地方没有顾及到的时候,才被篝火时不时明亮地跳动一下勾去了注意力。
她在吹着篝火,每次被气流拂过,那火焰就拔高些许,连带着木头缝隙里流淌着的金红也明亮了起来。不过这都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很快它又伏低了下去,像一只垂死的老猫。
她瞧见兰尼德尔的眼神,就冲他笑笑,直起身子,不再折腾篝火。隔着火堆的互相注视都会被上升的炽热空气扭曲,但兰尼德尔觉得她背后隐约的植物——乃至黑暗都被火焰扭曲,她却依旧稳定、笑意盈盈以及不真实。
她这回没有点亮那个双角之间的虚影,只是含蓄地歪着头,时不时地把干草绒连带着沙土一起踢进篝火里。兰尼德尔皱起了眉,他感觉到了左手的皮肉里面还有一颗嵌在里面的沙泥,于是又低下头去,按着周围的皮肤来确定它的位置。
“哎,冷淡哦。”她见了撇撇嘴,“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你能吗?”
“也许呢?”她耸耸肩,把包裹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这几天不再饿得那么头昏眼花了,但吃得也不算太好,有点霉烂的燕麦和黍子,从偶尔见到的人类遗址里面挖出的、石子似的干饼子和有点黏糊糊的肉干,至于腌菜都认输归了那个绿皮大块头,只麻烦他要是傻狗真的傻到跑回来,请不要捉它。
她开始剥去谷物们布满黑斑点外皮,小小的种子在她的指间哔哔啵啵地响着,受了热之后散发出一股坚硬的香气。
“你别弄那个了。”兰尼德尔看不下去,看着她笨拙而艰涩的努力,头有些疼。对方倒是从善如流,放下了搁在膝盖上的小碗,经过好久的努力,里面只有三两粒碎得不成样子的燕麦。
“吃这些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吃死?”她转而用小刀削去肉干上被水浸了而有些发霉的地方,虽然无济于事,好歹有个心理安慰,“这是活得最差的一届。”
“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兰尼德尔用刀尖一挑,一小片陶片连带着血肉一起飞了出去,似乎是掉在了篝火里,一点火星子都没溅起来。他小心地按压着伤口,确定里面没有更多杂质了,就用流水稍微冲洗了一下,靠近篝火想把伤口烤干。
“我可不想死。”她翻了个白眼,伸手过去用力按住了伤口。女孩的手应该温暖而柔软的,不会像她一样,犹如烙铁一般坚硬、滚烫,没等兰尼德尔的冷汗下来,她就松开了手,在他手指背烂糟糟的伤口上覆盖上了一层干硬的厚痂——还带着血肉烤干的焦糊味儿。
“……”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发现在指纹里总有些弄不干净的黑尘和血污,只好在篝火火焰里涤灼几下,把那些烧成了灰烬的赃物搓走。
“还蛮疼的。”兰尼德尔活动了一下手指,勉强可以动,但还像是要把伤口扯开一样。一件事情告一段落,他捡起被弃置的粮食和小碗,瞅了瞅里面可怜的成果:“你还是适合城市生活。”
她本正在把切好的肉干在火上架着烘烤,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股焦香递了过来。用不着兰尼德尔越过篝火对她皱眉,她就自动把肉干都丢过来,举起双手:“我不干了,你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老娘不奉陪。”
“其实你还是能帮忙的。”他一边剥着谷子的外壳一边叹了口气,朝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含糊地挥了挥手,“把那些切开烘干。”
她没接活,只是伸长了手脚伸了个懒腰。他们都不说话了——直到夜深,星空在人们的头顶张望。她仔细地看着天空,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再出现一颗流星。
“我们聊聊吧。”
“……你可以不征求我的意见的。”
兰尼德尔正在用小刀削着刺玫果。现在能找到的刺玫都是些脾性怪异的植物,一整个冬天过去了,还能从那些因为寒冷而落光了叶子的小灌木上薅到果实——虽然它已经自行风干了一部分。
“行吧,给你脸还怼上了。”她搓了搓手,“谁教你这些东西可以吃的?”
他小心地剔除刺玫果里的核,把它丢进火里。那小东西落进火里就没了声息,兰尼德尔把它削成细细长长的条状,把它贴在靠火很近的石头边上,希望借着一晚上的温度把它们烘干,就可以装进小袋子里面方便携带。
“没人,饿到受不了的时候吃一口,没死就可以经常吃。”他动作很快,那石头上很快就贴上了一堆小小的果干,“等价交换,城市里是什么样子的?”
“肮脏的。”她说。
“有酒馆,有味道像尿一样的兑水麦酒,路的缝隙里面有排泄物、泥水和血。”女孩抬头看着天空,“远比星空明亮的灯火,人们在灯火之下相互欺骗、嘲讽、冲突、相爱。矮驴子和马匹驮着货物,小偷、妓女和母牛在城市的边缘游荡。”
一时间他们都没再说话,甚至没有再思考。这几天白日里都晴得发干,在没有阴影的平原上便冷得没那么难受了,这么一来,夜里的寒冷就更盛,星光也更盛了。
“我曾经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她在寒冷的夜晚呼吸着,却没有白色的雾气缭绕,“终年覆盖着白雪,人们居住在山隙之中,与鬼魂和传说共存。那里的天空星光比我们这更盛,还会有名言的条带状光芒与黑夜相伴。在深渊的最深处有上个世代的遗迹,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那种地方不存在的。”
“存在的。一定是存在的。虽然那首诗歌传了不知道几手,但我相信所有的传说都会有个真实的源头。”她拍了拍手,从合起的手掌之间拉出六条火焰般的细线,像是把某种乐器横放在膝上,弹拨出几个零散的音符。
“你还会这一手。”
她露出了一个更悲伤的表情:“其实我还会阅读和书写,我还会跳舞、背叛与谋杀。”
一开始曲调是散乱而惹人烦躁的,在几次重复之后,慢慢像是归巢的鸟儿一样被整理了起来。兰尼德尔的耳朵认出了这个曲调,虽然他记不得是在哪里听到的,但他确认自己听到过。她唱起歌来的声音有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沙哑,不难听,也称不上太好听——虽然听久了和低沉冰冷的曲调还挺配的。
从她火焰的琴弦上流淌下来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冰雪,巨大的怪鸟在黑夜最为浓重的时候展翅寻觅猎物。很显然女孩记不住所有的词句,许多时候遗失了的唱词就被哼唱所替代。
以往的无数个夜晚,兰尼德尔就是听着这样的哼唱入睡。只不过他从来没听清过唱词,也未曾听过它的曲调,这声音总像是真正的鬼魂一样萦绕不去。很奇怪,这种时候四周总是更加寂静了,在极其遥远的地方的动静都会被黑夜和风递送过来,就像是在真正的雪原上面,细小的声响被厚厚的积雪吞吃干净,动物的哀嚎却一直能传得很远。
兰尼德尔的感觉里已经到了午夜。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浓云遮蔽了天空,在土地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平地里起的风把篝火都压暗了,好在事实上他也算是找了个低洼,还不至于灭了火。但女孩手指之间的弦被吹散了,她于是停止了歌唱。
“怎么了?”
“感觉不好。”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篝火,把周围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出去走走。”
“大半夜的出去走走?”她怀疑地撇撇嘴,“我陪你一起出去。“
“你能不陪吗?”
“不能。”
兰尼德尔把自己的行李归拢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把大部分东西留在离未来镇比较近的这里。他抛下了大部分食物和饮水,还有一切收集到的针头线脑。他犹豫了一下,把肩上披着的狸子皮也取了下来,放在干草上面。
他只带了一小段绳子、一把小匕首。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站了起来,目光流过被放在原地的东西。
“为什么?”
“嚎叫声。”
兰尼德尔决定按照记忆里前些日子自己安放陷阱的方向一个一个检查过去,他依然觉得如果捉到了东西,那些陷阱就是最容易招来野兽或是其他东西的地方。
在他检查到第三个并且确认它们连触发都未曾有过的时候,风突然停了,那阵浓云也似乎飞快地去往了别的地方——似乎还带走了大部分星星,因为洗净了的月亮明艳地照耀着大地。
不过既然都走了那么远了,他便也乐得将铺下的陷阱都查看一遍,虽然极有可能一无所获。
“真冷。”他自言自语道,穿过灌木之间的小道。下一个陷阱也是空的,既没有老鼠 ,也没有野兔,他把碎草末和泥土重新盖回去,吸着鼻子。女孩踩踏实他压倒了的泥土,在冷夜里被打湿了的泥土发出滋滋的干燥声。
“烧着了就暖和了。”她说,朝着田野挥了挥手,“你知道吗,以前我见过一次。沿着流经镇子里的小河往里看,那些茅草屋子烧起来就像是烧着了的纸屑,几乎要被卷上天空,牲口们在哀鸣,点着了的草料被风吹得四处飞舞,点着了更多易燃的东西。油脂和蜡在河面上燃烧,顺流而下……”
“就像节日里的烛火?”
