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沙色头发被鲜血染的黯淡,那兽耳的女人跪在地上面对着血泊和扭曲破碎的残骸放声大哭。“我没有什么用……对不起……”
风声呼啸,残破废弃的建筑背景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突然扭曲崩塌……血泊蔓延成了整个视野。
“珂姐,醒醒!……”谢鸣珂从睡梦中醒来,半睁的眼中是明亮的光线和逆光的少女面孔。过分炙热的阳光穿过眼皮在视线中留下血红的投影。
“……是薇薇啊。”谢鸣珂抬起放在吊椅上的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随后从上面坐了起来。“好久没体验过这个环境了……刚刚直接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地上的细碎沙砾沾了一些在脚底。是和沙漠化荒野完全不同的触感。
“……刚刚似乎,做了个梦。”谢鸣珂走在海薇身后,随意的跟她说道。“可惜梦的内容醒的时候就忘干净了。”
“这样啊,不过一般人做完梦都会忘了吧……也不算什么大事。看来这个人造沙滩的阳光温度都还挺合适的,怎么样珂姐,挺舒服的吧?”海薇笑着回头问。
“是很不错呢。真的麻烦研发部了。”一想到那些研究员们为了这一片沙滩熬的夜和各种低气压抱怨,谢鸣珂忍不住也笑了一声。“真是非常好的夏日余兴项目啊。”
“偶尔不用出去执行任务,在浮游里面休息一下也是不错的。”海薇点头。
“是啊,毕竟看大家压力都不小的样子。”谢鸣珂看到了前面几个熟悉的身影。“看来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嘛。”
“对啊对啊”海薇看向谢鸣珂,突然带着羡慕和幸福的语气说道,“不过珂姐和约希亚身材真的都好好啊————穿泳装简直太棒了好吗!”
“嗯?鸣珂的确今天穿的很漂亮哦!当然薇薇也特别漂亮!”约希亚拿着排球从那边走了过来。今天她和谢鸣珂两个人都穿了比基尼,站在一起简直散发这双倍的御姐气息。海薇盯着她俩呆呆看了一会儿,捂着爆红的脸跑到苏启那边去了。
“今天……真的穿的超级好看啊。”约希亚伸手从后面抱住了谢鸣珂,把脸放在对方肩膀上。“啊……好舒服。”
“是吗。”谢鸣珂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吧?这里有人造的阳光哦。”
“暂时不行啊珂姐,约希亚和我们约好了一起打沙滩排球的。”不远处崔允赫把约希亚随意扔在地上的排球捡起来,看向散发着拒绝打扰气息的两人。“就一局就好。”
“算了。难得有人造沙滩,躺一天似乎也有些太浪费了。”谢鸣珂点点头,拉着约希亚往前面众人拉起的网走去。“还有位置吗?加我一个吧。”
“那正好我来当裁判吧。”山奈开心的从崔允赫那组走到网旁边。“我也不太会打啦。”
一局过去,配合相当默契的俩人成功把夹带医疗组的对面打赢了。
“哇……虽然她俩打排球真的是种福利吧……但是你们就这么让两个行动组的来血虐大家吗……”穿着谜之品味的夏威夷花裤衩的苏启这样吐槽到。
本来平静擦汗的谢鸣珂听到这句话突然露出了一个背后散发着黑气的笑容。“呵呵。苏启啊,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说排球能够算是远程武器的一种吗?”她抱起排球准备发球。“不如我们来做个实验吧?”
“等等珂姐有话好说……啊!!”
苏启,卒。海薇担心的横抱起不幸撞到本来只是用来吓唬他的排球的新晋伤员往医务室走了。场上顿时空出来了两个位子。
捡起排球站到场另一侧的约希亚脸上突然也露出了有些揶揄的笑容,她远远的指了指水边那两个靠的相当进的身影。稍稍瞄准以后,约希亚用恰到好处的力量把颜成功砸进了云启的怀里,或者说是给了云启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抱歉抱歉,瞄准错了。”约希亚简直憋不住嘴角的笑容,“没有砸到你吧颜?”
远远的就看见云启脸爆红的被颜拉着往这边走。“约希亚,还缺人吗?”颜的笑容更甚于刚才的谢鸣珂,背后简直要开出黑百合了。
“有的,刚刚苏启不小心用脸接球了。海薇陪着他去了医务室。”谢鸣珂看着明显要走到自己这一侧的颜冲对面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约希亚,随后果不其然拿着排球的颜把球递给了自己。“珂姐,你来发球?”
谢鸣珂叹了口气,随后高高的抛起了排球。
抛到天空中,正好遮住太阳的排球,细白的沙滩和涌动海水的凉意;远处一排排躺椅和凉拖;饮料,水果与冰激凌;还有伙伴们愉快的欢声笑语……这一切,都是这个夏日最美好的余晖。
虽然夏天终要过去。
活在末日里,最不缺的就是刺激。
尽管这种刺激大多数人都不想要体验,这是刚锻炼完简单冲洗了一下就接到任务通知的天一方的想法。他那头长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答着水珠,随着行动幅度偶尔滴下两滴,也全都晕在了裙子的下摆。
情报组通宵的成果出来了,那是一封求救电报,直指在组织西部三百公里的一个小镇。
身为前线人员,天一方理所当然要出去救人。
从接到通知到出发不过用了十几分钟,因为距离太远,nameless特地为他们准备了移动工具——越野车。
不过说实在的,末日了十几年,大量物资种类都属于稀有资源,车也不例外。命都保不住了谁还有心情考驾照?就算你想考又哪来的车给你练?因此在天一方主动提起自己会开车的时候,队里的其他人基本都保持着不相信的态度。
但是相比起确实不会的人而言,他这个真假未卜的臭皮匠也就被当做诸葛亮顶上去了。上车时左翟干笑两声,握着安全带的手都有些发抖,再三叮嘱天一方要小心慢行。
而司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系好安全带后踩了踩离合器感觉下脚感,然后转钥匙门放手刹车挂挡上路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得一副专业开车三十年的架势。见状,其他三个人才松了口气,转头开始商量起来万一碰到了战斗状况该怎么办。
三百公里的路程放在末日前或许不过是个把个小时的事儿,奈何现在由于公路损毁等等原因起码要跑上三个小时。何况路上还有处峡谷,看情报组给的资料可能还开不进车只能步行穿过,这么一想天一方就啧了一声,一脚油门窜上了一百二十迈。风呼啸着夹杂着砂粒拍打车窗所发出的噪音,连同他那头还没有干的头发一起让天一方倍感烦躁。
本来好好的其他人在无意间发现了时速表指针以后又默默握紧了安全带。
越野车载着一行人奔驰在旷野里,远远地,便看到了峡谷的影子。
尽管一路上风平浪静,几个人也不敢松懈,如今末日下的魔物尽管不能算得上是遍地都是,但中彩的几率也是很大的。天一方开着车不敢一心二用,纵然有灵赋,听到的也都是风声和引擎声,往日的安全感此刻荡然无存。
由于峡谷内地形不适合开车前进,几人只能决定把车停在安全的地方徒步进去。和禹会彦的精卫鸟率先飞了进去,其次便是占了会飞便宜的天一方和抱着一大度物资却也紧跟其后的左翟,灯蕊跟在和禹会彦身边提防着会不会从后面冒出来什么东西。
六耳猕猴善聆音的能力可不是盖的,纵然十分细微,天一方依然敏捷地捕捉到了声音:和在风里,撕裂气流发出一阵长音,犹如离弦之箭。
并且直奔他们而来。
“小心!这附近有——”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转头便看见了让他骨血一凉的场景——那是巨大的、长着人的面孔的鸟类,正扑闪着翅膀袭向了和禹会彦。先于他行动的是距离更近的左翟,而当天一方打算赶过去支援的时候他又差点儿被另一只人面鸟咬掉了一块肉。
虽然说知道这些东西是结群出现的,但是这未免也太烦人了些,也不知道看起来只有两只会不会是不幸中的万幸。
盘旋于天际的精卫鸟开始了歌唱,强行让战斗人员冷静了下来迅速投入战斗。
天一方后退两步稳住了身形,反手抽出随心铁杆兵猛打它的头,紧接着又御风拉开距离将手中武器变成激光枪连开几枪,全是奔着人面鸟的眼睛去的。他的手很稳,那双鎏金色的眼睛紧盯着那过于巨大的目标。纵然人面鸟跑得够快,几枪下去虽说没有全中但好歹也有一枪正中眼球,如他所愿惹急了对手。人面鸟因吃痛而张嘴刚想发出叫声便被紧接着而来的一把长刀斩去了柔软的舌头,随即便是长刀主人生怕它不会死一般的、踹在刀柄上的一记飞踢。雪白的刀尖“噗”的一下穿破了皮肉,宣告着它性命的终结。
有些飞溅的血黏上了他散开的头发,让穿着女装的少年郎蹙着眉啧了一声。
头发还是白洗了。
沙滩一日
字数3710
别名群哥带崽记(危险发言
极限滑铲,不保质不保量
粗糙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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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隔壁工位的,是灵赋为玉兔的结城小姐。
是个小他一半岁数的可爱女孩,和玉兔一样白白净净肉肉的,当然男人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玉兔,合理的推断总不会错吧?他这样想。
结城小姐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单纯的像空白的记事本,从她进组的那一刻起,燕不群就总忍不住将自己泛滥的父爱向她倾洒。也难得结城小姐并不在意踏入而立之年的男人过多的关心,小长耳动动也乐得听他一言。
有些时候反而是她的热情好问让燕不群觉得小姑娘是不是太急于往自己本本上记东西了?但他也觉得做个好奇宝宝不是坏事,孩子么,多见识,多了解也是成长嘛。而且……在琐事上被需要的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闲暇之余,燕不群总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他算不算在利用结城小姐来满足自己呢?
于是他会想到更多的补偿,用更多的关切去弥补自己难以言说的愧疚。
燕不群弹了弹试管,在看到管内的液体缓慢汇合成他想要的靛蓝之后,塞入木塞将它插入试管架。修长的手指落在瓶塞上,燕不群以目光审阅着架上的一根根试管,他在心中默数数量,也在检查着是否有色泽怪异的失败品。
……完毕。
没有问题的话,这些融合好的蓝酒只需要一段时间沉酿了。这周的指标算是完成了吧,他长舒一口气,瞬间瞥向在一旁帮忙记录数据的结城小姐。
“秀恋?”
女孩似乎是没有听到,睁着她的大眼睛认真的比对着资料。燕不群有些无奈,结城小姐的长耳朵说是兔耳,可在他看来倒更像是一对延时接收电波的天线。他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模拟着讯号传播的声音,数着几秒才会得到回应。
“秀恋。”
他轻咳一声,压低了原本轻软的声音,这一下终于唤回了专注于工作的玉兔。她扑闪着睫毛,猛地挺直腰杆:“是也!”
“嗯……一起去沙滩吗?时间依你。”
“欸,欸,沙滩出阵吗?”
“是呀。”
“好呀!”
“那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发一些资料还有注意事项好了,选泳衣不要选比基尼。”
下意识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看见玉兔睁大眼睛满头问号的模样,燕不群捂着嘴尴尬地望向别处。他该怎么向女孩解释比基尼……三个三角形的泳衣?
❀❀
燕医生瞧着刚换好衣服不久走在他右侧的水着玉兔,摸了摸鼻子,挪开了视线。
不怎么露肉的荷叶边泳衣是非常不错啦,女孩子有些肉也总归是好的,不过秀恋的胸部确实是……他捏捏鼻梁,另一只手轻轻敲击大腿。
男人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不过多久,双手停止了动作,他终于是决定了吗?
只见燕不群提着自己的防晒衣走到秀恋身后,拍拍她示意将手臂塞进袖管,在趁她伸展穿衣服的时候他踱步至前“滋”得将拉链拉上。
原来他仍然在烦恼着有关结城小姐过于吸睛的某个部件的问题。
看着女孩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三十二岁的男人实在难以启齿将她裹起来的原因是什么,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挤出寻常的笑容。瞧见他闪着小星星的无辜笑容,玉兔有些疑惑,但还是转移开了注意力。
男人终于是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些自责,约了女孩出门遛弯却没有考虑周到,也好在现在是在机构里,如若是在末世之前的沙滩上……他的眼皮跳了一跳。
“燕兄带了好多东西出门喔……”
“啊,是的,”他扯扯肩上的黑色宽带,打开了以金属扣拉住的金属箱。秀恋好奇地探头看去,箱子用隔板分开了好几个区域,燕不群也低着头对秀恋解释着,“右上角那个小旮旯放的是一些喷雾创可贴峥之类的药品,这里放了防晒霜和伞,然后这里叠了备用毛巾进去,嗯……这边这个还有点冰冰的小箱子里头放着用蓝酒冻的雪条——”
“嗳?用蓝酒冻的雪条?”
“来一条吗?”
他摁开保温盒,里面是成排码好的用印花纸裹住的靛蓝冰棍,秀恋捏着下巴观察了好一会儿,把最边边那个有点变形的挑走了。男人笑笑,揉揉秀恋的头。
“好孩子。”
结城小姐咬着冰棍哼了几声,似乎是在说“诚惶诚恐!”,于是燕不群笑着没有回应,他看向了身侧冰蓝大海。现在的气候似乎是接近于上午九、十点左右的海滩,阳光有些炽热却也不过分,海水也呈现出了好看的颜色,海天一色……么。
他忽然间想起了这个词汇。
是这样啊,在看到美景时,心里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足以形容它美丽的词汇呀。
“这样的景色真美,真想亲眼看一次呢。”
“其实也没有差很多,已经很贴近原来的模样了,”他生怕打扰了秀恋对于沙滩的初次见面,怕打扰女孩对于无边美景的沉醉,也怕打破这静谧的氛围,“与我记忆相比,倒是旧时的太阳比这更猛烈些。”
“哇,真想体验一下呀……”
“那是缺点啦,不要体验比较好哦。”
“欸?”
“我还记得以前我结婚的时候也是在沙滩上,把我太太的皮肤都晒红了。”
“燕兄的婚——”“好了不说这个了,快去游泳吧,确定涂好防晒霜了吗?听说紫外线也被模拟出来了,别下个水上来成了黑兔了。”
没等秀恋说完,燕不群抢先截住了话头。他干笑几声趿着拖鞋快速向太阳伞走去,留着女孩在原地懵懵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了这个孩子对于未曾看过景色的浪漫体会,这本该是她人生里宝贵的记忆,以后想起来怕是总会突然想到一个油腻老男人没说完的沙滩婚礼吧。
嗯——果然还是不要再想了比较好。
燕不群戴上墨镜,坐上躺椅。
他看到远处沙滩上秀恋小心翼翼地用脚尖碰了碰海水,而后整脚慢慢没入,似乎是水轻柔的阻力让她感觉良好,她反复移动着右脚。此时一浪拍来,越过她的脚踝向后而去,她侧头望着蔚蓝大海,眼有犹豫。
“秀恋——游泳的话记得把防晒衣脱掉——”
他催促着她,也似乎想告诉她,是没问题的,安全的,勇敢去做吧。男人被墨色挡住的双眸挟带着些许担忧。她会不会是不敢下水?还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投入这看上去无法丈量的未知呢?
女孩向他挥挥手,一溜烟跑到他身边,拉下防晒衣,她仍然瞧着远处的波浪。
“燕兄,在下即刻踏入远征的行列,请务必保重!”
“行,你去吧,我晓得的。”
男人瞧着女孩那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眉头一皱也挤出了一个凝重的表情。他目送秀恋沉入大海的怀抱后,终于往后躺在了椅背上。还咬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手里的雪条。
❀❀❀
他不小心睡着了。梦里并不十分安稳,回忆不断在他眼前放映,他像是被绑在了逼供椅上动弹不得,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制对着放映机,非自愿地看着那不会再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和乐融融。
“大叔!”
燕不群被一巴掌拍醒了。
他睁眼,还未完全聚焦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脸蛋,亮眼的头发和独特的耳饰让燕不群反应出来了这是谁。他反应了几秒,疲惫地叹出了最后一次鼻息。
瞧着男人迷迷糊糊的意识逐渐清醒,薇薇·柴佩西将压在他鼻梁上的墨镜摘下,自顾自地为自己戴上了。男人也没管她,只是一下子被强光逼得有些难受。
“我路过看见你想和你打个招呼。没想到你在椅子上睡着了。好奇地多看了一会儿,没想着你还挣扎着醒不过来了,挺吓人的。”
所以是想打招呼还是想令我摆脱苦海呢?或许两者都是,或许两者都不是。
耳边女孩略显奇怪的中文还未停下,燕不群清楚她并不是因为好心或是可怜,不过是孩子心性的“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而已。薇薇所为往往有些矛盾,他也从来不去过多的思考薇薇的做的事情,不去解析,只要用自己的直觉去面对,就足够了。
他坐了起来,逐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哧,这墨镜你这小脸戴着遮了三分之二了都,”他揉揉眼睛,看到薇薇躺在隔壁沙滩椅上一口一口咬着冰棍自得模样,乐地笑了,“好吃吗?”
