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钟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边侧头避开对手的攻击,一边困惑不解地这样想道。
时间是九月二十三的深夜,地点是霹雳堂的货仓。这类货仓多用来存放些不大见得光的货物,故而不但外头层层伪装,里面更是布下前后两阵,机关重重,即使在霹雳堂之内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进出机关布阵的法门。
好了,再问一次,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是回临安的路上临时决定先去就近的货仓一趟错了吗?还是在看见守门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该转头回去的?通过前阵拿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邻近的石室之中灯明全灭,那时候如果不过去察看,是不是就不用扯上这等麻烦事了?
啊,不对,在发现有人侵入自家货仓的时点,好像就不能不管了。真麻烦啊。前阵机关全无异常,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说明这人是正正经经解了机关进来的,正要进后阵的时候被钟礼撞上了。看他身手路数,并不是霹雳堂弟子,那么他在堂内有内应?还是抓了哪个堂主拷问出来的?不管哪边的风险都相当之高,这人花了忒大力气最后却要选这个几个月也不会有人进去一次的货仓下手,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思及此处时耳边风声骤响,钟礼闭眼叹了口气,上身微微后仰,一阵劲风恰好从他鼻尖数寸之遥掠过。
这不速之客使的是一路小擒拿手,在黑暗的狭小石室之中突然发难应该是想抢占先机,只是不巧没占着钟礼便宜,钟礼仓促之间又没来得及多想,顺势就还上了手,这下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狭小的石室之中游斗周旋。钟礼自幼修习隔空掷物,这听声辨物的本领比一般练家子都强些,原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人在黑暗中的反应竟不在他之下,恐怕这人练的不是跟他一样的远程功夫,就是些无声无息间取人首级的暗杀本事。对手的小擒拿手虽然来势凶猛,收招放招之间却略显凝滞,恰恰也正印证了钟礼的猜想。钟礼又叹了口气,脚下不停,连避几招,左手五指极慢极慢地活动了一下。
在黑暗之中打斗,势头太凶猛的招数对你可没好处。
两人又拆了二十余招,那人耳听风声,认了钟礼位置,一招金丝缠腕抢攻得手,牢牢抓住了钟礼右臂,正待顺势将钟礼扭住,突然小臂上一阵钻心剧痛,原来钟礼故意左闪右避带出虎虎风声,左手却无声无息地伸在右臂之前,那人一心求速,不料竟是把自己一只手臂白白送到了钟礼指间。钟礼指上一按,叹了第三口气,格开那人手臂放了力道,身子一闪竟就让开了通往石室门口的路,那人也无暇迟疑,当下抢身夺门而去,钟礼紧随其后出了石室,天上明月正好隐入层层云间。
要说他准备周全,来闯雷家地盘他连个帮手都不带,要说他无谋莽撞,他却又穿着上等护身软甲,钟礼是越来越弄不懂这人了。刚才查看前阵中货物的时候并无短缺,看他应该也没来得及进入后阵,再打下去也只是麻烦,钟礼有一瞬间都想让他就这么去了算了。只是身在自己的立场,不管再怎么麻烦也万万不能这样做,只恨这人不会挑时候,待会抓住了不掀他八九片指甲简直解不了心中这口闷气。