“就像节日里的烛火。”
他们又不说话了。最后一个陷阱里也空空如也,这倒也不算太出人意料,毕竟这只是随手布置的陷阱,谈不上在小动物们的必经之路上,也没有额外的食物可以做诱饵,一无所获是正常的。这里算不上什么丰饶的地方。
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穿过平原。
兰尼德尔俯下身。手指上结痂的伤口一阵刺痛,引得他皱起了眉头,但比不上突然传来的杂乱声响更令他困扰。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兰尼德尔往身后瞟了一眼,那里空无一人。
他咬住刀背,四肢着地,慢慢拨开草堆和灌木。风向正好,不会因为气味暴露他的行踪,离他半里的地方有什么活物的动静,但是被一丛不识好歹的紫荆挡住了视线。他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却见到了未曾想过的场景:丢失了几天的傻狗围着一只吓得半死的田鼠蹦跶跳跃,比起捕猎更像是在玩耍——你知道的,就是那种用鼻子碰上一碰,后跳个几步,又围上来那样的愚蠢动作。
这时候傻狗可算是发觉有人来了,它低声呜嗷了几下,见了兰尼德尔脸上的表情就不吭声了。装死的田鼠被它忘在一边,傻狗像狼一样垂着尾巴走向人类。兰尼德尔抬手投掷一气呵成,吓得狗子猛的一夹尾巴往侧面跑了两步。
“哇哦。”她干巴巴的鼓了鼓掌,走过去拎起田鼠的秃尾巴。这可怜的小动物被傻狗吓得肝胆俱裂,还装着死呢,就被兰尼德尔甩过来的小刀剁了个正着,不过从今往后它就不用担忧被吓死了。“好瘦,没多少肉。”
“冬天刚过。”
田鼠还没死透,稍微缓一缓劲就开始吱哩哇啦地挣扎。女孩露出嫌恶的表情,把尾巴往兰尼德尔手里一塞,他不得不接过田鼠,便捏着后颈处使劲一拉。傻狗确定人类不想再突然丢伤狗的利器了,便摇着尾巴凑过来嗅嗅死掉的田鼠:没有一开始有趣,但还算是个不错的东西。兰尼德尔挥了挥手把它赶远一些,免得明天的口粮被口水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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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未来镇的时候,天还未亮。兰尼德尔拎着老鼠大致绕着未来镇走了一圈,绕回了自己放东西的篝火处。他依旧什么人也没遇到。
事实上,他的东西也一点没有变化,是什么的还是什么,再联想到离开这里时候的心情,觉得自己有些发傻。把田鼠拎回来的路上血已经滴尽了,拿在手上就像是一块破布。篝火已经不明了,兰尼德尔又丢了些干草和小木柴进去,也不多管,还是趁着新鲜,把老鼠处理干净。
女孩在篝火对面做着怪相。田鼠又瘦又小,皮毛暗淡,明显没什么价值,但好在大肉小肉多少是个食粮,也就没那么多可挑剔的。皮子已经坏了,兰尼德尔直接剁掉小鼠的四爪。现在如果有大量的水——不一定需要很干净——烧滚了来烫一烫皮毛最好,但是没有。
女孩看着兰尼德尔用小刀刀尖把皮子割下来,把小小的皮子贴在平整的木头上,用刀轻轻刮去皮子上残留的肉渣和白筋。他到了这里还没见过荆树或是栗树,所以自然没法继续鞣制——继续下去也需要大量的水,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剥了皮生白的鼠仔被开肠破肚,把肚子里的东西掏了个干净。软乎乎的、尚热着的心肺和其他稀里哗啦的内脏流了出来,兰尼德尔单把肠子择了出来,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挤出来,和其他不要了的内脏一起挖了个浅坑埋了。
珍贵的饮用水用掉一份是一份,但应当用的时候还是得用。兰尼德尔用肩膀和脸颊夹着水囊,弯着腰往掏干净的田鼠肚子里稍稍倒了一点清水,洗干净血块和膛里的筋膜。他没有盐,所以只能把田鼠风干。
“处理完了看上去好小。”她越过兰尼德尔另一侧的肩膀,往里面看着,“真的够吃吗。”
“不够,而且很难吃。”兰尼德尔缩了缩脖子,她的头发没束,落在他的肩膀和脖颈之间,有些发痒。因为他的瑟缩,不小心洒出了更多的水,全都泼在了正在清洗的肠子上。他把肠子套在削得光滑的树枝上,剥去脂肪,翻过来清洗里面的内容物。经过一定的处理,动物的肠子可以当作绳索或者弓弦——如果想要狩猎,这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他把肠子夹在编织的秸秆中间,免得它粘连。随着天光逐渐明亮,架在篝火边的鼠肉也熟透烘干了。
“要走了么?”她打了个哈欠。
“今天要去更远的地方,可能这几天都不回来。”兰尼德尔把东西收拾干净,篝火盖灭,“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告辞,祝你早日饿死。”她扒拉扒拉炭火,从灰烬的下面掏出一截闷燃过的木头。
“你要做什么?”
女孩扶起用来垫皮子的木材块,把它拎到未来镇门口——原本可能是门口的地方。她用手指搓了搓碳条,在木材块上留了一行字。
“你写的什么?”
“看不懂?那最好了。”女孩儿促狭地笑了笑,“开玩笑的,就是告诉他们这几天晚上没人在,自己守夜吧。”
“……我很怀疑。”
“怀疑无效。”
“算了,随你就好。”兰尼德尔耸耸肩,反正在这种时候他说话不算数,而且——里面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负责自己活下去就好了。
兰尼德尔把该拾掇的东西塞进行囊,这里除了麦杆之外几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这倒是方便了他把食物和材料分别包裹。这里面的东西够他吃两顿,再加上路上连摸带捉,也许可以走得更远一些。
他相信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因为冬日已经过去。少年不自觉地想到了她告诉自己的那个世界,终年冰雪,那才是真的地狱。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太好,毕竟听起来那里的人们还过着正常的生活,而这里,未来镇里所有的人们说不定就是剩下来的所有人……所有类人智慧生物。
事实上,灭绝或者末日只是隐隐约约徘徊在兰尼德尔的脑海里,他对此事毫无实感,因为原本的生活里人类就是难得一见、甚至于情愿避而不见的东西。相比而言——他微微偏过头看着红发的女孩。她没有察觉兰尼德尔的目光,只是看着地平线上露出柔软而明白的光芒,背着朝阳腾起的鸟类沿着光的路线行进着。兰尼德尔顺着她的目光注视了几秒太阳,满眼生花,几乎要流下泪来。
“走吧。”她朝着朝阳呼了口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计字4595
我又赶死线了,汪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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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归海青早早地把景箫叫醒了,鉴于他从来都比景箫起得早,少年也没当回事。带着鸟的狗妖精来找他们说仓库受袭的事情,他们才知道,那只海豹想要铃铛的原因是他们储藏食物和水的仓库被狼人袭击了。景箫去看了仓库,有巨大的兽类脚印在那附近徘徊过,而那个黄铜铃铛挂在损坏的墙壁外面,随着微风晃荡。
景箫有那么一会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算是对海豹行为的认可,他这次主动揽下了夜间警戒巡逻的活计。虽然这事情可以说是出力不讨好,但搞了仓库的那帮畜生肯定还在附近,如果他们及时去巡逻的话说不定还能把它们剁碎在地上。
少年再次去拿起武器的时候,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陌生,好在那丝违和感随着他空挥过两下手臂就消失了。长刀入鞘后背上熟悉的重量也回来了,景箫迎着夜空伸了个懒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在他心里氤氲。
“走了。”归海青从他身边擦过,蓝眼睛里落进一片晦暗的星辰。
他们离开镇子的路不算长,而气氛也没紧张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他和归海青聊到过去,景箫和他说到慰晴,说她是如何把脏兮兮的自己牵着手带走,如何教他写字的,而归海青抿着嘴听他说,偶尔插进一两句问话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说,归海青还是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景箫猜他还在对那天晚上两人说着话他就睡着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仅模样像个姑娘,连小心思都细得像个姑娘。
北风带来的不止是柔软的春意,还有味道。景箫耸耸鼻子,风里带来的那股腥臭的野兽味道再明显不过,他看见男孩的瞳孔缩了缩。
“就在附近了。”他握住背后的刀柄,“在这里解决掉,还是把它搞到跑不掉的地方?”
“要杀就杀透。”归海青手里折成两段的长兵器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又拆开。
“那就引到山上去,”景箫目测了一下那座小山和自己的距离,“没多远,如果这东西有足够的耐心,前后夹击就可以把它逼死在山路上。”
“嗯。”归海青哼了一声,大概是表示同意了。
两人蓦然加快了脚步,野兽的腥味似乎更近了一些。
“要是有机会的话,拿花给你做个头饰?”既然定下了作战计划,景箫也就不那么紧张,何况一只狼人对上两个人也形不成太大的威胁,他盯着归海青的头发就开始突发奇想。
归海青没说话。
“……会不会有点女孩子气?”少年有点踌躇,怕男孩生气。
“没事。”归海青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鼻尖时不时小动物似的抖一抖。
“那,我就找个时间给你做?”景箫挠挠头,顺滑的手感让他一愣,才反应过来那头脏稻草一样的毛已经被身边的人洗干净了。
“只要能够见到多到能做出来的花。”归海青这么说了一句。
“那就等到春天吧,春天的时候,我去找到足够做出花冠来的花,给你做个戴戴。”景箫小心翼翼地看看男孩的眼睛,心里想他的眼睛真好看。
那双眼睛和他的不同,清澈透亮,映着天空的时候就像藏着星星。
“嗯。”男孩的鼻音里带着些许的笑意。
“……来了。”男孩这么说。
他在山顶听到归海青的声音。
锁扣可称悦耳的连接声,野兽带着血腥气的咆哮,狼牙与金属相撞的巨响——这几样声音在景箫拔刀的瞬间几乎同时响起,他不知道归海青拥有什么样的过去,能够让他拥有这种和野兽如出一辙的反应能力。那东西没能在归海青那里占到便宜,弓着脊背跳到他们二人中间。景箫几乎能看到它发着光的瞳孔向自己身上瞥来——
可惜你打错主意了,少年勾起嘴角。
景箫俯身下去,双手握着那柄几乎同他一般高低的刀。他将刀锋对准狼人,准备在它扑来的时候给它来个一刀两断。
野兽动了。
“躲开!”
