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没有OOC???
打架超爽(搓手)顺便私心写了点跟安诚的互动//////
全文3021字
安诚低着头,用鞋尖踢了踢木质的台阶。薰在里面时间似乎有点过长了,他从外套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莹莹的微光之下,屏幕里映出安诚的脸。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纤挑的少女轻盈的从台阶上蹦下来,粉色的头发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暗光,她冲着安诚点点头,从羽织的袖口里翻出一张暗金色的卡片。安诚突然萌生出一股兴趣,薰没有用异能而翻墙进去的时候动作很熟练,巧妙的绕过监控,轻巧而又自信,正如同她操纵手术刀时一样,精密的有如机械切割金刚石,冷漠又带着一股高傲。她甚至不用去调查这栋豪宅,就熟门熟路的进去,然后拿着一张内额不菲的银行卡溜了出来——这也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他盯着薰的背影,脑子里划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后都被他一个一个用红色的马克笔画上了叉,要不是他们现在正在去“购物” 以及“逛街”的路上,他的确会开口问的。
可惜似乎现在不能这么做了。
正如同字面意义,他们现在的确是在做着购物和逛街的工作,薰低下头,看着货架上那一盒包装粉嫩的巧克力蛋糕,此时她更想抱着一杯热巧克力泡棉花糖还有一碟蛋糕窝在软绵绵的沙发里看电视机,而不是马上要面临的一场战斗。虽然能保全自己和安诚的安全,但是免不了会引起一场骚乱。
她最终将一盒蛋糕装进了购物车里,安诚盯着那上面有些搞笑的卡通形象发出了闷闷的一声轻笑,狭长的眼角闪过了一丝愉快的光芒——
爆炸声响起了
然后是刺耳的,铺天盖地的警报声
两个人第一时间从商店冲了出来,人群中爆发出绝望的呼喊,望着不远处明亮的,燃烧了夜幕的火光,心中一凛。“BFH跟黎明的交上手了,”安诚终是慢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这句话,火光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像是融化的积雪一样,映出了最深处的样貌,野兽最终还是露出了獠牙。
薰不能再这么多逃跑的人中暴露出能力,于是两个人逆着人流,艰难的找到了一座可以观察战局的矮楼。下面已经是一片狼藉,挥舞着细剑的蒸汽朋克风的少女还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如果忽略其中一名手持一米以上长刀正在发狂一样厮杀的女学生还有另一名矮小的但是身手机敏有如御风的男孩,她会觉得这个场景还是挺和谐的。白光在手指尖闪烁,她抱紧安诚的腰,从楼上纵身一跃,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扬起了两个人的头发。薰侧头望向安诚,信任的目光从平日里冷漠的同学眼中流露出来,[我相信你]她屏住呼吸,金色的瞳孔中弥漫着白色的风雪,手指尖触碰到了向上跃起的BFH的肩膀。
她成功了。
薰轻盈的落在地面上,安诚被她用【白鲸】移动到几步外的柏油路旁,那里的地面暂时完好无损,她松了口气,看向对面捂着肩膀的少女还有一脸惊慌的男孩,显然对面没有料到这个局面。挡在她前面一身蒸汽朋克风的人甩了甩细剑上面的血,转头给身后的薰和安诚露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少女明艳的脸庞沾上了灰尘,薰注意到,她从来不摘掉的面具,现在静静的躺在一堆废墟中间。“安诚,薰,你俩来晚了。”艾德琳紫色的双眸闪过一丝不悦。安诚笑眯眯的站在那里,将手叉进兜里,就像是街边随意站立的男孩子一样,放松而又醒目。“我们穿过逃跑的人群花了点时间,没想到对手这么强能让你挂了彩,不过有我和薰在,没什么能伤的了你。”安诚的回答得到了艾德琳冷冷的一哼。薰轻轻的从艾德琳身后踏出,挡在了安诚的方向,手里的手术刀开始闪烁着白色的碎光,身旁的人也露出了一个有些阴狠的笑容。
原本的猎人变成了野兽的猎物,而野兽也迫不及待的露出闪着白光的獠牙,局势彻底的转变了。
艾德琳的脚下,似乎有什么蛰伏的巨兽一般,让大地发出了战栗的哀嚎,地面突然刺出几根石刺,像是有生命一般朝对面的两个人扎去。那两个人慌忙躲闪,却被移动到空中的薰捉了个正着,她甩开手臂,十几道银光又如鱼群朝两个人呼啸而去。尘埃散尽,被灰尘笼罩的两个人影暴露在视线中,女孩看起来斗志昂扬,虽然她身上又因为薰的攻击增添了几道伤口,但是仍紧握着唐刀保护着身后的男孩,两个人看起来仍是生机勃勃,甚至那个被保护的很好的男孩没有大碍。薰有些不爽,她用手捋过耳边的几缕粉色的发丝,想发动下一轮的进攻。
一个悦耳,但是又十分冷漠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轻轻的,但是有如炸雷一般在这个战场当中撕裂开来:
“是谁,打坏了,我们家店的,招牌。”
然后枪声响起了。
薰第一个念头就是黎明的增援到了,立刻冲向安诚的站立的地方。一颗子弹刮破了她的脸颊,炙热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不是黎明的人。
火光下,一个身着女仆装的少女静静的站立在街角,她一手拿着冲锋枪,一手拎着一块被折断只剩下一半的招牌,薰没来由感觉到一丝的恐惧,[是她的眼神]
那种空洞的,冷漠的眼神。
少女又一次开了口,这一次,她举起了手里的枪,
“我再问一遍,是谁,打坏了我家的,招牌。”
薰拉起了安诚的手,子弹在耳边呼啸穿过,安诚把她扑在地上,血和硝烟的味道让薰剧烈的咳嗽起来,她看见黎明的两个人被尘埃挡住不见踪影,“多半是趁乱跑了,”安诚眯起眼睛想要透过尘埃看去,却不料一把匕首径直冲着自己的眼睛就扎了过来,割裂火焰和冷风,几缕头发被刀锋一削而下,他的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浸湿了,安诚的脑子里开始疯狂搜寻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录,可是一无所获,任务也没有提到过有这样一个威胁的人出现,他暗骂了一句。薰望向对面的艾德琳,发现对方也不太好过,黄色的裙摆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鬓角的头发被汗濡湿了紧紧的贴在脸颊上,她缩在一块由自己仓促建好的几块石板之后。
而那个少女,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向周围无差别的开着枪,火舌舔舐着墙壁,薰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喘息着的声音。
“是我。”
一瞬间枪声停止了,她听见了那个女孩宛如死神的声音:“赔。”薰站起身,不顾安诚拽紧她的袖口,穿过了被弹孔留下痕迹的断壁,来到她的面前,掏出了那张卡,露出了她今天最疲惫的笑容,
“请问,能刷卡吗。”
艾德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用手抚摸了一下那块招牌,像是电影中的场景那样,招牌在空中慢慢重组,最后安然回到了艾德琳手上——【Alchemy】艾德琳的异能。她眨着眼睛看向女仆,扬起了下巴。“完好如初,姐姐我就是这么厉害。”薰明白艾德琳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只要造成混乱就可以了,造成自身人员伤亡BFH也不想干[嘛,对黎明倒是特例]
那名女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歪着头让薰跟她去了趟店里,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薰确实从心里感受到了一阵切实的恐惧,一名女孩子就能把艾德琳和自己逼到这种地步,虽然没有料到突然袭击,但是也……刷卡成功之后冰冷的机械提示音让她有些放松,一身疲惫的感觉现在才切实的感受到,她看向店外的安诚,对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一个微笑出现在安诚的嘴角,然后他回过头继续和艾德琳交谈着些什么,她不自觉的扯出一个笑容。
[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薰找回了之前被随手仍在楼顶了塑料袋,她坐在楼顶,拆开了蛋糕的包装,巧克力的甜腻在味蕾之间扩散开来,安诚坐了过来,拿走了一块,两个人安静的吃了起来,楼下是
薰低下头,看向下面在大战之后荒芜的战场,鹿皮短靴上蹭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想起了之前在宅院门口安诚好奇的眼神,粉色头发的医学生裹紧了羽织。“那是我家。”她冷不丁开口,身旁的男性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又很快反映过来,“我家老头子太烦人了,而且……”她声音顿了顿,冷风扬起了白色的裙角“我的能力,被他们发现,应该就会告别正常的生活了吧,不知道是被送出国还是被藏在家里,还不如逃离那里。”粉色的发丝落在膝盖上,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一股暖流从肩膀流淌下来,充盈四肢百骸,她意识到这是安诚的异能。
[是啊,这样也是挺好的。]她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Chapter I 谁会害怕大灰狼
字数:3271
“看上去是个和平宁静的城市,如果它们处在危机之中,反而容易入手。”
娜塔莉娅认真的这么说着。
她与她新结识的同伴们,在这座异界的虹都之中,此时正陷入困惑。
要在异界都市中种下神明的种子,打开联通两个世界的门路。把这种话随便对他人说着,是想象不到能被干脆的回答“哦,是这样啊”的场面的,即使是对不通世故的娜塔莉娅来说,也是一样。
更何况,用被授予的魔术装置,原理不明的月之石,那个所指示出来的让种子适宜于种植生长的场所,是这个异界的神明的神圣大殿之前,庄严肃穆的仪式广场之中。
精细磨制的岩砖,光洁如同湖面。严密对正的砖缝,紧实的不容刃尖插入。若是将自然和人工放在一条轴线上,那么就是毫无疑问的人工满点。精工细作、精雕细琢,正是为了尊奉神之名而建造起的宏大建筑,神之威光的地上显现。
人类就是会做这种自作多情的事情。
娜塔莉娅这样认真的想着。
然而,所谓的种子,是如同其字面所述的,必须在土壤之中才能生长的东西。为什么种子成长不是生出茎与叶,结下果实与种子,而是变成了门,这种事情是娜塔莉娅所不能理解的。
——但她有自信确认,即使是同队的博学的芬德尔或是Kk,也绝不会向娜塔莉娅能够拿出来有说服力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然是种子,那么就理所当然的,没有办法在砖石的地面上生长这一点。而同时,这个广场的所有者、此地的神明的教会,也不可能轻易允许这群外来者,对他们的圣居大搞破坏的。
“大家先自由活动收集情报吧,多逛一会也无妨,之后再集合就好。”
这个小小的队伍之中,俨然居于队长之姿的零先生,这样说了。
他的躯体强韧而健壮,刚拳之中宿有威力,是被传说完成了神话的冒险伟业的冒险家。这个小小队伍的形成,也如同字面的以他为核心。就算是在不经意中,也不会放松的露出咽喉,是个了不起的、与传说正相应的实际强者。
娜塔莉娅这样对他做出判断,也乐于遵从他的指挥。
“别惹麻烦,有情况用弯月联络。”
于是娜塔莉娅在指尖转动着那枚弯月,在街头闲晃。为了方便起见而用头巾包起的光洁银发和轻便的旅装免去了路途的麻烦,却也如同将“是外地人”这几个字写在头顶。
更何况,还有这服装的风格的差别,她所出身的精灵绿都、她与队友汇合的暗月城、她所身处的彩虹之都、佩特拉圣城、彩虹城佩特洁克,分属三个不同的世界。尽管它们的人类与文明都有所相通、自然与物种也少有差别,可是,它们的文化,终究不同。
这座城市之中,没有关于暗月城、或是关于两年前的多元世界的大变革的伟业、关于任何无名之城的传说曾被知晓。当然,娜塔莉娅明白,没有才是正当的:
就算在二年前的事变之后的现今,世界旅行也远非常见。
所以娜塔莉娅感到了不舒服,她的暗月城的风格的装扮,吸引着旁人的注意。
而且,她那文淑、娴静、又优雅而高贵的举止,托她的教育者的福,被按照一位上层社会的名流淑女的模范而被塑造的她,更是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又引起来十二分的各有所思的闪烁眼光。
异乡的柔弱少女,出身云上又落入凡间,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小心又满怀好奇的探索着。
看到娜塔莉娅的佩特浩克人们,这样下定判断。
当娜塔莉娅知道这个判断,从看着她落单一人、所以向她伸出了罪恶的手的恶徒的口中,她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荒唐无稽呢。
很遗憾,娜塔莉娅未曾是、现不是、永不将是无垢的羔羊。羔羊是不会分别出敌性的视线,然后走进无人的窄巷当中的。
羔羊更不会对她的敌人施以凌虐。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让她的俘虏懂得谁是这里有权力说话的人。
她的手法粗糙又低效,但她美貌的脸上溅起的血污、和粗鲁暴虐的对待,以及,不是杀人者、不知恐惧、不存觉悟的眼神,对于她的敌人来说,足以构成永久的梦魇。
若他今天之后还有机会做梦的话。
名为佩特浩克的城市,正是彩虹的女神佩特拉的圣城。九成以上、压倒一切异种神明的绝大信仰,这柱在多元宇宙中默默无闻的神明,却是此地唯一至高的主神。
穿过青空的彩虹,被认为是女神的神迹而受到膜拜。居于彩虹正下方的大圣殿,就是让娜塔莉娅一行为难的目标地点。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催促着她不情愿的情报员再多说一点。
圣城的一切都环绕着神殿运作,世俗的统治者向神明的祭祀者寻求箴言。而至于神殿的名声,要是她的猎物说话诚实的话,那就——不过娜塔莉娅懂得人类是怎么会将主观的观念凌驾于实际之上,怎样得出千人千色的主观评价来的。
“‘汗水、带来幸运’吗?”
她复述着佩特拉神的格言。
以机运作为自己的领域的这一柱神明,主张着自己独有的看法。若是努力的话、就可能让幸运赐下。怠惰之人,女神的微笑绝不会投给他。
“你觉得,你很幸运吗?”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看着这个令人遗憾的选择了错误的猎物的凶徒。
当然,他很不幸。他未曾像此刻一样诅咒过自己的厄运。娜塔莉娅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足够努力了,她是从缀上自己的数名可疑之人中,选择了最后也没被甩掉的这个家伙的。所以跨越了半个城区,三次失去踪迹又再次跟上的这个家伙,说不定真的流下了相当的汗水。
并且当然,还有此刻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密布的冷汗。那是另一种意义的汗水,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的女神所承认。
“很羡慕你啊,有明确的事情去做。”
娜塔莉娅停止了她的残酷行径,叹了口气,说出在被害者看来完全是嘲弄的话语。尽管娜塔莉娅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抱有的目标过于远大,以至于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了。
如果自己得到项圈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不会,人类是不会戴项圈的。
如果自己享受人类的美学艺术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不会,过于广大的诸世界中,人类的审美差别过分的大了。因为她的刺青而得到偏见对待的场合,也并不是没有。
如果自己和人类共同行动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
——不知道。娜塔莉娅正在这么做着,然而她无法理解她的同行者是怎样思考并且行动的。她的队伍中,从苍天下的小小世界的每个极点聚集了成员,娜塔莉娅困难的追求着这些人的共性,目前为止,成绩是零。
但是她清晰的察觉到,那个共性是存在的,而且,自己距离那个很遥远。那个东西,就是能够被称为人性的东西的了吧。
如果自己跟从神明的指引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
——不知道。但是有尝试的价值,所以要努力的去了解神明的教义。汗水与幸运,从文字意义上看去是一轴的两极,努力者得到的回报也是不定的幸运,惰怠者也并非与幸运绝缘,这是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常理。
不过,若是神明介入,会有什么不同吧。正因如此,才能是神明。
“喂,你会愿意同意我的看法吗?”
娜塔莉娅这么想着,向身边的那个男人寻求赞同。
鲜血凝固、心跳停止、温度冷却。娜塔莉娅终于发现,这个家伙已经得到了他应得的一死。
还有不少要问的事情,这个城市的风俗、人群的生态、官僚的作风、神权的立场、地方的传言等等,对她们的队伍所需要完成的任务来说,这些情报都是会有作用的吧。比如说为什么任务的目的地是那个彩虹之下,关于彩虹又有着怎样的传说,以及佩特拉女神的神迹……
但是,娜塔莉娅,也没有为此真的感到什么不妥。任务的成败,是并没有在她的心里占据一寸地位的。能提供证据的这个家伙死掉了,那就,死掉吧。
轻便的旅装没有沾到污痕,银发和头巾也完全安全。为了增加自己的威吓性,在脸上溅到的血迹——
连同指尖的一起,娜塔莉娅仔细认真的,舔食干净了。不会引起她的反感,也不是出于乐趣的喜悦,单纯的是正常普通的工作,这样将自己清理干净。衣服上没有溅血真的是太好了,那个可不是像皮肤一样容易清洁的。
然后,当娜塔莉娅和队友们汇合的时候,她发现,果然她的队友们比她更能干,她所了解到的与未了解到的,已经被悉数掌握。在轮到她的情报交换的时候,她只有摇一摇头。
但是,也没有人对她能够取得消息保有期待过。
“看上去是个和平宁静的城市,如果它们处在危机之中,反而容易入手。”
娜塔莉娅认真的这么说了。
不过,娜塔莉娅还是尽她所能的,提出她的看法。让这个城市掀起混乱吧,在壮阔的大危机之中,用武力决出胜败,这就是娜塔莉娅,作为野兽的信条。
遗憾的是,没有人真的思考了她的话的含义。娜塔莉娅对此,是否感到了一丝遗憾呢?