再看那人时,只见他身法迅如灵猿,轻捷异常,登高墙如履平地,转眼间就已退开了数十步,稳稳立于檐角之上,钟礼抬头看他时,只觉空气稍为振动,黑暗中银光微闪,五枚细如发丝的银毫针已是到了面前。五枚银针直取睛明、翳风、上星五穴,针针皆是杀招,钟礼心下早知这人是不愿泄了自家路数才与自己近身缠斗许久,原来这腾挪飞梭才是他本来功夫,于是身形微动,闪过了左路两枚银针,一拂衣袖挥开余下三枚,余势未收,两枚银晃晃物事无声无息已至跟前,眼看着便要取自己咽喉,原来那人暗器修为精深,虚实相交,环环紧扣,五枚银针既是杀着又是下招幌子,可见其用心之深。这新来的两枚暗器是看准了对手的空当,钟礼再想闪躲招架已经不及,然而他面色不改,毫不迟疑咬牙以左臂硬格,虽是避开了经脉穴位,却也一阵刻骨疼痛,左臂登时血流如注。那人偷袭得手,却感觉这对手与在石室里拆招之时像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心下说不出的奇怪,但他之前苦心掩饰,这时毕竟亮了本门功夫,又兼此时打得性起,反而没了先前许多顾虑,他仗着两人之间相去甚远,钟礼又一臂负伤,加上方才过招时早已看穿钟礼轻功不如自己,即使钟礼想要欺身近战,想要避开也是再容易不过,竟就站定在房檐尖角上不再移动分毫,双手银花翻飞,暗器种类数量只见增多不见减少,一招更狠似一招,虽然钟礼凭着听声辨物的底子或避或挡,原地游走,暗器虽多也未至再伤及他,但转眼间退路皆被封死,整个人就像站在一张银晃晃织网之中,他却仍是不追不逃,两眼紧紧盯着屋檐上的人影,脸上神情木然得吓人。
为什么刚才没有想到呢。
子岐和前月那楚三的致命伤皆是五穴针孔,那人侵入这处货仓,是因为他只知道这里的机关解法。撞上钟礼的时候他不是正要进入后阵,而是根本无法进入后阵,正准备原路返回。因为记着后阵解法的图纸,现在还在钟礼手上。
三年前,钟乐受托运送的新火器图纸,一面详记了火器构造,另一面记的正是这存放着火器原型的仓库机关。
钟礼将那完好的右腕一翻,手上已多了两个漆黑弹丸,瞅个空当指上发劲,两枚弹丸箭一般呼啸而去,直扑那人面门。原来霹雳堂指法精妙之处,近可截脉断骨,远可隔空掷物,若说那人暗器手法是绵中带劲,敌人未察觉时便已近身,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霹雳堂指法便是以指代弓,以刚克刚,射出之物速度奇快,飞行时裹风裂空,嘶鸣尖啸,极尽张扬,不是暗器,却是一门穿石破木的霸道功夫,敌人就算看见也防无可防。那人反应也快,只略略一愣便将了手中折扇一格一拨,转眼间已卸了弹丸劲道,两枚弹丸一前一后滚落到那人左肩上,劈啪分出三个倒刺扎在衣料里再不移位,大约是刺上带毒,又或者是取个就算一下打不穿敌人身体也定要剜下一块肉去的狠毒意思,不过反正弹丸连那人的皮肉都不曾沾着些儿,那人也毫不在意,定神避开钟礼连珠炮般射来的弹丸,扬手正待还击,只见钟礼护了血淋淋的左臂,单手指天,大喝一声:“破!”
须知两人缠斗至今,钟礼不曾发得一言,那人微微一怔,道是他虚张声势意欲偷袭,立刻凝神留意上下四方,不料凭空两声闷响,那人只觉左肩一热,随即剧痛钻心,伤处有如烈火灼烧,一阵焦臭味直冲鼻腔,低头看时素白衣袖早已被鲜血染透,只有左肩处一片焦黑,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江南霹雳堂悍名远播,靠的正是独门的火雷霹雳。
钟礼自幼跟随堂中大人行商较价,最是明白善水者溺的道理。他知道那人对自己轻功自负甚高,索性只将全副精力聚于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击,之后追弹只求迅猛凌厉,却不再拘泥准头。弹丸上本是倒刺和延时爆炸的二段机关,只是一般人心思再怎么缜密,防得第一段那倒刺也已属不易,再说那人露了一手上乘泄劲功夫,心下自必有几分得意,加上追弹声势甚急,更如何料得到机关全在最初二枚之中?那人倒有骨气,抵死不叫一声,只管把下唇咬出了血,勉强避开钟礼接续而来的十数枚弹丸,护着身上要害且战且退,然而那些弹丸看上去色泽大小混无二致,却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有些沾着衣物发丝就炸裂开去,有些才到眼前已经在空气中轰然爆散,不到半刻那人髪间衣上已是处处焦痕。钟礼抢身而上,攻势愈密,只可惜那人也已退至檐沿,脚尖借力,一纵身跃至高墙之外,发足奔远了去,不需片刻,黑暗中便不再见他身影。
钟家客房之中,那异邦客人正就着灯光看书,突然面向后院的窗户被猛地撞开,一个血淋淋的人跟着就摔将进来,转头细看时,却是这钟家的主人钟礼。客人也不管他,只是接着看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才似乎觉得该问点什么,便又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钟礼这时已经勉力支撑着坐起来倚在了墙角,听他不痛不痒的问这么一句,不禁恨道:“要你管那么多,有小刀没,借我用用。”