称得上是清脆的音节和武器破空的尖啸同时响起,野兽的惨叫伴着黑色的血花迸出它的身体。少年向侧边倒去,闪过了狼人变形的指爪,抓住了那柄枪。
他看到淡红色的肠子从它的侧腹流出,浓黑的血液变成了红色的血水,狼人在这短促的几个呼吸之中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景箫抬手,把刀刺进野兽还在起伏的胸口。
“这东西,最后动静还意外的大。”他确认一般又在它胸口捅了两下,将带着血的刀逆着伤口旋了一圈,带起动物的又一阵痉挛,“不过这样,该是断气了吧。”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归海青也走近过来,伸手去拿他的武器,“这样就……”
有只乌鸦嘲笑般叫了一声,扑棱棱地飞走了。
男孩在抓住武器之前猛地转身:“……哪里不太对。”
然后少年看到了天空,和自己飞溅的血液。
那种滋味有些熟悉,从肚腹到胸口都弥漫着麻木的疼痛,而显然这一击是不足以让他离开地面的——在被攻击之前他就飞了起来,而那道伤口只是在他皮肉上浅浅的一道而已。
之后是被重击的痛感从背后传来,少年眼前瞬间发了黑,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气体从他气管里翻涌上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无法动弹,上半身甚至使不上一点力气。
后来他把这样的情况归因于自己大病未愈,毕竟这次事件距离他上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还没有两个星期。
意识再度回到他身体里的时候,景箫看到那个男孩像是疯了一般用闪着微光的利器切割野兽的脖颈,狼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将归海青的半个脸染红,野兽断了一半的脖子还在向外喷涌着黑红的液体。
而红色的血顺着蓝色眸子男孩的手心流下,他用那双温凉的、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白色的利刃,任由那些锋刃切入他的肌肤,可他的眼睛仿佛燃着火,那双装下整个夜空的眼睛,现在正被烧灭了整座孤山的火愤怒地燃烧。
那双手不是用来战斗的手啊,景箫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青。”他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流出的气音却只能发出最后一个字来。
少年抓住地面上死去的野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归海青……”他艰难地翻过身去,身前的伤口还在向外涌着一股股的鲜血,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叫那个他起的名字。
“归海青……!”他用手撑起身体,看着狼人的利爪渐渐接近男孩的脸。
——他不想让他死。
他想打破那个绝望的循环。
他又一次被人接纳了,又一次与人产生了交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要与这个由他起了名字的男孩绑在一起,可现在他就在那里流着血,看起来就要死了。
他不想再带来毁灭,他不想成为带来死亡的怪物。
他想要和所有的人一起,活下去。
“归海青!”
景箫叫出声来。
他的刀落在了一边,少年单手抄起那柄陪着自己走了快五年的刀,朝着野兽猛冲了过去。
他能感受到伤口在撕裂,能够感受到血顺着自己的身体向外流淌,但那些都不重要,这样的伤还不会让他死掉。
重要的是,他不能让归海青死掉。
刀尖捅进野兽的身体,就像曾经穿透那些它夺走的生命那样,毫无犹豫。
过去景箫用自己的手杀死谁的时候,通常都是失去理智的,但这次他非常清醒。
他清晰的感觉到刀刃刺穿的皮肉的手感,看到黑红的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涌出,看到狼人的眼睛失去光芒——然后他扔下武器,接住跟着野兽一起倒下的男孩。
那双蓝眼睛像是被火燃尽了,被苍白的眼睑盖在下面,再看不到那片无垠的星空。
归海青的两只手不停向外涌着鲜血,而他仍然没有松开抓着那些锋利刀片的手指。
“喂,喂你醒醒,归海青,归海青你醒醒?”景箫开始紧张,他害怕这个男孩闭上眼睛以后就再也睁不开,他见到过太多这样的人了,那些人流着血,被他背在身上,不知何时就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了温度,最后在哭声或沉默中被埋进土里,只有一个墓碑或土包留下他的痕迹。
他怕归海青也得了一样的结局。
景箫将男孩的手指小心翼翼从刀片上扳开——这中间那些刀片割中了好几次他的手,流出来的血和男孩半凝固的血掺杂在一起。然后他将归海青的武器一件件捡起来,他不知道这些碎块还能不能用,但那孩子是聪明的,应该能够自己将它修好。少年脱下上衣,撕下一条碎布——这件衣服刚刚被洗干净,显然就不能穿了,他撕碎它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丝心疼。景箫把少年扶起来,紧紧地扎住他肩头胸口的伤,然后将刀鞘和皮带挪了个方向戴在胸口,用另一条碎布把那堆枪的碎块扎在了一起,和自己的刀放在一起。
他托着男孩的腿,让那两条手臂垂在自己身体两边,站起来的动作又带动了他刚开始凝固的伤口,痛得他一咧嘴。
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显然已经死了,没人能在那么惨烈的伤口里活下来,那些狼甚至掏空了他的内脏,现在那具尸体正散发着淡淡的腐臭。他在镇子里见过这个男人,这个人的名字对他而言有些拗口,再加上仅仅是一面之缘,他没能记下来男人的名字,但他记得那是个精灵。
就算只是见过一次的人,死去也是要有归宿的吧。
他叹了口气,用上衣最后的部分把自己和归海青绑在了一起,然后重又弯下腰去,拖起尸体的手臂。
“走了,我们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但他就想说那么一句,回家了。
那个用木板当做家门的小屋,那个烧着暖暖的火堆的小屋,那个住着两个年轻人的小屋。
那是少年生命中的第一个家。
景箫带着归海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后半夜了,夜鸟的啼叫都已经停止。他背着一个人拖着一个人走得十分困难,将尸体放下在门口之后,他把男孩从腰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木质的床上。归海青像是睡着了,呼吸匀净,景箫用那块前一天晚上拿来洗他的布把男孩的脸一点点擦干净。
他还活着,景箫忍不住松了口气。
少年站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腹部的疼痛,那种皮肉伤特有的痛感让他有点烦躁。景箫拾起墙角的水桶,打算去水井打水给自己擦一擦伤口,也带些回来煮开了给归海青喝。
他再回到家的时候,除了基本光着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少年一进门就看到在舔舐手心伤口的归海青,动作像只受了伤的小狼狗。
“别舔了!”景箫上手就抓住归海青的手腕,换来的是不解的目光。
“……为什么要舔伤口啊?”景箫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慢慢松开抓着男孩手腕的手。
“……因为唾液可以消毒。”归海青小声说。
“又不是没有消毒用的东西,别舔了。”景箫低头去床底,翻出了那瓶酒。他有点庆幸当时把这瓶酒给留下了,不然现在连点用来给他擦拭伤口的东西都没有,用水井里打上来的水擦的话,怕是他过不了几天就会死于感染。
“忍着点,可能会疼。”景箫拔开酒瓶的木塞——这东西比他想象的结实很多,他有点佩服自己那个混蛋爹能每次都直接用手拔开塞子,“为了不浪费你就将就一下。”
酒入口有些辣,却又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冲着他的鼻子。
景箫没忍住,噗的一口全都喷在了归海青手上,倒是真的一滴都没浪费。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把男孩全身的伤口都用酒精擦过了,除了归海青皱起的眉毛以外没得到别的反馈。
“好了,这算是结束了。”景箫拍拍手把塞子塞回去,这么一通下来,一瓶酒很快去了三分之一,不知怎么回事景箫觉得身上有点发热,脑袋也有点晕。也许是失血和劳累的原因吗?过去景箫没有过这么虚弱的感觉。
——他没往酒上想。
好累啊,他自己嘟囔。床就在背后,他往后哆嗦了两步,扑通就坐了回去。
“我睡一会……你小心点,别沾水。”少年有点困难地抬起眼皮看归海青,然后如释重负一样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是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和晨鸟的鸣叫,可他在梦里看不到日出了。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老高了。
景箫是被冻醒的,少年睁眼只觉得上半身冷得发抖,伸手想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却遭到了阻力——和阻力一起的还有一声嘤咛从他胸口传来,他一低头大惊失色。
归海青像是小猫睡觉一样缩成一个团,正把额头贴在自己胸口。似乎是感觉到少年的动作,男孩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抬起头,半阖的、半深半浅的蓝眼睛带着水雾一般的迷蒙。
“……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然后归海青重又将头埋了回去,景箫甚至能够感觉到男孩薄如蝉翼的鼻息和他冰凉的皮肤接触的温暖。
少年觉得自己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有种温暖柔软的小小的植物正在他心里悄悄地生长发芽。
“好,你睡吧,我不离开。”他伸出手臂,把男孩圈在自己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都不会离开。
少年在半梦半醒间,和男孩许下了这样的约定。
共计7514字。
二
少年面对着没有破绽的夜空。他闭着眼,北风将他的衣摆掀起,周遭只剩下呼吸间的死寂,却又似乎有着无数不见声的咆哮纠缠着,将他死死束缚。它们想要扼杀他,但这里并不是他的葬身之处。
他像是僵硬的死物般伫立在原地,在那一轮惨白的月光之下,最接近那冷漠星体的山顶之上,他却没有伸手去捉捕天空的恩赐与低处的群蚁,仿佛他的全部都在此刻休止。他闭着眼,北风将他的发丝凌乱,他舍弃掉视觉,全部能够嗅到闻见的事物在他的脑内汇聚。
他看见地面残旧的嫁衣,看见那雪还未融化时盛装;
他看见未曾存在过的花影,看见拖沓着伤残身体终于抵达终点后见到的春天;
他看见哀嚎的野兽,看见某个男人的尸骸;
他看见新生的恶意,看见尖利兽爪下骇人的伤痕;
他看见展露獠牙的怪物,看见血流成河的送丧。
有一种熟悉的,仅仅属于畜生的味道。伴随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的低吼声弥漫在空气中,搅和着过头的湿度,淋撒上虚伪的月色,无论怎样修饰都无法将它本身就带有的恶臭感颠覆,他稳住心跳,将手中的武器攥紧。
“…来了。”
少年睁开那双在夜幕双臂之下燃着微光的眼。
可那股子味道有点重的过分。归海青将一直没有离手的长武器展开为最具攻击性的模样,原本的折叠处发出卡槽相扣的清脆声音。
在常人难以反应的刹那后,响亮的撞击声充斥双耳,即便极其迅速地示出武器,归海青还是被那扑上来的东西撞的退了半步。那怪物的利齿距离他的脸部的距离相当短,完全靠那杆挡在他们之间的枪来维持,能够明显感受到它喷出的潮热气息,他轻哼一声,扭转方向挣脱那股子不小的力量,在怪物还未来得及转向时向后跳开。
这次的警戒果然没有白费功夫——只不过将这大家伙引到山顶费了好些功夫,少年用眼神示意同行者小心些,那只野兽警惕地注意着二人的动作,发出凶恶的吼声。与方才上山时虽说紧张但却能够聊上几句的空气不同,此刻绝对可以说是箭在弦上——归海青发觉它的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另一人身上,既然“偷袭”自己不成,那或许另外一个是个软柿子?