薇薇脸对着他没说话,眨眨眼睛几秒对视后又转了过去。
燕不群便也不理她了,站直了抓着胳臂伸伸懒腰,打算下海醒醒脑子。
走了几步路感觉有点怪怪的,回头一看薇薇扣着鸭子泳圈跟在他身后。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拍拍脸颊继续向前走,身后的少女却径直走到了他身旁。
“打什么主意呢?”
“我想坐在泳圈上面——不过我试过了,一个人做到不出错上去有点难。虽然我也可以从泳圈中间坐到边缘再伸脚出来,可是那样太容易翻船了,太糗了!”薇薇背对大海倒着走,冲他吐了吐舌头。
“行行行,待会儿水深了给您安排。”
“等我坐上去了给你唱歌,”柴佩西小姐将泳圈塞到他手里,“小燕喜欢听什么呀?”
“你唱什么都爱听,”水差不多到腰部了,他用泳圈套住薇薇两手扶紧,“薇薇你还是从中间上来吧,感觉这样比较稳妥……等下别把我也带进水里了。”
下一秒还未有什么预警蒲牢小姐就如同游鱼一般利索地从海里蹦到了圈上,蹿出来的水花“哗啦”一大下溅了燕不群一身,薇薇放肆地笑着他被水花吓到有些抽搐的面庞。
“噗哈哈哈——小燕你也太逊了——”
她时常如此带来惊与喜,燕不群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子,呲牙想吓她,薇薇倒是咯咯笑地更大声了。
“小心我给你翻下去补充盐水,小样儿别得意啊。”
他佯装威胁,却配合着薇薇把她的脚丫子放出来,让她的身体滑进泳圈的圆心。女孩达到目的后更加闹腾,她蹬着水花不断指向更深的水域,一股不游到边界不罢休的气势。
“去那里!去深海!”
“再往前一点!”
待他随着女王陛下行至她满意之处,燕不群已经需要摆动双脚游了起来。他看着天空刚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腿处的抽痛一下子变了脸色。
“嘶……”
游泳的感觉太过久违,以至于忘记做热身的他差点因为抽筋而沉下去,好在女孩在此时迅速不带一丝犹豫地捏紧了他的手腕,支撑到他的灵赋开始起作用。
“小燕啊,你也太轻了,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噢。”
“欸,对了,小燕……”她的声音忽然变地危险而又甜蜜,“和我组队去调查吧?”
“不然,我在这里就松手噢。”
“你的脚还是有点动不了吧?”
男人抬头,看到了女孩标志性的天真笑容。薇薇·柴佩西果真一个糟糕透顶的机会主义者。
他这样想着。
稍微有些无聊啊。明明是难得悠闲的时光,但因为大量人外勤,所以必须要全天候在工作室里面轮班待命,准备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传唤进行紧急处理。
只不过是害怕突然找不到人手而已,如果到了需要的时候才去找,极大几率是找不到的,如果说情报组是装满鱼的鱼缸,那研发组就是满是天窗和鸽子的天台。
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允许不发放新的事项工作,研究进度也暂缓了下来。简单来说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而已,一直等到前线人员回归。
现在状态倒是反了过来,安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工作可以干,而黄可在那里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东西。
至少看起来不是什么色情玩具,应该是电子设备吧,因为他有用他那双幻肢在做。 如果是那种色情玩具他倒是倾向于自己动手,用手来的话这样会比较有感情投入。但实际上他自己并不用,而是送给他人。
安也有想过不准他做,但发现他还会躲在桌子下面自己偷偷做。被逮到的时候,还因为反应过激,抬起头就撞到桌子,这就让黄可被抓包那一刻显得非常尴尬。于是后来就干脆默认了可以在桌面上搞这种东西。
也有可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就比如上次他就做了一个全自动倒模机。
上报之后,被穆给没收了。
时至今日他也还在找着那个原型机。
有时候安会去猜测他为什么能轻易做这些看起来就非常无法直说的事却连一些普通而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不知道会到哪里去呢那些人?】他并没有停手,还在那里不停倒弄着那玩意,但是说话的时候速度也没有放慢。说起来他也只是在看着那东西在被制作,但他原本的那双手还是抱在胸前。
虽然能从瞳孔颜色能看得出来脑子是否在转,不过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在投入着制造也有可能在想着其他事情。
如果他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还好,但不得不说他现在处于非常清醒的状态,安必须选择回答。
如果无视的话也显得太过于明显了。他既没有窗外可以望去,屏幕上只有不停闪烁的数值表,就连墙面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如果要分散注意力也没有足够的条件。
【那种东西…无所谓吧。】安也没有无视的理由,但是他也不想给自己找多余的事情干,他能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而已。会自然而然的觉得大家都只不过可以替换的零件也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不会有人找他,他比较乐意在座位上放空脑子然后休息。毕竟这样悠闲的时间可不多啊。
他可没有那种随便往自己身上揽事的习惯。
【唉不可以这样说,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同事哦。】 他稍微往上抬了一下头,然后继续专注于那个未完成品。
说是这样说的,但对于安而言并没有什么实感,对他而言在组织里面就是工作,周围的人也只不过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而已。他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的交集。
跟他完全不一样,黄可倒是很容易把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所以在他身边有一些关系会比同事之间还要超出很多的人。
明明才入职两年但是比起安他更加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不如说是变得适合起来。
安真的是烦躁的不行啊,他既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也没有,也没有想做的事情,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会选择去紧急联系他,就算黄可那样子但对比他大家还是愿意第一时间去找他,这跟维修可没有关系,如果现在回去也算是早退,他不想因为这个写什么检讨去敷衍别人。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完全可以自得其乐,但自从黄可打破他所营造好的平衡之后,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改变了。他无法维持独处时的平静了。
【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安也不是那种总是等待着别人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主动出击。
【在做那个便携冷藏柜哦。就是房间里用的那个哦,只不过这个功率会比那个要大些还要加上内置电池。】黄可不以为然的回答着。
是那个吗?……
这个确实是没有隐藏的必要,但是安还是觉得他做的那个虽然挺有用的但应该上并不需要第二个。研发组已经习惯了拿剩余的素材去制作需要的日常道具的日常了。
说起来那个东西虽然上报了但并没有公布,毕竟还是有公共冰箱的存在。组织上除了房间和卫生间是单人的以外其他都基本是公用的。就连避妊工具都是可以从医务室登记取用的。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研发组经常会做出一些兴趣使然的东西出来,如果没有渠道的话是不可能得知的,虽然会上报但是因为是兴趣使然,大部分只限于某些场合使用,能得以公布并量产的机会少之又少。
反而是上面要求下来的任务,大家都是达标为止就够了,甚至放鸽子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啊。
【做这个干吗?】纯粹只是想找个话题而已,毕竟在工作室里面的话就连烟也不能抽。
【因为要带你出去玩哦,嘻嘻。去那个沙滩哦想去吗?】 看起来倒是完成的差不多,黄可歪着头对着安那边笑了起来。但安对他说的那个要去沙滩可没有什么印象。
【……不对,你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我可没有答应过。】安没想到会勾到这种内容。
【难得大家弄好了那个沙滩就一起去嘛。】
虽然说是确实是大家勤奋加班才做成的沙滩,但安并没有参与这个工程的集体项目里面过。只是想到那个是完全还原末日前的沙滩,他就并不是很想去。只是想着就觉得躁热了起来。
夏天什么的,对安而言完全没有诱惑力啊。
【 拜托你了啦,我都答应沈哥了。】就算装乖也掩饰不了你已经先斩后奏了啊你这个小畜生。所以说一直在安面前做那个东西等待着问题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并且安对于沈哥的印象也仅限于医务室里不务正业的组长以及占了情报组工作量差不多三分之二工作量的男人。有时候他想稍微限制一下黄可的交友圈了。
还没有进入沙滩安就已经觉得脑浆要烧溶了。
【淦,你找我商量了吗?你就答应他了。】
安已经不想再讨论黄可的脑子到底都用在哪里了,虽然不至于降智但这也过于任性了些吧,他也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小少爷才对,但有时候确实是这样不可理喻。
每次都是这样,然后就以惯性结束。安看着黄可正在不自在的抿着嘴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你的下一句话是!
【因为陪他去的话就可以被准假,不去的话那就只能来坐班了。你是想去沙滩还是来上班可以选择一下。】
安本来伸出来的手缓慢的往回虚握了一下,有环绕着摁了下去,就这样让手胡乱的动作了一会后,安不由得的陷入惆怅。
【……那好吧。】 无奈锤桌。
【你看这不就答应了吗~】嘴角更加翘起了。
虽然那是夏天的沙滩,但他更不想工作一些。
end
因为约定好了要在更衣室那里见面,所以先是换好了衣服才开始带着安去寻找沈京。
虽然说是更衣室,但其实空间还是挺大的,毕竟还要摆放武器以及快速用具以备紧急出勤。于是配合着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换着泳装的样子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准备什么少男前线活动一样。
但话也不能这样说,本来就是黑心组织,再这样延伸下去的话就好像窑子一样了。
不过末日之中条件最好的地方是窑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因为找到了沈哥所以冲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于是对方反应了过来,转身就往这边,然后
沈京第一眼看过去是无法接受的,虽然面前两位穿的都是很正常的能在夏日沙滩上的着装。但这确实跟他想的那样是不一样,他想象的应该更加那样的。
【啊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啊沈哥?】看着沈京在那仿佛僵住一样的沉默着,穿着黑色上衣的黄可这样问道。
【我看错你了老黄……】沈京回过神来以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捂住了嘴,怀疑人生一般的陷入了困惑的阴郁当中。
别说是安了就连黄可也没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这跟他们两之前说好的没有那么高的契合度。在之前黄可对安的吩咐之中也只不过提到了最多也就是多说点骚话而已,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
虽然就对我有做错了什么吗这种想法毫无头绪,但黄可还是拍了拍沈京的肩膀以表示安抚。
【有什么事跟我说呀挚友。】因为灵赋的原因感觉上比较亲近所以就叫了挚友但实质上这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两年。不对准确来说黄可来这个组织也就两年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叫挚友安没有弄清楚过,虽然组织里倒是有很多人因为灵赋而得到奇妙的缘分的。但就算是灵赋层次的关系,你们两个也应该是互殴关系才对啊。
【我以为……你会穿的很骚的……】沈京就用一股仿佛要凭空流泪的哭腔这样说着,但脸上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说啥???】 黄可突然脑子卡壳了身体完全僵住,而安难得一见像是触电一样的炸毛了。一般来说就算把电线连在安的身上都不会像是这样炸毛。
【我原本以为你会穿那种比比基尼还骚的泳装来的……我一直都觉得所有人中就你可能穿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就这样微弯着腰的姿势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就好像非常受伤一样。
虽然说确实夏天男人就是应该敞开胸膛露出两点之间的皮肤让它尽情感受风的抚弄,但你因为这个而失望的话也过于太差劲了吧!?暂时作为旁人的安到了现在也完全不理解情况。
说到现在黄可的脸也完全暗了下去,安在考虑清楚说些什么之前也只能拍着他的头。
直接导致了现在这个状况很像是某种邪教的传力仪式一样诡异。
【为什么都这么想啊连织也是……送我那种不知廉耻的泳衣……】在他还处于那种灰暗的神态之中时,他突然小声嘟囔出这句话。
不对!你不是把织当做妈妈那样的存在吗!?虽然安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怎么会有称为母亲的人送小孩情趣泳衣的啊!?
安现在只觉得欲言又止,你们三皇五帝这个关系圈真的很乱诶。
【那你就不能穿上满足一下我们吗!】沈京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
【我才不要!那泳衣揉成一团都没有安哥的那个大!你穿比较好吧!】用了一个一点都不委婉的方式形容了那个泳衣的布料到底有多少。 并且你们真的觉得这种有关生殖器方面的话当着本人面前大声说出来真的好吗?
原来你们是这种方面的挚友,安居然觉得可以轻易接受了。
【得了得了你给我闭嘴】然后安就这样捂住了黄可的嘴。拉着衣服后领拖走了。
——
说实话这还是超过安他自己的想象的,他没想过这个沙滩的夏天居然这么硬核,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灵赋的原因,总之很热,热到只能到沙滩阳伞下面苟延残喘。怕是站在太阳底下就会化了。
就算是到了阴影底下,安也是虚的不行。困倦感一刻不停的席卷而来,就连站起来他都感觉非常困难。为了不直接躺倒在地他选择从后面抱住黄可的脖子以便在沙地上拖行。
虽然安会这样黏着自己,黄可会觉得开心,但是对于他来说安稍微重过头了。即使只是头靠在肩膀上也有些过分了。不过推开他也不太好,毕竟也是自己要求他来陪自己来沙滩的。
【哇日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呀?】等沈京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转身就看到这两个人扭扭捏捏不成体统的样子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作为一位浮游前线的运营商,虽然要保证各位的泳装质量,但这不等同于他会在一个全年龄向的沙滩活动里面允许这种会产生不良影响行为的发生。
他是没看过安因为温度渐渐变得虚弱就像逐渐化成脓水的样子。但其实他应该是心知肚明而选择故意忽略了安的灵赋特性,毕竟难得能把他给请出来,当然还是要调侃一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了,降温一下就好了。】然后黄可把安放置到躺椅上,打开了那个便携冷藏柜。
【啊还有冷藏柜不错啊。要玩冰火两重天什么的吗还是说有冰袋?】沈京探过身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装着一些冰块冰棍以及瓶装水什么的。有隔层把冰块和其他物体隔离开来。
【不需要冰袋什么的。】黄可还在那弄着那个不算很大但装了还是不少东西唯独没有冰袋的冷藏柜。
【那你要怎么降……】
然后黄可把只有冰块的那一层全部倒在安的身上。
【哇。】沈哥面无表情的惊叹道。
安也没有表示任何的不适仿佛这就是自然而言的解法一样,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恶作剧什么的。
沈京的面部和思路都还没有跟上来,露出了一副微妙的神情,后退了两步。
你们两个真硬核。
——
虽然看似烈日高扬,但实际上为了给各位更好的假日体验,在亮度以及温度上都作了调整,如果要说什么突发的情况的话也会有当值医疗组当值救生员现场抢救环节。总体来说只要你不执意要去死要在沙滩上受伤是很困难的。
不过想要去死的人怎么会来沙滩享受夏天呢。所以可以看到救生员跟别人打排球然后被狠狠击中胸部然后当即抬出去抢救的。这就说明了没事不要跟行动组玩体力游戏。
阳伞下面倒是非常安稳,只不过安稳过头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来——带上这个。】从远处跑过来的的黄可,坐在躺椅扶手上后给安带上了一个墨镜。
不是说视线变黑而是因为眼镜架触碰到自己而突然睁眼的安,虽然带上墨镜之后不会发现这一情况,但环绕在安附近的氛围还是猛然一变。
【你没事让我带上这个干嘛?】原本因为这虚伪的盛夏而变得困倦的安,其实并没有多少气力来询问别人,跟平时那个在工作室大声责骂他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种完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来这里度假,当然是因为不想工作啊。不工作比较重要呀。
【啊…怎么说好……】黄可开始面露难色起来,在仿佛思索了一会之后,移开了视线,头往外方偏了过去,
但看向别处的话并不代表你已经不在意了。
【你不带上的话总觉得我在什么临终病房一样。】
【有像那样子吗?】
【有一点点啦……】
【来吃冰~】从冰柜里面翻找出一根完整的冰棍,然后伸向了安的面前。
【谢谢你了阿黄。】因为温度的原因,安的脑子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没有经过思考就接住了那根冰吃了起来。
【要不下次我造个跟你等身大的冰柜带过来吧?】他仰望着天空说道。
从可行度来说好像很不错,并且也很实用,进入到冰柜什么的想起来还是挺舒服的呀。既能躺着还很凉快……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对!】垂死梦中惊坐起。
那不是跟棺材差不多吗!?