没有,她如果能够感到的话,她就能够被称为人类了才对。
注:“谁会害怕大灰狼”是迪斯尼动画《三只小猪》的插曲名。并没有过多含义。
好久没写这种类型,慢慢慢慢慢慢跑
以下正文,共2698字
☆
卡伊洛斯·艾利克从梅林也不知其内容的噩梦中惊醒,准确地说是从床上弹起来,汗水把他的刘海粘成一片,如果他能找到一面乌漆墨黑一片也能把人照得分毫毕现的镜子看看他现在惨不忍睹的头发,说不定还能如有神助一般读出上面呈现出来的厄运,但是他没有镜子,目前也没有神预定要帮助这个小伙,只有一般会归为野性的直觉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告诉他:你大概……哈啊……是要……倒霉了……
然而这可怜的人完全不知道石子已经开始滚动,他随便地抹了一把脸就往床铺里倒,脑袋狠狠撞上床板敲出第一个包,半个小时后他又被记不得内容但可以肯定和之前的是同一个的噩梦duang了起来,就这么一直反复折腾到天亮,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舍友们不知道该是问他壮观的黑眼圈好还是问他看起来智商-20的脑袋好。
“我得说,你看起来很糟糕。”刘家锐前辈边穿长袍边对他讲,“还有你把裤子穿反了。”
于是卡伊洛斯——现在他的裤子衣服一切正常——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到达大厅,培根已经没有了,他只好往盘子里放上三个面包和两个鸡蛋,倒下最后一杯牛奶,在他开动前,猫头鹰们来了,一只长尾鸮落在他的早餐上,身上系着信并伸腿把放零钱的圆筒亮给它。
好在他来得及在它揪下他的全部刘海前从口袋里找齐五个纳特,这只缺少耐心也不够优雅的猫头鹰吐掉头发,捞走还能抢救一下的鸡蛋展翅飞走了,而那封信则可怜兮兮地躺在惨遭分尸的面包上,信封是红色的,卡伊洛斯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在它自燃或者爆炸之前打开它,下一秒他的姐姐,柯罗诺斯·艾利克的声音以几百倍的响度在广厅里炸裂开来,震得他睡眠不足的脑袋嗡嗡作响。
【卡伊洛斯·艾利克先生,你居然在学校里面打架吗?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你到霍格沃茨去是去读书,而不是让肌肉长进你的脑袋。天可怜见的!我心疼你的教授们,他们竟然不得不教会你不要像一个五岁的孩子无理取闹,还是说你脖子以上的那玩意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白长十四年,不如早些摘下来当做鬼飞球来得有意义?以免它连球都做不了!】
【我难以描述我知道这件事的心情,反正我讲了你大概也理解不了,你其实根本没法理解任何事,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说过的话,对吧?真是让我感到失望,真可惜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兄弟,恩?我有义务告诉你,如果可以,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能到你们学校去帮你扔掉一些你并不需要的部分以尽血缘的本分,然后就此断绝关系再不互相来往,以防我们家的名声有多余的威胁,明白吗?我在称述事实,听见了吗,卡伊洛斯!】
……我听见了,而且全校的人都听见了,柯罗诺斯。卡伊洛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信封吼完内容燃烧起来,变成一捧纸灰落进他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牛奶里。
但是就算大早上的被吼了一通,年轻人还是没有放弃吃早饭的理由,他只是一看心情就很不好地皱起眉头重新拿了两片薄薄的切片抹上果酱恶狠狠地嚼起来,一直到某个小个子以为别人没发现似地溜过来,他的表情才算是好上了一点。
“哇哦!一封吼叫信!天啊!居然有人会给你寄吼叫信!”杰西·帕克在他旁边坐下来,语气六分惊讶一分对寄信人的敬佩三分幸灾乐祸,“你女朋友?法国人?”“是我姐姐。”“哦……”小个子一脸不用说了我懂的的深沉表情,“所以她说什么了?”“你不会感兴趣的。”“我怎么会不感兴趣呢!那可是你被骂了诶!”“你的语气需要和表情同步,杰西。”
赫奇帕奇二年级的小学弟这两个月来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来找他,从树上跳下来到试图爬格兰芬多塔,目的只有一个——下棋,详细点讲是下五子棋,顺便一提杰西目前为止还没有赢过,这让他那使卡伊洛斯摸不清头绪的执着又深一层,以至于除了他上课、卡伊洛斯上课和双方都上课的时间之外,他简直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要和他命中的宿敌(自认为)在一起下棋。
卡伊洛斯把面包咽下去,伸手给自己倒了点水拯救一下干到快龟裂的喉咙,他心想这会儿杰西跑过来估计又是来下战书的,他得动作快点把作业写了来陪这个小个子……
“啊,今天我就不来找你了,我得陪我妈。”“?”“家长接待日啊,你日子过糊涂了吗?”“噗——咳咳咳咳咳……”
杰西嫌弃地看着这个喝水都会呛到的高个子,然后疑惑地看他迅速地擦好嘴戴好他的围巾准备起身:“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吃好了去上课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今天早上没课啊。”“总之……”卡伊洛斯俯身按住杰西的肩膀,“我要走了,不要问我去哪,也不要跟过来,明天见。”“现在才是早上啊!谁早上就说明天见!”
卡伊洛斯仗着腿比杰西长先一步离开大厅,但是后者很快就找到了他,因为格兰芬多的学生就那么直僵僵地站在走廊里,像是挨了谁一记石化咒。
“喂你到底怎么……了?”杰西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从卡伊洛斯这样嚣张跋扈(他认为)的人脸上看到毫无掩饰的恐惧表情,连带他也感染了点紧张,卡伊洛斯没有答话,他做了个向前指的小动作,顺着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不远处一个人靠在墙上,那个人手里搭着件钴蓝色的斗篷,似乎在闭目养神,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瞧着有种天然的威胁性。
“那个人是谁啊?你打得过吗?”小个子轻声问道,后者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别说打不打得过了,我的知识都是她教的……”“哈?”“那是我妈。”
话音未落,卡伊洛斯的母亲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两人面前,潼恩·德尔布里克·艾利克女士挑了挑眉:“在那呆站着干什么呢,卡伊洛斯,我不记得我有把你教成这样鬼鬼祟祟的家伙。”“呃,母亲,别来无恙?”“托你的福。”“非常抱歉没有来迎接您……”“是吗,往格兰芬多塔的方向走可不像是要去迎接人,还有,不习惯就不要那样说话。”“是……”“声音太小了。”“是!”
银发女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卡伊洛斯早就站的笔笔直直,这会儿挑不出什么毛病,她便语调丝毫没有起伏地开口:“你在学校和别人打架了?”“不我——”“柯罗诺斯的声音在这里也听得到,卡伊洛斯,你长大了,居然学会瞒家里人了。”“不那什么妈你听我解释——”“哦,有什么好解释的?讲。”
然而这事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别的暂且不提,他把前辈的胳膊给折了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卡伊洛斯觉得自己大限已到,围着围巾的脖颈像是被人用寒冰质地的剑指着一样冻。
“报、报告女士!”有个熟悉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卡伊洛斯·艾利克是和他的前辈进行了一场公平公正的决斗!并不只是单纯的打架!但是进行麻瓜方式的对决并获胜对巫师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才没有告诉您的!”
卡伊洛斯完全愣住了,他偏过头看身旁的小个子,杰西的脸色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这会儿面对他母亲冰冷的目光却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意思,艾利克女士也是没想到会是他抢先回答,她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赫奇帕奇的学生。
“失礼了,你是?”“我,我是杰西·帕克,今年二年级!”“……小先生,我刚刚在询问卡伊洛斯。”她抬起紫罗兰色的眼睛,“不过,看来他有一个比他优秀得多的朋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卡伊洛斯。”“……前辈他叫家锐·刘,今年四年级,等会儿他有一节魔药课。”“带路。”“恩。”“不和你的朋友道谢?”“会的。”
年轻人给了他的小伙伴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在对方反应过来前还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头发手感稍微有点奇怪,大体上摸起来感觉还算不错,杰西气得差点跳起来给这家伙的腿来上一脚,但他看见卡伊洛斯今天头一次笑起来,动作就慢了半拍,这么一慢就给了高个子道别的机会,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很快就和他的母亲一起离开了,留下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又输了一次的杰西愤恨地踹了柱子一脚。
“我和你讲。”当天晚上的寝室,刘家锐边往他手里塞苹果派的时候边说,“今天吓到我的不是你母亲在魔药教室门口堵住我郑重其事地向我道歉,而是你站在旁边笑得跟开花了似的,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
计字1206,我只是来补分的
这次可不要再忘掉链接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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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鸣之林·第三封信
叶子小姐亲启。
离前一封信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呢。
现在我正坐在一道瀑布旁边的草地上给你写这封信。那道瀑布正在轰轰作响,它溅出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了彩虹。我身边是清澈的水,背后是薇薇安的湖泊——薇薇安是一位美丽的水妖精,她的爱好似乎是在湖里钻进钻出,以及和各种各样的男性搭讪。
是的,我们这次的旅行已经告一段落了。
我们又交到了新朋友,在和一位小朋友打了一架之后。没错,就是那些只有一个手掌长的小家伙,他们叫作“皮克西”。在我看来,这些小朋友应该属于一种妖精,但是这些小妖精与咱们平时见到的狗妖精、猫妖精以及我们刚才遇到的水妖精都不同,我更加倾向于他们是某个神明一时兴起的趣味造物。有个叫费里的小妖精送了我一袋闪闪发光的漂亮粉末,我打赌那里面绝对有他们翅膀上的鳞粉——那可是鳞粉啊,妖精的鳞粉!你知道的吧,它们有多么值钱!当然了,如果你也好奇的话,我还是会在卖掉它们之前给你留一些的……不要敲我的头啦!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那位兰戈先生,据他所说我们之所以和他分开后不久就迷路,是因为有三个调皮的小朋友擅自跟上了我们,至于我们不迷路了,是因为他们不跟着我们了。可是就算是这些小东西的同胞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换言之,这群小东西失踪了。
费里说,那些盗猎者不仅抓捕那些无辜的动物,还会捕捉小妖精,这些家伙真是没有丝毫对于自然的热爱之心,竟然连这些可爱的小妖精都要捉走!那些人捉走他们到底有什么用处,我自己是完全想像不出来——伊格说有可能是要去卖给别人做宠物,天知道这个盲眼的小姑娘怎么知道这么多小知识的——除非是这群人知道妖精鳞粉的价值,可是不是妖精自愿给出的鳞粉,用起来那些魔法师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为了寻找那些惹我们迷路的小朋友,我们理所当然地去了他们的村庄。这些可爱的生物住在树荫和草叶之间,那些小小的房子就像小孩子玩的积木,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可是该有的都有。这群小东西为了找到带着那些孩子气味的物品,几乎要把失踪者的房子给拆了,还大喇喇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如果谁把我们的小木屋拆了,你会让艾琳娜把他们踩死的吧?
寻找他们的过程不是太曲折,总之有培根的帮助我们减轻了很多负担,再加上兰戈是什么“边界护林员”的成员,他也给了我们不少的信息,最后他们果然是被盗猎者抓住了。伊格放出了长着蝴蝶翅膀的孩子们,至于那些盗猎者,最后我们当然是好好的修理了这群家伙一顿,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在这片林子里作恶了。
之后我们在妖精的小小村落附近埋下了那枚种子,它迅速地生根发芽,长出了一片蓝白色的光幕——也就是“门”了。我们的同伴似乎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状态,我也就有了这个空闲来这边探索一番,真的找到了不错的风景呢。可惜我这笨拙的双手画不出如此美丽的景色,好在“门”已经成功打开了,我总有机会能带你来看一看的吧。
我的同伴们已经在薇薇安的湖泊边上呼唤我了,回到暗月城之后,我会给你写下一封信的。
愿珂宁永远保佑着你。
您诚挚的,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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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琳下火车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火车站里空荡荡的,显然高峰期已过,只有几个悠闲的路人在等电车。茶会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该抵达的参会者大多已经到达了现场,只有多琳一个人珊珊来迟。
茶会来宾的住宿统一安排在城堡里。多琳掏出便签查看城堡的地址以及路线,然而她马上发现了这没有必要。城堡建在中心城地势最高的中心,一眼就望得到。多琳环视不到一圈就发现了它,于是马上向那个方向奔去,多琳的宠物狸“波“”也和她一起奔跑起来。随着呼吸渐渐急促,地势也开阔起来,城堡和庭园茶会的盛况展露在她面前。
这是个绝对的好天气,晴空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朵云,云下就是四座风格迥异的城堡。一座城堡是通体粉红色的,宛如童话故事中的仙境,脚下玫瑰园中盛开着四季不谢的淡红色玫瑰;一座城堡高耸消瘦,门窗皆是哥特式典型的尖锐三角形拱;一座城堡则镶金嵌宝,点缀着宝石、彩窗、瓷片,极尽奢华之能事;一座城堡是白金色的,颜色并不艳丽,却庄重大方,不用过多的粉饰便以尽显皇家的气质。城堡中庭是一座三层的许愿池,池顶树立着一尊女神雕像。汩汩的泉水顺着许愿池一层层地流淌,池座被一圈玫瑰环绕,池上方的天空还横跨着一条彩虹。茶会就在此不远处教堂旁的花园中举行,多琳已经看到了庭园中摆满了茶壶和点心托盘的餐桌和簇拥的人群,然而她只能先草草路过这一切,赶回位于白金城堡中的房间放下行李。
放下行李后,多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多琳今天穿的是一件织金条纹的深蓝色长裙,头戴同色的毛绒蓓蕾画家帽,搭配条纹的红色领结,外罩绣花蕾丝罩裙。尽管并没有故意穿得像个画家,然而她的兴趣爱好大概已经影响了她的穿搭,不知不觉便做出了这样的打扮。
“嗯,衣服还算干净,也不算是日常款了,就这样去不换衣服也行吧?”
多琳这样想着,只掏出橘红色口红擦了擦,将脑后两个因为坐火车乱掉的发结拆开梳通又重新扎好,扶正了帽子,就出门了。
茶会庭院里飞着漫天的花瓣,弥漫着肉桂点心的香味,大多数的参会者已经落座,多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她害怕波上桌捣乱,就悄悄地把波塞到了桌子底下,拿了一块点心给它,嘱咐它乖乖别动。
视线刚回到桌上,她就觉出了一点异样。这一桌的人,十有九个的穿戴都极为华丽。就拿她正对面的,左眼下点缀了一个黑梅花标志少女来说吧,她今日的主题大概是皇家小丑,头戴有五个尖角的小丑帽,每个尖角都用两种不同颜色的布料缝制,尖端装饰着水晶,底座环绕着红白玫瑰,手拿花纹繁复的铸铁手杖,也是红白玫瑰装饰而成。虽然看不清她桌下的裙摆是什么样的,不过她硕大的泡袖就像一朵铃铛花,袖口有好几层花瓣形的蕾丝,胸前装饰着大朵的白色蝴蝶结,手腕的手袖也装饰着同样的蝴蝶结,简直数不清有多少层蕾丝。她甚至带了一个拉夫领,两层的皱褶领子衬托得她的脸庞愈发娇小。不知为何,“武装到了牙齿”这几个字飘上多琳的心头。
茶会的其他的成员也是全副武装,至少有一半的人戴了绣花或花朵的伯奈特,只要是能够佩戴装饰的地方,耳朵,头发,手指,脖颈,全都没有被放过,缀满了蕾丝和蝴蝶结。
看看这些,再看看自己,虽然干净但洗了多次的旧围裙,乱糟糟临时扎好的头发,甚至这深蓝色和红色的条纹裙子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古板和老旧,简直就是个灰头土脸的乡下人。这让多琳感到自己在融化,融化成了桌子上一个渺小的角落。更糟糕的是,因为到来的较晚,在她之前很多人已经互相认识,熟络起来,他们在桌上两两一对或者三三一对地聊着天,完全插不进嘴。
多琳身旁一个面目和气的女孩,礼貌性地凑过来和多琳搭话。
“嗨你好,我叫Star。”
多琳这时不知怎的极度拘谨起来。
“多……我叫多琳……多琳·辛可霍尔,是从……卡拉西柯大陆来的”。
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多琳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今天刚到吗?这是我的朋友,她也叫Star,只不过我们一个是Star+正无穷,一个是负无穷,哈哈,我们是双生子。那边的是Polaris,也是我们的朋友。”
多琳心想这两个人的名字真奇怪啊,遇到这样奇特的人,正是打开话匣子的好时机。然而多琳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看着那三位少女也是穿着明亮艳丽的小裙子,艳丽的耀眼。两个Star一个穿着就像熟透了的芒果般水灵的嫩黄裙子,一个穿着点缀着星星的,裙摆是艳丽的樱花瓣一般的裙子,Polaris则被深蓝色的小裙子趁着她雪白的肌肤和银紫色的头发,多琳甚至觉得她自己就在发着光。一看到这里,她就吞吞吐吐起来,半个字也说不出。
Star勉强地问了几个回合的话后,他们三个就不知不觉地又聊成了一片,多琳被置之度外了。
茶会的走秀开始了。那个皇家小丑少女,不知何时从桌上消失,然后出现在了走秀的队伍中。接着,一队一队的华丽少女和少年们开始了无尽的走马灯。蕾丝、亮片、花朵、五彩缤纷的布面印花.....多琳过去在自己的家乡很少看到这么多华丽而夸张的服饰,虽然她和她身边的人也喜爱漂亮的的裙子,但大多颜色素雅,款式也不繁复,顶多来个裙摆上缀两层同色的蕾丝,绣一点小花做装饰,印满了花朵或纹章的料子就算是华丽的了。而在这里,她发现原来小裙子的颜色可以这么丰富而艳丽,饰品和配饰也有这么多的形式,裙子也可以胀得这么高。
当然,也不是每一款服装都是这样轻飘飘华丽丽的。有几位少女和少年从头到脚一袭黑色,活像一只乌鸦。他们往往还手持或佩戴有骷髅、十字架、棺材等的配饰,又仿佛是死神降临,让人觉得神秘而不可侵犯。
也有几个少女服饰上的纹样奇特,像是属于另外一个民族,裙摆虽然也多是胀鼓鼓的,然而上半身却往往有宽大的袖子,两片交叠的衣领,鞋子也是鞋跟短短的布面绣花鞋,鞋口宽大几乎露出整个脚背,配合上她们腿部圆润的线条,显得丰满但又不失秀丽。其中一个这种风格的少女手拿折扇,在走到观众最前方的时候啪地一下展开了扇子,挥舞了几下,扇柄装饰的坠子随着她翻飞,花瓣随着她环绕起来,像是某种舞蹈,台下随即响起一片喝彩声。
多琳起初觉得真新鲜,然而时间久了就有点疲劳了。没见过的东西太多,反而越看越觉得每个人的装扮都差不多,眼前开始晕眩起来。走秀就在这时适时的停止了,然而接着就是无尽的主办人讲话,不困的人也要活生生被催眠了。多琳感觉想要离席走一走,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起身。所以讲话一完,她便马上第一时间起身准备溜走
“波,出来吧,我们走。”
桌子下的波早就不见了。
”真是的又乱跑了。“多琳无奈但并不焦急地嘟囔着,想必是已经习惯了波到处乱跑的习性。
多琳一边呼喊着波的名字,一边踱步到庭院的角落里,嘈杂声退去后,连空气似乎也变得新鲜起来。
庭园角落的一处花坛里,隐约有什么动静,低头一看,是波在花根下鼓捣什么,只有半个屁股和带有棕黑相间条纹的胖尾巴露在外面。
“波,这是别人种的花,不是野花,不能随便挖的!”