他平时温文有礼,说出这几句话已是极不客气,客人却也毫不在意,从腰间拔出小刀就扔了过去,钟礼顺手接住,雪亮的刀尖正正向着自己。
“………………”
钟礼好容易才忍住没对客人翻白眼,拿了小刀割开手臂取出那两枚暗器,见是两个三面锋棱的小小尖锥,锥面寒光闪烁,锋刃隆起,原是东北猎户在雪林间打猎时所用的器物,被这尖锥射中的猎物吃痛定会惊逃,然而愈是跑动,肌肉搅动三面锋刃,血流更多,即便不一击毙命也终要死于失血。两枚暗器比猎户用的尖锥足足小了八成不止,然而刃上有齿,锥面刻了引血纹路,若是钟礼刚才贸然活动左臂,这条左臂怕是要真真交代了去。钟礼不抱希望地看了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客人一眼,自己扶着墙蹭到八宝柜前拿出药布包扎妥当了,回身看见客人已经扔了书蹲在地上拿着那两个钢锥端详把玩,脸上尽是幼童看见新玩具的好奇之色。
“……上面没毒,你要玩就随便拿去玩。”
两年前,钟乐的尸体上,也全无下毒的痕迹。敌人当真不会用毒吗?还是兄弟二人都被看小了,敌人还不舍得用毒?钟礼摇摇头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转念想道:“那人精于易容,出了城去有出了城去的逃法,藏在城内也有藏在城内的躲法。”便取了桌上纸笔写下两张纸条,一张着下人把临安城内所有药铺的某几味药全部买走,不论大小不论成色不论价钱,不可遗漏一家;另一张吩咐手下着人好生盯着近日出城通路,只要是看见左肩有伤的,统统先带回来。写毕了交给客人道:“拿去给随便一个下人,别跟人说我在这里,别跟人说我受伤的事。”客人哦了一声收起钢锥接过纸条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到房中,也不知是随手交给了哪个人,钟礼只感觉自己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眼见着客人收拾了桌上书卷,拿上灯火回到床前,也不管他正坐在床沿就爬了上去,正欲吹熄灯火,才又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睡了,你不出去?”
“我今晚睡这里,你要么换间房要么睡地上。”
“我睡床,你睡地上。”
客人说得极是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般,说完就大刺刺躺在了床上,这屋子的真正主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悟到再与他争辩也没用,顺手把他推向墙边,自己也躺了下来。客人依旧没有一点脾气,只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跟人打了?很强?输了?”
“嗯……是啊,应该算是很强吧。我输了吗,我想想,嗯,大概我们两个都输了。”
“但你很开心,你也奇怪。”
正如客人所说,钟礼身上多处被暗器擦伤,虽已包扎过了,但半个身子都被左臂流出的血浸得殷红,此时面色惨白,鬓发凌乱,却仍是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
“——……是该开心。有样东西我找了好久,可算找到了。”
客人不知是没听懂他说的话,还是根本没兴趣听他回答,连应都没应一声就吹熄烛火,背转身睡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又在黑暗中好奇道:“找到了,又放跑了么?”
钟礼的声音,这晚上第一次真正带上了悠悠的笑意。
“这一次,我可要看看他怎么逃。”
字数5504
=====
“你们都有什么发现吗?”从无名之城回来之后的降落地点依然是瓦尔哈拉小队离去之前的圣木之上,于是他们又将这层探索了一遍,期望能够找到通往更上一层的通道。
但是,这次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等等,”阿伦德尔皱眉,“……蓝呢?”