因为黄可瞬间就跑到阳伞外面了所以没有抓住他。
——
【虽然冰棍也很好,但夏天什么的应该还是要喝冰啤酒啊,虽然挺多年都没喝到了。】就好像怀念过去一样,沈京叼着冰棍看向远方正在激烈比赛中的女子沙滩排球赛。
说是冰棍,但其实也只不过是砂糖水冻结而成的罢了,就像医务室的那些避妊用具一样朴实无华,就连润滑剂也像是装着黏液的袋子,仿佛在盛夏融化在室外的冰棍。对于成年男子来说确实是过于乏味了。
因为就连一点添加剂都没有所以完全就只是稍微甜一点的冰,要咬下去嚼碎的话非常费力,最佳食用方法是含住等待着它慢慢化掉,让冰凉的糖水划过喉咙到达胃部。
但如果你的牙齿足够坚硬就不用考虑这些事情了。
细碎的冰块溶解在高热的口腔里面,雾气从嘴里冒出,轻吹一口气的话就会像烟气那里缓慢飘走。如果直接吞下去的话,冰块与内部粘膜之间的研磨感也相当爽快。
【但是要弄啤酒的话很麻烦不是吗,要有相当大的空间才行。】不仅要有专门的作物配置,甚至还要有发酵装置以及合适的温度湿度调节器,跟只需要种烟草还有晒干的香烟可不同啊。
【是这样的唉……如果有什么酒神可以凭空冒酒就好了。】但大老爷们没有酒喝还是一件很哀愁的事情啊,在组织里面这种消耗大量空间的事情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就算是只在自己的秘密小农场里面搞也很不现实。最多从外界的哪个酒咖那里用稀缺物资来换取少量的酒。
所以说酒神是多少酒鬼在组织里面梦寐以求的人啊。
【那会从哪里冒呢?】
说到这沈京脑中突然闪过不止十种的糟糕的出酒位置以及更糟糕的喝酒姿势。
【……算了冰棍就很好了啊!这个冰箱还挺不错的啊老黄。】沈京尝试着转换话题来跳过这能让他产生大量不良幻想的事情,有时候对于这方面过度的解读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是哦家里还有一个来着只不过功率不够就没有带来。】
【那不是应该换一个了吗?】沈京有些诧异,他认为对于黄可而言完全可以加强功率甚至换新,虽然可能并没有多余的资源,但是废物利用的话可是末日必修课程啊。
【不用啊本来就只是装润滑液用的。】只不过是平淡的陈述事实的语气。
【咕!——】
然后沈京把嘴里甚至在喉咙里那些嚼的半碎的冰块全部咳了出来。
老黄下次出勤你来开车就好了你肯定开得比飞机还快。
——
【来,我们把老安也埋到沙子里面吧,我觉得沙子里面还是挺凉快的。你看这里还有一个西瓜陪着他多快乐啊。】
然后他拿着铲子指向在不远处沙滩那里突出的不明物体。
很明显这就是老爹吧,只不过是被一件前线组的雨衣给缠住了头部,还能隐约看到口部的黑胶带以及不停的挣扎。这样无助的挣扎对于行动组可不多得,感觉就像是连四肢也被什么给捆住了吧。
【挚友这个是老爹吧?……】黄可注视着那个物体,可能他无法准确认清这到底是行动组的哪个西瓜,但他还是能很清楚的意识到这是某个活生生的物体 。
其实他肯定还是能认出来,就算他连工作室所有工具的名字都说不清楚,但毕竟上次沈京交给他一份透明西瓜提案书的时候,透明的绿色包衣里面装的是红色内容物,他还记忆深刻,配的图就是这个完全一模一样啊。
【我说这是西瓜就是西瓜!怎么可能是我把老爹埋在沙里面再用雨衣包住呢!?】应该只是无意义的狡辩而已,对付黄可的话不需要什么可靠有迹可循的理由,只要足够有趣就行了。
把人埋到沙子里面肯定非常有趣的了,但要不是原本应该跟他在一起行动的另一位在买完爹以后被紧急传唤到医务室治疗大量出血的同事了他也不会来找黄可来做这件事。
啊,没事的反正现在安也是一副无法反抗的样子,与其说是要帮助还不如是说要获得许可。
虽然本来他的想法是在用计把某个什么人给抓起来,不过既然现在战力不足的话,那就捡软柿子捏就好了。
【啊这个真的不行,等下送去抢救的话还要再挖出来说实话挺麻烦的。】一脸担忧的搓动着自己的手指
【有这么严重吗?】沈京稍微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关系,毕竟有必要的话他可以亲手急救,他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老中医,虽然没有医师职业资格证,但像这种在战场上会用到的急救方法他可以熟练操作的。
不过说起来行动组大多皮糙肉厚的稍微大力一点也没问题,甚至可以故意弄疼一点,有时候他可能还会专门选出比较痛的那种,说是疗效好。他倒是没怎么尝试过给研发组这种疼痛阈值低又皮脆的治疗过。暂时最多是给后勤组这些人做过大保健,只限于中医的层次。
不如说是不敢治了吧,上次急救演习的时候,压胸时不小心把某位研发组的人肋骨给压断了。
听到清脆的断裂声后,两个人震了一下然后也只是用腼腆的笑容互相确定着眼神。
果然还是柔和一点的医疗组成员适合治疗后勤组。
【稍微有一点……你去哪弄来的西瓜啊?】这个层次上黄可不置可否,毕竟研发组就是又没有像行动组那样的强健身体又没有像医疗组那样的互奶能力,还常发各种颈椎病、筋骨痛、死宅在室内不出去霉,只能跟情报组同病相怜。
从体质上来说,他是不敢随便把安交给沈京来抢救,毕竟他也是按照自己的身体素质来判断的。他只是像度过一个不工作的假期而已。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让我们来转移话题吧。
【是我和洛仔之间爱的结晶。】你对着别人老爹的头说这种话就很容易引起伦理问题诶,虽然这三个人本身站在一起就是大型伦理剧了。
去除掉骚话滤镜的话意思大概是我和洛仔一起合伙把他埋进去的。
【……意思是两个医疗组加起来等于一个行动组吗?】这位也不是什么脑回路正常的家伙,毕竟还是满嘴直连黄色染料池的人。
【不,你不能这样算还是有例外的,要精确一点说是一个沈哥加上一个洛仔等于一个老爹。医疗组还是有很多例外的,比如孟婆她就不能这样算。】要不是因为这两个满嘴骚话以及相当homo的话还是可以算是理科直男的。
【是这样吗?】黄可半信半疑,孟婆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弱女子的形象。
【对,她一个人能干十个。】
沈京突然后颈一凉。
【沈京你在说什么。】她突然出现就在背后拍着沈京的肩膀,虽然动作轻柔,但那笑容可比医务室的手术刀要锋利得多。
【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
总之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女人身体柔软,气息温和,但是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难以理解,你说她弱她要灌你汤,你说她强她叫男朋友来打你。沈京就经常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所以说还是男人跟男人要好相处一点。
然后他又被拍肩了。
沈京今天接二连三的被人从后面突然拍了肩膀,而且一次比一次惊悚。大概除了浮游前线运营商以外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恐怖电影男主角。
怎么办是要配合一下尖叫还是直接跑,这还是一个问题。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是男主角的话,可能会被某种类似于蜘蛛的生物给咬掉头颅的感觉。
【京↑京↓……】这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所穿出的一般,并且沈京从余光之中看到了绿色,配合着沙滩海洋夏天,这是谁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是你!岩窟王!
沈京猛地转身过去,看到的却是本应该埋在地里的那个西瓜。
不对,是老爹哒!
总是说人会在危机时刻脑子会转的特别快以至于产生走马灯那样的幻觉,所以说只是这种程度的思维失常是比较普遍的事情。
不对不对,老爹不是之前已经被埋到沙子里面了吗?明明裹了那么厚的胶布,是突然爆种了还是怎样,怎么就从沙子里面蹦出来了,这不科学啊,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后沈京看到了远处扛着铲子远去的孟婆。
你不是都说原谅我了吗?
洛仔也不在了,现在难道就只能向黄可那家伙求助了吗?虽然老黄看起来很弱,但至少这也算是一个优点,沈京相信老爹是不会随意杀掉自己的同事的。
然后沈京看到了孟婆再远一点是老黄扒了某人的泳裤,现在正在拉着其他人抬着他到处巡游。如果没有人管他的话,会发生这种事情也是正常的,只不过那个人应该是……
……
算了老黄还是自己自保吧。
【……】
现在气氛莫名其妙的沉默了下来,明明不远处还是青春的少年少女在互泼水花用紧紧握着的手面去击打排球,跃动这年轻饱满的身体,而这边却是一副完全的无间道一样的构图。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a*ult video的时间吗?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跑吧,毕竟不跑的话这种事情他也不指望跪下就会被原谅什么的,但是他也没有足够的信心有足够的耐力来跑赢老爹,这又不是在床上,不能指望着他会……
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其实时间还在流逝着,沈哥也不得不为了闪避老爹而停止了思考,他跟黄可不一样经过了多年大保健后,虽然说不如身体不如行动组强健但是反应速度还是不比他们差的,有时候病人可要比这要难对付多了。
总之先找什么掩体吧。
——
阿尔法特是难得能见到安一副安静的样子,虽然带着墨镜外加上黄可给摆的姿势,如果阿尔稍微有点坏心眼的话用什么设备给拍下来,然后事后在工作室拿给他看的话,就可以看一出好戏了。
说是这样说,但一是阿尔不会这样做,二是每当她去工作室的时候通常是免不了被一通骂的,因为属性原因,她身边的一切都容易损毁。不如说带属性的人都会容易损坏物品,会触电,受潮,或者烧焦,这些都是时有发生的事情,所以安也是对这种情况积攒着很深的怒火。
所以说她只是因为好奇而靠近这边的,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像是沈京刚开始那样不能接受,但还没仔细观察这场景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召唤。
【阿尔!——】沈京从远方冲了过来,后面还追着好像是浑身是沙的老爹。
在完全还没有处理完安给她的信息量之后,突然又冲过来了更大的信息量。这对于一个鸟脑袋而言太难处理了啦。就算是一般人看到这幅景象也会立刻停止思考的吧。
【拜托了阿尔!救我一下!】说着就抓着阿尔的肩膀绕到了阿尔的身后,,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的话恐怕会被这股力量给一下子绕滑倒,但阿尔不一样,她可是实打实的硬汉。哪怕是把这个比她高十八厘米的沈京扛起来用人间大炮的方式去攻击在天上的怪物也只是洒洒水而已。
【阿尔你……】老爹当看到沈京止步在阿尔背后的时候,自己也放慢了脚步,如果是阿尔的话真的要护沈京也不是不可能的,他脑子不像医疗组和研发组那样动的很快,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组织语言。
不过要怎么才能威胁到阿尔也是给问题,毕竟阿尔也算是清正廉洁的人。不像是有什么把柄的样子。并且他也没有必要要想什么理由去威胁她啊,但是这样下去一点会僵持的,还有他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下他就是想这样做。
而对于阿尔而言,这是过于熟悉的场景,她能用灵感感受到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仿佛就像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会只向着同一个方向。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对话,熟悉的气氛。她差不多看到了结局。
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没什么可耻的……
【对不起沈哥……】她把沈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在沈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阿尔一个虚晃一闪冲去了他勾不到的地方。就连老爹也感到了震惊。
尽管那个背影充满了歉意,但对于沈京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啊。
【你至少尝试一下啊!!!】他只能看着阿尔跑向远方。
至少这下沈京是彻底跑不掉了。
——
【最后大家都进了医务室,真是happy end啊~】黄可靠在床上这样欢快的笑着,拿着不知是什么的书就像是在讲着床边故事一样。安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被铲子敲成脑震荡之后还会笑得出来。
或者不如说他平时就没有什么事情像是带着脑子去做一样,就像是梦游以及梦话那样。尽是一些难以理喻的行为。如果他再专注一点的话
【在你中暑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这样哦。】黄可把书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算是happy end吗?……】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大家都进了医务室会是一个好结局啊这个人的脑回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如果说是有难同当那一层面的好,没有元夕因为听你讲故事讲到一半笑到血崩而送去抢救这件事的话还能勉强承认这算一个好结局吧。
【当然算了,然后又可以光明正大的请病假了这不是很好吗?】
【……好!】安鼓掌叫好。
因为爱情,人越来越没有原则大概就是像是这样的事情。
父母是军火方面的科学家,在一次涉及机密的研究失败后被灭口,当时三岁的藤田被父母所在的研究所附属的孤儿院收养(条件中等),约十年后和黑木一同被选为实验对象。实验失败后研究所倒闭,之后藤田开始自己一个人靠着政府的补贴和福利生活(补贴按能力等级和家庭情况决定),生活还不算太穷。
研究所倒闭后依然没有完全摆脱相关势力的掌控,经常被拉去干一些脏活(事后处理甚至暗杀之类的),直到高二决定开始调查几年前自己参与的实验之后才差不多断绝关系。
由于任务需要和能力等级原因,跟大部分不良势力都有交集,偶尔也会参加一些不良的集体活动,但是本人其实对此十分厌恶。明面上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校园内。在学校里作为强力的A级能力者还算有名。
小时候由于能力很弱,加上眼睛颜色很奇怪,在团体中被排挤是常有的事,黑木作为生活在同一研究所的同龄人是他唯一的朋友,从认识到黑木14岁死亡从未放弃过藤田。
在常年被排挤的情况下练出了强大的格斗能力和逃跑技术。
P.S. 藤田的父母和中野黑木的父母是一个项目组的。
*字数 1820
*趁着不打比赛来填填这边
他曾见过那面镜子。
三年前的一个夏季夜晚,从猫头鹰棚晚归的孩子为了躲避守夜人的视线,误打误撞走进了一间如同仓库似的房间。在那里他看到那面镜子映出他单薄瘦弱的身体,在他身后却出现了一对微笑着的夫妻——是他早已分开的父母。
他惊恐地向后看去,那里空无一物。于是他明白这是魔法,是自己从前无缘接触的一切,可这究竟是什么魔法?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镜子里面?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牵起父母的手,那种快乐早已离他远去多时了。他羡慕地盯着那个不存在的自己,甚至向镜子伸出了手。
那整整一个夜晚,他都注视着镜子里的景象,心中反复咀嚼着一个念头:“如果我不是巫师就好了。”
十一岁之前,母亲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魔法。
她语气凶狠,咬牙切齿,严禁布莱恩讲出魔法这个字眼。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魔法呢?只有他疯了的老爹会说这句话。布莱恩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父亲——那个温柔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疯掉,可是母亲这样说,那魔法就是不存在的,她怎么可能欺骗自己呢?
所以布莱恩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他能让茶壶自动将水倒进茶杯,能让课本自己翻到该翻到的那一页,假装母亲的谎言不是个谎言,直到十一岁那年的夏天。
他在那个夏天终于看清一切的真相,从父亲的口中母亲的眼中拼凑出事件的原貌,发现一切问题的症结居然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不是巫师,父亲自然可以一直隐瞒巫师身份,幸福地与母亲生活下去,母亲也不会发现父亲的真实面目,他们会一直幸福地走到人生终点——本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
他哭着向父亲道歉。那个男人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他蹲下身子看着布莱恩的眼睛,对他说,爸爸对不起你,我和你母亲的婚姻已经不会再重来了,但你一定要去霍格沃茨,你一定要做个巫师。
那里是最好的……最好的魔法学校……男人的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那份情感让布莱恩也心驰神往。霍格沃茨……霍格沃茨……多么好的名字!
母亲最终同意让他去那里上学,但与父亲告别的时候却依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布莱恩在母亲愤恨的目光中与父亲拥抱,想说的话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不带我走?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带我走。
十四岁的布莱恩坐在三把扫帚里,独自等待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即使见面又能怎样呢?他苦笑着想。
那个人来了,他坐到布莱恩的对面,脸上的表情相当不自然。
你四年来从未来见过我,布莱恩讽刺地说。
抱歉……
男人低下头去。
如果说你是来道歉的话,我想你可以回去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未必需要我的谅解。我只是你人生中的错误而已,忘记我难道不会更好一点?
不是这样的,布莱恩,你不是一个错误,你是我的儿子……
男人绞紧了双手。
让我来猜测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布莱恩笑起来。
你只是想离开那个家。
你想被赶出门,获得自由,于是你与母亲结了婚。但你没有料到,她是如此强烈地抵制你巫师的身份,以至于带着我逃跑。你终于发现这段失败的婚姻不能挽回,但你无法带走我,你害怕母亲会更加歇斯底里,于是你留下了我,作为稳定母亲的小小工具,然后你自由了。
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境遇呢?一个厌恶巫师的母亲会对自己的巫师小孩做出什么?但你下不了狠心留她独自一人,比起我,她永远是更重要的一个。
你当然会觉得愧疚,但你的愧疚让你逃避我。你装作收不到我的来信,装作忙于工作无法脱身,你害怕面对我,这几年来你也从未来见过我,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找到了新的恋人,这让你更难以面对我,一个牺牲品,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你最大的错误结出的果实。我一直以来都不想怀疑你对我的爱,因为那是唯一支撑我走下去的东西,但现在……
我不需要它了。
你说什么?
