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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律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城市里,有一位年龄相差不大的好友,安律和他一起长大。对方是黑发的男生,个子比安律要高大一些,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无论做什么或者被做什么都会以积极的心态去看待,也很健谈。而小时候的安律却相反。个子矮小,亚麻色的头发有点长长的,但却没有到可以扎辫子的程度。表情起伏不是很大,话也不是很多。常常被人称作[木人偶]。唯一和他安律说话很多。他也常常和安律开玩笑,聊各种各样的事情。
安律9岁那年,世界改变了。世界各处开始传来魔物入侵的消息。
那年安律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原本家里父母的关系就并不和睦。母亲厌恶着父亲,父亲无限忍受着母亲的厌恶。安律每天回家都会感受到无形的气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有时还会被父亲撒气。终于有一天[家庭]达到了临界点。父亲终于忍受不了母亲,离开了家一人逃走了。(11岁左右)在那后不久,(12岁左右)魔物便袭击了安律的城市。可能是因为个子小,安律被木板废墟所遮掩在空隙中幸存了下来。爬出来后,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片废墟之中。谁也不在,能听见的只有风吹过让杂物撞的当当作响的杂音。但是当时,安律的心里想的大概只有“啊啊,这样啊。”失去的朋友,让安律很难过。但是安律并没有哭,只是觉得有种无力感。
后来在废墟里走了一段时间,一边收集食物,一边了解情况。打算离开废墟时,遇到了弥生。
本想和弥生聊几句,但还没开始就被留下的魔物发现了踪迹。本来是想自己逃掉的,但是下意识的便牵起来了弥生的手。逃归逃,始终还是逃不过魔物。逃走的过程中下起了雨,但与普通的雨不同,是具有极强腐蚀性的酸雨。无奈只好躲进了废墟里。但是废墟很快被魔物打破,碎块落下,很不巧的压在了安律的腿上。“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了。伴随着废墟的破坏,酸雨也开始滴落下来。一旁的弥生也有些慌张
[我去找人来帮忙!]
疼痛和恐惧,弥生的声音,怪物的吼声在安律脑子里面混杂。该怎么办才好。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帮忙的人了吧。……但是,果然还是想活下去。不想死。要保护弥生才行。都是因为我才把弥生牵连进来的。要保护她才行。这么想着的安律把弥生一把拉入自己的怀里抱紧。[至少只有你也……]酸雨滴落在安律的背上,伴随着的是剧烈的疼痛。魔物的牙也即将落到他们身边。
[谁都好,来救救我们啊。我,还不想死啊。]这大概是安律活到这时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有了这么强烈的愿望。所谓的[不想死]的愿望。
万幸,看来神明大人并没有抛弃他。奇迹出现了。怪物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惨叫了一声,并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便听到了枪声以及魔物的惨叫。
后来,一位红发的男性中年站在了他的面前。[你没事吧。]这句话,让安律意识到了自己依然活着。之前的恐惧,疼痛以及现在的突然的安心感让安律的情感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揪住面前青年的衣服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旁的弥生没有哭泣,只是静静的看着而已。
被戊戌救出来后,安律和弥生被带到了nameless附近的保护区。被安置到一间小房间。戊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看安律。来到保护区一段时间后安律也有所改变。刚刚到保护区前几个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常常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后来就开始拼命的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来到保护区两年后,安律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大概是追寻着过去所尊敬的朋友的影子。安律模仿着他,努力变成了一个处事圆滑,无论什么事情都是笑嘻嘻的人。他学习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渐渐的也和邻居朋友处好了关系。
15岁那年,他通过了审核加入了nameless。灵赋是白无常。
從天台向下望去,恰好能見到隔著無數樓群、在遠方化作一線的太平洋。城鎮化的格子就像不停地靠近的俄羅斯方塊,越是靠近鎮子中心便越透不出來氣,給人一種壓迫感。海都要看不見啦!我想向平房吶喊,但在叫出聲來前控制住了。
我在天台上吃著從食堂買來的午餐三明治,火腿和丘比色拉油在夏天時總給人一種奇特又疲軟的口感。但因為只是為了解決溫飽問題,所以我並沒有對這三明治做過多地要求。
“這就是所謂的笨蛋和煙都喜歡高處吧。”秋元那傢伙曾經那麼評價過我。
“因為高處才能放鬆啊。”我在那時候那麼回擊秋元,“在這種地方才能明白過來自己的渺小,然後進而就會覺得壓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於我的話,秋元他只是抱以嘲弄的笑容。他一向喜歡將自己當做高位者看待,我早就習慣他沒來由的自信。
他和我是青梅竹馬,這段孽緣從我們六歲的時候就開始了。
“如果說這樣就是笨蛋的話,宇航員一定笨的突破大氣層了吧?”我將這個論點作為我最後的反駁。
“當然啦。”秋元他從來不會改口,所以在這種時候總會絆自己一下,不過他那種根本就沒有在聊天的態度也很煩人,所以最後啞口無言的還是我。我們兩個就坐在被水塔遮蔽的陰影下看著遠方的海,風很清靜,一下子就能將夏日時產生的汗珠從臉上給刮掉,只是吹得我耳邊有點痛。
“四季啊。”
“嗯?”
“如果從今天開始世界就毀滅掉,你想做些什麼?”
“想從世界中心跳下去。”
“搞什麼啊,這麼抑鬱。”秋元那麼笑著,但那也已經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年前的夏天,我從學校的籃球隊退部,秋元則從學校退學,理所當然地,和他一起在樓頂一同吃午餐的機會,就像逐漸被漁業碼頭蠶食掉的海岸線那樣消失了。
我們小小的聚會變成了只有我一個人,這樣的落差感帶來的只有寂寞而已。今天,我就像往常那樣坐在學校的樓頂上,一側,是逐漸被城鎮佔據的海,另一側,則是遠遠地能看到一點的巨大鳥居。
葛飾北齋在畫出《神奈川衝浪里》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料想過太平洋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吧?我在沒有秋元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開始思考這種問題——當然是一開始就已經有了答案,我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只是想象著如今看著的海洋在幾百年前或許兇猛又勢不可擋,能對我產生些許慰藉而已。
差不多將三明治吃到只剩下麵包皮時,我放棄了在樓頂進行午餐的權力。太平洋的海風從東面溫柔地吹拂而來,但只要走出水塔的陰影之下,立刻就能感覺到陽光的灼熱,甚至略微能聞到水泥被太陽烤焦的味道。再這樣在樓頂待下去可能會中暑,那就有點麻煩了,不如盡早下樓去體育館乘涼。
當然,今天我也不知道世界中心究竟在哪兒。
快步從樓頂下來,走廊裡,在吃完午飯後走出來的女生們已經三三兩兩聊起來了家常。我回到班裡拿了一下素描本,接著馬上衝著體育館奔去。我所在的天羽學院,在體育方面實際上並不那麼擅長,最出名的實際上是管樂團,但體育館仍然是個好去處。
打開體育館的門,我小心翼翼地在空調旁尋找著我的寶座。啊就是這裡就是這裡,空調剛剛好能吹到,但又不會讓冷風太強,還能觀覽到全場。畫畫也很方便,除了經常被球砸到的情況,基本不會被人撞到。
坐定之後,我才開始觀察起來今天使用籃球館的人。說起來也蠻有趣的,今天在體育館的半場打球的居然是兩男一女的組合。女生大概一米七左右,看起來在同年齡的女孩裡相當高挑,大概長至肩膀的頭髮被胡亂扎起來,雖然有些凌亂,但很清爽;剩下的兩個男生,一個皮膚被太陽曬成古銅色,一個則是一頭捲髮、個子稍稍有點矮的少年。
這個年紀一起在運動場上玩的異性已經蠻少見的,我也很少看女孩子打籃球,畫畫似乎沒什麼損失。我一邊在素描紙上勾勒出透視線,一面聽著那三人在籃球場上喊話時的聲音。
“好球!六十七往這裡傳!把小春打個措手不及吧!”矮個子的男生大開嗓門,極為熟練地從女孩身邊運球,被叫做小春的少女也不甘示弱。而我則被這局面帶來的信息量給衝昏頭腦。
誒,原來是兩個男生對一個女生嗎,就算女孩子的技術再好,也稍稍有點欺負人吧。
——這麼說來,那女孩似乎在哪兒見過。在鉛筆快速地勾勒出那個少女的臉頰時,我突然想起那份違和感。小春、小春……誒,那不是我們學校的女子籃球隊的隊長三千院小春嗎。
雖然對女子籃球並不怎麼熱衷,但我也知道秋元有時候會為了看女球員的大腿去坐女籃隊的板凳,(現在想起來他真的是滿身缺點,不過,我依然期盼著他快點回學校)有一次,他去看了之後悻悻回來,說是被女籃隊“男人一樣”的隊長罵了;加上,雖然我之前參加籃球部很不上心,但偶爾來,女籃隊的人會過來和我們進行聯合訓練,我其實在那時候就見過三千院小春了,只是因為我只是個冷板凳隊員,所以沒能和她說上什麼話。
這不是很糟糕嗎,在被他們發現之前先快點溜掉吧。如果不趁現在,再晚一點就要被發現了。
“啊,這不是籃球部的斉京嗎。”在我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前,三千院打破了我完美逃離的幻想。
——嗚呼哉!已經晚啦。還有,就算是籃球部的部長,起碼也要叫我前輩啦!
“哈哈哈……是啊,午休的時候恰好過來看看而已。”事已至此,我除了向三千院打招呼之外別無他法,於是便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我合上素描本,在那兩個男生略有些好奇的目光下糾正了三千院,“現在已經退部啦,因為三年級了嘛,學業稍稍有些緊張。”我撒著無傷大雅的謊,在三千院那略帶審視性的目光下說服了自己。
“感覺比在部裡的時候胖了。”
“……三千院君可真是不留情面啊!”
“原來是籃球部的人嗎?剛才是在幹什麼啊?”那個矮個子的男生問道,他凝視著我的素描本。
“在畫畫……”
“在畫我們?可以看看吧!”糟糕,我超級不擅長應付這種情況的。儘管那麼想著,我還是在那個男孩面前打開了素描本(人類的虛榮心真可怕),翻到剛才在畫的那頁。
“這個是小春耶,小春被美化過頭了吧!”就算那麼覺得也別說出來啊,我作為作畫者會被人誤會。我在內心吐槽道。
“不好,六十七被畫得超帥的,但是為什麼我被畫得那麼矮啦!”有嗎?
“那是因為一二三你本來個子就不高。”三千院嘲諷地笑了一聲,但是被矮個子的男生給痛擊了下肩膀。當他翻看完我的素描本時,一二三抬起頭來問道。
“我看前輩你骨骼清奇、曾經打過籃球、還會畫畫,來加入我們的3V3籃球隊吧。撒,別畫了!進來!”