有一只乌鸦还是什么的鸟类落在一旁枯树的枝头,那不知是死是活的木头悄鸣了一声,没有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发哑。
没有任何一个活物轻举妄动。
那只怪物——归海青记得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但那是记忆较深处的残片了,他想不太起来那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这丑陋的形态他永远也无法忘却。他看见粘稠透明的液体从它可以称得上是裂开的口中滴落,收缩着的瞳孔,以及半站立着,覆盖着厚实皮毛的躯体。就是这家伙袭击了仓库,所以要杀掉。他没有想什么过多的,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的脑内出现多种不同的应战策略,最终做出了一个有些艰难的决定。
那只狼人似乎是将身体转过去了一些,少年注意到它绷紧了腿部的肌肉,蓄势待发。然而作为代价,对着自己的一面也自然是露出了弱点与破绽,归海青紧锁着眉宇提起那杆枪,全力向它掷去。
“躲开!”
有着自己手心温度的长枪脱离掌控的那一秒,他抛弃刚才收敛住的所有气息,简短有力的两个音节自他的口中清晰吐出。像是狩猎最重要的一环一样的,对着猎物发起攻势的眨眼之间,只有一次命中机会,只有是或否两种可能,凶猛的猎物与自己站上判决生死的天秤,没有多余的选择,没有能够重蹈覆辙的方式,所以只有这时,他会毫不怜惜地展露出全部的杀意,映衬着刀片新生的锋芒。
那没有多余暖意的枪深深刺入怪物的腹部。
它哀嚎一声,伸向景箫的前爪没有划出原本应有的弧度。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默契一样的,那少年甚至没有耗费任何的反应时间,便弯曲膝盖,侧身闪过了这不圆满的一击。他抓住了那把枪,抓住了归海青曾握着的部分,稍加用力旋转,那埋没入狼人体内的锋利部分便造成了更大的创口,内脏,血液与不知称作什么的组织从它的侧腹争相漏出,它张着嘴,声带颤动出几个短音瘫倒下去。
最终它挣扎了一小会儿,想要把刺伤自己的东西拔出,却没有想到这一下反倒带出了更多的鲜血,它运动的幅度也逐渐微小。
直到它彻底没了动作,两个少年才稍微松了口气。
“ ……最后动静意外的大啊。不过像是断气了。”他听见对方这样说,将已经被那尸体生前扯出了三分的武器抽起,捅进了它的胸腔。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
归海青想要走上前去取回自己的武器,顺带再三确认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那只乌鸦——这场战斗的看客哑着嗓子发出了刺耳的叫声,那像是嘲笑一般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后来它扇动起翅膀,枝头再也没有了这模糊的身形。
“这样就……”
归海青还没有迈出几步,还没有彻底放松的神经便再一次绷紧了: “……哪里不太对。”
…腐烂的气息。
伴随着压抑到化不开的血味,还有伴着虫群出现的残缺肢体,在这个充斥着寒冷与无光的漫寞冬日中,挣脱周而复始交错的束缚,剥离层叠厚重的恍惚,刺激着他的鼻腔。就像是看着没有来得及被野兽啃食殆尽的,早死的动物,总是令人的胃袋收缩——这种他熟悉万分的气味,少年抽了一下嘴角。
——那味道还没有消散。
那绝不是来自于这具尸骸的,他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就有某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股腥味太重,而现如今以及很可能在即将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这一点。
归海青不知道同行的少年有没有发觉,他完成一轮简短的呼吸,腿部发力试图更快拉进自己和不远处的那把枪的距离,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向着前方伸出手。
“只要附近没有同伴就好。”
——那要是有呢?
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起来。
他突然想起自从来到此处,四周就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响,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家伙分散,甚至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一只这么容易讨伐,甚至没有在最后及时打断它发出的声音。
那是某种信号。
某种呼唤同伴的信号。
归海青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最低级的错误。
……附近还有一只。
他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会这样,脊椎处爆炸般的疼痛就啸叫着传遍了全身。
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满目的颠倒,满溢的黑灰与白。他的指尖还没有触摸到想要抓住的东西,便在撞击后被甩出了数米之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那之前他好像碰到了某样柔软的事物,但模糊不清的大脑使他一时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身体做了些什么,能够比自己的思维还要更快一步的。
只记得自己的耳边炸开了一段清脆的音节。
他无力地闷哼一声,侧伏在地面上,脸部被粗糙的沙土擦破了些,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他的每一块骨头都欲将散架似的发痛,好几次想要抬起头却又倒下,眩晕感令他想要呕吐——或许还有一部分是那种在他的感官中无比明显的腥臭的功劳,他颤抖着吐出些胃酸,紊乱地吸气吐气。
……那家伙呢?在姑且能够想出些什么后,归海青的第一反应便是他。
……好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归海青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不能休息,一刻也不能休息。不然的话——
不止一个人忍耐着五脏六腑碎裂般的痛楚。
……
他再一次惊醒的时候,是同样的清晨。
同样的心跳加快,恐惧着同样的事情,从同样的梦中脱身。
……暂且没有什么异常。归海青稍稍松了口气,视线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相比起在床上醒来的自己,这个打地铺的人就显得可怜了几分,他还没有醒,隔着这样的距离能够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如果不是被特意要求,他绝对不会答应“昨天我睡在床上了所以今天交换”这样的话,不过看那家伙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那今晚你就给我好好睡到床上去。”他用吵不醒人的音量低声嘀咕,将熟睡的人乱掉的头发稍微理顺了一些,头也不回地走出属于两个人的狭小房间。
那个人好像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那是默许了呢,还是根本还在梦中呢,他不太清楚,但绝对不会为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后悔。
……
“要是有机会的话,拿花给你做个头饰?”景箫突然这样发话,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会不会有点女孩子气?”
“没事。”归海青的回答稍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意着一路过来的情况,狼人的味道还在——看来到目前为止的诱导还没有失误。
他确实挺喜欢花的,再说对什么穿着风格也没有什么概念和讲究,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提着折叠好的枪,和身旁的人用相同的速度前行。
“只要能够见到多到能够做出来的花。”
他这样补充了一句。
……
一些短小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中闪过,如果要未来的自己回忆起这天,大概最庆幸的就是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再去回想那些久远的伤痛,在拯救某个人外的空余时间,他都是平静的。可能是因为和谁的约定吧,琐碎生活中的也好,宿命性的誓言也好——他有去一一遵守。
迷茫如潮水般退散,归海青察觉到自己手中拿住的是长枪的一半,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思考还没有停止,还没有一命呜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在他的脑中明了。
在那生与死指尖触碰的刹那,第二只狼人在他的身后出现,扔掉了什么重物后向自己撞了过来,而本应死去的那只耗尽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弹起身咧嘴示威。
他没有抓住自己的枪,却像是有先见之明一样推开了有可能被地上那家伙袭击的同伴。他现在宁愿相信真的有一种默契存在,对方在自己做出动作的同时抓住了那柄武器想要递给自己,半死的、失算的怪物胡乱地伸出右爪,却只抓到了枪杆的下半段——另一半自然是被他拿到了,且那一声脆响就是它发出的,只是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把这东西重新拼接好的可能,更何况那两头狼正盘算着如何把在自己看来最重要的人拆吃入腹。
但是那个被危及到生命的少年,那个默认了今晚和自己换位置的少年,那个要给他做头饰的少年,那个在最后一刻将武器交给自己的少年,现在失去了意识。
他又注意到,第二只狼扔掉的东西是——人。这个人归海青见过一面,虽说印象不算太深,但他有信心自己不会在这本就没什么人烟的世界错认,眼前不由闪过他还活着时的样子,而真正摆在面前的却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被抓伤啃咬的尸体。他艰难地收回视线,那两只兽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中。
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像那个人一样死掉。
归海青在疼痛间感到愤怒。
因为这些怪物,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
他以手肘作为支撑点,每将上身撑起一段距离,关节处的疼痛就会向心脏处延伸一寸,从牙缝间挤出残破的喘气声都擦上了一丝名为怒意的色彩,那团灼烧着他身体内部的火焰终究是把伤痛给燃烧殆尽,在他的双瞳中擦亮。如果没有自己的错误,如果没有这样的东西活着,如果没有他们——归海青的额间少有地渗出汗珠,他决定弥补自己所造成的,决心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拯救他自己,以及那个孩子。
他本就不愿忍受那作呕的味道——更不愿承认自己就是与这种东西同样的,哪怕它与它们是那样相似。
…不,相似也无所谓。那是造就了今日自己全部痛苦的源头,或许在最开头的时候没有遇到它们,自己就这么死掉了更好。或许在哪里会有一丝对兽类的感激吧,但绝对不是对这种家伙的,归海青摇晃着支起身子,低垂着头看向那两只怪物,发卡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曾经被某个人拨弄过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剩下无法被遮挡的杀意散漏着。
……本来怎样都无所谓,但今天一定要将他们杀掉。
因为这是自己的造成的。因为不想这样窝囊的死掉。
因为它们首先伤害的是那个人。因为还想要活到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
……所以。
若是第一次见到他作战的人,会认为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他从不在乎这些,凭借自己没有来源的战斗天赋冲到了那两只狼的身旁,此等的反应力是它们没有预料到的——它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人模样的家伙其实与自己并无大差?归海青拾起了那刚刚从那只狼人体内抽出的枪,原本的枪头就是在这一边的,他反手将它刺向了早就盯好的猎物,最后一声干哑的呼号也如期而至。
有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归海青将枪尖狠狠插入了那垂死怪物的心脏处,完成短暂的换气时还不忘给了身边的那头一脚。在将刀片拔出的刹那,污浊的液体喷涌而出,连带着叫不上名字的内脏组织,还有多半是不存在的灵魂一同,脱离了这姿态丑恶的躯体。
还存活着家伙怒吼一声,摆出誓要为自己死去同伴复仇的模样。刚才的踢击没有造成过多的伤害,反倒是让它转移目光,瞄准了归海青刚刚捅死一只狼的手。它咬了上去,少年下意识躲闪开来,他都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好不容易拿到的那一半枪又脱手了,而使用最方便的枪头就在那一侧。
归海青灵巧地跳开,肩膀因为遗留的阵痛与呼吸的幅度起伏着。
他知晓自己手拿着的一部分也并非全无作用,这东西的小机关早在自己刚拿到它没多久后便精通了,它绝不止能够折叠这样简单,归海青拨开一个小小的卡扣,在那形单影只的凶兽面前甩开了一条类似长鞭的事物,只不过在那上面有着无数薄而小的刀片,在月下闪烁着寒光。
这本是作为干扰猎物行动的器具,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归海青压低了身子,肺部完成了又一次的换气。
但换一种使用方法就不一样了。
他做出一个假动作,在怪物迷惑之际闪身到它的背后,又在同一时轻跃到了它的肩上。怪物猛烈地挣扎起来,吼叫着想要把归海青甩掉,但这只是徒劳——少年两手握住那条鞭子,从前段勒死了狼人的咽喉。刀片没入它的脖颈,绞刑一样的为其判死,同样的血液从那伤口中流出,只不过这混杂着一个人类的——归海青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得上是人,但那尖锐的金属同样存在于自己双手死抓着的地方,他的手心传来阵阵的刺痛,他知道创伤会导致失血,却不知道自己所流着的和它们有什么不同。
……这并不重要。
他想要的,是——
被刀片刺破的地方不断地发痛,可在这时松手的话自己所依赖的,那个人的体温就会消散在寒气中,消失在这个不知哪一天会失去自己的世界,他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变成谁人的遗物,不希望最后连他也没有办法抓住,就算是死去也不能被这样杀掉——他听见狼人的怒吼,想不通它为什么而发怒,他将那能够辨明他与它生死的锁链收紧,屏息度过这只狼呜呼前的一小段时光。
他平日没有波澜起伏的那双眸子,澄澈得如同天空般的眸子,反常地被怒意填满,即便它们的颜色不曾改变,但毋庸置疑,这不会是其他的情绪了。没有人能够直接看到自己眼睛的色彩,那么他们看到的自己双眼的颜色就是它真正的颜色吗?归海青无法发觉从两那块晶莹的宝石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情愫,但他的神经被牵扯着发痛,尖锐地哭号在他耳中成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剧痛。
如果没有你们的话,自己就不会背负这么多的苦痛。
自己不想再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这一次自己不会再忍受受到的伤痛。
因为第一次得到了名字,所以至少要再活一段时间。
…又怎么能让这种家伙阻拦自己啊?!