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已经不再对什么幸福的家庭抱有任何幻想,我会自己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我会比你,比母亲更认真地去爱,防止自己走上你们的老路,我再也不会渴求你们的爱。你是下定决心要弥补之前的过失了吧,可你又能做什么?给我带来了这样的人生,你要如何弥补才能让一切重新来过?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个巫师”……就好了?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了。
你还有很多事要忙,你的女儿刚刚出生,你应该陪在她身边,做一个好父亲,给予她我未曾拥有的父爱……这也算是对我的补偿,我真心希望她不用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你恨我吗?
男人问。
不。
他说。
仅仅是不爱而已。
厄里斯魔镜从不说谎,说谎的是他自己。
十四岁的布莱恩看向镜子的时候,他的父母仍然在镜中微笑。
他的目光从镜中的恩爱夫妻身上移开,转向他自己。与十一岁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很多的人。
那是“朋友”和“恋人”。镜子里的少年牵着恋人的手,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哈。镜子外的男孩也微笑起来。
还不算太糟。
每轮战斗投票将分为群内投票和E站投票。
群内投票成绩占70%,E站投票成绩占30%,总成绩将综合两者票数。
虽然投票时会将两名搭档分开投票(即A对A,B对B),但最终是否获胜将由总票数决定(即AB两组哪组获得的票数更多)。
如果有对战角色在死线截止时仍未上交作品,那么将会判定在对战中死亡。投给TA的票也会算作无效。
========================
由于海豚组无人上交作品,那么海豚组被视为团灭。蜥蜴/蛇/蜘蛛三组团战,只有一组生存。
结束了平日里引领新人这种枯燥累人的任务,安律迈着疲惫的步子穿过Nameless机关内的层层设施,天花板上明亮的照明灯一盏盏嵌在弧形走廊的两端,映在整体全部由金属制成的建筑上泛起大片刺目的白光。时值夏季,空调冷气开得很足,送风口送来的凉气将他任务中时常携带的红色旗帜吹得小幅度翩跹起来,也扬起了平日里素来系着的白色长发。
眼前舒适宜人的环境与风沙肆虐的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足以令人生生热死的高温与完美适宜人体温度的冷气,干燥开裂彻底失去绿意的荒漠与设备先进高端大气的基地,魔物张牙舞爪暴虐无比的姿态与各组人员秩序井然忙碌工作的常态,简直好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安律比谁都清楚,这是末日,这里就是人间。
而他有幸生存下来,为人类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思绪无端蔓延的同时脚步也未曾停下,他穿过复杂的长廊后转身走进情报组的基地,视线内布满光屏与各种通讯工具,电脑,电线更是数不胜数,一般人见到这种阵仗总是会被吓一大跳,但对常年待在情报组中的安律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正值饭点,工作室内只有寥寥几人依旧坐在各自桌前忙碌着搜集求救信息,保持与前线联络的任务。没去打扰他们工作,安律放轻脚步走过他们,在即将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时被人叫住——
“白无常,一起来喝酒!!!!”
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安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后明显兴致高涨的Xaroc正眯着眸子,坐在正对自己的另一件休息室里对他挥着手,坐在一旁的亚池也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颔首。没有拒绝同事的好意,安律比了个OK的手势,拍去旗帜上沾染的尘土将其放进房间,又折身向Xaroc他们走去。
Xaroc反跨在旋转椅上,右臂搭在椅背上小幅度招着手,左手握着容量惊人的德式啤酒杯仰头咕咚咕咚灌着酒,突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滚动,于是杯中泛着白色泡沫的金色液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直至见底。
“一口干!你可真有男子气概——”比起Xaroc随意的坐姿,亚池则是好端端坐在一旁,上扬的绿眼睛带着赞赏的目光落在Xaroc空荡下来的酒杯上,他俯下身去又拿出一瓶啤酒,“砰”地一声掀开瓶盖,又毫不顾忌地为他满上,“来,我们继续——”
“哦!”在安律来前也喝了不少的Xaroc脸上已经飞起一抹酡红,中气十足地回应着亚池,他接过满当的酒杯又灌下一口,“土地你也别看着啊,我们一起——还有安律,来,这杯是你的!”
带着为难的神色接过Xaroc递来的啤酒,安律倒不是酒量不行,相反,他挺会喝的,只是现在他比较担心面前醉醺醺的同事:“你喝慢一点……”
“不用担心,啤酒很足绝对够喝!”Xaroc现在已经有点口齿不清的迹象了,但好在头脑还足够清醒,因为坐着的缘故他现在恰巧和安律同高,Xaroc在安律无奈的注视下突然笑起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强行转了一个角度,于是安律的视线内出现了两大箱数量惊人的啤酒,“我和亚池以好几人的名义从组长那儿领了很多来——这几人中包括你和唐奈喔……她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吧。”
“我的重点不是酒够不够喝,”安律拍掉Xaroc胡乱动作的手,“喝快了容易醉……虽然你好像已经醉了。”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中午我特地领了一些未加工的食材试着自己炒了几个菜,放在冰箱里,拿出来热一热大家可以一起吃。”在看见安律Xaroc两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后亚池摆出郁闷的表情,“平时生活方面都有受大家的照顾,所以我想找机会回报一下各位,别摆出这种见到世界末日的表情来啊。”
“现在就是末日!”Xaroc接话,兴致勃勃地与安律狠狠碰杯后豪饮一口,“所以趁大家都健康地活着,就要像现在这样一起喝酒及时行乐才对——”
“你去拿过来吧,孤直公这边我会帮忙照看。”又和Xaroc碰杯,在对方的要求下也接连喝下好几杯啤酒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安律对亚池说道。
“真看不出来,你意外的可靠呢。”亚池笑着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伸出胳膊将安律揽到身前低声道,“别让他把酒喝光了。”
话毕松开手站起,亚池摆着手离开了休息室。
等亚池从冰箱里取出他亲手炒出的菜并加热后带到休息室的时候,唐奈也早已加入Xaroc和安律的阵营,娇小的身子与硕大的酒杯不太相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双腿悬空,低头小口喝着酒。
打过招呼后亚池将盛着菜肴的盘子一一摆在桌面上,顺利吸引了三人好奇的视线。
“呃……这是什么?”伸手指向桌子中央黑糊糊的一团饼状物,安律试探着问道。
“鸡蛋饼。”亚池回应。
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伙抱有任何期待的!!安律无言地望着神色如常的亚池,深吸口气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次指向一盘白色半月状,造型千奇百怪奇丑无比,一个个无规则落在盘中央的料理:“这难道是——是饺子?”
“我真高兴你看出来了!之前给其他人看他们都说是面疙瘩来着。”褐色卷发的青年笑着眯起了眼。
不,我是通过盛在小碟子里的醋推断出来的。安律腹诽。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动筷子尝尝我的手艺——”将筷子一一分给在坐的三人,亚池坐在一边摆出期待的表情。于是本场最不清醒的那位——已经喝醉的Xaroc欢呼一声后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凉菜吃了下去,然后——
Xaroc的表情凝固了。
接着他用一种快要吐出来的神情四处张望寻找水源,抓起眼前的啤酒大口灌了下去。
“是芥末!!!!!”蓝头发的醉青年Xaroc大声叫喊,顺利招来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唐奈的不满,尖耳朵动了动,小个子的女孩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张嘴咬上了Xaroc握着酒杯的手。
“嘶——真的对不起!”抽回带着牙印的右手,Xaroc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歉。
“为什么已经末日了芥末这种东西还存在在世上!而且土地你竟然丧心病狂地放了这么多——”才看清眼前的凉菜是一团诡异的绿色的Xaroc追悔莫及。
“除了凉菜,这盘意面也咸到不行。”拿着叉子皱着眉头的安律也喝下一口啤酒,“我以为你起码还算比较擅长家乡菜,看来是我想多了。”
“下次我会加油的。”
“不可能有下次了,末日就请别再浪费珍贵的食材了——”
酒过三巡后大家都有了些醉意,为了灌醉酒量超好的安律亚池自己也是喝了不少,两大箱啤酒已经被喝完,数不清的空酒瓶堆放在吧台上。期间喝到嗨的Xaroc恶作剧的兴致高涨,趁安律疲于应付亚池接二连三的碰杯时从他后方夺走了他的眼镜,于是安律转身去追,大概已经喝到极限的Xaroc转身没跑上两步便身子一歪倒在桌前不省人事,也有些上头的安律在他身上也没能翻找出属于自己的眼镜。看透一切的亚池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支着下巴用带了些醉意的绿眼睛看着吧台角落的眼镜,唇角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比了个手势让唐奈不要做声,亚池又将视线落回已经变成睁眼瞎的安律,他又笑了起来。
还是让他自己找找看吧。
正好有事造访情报组的瑞恩循着酒气撞见在地上胡乱找着眼镜的安律,上前几步蹲在他身前,刚想开口便被一双热度挺高温暖却不烫人的双手捧住脸颊——
对方凑近了睁大眼睛观察他,彼此鼻尖相互触碰在一起,瑞恩愣住,只看见安律深邃如曾经夏日星空一般耀眼的紫色眸子。
“瑞恩,是你呀……”安律拍了拍他的脸,又牵起他的手试图站起来,“来帮我找找眼镜吧,它不见——?”
话语被瑞恩将自己打横抱起的动作打断,还带着点儿茫然与醉意的眼睛望向他,瑞恩没说话,只是拾起桌边的眼镜为安律戴上,于是他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瑞恩近在咫尺的,一如既往的挂着青色黑眼圈的红发青年的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些别的,安律感到脸有些发烫,于是垂下眸子避开了眼前人的视线。
“他我就先带走了。”对亚池等人说着,瑞恩就这么抱着安律回到了对面安律自己的休息室。
End.
玩了一下大家在人设卡里提到的细节x
①
早6:40。
闹铃响的时候布鲁蕾珥依旧一动不动,迷你龙半睁着眼睛围在床上也是一动不动。
追风和乘月出去晨跑回来,追风回自家去敲打自家主人,乘月则是一跃上房,趴在布鲁蕾珥卧室的窗口。
迷你龙突然警觉的抬头,在看到窗口的乘月之后又看了看闹钟,低头开始蹭床上的小主人哄她起床。
“唔……冰酱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冰酱是迷你龙的爱称,全名叫冰薄荷,因为不知为什么这只迷你龙身上会有薄荷的香味,摸起来又凉凉滑滑的,所以就取名叫冰薄荷。
看叫不起布鲁蕾珥的冰薄荷皱了下眼睛,然后身子呈蛇形缠绕上布鲁蕾珥,尾间探入脚底,开始一轮强烈的挠痒攻势。
“哈哈哈哈不要……不要挠了哈哈哈哈……求你哈哈哈哈……放了我吧冰酱哈哈哈哈我……我不睡了哈~哈~哈~”
总算是松了捆绑停止挠痒,布鲁蕾珥嘟着小嘴看着自己的脚底,又看着窗外偷笑的乘月,一扭头起窝下床。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要早起。
②
雷蒙德非常自然的开了布鲁蕾珥家的房门,溜溜达达进了厨房,架锅开始做饭。
布鲁蕾珥套上校服,前后看了一下,然后转身抱了抱冰薄荷小声道:“这学期也要多多指教。”
冰薄荷开心的用头蹭了蹭布鲁蕾珥的脖子,然后和她一起出屋下了楼。
“早安,雷蒙德。”
雷蒙德将煎蛋和烤肠端上了桌,“早安,小姐,昨晚睡得如何?”
“还可以吧。”布鲁蕾珥取出面包片,将蔬菜和金枪鱼拌好的沙拉糊在上面,撒上芝士推进了烤箱。
“小姐今天就是学院二年级了,有没有开心?”雷蒙德刷好锅子甩甩手,低头凑到布鲁蕾珥身边问。
“不……怎么开心。”
“哦,这样。”转身从橱柜中拿出两个盘子,雷蒙德倒是没再说什么,毕竟想想在一年级,因为布鲁蕾珥的性格问题至今还是只有一只宝可梦,收服新的宝可梦对她来说,既是学业也是难题,而在宝可梦的选择上,布鲁蕾珥又时常出现迷茫,这也让她错失了很多机会。
即使其他功课都还算优秀,但交朋友这方面,布鲁蕾珥实在不行。
烤箱运作结束,雷蒙德就坐在餐桌旁看着布鲁蕾珥拿着食物夹小心翼翼的把面包披萨夹入盘子中递给自己,嘴角微微一扬内心倒是开心。
“开始吃吧。”雷蒙德让布鲁蕾珥快坐上餐桌。
然而布鲁蕾珥没听他的,低下身子从柜子里拉出了一大包复合营养果,然后看了眼雷蒙德。
“……被小姐谴责了啊。”宝可梦的早饭还没准备,怎么能自己吃呢?于是雷蒙德起身,上前帮忙。
“追风一份,乘月一份,冰薄荷一份,还有木木枭的……木木枭?”
木木枭非常精神的展开翅膀回了布鲁蕾珥一声,然后定住五秒,歪身子开始睡觉。
“……”布鲁蕾珥依旧装好一份,想着等它醒来再吃吧。
“看来你父母又让木木枭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雷蒙德从木木枭身后拿出了一个封口的提篮,打开里面有一些新鲜水果,还有一包被封口的东西。
那包东西雷蒙德自己收好,水果随意取出几个剩下的全分给了宝可梦们。
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
“小姐要祈祷吗?”雷蒙德拿起面包就是一大口。
“雷蒙德你不也没祈祷就吃。”布鲁蕾珥喝了口果汁,拿起叉子与烤肠较劲。
雷蒙德笑了笑,在自己怀里拆开了布袋,取出了一瓶装满蓝色珠子的玻璃瓶,从里面取出一颗放入布鲁蕾珥的盘子中。
“今天的份。”
布鲁蕾珥用叉子拨了拨那颗蓝色珠子,最后还是用手拿起送入嘴里。
像冰块一样冰冰凉凉的感觉,慢慢的在口中化开。
“想吃糖。”布鲁蕾珥看着窗外说。
雷蒙德笑了笑,在袋子里真的翻出了一瓶糖。
“你的爸妈,还真是……”看着布鲁蕾珥向自己伸手,雷蒙德没办法,老老实实交出糖瓶子。
玻璃瓶上系着黄绿色条纹的蝴蝶结丝带,里面是黄莹莹的柠檬汽水QQ糖,布鲁蕾珥用力拔开了瓶子的木塞,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晶莹剔透内里闪着光的糖。
“有星星。”布鲁蕾珥举在眼前,静静的看着糖。
刚要吃掉烤肠的雷蒙德听到了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星星?”
布鲁蕾珥将糖拿给雷蒙德看,“你看,里面有闪亮亮的星星!雷蒙德以前给我的糖里从来没有过这些!”
“大概……是可食用的金粉和银粉吧……”雷蒙德差点被布鲁蕾珥用糖直接戳到眼睛,赶忙制止布鲁蕾珥进一步的靠近,“小姐,再不吃饭就要凉了,而且,你还得赶到学校去!”
“……好像是这样。”
布鲁蕾珥最终还是安安静静的吃早餐,先一步吃完的雷蒙德在将餐具收进水池的时候,给布鲁蕾珥的食物袋里装了些零食和水果。
“来,拿好这些。”雷蒙德将袋子放在餐桌上,开始收布鲁蕾珥的餐盘,布鲁蕾珥摸了摸袋子,眨了下眼睛。
“这些我吃不了。”
“那就分给同学,”一边洗碗的雷蒙德在水池边大声说道:“新学期和大家一块吃,不是很好吗小姐。”
“可是……大家都不吃这些……”布鲁蕾珥抱着袋子站在雷蒙德身后低着头,缓缓的伸手抓着雷蒙德的裤子口袋。
“为什么不能给我点大家都爱吃的零食?”
“这是因为……”因为你不能吃。
③
雷蒙德不敢开口说这句话。
这个孩子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可以豪不夸张的说,比起这孩子的父母,雷蒙德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教育好小孩,但至少在现在看来,布鲁蕾珥的“优秀”,是她父母所满意的。
也同样,是自己满意的。
然而并不是满意就够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温室里待着。
去学院上学的事其实也是雷蒙德帮忙争取的,虽然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但他不忍心。
他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就因为不与外界接触,而丧失了本该探寻外界的好奇心。
他其实很担心布鲁蕾珥会被欺负,所以他想去做了学院的保安,虽然这么说但也不能时刻陪着她,只能远远的望着,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可惜学校入职门槛要求太高,他与其说“没有实力”,不如说是没有资历。
而零食袋里的食物与其说没人爱吃,更直白的说是不会有人刻意去吃。
或许,那些食物吸引下宝可梦还是能做到的,而旁人,只会想不明白布鲁蕾珥为什么要吃宝可梦的高档零食。
所以在一次被人嫌弃的事情发生之后,布鲁蕾珥就很抗拒带这些上学。
想吃的话在家怎么吃都好,人前的她,越来越少言少语,甚至没人看出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到底在想什么。
也因此,出现了“不知如何与宝可梦相处”的问题。
布鲁蕾珥试探性的问了句:“我能……不带那些去学校吗?”