多琳一把提起波,波嘴里叼着一朵金黄色的小花,已经有点被揉烂了。脸上和脚上挂着泥土,睁着大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
多琳把波嘴里的花丢掉,拍干净它身上的泥土,看着被波拱坏的地方倒是不大,就放宽心,坐了下来。波以为多琳要骂它,就钻进了她的裙下。
她发呆地看着这片花丛,并不是无聊的发呆,而是饶有兴味地观察眼前的一切。她喜欢这样发呆,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把眼前的一切都吸入眼底一样。
眼前这片花坛的主人显然是个很有品位的人,他没有像一般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种满红的粉的黄的花,而是巧妙地搭配了品种和花的颜色。高的风信子有蓝紫两色,花串很大,相当吸引视线,白色的雏菊又矮矮地衬托在它的下面,让色彩多了一抹明亮和清凉,另有一些黄中带黑的金光菊,小小的不大,然而就这一点点黄的金黄,却点亮了蓝、白、绿为主色调的花坛。
多琳以画师对色彩敏锐的感受力捕捉到了这一切,她从罩裙前面的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想要开始写生,记录下这独特的花园设计。
“你的宠物啃坏了花,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画画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树荫下传来。
多琳一惊,朝树下看去,只见树后坐着一个少女,一袭素雅的绿色衣服,上衣是灰绿色,半裙是深绿色,不注意还真是容易和树丛融为一体。棕灰色的蓬松短发让她整体外形看上去成熟优雅,然而此时她脸上却出现了和这气质略微不相符的狡黠微笑。
“这可是庭院主艾塔大人种的花,怎么办?我全看到了哦!”
“我我我……波!你……你出来!”
波这时在裙下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多琳很想把它拽出来给人家一个交代。
绿衣少女却没有继续花的话题,而是绕到了多琳身边捡起了她的笔记本。
“我可以看看吗?”
“那个………嘛……其实也没什么……”
多琳有一点害羞,然而眼看又阻止不了她,况且仅仅是一点写生,且让她看去吧。多琳想把她的注意力从毁花的事上引开。
绿衣少女翻开笔记本,里面大多是各种关于植物的写生,叶子、花朵、茎干、种子和果,都像图鉴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你也很喜欢植物吗?”绿衣少女问到?
“我是最近才开始喜欢的。之前因为总是掌握不好人物,老师就让我去写生植物啊花什么的,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呢。”
“是因为老师认为你再也画不好人了,所以让你改画植物吗?”绿衣少女听了诧异的问到,话一出口就觉得略失礼了。
不过多琳倒是毫不介意的样子:“不是,老师说……多画画植物你就能把握好细节啊节奏什么的……我不是很听得懂,花和人有什么关系呢。不过画植物倒是很有意思,把他们一个个这样排列起来,感觉自己真像个植物学家,在画植物图鉴一样了。”
“画的真的很不错”,绿衣少女翻动着多琳刚打好的草稿。“不过,这可不是风信子”,多琳指着画旁边的注释,说:“这是飞燕草,虽然现在这样一大簇挤在一起像是风信子,不过仔细看,每一朵花都像一只鸟呢,所以起这个名字。风信子的话,叶子会是长型的,而不是这样有点像葡萄叶的样子。”
多琳惊讶又有点尴尬,她被人发现了她其实只是喜欢画些花花草草,而不真的懂植物知识:”是这样的吗?原来你才是植物学家……我真是吹牛了。“
绿衣少女听到这话笑了“我也只是因为继承了木系的魔法,和植物多亲近一些罢了。”说罢,朝多琳微笑到:“我叫Vine,来自卡拉西柯大陆,看你的打扮,应该是老乡啦。”
“没错,我叫多琳。这个是波”多琳指了指裙下“碰坏了你的花……真对不起……”。他们两个说着的时候,没有发现一个短发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这个没什么关系,而且这也不是我的花,是艾塔大人的花。看我的!”Vine说着伸手拿起被波弄坏的花,托在手掌上。花渐渐地发起了绿色的淡光,浮在了半空中,凋零的花瓣渐渐舒展起来,甚至花茎也伸长了,还长出了根。
波也从多琳的裙下钻出来,睁大眼睛望向那朵花。背后那个人凑了过来,伸出一个手指想要碰触浮在空中的花。
“这是木系魔法,让植物复活!”那人突然说话了。多琳这才注意到她,是个棕色短发,穿着短短的蓝色蓬蓬裙,裙子上还有小兔子的小姑娘。
Vine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她把手掌上的花凑近了让她看清楚。
“我的朋友也会这样的魔法。”
“是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吗?Iris?”Vine似乎和她已经熟悉了,这样问道。
“是的,只要有她在,再难养活的植物也能长暴整个花园,你们两个真应该好好聊聊,她今天说是晚一点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等她来了我让你认识认识她。”
多琳看着她俩说的熟络,又不知道该怎么插话好了。不过Vine马上向Iris介绍了她:“好呀,我也认识了新朋友,这是多琳,我们刚刚看了她的画,画的很不错!多琳,这是Iris,就是鸢尾花的意思,她来自斯薇特大陆。”
多琳听到Vine叫她朋友,内心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个熟络的朋友,就不用怕那样的社交场合了吧,只要有一个朋友,认识新的朋友就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Iris对多琳说到:“很抱歉刚刚好像吓到你了,我看Vine在这里,就瞬移了过来。这也是我的魔法。你被Vine逮住了摘花?哈哈我也是,前两天我想来这里收集些树叶做植物标本,结果就被她和艾塔发现了……。“
“我似乎成了专帮艾塔大人抓你们这些捣蛋鬼的人了呢……”Vine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你们两个不去看看那边的摊位吗,有好多漂亮的裙子卖!你可以先登记名字在那上面,之后去网上付钱,就会给你寄到家里啦!“
“哦,我是不太喜欢那么多人围坐在餐桌上看走秀,所以才到这里来的”Vine说到,“你们两个去看看吧,Irsi带着多琳走走看。我还有事情找艾塔大人,下午我们一起去逛花店吧!“
“好呀!”多琳和Iris异口同声回答,然后就朝着茶会最为人声鼎沸的摊位走去了。
【三十年的見異思遷(不】
【3870年】
跑出城門的時候警衛和士兵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們都知道他是誰,貝弗特,國王的馬倌,經常在文書的辦公室和間城區四處遊走,跟人聊一些書本和政治上的議題,人並不討厭,連國王都很信任——這樣的人連夜出城,雖然有些奇怪,但並不足以讓城牆裡的人起疑,這個人能幹什麼,八成是聽說城裡來了新的商人,想去湊湊熱鬧吧。
宵禁鐘還有一個鐘頭才會響,天卻已經黑了,雨浸透了他的斗篷和褲腳,在他身後留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淺紅色的細痕,立刻就融在石縫裡。貝弗特的呼吸跟不上腳步了,胸口沉重地難受,可是雙腿卻不敢停下,手抱在身前,緊緊地按著。
會被發現的。貝弗特腦海中的聲音一直在警告他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會被押進地牢的。
會被處死的。
他仍舊在奔跑,確信自己正在被追逐,每個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如同審判的石子,擊打在他肩膀上。可是貝弗特除了自己的步伐什麼也沒聽見,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回頭,更不敢看周圍的任何人。
他們都知道。
他們看得出來。
淺藍色的月光逐漸升起,將白色的房屋鑲上紫邊,唯獨在空蕩街角的那一棟孤立的,有著尖頂的圓形房屋——那也是貝弗特體力透支時看到的第一棟建築,他踉蹌著剎住,眼前隨著暈眩的感覺一白,他感覺自己就要就地倒下,卻仍舊靠著意志將自己撐起,那是城裡的祭壇,帝都唯一的祭壇,深紅色的牆壁顯示着它比整座城市都要古老,貝弗特依稀記得帝都並沒有常駐的祭司,他從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就是帝國的首都,至少也該有兩到三個主祭才符合標準。
此時這些疑惑都不重要了,貝弗特大口地喘息,好不容易能夠控制自己再次起步,他靠在厚重的鐵門上,將祭壇的門推開。
開門聲在空蕩的廳堂裡來回迴盪,黑暗因為突入的光而被驅散,彷彿一只巨大的手因為觸碰熾焰的刺痛後缩,縮回的方向指著祭壇上的人影身後,後者正要點燈的動作還停在空中,那人和貝弗特一樣驚訝。
貝弗特還愣在門口,反應過來自己應該立刻關門跑走,只是身體已經不聽他的指使。祭壇上的人也回過神,他擦上火柴將燈點起,火光在他周圍形成光圈,貝弗特才看清那是個金髮的男人,遠看差點以為是個少年,直到他走過來,才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決定對方的年齡,身著及地的黑袍,布料好似融在地上的影子之中。他想是不是個臨時的祭司,但他看過的祭司從來都是穿灰藍色的袍子,又覺得奇怪,如果祭司進城的話必定會先去拜訪國王。
貝弗特稍稍退後,對方微笑着,停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
“晚安,孩子,需要什麼嗎?”那人開口,語氣柔和,“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宵禁鐘馬上要響了。”
貝弗特張開嘴本想說話,吐出的卻是喘息,他彎下腰,手撐著膝蓋,試圖穩住呼吸,對方則是耐心地等待。
“你……是誰?”終於能夠出聲時,貝弗特問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問題。
“這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他笑道,“我……算是帝都的祭司,不過太久沒有回來,人都不認識我了。你呢?是什麼讓你要這樣用盡全力奔跑?”
“我——”貝弗特打住,低下頭。你不該說出去,你會被告發逮捕的。
“不想說嗎?”祭司歪了歪頭,瞇著眼,“那沒關係,你想在這裡過夜的話可以,先把門關上吧,否則地板會濕的。”
他知道了。貝弗特對自己說,驚覺自己身上還留有血跡,恐懼漫上心頭。他一定看到了。
面前的人又等了一會,失望地嘆了口氣,向貝弗特的方向走了幾步,後者驚喘一聲,本想轉身逃跑卻被腳下地毯絆倒,人影罩在了他身上,然後祭司在他身邊蹲下。
他倏地回頭,那張微笑的臉近在咫尺,他隱約看到對方頸側皮膚下隱約浮現的藍紋,像是隨著血管流動移動到那人抬起的右手,祭司將右手揮動,鐵門便在他身後關上。
完了。貝弗特此時心裡不斷重複這句話,他可能就這樣從士兵的追捕逃入了一個更可怕的東西手裡,這絕不是個一般的祭司,都可能不是人類,是什麼?古物?受詛咒之人?這是報應,他對自己說,來自上天的懲罰,這是報應,你應得的。
“冷靜點。”祭司說,並且用手指彈了一下貝弗特的額頭。
貝弗特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至少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驚慌,可是心裡感覺到的只有一陣詭異的平靜,並不屬於自己本身,而像是從剛剛彈他的指尖強行被導入。“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說啦,讓你冷靜一下。這樣慌慌張張躲進來的成人你還是第一個呢,既然是成年人那就不能哄著你了,現在——”祭司停頓,仍舊帶著輕鬆的笑意,他緩緩睜開眼睛,貝弗特沉默,那雙眼和外頭的夜空一樣染上了紫色,又逐漸變得暗沉,雖然不明顯,但從這麼近的地方他覺得自己看到對方右眼瞳孔前方有一道裂痕,彷彿是打碎的玻璃一般。“說話。”祭司的命令無比威嚴,跟先前的幾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貝弗特等待著,想着對方既然有那種莫名的能力,那麼剛剛那句命令不知道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兩個人沉默了一會,靜靜等待。
宵禁鐘在門外響徹,震動陳舊的地板和石牆。接著貝弗特眼看祭司又瞇起眼睛,側側頭,一副失望懊惱的樣子。“為什麼呢?”他喃喃嘆道,“明明看那位大人做都很簡單的……下次必須好好問問才可以。”
貝弗特反應過來,剛才沉默的那段時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想讓我坦白卻失敗了,貝弗特心裡那個被那陣平靜召回的理智說道,瞬間燃起了一點點希望和信心。他還不知道,就算是個怪物但不能操控我,自己是被唬弄了,他或許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厲害,自己或許還能跑。他惱怒地將面前的人揮開,祭司輕易地就閃躲掉。“好危險,燈破了就不好了。”
貝弗特趁祭司檢查燈油的時候爬起來,休息了一下他的力量逐漸回歸,使他覺得自己能夠逃離,帝都太大,只要自己在被找到之前離開城門,往西邊的港口逃跑,乘船離開,去塔國南邊的無人之境。貝弗特抱著他的計劃努力地想要撞開門,得到了手臂上的一陣疼痛。
“你確定嗎?宵禁開始了,外面只有士兵。”祭司悠閒地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我猜是見不得士兵的事。門鎖上了,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會阻止。”
彷彿在回應祭司的提議,貝弗特聽見門後士兵的腳步聲,藏在雨後卻無比清晰。
“聽說了……內城牆裡……”
“是誰?”
“不知道,他們……兇手……逃跑……”
接著逐漸遠去,貝弗特的血液像是被恐懼凍結,他的害怕並不是無由的害怕,在內城做了那種事情是絕對藏不住的,那拙劣的掩蓋不過為自己爭取了一點點多餘的時間。
那是錯的,他舉起木棍的那一刻就全都錯了,他深知自己犯了罪,他的道德也在不斷譴責自己——可是他仍舊逃跑,仍舊拒絕就這樣乖乖地被押進地牢。該怎麼辦?貝弗特幾乎無法好好思考,祭司說地沒錯,宵禁鐘一響所有的門都會關起來,人也會從街道上消失,除了巡邏的士兵和可能出現的醫生,他這樣貿然在街頭遊蕩是最壞的選擇,如果明天繼續下雨,他成功出城的機會更大——貝弗特後悔為什麼要停留在這個祭壇裡,若是稍早他一口氣衝到城門,他便能在懷疑指向自己頭上之前離開帝都。
他按著門面的手緩緩放開,祭司在他背後微笑。
“看來你下定決心了。”祭司提著燈準備轉身之前頓了一下,貝弗特覺得他是在打量自己,“你——”祭司指了指貝弗特的身上,“受傷了嗎?”
貝弗特順著手指向下看,大片的血跡染在布料上,本來形成噴濺的痕跡但此刻被雨水浸透,變得有點像是陳舊的髒污,只有中心部分顏色比較深,腥紅色的斑點和大片斑痕集中在了側腹。他下意識地按住,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為了遮掩。“沒……沒有。”他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些血跡,“這只是……”
“沒有就好,我可不知道這裡還有沒有繃帶。”祭司笑著轉身,像先前一樣喃喃自語著,“我也不怎麼擅長治療呢,或許我該讓主上給我點啟示……”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貝弗特望著燈光消失在祭壇兩側之一的通道中,他不確定是否該叫那人祭司,那人的黑袍和不怎麼嚴謹謙卑的舉止,並沒有時刻用嚴厲的語氣提起領主和教條——還有表現出的奇異現象——甚至是否是人,非人的生物他也是見過的,也是這麼古怪。他在腦中思索了一下從前讀過的內容,他曾經有段時間對神話和宗教很有興趣,可是並沒有找到一個符合眼前的人的一條。
貝弗特遲疑地跟隨祭司的腳步,祭司方才故意打斷自己的辯解,似乎並不在意血跡從何而來,還是他已經清楚了?無論如何貝弗特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只是感覺很困惑,困惑地頭痛,他猜不到,完全無法看透,於是也沒法計劃出該怎麼應對——可是這卻一次次地讓自己從恐慌裡分心,帶回平時愛好思索和找出答案的自己,或許這不全然是壞事。
他一坐上柔軟的床鋪才發覺自己有多麼疲憊,雙腿猶如鐵塊一樣沉重,連衣服都沒有脫下就陷入沉睡。
“你在做什麼!”
模糊的畫面後傳來人聲,激動且憤怒,黑髮的人影正在以一種威脅的姿勢面對另一個人。
“沒什麼。”另一個顯然喝醉了,搖搖晃晃地繞著第一個人轉,“我只是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你知道你永遠可以避免懲罰,他們愛你,他們都愛你。”
“你誣陷我!”黑髮人影咬著牙回答,“現在我要如何面對陛下和其他的人!更何況是為了我沒有幹的事!”
“你會有辦法的。”喝醉的人笑,“你總是有辦法,你不是那個——那個聰明的,那個幽默博學的馴馬人嗎?”
“這不代表你把自己的錯賴在我頭上,該死的,這下我完了!我努力建立一輩子的人脈和名聲,全完了!”
“何必這麼認真呢?”
黑髮的人影沉默,像是在思考,然後慢慢地抬頭,“馬槽,馬槽底下……”
“你不敢!”此時憤怒的角色轉換,“你!不!敢!”
