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 petit mort
KING OF HEARTS
子弹穿过头颅的响动,罗可想,大概就像是咬碎一颗巧克力糖。
地狱之门敲响一刻,六颗糖果应声而碎,歪倒在地,淌出热乎乎、甜滋滋的血液跟椰子酒似的斑白脑浆。这个过程说不上令人魂飞魄散,但也绝不跟愉快沾边。罗可看着地面上。史蒂文中午时与他分享甘草棒,瑞希为他遮掩过五次为约会的逃班;老弗兰克在他的牌桌上从没赢过,总是好脾气地喝着从那个扁平的银酒壶里带来的白兰地。
他头脑中有些许愤怒,些许悲伤,大概是因为他本不完满的生命又加上新的缺口,一局好牌,伙计。但现在有比那更重要的事,只要稍微偏差个几分,他,或者门萨,就会加入地上那一袋子四处滚落的糖果的行列中去。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把枪指在门萨太阳穴。
门萨看着他。
所有人都看着他。
罗可眨了眨眼。
“那么,”他讲,“下注吧。”
从那小子走进那扇金灿灿、闪亮亮的大门,罗可就知道他要倒霉。“神庭”自开业以来,全身上下每个部件无一不被换过,唯一例外是那扇外表俗丽又丑陋的镀金双开门,黄铜轴承,黑铁门销,如同阿特拉斯,无论经历几多劫掠与杀伐,一直屹立不倒。赌场里的人都叫它“地狱之门”。
这名字名副其实。罗可把玩指尖那枚筹码,看着男人被领座员领着从东头走到西头。他之所以引起罗可注意,是因为他的个头很高。罗可在十七岁便已超过六英尺,但那家伙看着就好像要冲破天花板、像动画里海面的鲨鱼鳍一样滑稽地在二楼地板上巡游似的。
他高,且瘦,肌肉薄而结实,肩膀宽阔。罗可看着他的背影,颇不专业地出了两秒钟神。随后他将注意力引回牌桌,对着右手侧在六月天仍坚持包裹一身昂贵皮草的女人露出微笑:“到您了,女士。”
“跟牌。”她说着抛出大把筹码和媚眼。罗可将两样都耐心收下,以悠然心情,翻开第四张牌面。
左边的光头男人已然坐不住,使劲抓着头皮上并不存在的发须:“不跟。”他将纸片倒扣在桌上,指节敲击覆着粗糙绒布的台面。三下。四下。罗可轻巧打开最后谜团,杰克的宝剑似要刺穿顶上人的咽喉。
对面干瘦的男子咧嘴而笑,他脸蛋挺漂亮,只是神情里总有些东西,让人感到吃了苍蝇般不快。“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啊。”他得意地说道,然而没人提出异议。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看了一眼那个正将筹码堆入自己怀中的“幸运儿”,目光嫉妒而懊丧。他拿起自己剩下的几枚筹码,推开椅子大步走了。
“这是给你的小费,宝贝。”那披银狐皮的女士也输了钱,但并不在意,形容优雅地站起身子,将几张纸钞点在桌上,推往罗可那边。他笑了,将女人保养良好的手拿起放到唇边亲吻:“欢迎您下次光临,夫人。”他甜甜的道,不动声色将钞票收进口袋。不出所料,那下面垫着一张细小纸条,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种罪恶邀请。
他一声唿哨唤来在场边等候的保镖,护送女人离开。她不曾回头,他也没有目送。目光一转,落往大厅璀璨夺目的灯光掩映之后。两个对语的剪影,攥紧的拳头。隔着整个房间暧昧喧嚣的烟雾与光线,罗可仍能感到一丝不属于他的不安,像滴毒水冰冷地爬上肌肤。他收回了视线。
“今天收成不错。”
对面的男人说道,脸上仍是那副英俊、但说不上哪里招人讨厌的笑容,罗可单手洗牌,另只手举起一指到嘴边,做个噤声手势。他俩的性命都抵不过隔墙一双好耳朵,更何况刚才送走的那女人。她的丈夫几乎拥有半个都城。
男人耸耸肩膀,将一枚筹码在桌上磕磕,离开时对他一笑。牌桌前久违出现一段空档,罗可摘下袖口,准备与接下来的凯特换班。
五分钟后,他已经穿过那道地狱之门,雪茄、粉红香槟和人血的气味霎时褪去,雨水浸满整条大街,将污秽与脏臭的垃圾道包裹在霓虹的梦境之中;同黑暗、反光的柏油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神庭”倒映在咖啡色苍穹中醒目的十字招牌。罗可想,一个处刑架,多么讽刺,可不算亵渎。
他扭头走进位于砖石建筑左侧的狭窄巷口,屋檐滴答落水,他谨慎不让皮鞋踩入水洼中,感受衣料被雨珠浸湿的下坠感。光与声色渐渐远去了。他独自大踏步地走着。没有一个人、或是一个世界在等着他,因此他并不焦急,享受当下。阴湿的街巷和恼人的雨并不能扰乱这一切。他的手伸进衣袋,摸到了那一小枚筹码,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人说的没错,今天收成不错。
穿过一条马路,就进入安吉街东侧,这是城内少数未被皮条客、贩卖毒粉和烟卷的“老鼠”和走私商占领的街区之一,罗可并不在此处长大,但最后选择迁居其中,原因倒不是别的,只为从六楼窗口往外看去、越过一道道晾衣绳线和电路的复杂屏障,可以隐约看到中心区教堂尖顶的天使塑像,不知为何,那令他感到平静。罗可这一生从未进过教堂,万能天父像个游离天外的传说,那些细微的、烟缕一般的思想敏捷地钻入大街小巷的角落,在人们身后转了一忽,随后就消失无踪。罗可听凯特说,他们教区的神父喜欢干未成年的女孩。
楼下,几个执球棒的大块头少年围在一块,烟雾从他们鼻孔喷出,你会以为他们脑袋里装了一台小型机车。罗可避开他们,钻进门中。电梯约在文艺复兴时期就坏了。他三步并两步跳上砖阶,指尖在以鲜亮油彩涂抹的脏话上擦过。二楼四号室的房门突然重震一响,仿佛十只地狱犬在门后狺狺狂吠。
“你他妈敢背着我搞那个小嬉皮!我要好好——”
三楼,隔着白灰墙板,他能听见贝司声像一把金属丝撒在火上。“……Yesterday's over/I said okay/That's all right!……”
“尝到自个儿的臭味了吗,婊子?睁开你那双肥眼看着我!”
他有数过,一层的楼梯数是16个,不算最上面那一级。五楼有19个,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搭楼的人一擤鼻子数错了。楼层之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只暗得像坟地鬼火一样的灯泡。
“……Time moves on/That's the way!”
“……你害怕了?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个?是吗?看看你这副贱样……”
他摸出钥匙,捅进那一个黄铜小锁孔里头去,门开启时铰链发出了不祥的吱嘎声。室内空荡荡的,每样东西都原封不动。房间正中有一张三脚桌,上面扔着些薯片和袋装糖果,靠窗的角落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垫。旁边有一个冰箱。就是这些。他将钥匙扔在桌上,随后走到冰箱边,开门拿了罐汽水。呛鼻的白色蒸汽从窗口升起,掩盖了夜色里的星,领带、衬衫和蕾丝胸罩在通路纵横的晾衣绳上随风轻轻飘动。罗可悠闲地踱到窗边,抬起一只脚跨坐在台子上。
“……We live an hope to see the next day/That's all right!”
收银台旁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罗可正步走过,不斜一眼,衬衫和心情都如柜内张张绿色整钞般干净挺括。他向橱窗里的小姐点点头。那男人始终低首,视线齐于脚面,流金天堂里一根耻辱柱。
他来到自己的桌子,在台后坐下,装作整理纸牌和筹码,余光在男人身上游移着。一个乌青眼圈,嘴唇肿了,瞧那姿势,起码断了一根肋骨。还算手下留情。罗可想不明白令他们大发仁慈的理由为何,为这小子在市政厅上班的老爹,还是那张撒旦似的漂亮脸蛋?
喔,他转过了脸来。罗可半是玩笑地想后者没准更可信些。
这当儿,老弗兰克一瘸一拐地从老虎机区走了过来,坐到右手边第二张桌子上,“下午好呀,孩子。”他说着拧开一直挂在腰际的一个弧形酒瓶,喝了一大口。
“你该少喝点了,弗兰克,”罗可警告他,“不然你的肝会跟他们在米其林三星里配了洋蓟和紫甘蓝端出去的那玩意儿一样。”
“说得不错,但你不会忍心剥夺我唯一的兴趣吧?”老弗兰克咧开嘴,露出那颗豁牙。罗可忍不住笑了。
“你知道我不能再让你赊账玩了,朋友。”他装作一板一眼地说道。
老头将手插进口袋,摸了一枚筹码出来:“今天就这一次,我还得在天黑前去中心区给我孙女买生日礼物。”
罗可耸了耸肩。“1赔1,老样子,”纸牌蝴蝶般落到桌面上,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他最为着迷的景象,“顺便祝你孙女生日快乐。”
老弗兰克最终跟来时一样一瘸一拐离开了,带着空空口袋和心满意足的笑容。罗可的目光跟随他到“神庭”大门前,像沉默护卫的兵士。他对自己向来自信。他不能不这么做。这么多欢愉、狂热、为欲望暂时蒙蔽的手和眼睛,这么多年轻与苍老与伤痕累累的心,他一一触摸它们,起初是出于好奇,后来,则是与他们相同的理由使然。
拆解一个人,并不如你所想那样容易。言语、动作和气味都是线索,手中香烟的品牌、眼角的细纹都是门路;笑容,眼神,恰到好处的一次吸气,咔哒,如同用钥匙打开一个装满糖果的箱子,选对正确那把,就能得到奖赏。唉,罗可最喜欢这个。
他转过头去,又不自觉的看起门旁的那小子。他看上去几乎没有动过。光彩夺目的人群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这只是一瞬间的决定。罗可从座位跳起,将一张纸牌插进胸口衣袋,像别一支香槟玫瑰,随后,他转身走往与大门相反的方向。
“伊妮,宝贝,再给我换些那种1000金筹码。”
他单手撑在收银台那一小块弧形防弹玻璃前,窗中女孩扭了扭她那被黑色假发和金色眼睫毛沉沉坠着的精致头颅,道:“这么快就输完了?”
“半盒就好,谢了。”他微笑应答,目不斜视,突然手下一抛,将一瓶东西扔给站在近旁的瘦长男子。对方一抬手便稳稳接过,先是呆愣一瞬,随后投来疑惑一眼。
很好的反应能力。罗可暗暗记下。或许出手总比思考快一秒。
“这是什么?”男人迟疑地开口问了,罗可瞥了他一眼,脸上礼节性笑容如同夏日的晨雾不散。
“你站了很久,我猜想你可能会口渴。”
女孩熟视无睹地在计算机上打印账单。男人动了动,这回视线完完全全投往他身上。
“我不喝酒……至少不是现在。”
“这不是酒,亲爱的,”他笑得更快活了,“汽水罢了——酒精度超不过百分之五。”
这回对方确凿无言。罗可用个小盒从出币口接他那一份筹码,听着塑料圆片相互击打的愉悦声响。
他走回自己的桌位,纸牌好端端栖在他的胸前,将他的心跳遮蔽在一颗纸片的心后面。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JACK OF SPADES
流言传得很快,兔女郎艾丽莎告诉了收银小妹,收银小妹说给调酒师巴尼,巴尼又透露给“金手”汤姆——那个瘦长干瘪,同罗可搭伙出千的小男人。汤姆最终在中场休息的例酒中告诉罗可,那站在赌场门口的高个男人是他们新来的保镖,欠了老板一屁股债,具体金额不明。他的名字是门萨。
“可怜人,过段时间他们就要活吃了他,”汤姆闲闲地说道,手指在玻璃杯沿划着,“看他那样子活像刚从杜克大学毕业呢。”
有此想法的不只他一个。同他轮班的荷官瑞希,认为他撑不过五周(“他戴细框眼镜,天哪!”),巴尼觉得他自视清高,故作姿态。艾丽莎窃笑着说,他有个很大的老二。
这话使得众人都以为艾丽莎已和他上过床,标记了地盘,但罗可知道其实没有,她近来交了个地下情人,露水之欢,清早总有绿色玫瑰作伴,晚餐由黄油烤鸡和咸橄榄改为清咖啡。但罗可对那些不感兴趣。他的牌桌设在“爱达荷”区,正对房间另一头的水晶吧台,与大门呈三角态势,那个颀长的黑影就一直恼人地在他视野所及之处来回游移,活像根上锈的时针。
“他总得学会的,不是吗?”他如此说道,算作回应,但没打算得到答案。汤姆嘬住那根不断燃烧的纽宝利香烟,将嘴唇包成一个圆弧,自认为潇洒地吐了个烟圈出来。
“前天那个讨厌的老头——他根本不知道拿人家怎么办呢,只知道傻站在那里,瞅着那老不死的往地上丢纸牌,跟撒金钱雨一样。”
“听上去不错,”罗可三心二意地回答,将手中一叠纸牌举起,“抽一张。”
汤姆半是不耐烦半是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然后从中挑了一张,扫了眼牌面后插回牌叠中。
“你该把这副态度收收了——还记得上次给‘手指’的那家伙吗,他还有活儿,想让咱们干。”
“老板不会开心的,汤姆,”罗可轻声说道,“上次我是看你的面子。”
“那就再看一回,当我欠你的,老朋友。”
罗可没有回答。他聚精会神将纸牌分为两叠,拿起左边那堆最顶上一张,摊开在桌面。
“这是你选的那张吗?”
“得了吧,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再说你那套把戏我早就看腻了。”
“原来你早就厌倦我了,汤米,”罗可作出一副心碎神色,“早知道我就该换个新搭档了。”
“别闹了,”汤姆在桌上俯下身来,软帽檐下的眼睛灼灼盯住他,“干,还是不干?”