聚集在此的只有五人,那个戴着面具的半卓尔还没有从被指派去的方向回来。
一直被艾丽西亚缠着看起来十分憋屈的瑞贝利安东张西望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蓝不啦叽该不是被鸟叼走了吧!!!”
“小瑞!不能这样说蓝,万一他真的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艾丽西亚挽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那关我鸟事啊!!!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放开老子!!!”瑞贝利安看起来更憋屈了,他用力抽了抽手,结果艾丽西亚坚决不放,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奥列格看着眼前的景象皱眉,心想上次把喂文瑞鸟的饲料抹了一点在瑞贝利安身上看来还远远不够,等回去到二层的时候把饲料整包倒在他身上吧,让他被追个地老天荒。
经历过之前伊利亚斯和伊瑞斯的事情,他和阿伦德尔对队友失踪这件事都有些神经过敏,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拐走艾丽西亚的瑞贝利安(瑞贝利安:嘿!!你们瞎吗!!明明是她勾着我??)之后赶紧向着刚才蓝探索的方向走去,心里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走了没多久,奥列格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蓝的弓箭在这里!!”
与弓箭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上书:“我没事,勿担心。”
大家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不是遭到了什么危险的样子。
艾丽西亚偏了偏头,她还保持着挽着瑞贝利安胳臂的状态:“刚才蓝不是借走了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的弦月,能用那个联系到他吗?”
“不行的,”阿伦德尔解释道,“弦月的联系功能只有最初被赋予的人能用,其他人用不了,所以能用队长的弦月的就只有队长本人而已。”
奥列格托着下巴苦思了一会儿,他跑得有点辛苦,因为他怀里还揣着一颗被带到无名之城又带回来的圆滚滚的鸟蛋——应该是鸟蛋吧——推测着:“可是弦月指向‘碎片’的光是不会因为离开了使用者而黯淡的吧……蓝会不会是根据那个光发现了什么隐蔽的通往上方的道路,就先上去探路了?”
叙泽特屈单膝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弓箭:“上层可能会有更多危险,他如果是去探路,为何不带上武器?”
“也许是因为发现的道路很窄,带着不方便?”
大家站在弓的旁边讨论了一番,觉得蓝既然不是被抓走,也想不出他下树的理由,那么看来他还是往上去了吧。可是他们若是找不到那条道路,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叙泽特依然有些疑虑,但是也没有想出反驳的理由,也就姑且拾起了弓箭跟着其他人走回这层的中心部位。
“咦,那边又有条虫。”奥列格看到相隔不远的树枝上又有一条巨大的毛毛虫,首当其冲跑了过去,在无名之城两日里的充足休息让他恢复了精力充沛的样子,“这里附近——果然哪里有个虫子窝吧?”
艾丽扯着瑞贝利安的手臂探头过去:“这边的这片烂掉的木头看起来都是被这虫子啃的诶。而且你看,虫子和蜘蛛网相隔那么近,蜘蛛也不来吃它,好像那个蜘蛛并不是吃虫子的。”
她说到“那么”的时候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瑞贝利安趁机把自己的手臂从她臂弯里解放出来。他无视艾丽怨念的目光,把头凑近了那条虫,伸手去抓。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瑞贝利安。
被抓的虫子使劲扭动着想从他手上挣脱出来。虽然虫子按理说是没有情绪也看不到脸的,但是大家微妙地觉得这虫好像散发着一股不高兴的气场。
不过,被别人莫名其妙抓住之后感觉不高兴是正常反应吧,应该。
比如被艾丽抓住的瑞贝利安虫什么的。奥列格思绪漂移了一下。
瑞贝利安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虫子也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
眼看一人一虫就要嘴对嘴了——也不知道把对方吞掉的会是哪一个——艾丽西亚飞来一本笔记本精确地把虫子拍飞,厉色道:“怎么可以生吃虫子呢!!虫子身上那么多病菌,会吃坏肚子的!!”