這是什麼少年漫畫開場啦。我在內心腹誹。但更令我吃驚的是,對方似乎是在認真地說這句話。該不會讓對方產生了什麼誤會吧?應該不至於吧,畢竟我也很小心地在尋找措辭了。
“對不起……我的話,打球根本就不行!已經不行了好幾年了。”
“斉京前輩雖然這麼說,但剛進學校的時候可是體育特長生啊,我聽男籃隊的隊長講過呢。”三千院插嘴道。
“現在已經是碌碌無為、毫無成績,籃球部也退出了的三年級生。”說實話,我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提到自己曾經是個體育特長生的事,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了,我現在也徹底認清了,“現在的我跑一千米可是會累死在地上的。”
“一千米……”六十七的臉頰微微抖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心裡度量這句話所表達的含義,接著,他馬上就露出來有點傷感的表情。
“那四季能幫我們畫一個招人的海報嗎?”
“……我試試吧……”我抱起來素描本,向對方說道,在自己完全被社交給壓垮之前選擇逃跑。
“那就來看比賽吧!”
3V3籃球嗎……
意外的,我甚至在當天回家的路上也在想著那個叫做一二三的男生的話。我像被設定好的機器人那樣踏上電車、走過車站,接著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對明天或許會有的轉變稍稍產生了一點期待的心情。
進入平時居住的公寓,就像往常一樣,必然會經過門口掛著秋元兩個字的門棟。我在躊躇間,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那扇門。
“秋元……”我向著門裡的人喊道,“對了,今天有人告訴我他們要組建3V3籃球隊,好像是以全國賽為目標哦。他們邀請我去看,然後啊,那個,我會為他們畫個海報什麼的。”
“今天在屋頂上一個人吃了三明治,我突然想起來你很久以前說過的話,你不是曾經說過笨蛋和煙都喜歡高處嗎?”
“來學校吧,求你了。”
“……”
就像往常一樣,門的那頭了無回應,我在等待了一陣子之後,悻悻地放下幾乎就要按上門鈴的手,隨後轉身用鑰匙進入了自己所居住的公寓房間。
“四季啊,你這傢伙搞不好挺脆弱的。太寂寞也不行,會死掉,太吵鬧也不行,會死掉,好好地呵護會死掉,完全不管就那麼放著也會死掉,總之無論如何都會死掉。”秋元曾經這麼說。
“我是兔子嗎?”我反駁。
“不是,是小鳥。”秋元說。
“……被你那麼說感覺真的很惡心,不過鳥比兔子好。”我評價道,“這樣聽起來真的很奇怪啊。”
“兔子也好鳥也好,總之我要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四季,你能明白吧?”秋元合上鋼琴蓋,在那個下午對我大放厥詞,我呢,完全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什麼,老實說我的青梅竹馬又讓人討厭又會說些不明就裡的話,現在也搞不清楚我是怎麼忍受了十二年。
“不明白。”我回答。
“那是因為四季是傻瓜,喂,把頭髮用發卡給夾起來吧,這樣蓋在臉上完全看不到眼睛了。”
“幹嘛啊,又不是混混,戴什麼髮夾……”
“请午餐至少不要吃太饱,xx日午时2点30分,我在2号试做区等你。”
这个语气不用看落款就知道是谁,根本用不着确认。沈京看着通讯终端里的短讯,乐呵呵地猜测壬亥要约他做什么。
已经毫不在意壬亥完全知道自己当班和其他安排行踪的事了,沈京轻轻抛着终端,完全没有顾忌地释放自己的好心情。
说起试做区,给人的印象就是研发组那些狂人时不时搞爆破,还会经常出现搬砖修墙之类的事情,常常端出的菜品都惨不忍睹——不是糊成一坨就是呈现各种恶心的颜色,不仅没有食欲,就连吃下去是否会引发生命安全问题都没法保证。想想他们还在研究怪物肉的食用方法,就觉得共用那些餐具一阵犯恶心。
壬亥究竟是脑子抽了哪根筋才会想去试做区?要约吃饭的话食堂不是更好的选择?
抱着这个疑问,沈京有些将信将疑地赴约了。
“你真准时,还有51毫秒就到点了。”
壬亥张嘴就是听起来有些欠扁的话——不过这话他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说,沈京也就默认了他这是在跟他套近乎——这么想的话这句话还蛮可爱的。
壬亥脸上的神情比平常柔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仅仅和沈京约会还不至于变成这样。
“对了洛仔,你今天不是应该出任务——”
话还没说完,沈京就被面前的场景搞傻眼了。
“等等,这是哪一出,你该不会和哪个人一起玩我吧?”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室内,开了灯,但也只有制作区——通俗来说就是厨房——亮着光,试吃区——餐桌——那边隐约能看见台灯的轮廓,反倒是窗外亮一些,能看见一些星星点点的光,窗户还特意贴上了某些材质,导致从里面看上去,天空是静默的蓝色。
这简直就像是。
西餐厅。
沈京没有说话,他只是怀疑地盯着壬亥。
要弄成这样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
“我拜托了几个人……算是我欠他们人情,以后会还的。”
冷静地陈述让这间屋子的情调减淡了些。
“那你爹呢?今天他出任务不管你?”
“今天他绝对不会管我的。”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壬亥有些落寞的感觉。他趁着沈京还在怀疑,大步走过去把一侧的椅子拖出来,摆出了一副“您先坐”的表情。
沈京也就沉住气,看他不太想说过程的样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盯着人影往厨房那边走去。
隔得不是很远,沈京能清楚看见他在做什么。
壬亥从自己带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些调味料,看起来都是平时不舍得用的那种——瓶子很干净,也没有什么使用的迹象,甚至有些看起来没开封过。那些调料一看就比厨房里供用的高级,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然后沈京看见壬亥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块用保鲜膜包着的,不小的肉块。
“我求了很久研发组和普通组,他们这几天才肯答应我分一点培育的肉,虽说很巧,但是这次欠的人情可就多了。”
趁沈京还没来得及发问,壬亥就像是抢着回答一样把这块肉的来历交代了。
“还很新鲜,是货真价实的肉。”
壬亥有些怀念地摸了摸那个质感,随即手脚麻利地将它刨开,分割成了几个部分。中心的肉质与边角的口感不同的部分分开,感觉像是要做两种不同的料理。
沈京也不是不会做菜,他看着壬亥行云流水的动作,产生了些许好奇。
“你以前做过菜?”
哦,不对。沈京这才发现问错了。他刚刚才想起壬亥经常捧着一些类似饭团的东西——一开始还以为是托食堂阿姨做的,现在想来,那些东西都投射着某种一丝不苟的精神。
“嗯。”
壬亥没有丝毫诧异,很平淡地陈述。
“戊戌真的不会做饭,我不吃快捷食品都是拜他所赐。”
沈京听闻后撑着头发出一些嗤笑。
“什么?这样啊!”
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回想那个其实很颓废的男人,沈京就像掌握了什么一样开始盘算一些事。
肉块过油煎过后翻面,刚刚抹过一些类似蜂蜜的合成品,还不知道壬亥加了什么调味料,从锅那边散发出美味的焦香味。壬亥估摸着时间,拿了另一瓶调味料,往锅里倒去。一时间,那香味里又混合了葡萄酒的香味。
沈京挑挑眉,对出现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是和研发组有关系,这些人一天到晚都在捣鼓什么呢。没有听壬亥的话至少吃到七成饱的肚子在闻到那阵香味之后也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让他扭过头看起了那精心伪造过的“夜景”。
这时锅里的葡萄酒正在慢慢熬煮,壬亥打开了另一个电力灶,开始弄起之前处理的另一些肉。那些不规则的肉块被他切成了姣好的形状,锅里抹了一层油,他将他们一块块地放上去。爆发出的香味就像是混合着黑胡椒的香甜气味——还带了点隐隐约约的辣味。
壬亥将他们挨个翻面,等候煎制的过程中,将恰好收汁的肉排盛出,又把刚好煎完的肉块们装盘。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强迫症。
沈京没吱声,他怕接下来还有什么更加令人吃惊的事。
还真有。刚刚把这些肉放下,沈京没注意到的烤箱就发出了清脆的报时声。
“你还烤了什么东西……”
“面包,我想你应该喜欢吃。”
包着手套的壬亥看起来很滑稽,沈京盯着他打算把这场面记下来,以后好打趣他。壬亥将面包们装进大小刚好的瓷盘里,那上面像是刚刚淋上去了一层果酱,应该是酸甜口味的。
——等等,瓷盘?
已经打算不问的沈京还是没沉住气。
“这东西又是哪来的?!”
壬亥转身去冰箱里取了冰好的土豆沙拉和饮料,转身回答。
“找人租借的。”
沈京都没心情看着那些散发诱人食欲的菜品,望着眼前的洛·什么都能找到·仔,对这个人的印象彻底改观。他刚来时帮着各种部门干活有人缘是不假,可人缘好成这样也真是令人惊叹。
就连沈京都觉得自己刚刚的笑容有些凝固。
好在现在壬亥端出来的杯子只是常用材料制成的,只是做成了高脚杯的形状。他往里面倒上了混合着各种水果香气的液体。
“研发组新研制的果汁,还没有量产,但是已经确保没有问题了,可以放心食用。”
没有提他又是怎么将这个拿到手的,他为沈京和自己摆上餐具,甚至考虑到沈京那个性格,除了刀叉就连勺子筷子也一并为他准备了。
壬亥这才坐上椅子,刚刚熄灭了厨房的灯,他悄悄打开了桌上和头上微弱的灯光。
一切都变得朦胧,让沈京有些不真切的错觉。他想到很久之前最不想去的餐厅,吃饭的仪式感让他感到沉闷,甚至菜品的总和不能让他吃饱,只是家里会客时会偶尔去的一家店,让他居然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他只记得那些餐包挺美味的。
顺手拾起餐盘里的一个小面包,一口咬下去,是有些粗糙的松软口感,还有些烫。那些果酱成了最好的调剂,成功弥补了材料的不足。
壬亥有些专注地切着肉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沈京毫不怀疑要是没有末日,壬亥绝对可以拿这模样假装贵族,而且肯定有人上当——前提是壬亥真的想。举手投足都一股子斯文的气质,甚至有些优雅。
“你的肉排不给我吃啊?”
嘴里还嚼着面包的沈京看到壬亥吃着那块最好的肉,心里还是有些惦记。
“我想着你估计吃过了,应该吃不下这么大一块。”
壬亥放下叉子,伸手抹了一下沈京的嘴角,没有拿纸巾擦去,只是放到嘴边轻轻一舔。
“这次味道比上次好一些,应该合你的口味?”