“你能怎麼樣?也把我殺了?然後去找下一個替罪的人?”人影一邊說一邊後退,對面則逐漸逼近,接下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黑髮的那個顯然因為對方的酒醉而佔了上風。
幾近瘋狂的怒氣也佔了上風。
影子的手抄起身邊的斷木,往下擊打,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又一遍。
又一遍。
又一遍。
為什麼還不停下來,面對著觸目驚心的景象,他早就看不下去了,如此殘暴的舉動任誰都要不忍,他想要阻止,就算拼上性命,於是他開口。
“噓——”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打斷畫面,如此之近以至於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他嚇得跌落,墜進無底的深淵。
貝弗特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是晚上輾轉的時候從床上跌下來了,他摸了摸額頭,一手的冷汗,夢境還迴響在他腦海中,他從未做過這麼清晰的夢——也從沒做過如此讓自己恐懼的夢。
窗外還很昏暗,就算八聲鐘響已經傳來,緊接著是響成一片的雷,他才發覺背景裡那聽起來異常暴虐的雨。貝弗特緩緩爬起來,感受背後的疼痛。帝都的雨不會很快地就停下來,貝弗特仍舊很累,他思索著是該現在立刻離開還是等到晚上警衛換班之前出城,他去洗了澡,換上祭司為他準備的乾淨衣物才走出去。祭壇像昨晚一樣空曠,也沒有今天開放的意思,他仰頭,自己從未好好看過這個建築的內部,周圍散發著陳舊的氣味,如果不知道的人會覺得這裡許久沒有人居住——他在昨晚之前也是這麼想的,他走下祭壇的階梯,經過前排供人跪拜的矮凳,手撫過後排的長椅,腳下的地毯有蟲蛀的痕跡,無論什麼都積了一層灰。
猶如一個被遺忘的地方,他這樣對自己說,盡量將自己的注意力從昨晚的夢境移開。就他所知城裡的儀式都改成在廣場和處刑台上舉行,畢竟比起城中這個小小的古舊祭壇,那種建物能觸及更多民眾,每一年的主持都是生面孔,在初冬之前會來造訪,住在城堡裡。
“早啊。”祭司在他背後說,貝弗特轉頭,在早晨的日光下這還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樣子,比自己矮上一點,也稱不上健壯,總是瞇著眼睛,彷彿隨時都有強光在眼前,藍紋也消失了,祭司這次沒有穿那件看起來很奇怪的黑袍,而是身著一般會在商人身上會看見的整齊套裝,仍舊是黑色的,但還是成功的讓祭司看起來沒了昨晚的震懾力和非人的恐怖,剩下的只有那人的從容和悠閒,甚至算是莫名地開朗。
或許昨天是他太恐慌而造成意識混亂?貝弗特沒有回答,祭司似乎並不介意。
“話說,”祭司又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等一下我想打掃一下,你能幫個忙嗎?”貝弗特盯著那人在祭壇周圍遊轉,“啊——畢竟已經十幾年甚至上百年沒有人住了啊,東西沒有爛掉簡直是奇蹟,看來陛下還是有好好遵守諾言的,不過要是他派人好好打掃的話就更好了。”祭司踢了踢地毯的邊緣,揚起一陣灰,“這得扔掉,我想我們從這裡開始,我一個人可搬不動。”
貝弗特心中那求知欲的那一面決定要搞清楚。
“貝弗特,我叫貝弗特。”他回答,雖然並沒有挑釁的意思卻也沒有打算表現出過度的友善,“你……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吧,如果用昨天關門的那種方式的話。話說,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祭司停下腳步,溫和地微笑,“對於一個闖入者來說你對我的事情特別好奇。”
“我想了一個晚上,你不可能只是一個祭司。”貝弗特選擇無視對方的評論,而對方在他停頓的時候稍稍睜了下眼,一瞬間貝弗特看見了灰藍色而並非深色,“我很確定我看到了什麼,既然你都直接讓我看了,那告訴我也無妨吧。你到底是什麼……古物?詛咒……異端?”
“對一個祭司來說這還真是失禮啊。名字的話你叫我伊凡思就好了,主上也是這麼叫的。”那人還是很有耐心,“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你要是拿刀捅我我便會死去。”貝弗特一臉不信,對方也發現了,“在我任職祭司的時候主上給了我些禮物,不過我今天沒有穿著,你知道,平時靠自己的雙手做事的感覺是很好的。”
“你剛剛告訴我你的……上司給了你詛咒披風?”貝弗特越說越覺得困惑,“所以其他的祭司也有?”
伊凡思聽了後愣了一下然後看似非常開心地大笑起來,彷彿貝弗特剛剛講了個笑話。“不不不,”他說,“只是一個私人的贈與。”
“我可以試試嗎?”
“不可以。”祭司果斷地拒絕,隨後給他一個坏笑,“那可是會侵蝕消磨理智的東西。”
怎麼聽起來這麼像是唬弄,貝弗特在心裡對自己說。“那……那那個呢?”他又揮揮手,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叫你冷靜一點’那個。”
祭司沒有回答了,他蹲下來慢慢捲起地毯,一路捲到貝弗特腳邊。“幫個忙吧?如果你想走的話我傍晚可以送你出去,警衛是絕對不會攔我的。”
他看著伊凡思沉默半晌才緩慢且遲疑地跨過地毯捲,幫著祭司將隨時會破碎的織布整理好,抱起來放置在門邊的角落,然後拿起掃把將廳堂掃了一遍,接著擦拭椅凳、玻璃、燈檯、後方的寢室廚房浴室——總之是是徹頭徹尾的清理,就只差外頭的牆壁,不過那只要留給雨水就足夠了。
一聲鐘響的時候貝弗特才得到再次坐下的權力,他舒一口氣,覺得在馬厩裡的工作都未曾讓人如此精疲力竭,伊凡思看起來並沒有被影響,一臉滿意地打量整個空間,然後伸伸懶腰,“餓嗎?”
貝弗特點頭,這種時候他一點都不打算客氣。
祭司走向後面,幾分鐘後拿來食物和水,貝弗特才發覺自己餓得頭昏。“謝謝。”他接過餅的時候說,“昨天攻擊你我很抱歉。”
對方坐在祭壇的椅子上,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從不介意。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從窗外照進來的日光逐漸變得明亮,光跡在地上遷移,滑過新打掃好的石板地,爬上階梯,打亮祭司的半張臉,祭司側側頭,似乎很喜歡陽光的陪伴,直到那一抹溫暖因為路過的雲又變得暗曖。貝弗特第一次真正感覺到祭壇的莊嚴氣息,好像方才那道明媚的經過為這空間添置了些什麼似的。
“主上曾親自造訪過這個祭壇。”伊凡思說,“所以這棟建築永遠不會被拆遷。”他停頓,轉向貝弗特,“你呢?感覺好點了嗎?”
貝弗特不知道祭司指的是什麼,他自覺自己從早晨起就表現的很平靜。
“轉移注意力是很輕鬆。”祭司繼續說道,“但是該面對的總是會回來,早晨我向你坦陳,你是否也該回報我一點?”
他手裡的杯子差點掉在地上,猶如上一秒有人往他頭上揮了一拳,那些東西回來了,或者說根本沒有離開,只是稍微被自己遺忘了一下下。“我不懂。”他仍舊故作鎮定地回應。
“你啊——很不安呢,就跟那些站在絞架前的犯人一樣。可以告訴我了嗎?為什麼要逃跑?被追殺了?還是——傷害人了?”
他的呼吸漏了一拍。
“你在說什麼。”顫抖的聲線就快要將自己曝露,對面的人瞇著眼,目光卻無比有力,一邊說著自己可以被信任,一邊說著我已經看透了。
“清晨的時候有兩個士兵過來,問我是否看見一個逃跑的青年。”伊凡思的語氣比他見過的都更加嚴肅,貝弗特感覺恐懼再次從背後爬上,“說是被命令要抓那人回去。我打發士兵走了,你得說,是什麼原因讓他們要抓你回去。我看見一個啜泣發抖的靈魂,你不像一個兇暴的人——我得聽你自己說。”
搖擺不定之後,他還是錯看了這個祭司。
“為什麼。”他應對的時候充滿警戒,隨時準備起身,“你為什麼不問那些士兵?或者……或者‘讀我的思想’,憑什麼認為我會說實話,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告出去?”
“我做不到。”伊凡思攤攤手,“主上沒有賜予我那樣的能力。”
貝弗特因為這樣的回答而愣住,他本來只是想刻薄地開個玩笑,對方卻說地彷彿真的有此事——對啊,這個人並不普通,他居然就這麼看淡了這個事實。
祭司伸手招他過去,“聽著,孩子。”他這麼說,“我不會告發你,除非你拒絕告訴我發生什麼,我會像承諾一樣的送你出城。”
“這算什麼,讓我放下戒心然後玩弄我嗎?”
祭司抬頭,貝弗特突如其來的激動沒有讓他心煩,看不到的眼神透露的只有同情。
“噓——”
貝弗特瞬間從矮凳上跳起來,像是受到驚嚇的動物,“是你!你,你昨晚——”他停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於是轉移重點,“你知道了是不是?從頭到尾!你想怎麼樣?你覺得你能拯救我?”
“那得看你值不值得我幫助。”
影子的手抄起身邊的斷木,往下擊打……
他痛苦地彎下腰,一根弦繃斷了,心裡的焦慮就如同和祭司說好了一樣在此時襲擊他,他大口喘息,試圖穩住紊亂的呼吸,從唇齒之間擠出的語言幾乎是在對自己為自己辯解,“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伊凡思的手輕拍他的背,這次卻沒有那份詭異的平靜流入——此刻他是多麼希望對方對他做些什麼,這個人是做得到的,貝弗特確信,可是也不知道是過於仁慈或者殘酷,才決定無所作為。
昨天的慌亂還能支持他忍受一切,但是那個夢境,那些還不能算作記憶的記憶,祭司的言語——貝弗特愕然回頭,才發覺自己站在裂谷中的一根孤立的石柱上,他在朝自己扔着石子,將自己逼入崩潰邊緣。
手裡的木頭質感刺痛他的皮膚,因為大幅度的動作和過度用力而疼痛,這些警告卻不足以阻擋他的憤怒,手臂向下揮動,幾乎感覺不屬於自己,一遍又一遍。
“做點什麼啊!”貝弗特吼着。
那酒醉的受害者無力地掙扎,頭部的重創令那人意識不清,手在貝弗特面前胡亂推搡抓取。
又一遍,又一遍……
“我會告訴你一切,我會——”他隨手拉住祭司的袖口,“拜託,”他試圖呼吸,“我想我快死了。”
伊凡思的微笑中帶著同情和自責,“坐下來,貝弗特,相信我你離死亡還很遠。對不起,我以為你準備好了……”
血濺在他身上,氣味讓他作嘔,身下的人不再反抗,眼神失了光。
又一遍,又一遍……
“我殺了人,我把那個人殺了,”貝弗特幾乎是絕望地哀求,“那人陷害我,將他的罪扣在我身上,我很生氣……我本來……”接著又因為缺乏氧氣而停頓,“幫我……”
我沒法停下來。
我感到了興奮。
“我了解了。”伊凡思說,一邊加重手的力道讓貝弗特坐下,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還要溫柔平和,卻一句話也沒有繼續說,直到貝弗特好不容易抓回一點呼吸。
在慌亂離開之後,他只剩下無盡的悲傷和厭惡感——如果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施暴,那他跟那些地牢裡的人有多少區別——或許從來就沒有很大的區別,況且自己馬上也要落到那裡去。
在他被憤怒驅使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完了。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他開口,覺得精疲力竭,又低下頭,“算了,我不值得你幫助……用你們祭司的話怎麼說?我的靈魂會在噩夢裡徘徊直到永遠?”
祭司輕聲地笑了。“其實不是這樣運作的。”他說,“我不說話是因為你正在經受你自己的懲罰,我沒有資格干擾。我啊,是沒有資格判斷人的對錯的,主上吩咐我以他的命令行事,他告訴我只有教條和王法能決定生死,因此你的未來還是得交給陛下來定奪,你可以一直待在這裡直到你準備好,或者我也可以如承諾過的一般將你送出帝都——不過將來的發展如何我便不能掌握了。這麼多年後,對我來說生命是唯一重要的東西,你奪走過一個,但你亦是一個,值不值得幫助還要取決於你的選擇。”
貝弗特深深嘆了口氣,有些失望,結果還是得回去受審……既然士兵已經前來詢問自己的下落,那麼出城的話被抓回來的機率實在是太大,自己猶如被圈在牆角的老鼠,無論進退都不是——他又有什麼反抗的資格,早就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說自己無罪的那個貝弗特,剩下的選項僅有放手一搏做最後的掙扎,和相信這個祭司面對未知的審判。“如果我永遠不會準備好呢?”
“我能一直等。”伊凡思回答。“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第三次睜開眼睛,“從最初開始,就是秩序和混亂在征戰——那可是只有那位大人見過的場景——混亂和主上是一樣的強大,可是最後它輸了,主上用兩者創造我們,於是這征戰持續至今。如果你,貝弗特,你的秩序取得勝利,你便會準備好,這就是我能給予的幫助。”
貝弗特有點困惑地看向旁邊的人,“你可以保證?”後者點點頭,貝弗特盯著他好一會,再次瞇起的眼睛底下藏著無盡猜不透的心思。
“好吧。”最後他說,“麻煩你再等我一會。”
伊凡思微笑。“好的。”他回答。
【3897年】
貝弗特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站在一個邊緣,周圍是毫無波瀾的水面,如一面鏡子一樣卻沒有映照環境,他看見頭頂的太陽,靜止在空中,水里的月亮也是靜止的,沒有雲朵,沒有風。他看向腳下,陳舊的石頭砌成的矮牆,往前延伸形成一個環,朝下眺望便是無底的深淵,毫無生氣,如同一個墳墓。
“這是個井。”
貝弗特聽見了聲音卻沒有被嚇一跳——況且這說話聲他聽了十幾年,比任何東西都要熟悉,唯一令他驚訝的是自己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能遇見那個人——或許自己不該驚訝,這麼長久的相處他早就清楚對方。
“你不問些什麼嗎?”
貝弗特緩緩地回頭,深黃色的雙眼打量著祭司,後者仍穿上那件他不敢再觸碰的黑袍,像沒事一樣,一樣的悠哉開朗,也不見一點衰老的痕跡。
“這裡是……”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已經被收回,貝弗特半晌回過神,他記得自己已經死了。“你為什麼在這裡?”
“這是我的工作。”伊凡思攤攤手,“里拉,死者的城市,起點,終點。”
“所以我是死了。”
祭司點了點頭,此時有了點惋惜,“是的,朋友。”
貝弗特深吸一口氣,他一生學著要接受很多事情,但是這個仍舊很難以消化。“所以——這就是了?永恆的噩夢?”
“我說過了,並不是這樣運作的。”伊凡思傾身向井底望去,“你得跳下去,然後到達城市裡面,你的執著會被讀取,接著成為現實裡唯一的東西,那是個很安靜的地方,你會喜歡的。”
“你說的話總是很有說服力。”貝弗特哼了聲,“祭司……你現在還會跟我說你只是個祭司?”
伊凡思發出一陣開心的笑聲,“你就是不放棄是嗎?”
“最後一次了。”
“職稱上來說是的。”他回答,“我是個卑微的祭司,做著最底端的工作,千年來主上派我管理這裡,因此在殿堂他們也稱我‘真知’、‘渡者’,但主上稱我伊凡思,我更喜歡這個名字。”
“我就知道。”貝弗特滿意地對自己說,這麼多年他終於確定自己的猜測,他沒有感到任何驚訝,卻是有種一生的願望得到滿足的感覺——讓他想起年輕的自己——他微笑,隨後又想起來那年這個人安慰自己離死亡還很遠。
也不知道這算是個謊言還是真話。
本來想要向深淵踏出的一步還懸在空中,他看到那圓環對面模糊的人影,不斷地出現,彷彿樹上細小的花瓣,卻在冒出時就凋零,成為落雨,消失在井底。他想那都是死去的人,自己在別人眼裡必定也是這個樣子,接著一個想法從腦中閃過。貝弗特轉過頭看向伊凡思,腳也逐漸收回。既然這是死後的國度,而這人又是管理人,他必須見過,“那繆里爾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讓我親自前來。”對方聳聳肩,“你或許能找到她。”
貝弗特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樣子,可是知道再怎麼樣也會是無濟於事,伊凡思不願意說的那便是怎麼樣都不會說的。
“那就這樣吧。”他的目光再次移向那些不斷落下的白點,“幫我跟諾和亞倫說對不起,你知道他們……”
“那得你自己去做了,我的朋友。”伊凡思笑道,此刻睜開眼睛已經不是那藍色的雙眸,而是和四周水面一樣平滑的鏡面,“你準備好了,去吧。”他這麼說,“孩子們會在下面等你。”
貝弗特踏出一步,就感到彷彿是一股力量在拖曳他,回頭早就來不及了,他回過神眼前便是逐漸遠離的,站在井口俯看的伊凡思,直到那人也成為遠方的一個點,那個年輕的馬倌,手執斷木的兇手,深紅面具底下的劊子手,也全都成為遙遠的影子。
“噓——”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如此之近以至於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雙手遮住了他的視線,猶如一股暖流,令他緩緩陷入深眠。
“对不起!”在茂密的山林里奔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六人才得以停下来稍作休息,而喘顺了气的Lintignat立刻向着自己的队友道歉,“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让状况变得这么危险。”
“每个人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一点小失误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Althea歪了歪头,而后走到Lintignat的面前,握住她的手鼓励她,Lintignat因为指尖接触到别人的温热的肌肤下意识想要退缩,但是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这几乎是反射的动作,对方温柔的语气让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而Sinme咬住她的耳垂向下扯了一下,比起发出压低了的难听叫声,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符合礼仪。
“我的话,不觉得那是错误的决定喔?而且——”Ether则是保持着他一如既往轻松的语气,拖长音吊起队友的胃口,而最初看来轻浮的笑容也不那么惹人烦了,“就算发生什么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所以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
“谢谢,”她抿了抿嘴唇试图拉出一个笑容,然后看向队内的其他人。
Suzette则似乎对此没有做出什么表态,确认了追兵没有跟上来之后,就面色平静地看着Lintignat,似乎是对这件无聊的小事毫不关心,只是在意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虽然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过请允许我再次陈述自己的推论,”Lintignat在小队稍作休息的过程中,有些畏缩地再次开了口,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过Althea那边投来的信任的目光让她稍微安下心来,“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些人应该不是镇民。为首的那人戴着的并不是海洋之神的圣徽,而是复苏者的——”
Althea听到宵银的神名明显地皱起了眉头,仿佛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火苗的Lintignat将口中滚了几圈的“这也是我们变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这句话咽了下去,“信仰海洋之神的镇民们没有道理直接对我们刀剑相向,那么情况就应该反过来了。孤儿院里的不是导致镇民逃跑的原因,而很可能是遗留下来的幸存者,如果他们被那些海湾上的人发现的话,很可能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所以我们恐怕得赶紧回镇子上去才行。”
Althea用她白皙的手——回想起刚才的温度,Lintignat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支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不知是因为注意到Lintignat话语结束还是因为她的注视,她才说出一句令其他人震惊的话:“好想去帮助那些秽土的信徒啊,不过我们好像人手不太够啊……”
“帮助……?”剩下的五人同时咀嚼起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动词,而牧师小姐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于是Lintignat开口表达了全队的疑惑,“帮助是什么意思?”
“把他们送到他们的神怀抱当中啊!”Althea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帮助了吗?”