罗可低头凝视桌面上的那张纸牌——二维人物毫无生气的眼睛也凝视着他——“我什么时候畏惧过挑战呀,老朋友?”他甜甜笑道。
有件事说对了,门萨确实不擅于保安工作。诚然,他高大结实,神情也够冷漠英俊——但他就是缺少那么一种气质。他看上去是会帮邻居照看金丝雀的那种人。罗可越是观察他,越是想要叹息。周二一天都不很顺利,客人们专情于老虎机与在旁观看,这叫桌台上的人没太多手段可供施展。然而,门萨在那天受到的责骂令他们的不痛快都有些相形见绌了。他们的经理汤普森有一次甚至将男人叫到后台去谈话。他们都知道对门萨这样的状况来说,“谈话”意味着什么。
那家伙回来时额角破了,正往外渗血。一个服务生偷偷塞给他一块纸巾,他低声道了谢,走回自己位置。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罗可,当然。
“跟。”坐在他左手侧的胖子清了清嗓子,故作悠闲地说道。“跟牌。”罗可对他微笑,“玩家到此下注结束。”
牌底犹如帷幕,揭露一场纵情表演,又一次,胖子敞怀大笑,旁边穿西装的男人却唉声叹气起来。同赢钱的还有一个小心翼翼、每次只押最低价码的中年男人,他将换来的筹码匆匆揣进口袋,快步离开了。胖子在桌旁坐了一会儿,对罗可说着运气和三女神一类的东西。随后,他说自己要来一杯威士忌,便下了桌,像个俄罗斯木偶一样摇摇晃晃走向吧台。
罗可深深呼吸一口灼热的空气——他并不饥饿,但突然觉得胃里仿佛空了一块儿。幸好,口袋里有未吃完的巧克力,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小口,视线飘向门口那边。门萨仍站在那处,比个忠诚锡兵还要笔直。
罗可很少管人家的闲事,但现在他忍不住猜想,那家伙过去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夜夜笙歌、将黑牌威士忌倒入泳池作乐的生活,他曾见过;没有鞋袜可穿、靠垃圾堆里的披萨边填肚的生活他也司空见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处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在这里行走的人们的脸也是灰色的,看不清楚面容和五官。但门萨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不,他像是落在尘土里的糖果纸,你明知道里头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忍不住被闪着亮光的颜色吸引。
过后,他送走两个酩酊大醉的年轻女孩(几乎可以肯定伪造了身份证件上的年龄),整理好耐心,抚平了领结。时间刚过八点四十,夜还长得很,他的计划是,洗手台,马丁尼,门萨。
然后他抬起头,与当晚中心思想四目相对。哦。马丁尼可以等。
他穿过两张牌桌、一颗碍事的吉祥树和又厚重又粘稠的空气走向了他。门萨两手背在身后,两眼盯在门口,他似乎因衣料紧绷微感不适,但很有教养的没有表现出来。罗可轻步潜行,几乎带着恶作剧心态,立到对方身后,过了片刻才装模作样清清喉咙。
门萨像撞到车灯前的鹿一样蹦了起来——当然啦,并没有蹦很高——但实在好玩极了。他惊魂未定地扭过头,见到罗可后涨红了起来。“呃,嗨。”他小声说。
“嗨。”
“你是……”“罗可,我在这儿工作。”罗可接过话,对方却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桌子离这里……很近。”
这一句话透露得已经够多。罗可不知道他是存心试探,还是真的坦诚至此:“我注意到你来后我们还没真正的欢迎过你。”
闻言,门萨露出了虚弱的微笑:“欢迎新人必然不是传统,是吧?”
“只是想表示友好。下班了一起喝一杯?”
“哦,谢谢,罗可先生,”门萨说,“可我不喝酒。”
“我也不爱喝酒,我喜欢甜东西。但你可以试试这里的雪莉果汁,味道棒极了,”罗可无害地笑笑,“但千万别接任何兔女郎塞给你的东西,除非你想第二天在垃圾桶醒过来,身上只剩口红印和金色亮片丁字裤。”
这话明显让男人的表情轻松起来,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我也许……”
他停住了,罗可看见他的瞳孔针尖般缩小,脸上肌肉危险地紧绷。在门萨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向那棵碍事的吉祥树后面之时,罗可脑海中浮现出极其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罗可以前没有注意到这牌桌竟然这么矮——大概是他从没有被两把格洛克逼得起身不得的经验。宾客在第一梭子弹射进天花板时杳然无声,在第二梭子弹打碎收银台玻璃时尖叫四起。罗可期望伊妮没事。然而鉴于她比谁都响的昂然叫骂,他断定她暂时无何大碍。
“老天,你们这儿就是这么一群脓包蛋?”来人哈哈大笑,听上去活像被割了喉的野狗。罗可叹了口气。
“只有三个人,”门萨蹲在他旁边,谨慎地从桌角观察着门口,“那个花衬衫走到轮盘赌的桌子去了,只要绿色头发的转过身我就能过去。”他回头然后看见罗可脸上的表情:“怎么?”
“只是你听上去……太过经验丰富了些,”罗可低声道,“用我干什么吗?”
“不,你留在这儿。”门萨果断地说道。这回罗可的脸色就没那么轻松了:“在警察来之前别想着逞英雄,小混蛋!”
“你叫警察了?”
“没有,等着吧,”罗可说着,也探头看了看那边的动静,“像我们这种街区,一个月不来这么两回都不好意思开门接客。”
“那你也没理由担心我,”门萨说着伸手到桌面上摸了起来,“你有没有什么长的、坚硬的……能当武器的东西。”
如果不是当下情景限制,罗可能开出一串荤段:“我玩德扑和21点,能给你最硬的只有5000元筹码。”
“那也行。”
罗可熟门熟路地掏出那盒花花绿绿的塑料圆片,感觉像万圣节分发奇装异服孩童们以美味糖果。门萨一手抓了一把,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会有铁做的。”
“我们不是那种店,”罗可说,“你真有把握搞定他们?”
“呃,怎么了?”
罗可瞪着他:“要知道这一星期来我们遇到最接近恐怖袭击的事件,是一个老奶奶用雨伞狠打你的头。”
“那位女士吓人极了!”门萨斥责道。
“我挺好奇的,你后来真的把她扔到街上了?”
“……我送她回家,还在路上给她买薄烤饼来着。”
罗可险些笑出声,门萨的脸似乎红了。他猛地站起疾冲,看上去就像有人那么大的黑豹扑向猎物。罗可刚刚从桌边看出去,便听到一声凄惨的大叫。
那个拿枪的疯子已经倒在地面上,像只鼻涕虫一样蜷成一团,塑料筹码洒了一地,门萨正抓住绿头发的枪口往上抬。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枪走火了。罗可很确定一排子弹将将贴着门萨的衣襟射了出去,但他力度丝毫未减,半条枪管径直撞上侵入者的鼻子。鼻骨断裂的声音似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嘈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个——那个花衬衫,好像根本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甩着一根球棒冲了过来。但门萨已经闪到一边,罗可看着对方往那傻蛋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让男人和他的同伴们堆成叠叠乐一样的形状。这回他是真的笑出了声。
金色大厅内一片死寂,几个脑袋伸了出来,惶恐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天花板上一盏巨大枝形吊灯由于方才打到轴承,此刻终于不堪重负,一声巨响落到了下方的威士忌酒架上。与此同时,他们的经理冲进房间,大叫:“这他妈都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证明,门萨不仅仅是个被迫劳工、无辜还债的可怜小孩,据悉他来自维克德城,哦不,这不只是个名字奇怪发音阴险的古怪地方,维克德城是偷窃者的朝圣坛,众叛亲离者的迦南地,罪犯梦想的最高天堂。门萨的父亲就从那儿来,很遗憾的是他不够明智,在梭哈牌桌上输掉了口袋里金钱与幸运。
罗可陪着一干服务业人员滞留清理场地,天花板上的洞一时半会儿时没法修了,经理再次痛骂了门萨一通,让他下次多管闲事前不如先将那个“笨的出奇的大脑袋”送去浸茅坑。罗可知道对方的服役期限大约也就是在无尽刑期中多加了一百年,因此不太担心。他倒是揪住了想要趁乱开溜的汤姆留下做工,对方哀声连天,被指使拿了拖把去擦洗厕所(尽管厕所屁事没有)。
他趁着无人注意,穿过两排老虎机,抄后门溜出死气沉沉的大房。后院刚清扫过垃圾,一只虎斑猫蹲在围墙上,机警注视来人,罗可伸出手指想逗逗他,那小兽却舔了舔爪子,跳下矮墙,不见了。
他信步走向旁边的小巷,星空在他头顶低语,讨论一个个缥缈潮湿的梦。他瞳孔不曾适应黑暗,因此在差点撞上另一个人时猛地一惊,对方却率先伸出手,安慰似的低声说:“嘿,嘿!是我”
罗可眨着眼睛,感觉阴影一点点漏进眼角,形成模糊轮廓,他先从那声音认了出来。“你在这儿干嘛?”他学着对方放低声音,感觉像避着校长在角落偷偷抽烟的青少年。
“出来透透气,”门萨说,“何况杰科先生好像见到我就要心脏病发作。”
罗可轻笑起来:“我倒觉得他挺喜欢你的。”“哦,他可不喜欢我,但也在意料之中啦。”门萨含糊地说,似乎并不关心,手中摆弄着什么东西。罗可这才发现他嘴角叼着一根香烟。
“你抽烟?”
“你不抽烟?”
门萨低着头问,眼睫半垂,将打火机凑近嘴边;橙色的光焰腾起时,他翠绿的虹膜里罩上一层金雾,如同融化琥珀般流动。随后火熄了,他的脸孔重又回到黑暗里。但那只让罗可感到一阵隐秘的冲动咬住脊骨,他已经半硬了,所幸小巷里光线晦暗,门萨大概不会发觉。
他说:“我不喜欢烟草,那……很苦。”
对方歪了歪头,似乎没料到这一答案。“啊,对了,你爱吃甜东西。”他恍然大悟地说,在这昏暗的光线中笑了起来;笑容里没什么恶意,似乎只单纯觉得有趣。
罗可浅浅笑了:“你真的从维克德城来?”
“我在那里长大,”门萨的嘴唇轻轻包裹在滤嘴上,一下,“那里的人们都很好,对我也很好。”
除了他的父亲。罗可心知这一点,然而并不愿在此提起。门萨并没注意到这个,转而问起罗可的家乡。罗可有点想告诉他“神庭”就是他的伊甸,他在这里打牌,赌博,行骗,学会了一切,做过了一切。但他最后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我在这里长大。”
“哦。”门萨点点头,不再说话了,闷头吞云吐雾;他的动作小心,刻意不让烟气飘往罗可这边。罗可感到有些好笑,说:“给我也来一根。”
“什么?”门萨抬头看他。
“我不喜欢,不代表我不会抽,”罗可朝他伸出手,“经过刚才那个,我感觉自己迫切需要来点刺激的。”
“哦、哦,好的。”门萨从口袋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他低头想拿打火机,但罗可已经凑过去。黑暗里他们的呼吸在缥缈的烟雾里缠绕,热度只有一刻,罗可却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太热,太接近。他将嘴中烟头凑上门萨的火光,燃起刹那,对方眼中熔石几近溢出,罗可恍惚中想只消探出舌尖,便能品尝到他滚烫的虹膜。
他退了回去,门萨看了看他,又低下头了,神情有些赧然。罗可心中暗笑,说:“你知道——我们的老板,在你把钱还完之前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我知道,”门萨说,“我不在乎。”
罗可本可以轻巧戳破那个谎言。但他只是将烟头按灭在肮脏的墙砖上,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门萨的脸。
“把那眼镜摘了。”
“为什么。”
“那让你看起来像个乖小孩。相信我,你不会想让所有想打坏你那口漂亮牙齿的人怀抱这种想法的。”
门萨没有回答。罗可走向巷子尽头,指尖仍萦绕烟灰的苦味,他没有回头,也无从知道对方是否在背后看着他。该死。他对自己说。该死。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门萨来上班时仍戴着眼镜。他一直戴着。
“如果你确实有兴趣的话,就该去约那可怜人。”
汤姆将两条腿横在员工休息室——一间长九米、宽八米的绿色地下室——唯一一架长沙发的扶手上,沙发丑陋无极,覆盖着酱紫色天鹅绒。从九月初,他便突然消失,过一阵子又悄无声息出现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从袋子里吃着洋芋片,对罗可的生活评头论足。
“这是休息时间,拜托放我一马。”罗可好脾气地说道,眼睛紧盯着半张报纸背后的填字游戏。汤姆发出了那像鸭子一样粗哑的笑声。
“这是什么愚蠢的‘不问不说’原则吗?”他边嚼碎薯片边说,“我从不知道你恐同。”
“我更害怕笨瓜,比如你,”罗可说,“猫王在1972发行的专辑是什么名字?”
汤姆没得及回答。“《祂触动我》,”门萨从活板门那儿下来了,衬衫袖子挽至肘部,“嗨,汤姆。”
“晚上好,伙计。”汤姆懒洋洋地抬了抬手。门萨看了看他和那条被占据的沙发,选择走到罗可旁边:“我能坐下吗?”
“当然,亲爱的。”罗可快活地说,他刚刚完成了所有的竖行,转而向横排进攻。门萨先去倒了些柠檬水,将其中一杯放到罗可的报纸旁边。他甚至给汤姆也倒了一杯。随后他坐下来,双手握着杯子,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放轻松些,门萨,”汤姆从后面说道,“要洋芋片吗?”