瑞贝利安揉揉手,回瞪艾丽西亚:“老子的胃才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吃什么和你有毛线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小瑞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要规范小瑞的饮食健康!!不许你乱吃东西!!”艾丽很有气势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防止他再次去抓虫子。
“啧!!!”瑞贝利安看起来依旧很抓狂,但是这次像是认命了一样没有用力挣扎——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奥列格看着这景象有点手痒,想把刚才的虫子塞到瑞贝利安的衣服里去,不过可惜刚才被拍飞的虫子已经顺着枝干爬到了远处。
……怎么感觉连虫子都对他们无语了。
一定是错觉,嗯,错觉。
奥列格看了看虫子爬走的树枝断层:“这处能过去吗?”
“不行吧?”艾丽西亚摇摇头,“那边的树枝都被虫子啃烂了,踩上去肯定会掉下去。”
叙泽特也摇头说不行。
“……啊!!!!”奥列格突然大喊一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队长怎么了?”阿伦紧张地看着他。
“所以!!”奥列格瞪着这个树枝断层,“之前害我掉下去的不牢固的树枝就是这个虫的杰作啊!!”
“……这么说来还真是。”亲眼目睹奥列格掉下去的阿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奥列格摇摇头:“既然过不去那我们就再看看别的地方吧……蓝到底是从哪里上去的呢?”说着率先转身离开了树木的断层附近。
叙泽特跟上去,不过依然持怀疑态度:“虽然蓝确实身手敏捷,但依目前之所见并没有能够通向上层的方法,他也不可能凭空飞上去。”
“也对哦?那么……”
就在大家讨论着,全部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有鸟?”奥列格瞬间回头,可是背后空无一物,“……刚才的声音,你们也有听到吧?”
阿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不是队长幻听。”
互相交织的枝干遮断了视线,他们小心地保持了安静,仔细观察着声音传来方向的异动,耳边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混杂着鸟类的鸣叫声。
叙泽特神色凝重:“……那条虫不见了。”
奥列格闻言转头,看到刚才爬到稍远处的虫子果然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吃虫的鸟?”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之前所见的文瑞鸟体型还没一条虫子大,真的能把虫瞬间叼走吗?奥列格看了看怀里揣着的那颗蛋,脑中灵光一闪,“这树上有可能还有一种更大的鸟!”
艾丽去翅膀声传来的方位走去,然后蹲下来捡起了什么东西,兴奋地跑回来:“看!!那么大的羽毛诶!!”
等其他几人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之后,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几根漆黑的鸟羽,每根都足有十厘米那么长。
“天啊!这种鸟该有多大啊!!”奥列格惊呼起来,虽然他预想过会有体型较大的鸟存在于这棵树上,但是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大啊。
头顶上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越响亮的鸟鸣,随后响起阵阵应和,连续不断震耳欲聋的声音敲击着各人的耳膜,简直要把鼓膜给震碎了。
“什么鬼鸟,吵死了。”瑞贝利安用手捂住了耳朵咒骂道。
“不知道数目到底有多少。”阿伦压了压帽檐。
奥列格也捂住耳朵,不过不一会儿又放开了:“……其实挺好听的啊。”然而实在是太响了,他很快又不得不捂上。
几人向中央树干走去,这次倒是有了新的发现,蜘蛛们都聚到了网上的一处,在别的地方留出了空隙。
“哎?它们在干吗?”奥列格松开一点点手,发现这里的声音轻下去不少,于是立马放下了手。
“哟,好像是抓到吃的了。”瑞贝利安对吃这一点十分敏锐,然而其他人不得不拦着他以防他下去和蜘蛛们抢食。
艾丽往前跳了两步,眼看就要坠落到蜘蛛网上,她敏捷的扭身一蹬地又跑了回来:“它们在吃一只蜥蜴。”
“蜥蜴?”大家疑惑起来,这一路上似乎并没有见过蜥蜴呀。
“嗯嗯,”艾丽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那么大,颜色和树枝差不多。”
阿伦德尔似乎想到了什么:“颜色和树枝很像?会不会……”
“哦哦我知道了!”奥列格蹦起来,快走两步到了树枝旁上下仔细观察,“……上面还有一只!!”