剩下五人好好接受了一番这也许是来自宽恕者信徒特有逻辑的冲刷,感到有些哑口无言。
为了扫去这样的尴尬,Lintignat建议立刻回镇子去,而已经被她派去侦查的Sinme却带来一个不太好的信息,有一些人已经拦在了他们回到城镇的道路上,看来对方已经预想到了他们可能进行的行动——恐怕直接通往海湾的路上也有人在阻拦吧。
不过这样小群的散兵游勇并不是六人的对手——特别是在有经验丰富的暮刃Suzette的情况下,因为确认了这群人都是宵银信徒的Althea的鼓动,也出于赶紧获得信息的考虑,六人最终选择跟拦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人正面冲突。
那些人在停止呼吸之前用哨子向同伙发出了求援,不过令冒险者们意外的是,那些人不但没有闻声而来反而远远退向了海湾。从Sinme那里得到这个信息的Lintignat不由得再次向伙伴确认,才向队友传达这件事。其他五人也对于这件事感到惊讶,不过稍作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前往孤儿院,于是Lintignat压下渐渐开始在她的脑海里刷存在感的那些恐怖故事,负起队长的责任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端。
穿过这个不太大的镇子上,到达孤儿院不过是几十分钟之后的事。然而推开门的六人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孤儿院。从暖色的房间装饰可以看出这里是个温馨的地方……尽管这已经是这些装饰品被弄得七零八落之前的事情了。
“有人吗?”Suzette率先开口,然而并没有人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而自然之后Lintignat喊出的“请问有怀宁特的镇民在吗?”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回应。她注意到身边的Althea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两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像在神殿里一样动手收拾这些可怜的装饰。
“Ether,你还记得当时光亮是从哪里传来的吗?”Lintignat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孤儿院,叹了口气,掐掉心中对队友视力怀疑的那个念头,询问他当时看到光亮的位置。
得到答复之后,Lintignat走向那个窗台,却在窗外传来的光芒下看到了那附近一张桌子上的一些黑色颗粒。在她确认那是否是泥土的时候,她听到身后队友的话语:“队长,这里似乎有个暗道?”
回过头去的Lintignat看到的是把剑放回腰间的Suzette和在晃动着脚边砖块的Althea。为了验证Althea的猜想,试图搬起砖块的行为出乎意料地轻松,而地道的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书本上说的,精灵发现隐藏路径的能力啊。”Lintignat想起在书籍上看到过的精灵的天赋能力,心中感叹终于有机会见到的同时也开口向队友因为省下寻找隐藏通道的时间道谢,“多谢,帮了大忙了。”
几人用自己乏善可陈的冒险经验判断了一下这条通道是否有陷阱之后,就依次进入了通道。Lintignat踏在通道凹凸不平的地板上的时候,肩头的Sinme突然扑打翅膀飞了起来。面对好奇地回过头来的Althea,Lintignat之后对着自己的队友耸耸肩并且告诉他们她的伙伴不喜欢这样狭窄的地方。
小心地将地砖放回原来的地方,六人才意识到这个地道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光源,Lintignat下意识开始摸索自己带着的火折子的时候,轻柔的吟诵声在昏暗的通道里响起。
Lintignat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这个声音她姑且还是有所印象,尽管这个声音的主人平时沉默寡言,也没有在决定队伍去向的时候发表什么意见。柔和的光亮在长得看起来显得有些碍事的法杖尖端亮起,也照亮了咒语的吟唱者Rosemary。这个带着巨大黑豹和一只瘦小白猫并且将那只豹子称为父亲——尽管Lintignat一眼就看出来那其实是一只母豹——的黑发女孩当时茫然地在暗月城的广场上转悠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Lintignat当时还以为她是刚出森林涉世未深的同行,于是主动向她打招呼,一番攀谈之后才知道这位少女不是德鲁伊而是一位稀少的法师。
即使是在光亮术柔和的光亮下,这套通道还是显得有些幽深可怕,而悠闲地走在Rosemary身边的小白猫为伙伴不在身边的Lintignat找到的新的道路。
“Rosemary,能拜托小白去侦查吗?”尽管对自己的队友有所了解,但是并不清楚对方是否愿意让自己的魔宠身处可能的险境的Lintignat只好试图拜托法师小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很简单地答应了下来。
“法师的魔宠对法师不是很重要的吗?”Lintignat看着那对漂亮的绿宝石走向黑暗深处,在心里思考着这个现状与知识的激烈冲突,结果她的脑内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竟然是这位法师小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有的危险。
正在Lintignat考虑着怎么旁敲侧击地问出事实真相的时候,一直闭着眼感受来自魔宠的视觉的Rosemary开口表示前面的很长一条通道都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六人才开始前进。
可才走了没几步,在队伍最前面开路的Suzette突然脚下一陷,而令Lintignat更加惊讶的事是跟在Suzette身后的Althea居然眼疾手快地拉起了Suzette,这一事实让她开始反思自己给这位牧师小姐贴的成天神游的标签是否有些不太合适——尽管这个思考还没得出结论就被“咣当——”的噪音打断。
颇有些难听的响声在狭小的通道里反复回荡,让Lintignat不禁皱起眉头来看向了这个噪音的产生源。令她相当意外的是,那个声源竟然是一个有些锈迹的金属脸盆。
“小孩子设的陷阱吗?”Suzette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些惊讶的要素,也许是没想到自己会中这样简单的陷阱……尽管Lintignat心中想着也许那个脸盆会被一刀劈成两半。
“也没准是镇民,毕竟如果镇民们是没有反抗就被抓走的话,很可能说明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能用的武器。”Lintignat试图提出另一种她比较希望出现的可能性——毕竟从成年人那里得到答案要比从小孩子那里简单许多。可惜她的乐观估计立刻就被听到了魔宠那里动静的法师小姐打了脸:“应该是小孩吧……小白听到小孩子的说话声了。”
Lintignat试图让自己面不改色:“他们说了什么?”
法师皱了皱眉,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羊皮纸和羽毛笔在上面写道:“‘有人来了,怎么办?’‘怎么会被发现?’‘都是Anna不好!’ ”
接着她笔尖顿了顿,才继续写道:“现在有女孩子的哭声。”
“也许就是那个‘Anna’妹妹的吧。”Lintignat虽然不知道队友为何突然选择使用文字交流,但是姑且还是配合队友拿起了羽毛笔,“我们去找……”
Lintignat的话还没写完,Rosemary突然丢下纸笔向前跑去,她有些慌张的神色让其他人戒备起来,拿出自己的武器也跟了上去——尽管这样的戒备很快在他们看到白猫抱着一些猫薄荷的时候放松了下来。
闹出了不小动静的几人也干脆放弃了隐秘行动,Althea则是最先出声,用尽可能轻快的语气向躲起来的孩子们打招呼:“小朋友们请你们不用害怕,我是瑞图宁的牧师,我们和外面的不是一伙人。”
“我们是外来者,我们在外面遇到了坏人的追捕,有人介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尽管通道里依旧静悄悄的,Althea依旧没有放弃努力,在婉转的祈祷下,一汪清澈的泉水在地面上涌出。而Ether也用他那轻快的语调为Althea帮腔:“我会保护你们的哦~”
Rosemary在尽力让她的猫远离那盆猫薄荷,而Suzette则是站在原地,正如Lintignat所想的那样,她对这种温柔的事情也许并不太擅长。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哪个原因,终于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提着一个油灯,看起来倒是颇为像是一个领头者,尽管他的发言依旧因为戒备而显得结结巴巴:“你、你们,真的不是……?”
“刚才我在那些人面前说同样的话,结果被追捕了。”
Althea维持着安抚孩子的轻柔的语调,而Lintignat则是指了指挂在Althea身上的圣徽:“也许这个圣徽显得有说服力一些?”
男孩看了看Althea刚刚收集起来的泉水,而注意到这件事的Althea主动递上了水袋。春芽的圣徽和温润的泉水终于消融了男孩心中最后一丝戒备,并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们好害怕!他们突然就来了,把镇里的大人都抓走了!”
Althea顺势伸出手讲男孩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并且询问大人的状况。
“不知道……”男孩哽咽的声音引出了更多隐藏在黑暗中的孩子,“阿姨把我们藏在这里,就……就……”
Althea继续向孩子们询问具体发生的事,而Suzette则向Lintignat报告她刚刚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的结果——这里似乎是一个隐藏的避难所,有一些食物和水储备——以及桌子上有一盘猫薄荷。
“今天早上吗?”她问男孩,而目光却看向抱着自己魔宠不让它继续糟蹋那盆可怜的、已经掉了几片叶子得猫薄荷的Rosemary。
得到了孩子肯定答复的Althea则继续询问孤儿院阿姨是否有留下什么话语,得到的则是否定的答复。
“她只是说坎通斯来了,要我们赶快躲起来……”一个颇有些瘦小的孩子说道。在问答期间,Althea身边聚集了一圈孩子,见她照顾不过来的Lintignat和Ether也赶忙上去帮手。而手中法杖散发柔和光芒的Rosemary也吸引了几个尚且幼小的孩子的注意……尽管她本人显得相当无所适从。
“坎斯通是什么?”留意到新词汇出现的Lintignat立刻问道。
“是坏人!”一个男孩立刻叫了起来。
想着这倒是意料之中的Lintignat语气未变:“他们干了什么呢?”
未想到的是,说到这个坏人的话题孩子们反而七嘴八舌起来:
“他们开着挂着黑帆的船!”
“每年都会挑一个港口登陆!”
“阿姨说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听到这句描述,Althea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并且低声祈祷了一句。而Lintignat则更在意孩子们提到的黑帆:“黑色的帆,莫非就是镇子外港口停着的那些?”
“那里来的只有十几个人……”领头的那个男孩沮丧地说,“阿姨说,他们原以为他们会从港口来,没想到他们早就从海湾登陆了……”
“声东击西……真是一群狡猾的家伙,不愧是墓之王的信徒吗?”Lintignat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而Althea则是询问起了之前几人在这个镇子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乔治亚的情况。
“乔治亚叔叔是镇上的士兵,是保护大家的好人。”孩子看起来都很信任那位治安维持员,立刻给出了答复。
不过这个答复只能让Althea回过头来对着Lintignat和Ether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接着两人默契地决定把这位士兵的死讯暂且隐瞒起来。
“说起来,那个叫Anna的孩子跑上去有发现什么吗?”Ether想起法师小姐刚刚在羊皮纸上写的内容,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我是去找小绿的……”一个带着哭腔的软绵声音吸引了小队的注意,这个眼角有泪水痕迹的女孩恐怕就是刚才被谴责的Anna了。
“小绿……?”Althea一边把女孩揽到怀里,用手巾擦拭着有些婴儿肥的女孩脸上的泪痕,一边问道。而女孩指了指角落桌子上摆着的那盆猫薄荷,“那就是小绿……”
“……你把小绿照顾的很好哦。”Ether露出温柔的笑容,“我能听到植物们说话,小绿很感谢你哦。”
就在几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叫Anna的女孩身上时,几个年长的孩子悄悄嘀咕着什么,接着还是刚刚那个孩子开口道:“那、那个,你们是冒险者吗……?”
Althea和Lintignat面色稍稍凝固了一瞬,而Suzette则是自然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并且对着默不作声的两人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能拜托你们把镇里的人救回来吗?”随着男孩的这句话,孩子们全都投来了期待的目光。在这样强烈的攻势下,Lintignat几乎无法思考如何告知孩子们大人可能遭遇的不测,这时Suzette依旧语气平静地解了围:“我尽量。”
而这时,被Althea抱在 怀里的Anna拉了拉她的袖子,拉回了被期待的目光吸引注意的Althea的焦点:“姐姐,这个给你……”
Althea低头看去,随着那句话被交出来的是一个护身符。精致的护身符被女孩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但是双手依旧伸向Althea。
“这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她给我的……”Anna偏过头不再看这个护身符,“是保佑旅行平安的护身符。”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仰视着Althea:“妈妈死了以后,镇上的大家对我都很好,姐姐你一定要救回他们啊……!”
自然注意到Anna不舍的Althea摸了摸女孩的头,语气犹豫起来:“这么珍贵的东西……”
“你不愿意收下吗?”眼看着刚刚擦干的眼角又要流出泪水,Althea赶紧露出微笑:“我当然愿意。不过这对你来说太珍贵了。如果我拿走了它,你以后可能就看不到它了。”
“没关系!”Anna立刻回答道,“只要姐姐能把镇上的人带回来……呜呜……”
Anna的感情仿佛波纹传达给了房间里其他的孩子,于是更多的哭声像是共振一样爆发出来。反倒让Althea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只好一边说着不要哭了一边擦拭着孩子们的泪水。
而Lintignat身边的Ether发出了低低的“呜哇……”一声哀鸣,看起来对泪水这种东西也是相当应付不来。
花了不少时间安抚这些孩子们,六人终于踏上离开这个避难所的路。走出一段之后,Althea回过头,还能看到地道深处油灯的光芒和孩子们期待的眼神。
“我会尽我所能的。 ”她握紧拳头,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字数小计6517
1
“所以,一层从西侧开始数,第一个和第三个房间的窗户是坏掉的,没法打开,这两个房间逃不出去,记住了?”
夜晚的医院里,金发少年对他身边的另一个少年小声说道,听者点了点头。
“然后,二层也是有可行的逃走路线的,最东侧的窗户翻出去之后能够踩到外侧的楼梯,所以如果被逼到那里也别放弃。”
听者又信服的点了点头,借着月光,金发少年看到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的对手很强,但是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行——之后能不能成功逃出去就看你的了!”
金发少年用自信的笑容面向听者,伸出了手。
”好的!“听者和金发少年击掌,因为受到鼓舞,回答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走廊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来者相当生气,金发少年对另一个少年做了个手势,两人瞬间躺倒在病床上,闭上眼。
“咚”门被粗暴的打开了,两名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来人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从门口直接向金发少年的方向走来,一阵沙沙声之后又传来了撕裂纸张的声音。
金发少年感到自己脸上被放一张纸,但是出于某种考虑,他仍保持着原来躺倒的姿势,等到脚步声表明来人走出房间之后,他坐起来查看纸上的内容,同房间的另一位少年也凑了过来。
【夏洛克•亚历克斯,姚之策,你们两个夜里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呢?再有下次会怎样你明白吧?】
金发少年——也就是担任0049小队班长的夏洛克撇了撇嘴,轻声对另外一个少年说道:"我就知道,装睡肯定骗不到他。"
“班长......我突然觉得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不太可能了。”另一个少年——轻机枪手姚之策回应道。
“要相信Hero的经验!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才是最有意思的,对吗?”
姚之策不打算反驳班长,于是躺回了病床上,“晚安。”
“晚安,明天你要加油啊!”
病房恢复了夜晚的寂静,站在门口的人也毫无声响地离开了,并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两个小王八蛋。
——是的,刚刚留下那张纸的人,我们的军医克罗恩•H•霍夫曼在走出房间后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听到了两人之后的对话,并得知了姚之策将在明天试图从医院逃跑的消息。
于是他在夜里封住了一层的所有窗户。
两个小时之后。
”Hey姚!”夏洛克轻声叫着对面的战友。
“Hey—————”可能因为声音太小,对面的人并没有反应,于是夏洛克伸手戳了他一下。
”唔....嗯?”对方在朦胧中回应了一声。
“姚,你的逃跑行动必须推迟一天,听到了吗?”
“嗯......”对方答应了一声。
“ok,晚安。”
夏洛克这才真正地睡去。
2
第二天早上。
夏洛克感觉到自己被不可抗力从病床上拉起来,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色。
于是他向后挪了挪,然后看清了眼前这页上的文字
【姚之策去哪了?说定的这个时间来给他换药。】
夏洛克看了看旁边的病床上,确实没有人。
“不知道啊———也许只是去洗手间了吧?你去找找看吗克罗恩?”
医官收回笔记本并快速的写着什么,然后举到班长眼前。
【我知道你们密谋今天逃跑的事情,还是老实交代吧,不会让你吃苦头的。】
“哈?逃跑?”夏洛克抬起腿露出夹板,“亲爱的医官,我知道我前科很多,但是这次我受伤的是脚,想跑也跑不了啊?”
克罗恩用怀疑的眼光扫视了夏洛克灿烂无邪的笑容,翻到了笔记本上早已写好的那一页。
【可以,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之后我怎么对你都不要抱怨了。】
确认夏洛克看完之后,克罗恩收回笔记本,迈步走了出去。
“等等克罗恩!?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有你之后要怎么对我!?"
医官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很确信夏洛克这是在演戏。
——其实真不是,夏洛克确实以为姚之策听到了昨天夜里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可惜,这只是他以为。
姚之策,一大早醒了之后就开始尝试从房间的窗户逃跑,然而这个方式已经被高明的医官给废弃了。
于是他决定从正门逃脱。
跑到了隔壁没有人的房间里待机,从虚掩的门缝里确认了克罗恩在换药的时间进了原来的病房,然后飞快的跑上了走廊。
一路并没有人阻止他,就这样,他顺利地来到了门口。
“姚?”正将他打算从正门出去的时候,被人叫住了,姚之策不禁心里一寒,幸而这声音并不是克罗恩的。
“啊詹森.....有什么事吗?”
詹森是0049小队的另一名医疗兵,和克罗恩做个比较的话,简直就是天使,然而姚之策发现詹森只是在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啊?没事我就先走了啊,再见。”
“等一下。”
“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啊!?”姚之策对于对方的拖沓有些生气了。
“......是这样的,我今天来医院的时候遇到了克罗恩先生,他叫我在门口等一会,如果看到你的话,就叫住你直到他来为止,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亲自问本人吧。”
姚之策看到詹森向楼道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紧接着克罗恩阴沉着脸从楼道中走出,不禁想起了班长之前跟他开的玩笑。
“逃跑要是演变成追逐战的话,你不可能赢过医官的,我十分相信你。”
姚之策决定投降。
3
“请不要在未成年人面前提酒好吗?”
“哟夏洛克你也在这里啊,出院之后不一起来两杯吗?”
“闭嘴!你滚吧亚德!”
“啊哈哈哈你还真是自律啊,偶尔放松一下不也挺好的吗?啊克罗恩,之后来一起喝酒吗?”
刚进入病房里的医官听到这句话,一言不发走向立在床边的高个少年,拎着领子把他拖到房门口扔了出去,然后关上并锁住了门。
“嘿西南小伙子!别忘了出院之后来找我,让我尝尝老白干!”门外传来那个人执着的声音。
“这个俄罗斯人,脑子是被酒灌了吗——既然没受伤就不要到病房来啊。"夏洛克朝着门小声嘟囔了一句。
被关在门外的人是0049的弹药手,亚德•瓦西里耶夫,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到病房里和姚之策聊起了酒。
“不......你要尝的话首先我得有啊亚德先生!——啊克罗恩先生你干什么!”