“不了,谢谢。”
“明智的选择,膨化食品会毁了你,它们会让你的血管里充满油脂,最后像只癞蛤蟆一样炸开,”汤姆塞得满嘴鼓鼓囊囊的,说,“你知道垃圾场的菲林吗?不知道?罗可,我能给他讲垃圾场的菲林的故事吗。”
“别听他的,门萨,他的话还没癞蛤蟆可信。”罗可平静地说。但门萨已经开口问:“那是什么?”可能是出于礼貌。汤姆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地方还没建起来,只是一个垃圾处理厂,整个城里的垃圾、污水通过卡车和管道运到这里来。但有一次,那卡车运来了别的东西,一个婴儿被他的老爹老娘遗弃,抛在卡车上,可能是想让搅拌机把他给搅了。可是当然啦,那个婴儿奇迹般地掉了出去,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他就是活下来了,并且长大成人。他一直待在那垃圾场里,靠吃老鼠和腐烂的食物过活。晚上的时候他就睡在成山的垃圾里头,别人都不知道他在这里,他们还以为这地方进了狼或者什么大型动物哩。
“但是后来,那孩子就开始改变了——他开始吃人,或许老鼠、蟑螂和猫什么的满足不了他了,他想要些更大、更新鲜的东西。那个垃圾场原先是有守卫的,一个老头,无依无靠,别人都说他是疯子,因为他总是嚷嚷着这个地方有魔鬼。
“不久之后他就不见了,政府不在意,以为他老死在了什么地方,就派了新守卫过去,可同样不见踪影。运送垃圾的卡车在场地里停滞,司机却不知去向。你想想,那么多的垃圾,没人能看见藏在其中的骨头,从尸体里流出来的血。
“直到一年后才有人发现他,司机们都不敢自己开车进入,于是都搭伙上班,那家伙也就没法动手。但有一天晚上,月亮又圆又大,几个晚班的工人在成堆的塑料和厨余里看见了,那个人影全身长满了水泡,似乎流着脓水,就像只巨大的癞蛤蟆——”
“如果你这么有闲心在这儿讲恐怖故事的话,不如先去理一理自己的账单,”罗可及时打断了他,“你不该把账单地址填到我家来的。”
“得了吧,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对方撇了撇嘴,似乎对罗可破坏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刻这一举动颇有微词。门萨握着水杯的指关节已经发白了。
“那人后来死了吗?”他问道。汤姆耸了耸肩:“谁知道,这只是个故事。”他见到门萨这幅情状,好心递来铝箔袋:“洋芋片?”
他俩都谨慎选择了拒绝。罗可清了清喉咙,说:“经理一会儿会来查班,你最好在他看见你以前回去。”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对你们搞破坏,”汤姆站了起来,将空薯片袋揉成一团,向垃圾桶做个抛投。纸团在边沿弹开了,他哼了一声,在经过桌边时拍了拍罗可的肩膀:“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事。”
“别再把账单寄到我家。”罗可回敬道。小个子男人笑着爬上梯子。活板门发出一声轻响。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门萨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否该发表议论。“他就是一混蛋,别在意,”罗可安抚他说,“那垃圾场故事是我们这里骗小孩睡觉的睡前故事,这赌场之前是个脱衣舞俱乐部,后来老板嗑药被抓了。”
门萨点点头,说:“汤姆似乎不常在这儿露面。”
“他不该露面。他是我们的‘特聘’员工,平常在场里装成顾客。他不能表现得和我们太熟络。”
“他挺有意思的。”
“是啊。你知道吗,从他寄给我的账单里居然包括口塞、马鞍和‘黄金十分钟’,”罗可边说边写下最后几行(“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和“拿长扫把、黑猫、火焰和舞蹈:女巫”),“我都不想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
“我想这里应该是无齿翼龙,”门萨在一旁指出,“这样字数就合上了。”
罗可向他道谢并改正过来。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让人迷惑不清”指的是“幻觉”还是“错觉”。最后,每个单词都好好待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罗可满意的抬起头,对着门萨露出笑容。对方正温和地看着他。
那个问题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下班以后去喝一杯?”
门萨盯着他,有些惊讶,随后笑了:“只要这次没有拿机关枪的歹徒出来闹事。”
一阵奇异而愉悦的情感顺着他的血管游下,鸟儿般在他胸膛唱起歌来。“噢,亲爱的,”他眨眨眼睛,“我向你保证。”
罗可发现,同门萨说话十分容易。他好像对你说的任何东西都有兴趣,低着头,像只温顺的巨犬,安安静静听着。如果换做别人,大概总会让人觉出假装之意,但门萨的姿态神奇的真诚,毫无伪态。
他们度过了极为愉快的几个喝酒的晚上——大部分时候罗可在说,门萨听着,但经过一番努力,他还是设法从对方口中撬出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他母亲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他并非天生高个,据他原话,“到17岁以后才像韭葱一样疯长以来”;他最喜欢的电影是一部奇怪的科幻恐怖片,罗可从没听说过,但他却热烈地要他去看;他不喜欢花生,并非过敏,只是不喜欢那东西的味道。
还有,他没有同任何人交往。
罗可和平常一样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而门萨立刻轻笑了起来:“不,还没有——曾经有过,但她甩了我。”吧台的灯光暧昧晦暗,他的脸有些发红,之前罗可借兴叫了些金酒给他俩。罗可将玻璃杯放置嘴边,但没有喝,感觉玻璃的寒气浸入下唇。
“艾丽莎很喜欢你,”他说,“她之前和我提过。”
“那位戴兔耳朵的小姐吗?”门萨说,“她没跟我说过话啊。”
“她挺可爱的,是不是?”
门萨只是喝了些酒。罗可转过头去看他,那双绿眼隐在阴影之后。但他的耳朵发红——经过这些时候的观察,罗可知道那是什么的表示。
他说:“你喜欢魔术吗,门萨?”
“呃,我想是的?”对方和他视线相对,笑容在他嘴角集聚:“那么你会喜欢这个的——看着我。”
他拿出随身牌叠,在吧台磕磕,单手洗好。门萨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不曾移开目光。
他将那一叠牌在对方面前扇形展开:“选一张,但别告诉我。”
门萨犹豫片刻,随后点头,告诉他已经选好。他又将那牌洗了一遍,说:“平时这时候该让你吻这纸牌一口,但你大概不会情愿,那么笑一下就好了。”
对方依言露出微笑,罗可跟着弯起唇角:“如果我选对了,那么你就要和我出去吃饭,我来选地方。”他不管男人脸上讶异,自顾自将一张纸牌夹在指间,问出那个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告诉我,亲爱的,你刚才选出的是否是这一张?”
艾丽莎至少说对了一点。事实上,他们并未交谈过,罗可只在无意间听到女孩们的谈话。他们平时互不干涉,装作彼此都不存在于同个空间之中。罗可从卫生间出来时看见艾丽莎正和她的女伴修饰妆容,见他来到,未有任何表示。
他弯下腰洗手,女孩却在这时说起话来。
“你说的不错,那新来的模样挺讨人喜欢。”
“他看着根截长木头似的。”
“他确实很高,是不是,”她对着竖在公共洗手台的肮脏阔镜前补画眼线,旁边的金发兔女郎使劲正撕扯蓬蓬裙摆上一根线头,“我有经验——长手长脚的男人那话儿往往短不了。”
“你会和他上床啰?”另个女孩边笑边说。艾丽莎嘟起嘴来:“我可比这要有追求的多。”
罗可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纸,细细擦干手,装作没在倾听这场对话。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凹凸不平的光面使他的脸孔扭曲作怪。
他走到那金发女孩面前:“让我来吧。”他边说边伸出手去,干净利落地扯断了那一小根丝线。金发女郎懒洋洋道了声谢。艾丽莎用余光飞给他一眼。
“但如果是我,就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在上面,”她声音冷硬地说道,“你救不回急于溺水的人。”
他们选定的餐馆距中心区不远,离“神庭”两个街区之隔,灯影突然沉落,只有马路行车偶然经过,投下拉长的光束。天色欲晚,沿街点亮橱窗,如同绽放金色花朵。他们并肩走至餐馆门口,同接待的侍者确定预约,最后被引至靠窗一张小桌落座。
正值晚餐时间,店内弥漫着饭菜欣人的香气,空间不大,但气氛轻快温暖。罗可很快定下当季的煎小羊排配土豆泥,门萨则要了鲈鱼作为主菜。侍者接单后对他们表示歉意,因客人较多,上菜速度也不得不随之减慢。
罗可笑着说无妨,多些谈话,当开胃菜,他觉得这样不错。侍者离开后,他转向门萨说:“我擅自叫了酒,希望你喜欢干白。”
“我怎样都好。”门萨看着他,露出小小的笑容。罗可竭力忍住在桌下将足踝蹭上对方小腿的冲动。
“他们这里的甜点味道很好,”他边摆弄叉子边说道,“核桃派更是一流——可惜今天没有。”
“没关系,”门萨说,“也许下次我带些自己烤的曲奇来给你尝尝?”
“你会做饭?”
“不,不……只是烘焙,做正经菜我从来不太行,上回还把半打鸡翅弄焦了,楼下的猫都不愿吃。”对方露出苦笑,罗可被他的表情逗乐了:“我厨艺的最高水平就是用微波炉弄热方便食品,但我向你保证汤姆比任何人都糟糕,他曾经用烘豆和牛蒡一类的东西弄了个杂烩菜出来,凯特吃过以后腹泻了一天。”
“凯特是那位短发女士,”门萨说,“你们是朋友?”
罗可装作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可别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理当维持地下。”
对方轻轻笑着,眼角漾起柔和的纹路。细细密密的嗡鸣像温暖的蜂群包裹他们,足尖在桌下若有若无触碰。突然间,他的胸膛里好像吹起一只气球,胀得越来越满,就要飞上高空。
食物上桌的速度比他们所想的要快。用餐时两人都十分安静,偶尔,只是偶尔,会在抬头之际撞上目光,罗可付以一笑,门萨却有些脸红似的,匆匆忙忙低下头去分解鲈鱼。
餐至半途,罗可对门萨的沙拉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同他交换了那盏番茄汤。门萨说到小时朋友对番茄过敏,曾因误食薯片而胀成圆球。据他说那可怜孩子的脸就像个狒狒屁股一样。
从他谈起那些事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对那座城镇厌恶的意味,罗可不知这是愚蠢或是天真,或许两者皆有。门萨吃东西的模样极其普通,并不想旁人所会肖想的、如饿犬扑食般大快朵颐,但也算不上什么骑士姿态。他只是像其他任何人一样,认真享受自己的食物。投入其中的享受意味或许比不上罗可,但说实在的,于此方面,极少有人比得上罗可。
甜点是酒渍果酱布丁和苹果挞。浇布丁的树莓酱中加入了朗姆酒和肉桂,触到舌尖便即刻化开。罗可为这美味冲击几乎掉泪。门萨见状,分了些水果挞给他,牛油与蛋奶交融的滋味确实无与伦比,苹果饯的甜度也恰到好处。两人用完饱足一餐,互相看看,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离开餐馆以后,他们沿着东十字街长长的下坡道缓缓散步,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拖着长长光轨的轿车驶过他们身旁。
“你家住在哪里?”门萨突然问道,他将大半张脸藏在深绿色围巾中,罗可只能自偶尔的灯光中看见他闪烁的绿眼睛。他微笑起来:“你想上去喝杯咖啡吗?”
“不,呃,我很乐意,但我不是这个意思,”门萨有些拘谨地说,“我想,也许我应该送你回家。”
“我们都有老二,”罗可指出,“没必要非得一个遛另一个回家。”
“哦,哦,”对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看这么个高大的家伙红脸还是件挺新鲜的事情,“抱歉,罗可先生……我只是看书上说该这么做。”
罗可看着他,咬住嘴唇,默不作声。过了半晌,门萨扭过脸来。
“我是说,这是个约会,对么?”他有些不确定、有些期待地说着,镜片后那两颗绿石如金翠,在人造的烈日下熠熠生光。罗可屏住呼吸,然后说,过来。
他拽住门萨的围巾将他按进一个急促的吻里,他们的嘴唇在冬日寒气中湿润地交缠,白雾从细小呻吟里漏出,消散在路灯光下。
他和门萨最终在离他家一个街区之外分手。门萨礼貌地同他道别,笑容却足够亲热狎昵。随后,他转身离开。罗可站立原地,目送他瘦长的背影,周遭的流光,使得他的身影格外沉默、毫不惹眼。他也从不是什么惹眼的人类。然而,罗可站在那里很久,直到双腿因寒气失去知觉,他才缓缓向家迈开脚步。
他的指甲一直掐在掌心,尖锐的疼痛混着麻木的暖意。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这奇怪的蠢人生趣了,他没有拆解他,恰恰相反,门萨已经将自己坦坦白白敞开在他面前,他直露的思绪,他美丽的眼睛,他坚韧的骨骼,他安静的、脆弱的、羞涩的心(被罗可碰触时,它还会轻轻跳动一下),没有什么可以变化与量度的,但对于罗可来说,他又比宇宙、金钱骗局和54张纸牌更为神秘玄妙,比千万个人、千万个陈腐的来来去去的生命更令他着迷。
他爱上他了。
ACE OF HEARTS
这种感觉有些特别——当你看着一个人,你是否觉得心脏发抖、如同风中落叶,言语和思绪是否从你大脑中溪水样流走,五颜六色的星星在眼前裂开成千万碎片;你是否会贪婪着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斟酌说出口的所有字句,期望他不会注意到你的失态,你的不安定,又期望他能抬起头,看看你。
罗可掌控全局,以全然旁观者的姿态,戴金戒指的女人持有一个对子,一看就是官僚模样、脑满肠肥的老头除了高牌不会有更好点数,中间那个青年倒是运气颇佳,差个A便能凑齐同花,他决定推他一把,年轻人总是禁不住诱惑。
已到最后一轮,女人选择盖牌,青年盯着自己的牌面,满脸通红,似乎孤注一掷,将纸片亮出。罗可亮了牌,视线飘向正门边,果不其然,同花。青年喜滋滋地又压上一把筹码。
门萨正在执勤。自从上次意外事故,分给他的工作时间也“意外”增加了不少,罗可乐见其成,起码他能从最佳角度欣赏对方的屁股。他低头洗牌,对年轻人露出微笑:“您玩得十分出色。”
“我是新手,或许是运气好吧。”对方搓着手说道。罗可耸耸一边肩膀:“我很少相信运气——也许在它们消磨光之前撤手比较好。”
“得了吧,你嫉妒我要把你的钱全赢走了,”对方哈哈笑了起来,“我妈妈说我是她的幸运星!”