他已经从过去的那层旧壳中脱出,那个男孩跌撞着向前,即便那仅存的一线希望早已凋零,但至少还拥有着迟钝的脚步——他以沾染鲜血的手拾捡着他支离破碎时刻遗落的碎片,摸索他脚跟印记所比拟出的航图,痴妄着终有一日将再度投入某一个人怀抱中的光明。
因为要追随着那个一直憧憬着的人,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一处温暖的依靠。
“给我……去死!!”
归海青失去控制地狂叫出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直至他自己的眼角发干发涩,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所以起码这一次,不能像个碌碌无为的懦夫一样死去啊!
请让全部的血液换得哪怕是一毫末希望;
请让全部的赌注换得哪怕是一星点成功。
还不想死,至少还记得和那孩子的约定;
还不想死,至少还想看到那久违的笑靥。
为了救那个人,为了救他自己。
为了把失去的某样东西找回来。
为了活下去。
“……去死啊!!!”
蓝色眼瞳的少年竭尽全力发出嘶吼般的声音,他是没法看清自己表情的,但那已经是他,这个名为归海青的人情感能达到的极限,不需要任何修饰,不需要任何点缀——他这样喊出来了,两眼酸涩,咽喉发痛。
…把那些本来和其他人类一样能够得到的,把那些从他们那里剥夺的——
“…还给我啊!!”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嘈杂,失血与昏厥,他想要醒过来,可是四肢百骸都重得难以动弹,在答案还遥远的时候残酷就过早的降临,是在预兆着什么吗,又或是一些事情早就已经敲定了结局——他不知道,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他难得渴望自己会在某个没有噩梦的清晨醒来,没有多余的慌忙与顾忌,像是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值得安心地苏醒过来。
他想要尖叫,却听不到任何的,属于自己身边,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后来他能够触及到的,那他能控制的最后一时,那怪物歪着撕裂了一半的脖子倒地,自己也在重力的作用下闭上了双眼。他没有松开手。
意识被从逐渐远去的叫喊声中剥离,他的手心沾满了自己与怪物身体中流过的,毫无区别的血液。
……
后来发生了什么,在归海青的记忆中就是模糊的了。
他再度醒转的时候,已经被连带着那具尸体一起带回了住处。同行的人并不在,想必这家伙在醒来后把自己和尸体一起连拖带拽走了好一段路才安顿好的,他展开手掌才因为一阵刺痛想起那里是有伤的——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也有了结痂的势头,少年安静地看着那两道不浅的口子,没有犹豫地舔舐起来。
…因为唾液可以消毒。在被不知干什么回来的景箫当场抓包之后,归海青是这样解释的,然后他就挨了一顿指责。
凡事身上有伤的地方都被撒上了酒精——那是他们之前找到的。如果他的表情足够丰富绝对会夸张地龇牙咧嘴起来,那实在是有点痛,归海青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这样的小伤反而会比危机场合中所受的要更疼一些,也不明白眼前这家伙说着“为了不浪费你将就一下”,把酒送入口中又吐在自己手上的行为。
他知道生活在北方的人会以此来让身子暖和些,也见到过,自己也不是没有尝试的经历。
然后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喝多了要醉的。
酒量不好喝都喝不多的。
……只是如果那个人不听的话就是另一码事了。强制的包扎果然还是有些费时,结束后归海青几乎睁不开眼睛,可能是出于今天的运动量太大的缘故,他有些费劲地想。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了,偶尔晨鸟所发出的动响无不预示着已经迎来了新的一天。
哪还顾得上这些。另外那孩子像是也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他自己也突然感觉到无力,以至于不能再走到那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吧,归海青缩在在那张小床靠墙的角落,希望不会挤到对方。
这一次就好…可千万别再被责怪啊。
他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那个少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哪天能一睡不醒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有噪音使他头痛,他要强得有些不听劝,想要比所有人要更加接近他怎样都无法拥有的身份,一定是因为这种偏执,使得他常在昼间也久违地渴望起梦乡。
可是他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四季轮回,可是他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远方与海洋,在这段旅途的终点,说不定会有能让他放下这重担的人,告诉他不值得死去,要和他一起等待无限个明日的到来,直到世界的终焉。
就在这里驻足也为免太可惜了。
所以至少,先活到明天吧。
……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那乌鸦停留过的枝头也生出了小小的嫩芽。熬过沉寂漫长的冬日,他们还有无数见证春天的机会,可以过度耐心地等待这些树木的枝头再度被装点的时日,可以细嚼慢咽体验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滋味,也不用担心于某处绚丽的风景前停留过久而浪费时间。
那是梦中的景象吗,他发现自己头一次在睡梦中感到满足,那就像是真的一样,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差点说服自己,在这梦境里,他可以再次入梦。
只是他记不太清那笑靥了,那些枝叶繁花分明不比它绮丽——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不足以被提起的遗憾,他在那个人的怀抱中睁开双眼后,竟隐隐地期待起了明天。
非常感谢您的热情参与,但因为人数不足,为了给参与者最好的体验企划将进行延期,预计延期到1月25日开始。但最近会开设E-group供届时想参与的各位投递人设。同时已经投递人设的各位,企划组已经进行人设存档,名额会优先为以报名的各位开放。最后,再次感谢各位的参与,对于延期我们深表抱歉。
字数:3295
放弃了,真的没有力气了,不凑三千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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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妖精一度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类型,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只是他有限的、仅存了最近十几天的记忆之中并没遇见过什么能引起他多愁善感的事情所造成的错觉:铃铛清脆的音色所勾起的回忆给浪歌带来了一阵低迷的情绪,这阵让人提不起劲的忧郁阴霾自前一天的入夜时分一直盘桓到第二天的早上。他在他们栖身的那间破屋里醒来,做起今天的狩猎准备时,仍然没什么精神。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小段时间,燃在四处漏风的客厅中央的篝火业已熄灭,初春仍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刮擦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令他忍不住时不时空出手来搓一搓发麻的面颊。兽人也醒了,这一次他醒在海豹妖精之后。他刚一醒来,便也同巡林客一样,开始在一片黑暗之中就着灰烬里最后剩下的几颗火星散出的微光,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披挂整齐。
浪歌看着那一大块在黑暗中咕哝着左摇右摆的影子,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文丘里曾在前一天里提到过,他今日也要加入他们的狩猎队伍。
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兽人武僧以极不客气的语气表示他已经吃厌了树皮草根或是干瘪的果实种子——它们当然不好吃,而且对于一个兽人,尤其是他这样孔武有力的一个兽人来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足够的肉吃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侮辱了。
只可惜他现在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海豹妖精想。他们都没有。若是他有得选的话——这是指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地方有任何不论归属的、可以吃的肉出现时——浪歌对文丘里会立即毫不犹豫地行使他的选择权这一点深信不疑。梵的眷族是将争斗与掠夺写在骨血之中的,海豹妖精不清楚兽人从前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是否能够经由武力的侵夺与掠取获得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从而由此享受一段不缺乏物质享受的优渥的日子。他只知道,无论怎样,这肯定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末日降临,世界破碎,大地因时节的缘故而显得荒芜贫瘠,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在一年的最初都还未生发。他当然可以掠夺,可是去掠夺谁、掠夺什么呢?除了树皮和草根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海豹妖精突然没来由地幸灾乐祸了起来:就算你站在弱肉强食的食物链顶端又如何呢?现下里还不是得为了活命乖乖从土里刨食。
这么想着的人丝毫没有自己增在光明正大地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觉,不,或许甚至是百步笑五十步:他不清楚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若说文丘里可能曾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那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别说什么瑞图宁的信徒不大可能去为恶这种话——他也是最近才决定信仰那位春天的女神的,要知道,他从那片稍远些的树林中醒来时,可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于自己原本的名字都是如此。
这一番微妙的精神胜利到底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它让海豹妖精的心情好些了。思考其他事情的举动冲散了浪歌因回想起那一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过去而产生的阴郁感情。几百年他仍旧没从那些残片里找出自己姓甚名谁,甚至连居住在竹林当中的那个现下早已过世了的死人是圆是扁都想不起来。
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那种“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逝”而产生的怅惘总算是消失了。穿戴整齐的海豹妖精心情总算变得烧好了些,于是他大发慈悲地上前去拍了拍兽人:“打个字,你收拾好了吗?”