——说好的强迫症呢?
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掩饰不自在——沈京立马又抓了一个小面包塞嘴里。是另一个果酱口味的。
还没等他品尝完这个小惊喜,就被壬亥出声打断。
“等等。”
壬亥又抄起刀叉,稳稳地切了一块大小适中的肉块,伸手喂到了沈京的嘴边。
沈京也反应快,十分配合地张了嘴一口咬下去。
火候正好,肉的多汁得到了保留,虽然肉质做不到入口即化,但在辅料的配合下也差不多了。
“哇塞。”
沈京趁着味道还没消散又塞了一口面包。
“你手艺这么好啊?”
看着沈京把嘴塞得鼓鼓囊囊吃得开心的样子,壬亥难得地也摆出了微笑。那笑容很自然,不像是为了迎合沈京摆出来的。
沈京还很少看见壬亥笑——这父子俩都这样。沈京又想起了某件事,登时吃饭的好心情消下去了一点。
“想起什么了?”
笑起来的壬亥比平常好看了十倍,沈京心想。他继续咬住壬亥第二次送来的肉块——是另一个风味的,甜辣黑胡椒。
为了防止油汁低落的另一只手上貌似接住了一些汁水,壬亥本想抽纸擦掉,沈京手快抓住那好看的手掌,把那些汁水舔干净了。
“可不能浪费了。”
沈京笑着看着壬亥,发现那张脸的笑容又笑开了些。
“就这么高兴?”
“……嗯。”
隔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淡淡的笑容,沈京还颇有些失望,壬亥这才开口回答。
接着他们默默消灭了桌上的所有东西,连果汁都没放过,说着一些“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了研发组那些混蛋”之类的话,在壬亥有些调笑意味的眼神里沈京吃撑了。
看来今天是不用吃晚饭了。打了个嗝,沈京决定不去浪费粮食了。
全程给沈京喂菜的壬亥倒是心情超好,收拾了餐具,将桌面收拾整齐,把沈京送出了门。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得洗碗刷锅,处理一下后续。”
看着壬亥的笑脸,沈京又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
“嗯。”
可是壬亥没有继续说下去。沈京感觉自己等了很久,结果只是壬亥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
刚刚还想假惺惺发一下火的沈京这下愣了。他还真的没想到这茬。末日里感觉也没几个人想过生日,但壬亥应该是不一样的。沈京想了想他和他爸的关系,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在。
“那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不会给你礼物啊。”
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没想到被接下来的话噎住了。
“你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壬亥凑近沈京耳语,还趁机蹭了一下沈京的侧脸,弄得他自己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回见。”
壬亥闭着眼,眼角的弧度好看得让人着迷。
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睡鼠坐在椅子上放空身体,使自己处在令人满意的空洞,他必须做这样的事来保证自己能被空气中的“某种东西”填充。这不是重点。夏天到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月亮看上去也没有变得更大更圆更亮,只是因为夏天到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对周边的感知克制地迟钝,夏季高温与他无缘。他只需要坐在椅子上,然后放空。乖巧得像个从妈妈那个年代继承下来的布娃娃(无趣得吸引人是他的独特魅力)。
睡鼠坐在椅子上。
(还有家庭的温情。)
他的身体在下沉。随着椅子要陷入深处,就仅仅是“深处”这种暧昧的指向。他的四肢开始被重力(重力?)撕扯掉落,比打了麻醉看自己的肠子被医生剪断还要奇妙(当然同样无痛)。无论经历多少次他都觉得这真是个微妙的体验。睡鼠扯了扯嘴角,紧盯着来自窗口唯一的光源。
(最重要的是灰蒙蒙的修补过的痕迹以及残缺的身体。)
月亮出来了。
(夏天到了,娃娃是要被拿去洗的。不然会臭掉。)
月亮。柔软,温顺,清新,透明。像幼女手臂的绒毛。睡鼠注视月亮。月亮是无所谓的,月亮可以不存在,但如果发现了月亮,那么月亮就永远属于他,这真是个讨人厌的小秘密,不会有人喜欢的。睡鼠坐在椅子上注视月亮,无声哽咽,微微喘气。月亮属于他,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月亮,温和地散发着淡淡的莹色的光。月光将他身体的1/6填满,剩余的部分都交给他自己。睡鼠闭上眼。
-
“我对夏天没有兴趣。”
睡鼠补充。
“春天也没有。”
他靠在椅子边上,以一种环形的均匀稳定的频率叹气,没头没尾。“我对哪个季节都没有兴趣。”
棱镜给自己倒了半杯柠檬水,“春天怎么样?”
“我刚刚说过了。”
“不,我是说春天。不是季节,是春天。”
睡鼠说:“这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关心。”
杯沿流下小小的水珠。
“现在是夏天,”棱镜抬起头,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树叶沙沙地响,蝉黏腻地振动。睡鼠发现一只鸟掠过树梢,墙上映着它的影子。“夏天到了。”
“我知道。”
“花。”
棱镜突然说。
“你知道夏天有什么花吗?”
睡鼠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他摇摇头。
“现在是夏天,”他说,“你知道你在哪吗?”
睡鼠发现一只鸟掠过树梢,墙上映着它的影子。转瞬即逝,宛若深夜的汽车狂奔路过白色的路灯的一道阴影与幻听的长鸣。反反复复,不断闪回。“我知道,”他说,“我在月亮上。”
-
月亮
是
他生存的必需品。睡鼠的
1/6都需要月光填满。
剩下的5/6,属于空气中的
是建立在空气中的
月的碎片与粉尘。以及
-
睡鼠每晚盯着月亮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可能他就是为了这份可怜才特地盯着月亮。开个玩笑。但月亮给予的这种淡淡的温情让他顿时具有不少人情,停止他大脑那风水轮流转地思考生与死这种对他不是终极问题的问题。觉得可能有点可怜。睡鼠追其根源得出的结论是月亮太过怜爱。他在一座草木环绕的小屋子里,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虽然每个星期会有个人来看他死了没有),每天晚上他只需要抬头看向窗外就能够得到无限的慰藉,只要地球和月亮两者有一方不毁灭他就是个永动机。
“你要是死了呢?”
死了骨头融入大地我就是地球的一部分从此月亮围着我转我永远都能看着它……但是首先我不会死。
看着月亮发现自己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简直是自己的生存意义是被月亮给决定了(这是他所惊愕的),不是“被月亮决定”而感到可怜,而是“只有月亮来决定他”。我们跨越这个话题。睡鼠认为月亮属于他了,但那是他的月亮(是他理想的主观的癔病患者渴望的月亮),我们某种程度上不能保证它独一无二,也许有哪一天也有一个如同他这样神经质的人与他共赏一轮明月而他全然不知,那好像是有人觊觎他的老婆并悄然无声地已经给睡了。而他的老婆是个万人迷,是个国民偶像!……其实不属于他。不属于睡鼠。
(你还记得吗?有的东西不属于你,也不曾属于过你。在这漫长的时间里……)
睡鼠被不属于他的,只存在在他妄想中的一种概念给决定了。他觉得有点恶心,有点可怜,但是有点高兴。不论怎么说,白月光也是主观的,至少此时此刻白月光就是白月光,他偷偷占为己有,不会有人责怪他,不会有人特地来这深山老林来痛骂他“你玷污了我的女神月亮”。……再者,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像他那么神经质的男人了。睡鼠。1/6被月光填充,剩下的5/6被给予月的粉尘与碎片,以及……。他空空荡荡,比幽灵更没有实质性,纵使如此,他被月亮决定了生存的意义。
我有点可怜。睡鼠凝视着明月想。
-
以及红玫瑰
-
“你这个小傻瓜,”月亮温柔地说,“你这个小傻瓜。”
“谁是小傻瓜?”
睡鼠警觉地反问。
(睡鼠觉得“小傻瓜”这个称呼充满了溺爱和撒娇的柔情。)
“你呀,你这小傻瓜。”月亮说,“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只蛾在空气中绕了几个圈,落在睡鼠的鼻子上。像是她轻轻点了点睡鼠鼻尖。
“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
睡鼠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虫飞在鼻子上害怕鳞粉掉进鼻子里打喷嚏而太过恐慌,还是因为她的话),惊醒了。
-
(从妈妈那里继承的娃娃,款式比较旧,充满了代代相传的温情。知道它总有一天会传给你的孩子。这个娃娃是种家族的象征,并不是供人玩乐的。它总有一天会从你手上郑重地交给你的孩子。就连它的棉花里沉淀的灰尘,它郁闷的古早的令人生厌的气味,它身上的缝缝补补五彩的补丁,它将要脱落的毛线,它一碰即碎的玫瑰花装饰,都是它本身最初设计的一环。)
(它会被你锁进箱子里,直到夏天被你拿出来,在太阳下晒一会,好像这样能消去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灰尘,还有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罪过。)
(它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乖巧地坐在阳光下。)
-
睡鼠惊醒了。
他坐在椅子上,眼前是大大敞开的窗,洒在他身上的月光,还有随风沙沙飘落的叶子,落在他的地板上。
一朵白色的小花在他脚边。
睡鼠愣愣地看着花。
(“……你知道夏天有什么花吗?”)
(那时候棱镜微微一笑,充满了恶意和幸灾乐祸。幸灾乐祸?去你妈的。)
他一脚把花踩碎,花发出了汁液迸裂的恶心声音,让睡鼠吓了一跳。那触感简直就是踩到大肉虫或者大肉块,梦幻般的印证幻想的完美触感和音效。去你妈的。睡鼠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把凳子拿起来把窗子玻璃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把凳子也砸了稀巴烂,而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没有东西能把他自己砸得稀巴烂了(虽然手给摩擦得有点发红)。他只好颓然地躺下。月光下的玻璃碎片每一处都闪着光,锐利,咄咄逼人,嘲笑他。这是其他月的信徒对他的无情数落。(啊。)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月亮下这么可怜呢?睡鼠模模糊糊地想。(烦得要死。)他又开始下沉,降落,融化。但这一次不再会有月亮来迎接他了。
-
剩下的5/6,属于空气中的
是建立在空气中的
月的碎片与粉尘。以及
红玫瑰。
。
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的
终极。
-
睡鼠一无所有。他躺在月亮下,窗外刮着风,狂风大作。蝉高频率地尖叫,振得人耳鼓生疼。睡鼠爬起来大喊“给——我——闭——嘴——”,力度好像是深山回响。周边的声音委屈地降低。然后睡鼠躺在地上,看着玻璃碎片的月亮,柔软,温顺,清晰,透明。这样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谁,至少永远不会属于他。他的生存意义(就是有点可怜的)被月亮承认了,但其实一开始就不需要。因为睡鼠没有生存意义,他建立在没有生存意义的一片茫茫的月光中,但是月光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小傻瓜。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夏天的月亮和平时也没有任何区别,圆圆亮亮。他耳边传来一种悠久的,远远的声音,像是从月亮背后发出来的风管长鸣。令人催眠。一种旋转的环形的循环的浅色的光浮游在他身边,然后飞入他体内。睡鼠才察觉到自己空空荡荡,胸口传来风滑过的轻盈声音。
他合上眼。
-
(需要转机。)
(……请……向这边……停留少许,我们再次……)
(我们为什么要朝那里看?我们可以丢掉。)
-
“——我对夏天没有兴趣。”
睡鼠睁开眼重复。
“春天呢?”