雷蒙德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将水果拿了出来,塞进了布鲁蕾珥的书包。
“走吧,小姐,”雷蒙德顺手将糖瓶塞进了布鲁蕾珥的衣裙口袋,“我们该去学校了。”
—TBC—
如果我敲响水晶鞋,会有人来救我吗?
这个问题实际上并没有准确的答案,就像是疯帽子的问题,没有答案的提问带给人的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为了找到那个结果的过程。
颜并不喜欢没有答案的东西,就像这个世界,说实在的,有时候总是觉得早一点毁灭反而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好回馈。
什么东西毁灭?
还用说吗?
人类啊。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自己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同行人依旧是那样,一个把这方向盘,一个看着窗外残破的景色。只是开车的和看窗外的人偶尔会互相换一换位置。
旅行?
称不上吧。
这个是明晃晃的逃命,从安逸中,从包围着自己的羊水中逃命。他们有能力,就拥有了权利,同时享有义务。他们必须前往常人不想去,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可是哪有什么意义?抓到怪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的基地也一直只有那一点点大小,光是养活那点人就已经要耗尽所有资源,更不要提扩大保护区这样的妄想。
那么自己现在出门在外,以身犯险为的是什么。
“前辈总是那副嘴脸呢。”云启曾经这么评价过。
“毫不留情呢。”
自己则是笑着指责他的用词不当。完全没有考虑过里面深一层的意思。
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她一眼便能看穿云启想表达什么,但是并不愿意去戳穿,那似乎就意味着必须把身上那层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好不容易才套上去的并不合身的人皮给完整地扒下来,把里面腐烂的,发臭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
她不愿意,谁都不回愿意,更何况对象还是云启。
颜并没有欺负云启或者欺骗他的意思,当然前提是云启早就已经知道颜•格维塔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称呼她为人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确,但是总去寻求正确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是说。”云启抿着唇,最后还是总结出了那句话,“前辈似乎不想活下去。”
那你就错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颜歪了歪头,很久没有修剪过的长发垂下来,就好像她的背景被加深,与他人格格不入。
她不想活下去?不对,她只是觉得活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罢了,只是因为自己现在就生理意义上而言还算得上是活着,所以没有造成自己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但是要说哲学或者思想上的话,指不定她比那些个倒在战场上的尸骸,被酸雨腐蚀的肉块死的还要彻底。
这样说来自己确实不想活着,因为已经半死不活了。
“那你想救我吗?”
云启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他自然是想的,但是他并不愿意那样做。也不希望看见颜就那样死去,像是一句人偶那样只是躺在雨里,慢慢慢慢地像是冰激凌那样融化,露出里面雪白的骨头,而后变得丑陋不堪,再也没有骇人的笑容,再也见不到那头黑发,有些奇怪的药草香味完全变成腐臭味和血腥味。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他不愿意去阻碍别人的思想,不想去阻止他人的决心。颜不会,他云启也自然不会。
如烟云,如流水,全部都不复存在。
云启看见了一个不是笑容的表情,出现在还醒着的颜的脸上。
那应该叫做悲伤。
转瞬即逝。完全的幻影。
那还是笑容,只是里面夹杂着别的东西,逐渐地压过了笑容。只是那样而已,嘴角还是扬起的,眼神依旧平静。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像是在感叹自己的处境,又像是在哀叹无可救药。
是什么东西的无可救药?
至少爱情是其中的一部分。
“喜欢一个人并不困难。”颜突然开口,坐在前排的壬亥吓了一跳,油门踩得深了一点,就那样飞越了一小个山坡,轮胎落入酸雨的水塘中,溅起的水花彻底融掉了边上倒着的白骨,滋滋声被引擎的轰鸣盖过去,“要持续爱一个人比较高难度。”
“你想的太多了。”
“是你想的太少了。”颜朝着边上并排坐着的戊戌伸出手,后者拿着手上烟盒的动作一顿,一边念叨着抽烟不好,一边还是递了过去。
云雾缭绕,吸进肺里的东西就像是一场沙尘暴,粗劣地冲洗着一切,让所有的东西,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都染上了灰色。
于是颜用力地咳嗽。将肺里的,身体里的,甚至灵魂里的灰尘全部咳出来,使劲地想要让黑色和白色变得泾渭分明。
可到最后,壬亥停下了车,戊戌已经背过身去拿纯净水,颜还是在咳嗽,满脸通红,氧气一点不剩,连声音都发不出。
可她还是在笑,无声地笑,捧腹大笑。
想得太多?想的太少?
不管多和少,自己总有一死,每天奔赴战场的理由便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就那样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在所有人回忆的角落里,不是为了谈情说爱,不是为了找人不愉快,更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或者苟活。
可是她死不掉,已经没有去死的那一条退路。
沈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白茶也来了,最后找到一个后辈想要尽全力地把自己拉上去,全然不顾自己就是一剂毒药。用那样干净的气息来接近,却又被自己的性格生生逼退。
现在倒好,将人用各种方法拉进之后,又想着离开人世早早地去见撒旦聊聊家常。
自己是何等的自私,又是何等的没有人性。嘴上说着要学会分享,背地里呢?
什么都不是。
自己生来就什么都不是。
颜停下来。
深呼吸。肺泡发出哀鸣,声带震动着,发出了仿佛动物幼崽的哀嚎。
诗人称之为感叹,歌手称之为叹息,那么世界呢?会把自己当成异物,像刚才那样尽全力排除吗?
——END
如同在演奏厅的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的独奏。
那一瞬间的断弦造成的并不仅仅是尴尬,还有危险以及疼痛。整个乐团的合奏都开始逐渐的扭曲混沌,然而索性坐在台下的都已经只是尸骸。没有人鼓掌,也没有哪个好事者发出嘘声,本不应该出现的舞者站在三角钢琴上,用那双脏兮兮的芭蕾舞鞋踩踏出骨骼的响声。
荒谬而滑稽,所有的音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升调和降调的符号被打乱。即便如此还依旧持续着这一场演奏。
还好吉普车被停在了较远的地方,戊戌如此庆幸着。要不是如此,那么他们即便是想要撤退都即将会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山谷近在眼前,戊戌已经先行一步,他们两个却无法接近。
颜躲在壬亥背后,四处观察着,作为医疗组的任务并不是在前线战斗,而是作为生命线而活动。
戊戌还没有回来,暂时去向不明,周围也没有任何的遮掩物。
这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你先回去。”
“说得轻巧。”颜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即便是小腿已经开始发麻,但是依旧一动不动。
三只噬魂体就那样缓慢地靠近一动不动的三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半。
颜的怀里还抱着一个。
要是放在平日里指不定会有哪个好事的人来嘲讽几句在这末世还有如此好福利,但是现在就连开口都成为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只能说时机不太妙,在她准备把人拽起来进行简单的救助时,是壬亥先发现的敌人,无声无息靠近的三台,在远处的雨幕当中显得相当不那么有攻击性,实际上的威胁程度要比一开始预测的危急的多。
不能动。
雨点越下越大。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事情确实变得越来越不妙,雨点打在雨衣上的声音一味地变得沉重起来,顺着特殊材质滑下去的雨点落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潭,他们处于低势,如果真的这样下去,指不定在噬魂体走开之前先被腐蚀殆尽的就会是他们几个。
“你觉得你能跑得过它么。”
“别开玩笑了,一只也就算了,三只一起我还是乖乖自刎。”
然而这句话并不好笑,壬亥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队友在这种时候还如此的乐天派,又或者说在这个情况下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即将赴死的事实。
“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一个。”
他没办法看清楚自己背后女人的表情,只能用余光看见水潭中反射出的影子,半低着头的她露出的是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的笑容,黑色的长发被好好地藏进了淡绿色的雨衣之中,怀里抱着的半个人,名副其实的半个人还勉强保持着意识,单手抓紧了颜的制服衣角,张大了嘴像条脱水的金鱼,两只眼睛的一只已经瞎了,还有一只浑浊的,带着哀求的眼神,他的腿骨完全暴露在外,真的要救他也只能带回去进行截肢手术。
说起来人体其实也是资源,要是真的就这样浪费了也是罪大恶极了吧?
即便是已经想到了,就算是已经想清楚了紧接着会发生的事情,一般人也还是会有不舍和罪恶感,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是。他们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围,如果不脱离,那么现在会遭殃的是他们,如不说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比起尊重尸体和资源,更实际的难道不是活下去吗?”
不,然而他还不是尸体。想这样反驳,但是那样只会给那半个人留下一开始他就已经被抛弃了的印象。
是直接给予绝望还是留有一丝希望?
实际上并没有区别,毕竟他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壬亥耳边的雨声似是噪音一样,遮掩了一切,就连同噬魂体靠近时发出的脚步声都一并掩盖了去。
哒的一声,是颜从衣服上扯下扣子扔出去,被噬魂体截成两半的声音。
三只噬魂体均被那一颗小小的扣子吸引去了视线,即便是在暴雨中,一瞬间就已经融化成了水珠。
毫不留情地扯开那人还抓紧自己的手,颜双手朝前一推,壬亥在噬魂体砍断扣子的同时就已经起步往回跑,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还有五米。
不的音接还没有彻底完成,已经变轻了的身体被看上去没多大力气的女性,一瞬间推出去好一段路程,没有了雨衣的遮掩,他的皮肤在雨水的腐蚀下起泡,变皱最终融化露出里面的白骨。
颜的手被壬亥在半空中抓住,一把拉起,带动着刚才还蹲在地上的双腿,鞋跟在泥泞的地面上打着滑,她在那一瞬间便能转身,黑发飘出来几根,被雨水打断。
伴随着两个人没有商量的无缝配合,更引人注目的是人头落地的场景。
两人已经拉开了三十米的距离。被壬亥牵着一只手,颜隔着雨衣按住了耳边的通讯器。近乎哭泣的语气带着全速奔跑时的气息不稳。
“坐标山谷前方约一公里,噬魂体三只,视线已固定——”通讯对象是距离有那么一点点远的戊戌。
不得不说戊戌会离开他们两个完全是出于无法解释说明的原因,至此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理由了,已经怎样都好了。
从后方追来的噬魂体并没有被‘诱饵’吸引去太长的时间,即便是在暴雨之中,也只用了几秒便追上了正在试图拉开距离的两人。
倒吸一口冷气,壬亥收手,颜被一把扯进他人的怀里,正面朝上倒在地上,双腿蜷缩,试图整个人躲进队友的雨衣之中。壬亥顺势倒下的时候并不明白颜此番作为的意义,他一瞬间的反应只是想要把自己背后这个女性拉过来,然后藉由惯性推得远一点。
重物敲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并不好受,溅起的雨水多少刺激着裸露在外的面部皮肤。壬亥双手着地,想要站起来的同时,背后噬魂体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紧接而来的是微微发凉的,纤细的手指,一把捂住了嘴。
“嘘——”
她的另一只手还带着手套,放在唇边的动作在此时此刻显得不合时宜。
妖艳而残酷,和她的兄长毫无差异。
壬亥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被噬魂体一秒砍了头,颜是不是会一动不动地藏在自己下面将自己当做掩体。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伴随着刀刃划破雨幕的声音,落地的并非他们两个的头颅。
巨大的红色外骨骼如同牢笼那般将两个人在下一秒包裹在内,闪着银光和血色的刀刃叮的一声被阻挡在外。其中一只噬魂体的头已经落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是穿过外骨骼落在了颜的手掌里。
似乎是预测了如此的落点,颜反手将那个头颅顺着地面滑出。壬亥看着她做出那样的动作一就一动不动,毕竟现在自己动一下被腐蚀的很有可能就是被压在下面的人。
或许被砍落的同伴的头并不能被算作完整的同类。
一只噬魂体被吸引了视线。偏过头去的一瞬间。原先保护着两人的外骨骼迅速抬起。
雨还在下。
然而敌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被融成一摊血水的尸骸,和倒在地上的三具无头尸体。
雨衣被外骨骼扯破,身材略显高大的戊戌就有些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
颜站起来,先是给了壬亥一烟杆,脸上的腐蚀伤就像是没有存在过那般,而后便是毫不避讳地躲在戊戌的雨衣下头。
就像是小女孩撒娇一样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两个人的反感。
更不如说在她这么做的瞬间就识破其中目的和是演技事实的两个人,决定顺着她的任性行为。
“辛苦了。”戊戌伸手,那头原本应该飘逸的黑色长发现如今变得乱糟糟,还有一小部分在刚才倒地的时候被雨水熔断。
“啊呀,现在倒是想起来安慰我了?”伸手敲了敲那具外骨骼,颜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小孩那样一路朝上摸过去,一直停留在戊戌胸口,“出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安慰我?”
废话。
两个自认还是有绅士风度的男性这样闪过一瞬的思想。
如果她还需要出征前的安慰,那么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叫做完蛋了。
思想意义上。
暴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在一米外的壬亥都有被蒙在白雾里的趋势。
“先回车上吧。”是壬亥说的,不如讲是喊出来的。他得到的回应是外骨骼的轻响。
两人一前一后,把唯一的女性夹在当中,算是比较安稳的阵型。只是这样的安排毫不意外地得到了颜的一声轻笑。
不,当然了,他们心里有底,她绝不可能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类型,只是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才如此安排。
车子被停在有遮掩物的地方,眼看着积水正在上涨,他们考虑到轮胎的问题试图启动引擎开向更高一点的地方。
就在两个男性同时拉开车门坐在座椅上的时候,后排的壬亥看见原本应该搭在门把上的那只苍白的手只闪了一瞬就消失了。
“颜——”
雨幕重重,女性被一把拽到了酸雨之中。
从背后伸来的黑色手臂缠住了颜的手腕。凝胶状的东西似乎也受了雨水影响,此时此刻正滴着黑色的液体。
手臂一扯,原本就相对较轻的女性被扯出三米。
鞋跟在地面上摩擦出印子,受害者本人则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压低了身子,单手横在胸前保持着低重心的状态,另一只手则是提起了还在燃着火星的烟杆。
滋啦—— 的声音响起来,在雨幕中也显得极为突兀。那只手像是真正的人类被烫痛那般缩了回去,戊戌明显看见了那只凝胶状的手缺了一小块。
颜并没有选择抽出自己藏在长筒鞋里的护身短刀,而是选择用烟杆去烫,戊戌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扯回来的的时候想到。
一瞬间判断的怪物种类和应对方法,恐怕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抓。
“是黑团。”
两人交换位置时轻声的耳语。
戊戌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是擦身而过时沈京的语气和神态,他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
稳住颜的是壬亥,落在他手中的女性双肩并不如同体态那样丰满,更不如说有些硌人。
她很轻。即便如此还是将半个人体扔出去几米远,和自己狂奔,而后一瞬带倒了自己。
这并不是战斗经验的差距,而是性格问题。
壬亥在此时此刻忽然理解,为什么自己与沈京相处如此之久,还依旧会被颜耍。
她并不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至少这不是主要目的。
与自己无表情的状态相反,即便面对着生命威胁,她也露出相应爽朗而骇人的笑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想出对策并让人在一瞬间接受。
不说他壬亥也算是习惯战场上的各种瞬息万变,若是真的换了别人,恐怕也只有听从的份。
支配与被支配之间的角色转换过于圆滑而毫无痕迹。
“还能吃吗?”站稳了的颜第一句便是如此。
“不能了。”原先还想着是否要质问几句的戊戌就这样被岔开了话题。
“真可惜。”
壬亥不知道,即便是在这个距离也不知道,那句话和那个笑容究竟是意味着哪一种可惜。
——END
雨下的还挺大。
戊戌和壬亥面面相觑相距三米远地站在大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待最后一个队员的到来。
从雨中响起的是如同节拍器那样准确的步点。就算在这样大的雨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女人如同鬼魅,却身姿挺拔形容优雅。
“久等了?”她挑起眉来打量着自己兄长给安排的两个……保镖?不,那只是打趣用的词语,是正经的队友。
“出发吧。”说话的是戊戌。他掐灭了手上的烟头,扔进酸雨之中。
“哦呀,真浪费。”
那是一个漆黑的人。和谁很像。
漂亮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潭,再看,就似乎是见到了某个人的翻版缩影。
她扭着头,去看雨里逐渐融化的烟头,又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壬亥的绅士行径踏上越野车。
“诶,上车了,不来接我一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女人的视线就转移到了父子两身上,“哈,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我了。”
不用多说两个人都知道通讯器那头的人是谁,沉默之中,坐在前排开车的戊戌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颜,黑色的长发批下来落在胸前,勾勒出的是女性丰满的身姿。
这不一样。
“不过是连着出外勤,怎么,你还想我回来陪你睡两天?”