文丘里在黑暗中转身,以自己过于庞大的身躯将轻盈矮小的浪歌撞倒作为回应。
我要是再去关心他,我就是坨屎。走在废墟间的小路上时,巡林客这样忿忿不平地想着,全然不顾这么决定之后不超过一天的时间之内,他就很可能变成一坨屎的事实。
海豹妖精的尺寸度一个兽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文丘里在近乎全然黑暗的环境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浪歌的存在。他们还在那幢破屋里时,武僧甚至差一点就踩着被他撞倒在地的巡林客出门了。在这件事情有惊无险地结束之后,后者毫不怀疑,要是前者全部的重量都踏到自己的身上来,恐怕他们今天就会见识到妖精的内脏到底长什么样了。
而且,在浪歌以自己敏捷地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从文丘里的脚下逃得一命之后,后者不仅毫无愧疚与歉意,甚至还呲着牙嗤笑道:“谁叫你生得那么小,根本没有几两肉。要是下锅,连塞牙缝都不够。”最后,他摇头晃脑地总结陈词,“又轻又孱弱,死了也活该。”
这立刻让海豹妖精感到了愤怒,但他是无法反驳兽人所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的。和文丘里相比,他确实太小、太轻,力气又不够大。他考虑了半秒钟跳起来将兽人暴打一顿的选项,但因为双方明显的力量差距,这个选项又立即被他自己推翻了。最后,他只好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你竟然知道‘孱弱’这个词!”他故意做出一副夸张到极点的大惊小怪的样子来,“难以置信!你竟知道‘孱弱’这样一个文绉绉的词!”
这也成功地激怒了文丘里。的确,他的脑子——兽人的脑子——与其他的种族相比总是显得不大灵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在任何其他人对这一点做出鄙视态度的时候泰然自若地承认这一点。
于是,兽人与海豹妖精的这一个早上,与自他们开始同行以来的任何一个早上一样,再一次从想要杀了对方(兽人这一边还要加上“并且将他烤来吃”这一点)开始。这样的两个生物竟然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居住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并且相安无事,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是对方造成的——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谁也说不清这事儿到底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连当事双方本人也无从解答。
不过可以确信的一点是,这种奇妙的平衡确实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岌岌可危。考虑到接下来的行程,海豹妖精和兽人默契地双双住口,并且控制好自己暴躁的脾气(谢天谢地兽人是个武僧,但等等,兽人武僧?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吗?),没有露出一丁点想要将这场纷争以武力的方式解决的意思。他们只是诅咒对方赶紧去死,然后在心里用自己所知道的最难听、最卑下的字汇相互咒骂,然后并排走出城镇废墟的范围,中间相隔的距离几乎可以站得下一头大象——实际上这相当明智,因为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再相互靠近哪怕一丁点的话,对方,或者他们自己不会立刻冲向另一个人,兵戎相见直到你死我活。
当弗洛丝缇再次见到他们俩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兽人和海豹妖精几乎同时抵达了,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像二人是分别从城镇的两头赶来的那样,气氛也压抑得可怕,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得出这两人在来之前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恐怕还是相当严重的那种。就连原本快乐地在低空中滑翔的黑德都不禁落回了天空德鲁伊的肩膀上,一声不吱。
狗妖精困惑地向左看了看这个,又向右看了看那个。惯常的秉性使她不会做在一场交谈之中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于是三人就在废墟的边缘处一言不发地僵立了一会儿,直到星辰黯淡,东方的天边泛出了微光。
终于耐不住寂寞的鹩哥以催促的鸣声打破了凝结的黄油一般黏滞的气氛,黑色的大鸟用鲜红的喙去牵扯自己主人的头发。弗洛丝缇抬起手将乱动的黑德从自己肩头赶开,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得不面对另外的两双齐刷刷地沉默着,向她投注视线的眼睛了。
“……”这个事实令她感到坐立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个招呼或者其他任何能够打破这段沉默的话——但,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一段时间,现在才打招呼未免太过刻意,而若是要发起另外的话题……这真的不是天空德鲁伊的长处。要让她寻找话题?还是去倾听微风的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来得更容易些。
“呃……”狗妖精硬着头皮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快想想,弗洛丝缇,你能做得到的——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太突兀、太尴尬了。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并且几乎想将刚刚说出的那句(她唯一想得到的)话重新吃回去。但出乎意料的,这个问句立刻得到了预想之外的热烈回应。可能兽人和海豹妖精都的确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孤零零地傻站着,却又谁都拉不下脸来做第一个说话的人吧。狗妖精迷迷糊糊地这么猜想,被这两个居于同一屋檐之下的人所特有的那种强烈的气味一起裹挟着,向着山林的方向走去了。
“我想我们今天应该检查一下那个陷阱。”海豹妖精对她说,就好像自己身边的兽人是一大团散发着恶臭的空气那样,“顺路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弗洛丝缇点点头,并且决定假装自己没看见兽人在经过海豹妖精身边时非常刻意地假装自己不故意踢了他一脚。
他们这样真的能抓到猎物吗?天空德鲁伊和她的动物伙伴一起歪着头看着又开始新一轮相互诅咒的海豹妖精和兽人。说真的,他们吵架的声音可以吵醒冬眠的棕熊了。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活着的,非常之气势汹汹的高高的挺着脖子压着头的,其声音洪亮又势气十足的,还把一只完全没法挣扎的黑色鹩哥给踩在脚下的,正被弗洛丝缇瞬间在心里试想了一万个烹饪方式的,说到底跟这片森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把离得稍近而先赶过去的兽人给硬生生撞退了一步的大白鹅,随着她听见黑德的呼救赶来而进入了她的视线。
其鹅掌下的黑德挣扎了两下自然无果,太阳光挤过错综复杂的叶投在它身上,把它照得好不威风。
弗洛丝缇张了张嘴正要发出什么声音,但瞬间在野外独自生活的经验又强行的叫她闭上了。动物本该作为恃强凌弱的存在,虚张声势会是对付它们的最好方式,却唯独遇上这种内心充满勇气也许根本不吃那一套的生物,就算是那个高得弗洛丝缇平时看不见他脑袋的兽人上前去张开臂膀,大跨着腿,也不见得那只脖子隐约要翘上天的恰巧正享受着欺负弱小鹩哥的胜利的鹅会怕的样子。
先不提作为跟偶遇的巨大风元素有着契约(半强制)的传闻中的天空德鲁伊的她对所谓德鲁伊的神术一概不知,连自己的可能性都在混混僵僵的每一天中变得模糊不清了,虽然学着别人像模像样的开始带着把匕首却压根握不稳导致完全没办法用于实战,虽然试着跟真正的德鲁伊一样去训练自己的动物伙伴却到了最后黑德也只会重复别人的话甚至大部分时间只记得住最后四个字,虽然不断的尝试着记住周遭的气味以及各种可以作为路标作为该地特征的事物却依然会因为气味种类繁多混杂一体甚至不管在哪儿都混在一起最后就算连着自己记住的路标也全都分辨出来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自己记忆中的哪一个记忆点,一切的一切,全部如乱炖的混沌般搅在一起。
最终,黑德这般狼狈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她本身也不擅长战斗的问题上吧。
海豹妖精就站在她身旁,她们本该只是来检查之前布置好的套索陷阱,然后稍微看看有没有别的事物的今天,真的会遇见别的什么之类的是她不曾思考过的存在。
"我是…为什么要来森林来着…"
因为我出生于森林,本就最熟悉森林?——那么,这个她之前就跟海豹一起走了个遍的森林怎么会有不管怎么看都是家养的大白鹅。就算是野生鹅,作为水禽的鹅也该在更接近水源的地方栖息才对。即使说在把它肢解成鹅肉火锅之前,说不定可以找到水源?
还是说因为我除了与生俱来的狩猎天性之外做不到其他的能对活下去有帮助的事?也不对,我也能采集树果,寻得鸟窝,不必冒着失去烦人的鹩哥的险也不必特意去布置陷阱。
"…弗洛丝缇,喂,弗洛丝缇。你的鸟被踩住了,你没感觉吗?"
既然黑德没有重复出"没感觉吗",那就代表着若有若无的鸣叫声依然在向弗洛丝缇求救。正因为最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她毫不怀疑,如果突然刺激到那只鹅,黑德相较下那可怜又瘦小的身躯根本撑不住大白鹅的恶意。
"…不。"
她的右手在无意间就去摸索挂在腰边的匕首,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正用着作为狗妖精与生俱来的爪般的手的最大努力去紧紧的握着柄。
虽然没有亲手解剖过鹅,当成是大一点的鸭子就…
不对。在这之前,要怎样在保证黑德安全的前提下把它给杀死才是目前应该思考的问题。
"把它剁成肉沫…"
即使如此,弗洛丝缇仍然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海豹妖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你刚刚有说什么吗"的字眼。
"嘎!——嘎嘎嘎嘎嘎嘎!!"
"Waaaaaaaaaagh——!"
混在一起的非常高亢的叫声硬生生把她拉回来了。她抬起头,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高得平时看不见头的兽人跟她拉开了距离,以至于能完美的看见他那颗对弗洛丝缇来说非常少见的头了。而其冲锋方向不言而喻,正是踩着黑德的大白鹅。
——等一下,文…!文什么来着!
"你的腿边!腿边!"
高大的兽人与大白鹅的第一次交锋伴随着海豹妖精的高声提醒,以互不相让的撞击告终,然后大白鹅以灵活的身形自兽人胯下而过,又非常迅猛的转身、振翅,在兽人左转右转试图抓住这只灵活的水禽的时候,嘎嘎嘎的就连咬带拍把兽人给逼得退了半步,海豹妖精在一边急得跳脚,迈开步子往兽人的方向靠。
"我的天呐,你转得像个被鹅翅膀扇起来的小陀螺!"
"吵死了!这次的鹅肉我吃定了!"