医官将写好的笔记本重重糊在和病床捆在一起的姚之策脸上,考虑到对方的手被拴住了做不到把笔记本拿起来看,又交给了夏洛克做了个“读”的手势。
“诶我看看......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必须戒酒。......我也再说一次,姚,你还是未成年人,禁止喝酒!”
被绑在床上的少年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医官在他说话之前眼疾手快塞了一条小鱼干,然后又将刚刚写好的笔记本递给夏洛克。
“oh当然可以,出院后我肯定盯着姚,不会让他碰酒的。”夏洛克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右手伸向医官身上装小鱼干的口袋里。
“啪”夏洛克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
“Ouch,没有我的吗?”
医官在笔记本上沙沙的写着,然后举到了夏洛克眼前
【如果你承认自己是心智不够成熟的小鬼的话,你就拿吧。】
夏洛克耸了耸肩,用关爱的眼神看了看旁边被绑起来嚼着小鱼干的姚。
当天夜里。
“一层东侧走廊的拐角处有一堆箱子,以你的体格在后面藏起来肯定没问题。”
听者点了点头,“我说——”
“大门处的那几根柱子也是可以用来躲的,注意一下走位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说班长啊……”
“然后一层西侧——”
“不我说班长啊!?你现在给我说这么多可是我被和床绑在一起也没用啊!?”
于是夏洛克掏出了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可是他发现如果不下床走路的话,根本砍不到绳子。
4
“早上好,克罗恩先生。”
克罗恩向冲着自己迎面走来的詹森点了点头表示问好,然后回复了原来的沉思状态。
——已经一周了。
夏洛克入院以来已经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这已经破了他安分住院时间的最长记录,虽然他确实处于无法走路的状态,但这未免有点不对劲。
詹森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克罗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等一下,然后掏出了笔记本。
【你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是班长的夹板,早上去换药的时候发现断掉了,于是打算换一个。”
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得有点动作,克罗恩心想。
“对不起克罗恩先生请不要把我挂在营地门口——”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克罗恩在和詹森分别之后马上就在走廊里捕获了一个东躲西藏的姚之策。
【你是怎么出来的?夏洛克把绳子弄断的?】
姚之策沉默了,把目光移向别处,于是克罗恩收回了本子。
【可以,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克罗恩拖着姚之策走向病房的时候,又碰到了詹森。
“克罗恩先生,医院里会有老鼠吗?”
克罗恩把笔记本放在姚之策的头上,左手按着他的肩膀,右手在笔记本上写字。
【不应该有,但是会不会从外面钻进来一只也说不定,发生什么了?】
“是这样的,刚刚从班长的病房里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声音,很像老鼠啃咬金属的那种感觉……克罗恩先生?”
克罗恩把姚之策扔给詹森,大步走向夏洛克的病房,暴力破解了被从内反锁的门。
随着被门愤怒地摔在墙上,克罗恩看到的是两张空无一人的病床,和大开的窗户。
从此之后,克罗恩记住了夏洛克会撬锁这件事情。
是个810字的咸鱼_:(´ཀ`」 ∠):_
因为补课太忙就推下剧情..
没响应抱歉!
———————————————————
“嘟——”
火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柏林无奈地看着抱头痛哭的母亲和大姐,叹了口气。
“每年都是这样...拜托了妈,我都快要成年了?!”
“呜...没,没办法嘛...”
瑟兰勒斯夫人抹着眼泪。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嘛!看着长大的弟弟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并且每年都要离家这么久,很舍不得欸...呜呜呜.....”
被姐姐搂住大哭,柏林看着周围的人群,叹了口气。
“喂!老哥!”
远处传来了帕丽斯的喊声。
“我先上车啦!学校再见!”
柏林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帕丽斯和她的闺蜜伊莲娜向他挥了挥手便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
“柏林!”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这么忙。
柏林一转身就看见了同年级的巴尔泽撒和以赛亚,以及巴尔那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
“嘿嘿,我可是要当官员的人!”
柏林好像看见了巴尔翘在空中的长鼻子。
“是,是。”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跟你说,这都是英明神武的我...”
跟着前面鼻子翘得高高的巴尔和沉默着的以赛亚,柏林笑着走上了火车。
“那等会见咯!顺便帮我买包巧克力蛙,谢啦!”
巴尔先跟柏林告了别。
“我先去找个包厢!”
柏林朝着一个走廊走去。
以赛亚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柏林拉开一间车厢的门。
“这间...啊,抱歉!没想到这么后面的车厢也有人在。”
车厢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金发少年已经换上了袍子,正在行李箱里取着什么。他向柏林微微一笑,
“柏林学弟好久不见呀。”
柏林看着卢埃林清澈的眼睛,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的。那我先出去了。”
“没事,我这里也没有人,你和你的朋友完全可以坐得下。”
卢埃林笑眯眯地站起来把行李箱放到了头顶的架子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
柏林在卢埃林身边坐下,拿出了母亲要自己带的南瓜馅饼。
“不嫌弃的话请来一块吧。我妈做的馅饼,就是有点冷了。”
他正想往嘴里塞馅饼,突然想起了身边的人。
“啊,谢谢。但是看来今天我是享受不到伯母的手艺了,真是不幸运。”
卢埃林的话还是一向带着“贵族”腔调。
“那我就一个人享用咯。”
卢埃林笑眯眯地掏出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非常感谢大家的报名!
序章已发布,报名已截止。已经报名成功的玩家请添加编号并将人设投入【人设-场内】TAG下。
【学生列表】
编号-姓名/称号(人设地址)
001-熊田荫&熊田银/超高校级的黑幕(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235/)
002-Jack/超高校级的医生(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08/)
003-苏我祈/超高校级的调酒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10/)
004-小林小野/超高校级的鼓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696/)
005-羽有米纳/超高校级的奏乐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31/)
006-瑞娅/超高校级的钟表匠(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12/)
007-雨宫安里/超高校级的甜点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699/)
008-May/超高校级的修士(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00/)
009-长居累/超高校级的花匠(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316/)
010-神原让/超高校级的武斗家(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807/)
011-物部奈央/超高校级的手工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13/)
012-一色凛/超高校级的药剂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80/)
013-小林理绪/超高校级的情报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05/)
014-水野和也/超高校级的占卜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25/)
015-东京格林/超高校级的研究员(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09/)
016-弗朗西斯•埃斯普利/超高校级的毒品走私犯(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236/)
017-千柳原幽华/超高校级的诗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297/)
018-广崎世也/超高校级的旅行家(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247/)
019-七屋远间/超高校级的教主(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11/)
020-早川雫/超高校级的程序员(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938/)
021-瑞文/超高校级的街头魔术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33/)
022-Daisy/超高校级的芭蕾舞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34/)
023-佐藤穗/超高校级的摄影家(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765/)
024-真乃茧子/超高校级的画家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092/)
025-森下瞳/超高校级的护士(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819/)(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215/)
026-大原亚也/超高校级的异装癖者(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930/)
027-三津木芷正/超高校级的幼儿园教师(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207/)
028-水越绘/超高校级的图书管理员(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256/)
???-我妻真二/超高校级的黑手党(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275/)
桦尔希自认是只普通的魔妖,她喜爱自然,也喜欢在丛林里漫步。她对苍溪古森的一切都那么了解,哪怕是森林里小小的草叶,她也能区分出它们的不同,并说出它们不一样的效用。
有时候她很好奇,如果把这些草叶混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呢?
她遵从着自己的好奇心,做着这些令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没多少魔妖知道在森林里还有这么一只小小的兔类魔妖,桦尔希也不怎么想搞清楚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最近这几天,她经常能在森林里捡到魔妖的指甲。
那应该是从某只很强的魔妖身上掉下来的吧,桦尔希用这漆黑的指甲做草药的中合剂,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于是她接连好几天都在附近转悠,她希望能多捡到一些指甲,如果能跟那位魔妖大人当面交涉一下,那就更好。桦尔希有自信,她做出来的疗伤药剂绝对值得那只魔妖用指甲来换。可兔类的魔妖又有点害怕,万一那头魔妖很凶,不允许别的魔妖踏入他的领地怎么办。
桦尔希这样纠结着,始终在外围徘徊而不敢深入。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那个女孩。
那孩子天生一头银白色卷发,五官精致漂亮,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头上的耳朵不停转动,可爱极了。
可是,幼年魔妖独自出现在危险的森林里,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能够在森林之中漫步的魔妖,都是自持有几分本事的家伙,神态可不会像女孩那般紧张。而真正弱小之辈,又绝不敢在黄昏时刻单独出现。
桦尔希取下背上的弓,偷偷跟在孩子后面。
不为达成什么目的,她只是觉得这么个可爱的孩子,如果在森林里遇了害,该有多么可惜呀。
所幸一路无事,而更令桦尔希感到幸运的是,那孩子手中捧着一小把黑色指甲,正是她这些天来想要的。
桦尔希右耳上穿着的铃铛轻微地“叮铃”一声,她暗道不好。
风向变了,现在她在上风。很快,那孩子就有可能闻到她的气味。
果然,幼年的魔妖亮出耳朵和尾巴,一蓬蓬纯白的毛团舒展开来,看得人赏心悦目:“谁在那里?”
桦尔希数了数这孩子的尾巴,发现竟有九条之多——难怪她敢独自一人在森林之中晃荡,原来她是九尾狐疯子家的幼崽!
萨贤在上,这苍溪古森里,有谁敢惹上那疯子?
即便是醉心于研究的桦尔希也知道,五十年前,森林里忽然来了条极强的九尾狐,强到没一个森林原住民敢去“教他知道点规矩”。
之所以叫他疯子,是因为那只狐狸不但不同周围邻里来往,还到集市上四处勾搭男人——而那些被他看上的魔妖,无论强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出来!”孩子又喊了一声。她亮出指甲,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桦尔希犹豫许久,这才收了弓,从树丛之中走出:“额……你好?”
伊格岚德朝她呲牙,不因为桦尔希看起来是没什么威胁的兔类魔妖而放松警惕:“为什么跟着我?”
桦尔希将手抬起来,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她慢慢靠近幼年的九尾狐,却惊讶的发现孩子浑身上下都有细密的伤痕。有的疤痕很旧了,已然快要消失,有的却还很新。
看来这孩子经常受伤。
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立即提出了用疗伤的药水跟她交换指甲的提议。
孩子眼睛一亮,显然是被说动了。不过她依旧没有放松戒备,反而随手在附近捉住一只老鼠,并划伤它:“我要你证明给我看,你手里那个是用来治疗伤口的——谁知道你给我的会不会是毒药?”
真是个警惕的孩子。
不过,在森林里时刻保持警惕,是好事。
幸而涂抹了药剂的老鼠很快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孩子的眼神这才略微放松一些。她用很快的速度从桦尔希这里抢过药瓶,又把指甲放在远一些的石头上。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你做长期的交换。”桦尔希见那孩子准备转身离开了,连忙上前喊道:“我需要这种指甲来做药剂的中和剂。”
“指甲是我父亲的。”伊格岚德看了她许久,方才开口。
桦尔希忽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去找指甲的主人交涉,说不定九尾狐疯子回头就把她给炖了。
“那他为什么给你呀?”她也就是顺口一问。
“反正我弄得到就是了。”伊格岚德眉头皱起来,似乎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不过她很快就离开了,没有给桦尔希太多反应的时间:“下回,这样一捧指甲,换你两瓶药水。不答应就算了。”
“河济江淮四渎春,折冲之臣八方震。”
“你既为孙家长子,自该担起家中重任。”
“今日你有辜重任,将你逐出孙家。”
“往后生老病死,自生自灭。”
堂下青年恭敬地跪着,低垂眼眸看不清表情,双手并放压在青石板铺的地面上,重重地向下一叩。
“是。”
上首处龙头拐杖重重一柱,在座的宗老陆续撤离,青年仍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肚子饿了,他想
-
孙淮的一天是从打算盘开始的。
早早地起来开张等待伙计上工整理,笼着袖子慢悠悠地渡到柜台里头,捞起一把花梨木质算盘便开始噼里啪啦打得啪啪作响——即使他只会心算,完全不会打算盘。作为一个东方的生意人竟不会打算盘,这一点被总是被伙计拿出来闲聊,他只好特地翻出一把以前珍藏地古董算盘,算珠早被前几位主人使用得圆润光滑,再板着脸装作严肃的样子,即使个十百位根本分不清,只要打得算珠乱飞的样子就绝对不会出错,孙淮这么想着,心里一块盘算着刚进的瓷器如何标价,闲出来的手还不忘在账簿上添几笔。
挂在门上边的铜铃突然响起。孙淮没抬头,这个时间点应该只有伙计会到店里,一想到伙计的样子,他把算盘打得更卖力了些。打了会儿手有点酸,伙计还没到他跟前打招呼,他才奇怪的探出身子,撑着木质的柜台头伸得老长。由于柜台上方挂着太多繁杂的装饰的缘故,他晃来晃去也没瞧清门口站着的人是什么样的,只能大概见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将手中的笔架在一旁,双手合拢收进袖子里,正准备走出柜台瞧个究竟,来人却先他一步撩开了挂着的装饰物。对方是一名高个的青年,深绿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但又由于细软的发质松松地搭在肩头,他带着与身上贴身马甲不配的圆顶礼帽,下一刻便摘下压在胸前,头顶方才被帽檐压着的一圈有浅浅的压痕。“您好,先生。”青年开口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未仔细观察琢磨透彻,只能匆匆扫一眼青年右耳处两圈小小的耳环——青色的,在暗处闪着淡淡的光辉,就像一种小型的项圈,若是摘掉它们会发生什么?孙淮打住了思绪,袖中交叠的双手又紧了几分,面上仍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笑容,出来做生意的总是这样。
“本店还未开张,这位客人先请回吧。”他双手相抱,浅浅地弯了个腰表示歉意,迟迟不起身,一时间气氛僵硬,他才缓慢地直起身子。青年仍站在那里,一手压着帽子脸上挂着笑意,只是单站在那里孙淮心中便大喊不妙,这个青年怕是极其危险。
“我名为瑞恩,不用担心,我是作为顾客来的。”明一手捧着帽子,露出一截手腕,另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搭在柜台上,食指轻轻敲击台面。“虽然我不是来找茬的,但……请问这里有卖咖啡吗?”他环顾四周,瞧着柜子上摆放的陶瓷茶具以及一系列茶相关的用品,自己先压着帽子笑出声,虽说马上被他咳嗽两声收回去。
孙淮矮身穿过狭小的过道,取下一旁搁着的茶器卷起袖子亲手泡起了茶,“自然,客人您想要的都有。”说着他执着茶壶的手虚晃一下,浅色的茶水准确的砸进青瓷茶杯中,一旁闲站着的明适时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青年,将茶杯端进红木制的茶盘里,一手撑着盘底另一手心向上做出请的姿势,领着青年走向方桌旁的太师椅坐下。明跟在后方,心里暗暗感叹一下家具雕制的精美后捧起一杯茶翘着腿坐下,茶杯有些烫,热气在瞬间碰上他的面庞,明并没有喝的意思,只用手转着茶杯,不时吹一口气。孙淮双手收走茶盘往里间走去,他走得不快,偶尔还得停顿在某个货架前挑选许久,取下一罐挂着不菲标价的咖啡顺手放在茶盘上。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是这样小小的隔间,在孙淮走到最后一个货架的前面——尽管这不是放咖啡的货架,他支起耳朵努力地想听到外间有人走出去的声音,意料之中的没有,麻烦总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大步走出里间。明手中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在孙淮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带着笑容,“老板你可真慢。”孙淮把手中的茶盘往桌上一推,标签那一头正大光明的对准了明。“你最好称呼我为‘掌柜的’,这儿是本店最好的咖啡。”孙淮分别指了指当中最贵的几样,“当然,物有所值对吧?”他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请人自己看看。
“我怎么记得孙家是不卖这些东西的。”明单手举起当中最贵的一罐,旋开盖子扇了扇,凑近嗅嗅香气后点点头,“不亏是孙家的大少爷,东西真不错。”他抬头对着负手站在一旁的孙淮笑笑,看着人脸上僵硬的笑容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打击人的话。只是没等他想好,孙淮便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径直向明走去,在与明距离极近的位置方停下,手指搭在他手中凉透的茶杯上,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直直地盯着他,这个生意人的眼尾本就带着些许上挑,此刻不加遮掩地盯着人还有一些毛骨悚然,“这位客人可真会说笑,某只是一介刚从浑水里跳脱出的生意人。茶凉了,某替您换一盏。”孙淮边说着边移开他的手指,将茶杯取下。只差一步,明按下腰后被拔出一段的匕首,另一只手仍保持圈着茶杯的动作,直至孙淮离开后才猛地意识到手中的茶杯早被取开,这才收回搭在一旁的扶手上。他的表情此刻也有些不自然,对本应该没有战斗能力的商人感到了危机感——那双眼睛。
“客人不妨早些决定,某还要做开店的准备,本店小本生意,请多多包涵。”孙淮多少有些刻意地将茶杯重重一放,后头仍是老老实实地重复泡茶的动作。
“您呀,既能逃脱一个泥潭,为何不尝试改变另一个呢?”明赶忙道,手撑着扶手差点站起。孙淮正执壶烫杯,听罢,手中的茶壶一转,浇灭了一旁燃着的香炉。“您要问我为何不尝试,这位客人,您想得倒简单。”他捻起香炉的盖子,执起一根签子拨了拨香灰,“可——您得清楚,一方泥潭也是养着一方的活物,改变它?说得倒轻巧。”语毕,点上一块新的香饼。肉眼可见的白眼迅速扩散开,同时消失得极快,正如它的出现,烟的扩散正巧停在孙淮的脸庞上,衬得他的眉眼更加清楚,上挑的眼尾被刻意压低,明注意到——孙淮总是低垂着眼眸的原因大抵是这对不适合生意人的傲气的眼睛。
“……仅剩的养分迟早会消失,而活着的那些又该如何是好呢,掌柜的?”听完他的回复明有些心急,再过半刻钟这条街就要开始活动,人们也会聚集在这里,其中不乏见过他正脸的人。明撑着扶手站起,随意拉了拉坐皱的衬衫,边向孙淮走去边道:“烦请您再考虑考虑,您难道要永远困在泥潭里吗?”他快步向前,伸出手几乎就能碰到孙淮,然而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低头泡茶的商人同时转过身以茶杯隔开了明的手。明无法,只好转做捧着茶杯,顺势收回了手。
孙淮向他歉意地作了一揖,复又转回过去收拾茶具,弯下腰将茶具轻轻放进茶盘中,但仍不免有碰撞声。“您又是从何得知养分不可靠它们自己生产的?这位客人……”他笑笑,只是多少带点讽刺的意味,“未免太过于自大,难说您的希望是不是另一滩浑水。”孙淮端起一整盘需清洗的茶具直起身子,空出一只手撩开内间的帘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格外怪异,方才脱离了商人的面具,此刻难免转换不回来。明端着茶杯,有意追上前去询问,初初踏出一步手中滚烫的茶水便溢出一些倒在他的手上,青年分明记得最初商人急急地将杯子递过来时,一滴茶水也未洒出。
“掌柜的。”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全然不顾之后能把胃液吐出的后果,“把最贵的两罐咖啡包起来。”明将手中的帽子盖回头上,力道过重整个发型都有些乱,又从腰侧的袋子中取出一袋金币,数也不数便将它抛在柜台上,金币互相撞击的声音不是很好听,但仍能引得熟悉金钱的商人匆匆赶来。“不用找,算是两杯茶的费用。”商人呆愣地掏出一枚金币,习惯性地塞进嘴里咬了咬,即使心中再清楚金币的真伪,孙淮在准确的判断了这枚金币是真的后还是相当的震惊。明看着商人那双呆滞的凤眼,再有威慑力配上呆滞的神情也仅剩下满腹的笑意,只是没笑出来胃里便是一阵翻滚。
“……感谢惠顾。”
余下的便是商人傻愣愣地打包东西,以及做好生意人的本分恭敬地抵上货物。明一手掩着嘴,一手接过包好的咖啡,原本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他提着分外吃力。
“掌柜的,就像您说的……”明用肩膀顶开微微有些沉的木门,铜铃响了又响,他掩着唇,说话声音难免有些低,孙淮一时没听清,身体微向前倾示意他再说一遍,明只是摇摇头,钻过推开的门缝离开。
“慢走,瑞恩先生。”
就像您说的,可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压压帽子,消失在商业街的尽头。
孙淮攥着手心,后背仍有些发凉。他不是不能明白青年为何找上这里,只是他差一点就被用着假名的奇怪青年说服这点让他很不甘心。
——一阵短促地铜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有些局促,经历了一个危险人物后他不敢大意,将手笼在袖中,快步走出柜台。
来人是一位小巧的姑娘,扯着根与她人差不多高魔杖,原本应该是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此刻整张脸疼得皱成一团,不住地扯着自己的长耳朵呼呼,看不出来有几分可爱。孙淮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短促地喘了口气后正想请回这位客人。
“老板你店里的装饰挂太多了吧?刚进店里我的耳朵就撞上了。”小姑娘一见着有人前来,便一脸泪眼汪汪地诉苦,手指还不忘指着店内的装饰评判一番,“要我说呢,这边就不能挂这一串金属,还有这里这里,放一套你们那的什么来着,噢对,瓷器……”说着说着还说到了劲头上,小姑娘兔子耳朵也不疼了,伴着说话的节奏还一晃一晃的,门口的装饰还不够说的,她仗着自个儿身形小,说一句话蹦几下地蹦进店里头。
本是想请走这位客人的孙淮也只好拱着手尽着店主的责任陪着走进去,一边还附和几声表示赞同。“咦?好香的味道呀!”Elco一早忘记自己本是要来选购练习法术的材料,对着扑面而来的茶香嗅了嗅,遵循着身体里兽的本能,一路循着味道找到了方才明留下的茶杯边上。“这是本店最新的龙井,若是姑娘想要的话,某可附赠一袋上好的观音。”孙淮从袖中伸出两根指头,对着Elco晃了晃,“而且,若是现在购买的话某给您打八折。”
Elco抖了抖她那应该是受伤的耳朵,攥着魔杖用手指笔画,一边念念有词,无非是一些算价钱的碎碎念,每一会她便兴冲冲地趴在柜台前,对着商人点点头道:“那我买下了!不过……若是我再买一些草药,能不能算便宜一点呀?”