“春天,春天自然也没有。”
他垂下头,看着桌前的一朵白色的小花。她生在在月光下,以月光为食,完完全全由月光构成,富含夏季的月光的味道。
“春天,也没有吗?”棱镜再一次问。
“我讨厌春天的。”
睡鼠说。“夏天到了,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
“但夏天的夜晚晴天比较多,”
睡鼠抬眼看到棱镜淡淡地继续说着:“月亮会令人发疯,阴晴圆缺,上弦满月下弦。月亮会令人发疯,不止是太阳,月亮也是。你最好不要太恨月亮,如果你疯了——”
“我为什么要恨月亮?”睡鼠奇怪地问(他觉得有点好笑)。
棱镜有些错愕。他冰柠檬水杯壁的水珠滚动了一会,缓缓向上爬去。他靠在椅子靠背长久无声。睡鼠听到他拉长了声音地叹气。然后他伸出手拍向桌上的小白花——偏移了五厘米。
“你知道你在哪吗?”他问。
“你他妈是傻子吗?”
睡鼠有气无力的说:
“我在地球,在地上,在没有人的森林小木屋,在一个微妙的我一个人自己做的疗养院。”
花因为棱镜的缘故跳起来,然后落到了睡鼠的膝盖上。睡鼠漫不经心地拾起她,放回到桌子上。睡鼠发现一只鸟掠过树梢,墙上映着它的影子。“我有点空。”睡鼠突发奇想地说,“我想填满这种空空的感觉,然后想起来我本来就是被空空给填满的。写在纸上可能就是一张大白纸,特别亮眼的那种空白。”他把白花放在白纸上,小心地压平。“所以好像没有必要借别人的手来发疯,原本我可能就是疯的。这样说是不是感觉我有点可怜。”
“不觉得。”
“但是你说得对,”睡鼠说,“夏天的晴天比较多。太阳比较大,月亮也比较圆比较亮。”
“所以?”
睡鼠打开窗,外边没有鸟。凝视远处的森林的淡绿色,浑身上下都是太阳的气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风滑过他的身体,不曾回响。
“但是我对夏天没有兴趣。”睡鼠回过头说。“因为我不需要月亮。”
——
近4000字的垃圾话。修改了错字。
我要虐待阿鼠!没人疼!没人爱!觉得自己丑八怪!
但是最后写了一个HE。
比阿浅的春天多了1000字,是没有必要的闲聊要素过多的下场。
T B C 。
炎热的夏天来临,街道上腾腾升起的热气让人一步都不想在上面行走。人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炎热的大火炉之中,随时随地都会被烤干。
有人向远处遥望,有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可能看见了幻觉,远方的景色摇摇晃晃,似乎是过热的空气令人产生了视觉错差。
“热死了。”当大小姐吃着手上的冰激凌来到自家地下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外面很热吗?”一直被锁在地下室的白发青年看着大小姐“所以大小姐才来我这里避暑?”
看起来轻松的调侃,却是在并不怎么轻松的环境中进行。
大小姐和白发青年所在的地下室阴冷又潮湿,长时间呆在这里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而青年自从与桃井先生会面,并且在他动手刺伤了对方之后,已经经过了几个星期的时间。
在地下室的这名白发青年就是夜杉岚月,混狼,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露过狼的样子。他现在双手被镣铐锁住,脚上也带着相当重的脚镣和铁球。整个人安分的坐在墙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大小姐下来的时候,他正在望着头上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这名大小姐正是被夜杉岚月刺伤的桃井先生的独生女——桃井柊咲。她同夜杉岚月乃是一对恋人,虽然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只是现在,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再继续相信夜杉岚月,甚至对以前青年的行为也有了一定的怀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要通过她接近自己的父亲才跟自己相识,以及以前那些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大小姐看着在铁栅栏后面的夜杉岚月,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大小姐不说话,夜杉岚月也就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最终大小姐没有沉住气,她坐在保镖为她准备好的椅子上,质问着铁栅栏里的青年,神色显然不怎么友善。
“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工作。”岚月并没有想为自己辩驳什么“有人委托我,我接了委托,完成委托,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大小姐突然间感觉的自己内心的愤怒压抑不住“仅此而已吗!”她用手中的冰棍杆扔向青年,但准头看起来不够好,打到了铁栅栏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青年冷静地问“我主动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是狡辩。”
“因为委托,你就要刺杀我爸爸?”
“是的,因为委托。”
“那你接近我也是为了委托?”
“……”青年沉默了一下“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信不信,是我自己来判断。”大小姐一改往日的语气,很是坚决。
“与你的相遇只是意外。”青年静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爱上你更是一个意外。我并不想利用你做什么,甚至在动手的时候,也因为担心你而失手。”
青年看了看大小姐“如果整件事中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真的,那就是对大小姐的爱确实是真实的。”
“……”大小姐看着慢慢说话的青年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我也不奢望大小姐可以原谅我,不过既然大小姐问我,那我也就直话直说了。”
青年在说这些的时候,对面的大小姐一直没有回答他,而是认真的在思考着。在他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之后,大小姐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离开了地牢。
看着离开的大小姐,青年人脸上只是流下了一滴眼泪,但什么都没有说。
祝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的心里默默的想着。
在地牢之中,除了靠铁栏外面自顾自照进来的阳光之外,没有任何表明时间流动的迹象。滴滴哒哒的水声传进了夜杉岚月的耳朵,他用自己独有的方法对水滴进行计数,一半是练习一半是排解无聊的时间。
在这里虽然无聊切安静,但他并不觉得寂寞,他只是慢慢观察着外面的守卫,分辨出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分辨出谁可以收买、谁不可以收买。
无论大小姐的决定是什么,夜杉岚月的心里都能接受,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自始至终,大小姐都没有对不起他,而是自己对不起大小姐。
自大小姐上次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大概五天的时间。夜杉岚月心里算了算日子,他已经被关到这个以老鼠蟑螂为伴的地下室半个多月的时间,日期上也已经从六月跨到了七月。
七月是个炎热的季节,最适合的活动就是去海边,看着俊男美女亮丽的身姿,享受着海边的冰凉饮料,听起来就是一种相当享受的事情。
在岚月的计划中,他曾经很期待跟柊咲一起去海边玩,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他的脑海中想象着大小姐在海边的样子,身穿着好看的比基尼泳衣,对他开心的笑着。而他自己则是一身休闲的海滩装,手中拿着相机,不停地寻找合适的角度给大小姐拍照。
但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一些遗憾。在他自己来讲,他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甚至有的时候有些冷酷无情。
日子再次一天一天的流逝,距离上次大小姐见面已经过了十天的时间。就在他以为会被永远放置在地牢的时候,突然有桃井家的保镖来到了地牢,打开了地牢的铁栅栏门。
夜杉岚月此时呆滞的看着水滴落在地面上,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了栅栏门上的锁链响,他转头看了看,发现是桃井家的保镖首领。
“出来吧,夜杉岚月。”保镖的语气并不客气,他们现在巴不得干掉夜杉岚月“老爷跟小姐找你。”
“好。”岚月并没有问什么多余的事情,而是干脆的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但脚下的锁链突然阻碍了他的脚步。
“这个?”他晃了晃脚边的铁链“走不了哦。”
“切,真是麻烦。”保镖嘴上抱怨着,将他粗暴的推到一边,然后将拴在铁球上的铁链的锁打开,随后又重新扣在夜杉岚月的脚镣上。
如此一来,夜杉岚月两只脚便被铁链连上,无法自由地行动。
“走吧!”保镖推了一下岚月,示意他出去。
隔了十天之后的这一天,是夜杉岚月再一次用双眼见到室外的阳光,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阳光的刺激,看清自己前进的方向,向着桃井家主宅的大门而去。
哎呀哎呀,看起来处决的结果出来了呢。
青年跟在保镖的后面慢慢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主宅大厅之内已经到了很多人,身穿黑衣的保镖们,桃井家的仆人们,当然还有曾经被他此伤的桃井家家主坐在主厅中央的椅子上,在桃井先生的旁边站着大小姐——桃井柊咲,但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表现。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夜杉岚月只是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并没有说什么话。他等着桃井家对自己的处置,虽然知道不应该,但他还是盯着桃井柊咲的脸看了一会。
“咳。”桃井先生重重的咳嗽了一下提醒他。他看到桃井先生的腹部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看起来
“您请吩咐。”岚月微笑的看着发声的当家主人。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周围的保镖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要干掉这个人。
“作为我本人来说,在十天前,就有人跟我提议将你什么都不问的直接杀掉。”桃井先生盯着夜杉岚月,慢慢的说着。
“但……”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桃井柊咲,一切不言而喻。
“但有人不停地向我求情,我也没什么办法,最后只能同意。”
“那我要诚心的谢谢您。”岚月笑了笑“当然,也要向那位一直帮我说话的好人致谢。”
“你不用说这么好听的话,我虽然同意了这件事,但我的要求是,你不能再接近我家,也不能接近我的家人。”
“这是自然,不过条件仅此而已吗?”
“没错。”
“我还以为至少会赶我出物原市。”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你也不用问,赶紧走吧。”桃井先生一挥手,让家中的保镖将夜杉岚月带出去。
两名身材壮硕的保镖将他架了起来,几乎是拖着将人带到了大门外面,扔了出去。
夜杉岚月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身上传来了阵阵剧痛。
“快滚!”比起桃井先生,保镖们的态度显然不会太好。
“嗨嗨。”虽然如此,但夜杉岚月只是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回头看了眼桃井家的大宅,转身迈步离开。
“岚月先生。”他并没有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那是他熟悉的桃井柊咲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岚月先生……”女孩子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这样。”
“桃井柊咲小姐,我记得你父亲刚刚说过,不让我接近桃井家的人。”岚月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子,这次他并没有笑,也没有什么温和的眼神,而是神情冷冰冰的看着在自己对面的女孩。
“岚……”桃井柊咲还是第一次见到夜杉岚月的这种眼神,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但她还是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岚月先生,您为什么这么满不在乎,您真的不在乎我们之间的相处,只为了完成任务吗?”