在最前线英勇作战的一大一小的兽人与妖精因为战斗的白热化,声音都开始变大变高了。
"黑德,过来。"
弗洛丝缇则趁着大白鹅与兽人交战的时机,呼唤仍躺在旁边地上的,刚从大白鹅的恶魔掌底逃脱的惊魂未定的鹩哥。黑德听见她的呼唤,低低的鸣了几声,似是在向她索要一些谷物,好用来安抚她受到重创的身心。
但那只能安抚你的肚子,黑德。
弗洛丝缇轻轻的把一路蹦过来完全不敢飞行的黑德抱在怀里,看在她是为了自己的侦查要求而落到这般境地的份上,没有把她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但也没给黑德什么谷物。
确认过黑德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外伤后,她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灰,拔出了她极少为了战斗而拔出来的匕首——思索片刻后决定插回去。
比起难以发力的光是握着就很费力的匕首,此时此刻她很久都没有去修剪过的狗妖精的爪更加具有威胁力也说不定。
弗洛丝缇安置好不断重复着"米"这个意思的鸣叫的黑德,便决定去助虽然之前也没什么交际但确实在刚刚救了黑德一鸟命的兽人妖精一臂之力了。
"…兽…咳、兽人!"
她刻意提着音调与音量——不这样的话恐怕很难让在正互相嚎叫(起码在弗洛丝缇耳里是这样的)的兽人与妖精听得进去。
"喊我做什么,狗!"
兽人一个后跃,非常灵敏的躲过鹅的冲锋死亡一咬。
…狗。
她听过太多对她的名字的简称,爱称了,但直接被省略掉妖精二字单纯的给唤作狗什么的真的是第一次。她低下头看了自己的狗妖精的爪子一眼,耳朵在无意识中抖动了几下,片刻后觉得妥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说到底不是她先开始喊别人兽人的吗?比海豹妖精好一点,她还记得兽人的名字里有个"文"字。究竟是三文鱼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弗洛丝缇正想回答"我想帮你们忙",但仔细一想,两个人都处于跟大白鹅的激烈战斗时期,恐怕很难空出思维来思考"弗洛丝缇到底能帮上什么忙"的样子,也就是说,这种时期应该由自己思考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才对。
绝对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开口。
那么她能做什么呢。首先她握不动匕首,根本不可能像海豹妖精那样去威胁大白鹅的退路,实际上对近身战并不敏感的她也压根不太敢近了身去。其次她毫不怀疑,按她对近身战的理解程度站在明明很大一坨,动作却行云流水的兽人附近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无法看透所有人的下一步动作而躲闪不及,不是被大白鹅撞倒就是被兽人踢飞吧。
于是,在弗洛丝缇原地陷入沉思的时间段里,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不断的嘎嘎嘎叫着的大白鹅不断的扑棱着看起来就很有力的双翅,一路把兽人给逼退倒树干边了。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海豹妖精始终没有真正挥动他的武器,兽人依然处于跟大白鹅一对一的状态,海豹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其次则是这大白鹅的攻击之猛烈,兽人好几次想抓住它的长长的脖颈,都被其不断扇动的双翅挡下。最终海豹妖精收起武器,朝正在跟大鹅角力的兽人大喊。
"听好了,我们要活捉它!"
兽人听了当场暴怒,狠狠给了长着嘴就要咬上来的大白鹅一肘子,其锐利的牙竟没在他手上划出口子,倒是把鹅给震得一退,嘎嘎嘎的在原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兽人活动着肩膀,对着鹅身后的海豹大喊:"不行!"
"这可是水禽,水禽啊,是鹅啊!"
海豹妖精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纵使兽人有着钢铁般的躯体,钢铁般的意志,还有钢铁般的拳头,甚至于头颅里也像钢筋一样僵硬。
"我想吃肉跟它是水禽有什么关系?!"
兽人破天荒的喊出句由最纯真的原始的冲动与无法理解却又似乎想要去了解的心情交织一体的他自己也理不清逻辑的话语跟海豹妖精理论,说实话,作为旁观者,她一直先入为主的觉得兽人很可能给海豹一拳头来说服海豹,但就她最近对海豹的理解,紧接着暴跳而起的海豹说不定也会给兽人一脚。然后二人的特征性气味会再次混杂一体,变得就算是嗅觉灵敏到当今世界第一的她也分辨不出来。
她认为,海豹妖精应该跟她想得一样——喜群居的水禽(更别提还怎么看都像是家养的)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片小森林,这个虽然可以例出很多例子却在当前环境下难以想通的问题实在有些引人深思。
"为什么本该群居的何况怎么看都是家养的水禽会出现在这里啊!?"
——没错,这是弗洛丝缇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不,应该说是在深思熟虑中的事。作为同样似乎在野外生存有些经验的同伴,经由海豹妖精的口,非常大声的替弗洛丝缇喊出来了。海豹妖精顿了几秒,眼看兽人就停下动作,在原地陷入沉思显得要转不过弯来,在他再次提出问题之前,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有别的鹅在,或者别的什么人在。”
没错,那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当机立断的把鹅给宰了。全然忘记了之前眼看黑德被踩在鹅掌下满心都是鹅肉火锅的自己的想法,在兽人与海豹妖精都看不见的一旁自顾自的点着头。
“我们上次来森林的时候也没看到它。”
弗洛丝缇在一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跟黑德说话。黑德朝她歪了歪脑袋,全然没有要重复她说的话的意思。弗洛丝缇也没太在意,黑德不进行重复的话就说明它认为当前有比自己的兴趣更重要的事,也确实比起在意心情很糟但是没什么后续危险的黑德,在意一下激烈得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的最前线比较好。她想,鹅虽然攻击性非常强,但这也是它自保的一种方式,它把一切的防守都建立在进攻上,如果能在它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袭击的话,也许能限制住它的行动——在狩猎时,每一个身体素质不如猎物的猎人都知道这一点,于猎物看不见的地方进行袭击,是避免猎物濒死前的猛烈反击的最好方式。如今附近没什么可以藏身的草丛,那么最优选就应该是高处了。
“那你倒是抓住这只乱动的该死的鹅!”
兽人的咆哮声响得把黑德怔了一怔,紧接着拍着翅膀嘎嘎大叫的往树枝上飞了。
“你先吸引它的注意。”
海豹妖精这般说着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视线锁定在高处。
这便跟她的想法一样,她当即唤住海豹妖精,指尖朝上指了指一棵以她的身高去感同身受选中的爬起来比较快,又差不多能抵达注意力在兽人身上的鹅的视线死角的树。海豹妖精一开始有些愣神,突然被叫住,被打断,面对的却是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他有一瞬间觉得这绝对是弗洛丝缇训鸟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坏习惯,变得什么都想用手势去表达。训鸟的人都这样吗?还是说弗洛丝缇是比较特殊的天空德鲁伊,因为她的动物伙伴只会重复读出她的口令?
海豹妖精的直觉告诉他八成是后者。
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准备攀爬弗洛丝缇指过的那棵树了。虽然对于自己被当作鸟训甚至还真的完成了训练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对这个指令的肯定感,觉得他的身体此时此刻本身就在想跟弗洛丝缇一样的事,即使弗洛丝缇不提出来,他也会去爬这棵树的。
海豹妖精行动迅速,在兽人跟鹅面对面互相咆哮,互相大展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大的比拼中爬上了那棵对妖精来说稍高,对兽人来说却只是举手的功夫的树。
两只妖精紧紧的盯着兽人跟鹅的角逐,大白鹅在跟兽人的一次次交锋中显然是觉得兽人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它的眼中仿佛只剩下兽人的展开臂膀、摆出架势的身躯,它的耳中仿佛只听见兽人充满气势与愤怒的咆哮,它逐渐变得开始享受(也许只是单纯的认为要专心于强敌战)起跟兽人的二人世界中的角逐了起来,期间甚至不再看旁边的弗洛丝缇任何一眼,专注于追逐后退的兽人、不断的朝他献上热情的拥抱跟非常用力的吻。
两只妖精同时看中了这样的机会,在他们也不清楚兽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把鹅给引到海豹妖精攀爬的树的旁边来了,大白鹅对兽人一心一意,自然不会高昂着头去查看树上的海豹。
"…海豹!"
大白鹅在向兽人逼近,不必弗洛丝缇出声提醒,海豹妖精也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跃而下。倒是正在激烈交战中的兽人意识到他们的简单计划似乎要开始执行了,方才抬起头、转过脸,恰巧迎上海豹妖精那因跳下迎着的重力引起的风而刮得猎猎作响甚至有一部分打在他手臂上的灰白色披风,紧接着披风中的海豹妖精“扑通”一下扑在了大白鹅的身上,随后迅速抬起双手捏住它的脖子将之限制得不敢轻举妄动,“嘎嘎”的叫了几声后,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白鹅就这么被压制住了。
弗洛丝缇眼看大白鹅终于伏法,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前要紧的事被解决掉了,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又在吵个什么总之正在继续压制大白鹅的兽人跟海豹妖精身上,回头便想起了那只刚刚显得惊魂未定连自己的爱好都不再见缝插针的伙伴,
“黑德?”
她呼唤伙伴名字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抬头寻到了正在刚刚海豹潜伏过的树枝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姿态的黑德——显然,她正在看那只被海豹压得死死的大白鹅,且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带着欢欣感的鸣叫声,怎么看都是在享受胜利。
但这可跟你没什么关系,黑德。索敌后就被击坠,你还被它踩在了脚下好一阵子,后来于海豹跟兽人的突击的掩护下救出你后,你除了在一旁看戏还时不时被吓一跳之外,什么都没做。
看在她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份上,弗洛丝缇再一次没有把正在想的话说出口。当然她也没意识到她对黑德的战斗评价有一半也可以用来评价自己,她自认是这场胜利的指挥官级的人物,全然不觉得即使没有她,海豹妖精也能基于某种上次就见识过的某种本能般的经验做出行动。总之,因为自认有帮上他们的忙,心情自顾自的变得好了起来。
黑德,过来。弗洛丝缇做出这样朝自己方向摆的手势,黑德意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三两下就飞到她头上来了。弗洛丝缇感觉黑德降落的力道比平时稍大,不难理解到她正在无意识的学习海豹妖精的重压——她有一种预感,在黑德忘记今天的事之前,估计她要喜欢上海豹妖精一段时间,英雄救美…不,英雄救鸟的桥段什么的,因为黑德只是一只羸弱到连野生的小麻雀都不敢去打的家养鹩哥,会发生这种事的话弗洛丝缇也多少能理解。而作为海豹妖精的参谋,帮助海豹与兽人救下了黑德的她也尽到了身为伙伴的责任,这一切都合她心意。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自认很愉快的朝海豹跟兽人走了过去。
“嘿!放下我的匕首,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吃吗,别看见活物就想吃。”
“你不能吃,狗不能吃,会说话的鸟不能吃,鹅为什么不能吃?”