罗可保持着微笑,低头洗牌。
下一轮,青年又大获全胜。在开出同花顺的时候他简直不能相信,大叫着亲吻前来送酒的女郎脸颊。罗可在围观者的赞叹声中无奈地说:“好吧,也许你确实是个幸运星。”
他不紧不慢将筹码堆积,欢呼和大笑像节日彩花般围绕他们,轻飘飘的、金灿灿的泡沫将一切推向狂欢的浪巅。“不,不,跟牌!”“这一次悬呀,老兄!”“哎,看他那小山似的筹码!”年轻人转头朝着莫名喜悦的人群喊:“下一轮我请你们喝香槟!”
密密麻麻的肚子和胳膊挡住了罗可的视线,他被厚实荷官西服覆盖的肢体已经布满汗水,但他甚至不能伸出手去松松自己的领子。又一张牌,又一块砖垒堆叠,香槟喷薄,鼓励的话语漂浮,罗可凝望这热烈天国,伸指轻触。这就足矣。热闹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人群渐渐平息下去,纸牌王国倾覆。
那天直到凌晨两点半、最后一个客人被半掺半扶出去,耀目的白日灯光渐次暗下之际,他仍保持着高涨的愉快心情。留下清扫的小女生已经跑出去和男友讲电话,空旷大厅只剩他一个人。他活动肩膀和手臂,从一日端坐的疲惫中解放出来,而后开始将散落的椅子摆回桌面。
“今天人真不少,是不是?”
门萨从他身后走过来,学着他将椅子放好。他刚刚劝说一位酒醉不满的客人停止在公共场所解开裤带,并把对方以最高限度的礼貌姿态送了出去。他对付这些家伙倒是别有一套办法,罗可说不上赞同,但觉得他特别讨人喜欢。
“待会儿有什么打算?”他随口问道,为对方整了整衣领。门萨的眼眶因缺少睡眠发红、布满疲惫血丝。他决心在放假时要带他去个清净地方好好玩玩。
“我不知道,或许回家去,”门萨答道,眼睛专注盯着他,“但要是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就陪你。”
他笑了。“那就陪着我吧。我们可以玩些游戏。”
“比如?”
拜托,他是真傻还是作假。罗可撇了撇嘴,说:“黑杰克、德扑,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玩一会儿那些愚蠢的老虎机。凯特上次教过我一个能转出同色的法子。”
门萨环顾四周,不确定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台球呢?我一直想学学。”
“当然可以,亲爱的。”罗可说着随他走至台球桌区,一盏特别刺眼的射线灯架在头顶,他想关掉,然而找不到开关。
“我知道一些基本的,比如要用白球打其他的球,对吧?”门萨已经拿起一柄长杆,往上涂抹壳粉,抬头认真询问。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为对方讲解了些技巧规则,领着他瞄准球心。
“你来试试。”罗可说道,门萨低头观察着球的位置,仔细比对着角度。这里的空气何时变得如此灼热?门萨松开了之前扣紧的衣领,袖口也解开了,看上去轻松自在。
他盯着对方的领口,那下头一抹锁骨显得格外刺眼,沿着胸线往下,如同一个高热的梦。门萨舔了舔嘴唇,弯下身将杆头对准红球,罗可随意看了一眼,料定他不能中。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红球旋转着撞上桌壁。门萨抬起头苦笑。
“打球不像打人,大个子,”罗可教育道,“肩膀别绷得那么紧,不容易着力。”
“我知道,我知道。”门萨说着把杆放下,脸有点红了。罗可看着,心里有种暖乎乎、像是烘热了的棉花糖一样的感觉。他拿起手里的杆子,涂上壳粉:“过来,我来更正你的姿势。”
对方闻言乖乖过来。尽管平日里他几下就能打翻二十个男人,在朋友们面前还是温顺得像只小狗。罗可递给他球杆,让他弯腰。
他嘴上说了几个常犯的错误,手放在对方大臂肌腱上方。若是只看门萨消瘦、安静的外貌,大概不能料到他身体中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那副厚重的眼镜之后必是个神明。他将另只手臂环上对方肩背,假装没注意身下肌群突然的紧张。门萨的身体很热。罗可漫不经心想。他凑在门萨耳边,轻声说:“现在。”
黑球如矢箭般飞往对面,在边沿弹回,准确无误落入网中。罗可笑了。这一刻,他注意到门萨的耳郭通红,侧脸的线条僵硬。他没说话。他也没有。
有那么一秒,他想要抽身离开,就像以前他无数次所做的那样。不要麻烦,不要多余的旁枝末节。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一小块通红的皮肤。男人惊讶地喘息了一声,想要扭过身来。罗可搂住了他的脖颈,这回用上牙齿,啮咬软骨,呼着热气。他的手划向前面,覆上对方脖颈到锁骨,紧接着,他亲吻门萨的脸颊。
门萨终于回过头来——不知为何,他闭上了眼,嘴唇却迎上他的亲吻。一开始有些尴尬,柔软却潮湿,门萨的下唇饱满,罗可吸吮着,一点舌尖舔进嘴唇;对方的手十分让人安心地托住他的后脑,他们的胸膛贴到了一起,心脏在两头跳荡。
他的舌头像条柔软的鱼,亲吻时出了一点响动,门萨喉咙里呻吟着,听上去急切又无助,他想要,他想要,一如罗可多日来的渴求。罗可觉得头颅里装了一台蜂鸣器,嗡嗡嗡不住鸣响,头脑晕胀。嘴唇亲得肿了,又被咬得发痒,分开时舌尖连出一丝唾液来,门萨还闭着眼,颧骨上一抹红潮。罗可几乎窒住呼吸,又在他下巴咬了一口。
他想要说些什么——什么都好,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这该死的令人昏醉的——“那么我先走啦,罗可先生!”
他俩同时惊得回过头去,罗可飞快站开一旁。是那个负责清扫的女孩儿,她好像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欢快地跳跃着出了大门。罗可斗胆抬眼望向门萨,对方脸色仍然潮红,不知怎的,似乎看起来挺失望的样子。
他看着他,突然有了主意。“员工休息室现在没有人,”他飞快地说道,“你先过去,我很快就到。”
门萨怔怔的看着他,最终,表示信任的那一边占了上风,男人点点头,离去了。罗可马上走向大门的方向,他越走越快,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满脑子只有一个眼下最为迫切的念头:街角那家21小时超市最好有该死的避孕套。
几周后,汤姆看着他从酒杯里拈起一枚橄榄,放入口中咀嚼。这时正值圣诞假期的末尾,他们按惯例早一天回来收拾场地。门萨和其他人一起在上面整理酒杯,汤姆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透过众人间隙对他使个眼神,于是他借口出去,来到后院旁的小巷深处,手中还拿着之前巴尼调给他的那杯马丁尼。
“又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说道,外面很冷,他仅穿一件夹克,着实有些吃不消。
“还能有什么事,”汤姆有些暴躁地说道,他平时很少露出这种状态,“听着,老兄,最近我觉得有些不对头。”
“什么不对头?”
“那边的态度挺奇怪,我不知道,我听见有人说关于偷钱什么的事情,我直觉不太好,罗可,真的。”
“嘿,嘿,”他抬起手试图安抚对方,“没事的,汤姆,你真的听到他们这么说?”
“是啊,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哦,老兄,我不知道,也许这事儿不对,也许我们是时候退出——”
“不能是现在,你自己也知道的。”
对方安静了下来,在黑暗中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在说什么?”
“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们越轨只会显得更可疑,”罗可说,感觉寒气越来越阴冷地侵入他的骨头,“更何况我们从来没做过什么错事,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别担心,好吗?”
他想递过手中那杯酒让汤姆稳定心神,但对方脸色惨白地笑着,表示不必。“说的对,我们没做什么错事,”他虚弱的说道,“我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有点蠢了。”
“很惊讶你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罗可说着将酒杯收回唇边,抿了一口,酒水冰冷了他的喉咙,却在他胃里烧起一团火来。他漫不经心,又开始想起门萨来。
“所以,这边最近怎么样?”汤姆问道,“很久没听那个混账老头对我瞎嚷嚷,感觉着实怀念。”
“经理也十分想念你。”罗可微笑说道。
“你和那眼睛仔呢?他还没摆脱你吗?”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有些得意地说道,“他上周给我做了他妈妈拿手的核桃派。”
“怪不得你一副恶心的快活样,”汤姆上下打量着他,“你胖了几磅?那腰带快撑不住你的体重了吧。”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罗可却已经踩着残雪往回走去了,后院明亮的灯光出现在视野角落,汤姆突然在后面叫:“很高兴看到你这么快活,罗可!”
他摆了摆手。我也很高兴。他本想这么说,但最终只是回应:“谢啦!”
这种感觉有些特别——当你看着一个人,你是否注意到你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近只一指、有时却如宇宙另端般陌生遥远,你是否意识到时光流逝、青春不再,白发和皱纹终会添上那张你深爱的脸孔,而这一秒太过短暂,你恨不得让它无限拉长直至永恒;你是否会被突如其来的恐惧袭上,恐惧你们终会老去,生病,忘掉过去,无法行走甚至自己呼吸,或者,有一天你们将被比那更大、更沉重的东西分离。
当身体抽搐的轻响、暴雨般绝望的呼声从场中褪去之时,罗可首先想起的是门萨头一次来他家的那个晚上。不是他俩初夜、避孕套的包装不慎破裂引起一阵大笑的时刻,不是在日内瓦湖边他们慢慢亲吻、在暮色中低喃爱语的时刻,不是和汤姆还有凯特在员工休息室里玩牌、彼此默默不语只偶尔交换温柔目光的时刻。不,他想起的是那个寻常的、算不上多么甜蜜多么完美的四月夜晚,他们提着影碟和外卖穿过街巷,进入那所摇摇欲坠的公寓楼中。楼下的换了音乐——某种贝司和叫床混合的金属乐声。当他把门萨沿着楼梯往上领、将言语踏碎在台阶间的时候,对方似乎有些尴尬。
“我本来想买些饮料,但最近冰箱坏了,”他轻松地说道,一步跨上两个台阶,“没冰块的可乐喝上去就像马尿一样。”
“我觉得还好,”门萨说,“小时候我妈给我煮过姜汁可乐。”
“好喝吗?”
“喔,可怕极了。”对方笑了笑,罗可从高一层的扶手空隙间快速的瞥了他一眼。这天门萨穿着衬衫配无袖毛衣,看上去活像个中学老师,但无所谓,罗可只想看见那身衣服从他身上层层剥除的样子。
他们来到罗可家门前,罗可在兜里翻找钥匙,感觉对方高大的身形几乎从后面整个罩住自己。“怎么了?”他回过头,却落入一个轻如燕羽的吻中。“没什么。”当他们分开后,门萨这么说道。开门的整个过程中,他脸上都忍不住挂着微笑。
室内安静,有些微凌乱,但不到要先捂住对方眼睛数123的程度。罗可将袋子扔在茶几上,走去打开窗户,让温暖的晚风徐徐贯入。
门萨却已经坐在床垫上,迫不及待地从袋子中掏出几盒影碟:“我们该先看哪个?《太空虫族》还是《死亡的终结》?”
“按你喜欢的来就好。”罗可说道,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抓起一袋薯片扯开包装。他当然没有告诉门萨——房中唯一一台电视是他一周前专程买回来的,他还叫了汤姆充作苦力,作为对方将账单地址“不小心填错”的惩罚。汤姆一路大呼小叫,声称到目的地后命都没了半条,罗可不得不给他小费好打发他走。
门萨最终选择了《太空虫族》,高兴地跑去摆弄影碟机。罗可懒洋洋盯着他的背影,为他们只能在床上进行电影而不是性爱马拉松感到些许布满。这时,门萨已经回来了,扭头说:“你会喜欢这一部的,我保证!”
罗可笑着点头。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们互相依偎着,将零食送入对方口中,观赏屏幕上奇怪的外星怪物大战。这部片子似乎讲的是地球应对嗜血虫族侵犯的,有许多老式的特效场景,片中主人公还爱上了敌军的公主,最后在悲壮音乐中将枪口对准爱人眉心。
“我以为会是个大团圆结局。”片尾字幕出后,罗可有些惊讶地说道,他刚才看得确实非常入神。
“人类确实胜利了呀,”门萨解释道,“斯坦利和公主两情相悦,但他们之间的确相差太多了。”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喜欢大团圆结局。”
“我当然喜欢,不过这是电影,悲剧应该算是艺术表现之一?”
“很有意思,”罗可评价道,“接下来是什么?”
在第四部电影的中途,罗可的头顶感到一阵间断而轻柔的触碰,他小心抬头,发现对方已经沉沉睡去,眼镜半挂在鼻梁上。他就那么注视着门萨的睡脸好一阵子,然后回过头去,继续看那部演到一半的老电影。
门萨坐在他的斜前方,三个人将他扇形环绕,一个危险的半圆。他强迫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在乎。“如果有什么不满的,您尽可以跟我说呀。”他圆滑地说道。对面一头刺猬式短发的男人露齿而笑。
“我们合作有多长时间了,先生?”那个男人——菲利普——问,“三年半了,或许四年?告诉我,在之前的工作之中,有发生什么让你感到特别不快的事情吗?”