听到她的发言,岚月冷漠的表情再次变得温柔“您还真是一位不死心的大小姐。”
他慢慢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如同以前一样弯腰摸了摸大小姐的头发“这是我最后的温柔,请忘记我吧,大小姐。”
在轻轻落下一吻之后,他毅然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唠唠叨叨的后记————————
啊,落成了be分手了,还是好心疼大小姐,不要再理这个冷酷无情的汉子了(泥垢)
日记(3):2017年9月10日 请多指教
“久助,今年收了几个新人,晚上去西门吃火锅庆祝一下啊!”粉紫色头发的友人进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久助的座位身边,用招牌的热情微笑宣布了篮球队招新的进展“而且不止咱们几个二年级的和新生去,飞鸟哥说他也会来。”三年级的学长通常都很忙,这次能抽出时间和新生聚餐真的很少见,而且这是菱才篮球部步入正轨之后的第一次聚餐,不参加太不好了。稍加思索后,久助一口答应了虾酱的邀请,并让他不用等自己,“我给白泽老师汇报完假期作业就赶过去。”得到肯定回复后虾酱扬起下巴给久助了个肯定的眼神,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和班里其他同学说起话来。
暑假被爸妈叫去德国学了一个月的机械工程,终于在开学季回到了熟悉的校园,窗外轻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婆娑的树影投在地上,给了行人一片清凉,连吵闹的蝉鸣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再次见到同学和篮球队的同伴,呼吸着自由的气息,久助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得静了下来。晚上要去和新队员的见面,再之后就可以恢复篮球队训练,再过一阵还有地区中学生篮球友谊赛和全国大赛的预选赛,这期间还夹杂着各种考试和家长要求的竞赛。工整的字迹在日历本上纪录这一学期的计划,盘算时间和分配大小事宜,久助发现这学期要做的事情确实很多,并不比在父母身边的时候轻松。但是….轻轻地摘下眼镜,用手指划过微凉的笔记本,心想能自己做决定真的是太好了。
其实高一开学的时候久助并没有直接加入篮球社,习惯于听从父母安培的人生之后,突然让他自己决定还真有些不适应。做完自我介绍后就直至地走到教室靠后的座位,拿出书本乖乖坐好,就像此前得每一次开学一样。到了放学的时候,看着欢声笑语的同班同学们,久助心里暗暗紧张,难道新生活的第一天就搞砸了吗?可能是太久没有主动和同龄人交流,他想试着融入正常男孩子们的谈话,但却不知怎么能插入他们的对话。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影子,一张怯怯的脸,真是一个标准的书呆子啊。
“嘿,你就是井之头久助吧?”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叫起,久助连忙转过身子,来者一头粉紫色的头发,笑容爽朗声音清亮“我看你入学考试成绩年级第一啊,以后有不会的就问你了!”骨骼匀称的一只手出现在眼前,久助忙不迭的握住,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海老名同学,勿要过谬。”话说完就后悔了,这算是什么回答,不是应该好好打个招呼么。幸好对方并没有在意他生硬的回答,依旧带着笑说:“要不要一起去参加篮球队,我看你身材不错,应该是经常运动的吧。”原来是社团在拉人,久助抽回手放在膝头,张开嘴下意识的想以父母要求早点回家为由拒绝对方的邀请。可转念一想,父母远在德国,不出意外直到新年都见不到,为什么还要按他们的要求生活?一念至此,便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了海老名的邀请,背上书包就和他去篮球社签字入队。
而后便是接触到更多的人。篮球队的队友们有的天赋卓绝,有的努力奋进,细心的学长会交新生使用的技巧,美女经理更是被其他社团艳羡不已的风景线。虽然网球部的优秀成绩让篮球队式微,一个学期之后留下的人寥寥无几,但每天挥汗如雨的训练和同伴们日渐加固的友谊都让久助的生活宛如破茧。知道自己在传接球和阻挡上的弱点后,因为不用在待在家里学那些自己根本不敢兴趣的学科,他可以自由的分配时间,技术进步也非常快。
夏天的时候,篮球场上的橡胶底因为太阳的炙烤蒸腾起扭曲的光影,热浪拍打在大幅度跑动后酸疼的小腿上,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跑到学校的小店里买波子汽水喝。廉价的汽水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风吹来带走额头上的汗珠,也带来自由的味道。到了冬天,任凭屋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他们几个父母都不在家的孩子会挨个去对方的家里,用顺手买来的食材煮上一大锅关东煮,看着电视转播的篮球比赛或者其他节目,一口一口吃得胃暖暖的。润润还会拿出各种游戏机和手柄,这点上万年好学生久助就是绝对的菜鸟,被虐得昏天黑地,脸上贴满象征弱者的小纸条。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久助心想,今年一定要留下新人,哪怕只有一个。从回忆回到现实,背着包包走向约好的地点,他不再向一年前那样不会和人沟通,下定决心为篮球社的壮大招收新人。通向火锅店的路很短,不一会就走到了。伸手推开包间的房门,里面水汽蒸腾,已经很热闹了。队友一边抱怨他来得晚,一边给他介绍新生的情况。狗子,矮,机灵……久助在心里默默地听着每个新人的情况,观察着每个人,他自己的记忆方法能最快的记下每个人的特点,这是他积年累月记录职业选手时独创的方法。虽然依旧不能成为绝对的正选队员,但也要尽力帮菱才篮球队选择最合适的队员。
星星渐渐得布满深蓝的夜空,聚会还在继续,剩下的日子,请多指教。
尊敬的各位勇者指南企划玩家:
因为以下种种原因,我们只能遗憾地通知大家,我们于7月1号正式开始的勇者指南企划暂时中止,向各位玩家表示万分的歉意:
1.企划组内部出现关于活跃度和分工方面的矛盾,导致企划原定的多项内容不能正常运作和实施,企划的各种趣味性玩法也不能顺利推出,使企划主线无法进行下去。
2.由于企划组和玩家们的沟通问题,导致给部分玩家带来了不愉快的体验。企划书上的规定内容也制作得不清晰,让玩家们在跟企划主进行坐标方面的汇报时出现了诸多问题,各个队伍甚至出现了进度不一的现象。
3.玩家们对本企划的热情在我们预料之外,企划组人手不足,在计算和更新分数等级方面不能做到及时性。我们考虑过增加人手,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在此方面感到力不从心,难以为继。
以上,很高兴能和玩家们度过一段愉快的企划时光,对于给玩家们带来的损失再度表示万分的歉意,我们也将继续努力,期望下次能做得更好,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支持、鼓励和配合!
勇者指南企划
2018/7/16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虽然很想把这个场景与记忆中的那些重叠,却在那些可怖的颜色中作罢。
戊戌靠在特质玻璃上,盯着下方进出的人影。远处残破的废墟传来若有若无的怪物嘶吼,都被挡在这建筑外了。
这里是机构修建的某处分据点,规模算是仅次于总部,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而且离目前的前线很近,不得不说是一个完美的中继点。
摸了摸怀里的烟盒,在碰到那粗制的平滑尖角前就收回了手。
眼神暗了暗,默默瞟了一眼斜上方的火灾报警器,又转向窗外。
映出的侧脸被瞬间出现的光消磨殆尽,又在光消失时出现。
“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也不开灯。”
在门边的身影走了过来,外面夜空不明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把那些疲惫包容,刻画出更加柔和的线条。
戊戌看着他那双明亮绿色的双眼,有些愣神。
“……没什么。”
望了好久才记起来回答。
“你喜欢这种地方?”
环视附近,这种黑暗状况下的大厅没什么好看的,唯独眼前巨大的玻璃制成的“窗”将外面可悲的现状展现出来。这里是为数不多能在室内认清现实的地方。
“大家可都不太喜欢这里。”
见戊戌没答话,沈京暗自认为自找没趣了。刚确定关系没多久,老实说父子关系和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感觉就像是被单向观察了一样,他对父子俩的想法也不太了解。回过神来发现在意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谜。喜好,心情,都没有摸透。
——这两人倒是把自己看得挺透彻的。
这种仿佛在感情里处于弱势的感觉让他不爽,有些焦躁地翻了翻兜,发现自己没带那东西。
“给。”
戊戌像是提前准备好那样,将打火机和烟递给了他。
沈京见状差点翻了个白眼:
“你是蛔虫吗?”
“也不一定啊?”
声音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刚刚背光看不真切,戊戌侧过脸之后,那抹勾起的嘴角怎样都表明了本人的开心。
自那次告白后,沈京还真没见过戊戌笑过几次。
没反应过来被食指刮了鼻尖,男人并没有刻意收起笑脸。
“抽啊,愣住了?”
沈京第一次感觉到年龄差距带来的威胁——刚刚戊戌就像在逗小孩一样。他有些赌气地点上了烟,大吸一口。
“小心头上的东西。”
——失算了。
沈京没怎么出过外勤,这次是跟着戊戌来的,也穿上了那身过于麻烦的服装。这里刚发现一些幸存者,需要更多人手做治疗。沈京过来就遭受了洗礼,他忙了一天,直到深夜才结束工作。
他眼疾手快掐掉了烟,捞起帽子就往头上扣,还是或多或少地淋到了一些。
戊戌倒是什么动作都没做——他只是抬手捂住嘴,扭过头去——肩膀的抖动暴露了他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你都几岁了?!”
戊戌何止被淋到,他简直就是被喷了一身的水,身上还好,头发被彻底打湿,那些不顺服的发丝都乖乖贴在他头上,被净化过的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流到领子里看不见了。
笑起来的睫毛颤动,挠得沈京心里痒痒的。
沈京挽起雨衣的袖子给戊戌擦水,制服上印上了深深浅浅的水渍。
还没擦几下就被戊戌勾住了脖子。
湿漉漉的,被水淋过的唇瓣冰凉。
沈京难得地没有挣扎,任由戊戌索取。
衣服贴在一起,遭殃的地方更多了。
“我这个吸烟技巧高明吧?”
结束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戊戌把头靠在沈京肩上,手却就着拥抱的姿势没有放开。
“身体借我用一下。”
感到腰背上传来的力度不太对——那是像是要把他揉进五脏六腑的力度——扣得他动弹不得。沈京没有管烟的话题,有些调笑地问道:
“你这个拥抱…有点猛烈啊?”