话音刚落隔了一个位子坐着的壬亥的视线就扫过来了。
颜•格维塔,医疗组队员,前线的重要组成人员之一,行动组组长白茶和医疗组组长沈京的……名义上的妹妹。
在这个组织中工作了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碰面的机会不算少,但是真正像这样三个人正式组成队伍出征还算是少见的。三个人之间对对方的最大的印象只能来自于几面之缘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
或许还多一个沈京。
电话被毫不犹豫地挂掉。颜似乎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两个人在她打电话时看向她的那几瞬间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正在逐渐扩大。
“二位好?”
戊戌和壬亥都没有理她。只是听见一句似低吟的真冷淡就结束了。
车内重新回归安静,只留下发动机的声音和雨声。
再侧头,壬亥或许是找到了什么话题想要去说,颜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并不像。
凌厉的气势和那种看似一成不变的笑容消失之后,就变得没有了任何一点的影子,之前的那种既视感就像是海市蜃楼那般,从来没有存在过。
对于颜来说,这次的远征也并不是完全的自愿,从情报组那里得来的消息,那则求救信号实际上有些蹊跷,她也曾和白茶沈京商讨过,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不是她区区一介员工能够真正插手的,所以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还是直接前往。
被安排在这个队伍之中是一场完全的意外或者说巧合。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还在思考为什么电话那头的兄长会有一些不同寻常。她本意并不想深究,毕竟即便是亲生兄妹也没有道理去管他人的私事,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这两个人的眼神。
用来作为消遣不算是坏事。
被推醒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雨变得小了一点。但是还在下。叫醒自己的是戊戌,睡眼朦胧之间似乎是听见了一句。
——小姑娘。
“先下车,前面有点危险。”
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颜笑起来,就像是他口中说的小姑娘那样应道,而后披上雨衣下车。
刚落地,就感受到了另一人的视线。
壬亥。
“先去那里躲一下。”戊戌指着壬亥的方位,而后者也朝自己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把自己从有些低矮的地势拉上来。
被小看了?
不,并不应该这样没有礼貌。
颜只是将手搭在了壬亥的手心里,并没有用力,脚下一登,毫无困难地踩着高跟便上了坡。
对话并不超出三句。壬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好惹。
从前并没有听沈京正面谈论起这个妹妹,最多也就只听说过各种看似不可能的传言。
现在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前面有什么?”
“黑球。”
两个简短的字被当作了回答,颜面对这样的对话也只是稀松平常,丝毫没有把自己似乎是被故意疏远了的状态当做一回事。
瞟了一眼对方手中提着的箱子,她也只是弯下腰敲了敲,而后朝着戊戌指着的方向走去。
酸雨并不会腐蚀特殊材质的东西,虽然要融掉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不如说这样的东西似乎是专门针对活物而存在的。
“下不停呢。”
壬亥闻到了有些呛人的烟味。重新去看站在洞穴口看着外面景色的颜,她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支漂亮的烟杆。里头的烟草还在微微发着红光,散发出的烟草香味有些呛人。
“是沈京给你的?”
“很在意?”她回过头。大部分的身影都被黑暗吞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单手插在口袋里,有些慵懒的站姿。
一闪神。壬亥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留在本部的沈京。是了,他似乎也曾经在沈京的办公室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治贫血的东西。”颜转过身来,重新站好,手也从口袋里拿出来,单指弯曲敲了敲烟杆,里面没有被点着的烟草叶重新被翻出,“也亏得他给我备的多。”
“前面没什么东……西。”
“哦呀,欢迎回来戊戌先生。”
“是烟?”看见颜手上拿着的东西,戊戌愣了一秒,摘掉雨衣帽子的手也顿了一下。
“诶——”拖长了尾音,“准确来说是药。”
眼前的小姑娘重新走到光亮能照到的地方,她手中的烟嘴是对准了自己的。
要抽吗?
这是一种邀请。
还没来得及拒绝。
“是我哥哥给我的。”她笑着,“要抽吗?”
原先别过头去的也壬亥也重新看过来,似乎对于颜的这种做法有一丝不满。
“只是玩笑。”
即便语气真诚,也确实带了点玩味,两人依旧皱了眉头。
“可以接着出发了吗先生。”
“不。”戊戌答道,“现在这里扎营,明天再出发。”
颜看了看外头的景色和远处的乌云,并没有表示不满,而是利索地套上雨衣,走进雨中,向着存放了资源的车子进发。
放壬亥到达车边的时候看见的是颜一个人扛着两箱水,对着还在坐垫上铺着的几套寝具犯难。
就算是组织里特殊人员的女性,似乎也没有这样毫不拘束的?
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壬亥,颜露出一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能帮我一把么?”
眼角抽了一下,那种不应该存在的既视感重新回来了,他似乎是看见了很久以前使唤自己的沈京,也是那个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实际上根本没有在犯难的表情,让人难以拒绝。
“给我。”是戊戌,“小姑娘去洞里待着。”
她并没有拒绝,而是听话地,像是一个普通的姑娘那样乖乖回到了安全地带。
原以为是这样的,两个男性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他们似乎低估了,沈京名义上的妹妹这层人际关系。
能和沈京有那样亲密联系的似乎也就只有同类型的人了。
“我不是那个便宜哥哥。”
三个人围坐灯光边上吃下午点心的时候,壬亥将带着的饭团递了过去,紧接着就收到了上面那句话。
“真遗憾。”
不,她的话语里一点也听不出遗憾的感觉。
壬亥的手只能僵在原地,但是很快的,让人不能察觉的时间差。饭团被接过去了,保鲜膜被整齐地打开,垫住了手,女性的吃相很干净。
她看了看一边的饭盒,里面只有乘二数量的东西,并非乘三。
“很好吃。”抹掉了嘴角边的饭粒,颜将叠的整齐的保鲜膜原封不动地放回了饭盒里,那根烟杆又一次出现在了她手中,“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三天的路。”
“呼——”呼出白色的烟雾,颜看了看外头的雨势,“恐怕这周能不能到达还是问题。把黑球抓回来处理一下当做储备粮比较实际不是吗?”
戊戌楞了一下,“你能吃?”
“哦呀。”颜的烟管敲了一下一边的岩石,“我何时说过不能吃。”
下一秒,颜的头顶出现了一只手。
“辛苦你了。”
“哈,这又是哪一出?”壬亥发现,颜的笑容有那么一点开始扭曲,就像是电子屏幕的光线折射被打乱一样。
“有偏好的口味吗?”问出这句话的是壬亥,他似乎并不满意戊戌的行为,又或者是并不满意让同行人率性放松下来的是戊戌。
“偏要说。”颜看了看戊戌缩回去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揉乱的长发,“并没有。”
青年的气场有一瞬间的垮塌。
“噗。不,有红茶的话就帮大忙了。”
雨没停。
他们不可能有红茶,更不可能有储备粮。车子停在不远处,里面的物资大部分已经被搬离了,即便下大半个月,三人也不会愁吧。
有没有消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似乎终于厌倦了这样安静的相处,开口的是颜,“为什么在这样资源贫乏的时代还要做出不懂得分享的行为?”
“哈?”
“我是说,时代观念的改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有谁会执着于所谓的生理科学性,以及。”她顿了顿,似乎是物有所指地晃了晃手中的烟杆,“为什么不选择分享?”
“你所谓的时代观念,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的东西。”
壬亥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做到了洞口的位置,戊戌叼着烟,没有点燃。
“把概念强加于他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小姑娘。”
“强加于他人。”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颜轻声笑起来,声音微小却显得尤为突兀,“这可真是误会,我只是提出解决办法之一,并没有要谁去执行的意思,问题的最终解决方式并非靠着冷战或者维持现状就能得出的,总要有谁损失点什么。”
“探索问题的方式还轮不到你来说。”
“这可真是。”叹谓词有些过多,但是戊戌并没有在意,壬亥也只是用一种有些困倦的眼神看着这个还精神奕奕的女性,“我只是觉得僵持的场面在这个时代而言是最为浪费的。时间不多,谁能保证下一秒自己不死。”
那是一种仿佛胜利者的姿态。他们并看不惯。但是壬亥和戊戌谁都没有反驳。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部分是正确的,但是在那之前,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的事情为什么如此轻易的被说中了?
不,仔细想来她并没有提到过那句便宜哥哥之外的任何有关于三人关系的话语,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引导的对话?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派遣无聊,更多是似乎是在推导,印证她的想法。
是他们自己暴露了自己?
这倒不应该这样说。
至少在之前的那些对话里,颜并没有一句要戳穿他们的意思。也就是说,或许在更早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三人之间不和谐的特殊关系。
是沈京说的?
这更不可能。
他对他们避之不及。
中药的香味逐渐盖过了外头的酸雨的味道。
首先注意到不对的是壬亥。
“你还好吗?”
“不,说实在的并不。”承认的过于爽快。
一直待在阴影里的颜脸色实际上并不好看。山洞里的环境不好,湿气重,阴冷,即便是在狭小的洞穴里有三个人,那也并不能代表她自身的体温可以身高。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很冷。
“要生火吗?”戊戌问她。壬亥已经准备堆起火堆。
“不。”女性没有接受这个好意,“还没有那么严重。比起这个。能靠得近一点就帮大忙了。”
是故意的吗?
壬亥和戊戌面面相觑。
应该有一半是的。
可要他们拒绝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没有那么好说话,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并不那么好拒绝,即便对方带有明显的别的意图。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少女被围在中间,三个人的距离并没有拉进多少,但是至少他们还没有排斥对方到恨不得不见的程度,其中的深刻理由就不是她能够、应该去了解的,她需要做的也不是什么类似红娘的工作,而是保证这次任务的成功,私心?那种东西早就喂怪物去了,“这个雨势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出来活动了,等天好了再走不迟。”
壬亥似乎想要打开箱子。却被阻止了。
“一会就好。我还不至于柔弱到出来没几个小时就要打回马枪的地步。”
‘那是我妹妹。’沈京曾经对着某个走远的背影这么说过一句,‘就是一个倔强的笨蛋而已。’
现在看来这句话并没有多大的错误。
“说点什么?寂寞能杀死人。”
“前面的路线说实话不好走。”
“我知道。”
“能否继续前进完全有我决定。”戊戌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的神情,没有人反驳,“至于要不要撤退,是你们的决定。”
“呵。”短暂的笑,之后回荡着的便是安稳的鼻息。
唯一一个安定剂睡着了,保持着抱住双膝,靠在岩石上的姿势,看上去就不好受,但是她还是睡着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即使有,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壬亥借着并不强的光线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父子的这层关系。现在看来反倒是成为了罪大恶极的血缘关系。
从一开始就罪大恶极?似乎也并不是。但是厌恶是确实存在的。好在现在睡在那的是颜,如果换成另一个人,估计已经两败俱伤了,也庆幸睡在那里的是颜,不然他们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去。
如同他人口中说的,她是一个疯子,戊戌磨了磨后槽牙,可是在自己眼中看来她和一般的女孩没有什么两样,该做的做,该说的说,服从命令,又有极佳的战场判断能力。
如果撇开现在的世界背景。他还真想带一个这样的徒弟。
晚上六点。
颜是被铁器的声音吵醒的。
壬亥在准备晚饭。真是今天她没有打照面的黑球。
“还请节哀。”
醒来第一句,饶是壬亥和戊戌也吓了一跳。
“怎么?很奇怪?”
“你以后别抽那么多药。不好。”
“哦呀。”
手上扒皮的动作顿了一下,壬亥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我是说,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没必要等到……不。你当我没说过。这件事我们不应该讨论。”
“啧。”
是戊戌。
颜侧着头看看这边,有偏过头看看那边。
“能在末世看见雄性为了配偶争吵也算是一趣。”
原先还想喋喋不休的壬亥和正查看地图的戊戌都停了下来。
“就算你们抱怨我也不会住嘴。”
“没人教过你少说两句吗小姑娘。”
“啊——当然有,我哥。”
这下彻底没声音了。
上面那句自然是谎话,谁都有可能教过她闭嘴,除了沈京。他只会享受和自己一来一回的毫无意义的争执,从无中生有到戛然而止,自顾自离去,对于他们兄妹而言对方只不过是一面镜子,一个用来发泄的小小端口。
可是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沈京是爱慕的对象,是应该被珍稀,被占为己有的对象。
这并不难分辨却并不简单就能解决。
颜自然不会趟这种浑水。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更何况她乐意看见自己的所谓兄长吃瘪,纠结陷入尴尬。
不舍?
当然。
可那又算什么。
幸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持续性动词的结构更为复杂一些,所以需要组成幸福这一要素的东西绝不会简单,人生在世需要享乐。她没道理对沈京评头论足,更没道理挑三拣四自己的嫂子。
洞外的血腥味压过了里面的烟草味。壬亥还在烧饭,戊戌看着地图并没有想要阻止颜出门的意思。
所以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当然穿着雨衣。
黑球的处理并不困难。戊戌放下地图的时候壬亥也放下了勺子,而那个同行的女性已经走了有些距离。
他们探出头去,同时想要叫她。
逆着光,那人的背影挺拔,站在高处,伸手去接雨水,单手插着口袋,气质潇洒。远远地,就像是那个站在白色灯光下的人,慢悠悠回过头,问你一句,你回来了?
沈京——
他们的喉咙似乎被谁掐住了,谁也发不出声音来。
女性会过头,看见了两个人有些尴尬的表情。
于是他们远远的看见她说了什么,没有听清。
‘啊呀,是相思病传染还是中毒了?’
要不要回去告状呢?