其他人跟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一番,也都看到了。这种蜥蜴颜色与树枝可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事先知道有蜥蜴在那里,再加上那些细微的光影,简直没法找到。
阿伦德尔伸手把这只蜥蜴抓了下来扔到了远处的蜘蛛网上,果然不少蜘蛛都向那个方向爬了过去,原本只能通过一人的蜘蛛网上留下了更多空隙。
叙泽特将剑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蛛网纷纷散落,通往上层的通道近在眼前。
“走吧!”奥列格这么说着,不过在他讲话之前瑞贝利安就冲了出去,紧接着艾丽西亚也喊着“小瑞走慢点!”跟着冲了出去。
奥列格扶着额把一句“注意安全”咽了下去。
爬到上层的时候,瑞贝利安已经举起了他的剑,兴奋地与空中一只巨大的盘旋着的黑鸦厮杀着,艾丽西亚召来云雨扰乱了黑鸦的攻击,但是紧接着,第二、第三只巨鸦飞了出来。
奥列格连忙抱出他的乐器演奏起安魂曲想抚平巨鸦的攻击性。
“碎片在那儿。”他听到叙泽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叙泽特与阿伦德尔的弦月光之所指终于不再是正上方,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丛树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树叶之下所遮蔽的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太好了……”奥列格有一瞬间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阿伦德尔的语气十分紧张:“队长,蓝不在这儿。”
他们已经走到了树的顶层,可是蓝却不在这里,也就是说蓝并未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独自一人先上来了。
蓝还在下面的某个地方。
天啊……同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一次了。那个时候伊利亚斯和伊瑞斯不正是这样失踪的吗?他们排查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却只看到一片血海。
巨鸦一次又一次地向队员们发起攻击,让他们没有闲暇去商讨对策,漆黑之月碎片在鸟巢内部散发着隐隐的光芒,而他们还需要尽快找到蓝。
“可恶——”奥列格举起之前捡到的蛋大喊,“你们再乱来我就砸蛋啦!!!”
巨鸦们无视了他。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艾丽西亚一边席卷起狂风攻击一只巨鸦一边喊道,“这个蛋好像和巨鸦窝里蛋大小不太一样……也许这不是它们的蛋。”
什么?他以为这个蛋比文瑞鸟的蛋大是因为巨鸦不小心把蛋下在了文瑞鸟的巢里呢,感情这树上有三种鸟?
奥列格瞬间懵逼了。
他弹奏的动作没有减缓,将曲子变调,安魂曲曲调一转变成了激昂的士气歌,给在前方战斗的叙泽特、艾丽西亚和瑞贝利安加油鼓劲。
“队长,我冲过去把碎片拿过来吧。”阿伦提出。
“可是接触到碎片的同时就会将我们传送回无名之城的吧?蓝不在这里大概无法一起被传送回去?”
阿伦取出一个羊皮袋子:“不接触到碎片就没有问题了,我可以把它装在这里。”
奥列格点头。
曲子还在继续,他注意到阿伦德尔行走的每一步步伐都踩在士气歌的节奏上,而且利用树叶的阴影遮蔽了自己的行踪,悄声无息地接近了鸟巢。
阿伦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好玩的技能呀。
虽然被鸟巢里的幼年巨鸦啄了几口,阿伦还是非常顺利地带回了碎片,小小的羊皮袋里可以看到隐约的光芒。
“大家先撤!!”奥列格大喊道。
叙泽特用优雅的动作斩去眼前巨鸦的一只翅膀,以绝对的胜利结束了她的这场战斗。瑞贝利安似乎因为斩杀得尽兴不愿离开,最后被艾丽西亚拽着胳臂离开了这层。
“蓝会不会是下树去了?”阿伦德尔焦急地猜测着,“比如身体不适不得不下树寻求帮助……之类的。”
“他遇到不舒服的情况了吗?”艾丽西亚十分担忧,“那我们赶快下去找到他?”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快去找他吧。”奥列格也焦虑起来。
他们是从圣木的主干下去的,迎面撞上了护卫队并立即被追杀了,连沿途的村民都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呜哇这下该怎么办!被追杀的话没办法找蓝啊!”奥列格跑着跑着,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一咬牙转身面向后面的护卫队,“你们为什么追我们!”