力度松了松,但是依旧箍得有些紧。
沈京在沉默里听到对面躯体沉稳的心跳。
那双手缓慢地移动着,没有一丝调情的意味,纯粹是——想要确认他的存在。
“……”
沈京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去。
——该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
“别告诉我你在撒娇。”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算是吧。”
沈京总算是有一种扳回一成的感觉。
与其说是在撒娇,倒不如说戊戌在发泄他的烦闷。
沈京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脏在低吟——你在这里,太好了。
他们就着这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呆了好一会儿。戊戌的身体就算是被水淋湿也还是稳定发出热量,仿佛那些水分都能被烤干似的,让有些劳累的沈京心安,只不过,再不说话的话沈京就要睡过去了。
“所以,我没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沈京在快要合上双眼之前勉强提出一丝精神抛出疑问。
“在看雨。”
沈京突然就理解了他的话。
他在回忆。
眼前的那些雨显然是无法被观赏的,无论哪里都充满了可怖——对于他们这些有点年纪的幸存者来说,那实在是不能称之为雨的东西。
雨里——或许发生过什么事。
想到他刚推开门时戊戌闪烁的眼神,沈京渐渐明白了。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双手环住了这个陷入某种情绪的躯体。
“需要再接吻吗?”
壬亥之后发现这两位先生一起感冒,也是后话了。
“……”
独立卫浴,男人站在镜子前有些失神。
镜中人努力做出口型,似是用力鼓动声带,却还是未能发出一星半点的音节。
他失声了。
隐约可见布满血丝的双眼颤动,懊悔地闭上。
他走向自己的床铺,闷头倒在上面,床被他这么一摔发出吱呀的声响,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埋在柔软被单中的脸看不清表情。他伸出手,在床前柜台上摸索,终于碰到了通讯终端。
“我请假,手续后续补上,你自便。”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盲打,直接发送。
这下是真的没有任何声响了。
他就着这个姿势陷入了沉睡。
戊戌收到消息将手里的烟掐断了。
看着通信器上言简意赅的字眼,一股无名火直往心上冲。
“臭小子。”
他心情有些复杂,心烦意乱地摸了摸兜,把那为数不多的烟又掏出一根,果断点上。
“早点去看医生啊。”
做了如上回复。
在没有那些事以前,戊戌还是想做个好父亲的,现在……大抵还是这么想。
吐出一口气,那些烟雾徐徐而上,就像今早的雾气。
今天有雾。
大家都戴上了专用防毒面具,戊戌没发现壬亥的异样。只是听得他声音莫名有些不对劲——隐隐有些疲累。戊戌也不是没发现这些——他忽略了。
队里除他俩外还有一些临时成员,基本没有觉察这父子俩的诡异气氛。
据说他俩关系就这样,也不是太好。
在安全区休息的时候戊戌听到他们的闲聊,隔得太远也没有走过去插话。
他的确和壬亥关系不大好,他想。
可没有坏到这个份上。
戊戌没敢在这种雾气下揭开面具点烟,略微叹气。
他不是不关心,但是眼下的矛盾还没解决,他俩赌气还来不及。戊戌默默隔着眼罩摸上左眼——那里的伤早就痊愈,但心理作用让他有些疼。
——要是说出去父子俩追一个人,还都失败了,这可要笑掉大牙。
他俩同时将这件事掩盖于心,外人看不出来,关系好的人却看得透彻。
他看着壬亥一天天变得憔悴,心里也于心不忍——可是把他当做情敌来看,他这副模样又让他乐见于此。
自己何尝也不是这样。
思索着,休息的时间已然过去,他打算招呼壬亥开始下一步行动。
戊戌回过头,愣住了。
壬亥躲在建筑残骸遮挡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袖子,正在往里面注射某些东西。
——或许是营养剂。
今天大雾,吃东西不见得可行,但体力可是在慢慢消耗的。他自己还能撑一会儿,回想起队友也往身上打了点东西,戊戌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虽然还是直觉不大对劲——直到后来他才想起来,那是类似于咖啡因一类的提取物。
“壬亥,该出发了。”
他走过去,拿起堆放在一起的武器。
只见壬亥扭过头来看着他,针筒已经收好了,他蹲坐在那,刚动头一会儿,像是机器停止了摆动,定格在那里。
戊戌透过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面具那透明材质下,那双布满血丝的惊惧眼瞳。
壬亥喉结上下滚动,就连戊戌也能听到他惊慌下发出的混乱呼气声——可是听不见那清澈的男性人声。
大事不好。戊戌的眼神立马复杂起来——这可是关系到全队存亡的锁链。他们只带了壬亥一个医疗队员,少了他,那些经验尚少的人知道消息恐怕乱成一团。失了军心,难整旗鼓。
戊戌将手抬到下颚附近,伸出食指。壬亥噤声——他马上调整了混乱的呼吸,整个人都沉浸下来,等待戊戌的指示。
毕竟是威胁到生死的关头,情场的纠葛瞬间被抛下,只剩下指挥与服从。
——他也只有到这种时候,才像个孩子。
一边思考战略一边回忆刚刚壬亥无助的反应,戊戌有些……无奈。
“听着,”
他偏头观察了一眼其他队员的状况。
“你得瞒着他们。他们都没什么经验,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恐慌。我得编个谎说服他们回基地。”
戊戌立刻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和外骨骼,也顺带核实了壬亥箱子里的东西。
“到时候不露声色,我尽力细心一些保护他们,小伤你的救援技术应该能派上用场吧。”
见壬亥点了点头,戊戌自那以来第一次接触他——他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拉起来,又继续说:
“你的事回去再说,你也不想闹到那个人也知道吧。”
壬亥一僵,见戊戌已经把他摸透,便不再“辩驳”——他也不可能辩驳了。
——之所以没有指名道姓,连原因都不想再提起,他俩心照不宣。
戊戌走过去与队员们会合,壬亥背着箱子默默跟在后面,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除了壬亥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队员和他商量也只是颔首应允,又或是摇头否定。
“洛哥怎么沉默了?”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医疗保障会出现问题,一个队员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在省体力,毕竟不能吃饭。”
戊戌代他回答,见队员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戊戌又集中精力观察四周。
——这该死的雾。
戊戌在这种天气里可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攻击强度得到提升,忧可就是目力减半了。
在这个视野下他根本见不到什么生物——或者说他无法准确地判断有无怪物了。
“今天太危险了,大雾让我的能力变差,虽然相信你们的能力,但保险起见我们现在就折返回基地,返程要半天,如果不回去在这样的天气里呆一晚上,不仅救不到人还可能被倒打一耙。”
讲出来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众人都若有所思。显然有几个想急切救人的,也在这一番话下有所犹豫。
“自己的命保住你才能救更多人,不然救出那么多人你也无法保护。”
见那人还有些犹豫,戊戌耐下性子跟他解释。
这个状况下多待一秒也是危险,他不得不急忙劝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子果然敏感。
戊戌有些头疼。
“哔哔、哔哔”
通信器响了起来。
烟灰差点落在手上,戊戌慌张抖落在随身烟灰缸里,顺手掐灭烟头,接通了通讯器。
“……嗯,这个任务听起来不难,我就一个人去吧。……啊,壬亥请假,……对,我一个人能应付。”
挂断通信器,戊戌的设备里出现定位,他走向准备室。
早上那番对话他可算是翻了过去,要瞒骗这些起了疑心的人可真不容易。好说歹说还是平安回到了基地,时间大约是傍晚,他让壬亥先回房休息,打算第二天陪他一起去普通科的医疗组——他俩都不愿去往能见到那个人的地方。实际上戊戌在回来过程中受了些小伤,只是草草包扎一下就收场——完全没料到之后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最烦人的是精神疲劳。戊戌在顾虑全队人马的时候耗费了大量心神,已经到了没法仔细思考战略索性用身体护住队员的地步。这时又正好是晚上,更大的困意袭来,让戊戌更加烦闷。
“大不了也回来躺几天。”
一语成箴。
沈京坐在医务室里。
昨天大雾,出去的人本来就少,能参加战斗的都是强者,伤患也就大幅减少,就剩下一些之前留下来观察恢复的伤患留在专门的陪护室,除了跟着行动组出门的人整个医疗组都闲得发慌。
他有些无聊地转了转笔,心不在焉地敲了敲桌子。
“叩叩”
和门外的敲门声应和在了一起。
“请进。”
门外的是刚来不久的医疗组成员,有些怯场但又认真地开场:
“这是昨天凌晨到今天下午的受伤人员名单,请您过目。”
青年规矩地递出手中的平板,沈京心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接过了。
——是哪个傻蛋在这个天里受伤的?
“虽然患者强烈要求不让我们汇报,但根据规定还是要给您看看的。”
小组员发现了不对劲。他感觉组长的气质突然改变了,一下子变得压迫又低沉,不像往常那个亲和的大哥。
——那分明是怒气。
“脑子是被吃了还是被砸了!?这种伤我好歹是个组长治不了他!?”
老实说,小组员已经被吓蒙了。他看着沈京摔下平板,怒气冲冲地越过他摔门出去了。
——这……怕不是要去杀人了。
小组员慌忙收起平板追了去。
忘记关掉的平板上只有几行字。
——戊戌,重伤:大量失血,右侧肋骨、背肌、腰肌到左胯有横切伤,肩,胸等处均有细小伤,救援时双脚麻痹,疑似xx造成的状态。另,按本人意愿由离医生进行手术。现送至陪5房观察。
推开陪护观察Ⅴ室的房门,沈京急促的脚步在接近床沿的那一刻瞬间放缓,慢慢靠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他红色的头发杂乱,没有眼罩遮盖下那眉间的皱纹显得痛苦。盖在被子里的身体看不透彻,但露出的肩膀上包满了绷带,大约身上也是如此。
尽管有医疗组的人帮他治疗,情况也不太乐观。
沈京看着连在戊戌手上的心跳检测仪,有些刺目。
小组员轻轻地溜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组长的脸。他平静而沉稳,一点都不像刚刚大发脾气的人。
“组长,”
小组员悄悄地往后退。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什么事?”