还是不了。
——TBC
高草、苔石、残雪。
少年顺着人的形迹往前走着。这几日里天气也渐渐缓和了点,不再那么寒冷刺骨,只是地上的净雪也融成了污泥,让人下不去口。从林子里穿出去的时候,兰尼德尔身上只有半罐子雪水,都是从树枝子高处收集到的无根之雪,触及不到已经慢慢回暖的泥土,还保持着原有的形貌。
他的胃里塞满了嫩松针、树皮和嫩枝,这些植物嚼下去的时候还能尝到鲜嫩的生命,落在胃袋里的就只有干硬的纤维。但是兰尼德尔不敢停下脚步,他害怕多花了半日从正路上离开填饱肚子会丢了人的踪迹——毕竟现在不比深冬,人留下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污浊了。在这人的脚步上缀了好几周,他越发的相信前面有人聚居的地方:过去的猎人——算他是猎人吧,兰尼德尔已经找到了狗的痕迹——前进的步伐如此笃定,像是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
他其实不敢想其他的可能性。
缀在别人的路径之后是亏的,缀在有经验的猎人身后尤是如此。对方总会扫荡路上能遇见的一切资源,不过从现状来看,对方还不那么缺食物,至少兰尼德尔还能从小灌木的底部找到一些遗落的玫瑰茄,还有些能吃和不太能吃的东西。
偶尔他会捡到一些毛茸茸的东西,白色和黑色的毛杂在一起,沾在带着刺的小枝子上,还挂得很高。应该是一条肩高相当高的大狗。
在穿过田野的时候,兰尼德尔都一直没有发现自己走在一片废弃的农田里面。零零散散的蛇麻枯杆倒伏在地,这里的农作物都还有剩,也许是当时突发了什么状况,导致田没被收个干净。这片荒田和农场的废墟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大而空旷的原野。
饥饿在最初的时候是很难熬的,但是过了几天之后,就变成了一种麻木感。现在这种麻木感一直延伸到了手指和舌尖,使得兰尼德尔不得不俯下身子前行——这样的话偶尔可以用手撑一下地面,避免摔倒。人类要以四肢着地的姿势行走的话非常别扭,但是兰尼德尔有很多年在野外可以尝试这种方法:动静小,目标也小,配着他纤瘦的身子,在高草从里的动静就像一只花枝鼠。
在平原上前行的第一天夜里,他没有生火,只是枯坐在黑暗里,试图咀嚼比石头还硬的玉米和没烂干净的稻种。掘开泥土找虫子都已经是太过耗费体力的事情,兰尼德尔就只是坐在那里,把触手可及的、能咬得动的东西放在嘴里,遇到小小的种子就直接吞下去。
等到夜渐渐深了,他看到了火。
有微弱的火光在远处亮了起来,像是人造的篝火。这么些天来兰尼德尔第一次直接看见前人的痕迹,四舍五入快等于见到本尊了。那火又温暖地从他的心口燃起,顺服地流淌着,蒸干了被夜露湿透的衣服。那火驱动着他半站起身来,四肢并用地往那真正的火光处行走。
事实上虽然能看见火光已不是很远,但也不是很近的地方,若要说起来的话就像是天上的两颗星星,看着很近,当中可能还有千万年的距离。
兰尼德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说不准,只好从冰冷湿润的泥土里把手和脸挖出来继续往前走。这回他不知道天亮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对方往前走了多少,心胸中的火焰惴惴不安地闪动了起来,开始拴住他的手脚,教他在这片田里多寻些吃的。
“你以前在荒原里过日子,不也没饿死过么。”
……
“现在人都死了,你也不用每次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偷东西。”
那不一样。在外面活着,不论是厌恶还是害怕,总能知道那里还有一大堆的人类。现在若是去的话,只有一堆烂肉和他们的陪葬品。
“都死了才好都据为己有,烂肉也不会在乎陪葬品。”
我跟你说不清。
“你自己也想不清。”
兰尼德尔用力拍了一下胸口,那火焰被他拍得噗地颤抖了一下,不再有声息了。它说得不算有错,他自己也想不清,以往在远离人类的地方或者,除了活得难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在末日的现今,他才尝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孤独。
就像果子被从枝头摘下,这世界的生灵们在末日之后才被人揪住了脖颈,从童年的护佑中丢进了冷冰冰、空荡荡的宇宙。
很快,他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所有的能量都开始供给他不断地抬起双脚,因而思考这种耗能严重的行为被紧急叫停,爬行动物脑抬起了它多疑的头颅,透过兰尼德尔的红眼睛打量着整个世界。
白日里他就追着人的痕迹走,晚上他就朝着火焰的方向走,胃袋里有些消化不良的纤维搅得内脏都疼了起来,水喝完了,他偶尔会去舐泥泞的地面,那湿气从土地蒸腾上来,濡湿了他舌头的表面。
直到有一刻,枯黄发黑的死作物朝左右分开,露出了一只动物毛茸茸的脑袋。那动物有明亮的褐色眼睛,在见到兰尼德尔的时候机警地闭上口,双耳竖立。兰尼德尔同它对视着,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人类蹲下身子,犬类略微靠近了一些,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在人身上嗅着。
兰尼德尔这才想起这是条狗,有主人的狗,有颈圈的狗。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长毛绒的大狗,平日里见的都是些极凶的、见他就咬的细犬,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是扑上来就吼叫或是咬人的狗。
他抬手捏住了大狗的耳朵。兰尼德尔的思维能力开始复苏,不甚硬挺,软而有弹性的耳朵指示这条狗应该还不满周岁,只是品种使它显得胸膛宽阔,身材高而大。大狗往前凑了凑嗅了嗅少年的脸颊,耳朵立得也没那么直了。兰尼德尔顺着耳朵挠了挠大狗厚实的围脖,它的毛比自己的头发还有光泽,粗长的毛配着软和蓬松的绒,威风凛凛地在人的手掌下滑动着。
兰尼德尔不知不觉跪了下来。他顺着动物皮毛的方向梳着,好像这是比往前走更重要的事情。大狗坐下了,很快又趴下了,少年顺着它柔顺的毛抚摸,它的肘部有一点茧子,应该是曾经长期在坚硬的地面休息,那就是说,以前它有个很不错的家。
他也趴下了,枕着大狗的肚子。它呼吸的声音平缓而有力,不像这些天来相伴的冷风那么割人,也不像篝火上方的气流那么灼人,温暖、柔顺、像是一条春季的河流。
兰尼德尔知道自己不是要睡着了,他要往更远的方向离开。
————
宫正追着自家傻狗来的时候,它对于主人的出现没有以往那么热烈。大狗只是竖起耳朵,尾巴扫着周围还没被压倒的枯草——它的身上枕着个红发的人,蜷着身子埋在皮毛之间,就算有人离得那么近、大狗的尾巴拍打得呼啦哗啦响也没有醒来。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法师格雷在航海过程中与白发精灵再次相遇,可惜追来了一群很厉害的杀手和白发精灵争抢格雷手中的神秘物体。
可惜的是格雷不幸被误伤跌落在茫茫大海中,连带着这神秘物体一起沉入了深深的大海中。
格雷的弟弟为了救姐姐奋不顾身的跳入海中,可惜被巨浪所吞噬。
于是这一行人中,只剩下牧师,巡林客和盗贼。
达到新大陆后,盗贼带着上次获取的宝藏和金钱悄悄的离开了队伍。
一.猎人们
一年十二个月里,达莫利安只有夏季、连同它前后几个月是见不到雪的。即使是春天,河上的冰也没那么快融化,在找不到太阳的角落里,积雪随处可见。夏天一过,凉爽舒适的秋季会很快迎来低温,没多久,山峰上厚实的雪就又多一层。
达莫利安曾是个安静的小镇,沿着雷斯山脉一直走,这种小镇在山脚下随处可见。达莫利安比它们稍微热闹一点,因为通往南方的大公路在这里分裂成一条条小道,商旅和冒险者进入极北前,都会在这落脚休息、补充物资。
这片寒冷贫瘠的土地没有能大批发往南边的货物,这的人也保留着祖辈自给自足、朴素单调的生活方式。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活得下去,他们就没什么向外发展的志向,更重要的是,没有发展的资本。
这一情况的转变始自几年前,一支来自南方的队伍进入了雷斯山,他们在山脉深处的河谷发现了米屑般沉在沙石中的金色矿物。
除了猎人,原住民很少深入这座山脉,传说中它曾是座火山,燃烧着神圣的火焰。一条名叫阿兹的魔蛇在此肆虐,它的身体里充满毒气和蛇虫。英雄将它镇压在山下,用火来烧干它邪恶的血液,火山就此熄灭。但阿兹并没有死,世界末日那天,它会破土重出,新的英雄将在火海中彻底杀死它。
这传说的起源已不可考,老猎人曼哈说这是拉玛留给达莫利安唯一的一个预言。
但这片土地不缺这样的传说,北地能养育的生命很少,凡活下来的都很凶暴。人们口口相传,深山中有怪物出没,他们不同于野兽,有人的智慧、贪婪和邪恶,熟悉自己地盘里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没人证实过他们存在,大家都说发现怪物的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腹中餐,只有同样熟悉大山的猎人才能活下来。但怪物从不惊动猎人,谁叫他们同为猎手、同样敏锐、同样会为彼此带来毁灭。
这使得那些闪闪发光的有色金属在大山深处沉睡了几千几万年,直至今日才开始发挥那生来自带的、使人疯狂的能力。淘金者们蜂拥而入,达莫利安终于拥有了自己的资本,迅速繁荣起来。
曼哈曾是达莫利安的猎人,淘金热开始后,年轻人都加入了淘金者的行列,他年事渐高,却后继无人,只好把地盘托付给还在坚持的同僚。
曼哈信奉拉玛,在猎人里是个异类,他用抓阄来决定谁当继任者,结果过碰翻了桌上的油灯,火焰呼啦一下烧着。曼哈匆匆把火扑灭,写满人名的纸条化为灰烬,只有一张掉落在地的幸存下来,曼哈捡起它,打开了那张写着“宫正”的纸条。
宫正今年二十三岁,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常在主峰伯拉里昂附近活动。养大他的是个外来巡林客,在达莫利安邮局当过一段时间路护。某个冰雪消融的春末,巡林客在旅途中捡到宫正,犹豫再三,始终不能对孩子的哭声无动于衷,便收养了这个弃婴,按照家乡习俗,取了个古怪的名字。
宫正保住小命后不久,巡林客重操旧业。那时淘金热还没开始,每个镇子都有三四个猎人。外来者艺高人胆大,没和土著争抢地盘,一头扎进了危险的深山里,探索新的狩猎区。
宫正始终将巡林客和猎人当成两个职业来看。在他看来,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都会狩猎动物,卖掉野兽身上值钱的东西供自己生活。但巡林客还会学习如何对付的人类,他们比猎人要多一些选择,比如杀人越货,或者除魔卫道……如果有的话。
雷斯山不乏怪物出没的传说,但师徒俩不为所动,一年到头,除了进货卖货在达莫利安出现几天,几乎总是待在山中。镇上的人还没记住他们长什么样,两人就再次消失。
但曼哈记得,因为他也曾是猎人,冬天河谷结冰,道路变得顺畅便捷,他会驾着狗拉雪橇去串门。或许是因为从小长在山里,宫正话不多,一双眼总瞪地很大,时刻紧张兮兮的,偶尔自言自语,有点神经质的模样。
曼哈顺应天意,猎完最后一季,把地盘让给了长大的宫正。如今他在达莫利安主干道的末尾开了间杂货店,兼职老板和牧师,在这个武风盛行、法术衰弱的世界,牧师是个稀罕职业。
但拉玛是个猎人,不会任何法术,他相信心诚则灵,并发展了一个信徒。
其实不能用信徒来形容,应该说宫正比较有耐心,是唯一一个肯耐心听他啰嗦的人。
和所有拉玛牧师一样,曼哈有收藏癖,导致店里堆得乱七八糟。但这地没什么值钱东西,有他也买不起,唯一一件还算贵重的是套黑色铠甲,但粗制滥造,顶看不顶用。宫正每季两次来这卖动物皮毛,每次来仓库里堆的东西都不同,显然有些被曼哈“忍痛处理”了。
小店隐藏在街拐角的阴影下,冬冷夏凉,炉子里常年冒着火光,照耀着角落里用来当牌面的一套盔甲。秋季末尾是宫正进城的时间,曼哈收好货,留下宫正,亲自去镇子上最热闹的酒馆要了些烤肉,嘱咐老板过会和酒一起送来。
曼哈是有声望的老猎人,大家乐意给他方便。达莫利安还是个可怜的小镇时,是他带领其他猎人防备野兽骚扰,猎杀觊觎家畜的掠食者,在食物短缺的年份贡献出自己的猎物。人们尊敬他,愿意给他方便……喋喋不休布道的时候除外。
如今宫正接替了这份的工作,他是个守规矩的巡林客,也是个优秀的猎人。他的地盘包括曼哈留下的区域和老巡林客活动的伯拉里昂峰,所以总能猎到比别人多的猎物。他不吝啬在猎人小屋中留下腌肉和清水,供经过和迷路的人休息。
曼哈颇为自豪,因为这优秀的继任者是他挑选出来的……他尽量不去想那场毁掉自己一张木桌的小火灾,冥冥中有种谶言般的东西让他恐惧。
“这次打算住几天?”曼哈从铁架上切下一片烤到冒油的野猪肉,这是宫正送来的。他拿到店里让厨子帮忙收拾,分了两根腿出去做辛苦费。
“三四天。”宫正说。
“这么短,怎么,放弃找你爹妈了?”
宫正挠挠头,收养他的巡林客认为他是淘金者随手遗弃的累赘,他小时候无法接受,立志正在达莫利安找到自己父母。不过二十多年下来,也没见哪家夫妻对自己别有优待,渐渐就遗弃了父母别有苦衷的天真。
“早就放弃了。”宫正说。
“在我这住下!咱们聊聊天!”曼哈热情地说,“还能剩下住旅馆的钱。”
宫正笑笑,其实他每次来都住在曼哈店里,他替曼哈看店,曼哈替他去集市,给货物聊个好价钱,再问问镇上人有什么需要猎人帮助的难处。宫正很少和人交流,时至今日还有人以为他不会说话。
两人聊今年皮料市场的价格,聊獭子肉怎么做好吃,聊春天融冰时陷进河谷的雪橇。曼哈还聊起那颗越来越亮的星星,前些时间有碎片从中分离出来,落向了极北之地。曼哈向拉玛请求预言,神明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在老人眼中,这就是预言。
那颗星星耀眼的光芒遮住了所有命运,如同平等笼罩着所有人的死亡。
宫正久违的睡了个懒觉,睁眼时日上三竿。他擦擦脸,把毛巾搭到肩上,打算帮曼哈把柴劈了。
秋末的空气有些凉,但对火气旺盛的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稍微动动就是一身汗。宫正赤裸上身来到院里,又火烧屁股般回到屋内,把衣服套到身上。
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跑什么啊?”女声说,“看到又怎么了,那身腱子肉卖了都不值两百块,你是姑娘我是姑娘?”
宫正一个头有两个大,门外的女性是个外来冒险者,为金子在达莫利安住了六年,性格粗犷,生做男人绝对是个横行霸道、为祸乡里的祸害。她是个金头,和曼哈关系不错,经常来店里帮忙。
曼哈没有子嗣,很是喜欢她。但宫正不擅长应付这类异性,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被大雪困在同一个猎人小屋。那不是宫正建的,猎人也会迁徙,随着猎物聚集地变化而改变住处。
木屋里满是灰尘,堆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杂物,甚至还有一把鲁特琴。漫长的等待中,阿琳娜教他弹了一首歌。那是首欢快热烈的舞曲,阿琳娜一边弹,一边指使宫正踩着节拍跳,他僵硬地挪动,血液在风雪声中渐渐变暖。
屋门重新打开了,宫正穿戴整齐,惜字如金地说道:“早。”
“早个屁,你看不见天色吗?”阿琳娜说。
宫正沉默地走到柴堆旁,拾起木墩旁的斧子,校园里响起了很有节奏的“嗑哒”声。阿琳娜回到仓库,她每隔一段时间来忙曼哈整理那些乱七八糟货柜,顺便清理一下屋里灰尘。
“你吃不吃饭?”阿琳娜的声音从仓库里飘来,“我用昨晚剩的那点烤肉加了些野菜,给曼哈煮了肉粥。锅里还有一些,要吃自己去热,记得用小火!”
就话痨这点来说,阿琳娜的确很适合做曼哈的朋友。
阿琳娜做饭很有一手,宫正从不跟自己过不去,他放下手上的活,热了碗粥喝。
“对了。”
厨房门猛地开了,宫正吓得眉毛一跳,扭头用幽幽的目光责备来人。
“上次你来把这东西落在客房,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阿琳娜站在门口,手上举着一个落灰的笔记本,“我记得嘱咐过曼哈遇见你还回去,看来他是忘了。哎,人上了年纪啊……”
宫正眉毛又是一抖,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抢回来,拇指抵着纸边哗啦啦浏览完,对着最后一页上那个又红又大的“阅”字露出懊恼的眼神:“你看了?”
“啊。”阿琳娜挑了挑眉毛,“原来你能看见鬼?”
宫正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讶地感叹,他回过头去,那个只有自己能见的女鬼用一种矜持地姿态举起手,颇意外地半掩着嘴唇。
“怎么?”阿琳娜跟着宫正望了望,什么也没看见,“她在那吗?”
“真有意思。”女鬼穿着白色和服,长发挽成个髻,眼角和唇上缀着绯红的妆,半是揶揄的笑道,“宫君,她很中意你。”
二.鬼魂们
“你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鬼的?”
“……”
“怎么做到的?”
“……”
“你竟然还写日记,你是娘们吗。”
“我记性不好。”
“哦哦~留下值得回忆的过去啊……你这不是会说话吗!装什么哑巴!”
“……”
“喂,怎么做到的,我只听过传说,还没真的见过鬼呢。别那么小气,教教我嘛。”
宫正在喋喋不休地缠问下保持沉默,阿琳娜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尽,一拍桌子。
“娘了个蛋的,你再给我装,信不信我给你编成十八般花样传出去,到时候人人都来问一嘴?!”
“你看,她也知道,寻常人不会相信妾身存在。”女鬼说,“自己却不认为这是妄想和疾病,一心只想问清楚呢。”
“你不要说了。”宫正道。
女鬼以袖遮面,暧昧地笑着,像白色气泡般在阳光下逸散了。
宫正很少这么直白的拒绝什么,阿琳娜惊了:“你胆肥了??”