阿伦怀疑队长是不是得了失忆症,被追杀明显就是因为上圣木的事情啊。
果不其然,护卫队的队长给出了与阿伦所想相同的答案。
不过奥列格并未停下他的话,反而顺势说了下去:“正是如此,你们想要保护的是圣木,而我们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我们是为了拯救世界才爬上圣木的!!如果世界毁灭了,圣木也就无法存在了,对不对?”
追捕的人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动作停顿下来,奥列格立马抓住空隙再接再厉。他甩出他在下树时抓的一条虫子——其他队员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继续喊道:“世界的异变是会有征兆的,我们小队的职责就是在旅途中发现这些征兆并进行弥补,例如你们看,你们知道你们的圣木已经被这种虫子啃食了吗?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圣木可是会腐烂掉的啊!!与圣木相连的整片森林也会因此遭受牵连,你们明白吗?”
奥列格讲的话苦口婆心、情真意切、真假参半,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大概会相信吧。他甚至还捡起了一根小树枝伸到虫子嘴边,虫子“咔吧”一声咬掉了树枝的一大段。
护卫队的队长沉默下来,脸色有点难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相信这些话。
“他在说谎!”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划破了这片尴尬的宁静,“圣木自有自己的平衡系统,只要没有人去扰乱它就能够一直安稳下去!”
奥列格看过去,发现收留他们住了两晚的狗妖精站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愤怒。
靠,差点就成功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你上去看过么?”虽然树上相生相克的几种动物看起来正如她所说自有平衡,可是如果没上过树的话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如果她上过树的话……
奥列格正想着,狗妖精吹了两声哨子,几只文瑞鸟就乖乖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我可是德鲁伊,就算不上树也能知道树上的情况,你们骗不过我。”
艾丽西亚小声补充:“高阶德鲁伊才能做到。”
“……”奥列格磨了磨牙,瞬间又改换了一套说辞,“抱歉,是我欺瞒了,既然被发现了我就不得不说实话了,我要先确定一下我们另一位同伴在哪,你们有看到他吗?”
“如果我们有看到的话早就把他抓起来了。”护卫队队长似乎因为差点被骗十分气恼,咬牙切齿地说道。
奥列格愣了愣,所以,蓝也不在树下吗?
“唔……好吧……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吗?如果没有真的十分重要的理由我们是不会去圣木的。因为上面照理说并没什么稀有或值钱的可以偷窃的东西,而且又累又会被文瑞鸟攻击,对吧?”他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道。
护卫队队长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大有“我不会被你骗第二次了”的含义——转头喊来几个人互相商讨了一会儿。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瓦尔哈拉小队扫地出村了。
章三
时间的飞快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却也无可奈何,一切流逝的理所应当。转眼已是暑假,蝉鸣和着夏日的燥热,隐匿在大人们所发现不了的一排排行道树的深绿中,嘲笑起路人大汗淋漓的丑态。
现在是东京时间十三时二十分。
佐川举起手臂再次确认了一遍手表上的时间,另一只手麻木的扯了扯衣领,妄图让吹风流入,挥发去那些让人湿淋淋的汗珠。
太阳很大,很红,当然也很亮,直接用眼睛直视的话简直要瞎掉了一样难受,但就是因为难受所以才让人清楚的知道——
「啊,原来我还活着啊。」
如此意味不明的、讽刺的道理。
今年三年三班的诅咒曾经带不去一些人的生命,然后带去了一些人的生命,而现在正在威胁所有人的生命。谁也不曾也不能知道下一秒上帝为自己谱写的会是如何如何的命运。
佐川想,这一切真他妈的麻烦。
就好像还小的时候佐川冬日会限制他很多,代替他们不在身边的父母;就好像母亲回来了,也会用很奇怪的眼神限制他;就好像三年三班的诅咒,又得限制他无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现在对策没有了,看喏,又被生与死限制了。
自由的前提总是要被规则所拘束的。
就算是球也需要在规则的范围投进,才能算三分球。
抬手。瞄准。手腕一个后弯随即猛然前推。弧线在放慢的游鱼的旋律下产生。边框平稳。完美的三分。
佐川靠在铁丝网木然地看着场内的人欢呼,呆了一会,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多长时间,这才松了攥紧的生了锈的铁丝,抬脚往约好的附近咖啡厅踱去,顺便拿出手机瞪着一个号码拨通了过去。
反应不错,通信很快就通了。
「……喂?」
「嗯。是我。」
「……难得见你给我打电话……不!应该说这是第一次?!」
有一段时日没听到的佐川冬日的声音在对面放大的音量,些许机械音让人感到反胃。
「那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打了。」
「哎!别呀——给哥哥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我很欢迎啊!」
哦,原来这是我哥啊。佐川毫无感想的内心如此吐槽着。然后深吸了两口气。
「哥啊你真是丑死了也不聪明。」
不由得勾起一个笑,不待对方反应就挂了电话。
感到心情好了一片蓝天。
一通发泄下来,已经离目的地剩个两百米,闭了手机翻盖,抬眼就看到佐贺森的身影,于是随性的朝来人挥了挥手,表示了招呼。
「哟,我来了。」
「那么就开始吧,关于那本小说的事情。」
—未完未完!—
*4269字,单人分队清扫分+6基础分毒素恢复。
*吃我爹妈Unlimited Gank Works……
*我心很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22.