被突然叫到差点让小组员摔掉平板。
“帮我跟下一个值班的带个话,就说我有急事让他帮我代个班,之后调回来。”
“哦…哦好。”
小组员飞一般地没影了。
沈京上前看了看他的状态,确定了伤势之后,搬了条凳子自然而然的坐下了——他的脑子里开始疯狂搭配药草起来。
壬亥睡了一天,睡得很彻底,连通讯器的连环轰炸也没听见。
趴着睡觉着实让他脖子难受,他醒来,眼底的疲惫还没消失。他从桌面上那一堆高耸的医学资料里摸出来一盒提神药片,没数有几颗就一股脑倒在嘴里。
他看见了通讯器的几百条消息。
不熟的,关系不好的,就别说关系好的了——都发来一条基本一模一样的信息,关系好一点的会多说一些话,关系一般的也都在关切那个消息。
他把关键从里面提炼出来,发现怎么也理解不了那句话。
——你老爸重伤了。
他现在头疼,不想思考。
扔掉通讯器,他转而爬起来洗漱。脑袋炸裂一般地疼痛让他路走不稳,只能一边扶着太阳穴一边扶着墙,最后瘫在了浴缸里。
叹气,依旧没有发声。
转眼已是第三天。
戊戌苏醒了过来,许久没有睁开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屋内的光线,让视野变得模糊,只见一个吊瓶一样的东西在头上晃来晃去,旁边还有个人影。
“啊,你醒啦?我刚换完药。”
貌似是帮忙陪护的普通职员。
“你等等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白衣的人儿飞快窜了出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汇报一样。
戊戌有些纳闷。自己不是叫的三圣母吗?他有那么关心他?
在沈京推门前,戊戌就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草药味了。
——不好。
一周多不见,其实是他一直避开沈京的结果,本想一直这样下去,却出了意外。
那天晚上,他站在雨雾交加的沙漠里。
本来是去取回队员遗落在那边的重要物资,他这种有探测能力又能保护自己的人简直是这项任务的不二首选。
雨雾中视野变得更加狭窄,他尽力小心,慢慢向目的地靠拢。
那样珍惜的材料,不仅人类会想获取,那些怪物们也同样。平日里这篇区域都没有什么怪物的痕迹,有了这样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本来有些底气的心沉下去,他靠着直觉往前走,忽然脚下一颤,跪扑在地上。
——腿逐渐没了知觉。
他马上将外骨骼开启,支援自己行动。打开自动行走功能,他抱起腿检查哪里被伤到了。
——该死,是上午的伤。
早上实在是大意又心烦,居然忽略了是哪种生物给予他伤势。这种生物威胁不大,但是后劲足,当场用解毒剂还能完全没事,现在再用解毒剂已经迟了——至少要几小时才能缓解。
戊戌还是顺手掏出解毒剂扎了一针,毕竟聊胜于无,但任务还得继续。
一直和戊戌打配合牌的是壬亥,除此之外他基本没有什么固定搭档,像这种任务其实需要至少两个人——他想着也懒得培养磨合,也就一个人接了下来。
他到现在也没有退却的意思。腿这样其实不大碍事,他想。毕竟有外骨骼可以辅助他移动,只要小心周围的生物,应该可以平安完成。
——今天任务已经相当于失败一次了,不能再失败了。
正当戊戌这样想时,右侧方传来一丝动静。
他已经很靠近那个材料,就差那么一公尺。
腿冷不丁被咬住,但是因为没有知觉让他的反应慢了一拍,扯到裤管才发现是一只危险等级很高的生物。
外骨骼半数用来进行移动,那只生物趁着空隙偷袭了他,反应过来时生物咬住他的腿,而外骨骼把他钉在沙砾里。
——外骨骼剩余三。
他背后一凉,登时冷汗就下来了。
他中计了。
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窃笑着,窃窃私语。
他毫不犹豫按下了请求救援按钮,紧接着动作迅速地伸向了那个物资。
手被咬住了。
外骨骼剩余二。
他开始无法防御,外骨骼因为钉死在沙里成为了他自己的妨害——就像是自己把自己钉住一样,他的手脚被咬死,牵动一下就不只是皮肉那么简单,他根本不敢动外骨骼分毫。
只靠两个外骨骼和仅限一只能活动的手。
死撑了好一会儿,武器和防具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看到通讯器里救援的定位正在步步靠近,他稍微有些心安。
就在这时,一只怪物不要命地上前撞飞了他的武器。
——完了。
还没余力感受从希望到绝望的转变,他只是飞快的想保全那个物资。捞起那份物资抱在怀里,自己保持一个缩起来的姿势。
外骨骼在生物们猛烈的进攻中变得残破,抵挡不住的攻击透过空隙袭向肉身。它们用它们如钩子一样的角,给了戊戌遍布半身的巨大创伤。
巨大的伤口带给他的痛苦只是让他更加裹紧身体,外骨骼似乎已经在这种攻击下被拆解,暴露出了更多的皮肉。
怪物们宛如在狂欢。
他继续挺了一会儿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感受到没办法被遮住的地方被雾气烧得更加疼,还好雨已经停了,这样下去他何止是命,简直尸骨无存。血液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流逝着,他渐渐感到晕眩——加上今天一天积攒的疲劳,让他简直想睡觉。
救援队赶在他昏迷前一刻到来。他握住了医疗队员的手,强行提起最后一股精神交代那句话:
“一定不要告诉沈京……找离……”
还没说完那句话,戊戌就彻底昏死过去。
“情况怎么样?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沈京冷静询问的脸让他有些恍惚。
“嗯……”
戊戌有些心不在焉。
沈京也看出来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把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出口:
“说起来你儿子去哪了?我听情况他当时没跟你在一起,这会儿也没见他来看你。”
沈京心说躲他也不见得连自己亲爹都不来见啊,至于吗。
戊戌算不上有问必答,但是遇到沈京和正经问题的时候,从来都是知无不言的,这时候少见地沉默不是个好事。
“怎么?你也不知情?”
听到壬亥还没来看过自己,戊戌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有些为难要不要说出口。
见他这幅样子,沈京直觉戊戌是知情的,只是不愿开口。
“……”
戊戌张了张嘴,还是有些犹豫。
“算了,我不强迫你……”
“他失声了。”
“…你说什么?!”
“您的病情是这样的,本质是心因性诱发的失声,加上最近劳累过度,这样吧,要是您那边能通融的话最好休息一周,把自己调理过来,也别吃副作用大的药了,如果能解开心结就更好了,一周后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再来试试?或者您另寻高见也行。”
壬亥坐在普通组的心理科室里,对面是看起来因为忙碌而有些秃头的医生——感觉是因为每天都得讲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壬亥将这句话写在自己的平板上拿给医生看——他这两天都带着这玩意方便和人沟通,看病不沟通那还看什么病——导致别人一度认为他是个聋哑人。
壬亥起身有些心情低落地走出门。他一开始来的是耳鼻喉科,但却被告诉说除了声带劳损外没有其他异样,也不至于发不出声音,建议去心理科看看,他这才重新挂号来看了心理科。实际上,就算重新挂号,nameless的特殊组员权限也比普通人高级——他们都将他们作为英雄崇拜着——所以每次也会空降到别人前面,让壬亥有些良心不安。听闻壬亥也是医疗人员让医务组的人们有些欣慰,他们热情地围着壬亥转,却又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自己治疗呢?”
——医者不自医。
或许是以为自己可以不通过媒介就进行医疗——可那就算是神迹了。壬亥没有打破他们美妙的幻想,将自己的苦涩咽到肚里去,泛起一丝微笑。
“那么我去心理科了。”
好看的手指敲打着键盘,显现出带着书卷气的字体。
“说,怎么一回事。”
刚打开门,壬亥还没能歇一口气,就看到了那个避之不及的人架着手臂翘着腿坐在他床边上,有些凶地望着他。
看壬亥左右为难,沈京才发现自己气得用错措辞,连忙改正:
“你给我把事情写清楚,我要所有细节。”
壬亥听到这里,伸出手准备打字却停了下来。
沈京看到这里眼皮直跳,这父子俩果然亲的,连欲言又止都一个鬼样!
有些烦躁地敲着手指,沈京在发火的边缘终于听到平板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手指抬起。壬亥把写完的如同报告一样的东西递给沈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从那天开始的生活作息与改变的习惯——最后才是医生的诊断,占的面积仅仅是冰山一角。壬亥还是不习惯在沈京面前隐瞒东西,一五一十地写了。
沈京越看越觉得气,还没看到最后就差点把平板摔了。
“每天睡三小时???还吃药!!!打咖啡因!?!我打不死你我!”
沈京真的气上头,话都有点说不溜了,挥舞着平板差点往壬亥脸上摔。
“你们父子俩简直一个样!你爹跟你半斤八两!这都什么人啊!”
“你!好好跟着我去医疗组看病!”
见壬亥紧闭着嘴站得笔直的可怜样,沈京气消了一半,但是嘴里还说得很顺口,语气还是冲了点。
见沈京开始冷静,壬亥轻手轻脚拿过平板,换了一页打字:
“你刚刚说我爸……我爸怎么了?”
——我错了,儿子比爹还气人。
沈京突然无语。
这下父子俩人都在医疗组待着了。
沈京有些郁闷地待在医务室。
这是他当时说好的倒班。
来之前他去找了一趟白茶。不,应该说,白茶发现他聊天时的不对劲后,单独找了他一趟。
即使是沉稳的面孔也抵挡不住焦虑的侵袭。沈京知道自己的情绪被白茶看得透彻,却也不愿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他现在还很……迷茫。
——天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京沈大爷居然迷茫了。
白茶端着热水,递给沈京一杯,自己拿着一杯,也不顾烫不烫,像是要鼓励人那样喝下去了。
“…烫。”
的确是一副被烫到的表情。
沈京的心情轻松了一些,轻轻笑了几声,随即又皱紧眉头。
“你在意他们了。”
白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沈京少见地没有反驳,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
沈京耐心地等待着白茶组织语言。
“那就追。”
刚把热水灌进口腔的沈京将热水喷了出来,一口没剩。被稍微喷到的白茶抹了抹脸。
“那可是两个人诶,还是父子。”
“嗯。”
少见的带着些许肯定的语气——不,对于白茶来说,或许用笃定这个词比较准确。
“他们都喜欢你。”
仿佛句尾还带着“不是吗?”的质问,呛得沈京一句话都辩驳不出来。
“是啊……”
这次轮到沈京少见地弱气了。
然后白茶就用眼神盯着自己,像是在说“那不就得了吗?”的表情真是看得沈京毛毛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
沈京打断了白茶想继续说下去的眼神,也不知道这个挚友哪天开始这么多话。
“慢走。”
沈京慢悠悠地离开了行动组长室,离开时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父子俩恢复总共用了两个周多,起先他俩还不适应沈京频繁出入自己的病房,一开始还想逃来着,后来也就习惯了,坦然面对自己心上人每天花大把时间来看自己的事实。壬亥的失声在找适合的医疗组成员看过之后就解决了,但是体内药物的堆积还有过度劳累造成的生理损伤还是需要调整,壬亥也就乖乖住在了另一间病房里,只是因为习惯了失声的时间,他也变得沉默了起来。戊戌的伤就严重得多,就算每天找适合的医疗人员治疗,也恢复了两个周多才完好如初。尤其是肌腱差点断裂的危险,还让他做了些康复训练。
他俩出病房之前沈京挨个告诉他们,出去后第二天到会客室一厅等自己。
这个关头,沈京居然感到一丝紧张。
看久了这俩人的病号服,许久未见的正式装扮看得眉清目秀的,让沈京都不知道该怎么移开眼——他才不是被美色迷了心智。
两人默契地等待着沈京开口。
“咳嗯…我考虑了很久,不介意你俩当我后宫。”
看着那两对眸子一齐散发出闪亮的光,沈京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
“你俩自己看着办吧,我话就撂这儿。”
他站起身,拍了拍大腿上并不存在的灰。
“我还有值班先走了,有回复记得提醒我一声。”
沈京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到底是谁,他们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反正不是爹就是儿子,有什么可想的呢?