“不,不,我想没有。”
菲利普凑近了过来,他有双鼬鼠般狡猾的小眼睛:“那么,你知道现在你面临的是什么问题吗。”
“听我说,菲利普先生——”
“你和小汤米偷了我的钱,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在我眼睛下面做手脚,还妄想着不会被发现。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的喉咙中仿佛流进了熔化的铅水。汤姆。该死的。“不管您听到了什么,我保证——”
“你往外拿了,就必须往里还回来,这是规矩,老弟。”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银行账号和保险箱密码。”
“不,不,不是那个,”菲利普开口道,以那种特有的慢悠悠、知道自己才是一切主宰的语气,“我们都知道你最擅长什么,先生。”
他将下巴往旁边指了指,衬绿色天鹅绒牌桌上,散落纸牌如鲜血挥洒,罗可笑了一声。
“你觉得这很愚蠢吗?”菲利普说,“我知道,你是这一方面的大师,戴着你金碧辉煌的小钻石王冠,我说的对吗?可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先生,为何要玩些我们都知道结局的游戏,毕竟,人生正是因为未知才如此有趣。”
他说着举起他手中那把枪的枪口——门萨发出闷窒的喊叫,挣扎着想向前挣动,旁边人的手始终按在他的肩膀上——那是把很不起眼的枪,老式左轮,皮质枪托,经过长久磨蚀的金属在灯光下闪着喑哑的光泽。菲利普将弹膛推开,向罗可展示了一下,是空的。
而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同样特意展示了一下,然后推进那空膛之中,合好,拇指用力一弹,弹膛转了起来,活像狂欢节上的幸运彩球机一样。
“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菲利普轻飘飘、甜腻腻地说道,“我俩玩21点,如果你输了,”他说着将枪口指向门萨的头,“就往他眼睛中间打一下。但如果你赢了,”他又把枪口转了回来,直对额头,毫无感情,“就往你漂亮的眼睛里打两下。”
罗可看着他。门萨在一旁,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他的注意并不在对方那里。“一直到枪响?”
“一直到枪响。”
血液和肢体围绕着他们,注视着他们,提醒着他们。老弗兰克的酒壶碎了,浓烈的白兰地气味伴着脑浆的腥臭,他却突然清醒过来。
“你明白的挺快,聪明孩子。”菲利普说。
“无论活下来那个是谁,你都必须放他走。”罗可的眼睛一眨不眨。门萨已经停止了挣扎。他看着他。他们都看着他。菲利普似乎是觉得他愚蠢或是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他听见自己说:“那么,下注吧。”
纸牌,是一种艺术。
罗可很久以前就明白这点。每个点、每个数字,都是一门晦涩难解的语言,手掌大小的方形纸片之上,无数人作此舞蹈,或许跌断颈柱,葬送一生,也有的将它变成金钱、爱情、生命。人们想要解读却迷失自我,想要攫取却白白失去。纸牌是一个人所拥有的一生。
曾经,他熟悉这些牌叠如熟悉自己身体,手指和眼睛都不能比它们更加轻灵。他用这东西换来自己衣食无忧的半生,换来信任与欺骗,换来太多他不能有而偏偏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某些角度来说,他用纸牌换来了门萨。
菲利普善于玩牌。甫一上手他便明白了这一点,干这一行的多半会玩这个,无论出于娱乐或是威胁挖出一个人的眼睛。菲利普出牌像是牌叠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他始终不慌不忙笑着,只在说“拿”或是“停”的时候出声。罗可的手心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心却像在海上航行八十一天的桅杆,没有什么可以撼动。
第一局,罗可赢了。菲利普除了点点头以外没有任何表示。门萨再次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喊叫声。
“履行你的诺言。”罗可只是这么说。
面对枪口,他突然想起汤姆曾说过的那个愚蠢故事,垃圾场里的菲林。在月光下,那些将死之人看到那可怖的食人怪物之时,是否也是现今一般心情?他仍在想着,对方却已经扣动扳机。
一声轻响。罗可眨了眨眼。
“哎呀。”菲利普说,然后又扣动一下。
大厅里的光线从未这般亮过,他一阵晕眩,金色与白色的光斑在他眼底交替出现,他不得不握紧了拳头,让指甲嵌入肌肤。这感觉如同已在天国游了一遭,而复又被召往人间。在刺痛之中,菲利普笑道:“看来还得接着玩呀,老弟。”
警察不知何时会来。罗可伸手发牌时清楚地意识到。或许永远都不回来,或许整个警局都已经被他们搞定了。外面也许有人听见动静,但决计不会进来。他冒险将头往门萨那边偏了几公分,只为能从眼角看见对方的举动。门萨也正看着他,一动不动。他不曾移开目光。
菲利普开始拿牌,周遭一切安静,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红色,黑色,那颜色刺痛了他的眼。他计算出自己至少还需要8点。8点。门萨的生日在8月,他喜欢草莓蛋糕,重奶油,但不要花生碎。
门萨仍然看着他。透过眼角的青肿,他的目光出奇地冷静。“拿牌。”菲利普叫道。他又摸了一张。6点。
相信我。门萨的眼睛说。
“你知道,”菲利普边看着自己手中的牌边说,“我曾经对付过像你们一样的小孩儿,年轻气盛,以为占一点小便宜、偷鸡摸狗不会受人注意,太自我中心。你们觉得自己厉害,但我不那么觉得,先生。你们或许挺聪明,但始终欠缺一种东西。”
他抬起头,那双冷厉的小眼睛看着罗可:“你知道你们缺的是什么吗?”
罗可拿了一张牌,漠然不语。于是他自顾自说下去:“忠诚,我的朋友。你们从不对彼此报以忠诚,自我中心,对吗?你们从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但我的人,他们忠诚于我,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把枪指着脑袋瓜,还被逼着玩他妈的纸牌游戏。”
“停牌。”罗可说。
“你确定吗?”菲利普问道,“别那么着急,我还没跟你说起汤姆的事情呢。说来羞愧,我还没抓到那小混账,但我很清楚抓到他以后该做些什么,我会剥了他的皮,打断他所有的骨头,把他吊在房梁上喂我那两只圣伯纳犬。”
门萨看着他。相信我。他说。
罗可说:“我确定。”
“那么,就来看看谁能得到‘大奖’吧。”
他倾过身去看罗可手中的纸牌。明明白白。数字和花色骗不了人。它们曾是罗可用以设下骗局的一个个陷阱,但现在,他得用它们说一场真话。
“在我看来很明白了。”菲利普大笑起来,“真可惜,我以为你会撑得更久些。”
相信我。
菲利普举起枪。
对着门萨的额头。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有罗可看清了一切,毕竟,只有他知道门萨的动作可以有多快。
按在门萨肩膀的那双手突然消失了,就像罗可无数次演示过在门萨鼻子下消失的那些纸牌,这一次重新出现的并非硬币或花束,而是货真价实、无比凄厉的惨叫声。三个大汉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手臂或是下体,接下来遭殃的是正对罗可的那几个——近乎无声地,他们已经捂着脸大吼起来——门萨以手指插进他们的眼窝,将眼球生生挖了出来。
直到这时,枪声才终于响起。罗可猛地转头,看见左后方的罗马柱已经被轰掉一大块,连忙低下头躲避。可是菲利普的手已经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生生揪了起来,那把枪正抵在他的下巴上。“站起来!”他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和惨叫声中大吼,骨骼断裂的脆响如同仙乐般悦耳。
他感受到金属的冰凉,菲利普的手如同铁钩,抓得他头皮生疼。“你这个无耻的、恶心的——”菲利普咬牙切齿地叫着,那副目空一切的神气却像退潮的海滩一样顿时变得空荡荡的,于是罗可明白了。“没卵蛋的娼妇,我要把你们……”
“您知道,”罗可轻声说,他对上菲利普的视线,不顾一切的疯狂在那针尖般瞳孔中燃烧,但还有些别的东西,罗可已看过那神情无数次了,他所擅长的并不只有纸牌而已,“您同样欠缺些东西,不是吗?但我想我们已经把这东西还给你了。”
撞针的轻响在他下颌轻轻磕动,那紧抓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了,菲利普往后退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绝望,满满当当,多么美妙。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枪响使他耳中灌满白噪音,眼前人像一堆瘫软的水泥倒了下去,一颗可爱的、圆滚滚的巧克力糖。
“喔,”他说,“看来‘大奖’终究给了你。”
完?
系统提示有超过我10级的怪出现,这狼王至少也有20级了吧。
阿山转身想要逃走,我大声叫他快去捡回武器,自己勇敢地向狼王冲去,狼王算什么,想当年……咦?铁剑砍在狼王头上,不掉血!
我明白没有希望取胜了,只能帮阿山牵制它,只要阿山捡回武器,我损失经验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准时机,忽然从侧面跃到狼王背上,然后双手紧紧扣住狼王的脖子。
狼王烦躁地甩着身体,想把我甩下来,不过哪有那么容易,我可是身经百战的骨灰级玩家,随便它怎么剧烈的运动,我的心都不会惊慌,双手也不会有丝毫放松,不过,虽然暂时没被它甩下来,我的HP也随着剧震一次损失10点的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HP快没了。我一边用意识下着吃血药的指令,一边大声叫阿山快跑回村。
阿山目光中闪过一丝感动,不过他知道救不了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身逃走了。我继续箍着狼王的脖子,拼光最后一瓶血药,最终被狼王挂掉。
掉到9级,我的10级任务便被系统取消了,练了两小时,升回10级,村长也不再给我任务了。
清除了村子里的几只野兽,“村卫”的工作完成,休息一下。
这时阿山向我走来,说了声“谢谢。”然后准备离开。
我可不能放过他,平时那么冷漠的人能说出谢谢,证明他对我的好感非常高了,怎么也要跟他要点好处吧。
于是我向阿山提出学习技能,阿山同意了,不过居然还要收费。
阿山会两种技能:“陷阱术”和“切割术”,虽然据他说只是“象征性”地收了100个铜币,但我的钱袋也马上见底了。
接下来,在我和阿山六个小时连续不断的努力下,村子周围的野兽减少了很多,很少有进入村子的了。
村民甲一家种田时不再受到野兽骚扰。于是,村子的属性上升,武力加2,治安加3,生产加1,环境加1。与村民甲一家人重新对话,以前经常提到的“迁居”字眼基本消失了,让升到13级的我有不小的成就感。
游戏中轻松了一些,我现在特别想了解现实生活的事,不知道现在的社会变成什么样了。
可是系统提示,玩家50级以前不能使用游戏内置的论坛。这让我很苦恼,因为我基本是不能离开游戏的。而且这个游戏没有管理员,一切由电脑控制,不能反映情况。现在的我,就跟玩一款单机游戏没什么两样嘛。
现在,我最渴望的就是开通村里的传送阵了,好想见到“活人”啊。不过魔法10的标准是不容易达到的,有村长这个魔法师,村子也只有一点魔法,就算我学会魔法,最多不过再加一点,等村子有10个魔法师,那不知要到哪年。
我向每一个人都反复询问“魔法”“传送阵”这些关键字。终于,见多识广的小贩告诉我,在往邻村去的方向,有个叫蓝玉山的地方,藏有一种魔晶石,据说可以增加村庄的魔法值。不过,那座山离我们村子有一天以上的路程,路上高级怪不少,暂时还不适合我去。
就在我全力冲级准备到蓝玉山找魔晶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我居然病了!
从前的游戏中,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玩家会有生病这样的状态。在游戏中生病一点都不好受。
村长告诉我,附近的半边崖有一种叫赤果的草药可以治我这种病。因为没人帮我,我只好咬牙拖着不到平时三分之一能力的身体上路了。
三个小时,我经历了这一生中最艰苦的三个小时,我终于找到了“赤果”。看着红红的小果,我几乎要流泪,就算是从前杀死一只终极BOSS,爆出神器,我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开心。《创神世界》,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游戏世界啊。
吃下“赤果”,能力值一点点回升,我又收集了一些备用。 回城的路上,虽然我的力量只恢复一半,不过杀怪的感觉已经是说不出的痛快。
我这时发现,自己的作战技巧,在逆境中磨练之后,竟然又上升了一大截。在兴奋之中,我升到了14级,我惊讶看着自己获得的奖励:力量5,体质5,敏捷5,精神力5,游戏中患病机率下降为万分之5。
惊喜,绝对的惊喜,一次20点的奖励点数,我知道,我与其他同等级玩家相比,由先天不足带来的差距已经被缩小了。以同级玩家来说,我现在应该算中等水平了吧。
这时系统正在报告,“恭喜玩家撒旦第一个升到30级,奖励声望1000。”
我有些惊讶,计算一下,从上次系统报告这个玩家20级到现在将近三十小时,升得也太快了,我现在14升15需要的经验来看,估计要三小时才能升一级,而越到后来,升级速度越慢啊,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卖掉路上切割的战利品,这次虽然能力升得多,不过血药损失惨重,我的财产亏了一半。重新买好药,趁着病还没好透,向18级猛虎的领地扑去。
三个小时后,终于升上15级,看看奖励,下降了一些,力量4,体质4,敏捷3,精神2,但总数达到13点,比普通玩家最高的12点还高,又缩短了与别人的差距,感觉真爽!
没有忘了找村长学魔法,村长只能教两个魔法:“治疗术”和“火球术”。
魔法技能比生活技能贵得多,或者说村长比阿山他们贪财得多?一个就要我1银币,三小时打到的虎皮虎骨算是白捡了,连虎肉都没剩几块了。
学到两个魔法,MP自动加了10点,现在我HP75,MP30,每放一次魔法需要10点MP,在小贩没有魔法药水卖之前,没办法大量使用,不过看着小火球每次打怪20血的威力和治疗术每次加血20的美妙,我的心情还是相当愉快的。
现在不用拿石头引怪了,放1个小火球,然后原地等着猛虎过来,拼死它之后,我还有30的血,加一个治疗术,血就有三分之二了,慢慢走一会儿,找到下一个目标,血涨满,蓝也回得差不多了,再发火球,如此循环,轻松之极。猛虎现在也成垃圾了,我完全不用费药。
不过我只是用这种方法放松自己紧绷了三十六个小时的神经,为了得到更高的成长,我必须增加战斗难度,换个说法叫“自虐”?