一靠近,关于鹅能不能吃的话题便开始引导她的思维转动,鹅毛虽然很有用,但一只鹅的毛毕竟有限,吃的话也不过一顿两顿。她见过一些地方有人利用鹅来警戒,因为鹅的领地意识强到不是鹅就无法理解的地步,霸占着显然它也刚刚来的地盘,非常自我中心的驱逐一切它看不顺眼的东西。如果养起来的话,之前仓库被偷的事是不是就有救、也不用特意让同在未来镇的其他人消耗体力?
“哎呀,所以说,这鹅很合适当狗!”
兽人猛的回头看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也看蒙了,她开始跟大白鹅不断的对视,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反应点什么。
“可以用来警戒,用来守门!鹅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就算它打不过也能把我们吵醒!”
海豹妖精喋喋不休的为兽人一一讲解着他身下的大白鹅的各种用处,大白鹅此时已经深知自己无法逃脱,不再嘎嘎乱叫,竟也像是在仔细听着海豹妖精夸奖它般,侧着长长的脖子,把那小脑袋转过来看向兽人。
“…没错。”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弗洛丝缇也算加入了这场劝阻,票数瞬间变成两票,兽人双臂一抱,做出副可能是在思考的模样。他的獠牙在弗洛丝缇眼里看起来有些明显,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兽人此时此刻虽然很暴怒,但是好歹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句话。这几句话在他心中回味,“守住之前被偷窃过一次的仓库里面的肉”和“变成现成的肉”的两个大白鹅的作用,似乎确实都很有用。
最终兽人艰难的点了点头,同意留下鹅命,让它活着为自己乱袭击人的罪过付出继续贯彻乱袭击人的罪过的代价。
在确认过大白鹅似乎没什么想要继续跟他们打的意图的时候,海豹从大白鹅的身上爬起来,但为了以防万一,兽人依然一手按着大白鹅的背,一手捏着它的脖子。
海豹拍了拍一身鹅毛味的衣物,示意兽人可以不用再限制它。
那大白鹅也算是识趣,从海豹跟兽人的二连压中脱身后,只是起来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然后望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手背上的黑德盯得鸟躯一震。虽然之前在树枝上耀武扬威,但那不过是鸟假豹威鸟仗人势罢了,真的被大白鹅再盯上一眼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弗洛丝缇也差不多猜到了。
也许在黑德那幼小的心理里留下心理阴影了也说不定,稍微给它一点珍贵的谷物或许也未必不可。如此想着,她把腰上的谷物袋取了下来。就在拉开系绳、正要从中取出一点点握在掌中的时候,那只刚刚还安静得什么都不干的大白鹅忽然“嘎”得一大声,大摇大摆的朝她走过来了。弗洛丝缇转过头去,没注意到有几颗谷物从她本来就难以握住什么的指尖滑落。黑德惊得立马飞了起来,往兽人和海豹的方向靠了去。
狗妖精的直觉——或者说对恶意的探测,天空德鲁伊天生的跟禽类动物之间的羁绊,她没觉得大白鹅是为了攻击她而来的。她对正要有所动作的海豹和兽人点了点头,之后立马注意到手中谷物似乎不似她想那般的数量,再一看,这大白鹅竟然对着她手中的谷物袋就是一咬。猝不及防被相当大的力道给夺走了谷物袋的弗洛丝缇也是心下一惊,没能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跟大白鹅角力,谷物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伴随着黑德的高声鸣叫。
随后大白鹅非常之不客气的把掉出谷物袋的部分给一口扫得一干二净,包括那块地方的部分青草。
——它在吃我的米。
看见这个冲击的事实后于原地愣了半秒的弗洛丝缇被黑德的惊声尖叫(调非常高的鸣叫)给瞬间拉出了个人世界。
而后,这只大白鹅就摇摆摇摆的跟着一兽人两妖精了。还时不时的去啄三人的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是能装东西的包、袋一样的东西,抢夺成功的次数三次中有一次,一路上弄得三人的包裹和袋子都带了些鹅咬过的印子,可谓苦不堪言。
弗洛丝缇的谷物袋子里本来装着每次一点的话就足够黑德吃不久的谷物,但就在之前,被那只鹅给硬生生吞了整整一半。黑德一副敢怒不敢言,想打不敢打,憋得她整个鸟都显得很沉默的样子,连一句话都没有重复过。
除去这些事的话,大白鹅姑且还算得上是安分的跟着他们,比起之前的大战。
他们终于来到了之前设下的套索陷阱的地方,检查到了两只兔子。
“弗洛丝缇,你要把兔子先带回去吗?”
似乎是对于黑德不再重复他们说的话的不适应感,海豹妖精的视线落于缩在弗洛丝缇头上的黑色的鸟,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白色的鹅。
连他人都看得出黑德的异常的话,恐怕正说明这是一件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些的事。黑德始终不敢跟鹅对视,弗洛丝缇哪怕是稍微离鹅近那么一点点,她都会开始极为不自然的挪动鸟爪,这段很短的时间内就弄得弗洛丝缇的头发逐渐变得一团乱。
弗洛丝缇从斗篷中伸出手来象征性的理了理没有被黑德占据的部分头发,随后干脆将黑德给取了下来,朝海豹妖精点点头。
得到回应的海豹妖精阻止了正要一把将兔子提起来的兽人,他也看出来被绳索紧紧套着后腿的穴兔的姿态此时此刻相当警戒,虽然看起来依然在无谓的逃窜着,但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将自己的斗篷摘下,相当熟练的一只一只的盖住来遮掩兔子的视线,然后非常耐心的将套得紧到在兔子身上勒出痕迹来的绳索给摘下。
能不用匕首割断绳索就不要用,在绳索有些珍贵的当下,弗洛丝缇也是这么想的。
海豹妖精站起身来,把其中一只尚还在斗篷中的兔子递给了她,弗洛丝缇虽然处于失神状态,却也非常熟练的接住并将之抱出斗篷一顿抚摸令其稍微安分了下来。
仅此就能让它们冷静一点倒是预料之外,而她再冷静下来想想就感觉有些不对。动物在面临体型明显比它们大上好多倍的生物时会感到压迫感,更多依靠本能的小型生物在此时此刻应该会挣扎才对,就像黑德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大白鹅的气场威胁一样。
难道说,她连一点身为"大型"生物的气场都没有?被它们当作了同类?不,再怎么说,狗的味道还是有的吧?身为小动物,应该对比自己大的动物的“野兽气息”一样的存在非常敏感才对,起码弗洛丝缇是这么想的。
她稍微压低身子,倾斜着将兔子抱在左臂一侧,然后随手摘了一把青草就往兔子嘴边递。她本来也只是在试探兔子的警戒心,没想到兔子抬起脑袋嗅了嗅,然后真的就这么张了嘴、叼过草,就在弗洛丝缇怀里咀嚼了起来。
与其说是她的动物亲和力,她认为更像是这只兔子因为之前被陷阱抓住,提心吊胆着不敢安安心心的吃东西所以还饿着肚子。食物都递到嘴边来了,为什么不张口?
这一点弗洛丝缇感同身受,当警戒心提到最高,对周围相当敏感的时候根本静不下心去享受点什么。一码归一码,她饱受噩梦的侵袭,兔子都到她身边来了,不过比起吃嫩嫩的兔子肉,更想要它光是摸起来就很舒服的皮毛就是。
平时就很擅长不动声色的弗洛丝缇没有被兔子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抱着两只兔子跟兽人和妖精道了别,她正要让黑德飞上去带路,结果知道她用意的黑德歪了歪鸟脑袋,站在她头上象征性的扇了扇翅膀,然后茫然的左看右看。
"……难道说,把回去的路给忘了?…"
"路给忘了——!"
嗯,难得跟黑德有一次看似正常的对话呢。
一点也不想去纪念这种事的弗洛丝缇,朝着她自以为正确的方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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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8231,再也不赶死线了←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紧急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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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艾文:
别怪我不在这里首先向你问好,你知道当我坐在麻瓜的图书馆中,而一只猫头鹰破窗而入一头撞在书架上……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那些麻瓜们差点将我和猫头鹰一起赶出去!
或许我曾经和你提过麻瓜们在白天看到猫头鹰会大惊小怪,但你显然忘记了这一点。下次请用麻瓜的方式寄信给我,地址是:xxxxxxxxxxxx。或是干脆打电话,艾文你知道电话吗?如果不会用,让妈妈教你吧,她知道我的号码。
不管怎么说,很高兴你还记得要给我写信。我原以为在霍格沃兹的最后一年,塞满你整个脑袋的会是N.E.W.T.和卡蒂·麦克唐纳小姐,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N.E.W.T.根本不值一提。
亲爱的艾文,你的这封信来得有些迟了,在我收到这封信时,三强争霸赛第一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已经在新发行的各种小报上占据了大得超乎你想象的篇幅。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参加这样的比赛,最初在报纸上读到艾文·威尔森这个名字的时候,说真的,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怀疑你是否被什么人摄魂取念……
所以,请告诉我,你是否真的近距离面对了那样一条瑞典短鼻龙?报纸上说有不少学生在项目中受伤,我希望这其中没有你,毕竟你是一个狡猾的斯莱特林,分院帽可没有看错人。你提到的德姆斯特朗的主席,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她的报道,她真的炸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吗?那看起来可真够疼的……总之,请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比赛的具体过程之类的事情吧,还有关于其他选手的事情,我对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的事情都很好奇。
祝你顺利通过接下来的两个项目,爸爸和妈妈说会去看你的比赛。
P.S.别受伤太重,妈妈在替你熬药水,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的。
安西娅·威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