孙淮心里头忍着笑,面上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方才遗憾地摇摇头:“本店小本生意,姑娘您这是要某赔本的意思呀。”一面拱拱手,掩着面假装偷偷叹了口气,另一面从缝隙里偷看小姑娘过意不去的表情,心里便知这生意八九十是成了。
也正如他的预计,Elco过意不去的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解开袋子后一颗一颗的数金币,反复地确认两三遍后才放心地放在柜台上:“好吧老板,下次也要给我算便宜一点啊。”孙淮侧身取出茶饼包裹,正巧从一旁的货柜上瞧见一枚打成方胜结的络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一齐取下放在包裹好的商品上一齐递出。
“正巧这儿有枚络子,权当赠送品一齐送给您。”孙淮垂下眼睛,这位客人站的位置与方才那位青年一致——但眼前这位姑娘发亮的眼眸总是不一样的,多少希望那枚络子能带来些许保护的作用。
“好奇怪的结呀,但还是谢谢你啦。”见习女巫拉着裙子行了一个礼,拿起包裹不忘再挑剔几样装饰,“还有,我的名字是Elco,下次要给我打折喔!”
铜铃响了又响,又一位客人离开了。
今天约莫是孙淮的倒霉日,还未开店他就已经失去了营业的兴趣。
这会儿铜铃又响了几下,笨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终于姗姗来迟的伙计带着满面的笑容走进来,迎接他的却是一脸阴郁的掌柜。
“我,我就迟到了一点,工资的事……”
“伙计,收拾一下东西。”
“工资的事……您说什么?”
“蠢笨,该去做生意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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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500+。联动角色 明,Elco。
顺带一提。
淮淮是非常讨厌家族之类的大体制,所以才会故意的被逐出孙家,这点算是有点和明明一样,但他不会去制度推翻etc.的原因是因为知道制度的存在很必要,明明算是说出他的心里话。
然后,送给Elco的络子打的结是中国结的一种,寓意大概是一路平安。
“诶——听完故事之后就是投票了呀。”
松尾翔太双手接过白纸。按照金发主持人的话,拿到眼前来认认真真地对齐四角,再放在桌上,用手掌压出折痕。
不管怎么样都好啦,只要别让我写作文,翔太这么想着展开白纸,用刚才写故事的中性笔压上。
那么,现在的投票,应该是投给自己喜欢的故事吧。翔太盯着纸和笔思考了一小会儿。他不知道这一票应该投给谁,大家的故事都挺有意思的,可是毕竟十几个故事连着听,细想起来,又没有哪一个留下了清晰的印象。
金发的主持人将白纸发到每一个人手中,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站定。她说道:“现在,请大家在纸的左方,写下自己最喜欢的作品。”
啊,果然如此。翔太提起笔,虽然他心中仍然没有笃定的答案。
不如就写南吧?
“在纸的右方,”翔太的笔尖尚未落下,主持人接着说道,显然,她没有等待所有人写完左半边的打算。
“写下在座各位中,你最想杀死的人的名字。”
“——什么?”
翔太听见有人惊呼,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会议桌对面的德国小姐也是如此,挑起一边眉毛来;坐在她右手边、穿着神父服的英国姑娘微张着嘴,瞪着主持人,神色慌张。他本来还疑心自己听错,结巴着又问了一次:“什、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本次投票是匿名投票。”主持人只是看了翔太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家可以把票投给自己,如果纸上没有写名字,将视投票结果为投给自己。”
她补充了这两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这什么啊……”“是认真的吗?”的议论声中,数十秒后,连这议论声也弱了下去。
再也没有人提出质问,翔太只好认同了俱乐部的游戏规则。“这规则太古怪了吧,”他悄声对南说道,南也只是耸耸肩,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在纸片的左半边写下了一个名字。本着匿名的原则翔太没有去看,他挠了挠头,再次看向会议桌对面的人。
最想杀死的人?
来自中国的、姓氏非常别致的高中生。盯着手机看的沉默女孩。金发的德国小姐。神父服的英国姑娘。韩国女子偶像组合的成员。
名卡就摆在他们面前,真的要写的话,他可以随便挑一个人的名字写上。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除了南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见面。最想杀死的人……翔太不想杀死任何一个人。
……这只是个游戏吧?写上谁的名字都……没有关系吧?
“啊啊啊啊——!”翔太扔下了笔,把白纸往前一推,放弃了思考。“就、就这样吧!”
他交上了一张空白的纸。是的,他把左半边也要填名字的事情给忘了。
计字6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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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t a phase to pray.
Not tomorrow not today.
Save yourself
Nothing more.
舞对千秋说过,后摇是毒品。
“不要听那些孤单的东西啦。”她这么说,“偶尔要像个正常的姑娘那样出去逛逛街败败家做做美容什么的,不能天天溺死在那些毒品里面。”
可是千秋做不到。
少女正戴着耳机坐在宿舍的瓷砖地上,音乐仿佛正将她的灵魂无限地拉长。
她听到风从冰冷的建筑物之间走过,带着远方恐惧的呼号。
她行走在那些悬崖峭壁般的摩天大楼之间,玻璃幕墙映着她的影子,她的身体在那些镜子上扭曲。
“小舞,你是对的。”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让那道深渊里的潮水将自己包围。
“这是毒品啊……”
少女流下眼泪来。
“是我们的毒品啊。”
你我世人,已无他法,唯有自渡。
「没关系的,因为有我在。」
「一直依赖舞,我不会渐渐消失么?」
「不会的,因为千秋很优秀啊。」
“千秋师姐?”少年小心翼翼地敲响挂着“舞千秋”名牌的门,“在吗?”
他不能确定现在在房间里待着的究竟是那个温和柔弱的千秋,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出四十米长刀从街东头砍到西头的舞,如果是后者——万一是后者,那他现在所要拜托的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谁呀?”宿舍里响起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没睡醒似的模模糊糊,“门没锁,拧一下就好——呵哈我还是好困啊……”
少年松了口气,看起来现在待在那里的是他更熟悉的千秋师姐。
看见推门走进来的少年,裹着一张毛毯蜷缩在地板上的少女迷迷糊糊地举起右手来摆了摆:“小易影早上好呀。”
“理论上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但是鉴于师姐刚刚睡醒,所以还是早上好。”易影一把拉开挡住了大半阳光的窗帘,“而且昨天训练结束之后千秋师姐是被直接背回来的吧?好像是说‘在送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呢。”
“好……像……是……?”少女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眼泪汪汪地活动着肩膀和手臂,“不过还是好困啊……而且肌肉酸痛。”
“困是因为你刚刚才被叫醒,而肌肉酸痛纯粹是因为你晚上吹了太多空调而且大概是半夜掉到地上了。”少年叹了口气,比起一般孩子要成熟很多的易影在这个总是迷迷糊糊的千秋师姐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哥哥。
“不是昨天训练累得吗……?”
“不会是啦,舞师姐帮你把身体管理的很好啊。”
“这样啊……小舞总是用很多心呢……啊嚏。”千秋打了个小喷嚏,揉着鼻子从毛毯里拱了出来,“那小易影找我什么事啊……?”
“赚学分呀。”少年逆着阳光一叉腰,进门来易影第一次现出了几分符合他十四五岁年纪的神气活现来,“BFH又搞大新闻了。”
「相比起来,还是舞比我更优秀一些。」
「说什么呢,你才是【舞千秋】,而我只是舞而已。」
「有时候觉得,舞把我代替掉也不错呢。」
易影在女更衣室旁边有点尴尬地转着圈圈。
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像个偷窥狂变态,可是老天作证他这个三观正常心理健康的好少年是没有这种癖好的,他现在只是在等磨磨蹭蹭的舞千秋。
“千秋师姐,衣服换好了没?”少年终于憋不住往更衣室里喊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一句软绵绵还拖着长音的“马上就好了”。
心知舞千秋还要不知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出门之前的准备工作,易影又敲了敲更衣室的门:“师姐我先去领麻醉枪啦,看看能不能逮住一两个BFH。”
“好——辛苦小易影啦——”千秋的声音呜呜囔囔地从更衣室里传出来,听起来像是被衣服包住了脑袋。
易影摇摇头,离开了更衣室,带着一身如释重负的轻松。
「害怕么?」
「不怕。」
「害怕的时候,要叫我喔。」
Put up fences and pull them down.
Didn't loose your head when you went down.
千秋在更衣室里待了太久的原因,基本上是因为她那身常穿的水手服很难穿在短裤和战斗服的外面——而短裤和战斗服是舞非要她穿上的。
“我不习惯穿你那身小裙子啦。”舞的原话是这个。
不过穿上短裤也有些好处,就是她的手机可以塞在短裤的裤兜里,钢笔也可以。只是要执行学院发布的任务似乎还是不要带自己的手机比较好,毕竟万一战损还是很心疼的。思前想后之后少女决定把那个128MB的中古品MP3塞进裤兜里,毕竟往商业区走的路上耳朵里没点东西她总觉得浑身难受。
MP3开机的方式是很具有时代感的长按播放键,千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弄得开了机,单色的液晶屏幕勉勉强强亮了起来。少女犹豫了一下,把那条同样是中古品的耳机一起塞进了耳朵。
然后深渊里的潮水淹没了她。
手建樊篱,毁其于地。己身堕落,其首仍昂。
「舞,你在哪里啊,舞,你出来啊!」
「千秋,有的事情你必须自己去面对才可以。」
「回答我啊!回答我啊,舞,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啊!」
「我害怕,失去我自己啊……」
Everything was nothing,
So listen to the words my best friend
But the world will still go round.
take your time, take my time.
易影把两人份的拘束用枪弹拿回来的时候,舞千秋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少女一扫方才裹在薄毛毯里的狼狈相,刚刚还乱糟糟的黑发现在梳得水亮亮的,耳朵上还挂着一只耳机,只是看到易影手中的武器时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用这些镇定剂啦……”少女咕哝着接过麻醉枪,把弹匣压进仓内的动作却无比熟练。
“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杀死BFH也算违反校规呢。”少年摊手,他的枪弹早就装好在腰上挂着了,“听说以前的学校里有专门致力于违反校规的‘不良’组织,真想见识见识啊。”
少女噗嗤笑了出来:“小易影真可爱。”
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千秋师姐不要乱说啊!我不小了!而且哪里可爱了?”
千秋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阳光很好,如果不是远处不时传来的爆破声,易影会以为自己在和这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师姐约会。
“千秋师姐,我们可以提前整理一下稍等之后的任务流程。”少年翻着手里的Kindle,和这个丢三落四的师姐一起执行任务他就要操三人份的心。
其中有一份是舞的,因为她拔刀之后除了砍人什么都不懂。
“唔嗯?”千秋把头凑到他身边,“首先疏散人群……然后清扫战场,清理BFH的残余份子?”
她显然对于自己的动作有可能引起什么后果丝毫没有意识,还好这个刚过十七岁生日、发育还有点不好的姑娘面对的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就算这样舞千秋有点过近的呼吸也撩得这大小子有点脸热,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清理的任务咱们两个完成有点难,还是捡捡漏得了。”
“‘拾荒’吗……”千秋啃着指甲盖。
“嗯,拾荒。”易影有点尴尬,拾荒这个名词在黎明没什么好意思,一般是“无才能者”的代名——那些异能足够强大的人们根本不用像他们这样小心谨慎,他们会直接与BFH开战,而不是谨小慎微地绕开主要中心,去周边寻找一些弱小的目标下手。
“拾荒不错啊,”千秋忽然一咧嘴笑了,“很轻松呢?”
少年愣了愣,也笑了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尽管这是在奔赴战场的途中。
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明,请保佑我们。
万物皆空,吾友且听我一言:红尘纷纷,人来物往,只随心动。
「既然这样,你所害怕的、你想要忘记的,我暂时替你保存。」
「谢谢你,小舞。」
「但是它们总有一天要归还给你,到那一天……虽然不会很早就是了。」
How good is my heart ?
Now how good is my heart.
Will I ever
Will I ever
Will I ever be so good ?
“附近的居民和商户已经差不多都去避难了……我们与BFH的战斗应该不会波及到普通人。”易影手里翻着一本名册,疏散过街上骚动的人群之后他们又挨家挨户地去敲了门,现在已经做到了最稳妥的地步,如果再有哪个普通人出问题就只能怪他是个“百分之百幸运E”的异能持有者了。
“你确定要和他们开战吗……”千秋不知怎么回事又反悔起来,此时正不自觉的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不是说好了就来疏散个人群嘛……”
“师姐,你觉得咱们要是只疏散人群,好意思跟学校要这么多子弹吗?”少年晃晃挂在腰上的一大串弹匣。
少女闻言鼓了鼓腮帮:“那好吧,从哪里开始搜……”
她的话被旁边插进来的声音截断了。
“那边的美腿JK和小正太,能先从姐姐我的工作场所离开一下吗?”
说话的是个捂着个中世纪骑士盔模样口罩的人,从身材上能看出是个女的。而大概是因为那个在千秋看来有点像马嚼子的东西,她的声音有点模糊,不过逐客令的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女性此时正用手里那根细长的手杖点着舞千秋和易影,似乎是嫌他们扰了她的“工作”。
“能别妨碍我的工作么?被什么东西砸破脑袋多可惜啊。”看着两人呆立不动,女性又加了一句。
“姐姐你才是,在这种地方乱晃,被什么东西砸到多危险啊。”易影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我我我我我姐姐姐姐姐没没没没事的!”女性一瞬间语无伦次,脸上飘过好几阵红云,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晶紫眼睛里精光乱射,“小小小小弟弟你是和这个JK一起的么?”
“是呀,这是我师姐。”易影继续绽放堪比阳光的笑容,千秋看得真切,那女性被他闪得汗珠都下来了。
“你们是出来逛街的?为什么还不去避难啊小弟弟?”女性看起来是个合格的正太控,对着笑得闪闪发光的易影几乎是缴械投降的状态。
“因为这是我师姐啊。”易影眯着的眼睛睁开了,翘起的嘴角正一点点地放平。
女性一愣:“你师姐?”
“对呀,我师姐。”
女性的神色迅速变化着,少年睁开眼睛后她似乎一瞬间便从狂热中冷静了下来,紫晶般的眼睛里感情缓缓沉积下去。
“这么说……”女性全身慢慢绷紧起来,“你们是黎明的学生。”
“姐姐说错了一点,”易影竖起一根手指,眼中笑意盈盈嘴角却刀子似的冰冷,“我们是黎明的未来。”
“那么你们TPD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下一秒,细剑的寒光切碎了少女面前的空气。
We built again,again.
We cast ourselves in fire.
So we know
So we know,
Now, we know.