拼杀了四个小时,终于升到16级,这一次除了力量3,体质2,敏捷2,精神3,HP+10之外,由于使用魔法,MP成长速度有了明显提升,也达到了5。
看着天空左上角显示的游戏时间,七个小时我升到10级。
回到村子,村长交给我10级的任务:“杀死20只老虎”,我苦笑一下,我是侦查过老虎等级的,18级,不用说,我又破不了防,现在杀不了。
我刚要出门,村长叫住了我:“年轻人,由于你为本村清除了大量的野兽,我想请你担任本村的‘村卫’,怎么样?”
我不由大喜,便问道:“村卫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只能为村子站岗,不能自由活动?”
“不是,除了尽量清除进入村落范围的野兽之外,你可以自由活动,你在村里杀死的怪物,依等级和数量给你发薪水并记录你对村子的贡献值。
“那我能得到什么装备吗?”“嗯,本村很穷,我这里只有一把铁剑可以给你,另外还有一个‘村卫’的徽章,一张本村的属性表。”
铁剑锈渍斑斑,查看属性,攻击+7,已经不错了,也许我能破16级怪的防了。
村子的属性表,是我以前玩的游戏里没有的,显示本村属性:失落之村,人口7,武力4,文化2,魔法1,经济1,治安1,生产1,环境1。村落综合实力排名10666666,看来游戏中有一千万个村落啊。
仔细琢磨刚才村长的言语,我认为他的智能相当高,而且对我的好感度似乎也提高了很多,决定再去打听一些消息。于是回去向他询问了技能与魔法等问题。
村长告诉我,由于村子的衰败,村民流失。现在剩下的人,村民甲和村妇甲加上小孩甲这一家人,职业是农民,只会“种植术”和“饲养术”;酷酷的那个NPC阿山,职业是猎人,应该有不少技能,他老婆阿水则会最初级的“缝补术”。
村长则是魔法师,不过他告诉我,等级15级才可以找他学魔法。
村长还告诉我,村落是可以发展的,村子属性上升了,会有一些流浪汉和更落后村落的人迁来。另外,如果村子的魔法上升到10,传送阵可以恢复,便能直接到附近最近的村子去了。
我走出村长小屋,决定再跟其他村民好好聊聊。
村民甲一家三口的智能显然很低,何况种植术和饲养术我也没兴趣,问了一会儿没有新发现,就放弃了。
阿山夫妇是有名字的NPC,智能就明显不同了,所以我把工夫全放在他们身上。
虽然阿山老兄还是比较冷漠,不怎么理我。不过由于我已经是“村卫”身份,帮村里杀怪也得到大家一些认同,因此还是从善良的阿水那里了解到阿山的情报。
阿山前些天打猎时,遇到一只狼王,他慌乱中把武器都丢在草原上了,阿山没了武器,不能打猎,只好等小贩下次从城里给他带武器回来。
我看阿水挺好说话的,就把最近得到的兽皮拿出来,问她能不能帮我制作一些东西,当然,我是付费的。
阿水帮我做成了一套防具:防2的牛皮衣裤,两个防1的牛皮护腕,防1的狐皮帽,敏1的狼皮靴。
我穿上这套装备,防虽然高了些,但因为笨重又不合身,反而降低了我的敏捷。
我试探着问能不能学习她的技能,想不到她真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学到了我的第一项技能:“缝补术”,不过不可以升级。
再与阿山对话,我反复提到“武器”“狼王”等关键词,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阿山被我搞定了,向我说出他“很想找回丢失的武器”这一暗示性的话语。我当即提出,只要他给我带路,我就帮他找回他的武器。阿山非常勉强的答应了。
花半小时时间,我给阿山制作了一把木弓,由于没有木匠技能,木弓仍然是攻击1点,至于箭支,阿山那里还有不少。我又把自己淘汰的铜剑借给阿山,然后一起上路。
走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一片不大的草原。
阿山的记忆没有让我失望,我们很快就找到失落武器的地点,远远看去,武器都在,太好了!
就在我们为行动如此顺利而欢喜的时候,一阵腥风吹过,一只巨大的银狼出现了,狼王!
处身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这也算是一个村子吗?几间残破的民房,村外树木枯黄,野兽出没其间,一派荒凉的景象。但我根本没心思去细看周围的环境,现在我失去所有,但我还拥有游戏世界,无法回到现实,我就要在游戏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将纷乱的情绪强强压在心底,虽然心依然疼痛,但我的理智已经逐渐恢复,慢慢查看着游戏的帮助菜单。
我所在的这个村叫“失遗之村”,处在整个大陆西北角,是安排给最贫困玩家的村子之一。
看看自己一身垃圾属性,再看看包裹里只加攻击1点的木剑和加防1点的布衣,要指望用它们升级,恐怕有点困难,还是先问问NPC看有什么东西送我不。
按游戏惯例,先找村长了解情况。
白胡子村长告诉我,由于村子太穷,所以只有一个小贩兼任杂货商和药品商,另外还有两户人家共五口人。
问村长有新手任务没有,村长说需要我升3级才能接第一个任务。
再找到小贩,小贩那里只有最便宜的低级血药卖,每个加20点血,要10个铜币,可我只有5个铜币,穷人就是命苦啊。
再问其他NPC,他们都很冷漠,基本没什么语言,也许是因为我被系统判定为很普通的魅力值5,影响NPC好感度吧。
看着周围逼真的场景,每一块石头每一根草我都可以使用,不像从前游戏里那些背景只能看不能动,我决定利用这一点好好设计战斗方法。
从树上选了一根树枝,做成木棍,捡了块石头,将木头削尖,做成一支长矛。系统果然没让我失望,经过计算,发出提示:“由于玩家君临天下的创造力为10,因此制作成功一支铜器长矛,由于没有‘木工’技能和‘长武器制作方法’,长矛没有加成属性,攻击力1点。”
做完之后,我四下眺望,终于在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种理想的练级对象:山羊。
山羊的敏捷比我高些,但目标比较大,我很快就拟定出了战法。足足耗了一分多钟,才杀死了一只山羊,还不错,属于越级杀怪,得到10点经验,不过升1级需要100经验值呢。
半个小时后,扣除死亡减去的经验,我终于升到了2级。
系统提示,“由于君临天下是‘特别成长型’玩家,每次升级获得的点数不固定,根据玩家本级表现。君临天下获得力量1点,敏捷1点,精神力1点,HP+2。”
我查帮助知道,这个游戏中普通玩家每升一级,力量、体质、敏捷、精神四项都有机会上升1—3点,偶尔还会有某项属性能达到4、5点的。
幸运的玩家每级能有12个点数甚至更高,最差也是4点,而我这个“特别成长型”,名字好听,却只获得3点属性,比常人还慢,有没搞错?
冷静地想想,系统说“根据玩家表现”,也许是自己付出的努力不够吧,毕竟杀山羊的难度比较低。
在打怪的同时,没忘了挣钱。我按照惯例,切割山羊的尸体,得到羊肉材料。小贩那里以1个铜币的价格收购,我总算挣到十几个铜币,买下两瓶血药。
有血药垫底,可以适当挑战“高难度”了。我双手分持木矛和木剑,先是用石块引来野狗,然后用木矛横扫或刺,野狗闪过木矛近身,我就用矛身格档,用木剑还击。
杀到第六只野狗时,我不得不喝了两瓶血药,野狗身上没有东西卖钱,只好再杀山羊,得了羊肉卖了,再买血药。
艰苦啊,太艰苦了!终于,随着我动作的熟练,野狗再难伤到我要害,我损血越来越少,当我升3级的时候,系统给我奖励点数为力量1,体质1,敏捷2,精神2,总共6点。
想起村长说3级有任务给我,赶紧去找他,没想到,任务居然是“杀10只野狼”。
晕倒,这可不是我这级别能做的,我13点的血量,只够野狼抓两下的。
但是我没有气馁,为了3级任务的奖励,也为了越级杀怪那丰厚的经验,我决定再想办法。
很快,我想起了以前游戏中猎人的技能“陷阱”,虽然我现在没有这个技能,但这游戏仿真度这么高,应该会允许玩家利用地形杀伤怪物的。
四下寻找工具,正好看到村民甲一家人在种地,连忙上去搭讪,最后商量好,给他们2个铜币,租来一把锄头。
花了两小时,挖了个1米多的深坑,下面插上我用木头削出的尖刺,在深坑上铺了从破屋中收集到的草席,用泥土掩盖一下。忽然传来系统提示:“你制作陷阱成功,由于没有陷阱技能的加成,陷阱本身伤害为1,困兽能力为1。”
想不到这个系统智能化程度这么高,这么原始的一个坑它都能认出是陷阱,于是我开始用石头引狼。
第一只野狼落下陷阱后,我马上搬来一块块大石往坑里扔,把它活活打死。
靠着我以前的经验与技巧,一小时后,又9只野狼先后被我引入陷阱砸死了,切割尸体得到十张狼皮。
回村交任务,村长给了我一把铜短剑,攻击加3,但我更欣喜的是终于有了一把利器,以后制作工具省力多了。
拿着铜短剑,卖掉九张狼皮买药,另留下一张钉在一块木板上,系统提示“你制作成功一面皮盾,由于没有‘皮匠’技能,皮盾没有加成属性,防御力1点。”
有了新武器,信心倍增,带着几个血药,开始正面搏杀野狼,直到用完血药,总算杀死三头野狼,升到4级,得到力量3,体质1,敏捷2,精神1,一共7点。
看到这样的战绩,我微微一笑,作为职业玩家的我,向来很在意自己在游戏中的地位。有了希望与目标,力量和信心好象也一下子增强了,我不再犹豫,开始疯狂地冲级。
池上いけがみ 六花りか
身高:167cm
体重:58kg
血型:AB
年龄:16岁
生日/星座:6/12,双子座
能力是暂停或倒流时间,每次操作时间的长度会直接消耗体力,使用的时间越长消耗的体力越多,体力透支后便暂时无法使用能力,目前可控制的时间跨度最长可达到两个小时。
奔放豪爽的性格,同性缘和异性缘都很强,及时行乐的乐天派。自我主张强烈,不善于表达细腻的情感,有时会无意伤害他人的感情却不知如何补救,最不擅长面对严肃呆板的人。最近正处于叛逆期,有一套自己的因果律悖论,不喜欢使用能力改变已发生的事情,被胁迫与命令时会毫不犹豫地顶撞。唯一乐意使用能力是偷看女孩子裙底走光时。
运动细胞和第六感很强,属于在思考前先行动的类型,其实意外的学习能力不错,靠小聪明一直保持着靠前的成绩。
出生于父母和妹妹都是废星的家庭,同为废星的父母结婚,妹妹也是废星,和遗传基因无关单纯的偶然家里有三个人没能力,因此一直隐瞒自己的能力直到去年才露馅。一开始拒绝入学六等星私立高校,最终妥协的原因是因为次元系的制服很帅,尤其是外套,专门定制了长款为了装逼。
爱好是蹲在学校路边偷看路过的女孩子裙底走光,走光的瞬间会暂停时间欣赏到满意为止,非常满意的话还会倒流时间再欣赏一遍。平常正直的形象让人无法联想到这个变态的爱好,很少有人知道她蹲在路边一脸傻笑的真正原因。
喜欢让亲近的人称呼自己小六花(りかちゃん)。
姓名 念慈
年龄 二十
性别 男
外貌 红色渐变成白粉色的长发,薄荷色的眼睛,身为男生却总是穿着女生的衣服,声音也通过自己的能力化为女孩子的声音。从外表看只是个天天笑嘻嘻的萝莉。
所属系 治愈,可以一定程度的治愈某些伤痛疾病
化型,可以控制型的变化自己的样子,和易容一样。
性格 对人友好,看起来暖暖糯糯的样子,事实内心很黑,总是外表很能忍,但是背后一定会整到你叫爸爸,对于男生接触女生看到后会很抵触。其实内心有一定的消除自己是男生的事实。
身份 上一届的学生,如今的医务室老师
背景 原名家城,家里有个姐姐,但是已故。家里是巫女世家,可是身为男孩子是不能学习巫术的。亲眼目睹姐姐被人欺负后诅咒那群人,然后自杀,有心理阴影。事后扮成姐姐的样子,取和姐姐一样的名字,学习巫术。
武器 一把可随自己内心变化的手枪
备注 就当是女孩子就好
“你看到的,摸到的,听到的,真的都是真实的吗,包括你受的伤。”
黑暗,无尽的黑暗,没有思想,没有希望,我在这黑暗中一动不动,只有一点微弱的意识,让我知道,自己还是存在的。在这黑暗中,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一切都是不变的、永恒的。
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灰色的光,我看着那光,从光中感受到力量,渐渐的,我的意识可以移动了,我慢慢地向光飘去。
终于到达了光的源头,像是黑色的墙壁上的一个小孔。我动了一下意念,然后整个意识从小孔中飞了出去。
久违的光明与色彩啊,我现身在一个圣殿里,圣殿中央站着一个白衣天使。
天使向我微微一笑:“你好,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创神世界》。”
花了至少一个钟头,我才开始平静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是从无边的沉睡进入到了梦境吧?哎,自从我成为职业玩家,睡梦中出现太多次游戏画面了。算了,我不要做梦了,快醒来吧。于是,我向天使说道:“我想退出游戏。”
天使点点头,我重新回到黑暗,我呆住了,为什么,我退出游戏没有出现在自已的家,还是这黑暗的空间里呢?