“我十七岁那年见到九条裕子。”宫正说,“九条裕子就是女鬼的名字,那时起我开始写日记,因为有些事总是转眼就忘了。”
阿琳娜愣了一下,不知闷葫芦为什么突然开口。
“一个满月夜,我在伯拉里昂追踪一只受伤的鹿,路过那颗格外高大的吊死树,遇见了正在觅食的裕子。”
达莫利安有许多鬼怪歌谣,传唱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幻想生物和神秘地点,高大茂盛的吊死树只是其中之一。它枝桠纵横、遮天蔽日,人们常在在发现失去希望的人吊死在此,引人上吊传闻便由此传开了。
“她正要吞食一个新死鬼,那家伙穿着讲究,却身无长物,神色疲惫但很从容,似乎不知自己已是死人。新死鬼脱下身上的丝绸外套,说衣服和美人相配,小姐穿上必定很美。既然自己逃不掉,还请鬼小姐收好,免使它蒙尘。
“九条被他逗笑,收下那身穿不着的男式外套,放他走了。”
自那以后宫正便有些健忘,虽然都是些鸡零狗碎不重要的事,但依旧让人不快。他以为是鬼魂作祟,便带好弓斧,牵着狗返回吊死树下。
那是个不错晴天,宫正不知怎么在树下睡了过去,醒来时看到月光洒遍山林,自己要找的鬼站在一边,弯着腰细细打量自己。睡迷糊的黑狗似乎还没清醒,吐着舌头,迷茫地叫了两声,又趴回地上。
宫正吓了个哆嗦,拎着斧子站起来。
“哎呀。”女鬼抱着那件男装,嘴角露出笑意,“我只是看一下,宫君怎么这么紧张。”
宫正愣了下。
“不是说昨夜来取这件衣服么,怎么晚了一天?让妾身好等。”
宫正迷茫了:“这衣服不是我的。”
女鬼惊讶地看着他:“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宫正抱住脑袋,某些画面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女鬼收下衣服,露出颇为可惜的表情、女鬼发现远远观望的自己,招呼自己过去、女鬼说好物赠与有缘人,今日你没吓跑,妾身又穿不着男人的外套,便赠与你吧。
该死。宫正捂住脸,原来这才是他最开始忘掉的记忆。
“妾身托山里的朋友改的合身了些,所以这衣物又在我手上留了几日。宫君似乎有些健忘。”女鬼得体地笑着,将这段尴尬一笔带过,“不如写写日记,免得忘了重要的事。”
“哦,他妈的。”阿琳娜说,“艳遇啊?你胆可真大,敢跟鬼魂谈笑风生。”
“还不都是人变的?”宫正道。
阿琳娜被他噎了下,拂袖而去。
细细的笑声在身侧响起,宫正扭头去,九条的身影又浮现出来:“何必那么气她,人家对你芳心暗许。”
“我不喜欢她。”宫正说,“最好不要互相耽误。”
“宫君喜欢谁?”九条促狭地问。
宫正没有回答,她俯下身,阳光穿过女鬼半透明的身影。宫正眯起眼,额头上传来灰尘拂过般的、微痒的错觉。
曼哈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宫正的货物卖了个好价钱,爷俩在清扫一新的店里喝酒聊天。
达莫利安的冬天很冷,没有猎人不会喝酒,宫正更有千杯不醉的能耐。
曼哈已经微醺了,絮絮叨叨说宫正小时候偷老巡林客的酒、结果喝醉的事。宫正笑着听,他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不知为什么小时候的事很模糊,他也从不回忆。直到曼哈提起,宫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望老师了,那张脸是什么样,都已经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
今年冬天,河谷结冰后,带点獭子去看看老师吧。他想到。
“曼哈,我上次来,是不是落下个本子?”
曼哈浑浊的醉眼眨了眨,猛一拍额头:“哎呀!我给忘了!我还特意给你收拾起来了来着。”
“哦,没关系,阿琳娜今天来帮你收拾屋子,把东西给我了。”宫正夹了块萝卜,“今年冬天我打算去看看老师,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曼哈愣了愣,使劲摇头:“没,没有。”他似乎清醒了点,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颊,一拍大腿。
“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曼哈说,“有淘金者告诉我,伯拉里昂出现了一小群狼人,大概有几只的模样,伤了好几个人。它们昼伏夜出,抢夺食物,杀死雪橇犬,将尸体带走。”
“唔,它们或许在筹备过冬的粮食,有人失踪吗?”
“那不当然吗,自从淘金热开始,一年到头失踪的人还少了?”曼哈说,“伯拉里昂你最熟,狼人熟悉山林,淘金者围剿无果,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帮他们杀了那两头怪物,他们愿意付钱——用金子付。”
宫正发自真心、一点也不矜持地笑了:“我需要时间和人手,等冬季开始后,让淘金者配合我,过不了几天就能抓到它们了。”
“今年不寻常,你要小心啊。”曼哈嘟囔着,用不安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颗与日月争辉的星星。
三.淘金客们
达莫利安的冬天如期而至。
宫正花了两天寻找狼人的踪迹,他在山里长大,熟悉这的每个角落。阿琳娜和他一起,今年的后半段她不务正业,始终纠缠着年轻猎人。
狼人巢穴的范围很快被圈定出来,淘金者组成的封锁圈围死了每条可供逃脱的路。第三天夜晚,急于脱困的狼人被一处营地发现。战斗在一边倒的人数压制下很快结束了,比较完好的皮毛被当场卖掉,头颅被淘金者带走,那些骨骼会成为挂在墙上的装饰,供他们在酒桌上多一点谈资。
淘金者包下了达莫利安的酒馆,进行一夜小小的欢庆,阿琳娜邀请了老少两位猎人。
曼哈神色凝重,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格格不入:“我向拉玛祈求预言,达莫利安的凶兆仍未消散。”
“得了吧,侍奉拉玛的牧师那么多,就没见几个倾听到祂的声音。”阿琳娜讥笑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连法术都不会!”
“好吧,拉玛没有理我,所以我自己占了一卦。”老猎人脸色通红,“那又怎样,凶兆就是凶兆。”
“伯拉里昂确实还藏着可怕的魔鬼。”阿琳娜没和他抬杠,“参加围剿的淘金者们,有很多人在夜里听见了怪异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和虫子们扇动翅膀的声音混了起来。白天检查时,发现巨大的、蜿蜒的压痕,四周都是枯死的树木。”
曼哈和她不约而同想起了传说中的魔蛇阿兹,接着大笑起来。
宫正没有笑,他神色凝重的站起来:“那些痕迹在哪,带我去看。”
阿琳娜和曼哈面面相觑,爆发出一阵比刚才更大的、惊天动地的笑声。
“不、不是吧?”阿琳娜擦着泪,“你认真的?太荒唐了吧!”
“那只是个遥远的传说。”曼哈呛的满胡子酒,“如果阿兹真的存在,世界岂不就要毁灭了?”
宫正瞪着他们,没错,他是认真的。相较起曼哈,他是个更为真挚的拉玛信徒。
曼哈年岁已高,不胜酒力,早早离席,回家睡觉去了。
“喝了这么多,你肿么脸都、都不红!”阿琳娜喝多了,勾肩搭背搂着宫正,有些大舌头,“你究竟怎么做到!”
“我小时候经常偷老师的酒喝,喝多了就这样了。”宫正不和醉鬼较真,堪称温柔地劝道,“你别喝了,女孩子一个人喝醉不安全。”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吗!”阿琳娜哈哈大笑,“你又不会趁我之危,怎么样,你想吗?你想我可以当不知道!”
宫正脸腾地红了,淘金客们哄笑起来。
“大姐想的倒是美!”科拉萨笑着说,“宫先生可是洁身自好的良家少男!”
阿琳娜把酒杯掷向那名男淘金者,科拉萨灵活地躲过,他是个空袭者,身为翼族却喜欢跟人打交道,翅膀总藏在斗篷下。
科拉萨说:“大姐这么有魅力,应该多给宫兄展示展示啊。”
阿琳娜斜睨着他:“你多少岁了了,还好意思叫他老兄。”
“宫兄山崩于面都不变色,想来比快三十岁的我要成熟啊,我还叫你大姐呢!”科拉萨哈哈一笑,“你舞跳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趁热闹跳给他看看?”
淘金者们立刻开始起哄,叫着让阿琳娜来一个,阿琳娜开怀大笑:“是你自己想看!”
科拉萨不接话,只是笑着鼓掌,跟大家一起哄闹。
“你们想看就跳给你们看!”阿琳娜说,“我可不是跳给木头的!”
木头躺了枪,尴尬地搓搓脸颊。
“你会弹鲁特琴么?”阿琳娜问。
宫正正蹂躏着手里的酒杯,试图借破坏玻璃柄忽视面前的窘境,他闻言抬头,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望向阿琳娜。
“只会那一首。”他说。
那一首当然是阿琳娜教的那首,她穿过人群,诗人行了个礼,借出自己的鲁特琴。
“来一段。”阿琳娜把乐器塞进猎人怀里,少年从善如流弹了几下试音,清醒沉静的样子有些脱离人群。他学着诗人的模样,向阿琳娜鞠躬行礼,伸手指向桌边不大的空地,手指落回弦上时,女金头刚好靠过去,迈出第一步。
她开始跳一曲热烈的弗朗明哥,每一个动作都像挥刀般遒劲有力,红衣而像火焰一样舞动。淘金客们一边吹口哨一边呐喊,声音早就盖过了吉他,可阿琳娜还是准确地踩在调子上,跟着节奏踏出每一步。她渐渐露出笑容,目光落向宫正,如同落下的火星一样,将他的脑海灼烧成一片空白。
宫正又看到了那个暴雪天,那滚烫的奔流着地血液,真的只是因为身体在舞动吗。
阿琳娜如同踩在刀锋上,又像踩在天台的矮墙上,眼神骄傲热烈,睥睨一切。她谁也不在乎,谁也不关心,可她会对自己露出微笑。
鲁特琴的声音已经断了,但没关系,诗人接过了演奏的重任。宫正忽然意识到,阿琳娜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不论转身还是背对,当她回过身,目光永远落回他身上。
阿琳娜来到他面前,把宫正拽进“舞池”中央。一阵难以言喻的躁动袭来,宫正用热烈的目光回望过去,抿着唇露出一个微笑。
四.猎物们
隆冬渐深,不久前,那颗明亮星星坠落了下来。祸不单行,新的明星在不久后接替它,重新出现在天上。
曼哈的担忧实现了,死亡开始在北方蔓延,达莫利安萧条了不少,蜿蜒而行的巨大蛇痕一天比一天接近城镇。宫正始终在寻找它的主人,阿琳娜听说后很是吃惊。
“那这一季的收成呢?”她问,“明年春天你吃什么?”
“那不重要,我可以节省着过。不找出它,达莫利安的居民和你们这些淘金客都有危险。”
阿琳娜将消息散播出去,让淘金客们多加注意。大半个月后,科拉萨找带来了新的讯息。
“我在伯拉里昂峰的峰顶发现了大片焦黑的痕迹,不少草木都枯死了。”男人眉毛上都是冰结的水汽,在炉子前烤着手。
宫正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去那?”
“大姐给了钱,雇我和别人帮你寻找痕迹的源头。”阿琳娜瞪了他一眼,科拉萨不好意思的笑笑,“哎,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宫正摇摇头,他和阿琳娜的关系亲近了些,但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阿琳娜也不想更进一步,她所需要的已经满足了,不必再给两人套上多余的责任。更何况,她是冒险者,总有一天会停止淘金返回南方。宫正却是达莫利安的猎人,他会一直生活在这。
三人决定后天出发,去探个究竟。宫正入城进行准备,曼哈将他送来的装备拿去铁匠铺维护,忧心忡忡跟宫正谈心。
“我看不到达莫利安的未来。”老猎人说,“但我感觉得到前路凶险,或许你该离开这。”
宫正看了他一眼:“我是这的猎人。”
曼哈反常的沉默着,两人喝了一顿闷酒。第二天一早,曼哈送他离开,宫正听见老人替自己细碎的祈祷着。
“你会活下来的。”曼哈为他挂上一枚玉坠,这是他当牧师这些年收到的最珍稀的藏品了,据说可以辟邪,“你是猎人,是巡林客,是从火焰中幸存下来的……唯一一个姓名。”
宫正、阿琳娜、科拉萨三人准备了一周的口粮,向伯拉里昂峰顶进发。
有猎人做向导,这一路很顺利。头天晚上他们吊死树扎营,凌晨时,科拉萨拍醒两人,惊恐地说:“那颗……那颗星星!你们看那颗星星!”
宫正和衣而睡,闻言一骨碌爬起来。
那颗星星突然变得极近,另一个大陆倒悬在天空上,带着一股要把苍穹挤垮的压迫感不断逼近,仿佛将要这整世界摧毁。它还在坠落,照这个速度,两个相距咫尺的世界在一分钟后就要亲密接触了。
“趴下!”阿琳娜发出刺耳的尖叫,宫正猛地低头,腥臭的毒液擦着头顶喷过,他反手一斧,砍在空气里。
“头、头顶!”科拉萨颤抖着说。
宫正听到数只蛇类吐信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接近,就在吊死树上。他抬头看去,雄伟的树木上缠绕着一只巨大的毒蛇,他有三个头,双翼遮天蔽日,呼吸间毒气氤氲,腹中尽是蚊虫嗡鸣的声音。
“阿兹,是阿兹!”阿琳娜惊恐地说,“传说是真的!”
“快走!”科拉萨腾空而起,“我来拖住它!”
“走哪去?”宫正说,“达莫利安吗?它会为城市带来毁灭。”
翼族呆了呆,振翅飞向高空,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只拿着自己的弓与箭,轻装简行离开了。
阿兹的一个脑袋始终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宫正一斧子砍在树上,阿琳娜又一次为他的朴实震惊了。
“你干嘛,你打算把树砍倒和他决斗吗?”她说,“有没有搞错,你真的明白这棵树有多粗吗?”
宫正又一斧子砍在树上,阿兹感受到这细微的震动,为其中所包含的轻视与坚定愤怒了。它张开山洞般的血口,俯身袭向猎人。
“就是现在!”宫正大吼着,“射他!”
天空一点寒芒闪过,银白色的长箭直直坠落,风流过箭哨,发出尖锐的啸声,把所有声音盖了过去。
它如星辰碎片般坠落,深深刺进巨蛇的尾巴里,与地面咬在一起。一声接一声的箭啸接成一道极长的信号,接连七只长箭从天空射落,如同楔子般将阿兹钉在吊死树上。宫正手脚并用爬到树顶,翼族的声音远远传来。
“箭到!”科拉萨说,“砍他!”
宫正越向巨蛇头颅,手斧深深切入后颈,他整个手臂陷进肉里,握紧发滑的斧柄,狠狠压塌了一块椎管。
坠落的星星终于停下了——两个世界撞在一起,大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地面如同敲响的鼓般震动起来。伯拉里昂峰沉寂万年的火山口喷出一股铺天盖地的烟尘,爆发出灿烂的、液体似的火焰。
整个夜空被烧成了红色,大火迅速向吊死树蔓延过来,科拉萨俯冲而下,吃力地拎起两个同伴,带着他们冲向河谷。
阿兹凄厉地嚎叫,枯叶般的膜翼展开,向天空伸出身体。
长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似乎在一个个崩裂、折断。然而大火蔓延过来,将阿兹和它腹中的毒虫一起吞噬在岩浆下。
“你是猎物,我才是猎人。”科拉萨低声说。
宫正摸摸脑袋,有种被人抢了剧本的错觉。但他没多纠结,就算这世界是个剧本,他也不是主角的配置。
科拉萨还更像一点,他是翼族、空袭者、冒险家、贵族中的异类。家族收养了他,用稀有金属为科拉萨量身定制了这套机关精妙的长弓与箭。但科拉萨也曾是个叛逆的孩子,所以才会远走他乡。时至今日,这套弓箭终于回归当初赠与他时所背负的期待——建功立业,就算不能名扬四海。
那流动的毁灭不停向前,顷刻间覆盖了达莫利安。三人都产生了幻觉,仿佛风声正送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吊死树燃着熊熊大火,在这混乱的光景中,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五.幸存者们
大火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宫正在曼哈杂货店的废墟上站了很久,眼眶被干冷的北风吹红,嘴唇上有一排咬出来的血印。他从灰烬中挖出一顶头盔,曼哈收藏过一整套铠甲,现在只有这顶头盔还算完好。
科拉萨回了自己的国家,心虚和胆怯在剧变前不值一提,他终于决定直面曾愧对家族的东西,并为此进行弥补。
“接下来怎么办?”阿琳娜问,“你打算怎么做。”
宫正呆了一会:“你呢?”
“我曾听淘金的同伴提起过,他在一个被怪物占领的高塔附近逗留时,见过一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冒险者。”阿琳娜说,“有传闻说他们打开了门,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你打算去找他们?”宫正回过神。
“嗯哼,有一就有二。”阿琳娜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打开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凋零的世界了。我要往东南走,去看看那座塔。”
“那只是个不靠谱的传言。”
“我们也曾以为阿兹是个传言。”
宫正沉默了会,说:“你去东南,我去西南,如果有消息……如果有……”
宫正卡壳了,如今怎么传递消息都成了问题。
“如果有门的消息,一定会迅速在幸存者间传开。如果没找到门,也不需要消息。”
“这会不会太依靠运气了?”
阿琳娜笑了笑:“你真的觉得会有这种事,我们真的能找到通向其它世界的通道?”
宫正带了一下,缓慢醒悟过来,他看向阿琳娜,阿琳娜将目光落向远方,她在跟他告别,这就是他们间的最后一面了。
“会的。”宫正点点头,“再见。”
“木头。”阿琳娜拍了他脑门一下,背起行囊,向荒野走去。
宫正最后看了眼达莫利安的废墟,这座城市崛起的如此之快,又凋零的如此荒唐。
“我们走吧。”他搓了搓脖子上的玉坠,将曼哈留下来的唯一一定头盔带上,对空气说道。
女鬼的笑声从某处传来,她将和达莫利安唯一的幸存者一起,走上属于自己的、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