耳机被扯掉了,音乐从口袋里流淌出来,潮水将少女的灵魂包裹。
滑翔,滑翔,直到进入那片深渊的水,火焰正在海底熊熊燃烧,有双眼睛从天顶睁开,它俯瞰着世界,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尽收于心。
恐惧,孤独,悲哀。
——现在,“我们”懂了。
「舞!」
「我在,不用怕。」
少女的动作快得惊人,先是一个后仰避开带着冷风的剑锋,同时用两只手指从背后夹出了一支钢笔,她将笔帽弹开,铱金的笔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躲开了?”一切都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女性语气里透出些许意外。
“英雄329铱金钢笔。”少女露齿一笑,目光却像是要把人割裂。
细剑从她背后下斩,少女却不躲不避,只猛地抬臂,手中刀光不管不顾地朝女性面门袭去。
So we know,so we know,now we know.
沙哑的男声在少女身边飘着,在她的目光割裂持手杖剑的女性之前,她手中的刀先割裂了空气中绵长的音乐。
细剑从少女脊背上划过,一道血痕从水手服的伤口洇了出来;长刀划过女性的脸,面罩被从中间破成了两半,露出一张颇精致的绛唇。
两人同时向后撤去。
“区区一个JK……”女性嗤笑一声,伸手将面罩从脸上抹去,面罩下的脸还透着隐隐的稚气,看来比舞千秋大不了多少,“还挺能打的嘛。”
“彼此彼此。”少女手腕一翻,那道差点将面罩女性砍成无头骑士的刀光正体赫然出现。
一把修长狠戾的唐刀。
——异能·以笔为刀。
“我看你也没有多大,怎么就去干恐怖分子的事情呢。”少女说话间已经脱掉了被血染红的上衣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战斗服,伸手又要去拽裙子的拉链,被易影直接抓住手腕哀叫起来:“舞学姐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啊!”
“怎么又是你,千秋就没有别的搭档了么?”少女好像刚刚注意到一边的少年,颇为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去拽拉链的手却收了回去。
“这个先不说……咱们二打一,稳赢,嘿嘿。”少年也露齿一笑,对着少女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难说呢。”面罩女手里细剑挽了个花,“你们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们么?”
“教什么?”
已经成了另一个人的少女口中问着脚却不停,欺身向前,手中唐刀向着面罩女肩头劈落,那势头几乎要将这个和她年纪几乎相仿的女性劈成两半。面罩女也不示弱,细剑与大刀叮叮当当相击不绝,少女手上劈扎斩撩竟被她全数挡下。
眼看两人缠斗起来,易影不知何时游走到了面罩女身后,此时他从女性背后一跃而起,两把蝴蝶刀接续划过她耳边,那人听声辨位躲得及时,刀锋过处只有几缕鬓发徐徐落下。
“纠缠不休,着实可恶!”舞千秋咆哮,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气势语气都如同一个从千年前而来的侠士,而不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报上名来!”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哎呀,手滑了。”面罩女笑嘻嘻地,“姐姐大名艾德琳,记住了哟?”
“士可杀,不可辱!”少女怒吼,双手擎刀自艾德琳头顶劈落。
艾德琳抬脚踢向舞千秋手腕,少女手腕一沉躲开踢击,手中长刀却被细剑点中,刀上那股大力被卸去一边,斩了个空。
“小子有两把刷子,”艾德琳冷笑,“不过两把刷子还不够跟姐姐斗啊!”
“还有第三把呢!”少年还未变声,此时的话音正响得清脆,伴着另一把刀从女性左侧肩头一捅到底。
“我们老师教我们什么,还用你说么?”男孩将刀在伤口里狠狠一旋,艾德琳痛呼一声。
刀子离开伤口,女性肩上喷出一股涌泉般的鲜血,染红了米白色的上衣。
“当然不用我说,因为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女性捂着伤口再次后撤,面罩消失之后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蓦地阴狠起来。
“情况不太对。”易影一个后翻回到少女身边,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管他对还是不对,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斩一双,来三个正好串一串烤了吃。”少女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里带着血,看起来刚才那一耳光打得不轻。
打人不打脸这些BFH就不懂吗!少年一边腹诽一边苦笑:“舞学姐你可别这么说,来三个咱们就打不过了。”
舞千秋斜睨着看他一眼,没说话,手中刀光一翻重又对准了后撤的艾德琳。
“当然是教给你们,不要把眼前的敌人当作对方的全部战力。”
男人的声音从三人头顶传来,绑着马尾的人影从天而落,单脚落在长刀之上;而少女忽地一晃,易影轻轻楚楚看到她左肩上多了一个伤口,有血正沿着舞白皙的手臂滑落,一滴两滴在发烫的柏油路面上化出浑浊的圆。
“而且啊,明明是个挺好的女高中生,怎么就搞得像个臭男人一样了呢。”一个年轻女人从艾德琳背后一晃一晃地走出来,手中柳叶刀在掌心闪成了一团白光。
——异能·白鲸。
“中立人员……”易影吞了一口唾沫,“八重野薰,目前受雇于……”
“BFH。”女性笑吟吟地玩着手中的刀,刀尖远远地点着舞的肩膀。
We built again,again.
We cast ourselves in fire.
So we know
So we know,
Now, we know.
音乐仍在响着,少女牙关紧咬,唐刀在路面上划出一道伤口。
“你们来迟了,薰,安诚。”艾德琳活动了一下肩膀,她的伤口被八重野的异能转移到了舞千秋身上,现在的她除了衣服上的破口和血以外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
“不过我们还是来啦。”被称作安诚的男人眯眼一笑。
“现在呢,是要走,还是要打?”八重野将刀收回腰间,“那边的两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们能放掉嘴边的肥肉吗?”艾德琳嗤笑。
“走?”舞千秋扬起头,黑眼睛里闪着血光。
易影握紧了手中的刀:“舞学姐……”
“伤了我就想走?”
唐刀在少女手中嗡鸣起来,似乎是正在因为鲜血而兴奋着。
“竖子休走……”
刀身蓦地暴涨,一米有余的大刀瞬间再次生长了一倍。
“……吃我一刀!”
少女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刀光切碎光与风,空气中的歌声仿佛要泣出血来。
Because how sad is my love.
Now how real is our love.
Will i ever
will we ever
be so good.
爱之愈切,伤之愈痛。
矢志不渝,至死如一。
「千秋,已经得救了。」
「嗯,谢谢小舞。」
「可能会有点痛……让那个人送你去医院就好了。」
「不要紧的,我很坚强的——小舞不是这么说过么?」
「我只希望到那一天,你不会怨恨我……不会后悔。」
千秋再看到世界时,面前是个端着两盘黑色不明物体的青年。
痛。
肩头上传来近乎麻木的痛感,其余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钝痛和刺痛,少女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啊,如果看不到就好了。
如果感不到就好了。
如果……
少女的思维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将镇定剂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
“傻孩子。”
意识消逝之前她似乎听到这么一个声音。
一、生命
九点九美金五十颗子弹:惊爆新价格。店主老乔胡子花白,蓄了很长,在玻璃另一边一遍一遍地捻平橱柜上的红丝绒布。卖武器的老乔,今年过完了六十七岁的生日。那双皮鞋底下有一个小地窖,不放酒,放枪,挂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步枪或者冲锋枪,军用枪或民用枪,那里的黑暗像水一样倾泻,像火药味一样沉重。
子弹的价格跟鸡蛋的价格一样一直在和善地下滑。他之前心想,要是我是这里的公民,就立马去说服父母搞一个持枪证,买两把,一个左轮放在枕头底下,一个双管猎枪挂在衣柜里(好像世界上所有美国房屋内都要有从不拉开保险栓的猎枪)。他不是,又没有美国亲属,事情就有一点点麻烦。前几天,东郊的“梨小子”达克例行来找他,穿着写“永远的布鲁克林”的白兜帽,还有一个戴黑色颈部丝带的不说话的女孩子与他同行,长得像马蒂达。他们蹲在学校西边侧楼的后面拿报纸卷大麻,用简陋的滤嘴抽。那里有一片湿漉漉的草坪,面对枫叶林,能边抽边躺在落叶和鸟雀的尸体里。可以说这个场景几乎有着悲伤的诗意。在这里尽兴时达克曾说自己“像一个他妈的飘荡的鲤鱼旗”。那是他说过最有文学气息的一句话了,为此法尼奥感到异常好笑,因而对达克的厌恶少了一些。私立高中的课表相对来说更多变,不过也只是翘掉音乐课还是体育课的区别,都是周三的下午。那净是些美好的幻境般的下午。
“梨小子”有一次提起枪械的话题。他们那一圈的人,就是每个高中都会有的早就越过“酷”的边界的小孩,就是真的会开枪打人、进少管所的那类人。达克说想搞一只来玩玩。法尼奥觉得令人惊奇的反而是为什么直到十七岁他才有这个想法。法尼奥问,你知道一颗子弹多少钱吗?不对,再猜。不对,再猜。是一毛九分,一颗子弹一毛九分钱。
他高中二年级时住在在纽约常驻的意大利的小姑姑的公寓里,小姑姑不知道他翘的课,也不知道海上一红一绿开战的盛况,也不知道有时候漂洋过海会有信抵达这个钢铁丛林的一角。那些信教他沉默,使无边无际的自由有一刻尖锐的停顿。家里有一条苏格兰红狗,书架摆满了昆德拉的各版书籍,几本博尔赫斯和聂鲁达的诗,和基本没有的尼采。购买它们的双手充满着年轻的对生活的戾气。
一毛九分,这就是人命的价钱。非常低,低到你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比它还低。一个小孩吃无数个价值两块的冰淇淋球成长起来,却被一个一毛九分钱的子弹射穿头颅。资本家究竟如何立足在战场上呢?凭海一样的死去的眼睛吗?
法尼奥把积点弄得在一学期内掉的飞快。摸清街边小巷的有最长的“欢乐时光”的酒吧,用长手长脚爬到墙与墙的尽头,很多朋友栖息在上面,常年大笑。黑丝带女孩留长了头发,尤其刘海。说话声却依然像马蒂达,大腿和胸脯的质感也像,假设电影与现实真的被想象相连。体育馆楼梯背后的器材室常年有着被汗浸湿的垫子。他脱掉黑丝带玳瑁色的外套,多次在其高高的透明的穹顶下互相发泄,亲吻她赤裸的小腹。完事后法尼奥在她身旁睡着又惊醒,发现巨大的玻璃外面正值日落。
之后他不再去那里,不再去找黑丝带女孩。再之后他和“梨小子”达克打了很重的一架,不过已经于事无补。拼命把对方踹到地上的一刻他知道自己该担心达克会掏出枪,或者冷兵器,让他满身血花。他发现自己没有一丝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被逼得不得不离开学校,甚至只要离达克远点,他还能自由自在地和达克的朋友继续蹲在学校西边侧楼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那一阵很多人已经搞到了枪,用或合法或纠葛的手段,像佩戴勋章一样偷偷摸摸地藏在腰间。他还没有,只可以去和历史教授套近乎,得到一次去教授家里的地下室带着厚厚的耳罩朝纸人打枪的机会,但那有什么用呢?可以让他变成公民,或者可以让他忘记身边的事吗?晚上他从亮堂的教授的白房子出来,一切都是漆黑的。法尼奥靠在废弃的小巷尽头呕吐,心中急切地希望在几千公里之外某个古老的港口之上,某个被黑西服教父拥抱的婴儿的襁褓中,某次那不勒斯的初升的太阳所照耀到的空气里,有一颗一毛九分钱的刻着他名字的子弹花十七年长途跋涉而来,目标是他的太阳穴;并意识到他一直在尝试杀死自己,比起杀死他人,杀死自己没有任何责任可担,像一个轻松的坠落,落回威尼斯浅浅的水底。他所处在一个多么广漠而疏离的国家呀,给予他多少无法掌控的自由呀,如果他永远在皮靴形状的狭小子宫里,是否还能得到每一次黄昏色彩变化给予人的快乐,就像现在他得到的痛苦一样多?
第二天他眨着蓝色的眼睛,编一点谎话,跪着哀求小姑姑去康涅狄格州工作,好离海近一点。小姑姑在一个月后的星期日兑现承诺,法尼奥搬着两个大皮箱到公交车站,意大利女性叫他去和同学道谢,自己在咖啡厅等待。他直接去找了达克,很胸有成竹。达克就是那样的人,有着和其他坏孩子不同的单纯而愚蠢的心,法尼奥喜爱并喜爱利用他这一点。他装腔作势地告别一番,还去空荡荡的学校找到了正在训练的拉拉队,女孩们最集中的地方,跟每个人说最后一遍话。他很快后悔了这个行为。然后又跟随达克的指示去向黑丝带呆的地方,她住在绿荫大道的一人间的可怜巴巴的公寓里,床头柜有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打安全套。拿起其中一个的那刻法尼奥感到自己仿佛在破坏她生活仅剩的拼图,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这带来了扭曲的报复的快感。他们平躺在床上喘息,中午的阳光让她苍白的皮肤几乎看不清了。意大利男孩临走前从门口她毫无防备的外套的兜里摸走了两个密封袋的植物叶片。
康涅狄格州的这个高中比纽约的那个更昂贵一点,他说不准哪个好。上一个学期的积点没有算上,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法尼奥去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大学预修考意大利语、艺术史和生物学,在申请文里他没有提什么,写了某个暑假的从纽约向西的一个短暂的旅行,回忆里有很多雨水、黑夜中山脊的断崖、车的远光灯、帐篷和石头地。半个月内他又结识了一些躲藏在教学楼阴影处的男男女女,好像一个轮回。但这次更加稳妥,更加长久。
康涅狄格确实离海很近。法尼奥在数不清的夜晚跑向海边,十一月第二个星期六海的远方出现了闪电。在闪电出来的前一刻,一切都是平面的。闪电像一条细长而亮晶晶的河水,你立马就能看见有多少层云还在天上,甚至给人一种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错觉。隔两秒闪一次的灯塔的光粒显得那么小。这是一个伟大而震撼人心的美景,没有任何嘈杂的雷声传来。他看着直到半夜,把手机内存拍空。很难拍,黑夜里相机有半秒多的延时。里面一小半是模糊的发橙的云,很像落日,可能就是落日;有三张非常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云中爆炸了,兴许是云的心脏,是全世界军人和好人的血死在一座废墟。
剩下的一大半都是一模一样的漆黑,他删到天亮,右手拇指开始酸痛。
第二天世界就此改变,法尼奥有时庆幸在那之前的一个晚上他曾看到这样的景象,好像走马灯,每一次都出现并消失得过于迅捷,如同不存在的梦幻,云中的枪声;有时候也会怀疑它是不是某种迹象。
意大利的小姑姑给他看那些海报,每个人都看过许多遍,用很粗的字体写宣传标语。某个海角,某个海峡,某个山谷里正在发生无尽的战斗,它蔓延得很快,像杀戮的病毒。现在正朝绿白红的旗子那儿爬去,从圣马可教堂的圆顶往下看能觉察出很多异样。他沉默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情。纽约州的东西他已经忘记了不少,包括曾经在迷茫挣扎的自己,它是一块很大的海绵,其中干净的肮脏的水都混为一谈了,显得不咸不淡。法尼奥请了一节课的假,翘着腿看世界地图,看上面的礁石用蓝点点标出来,看皮靴形状的半岛,一个遗弃的摇篮。他曾那么想、那么想、那么想回去。为期六年。他曾为此呕吐,或许是胃里的泪水。但现在不了。他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不了。他也不确定究竟意大利是否有那么需要他们。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花店日常开放,棕发麻花辫姑娘向他摆手。
法尼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感到一点点被背叛的愤怒,接近赌气的边缘,又收回,因为他想起了达克,不想落入媚俗的背叛的愤怒里。最后,他翻那些名人的书,他们都经历过战争,在苏联或捷克,便用近乎自嘲的儿戏的口吻说服了自己。他并不恐惧战争,如同不恐惧一剂让人脱离失眠的折磨的安眠药。他请的一节课的假永远没有结束。
二零一七年的冬日的飞机飞向罗马。他想到尿检大有可能过不去,借朋友之手准备好了盛着液体的白色的小杯子,心想自己算仁至义尽。在长长的队伍中法尼奥发现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每个体格正常的男性都被放了进去,像被路边小贩泼出去的脏水。有很多白黄相间的塑料条围住了绿窗户的古老的居民房。究竟是因为十一月还是因为二零一七年,罗马变了样子。梵蒂冈不再让游人进入。意大利男孩努力透过金棕色和黑色的头顶缝隙处看这个国家,最后只看了寥寥几眼。他隐隐在心底以为回到这里一定会产生什么不同。结果没有任何东西产生。
罗马没有挽留他很久,意大利不是重灾区。他感到失望多于庆幸。只有星空还一样。训练很无聊,像在和多人一起啃食一个没发酵好的长面包。他以前用尽一切办法去拒绝吃这个面包,用药品,用性,用社交,灵魂的碰撞,寄希望于遥远的家乡。最终在十八岁这一年接受了它。教练一直给的是空心弹。法尼奥明知道物理上感受不到区别,却仍然觉得手中的枪轻得像不存在,因为没有生命的重量。即使生命的重量是一毛九分。
几周后他们被转移到另外的地方。一开始坐运载车的后车厢,半岛的路上很多人致意,都是妇女和儿童。有一个罗马尼亚小孩挂着黑黑的眼圈,手握别人的钱包,目送了运载车很久。他朝对方报以微笑。可能他看不见,也可能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微笑。他们又坐飞机,看机械鸟的内壁挂满失败而阴沉的空降伞包,在十一月末到达了国际部队零零四一到零零四九。法尼奥不太清楚这里的地理位置,没有人告诉他们,也没有人关心。他们都是小孩子,如果抹去所有子弹,这本该是在巴别塔建立之前的人类的伊甸园一样的地方。
这里他见到格拉,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手腕上缠着十字架挂坠。这一定是一种基督无法原谅的罪孽。在他黄昏般的眼睛里法尼奥想起纽约。
到现在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纽约时期所有人不相互问年龄,交换的烟雾中每人的面庞都一样兴奋而衰老。这里不一样,再多的灰烬遮挡你也能看出来儿童的迹象,只要有一行泪水划开泥土,几乎教人有点气急败坏了。在几千公里之外意大利男孩看到的体育馆的玻璃窗外的日落也曾照进捷克。照进昆德拉逃亡的影子、格拉从未变声的嗓子,和海一样的死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