我再次跟着那光回到刚才的圣殿,无奈,我向天使点点头:“我想进入游戏看看。”天使手一招,我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羊皮书:《游戏协议》。
签完协议,天使请我取名字。“君临天下!”“取名成功。下面进行玩家生理分析……”
终于,扫描结束,天使列出一张表格。我看了一眼,笑了,这真的是在做梦啊,看看这个扫描结果吧:
HP10——玩家血量。
MP1——玩家法力。
力量1——影响玩家物理攻击、物理防御等。
体质1——影响玩家物理防御、魔法防御、回血等。
敏捷1——影响玩家移动、命中、闪避等。
精神1——影响玩家魔法攻击、魔法防御、回蓝等。
其余属性隐藏。
天使想了想说道:“由于你属性总值太低,符合游戏的‘弱者照顾条例’,请问你是否接受游戏资助点数?”
我大笑:“我倒要试试看自己这个垃圾属性怎么玩,不用资助!”
天使愣了一下:“你确定?那么,根据条例另一方案,设定玩家君临天下为‘特别成长型’,是否接受?”
我这次选了接受。天使请我选择职业,可是,在她一挥手之后,我眼前没有任何战斗职业和生活职业的图示。
天使呆了足有5分钟,终于说:“由于你没有任何一样属性超过2,没有适合的职业,程序经过思考,临时增加隐藏职业‘学徒’,可以学习所有职业的技能,但技能只可升到见习十等。”
嘿,全职者,越来越好玩了,现在我开始希望不要那么快醒来了,忽然,大脑象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眼前一道白光,我被传送到了游戏世界。
1.首先,我们主阵地是在腾讯上的群,没有审核群,你们加进去的是主群。
2.你们要认识到你们的企划主是个咸鱼,而且还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指的不是说我不是人,而是不是一个人在用这个企划主的号】
3.本企划是属于日常企划,相当于养老院,没啥主线任务,如果有,那一定是腾讯群里同学们的锅。
4.我们企划是属于自由企划,没有表格,没有人设纸,和我们群里的设定是一样的,自己按照自己孩子的情况来出关于孩子的资料。
5.我们支线活动比较多,多参与有益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
6.最后祝各位玩的开心,不要吵架打架哦。
今天四更!
2040年,几乎所有家庭的电视频道都转向了“游戏台”,因为今天,有一款名叫《创神世界》的游戏将正式运行。
这款游戏的主人是世界最大的软件公司:神创公司。现在电视台采访的便是神创公司的董事长李凯。
采访告一段落之后,画面切到外景,这里是一家医院的重症部,李凯身后跟着一大帮技术人员,每到一间病房,技术人员便给病人们安装游戏设备,李凯告诉记者,这些设备都是神创公司免费提供给病人们的。
当来到404号病房时,背景音乐忽然变得忧伤起来,只见这病房里躺着一个10多岁的年轻人,病床边的脑电波图谱呈现出一条直线。
李凯惊讶地问:“这位病人是?”医生马上接道:“他是因为玩游戏,虚拟头盔突然故障,被电流击伤大脑成为植物人的游戏玩家唐雨麟。”
李凯停了一下,转身面对着摄像机镜头,用一种激昂的表情宣布:“我们公司的理念,就是‘让每一个人都来玩《创神世界》’,植物人也不能例外!因此,我还是要赠送给他游戏设备。我希望,在沉睡中的唐雨麟同学,也能感受到游戏的呼唤!”
……
游戏正式运营的那一瞬间,全世界数十亿台游戏设备同时抢登《创神世界》,连“寒冰”这台超级计算机也几乎当机,在网络堵塞的风暴过去后,数据开始正常流入流出。
游戏场景中,一座繁华的古代都市里,一个全身黑甲的高大男子仰天长笑:“我,魔神撒旦终于重生了!”
周围不断出现的只穿着布衣的玩家,全都以惊讶和妒忌的眼神看着这个男子,不断有人问:“你是GM吗,不是说游戏完全不由人管理的吗?”
黑甲男子神秘地笑了,亮出自己的属性窗口,所有玩家都惊呆了,大声骂着:“变态啊,哪有这样的,太不公平了!”
玩家:撒旦,等级0,HP100、MP10、力量10、体质10、敏捷10、精神10,隐藏职业:魔使。系统奖励宠物:暗黑巨龙。系统奖励装备:魔神套装,可成长……
在玩家们的骂声中,撒旦狂笑着向野外走去,接下来,系统连续提示:
玩家撒旦第一个升级到5级,奖励声望……
玩家撒旦消灭游戏中第一个BOSS,奖励声望……
玩家撒旦第一个升到10级,奖励声望……
玩家撒旦打到游戏中第一件铜器,奖励声望……
一抹亮丽的光芒在远方绽放。
刚开始的时候,它只有一个点,渐渐的,它变成了一条线。当这道光线完全绽开之时,那亮丽的光芒就变得夺目。它仿佛充斥在整个世界,又像是在毁灭着整个世界。
魔神殿,广袤无垠。
光芒的背后,总有黑暗。
看着视线中那无尽的光芒,他笑了。
“再见,君临。”
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身后,他飘然后退、融入。
阴影闪烁,瞬息千里。
……
状态不佳磨了好几天。
阿晓都从单身汉变有家室的人了……【不是
把部分约的互动并了一下一起写^q^大家都好帅啊!肝不够!
————————————————————————————————
窗外大雨倾盆。
水珠凝结在窗檐下很快滴落,又凝出新的液滴,拉成舞女衣饰般的珠串。
透过层层雨幕,视野一片模糊。
八百屋凪彦静静望着雨帘后的街道,直到身后传来响动,富态的店主从柜台后绕出来、将货款交到他手里,「一直以来辛苦啦!给,这是今天的份。」
「……有劳。」
冲对方微微鞠躬,也不擅长什么社交言辞的人收好油纸包的钱款,拿起原本被搁在店门边的纸伞。
见他要离开了,还在柜台边舔毛的两只猫咪也一并跳起来,虎斑的那只路过店主脚边时还顽皮地尾巴一勾,绕过中年男人的脚踝、让后者疑惑地到处张望了半天。
凪彦轻咳了声,那两只在常人眼里看不见的猫儿才窜过来,一只三两下勾着他的衣摆跳上肩头,奶牛花纹的则慢悠悠踱到他脚边,和主人一道迈开脚步。
青色的纸伞进入雨中。
春天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雨水的。凪彦漫无边际地想着,真是反常啊。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城市另一头的大学下课时间了,晓之助现在是已经准备回他寄宿的那个家了,还是仍留在校内攻克课业呢?
随着对方年龄渐长,似乎不再愿意和小时候一样跟养兄分享所有心事、烦恼,常常不是自己主动去拜访的话,也见不到几次面了。
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也到了快成年的年纪了啊……大概很快就该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吧。
到了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又会如何呢?
「……」
在随意地想着的时候,拐过下个转角,凪彦突然停了下来。
挂在肩头的虎斑猫从喉咙里发出嘶嘶威胁声,炸起全身的毛,从他肩上跳下来和黑白的另一只挡在饲主身前。
透过渐小的雨势望去,街巷另头正站着某个身影,扫过来一道冷厉目光,即使隔着这么远,凪彦也察觉到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势。
那是……非人之「器」。
和他脚边焦躁地绷紧脊背的两只猫相似而又不同,同样是从器物里生出形体,但气息截然迥异的存在。
「是狂百器……?!」虎斑纹的三枝啧了一声。
「……危险。」黑白花色的竹寅小声说。
「要打架吗?刚好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烟斗的付丧神流露出一丝兴奋之意。
「很强……而且我才是刀。」篾刀的九十九轻轻补充。
「欸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过来了过来了过来了!哎哟!果然是要来打架的吧!」
「你话比较多……」
「……」
站在吵吵嚷嚷的付丧神后头,凪彦没有插入对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身影大步穿越雨帘、朝这边走过来。
银色的发与蓝色的眼,接近过来的狂百器手里空空却没有沾上哪怕一滴雨水,凪彦敏锐地在他腰间看见刀柄,是废刀令推行已久后不应该出现在路人身上大摇大摆被带出来的东西。
——虽说狂百器也只是有能被人类看见的形貌,本质上并不是人就是了。
随着对方进一步缩短距离,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两名九十九也闭上嘴,弓起身体警戒地瞪着不速之客。
「……您是……?」
也多少戒备了些,但凪彦没从对方身上感到除开浊念之外的敌意、杀意,不由有点疑惑。
出于猎捕、戏耍猎物之类的原因,狂百器常有压抑本性、和普通人正常交流的记录。但对上能察觉他们气息的清净屋时,不是第一时间释出恶意、拔刀相向就很少见了。
在他仍在不解时,狂百器已经走到面前,目光先是扫过脚边不足脚踝高的两只小兽,发出嗤笑声音,然后才转向凪彦,唇边挂上冰冷笑容。
「喂,清净屋,找你打听一件事。」
相当不客气地借身高优势俯视篾匠,狂百器发出问句。
「你认识姓『最上』的清净屋吗?」
「……抱歉,不认识。」
思考了会儿,凪彦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名字或者类似的同行,于是也老实回答对方。
而他面前的器则发出非常清晰的「啧」一声,立即就像对他失去了兴趣,移开视线,「那就算了,……没你事了。」
一边说着,对方就这么直接转身、准备离开,居然真是一副只是问个问题的模样。
凪彦当真有些惊讶了。
在他正想着再怎么说对方确实也是狂百器,即使没有攻击意图、自己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的时候,高大的狂百器突然像读取了他的心思般又转过头,挑起冷厉的笑意时,头发也像燃烧般被染上红色,头顶生出双角,整个人身上都突然散出异常浓厚、几乎是实质化的浑浊气息。
那多半是经过相当久的时间沉淀下来……血与火与战场的死寂和冰冷。
很强,不是轻易能匹敌的对象。
他的九十九们似乎也一时被这副气势所慑,三枝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声音在嗓子里卡成一声短短悲鸣,而变化了模样的狂百器冷笑了声,朝他们随意地弹指。
「还是不要乱来比较好喔……趁我现在心情不差。」
「——不然断掉的就会是你肩膀上那颗东西了。」
「……」
沉默地看着对方这回真的离开,凪彦蹲下身,抚摸着受到惊吓的猫儿们时,这才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手里的纸伞一侧伞骨断开,伞面撕裂,令他肩头立即被雨水打湿。
委委屈屈地和同伴一起挤在主人怀里,三枝在那名狂百器真的走远后,才爆出同样也是凪彦心中疑惑的抱怨。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狂百器?」
撑开折了数根伞骨的纸伞,秋山浅洋转着伞柄检视损坏的部分,思考了下,才慢悠悠地回答,「嗯……不知道呢,好像没见过你说的那个。」
「比起这个……这把伞还真是坏得严重呢,修起来可能要点时间。」
他轻轻抚摸过伞骨折断的截面,和伞面的切痕一样相当整齐,像被锋利的刀刃一刀斩断,毫无拖泥带水。
而伞的主人顿了会儿,朝他点点头,「……嗯,拜托了。」
坏到这种程度,大部分人会选择新买一把吧。
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浅洋只是转开话题,随口打趣了一句,「看你这么珍惜,没准哪天它也会生出新的付丧神也说不定哦?」
「……嗯。……我会妥善处理的。」
很认真地回答,似乎真的有一瞬间在考虑那种可能性的凪彦过了会儿,才微微皱起眉,「那么……姓『最上』的清净屋呢?」
「最上?」浅洋回想了下,摇摇头,「也是没有印象的名字……新来的吗?」
城里来来回回的清净屋就那么几个,同行之间即使没有合作,大多也都互相打过照面,最近倒是确实有些新面孔,就是印象里也没有这个姓氏。
「不是。……是那位狂百器……要找的人。」
房间另一头的青年淡淡说着。浅洋这才算是对这个话题稍微起了点兴趣,停下手里比较挑选新伞骨的动作,微睁开一线金瞳,「……哦?」
寻找清净屋的狂百器?