就这样头也不敢回地踱步去了医务室,没想到后来的展开是连他都意想不到的。
“啥?”
沈京愣住了。
“我们接受你的提案。”
父子好像挤出来那么一点默契,声音不是很齐,让沈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三、三个人?”
“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
沈哥,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戊戌和壬亥终于绷不住,对着沈京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好哇居然给我下套!”
戊戌笑着揉上沈京的头发,壬亥扶着沈京的肩捂着肚子笑得更大声了。
两个人的眼里都有些湿润。
“我喜欢你。”
这次声音齐了。
“嗯。”
沈京没再纠结那些,他认真给了答复。
“我知道了。”
|1|
最初我了解到的,也许是黑色的虚空。它只在我脑中停留了难以察觉的一瞬;紧接着,大脑突然接收到下坠失重的信号,我便慌乱地架起脖子,瞪大了眼睛。光射入我的瞳孔的那一刻,头顶窜出一阵冰凉又尖锐的酥麻,如一滴墨水落入湖泊一般慢慢溶出毫无规律的花纹,最终溃散在清澈的湖水里,消失了踪迹。
待这片刻的刺激过去,我已完全清醒。
眼前是黑白相间的丛林。掉完了叶的常青树都只剩一根根光溜溜的杆子站在那里,弯弯曲曲,层层叠叠,枝条上一层薄薄的积雪连成美妙的曲线,却过不了多久就被寒风吹散,正在演奏的乐谱便忽如钢琴键断了弦。
我对这个地方不熟悉,却也不陌生。
昨天之前,我从未来过这里;昨天开始,我从未离开过这里。即便这些树干都长得如此近似,我也记得那一块深邃的,由周围的枯枝围成的“形状”,黑洞洞不知延伸到何处——
“小家伙,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突然响起的成年男子的声音,着实让我一惊。我反射性地从地上弹起,双腿却接收不到来自身体的任何指令,只得整个人狼狈地倒向一边,扑在没有积雪的石头地上。
——好冷。
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应该感到寒冷。于是我的大脑迅速地向皮肤传达了我的心意,接着便突然激活了全身的神经,寒气从四面八方扎进我的身体,贴着地面的手臂更是仿佛已被卸去。我后知后觉地发抖,想要应答的嘴长着,发不出声音。
“你没事吧?!”声音迅速地向我靠近,“快起来,这样你会冻伤的。”
我一边听见他这么说着,一边瞟到一个身影从视野的角落出现,移动到了我的身边。肩膀和后背同时被一股力量撑起,紧接着便是胸口贴到的凉凉的外衣。
“喂?!还清醒吗?能说话吗?”他这么问的时候,透过皮革和皮肤,渗透来了血液流动的温度和心脏跳动的鼓动。我的身体里的一切早已完全冻结,忘了它们还要为一只活物维持生命,直到这一刻才悠悠醒转。我忍不住把身子蜷起来往他的身上贴,后脑紧绷地发疼。他理解地俯下身,抱住了我。有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蹭到我的脸颊,我便顺着它们望了过去。
他是一位漂亮的精灵先生。
我看着他的脸,身体在他怀里渐渐解冻,融化的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
“哎?!你别哭啊!”他瞪大了眼睛,我却无法做出应答,“是不是太冷了?我带你去找个暖和的地方……”
——不要。
我沙哑的喉咙无法喊出这两个字,只呼出嘶嘶的气声。但我确信此刻我的双耳必然已经直直地竖起,我抬头盯着他的瞳孔缩成了两条几乎不可见的竖线,我弯曲的手臂努力地推着他的胸膛以示抗拒。
——我要呆在这里。
他之前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有那双细长的眼睛依然瞪着。几秒的沉默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收紧了抱着我的双臂,把嘴唇贴到我的耳朵边,问道:
“小家伙,你是在等人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他的怀里一样温暖。
可惜再温柔的轻风,刮过暴露在外腐烂流脓的伤口,也能带起微微的刺痛。我一个激灵,一直麻木的鼻尖忽然恢复了知觉阵阵发酸,便把脸埋到自己的双手之间,额头顶着他的外衣,点了点头。
他顿了一阵,然后轻轻地笑了。
“好巧啊。我也在等人。等了好久了。”他说。
“我们做个伴吧,好不好?”
我一时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得愣着神,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由眼泪顺着脸颊流进我结着雪霜的皮毛里。
在他身后,是那块“形状”。
那是我在这片陌生的森林里唯一熟悉的地方。
——那是“他们”的背影消失的地方。
|2|
特里兰王国,诺拉帝大陆上最大的港口国。它的王城便坐落在大陆的主要入海口两边,被一道蜿蜒的河流分割为东城与西城。作为王国乃至整片大陆的核心城镇之一,特里兰王城内聚集了大量国内和外来的人口。得益于城外发达的码头,各类商铺遍布了王城的大街小巷,出售着不少内陆小城居民不曾见过的奇珍异物;作为远航者在这片大陆上到达的第一个安稳的落脚点,王城里的酒馆与旅店业也极其发达,四处都可以见到把酒言欢的冒险者的身影。他们日落而至,夜晚便将整个王城耍得灯火通明,然后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融入王城喧闹的人流了。
然而这几天,这儿可就有些热闹得过头了。
“这邀请函是国王发的,不会有假!不要再来问了!”
街口的冒险者行会里,一位矮个子的老者坐在没有靠背的木凳上。他留着卷曲的大胡子,身上的毛发都已变得花白,叫喊的气势却丝毫不输任何一位正值青壮年的冒险者。他一手撑着面前的木桌将身子用力抬高,一手咚咚地敲着桌面,试图盖过行会里的嘈杂。而在木桌的另一边,来自各个种族的勇者们将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团团围住,本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听见老者的喊声才渐渐安静下来。
“行会不会发出指令,只能提供装备和药品!各位先在王城里休息一阵,等待国王陛下和先驱们的指引!”
如此这般的通知,自几日前开始,已在冒险者行会进行了无数回。即便在行会的大门口已经贴出了类似的布告,但往来的人群已经密集到了影响视野的程度,也就无法指望多少人读到那几张写着文字的海报了。
好不容易待到午后,新入城的人数开始渐渐少了起来。总算清闲下来的老者给自己空空的杯加满了水,坐回柜台后,把脚架到了台上。他向后一倒,正打算小睡一会儿——
“那个,打扰一下……”
这忽然响起的招呼虽然细声细气的并不恼人,但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门口都贴着呢!自己看去吧!”老者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随手指向行会门口便想将来者打发了。
“不是,先生,我是想请问……”柜台另一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接着响起“啪”的一声,引得老者下意识地向那边瞟去,这便看见一双圆滚滚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台子上,后面露出一张人类的面孔,上面一对带着竖瞳的眼睛正眨巴着望向自己,头顶上两只猫科动物的耳朵也微微抖动着。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讨伐魔王吗?这是老者的第一反应。
“收到这封邀请函的人,都是在行会登记过的吗?”半兽人把一只爪子从柜台上收回,过了几秒又举着一张信纸伸到老者眼前。
老者这两日里早已见过这张信函无数次,但拿着它问出这个问题的,面前这位到确实是头一个。老者把脚放下,坐直身子:“是啊。小朋友,这是你捡到的吗?”
“不是,是我……朋友的。”半兽人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那,既然我朋友收到了邀请函,我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里查到他的消息呢?”
老者皱起了眉头:“你是想打听一位冒险者?”
“是的!”半兽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耳朵也忽地竖了起来,踮了踮脚。他双眼闪着光盯着老者,而后又一愣,接着迅速缩回了头,把半张脸藏到爪子后面:“抱,抱歉,那个……”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而老者浑不在意,“我们可不能随意透露行会成员的信息。“
半兽人听了这干脆的拒绝,轻轻呜了一声,将头缩得更低了。过了几秒,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怎,怎么样都不行吗……”
老者瞥了他一眼,从柜台后的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慢悠悠地抽出一支,一边在口袋里掏着打火机,一边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行。”
喀的一声,老者点燃了香烟。听对面没有回应,他估摸着是接收了对话的终结,便悠闲地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圈白烟,身子向后一靠,正打算再将脚搁回台子上——
“对不起!”
突然爆发出的音量让老者措手不及,手一抖刚点起的烟就掉在了地上,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个棕色的身影忽然跃起跳到了柜台上,紧接着呼地把身子蜷成一团,额头紧贴自己跪下的大腿:
“对不起!但是拜托了!请帮帮我!”
“哈?!等……”
“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已经找了他好久了!哪里都没有他的消息!我剩下的线索就只有这封邀请函了!拜托了,求求您了先生……”
半兽人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音量却丝毫不减,引得行会里零散的几位冒险者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捂着嘴小声议论。老者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又挺直了腰板:“我,我知道了!你先下来!”
“您愿意帮我吗?!”那颗棕色的脑袋抬了起来,从眼眶到下巴有两道宽宽的眼泪,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期待地睁着。
老者一时失语,犹豫了一阵,终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道:“其实我这里最多也只有接收王城范围内任务的记录而已……”
“没,没关系的!任何消息都……”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下来!”老者按了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转身去够身后的书柜,“叫什么名字?”
“谢谢您,先生!我叫提尔瑞恩,先生!”
“没问你!我说你要找的那位!”
“啊,对不起!”半兽人已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回归了那副趴在爪子后的姿势,两眼满是兴奋的光芒——
“他叫苏爱迪恩,是一位漂亮的精灵先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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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成为冒险者的理由!感谢阅读!!
明明是个文手,为何会觉得写文如此痛苦.jpg
企划TAG分为【浮】【游】【之】【境】4个TAG。(真是简单粗暴)
【浮】为投放人设用的TAG。请参与者找好自己的组投放进去就好。
【游】为主线TAG。每一章有不同子TAG,公布新章节时会一同公布。
【之】为日常类互动TAG。用的是企划相同世界观的非主线类互动可以投放在这里。
【境】为AU类投放TAG。各种AU类互动都可投放到这里面去。
谢谢大家,祝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