这就有趣了。
「可能是寻仇吗?」抽出合适的竹枝搁在旁边,伞匠利落地拆掉折断的伞骨,一面提出自己的猜测,「狂百器的执念大都深重,或许是结过什么仇怨也说不定。」
「……不、大概也不是。」
望着外头渐缓、渐小的雨水,凪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嗯?何出此言……」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有了什么推测,浅洋话音未落,下一刻踏进店里的身影让两人都默契地收了话题,转向踏雨而来的访客。
突然同时被两个人看着的男人有点窘迫,但还是恭敬地颌首打了招呼,「打扰了,我是来买伞的。」
「真是稀客呀。」
笑了声,伞匠朝对方比了个「请进」的手势,示意他可以随意挑选,「没想到会见到单独来光顾的九十九……」
「主人今天有要事,雨天也没有那么多人在外行走,杂事便交给我来了。」
也很老实地解释一番,付丧神的视线逡巡在墙上、地上的各式纸伞之间。
「我好像是见过你呢。你家先生……是哪位来着……」
「是……玉叶屋的……」
那头的交谈渐低,也没有插进话题的打算,在旁边等候的人只是再度将视线放回濡雨的无人小路。
寻找清净屋的狂百器。
替人类行动在外奔走的九十九。
不知不觉中街道上已经有这么多非人行者……越往近年,生出念而赋形的器物奇妙地增加起来。而很快,就又要到一年一度的春造化了。
或许马上又要繁忙起来了。
凪彦这么想着时,挑好一把深色纸伞的来客已经再次与他擦身而过,出门前还有礼地与他打了招呼,然后绀色外衣的身影又没入了细雨之中,朝远方行去。
又过了段时间,被修复完好的伞也交还到他手里,换去伞骨,破损的伞面被补纸细心地隐藏了裂痕,乍一看和刚买的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也回到雨中。
踩在水洼里,木屐下溅起小小的水花,被其实并不会因此沾湿的付丧神灵巧跳开、避过去,然后猫儿顺着他下摆窜上来,亲昵地挨蹭在耳边。
透过重获新生的伞底望去,天是蒙蒙的灰,但眼见就要开始放晴。
「……明天……」
凪彦突然向他的九十九这么说,「去一趟徒然堂吧。……也去看看阿晓。」
「红豆汤!红豆汤!」
三枝回以不明所以的鼓噪,竹寅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青年微笑起来。
木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造化将近。
游戏设定
玩家进入游戏先建立一个人物,拥有HP、MP、力量、体质、敏捷、精神和隐藏属性,以及一个初始等级。
《创神世界》游戏中人物等级为0~无限,可建立一个战斗职业和两个生活职业,隐藏职业不在此限定内。游戏有坦克、战士、刺客、法师、射手、辅助6个战斗职业,另有幸运或体质特异的玩家可获得隐藏职业。各种战斗职业每30级可获得一次升职机会,有可能发生本职业的变异职业。
游戏中装备的品质,从低到高分为12级:木﹑铜﹑铁﹑银﹑金﹑铂金﹑钻﹑王﹑地﹑天﹑圣﹑神。
游戏中怪物的模版分为九阶,从低到高分别是:野兽﹑怪兽﹑异兽﹑猛兽﹑凶兽﹑妖兽﹑灵兽﹑魔兽﹑圣兽。此外,饲养的家畜和驯化的专用座骑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被称为“驯兽”,而圣兽之上,还有传说中的“半神兽”和“神兽”,那是属于天神一级的存在,相当于高级NPC了。
游戏中玩家可带3只辅助宠物﹑5只战斗宠物﹑10只坐骑宠物。
游戏中玩家升级所需经验的计算公式:0~9级为新手保护期,升级所需经验=新等级*100;10级以后升级所需经验=新等级的四次方/10。新手保护期玩家角色死亡扣除经验=等级*10;10级以后玩家死亡损失的经验为上一次升级时所需的经验值。
游戏中爵位设定,从低到高依次为:准爵、勋爵、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国王、皇帝。
游戏中行政区划分:村、镇、城、郡、侯国、公国、王国、帝国。
玩家技能熟练度的等级,由低到高为:见习、资深、精英、宗师、神圣,每级各有十等。
游戏中技能书的品级划分为:普通、优秀、精良、史诗、传说。
三年三班·间章(3.5章)
外星人还真就是外星人。
怜司看着紫子的举动,忽然就很想叹气。
——像是老爸看到儿子把弄脏的衣服藏起来那种,“你在做什么啊?”的无奈感。
因为起的比较早所以就趁家人没醒的时候偷偷来学校了,却发现有个人比自己来得还早。
绑着马尾的少女在「那个人」的桌肚里放了什么,环顾四周,然后就像兔子(宇佐川)一样地跑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不,她不会这么奇怪吧?”怜司这么想着,同样在确定没有人的情况下去看了一眼——
确实是花。
黄色的白色的,拿来祭奠死者的花。
“啊,真是败给她了。”怜司摇摇头,索性也没管。
——
因为“MISAKI”现在确实是死者了。
叫做藤峰未咲的那个,被他们选做“不存在的人”的女孩子,忽然倒下也没人敢扶的家伙——死在了病院里。
死讯并不是突如其来。像是最开始的柴田老师、后来的日向晴彦、小山慎吾。
第四个人了,都有些麻木了。
西村在晨会上平淡地说了这些,就转而谈起文化祭的话题了。
和大家一样,想要逃避这个气氛吧?外星人的举动也是如此,怕放在桌面上影响大家吧?
嗤。人死都死了,还能怎样?
你们见过他们的尸体吗?和他们生前关系怎样呢?
去的了葬礼的人也只有“被允许的人”(班干部们)罢了,剩下的人又有多少实感呢?
在不知不觉中,怜司往手中的不记名投票上写了“恐怖咖啡厅”。
——
“喂,石、石什么来着,你和由加里不是情侣吧?”
某天放学后,怜司遇到了外星人的家属之一——是双子中弟弟的那边,名字是……
“嗯?柚树你为什么这么想?”
莫名地,就对这个小外星人很有好感。
而且正巧那天下午搬桌椅的时候还见了他的姐姐,明明有着重要的家人却还“触碰禁忌”?
会是「因为家人很重要」吗?
“因为你啊,和由加里是互相称呼姓氏的吧?哪有这样的情侣啊?”
“是这样吗?”
怜司不置可否,对柚树笑了一下。
——
在那之后,文化祭“完满”地结束了。
像往常一样打算随便逛逛再回家的怜司,始料未及地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颤抖着,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似乎是跑过来的,还在大口地喘着气。
“……姐姐。”怜司回抱住她。就算没有这一切,这个陪伴他度过一切黑暗的温度他也不会认错的。“别在这里?咱们回家说。”
在学校门口抱成一团太奇怪了,就算是姐弟……至于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大老远地跑过来见他,他并不担心。就算是被坏男人骗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怜司、怜司……!”她终于开口了,透着哽咽的声音,“妈妈出事了……!”
“嗳?”
是吗,这样啊?
「TBC.」
——
(说是简章其实是一个补丁2333,随便写写,不计字数。)
(回了一下紫子的互动,顺便说明了为什么知道紫子放的花/为什么要喊紫酱233)
三年三班·第三章 青
(补完。总字数2925 )
(谢谢大家,以及这章……比较……基。)
——————
“怜司,学校要文化祭了吧?决定好开什么了吗?”
玲子笑眯眯地凑到怜司身边问。
不同于家中,阳台上寂静无声,夜色深沉,连对面楼层透出的灯光都令人怀疑那其中是否有人。
怜司收回神游的心思,道:“嗯……恐怖咖啡馆。”
玲子的眼神一亮:“那……”
说不定,那家伙会喜欢。
——
如往常一样,怜司被推了过多的不属于他的工作。然而在布满灰尘的仓库一个人整理东西的时候,他的心却奇异地感到了平静,连刚刚被抹了一脸的番茄酱都不想擦了。
毕竟在三年三班,他总是能摊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他是在中一刚开学的时候遇上他的。
人是分阶层的,怜司那时候这么想。阴暗的人与乐观的人,从本质上就不同了。
因此刚开学没几天抽屉里就被塞满了垃圾什么的。
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站在一片嘲笑声之中,怜司想的是,「这些人」
真的是到哪里都一样。
本性不改的——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太过分了!!!!”
低着头的怜司近乎愕然地抬头,发现窗外的一缕阳光恰好投在那个人的身上。
小麦色的皮肤、在中一生中明显的个头、凌乱的碎发看起来手感很不好、那蓝色也太耀眼了吧……?
蓝色的头发。
明明……是「那边的人」?
“谁做的!出来道歉!!!”
正义……感?
——
他的名字是木宫 青(aoi)。
虽然上次他“出头”的行为还是不了了之了(在班主任来了以后作鸟兽散,垃圾当然也只能怜司清理),但是他帮助怜司的行为没有停下。
“你啊!就是什么都不说!!!骂他们几句就不敢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的粗眉毛拧着,感觉像毛毛虫。
就这么神游着,怜司随口应道:“是吗……”
“当然了!!!”
声音大到像是要震破耳膜,不过,还不错。
怜司揉揉耳朵想。
……
理所当然地,青成为了怜司的“朋友”。
相处期间怜司了解到他是因为家庭缘故才来到夜见北的,或许也因此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不怕惹到“人脉很广”的人,或者别的。
不过他真的很奇妙,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富有正义感。经常心血来潮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抓怜司翘课去爬树也不是不可能。……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双双被骂。
不过真的很愉快。
当时怜司每天回家都会偷偷和玲子说一大堆,甚至会兴奋到半夜都睡不着。“青”这个名字仿佛打开了他的开关似的,面前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人。
估计怜司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期他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
有光在里面。
——
不过,就算这样的「好友」,也是有意见不和的时候的。
“姐姐?青君也有姐姐吗?”青比怜司大了整整半年,怜司不自觉地就会用起敬语。而且他们的生日都是17号,这个发现当时也让他开心不已。
“……嗯。”当时青的神色就有些阴沉了,不过兴奋的怜司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真是太巧了!我姐姐比我大两岁,虽然有点啰嗦不过是个温柔的人,上次她啊……”
“别再说了!!!”
“……青君?”
当时青的神色异常地古怪。
“我姐……那家伙可是……”
“废物。”
……
那是怜司记忆中他们唯一一次吵架。
不过,这份「友谊」持续不下去,也不是因为「吵架」而已。
——
有
从本质上——
就不搭调的地方。
——
“哎哎哎!你——”
“住手住手住手——是我啊。石村怜司。”
怜司抱着箱子往旁边靠,让对方看到他无奈的表情。
“噢……”
这时,被抢了一半东西的宇佐川紫子才如梦初醒那样,收回了想要踢出的脚。
“不好意思,那……”
“东西不还给你。”
“石……”
“我叫怜司。”
“好吧。”少女败下阵来,“怜司同学,你到底要做什么?”
怜司耸耸肩:“紫酱*,显而易见地,我是要帮你搬东西啊?下次能不能别下意识就伸脚……”
得知了目的地是刚去过的仓库以后,怜司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只是在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凑近了紫子一点。
露出了某人可能有过的笑容。
只是一闪而过,紫子没有注意到。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
奇妙的、富有正义感的男孩子。会心血来潮做些“出格”的事情。
然而不只是这样——
或者说,从根本上就错了。
“青”他喜欢替人出头。同样喜欢特摄片和恐怖片。矛盾而又平衡着。
有时候话题也会不搭调。兴致没了就会直接走。
不过第二天,还是会回来找他说话。
他们二人是很好的朋友。
当时的怜司,是这么相信着的。
——
“什么啊你这家伙!!!有完没完!一直阴沉的样子很恶心啊——”
“等等、晃!不要冲动!”
“秃子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打掉牙!”
“不可以——!!!晃!!!!”
——那是在怜司去仓库整理东西之前发生的事情。后厨的人与他发生了争吵。桌子上的眼球蛋糕一劈两半。流出来的草莓酱和乱七八糟的奶油好像是在嘲笑着他。
啊——啊。
上次发生这种事,是多远以前了呢?
怜司已经不愿意再回忆了。
——起因只是普通的“助人为乐”。
三年三班在笼罩着诡异气氛的现在开起了恐怖咖啡厅,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会吐槽一句胆子真大。或许也是由于这一点,来咖啡厅的人还是很多的。
怜司在后厨麻木地做着眼球蛋糕——脱模、浇草莓酱、合拢、加奶油,乘盘。
或许是真的怕、又或许是懒得管,他这边一个人承包了过多的任务。做的都是一些恐怖主题的食物。“真适合他呢。”……不知道是谁说的。
“喂、石村对吧?你怎么一个人承包了这么多工作?我来帮你。”
怜司抬头,发现是同班的织作晃。平时普普通通的不太说话,连头发都是一个微妙的长度。或者是日常不同,没有人欺负他。
“不需要谢谢。”
“这么多你一个人——”
“我做的完谢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他现在对于“像他”的人都……
“你这家伙!搞什么啊!!!”
看吧看吧。
所有的,让你以为是“善意”的东西。
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
其实与青的“决裂”,怜司不是很记得了。或许人就是会选择性遗忘那些不好的东西。
那天那些不良要么是气不顺,要么就是看他不爽很久了——怎样都好,结果是上课时间里把怜司拖到厕所里,像以前一样对他施暴。
一段时间没有打人了吧,下手更狠了。怜司依旧是下意识捂住头不还手,但是心底隐隐期望着他能过来再度帮助自己。
是朋友吧?因为他,所以自己好一段时间没被欺凌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
非常地痛,但是胸腔里热热的,似乎有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青君!
他出场的太是时候,就像故事里的hero,一时怜司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否则他很想呼唤着他的名字,立刻跑到他的身边。
“哈?你们还要继续那无聊的友人游戏吗?”
“木宫,你这家伙也该玩够了吧?”
“我劝你最好别管!”
……
不会的,不是那样。这帮乌合之众其实也没有什么底气,我和青君的话……
然后他们两人同时开口:
“青……”
“怜……”
然后青他清了清嗓子,再度皱了皱眉毛,那看起来有点好笑,一如既往——
“是啊,够了。到此为止吧。”
“我没兴趣了。”
——————
「自从中二他转学走你们就没有见过过面了吧?」
“对,我们在交往。”怜司这么说着,低下头去掩盖自己的神情。
「是家里的事情也没办法呢,不过怜司,他最近回来了哦——」
“不过能请你保密吗?我们不想太过宣扬。”
他努力放柔声线,让谎话听起来可信一些。
「你们以前的关系那么好,所以一定——」
——剩下的就不是太重要了。
怜司挥挥手告别了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兴奋的小女孩。
神代真理——在班里有固定的小女生团体,似乎也很懂得勾引男孩子。恋爱脑,叽叽喳喳的。
只要当做秘密一样地告诉她,那么传开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怜司看向窗外,残阳如血,像是做了真正的咖啡厅兼职一样疲惫,倦意汹涌而来。
很快了吧?不剩多久了。
这里和平的表象,全都能破碎的那一天——
「TBC.」
——————
一点解释:
(*紫酱:因为怜司骗别人说“在交往”,所以会故意和紫子暧昧一下。(虽然紫子get不到?)
(晃为什么想和怜司打架……大概是好不容易好心一次却被拒绝,一直以来看怜司阴暗的样子也不爽吧。体育系思维(。)
(怜司找真理说这些就是因为她是个恋爱脑的甜妹子,而且看起来不是会保守秘密的人(。)与此同时怜司回忆起的是玲子说的关于青的一些事情。说着妹子想汉子23333(。)
新的一年,
新的希望。
2017年,
希望大家喜欢这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