水乃眼波横,山为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
当蓝再次接受白光的洗礼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很烦,非常的烦,大概他活过的这不到二十年里这段时间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甚至能和当年父亲死于非命的时候一比。
这种烦闷不仅仅是因为这几日在无名之城里出的乱子,更是因为这次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不尽如人意”的冒险。
不如说,所谓人意的东西,在这种地方基本没有用。
这片林子似乎在处处与瓦尔哈拉小队的成员作对,刚开始的林间美景也好、与森精灵少女还算友好的交涉也好,好像都是这堆恼人破事儿的前置任务——先喂你两口看起来挺好吃的糖,让你期待一下是不是有更好的东西,然后没有一丝丝防备直接把你按进……
在队友们吃早饭的时候,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想些倒胃口的东西,毕竟万一说出来了挺不好的。
而对于现在整个队伍无计可施、进退不能的情况,他觉得有必要找些在他认知中正大光明的方法去解决——本来,他对于瞒着村人到这棵圣木上来探索就已经在心里画了个问号,然而鉴于团队的大众意见他也就默认了这个行为。
现在呢?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是什么。这么干下去,就算找到碎片,也要一边躲着村民的追杀一边逃离这片森林,或者直接通过碎片回到无名之城。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他只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抽的清醒点。
他正背着身准备小抽自己一下,奥列格在他背后说话了:“我们再搜索一下四周的路吧,说不定可以发现通往上层的路。”
“我同意。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阿伦德尔点头道,虽然眉头皱得已经拧成了一团。
“那么我们分散开吧,探索完毕后在中心集合。”奥列格以拳击掌,在无名之城休整了几天似乎让天生乐天派的侏儒再次恢复了他一向的活力。
看着商讨新作战计划的队友,蓝心里默默盘算起来。就算大家这样调查下去,也只能做无用功,不如从正面突破来的好,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最终放弃了踌躇的少年带着股虚假的轻松开口:“队长,你的弦月借我用下好么?这样指路也方便一些,说不定我能发现向上的路呢。”
“小心点用,别搞丢了就好!”听到少年这样请求的侏儒欢快地转过身来,一扬手把深蓝的宝石丢到他的手里。
小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队长这么爽快地就把这看起来无论怎样都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此时小巧玲珑的项坠在他手里竟然重如千钧。
“那……我走了?”他仍然有点犹疑,这时如果谁看出他的企图阻止他,他大概就不会去执行自己那危险的计划了。
然而没有人。
奥列格的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寻找向上的路线这件事上,阿伦德尔依然魂不守舍一样的心不在焉,两个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一如往常的在另一边打闹,叙泽特则根本没注意到他想要做什么或是已经做了什么。反倒是那只已经被收养成了他的伙伴的鹞子不停用喙叼他背后的帽子,喉咙里咕咕作响,两只爪子在他那个为了这家伙特制的肩甲上抓出道道白印。
“安静点,菲利普。”他忍住弹这家伙脑袋一个爆栗的冲动——因为这一下弹下去说不定这小东西的头就爆了。
被奥列格取名“菲利普”的小鸟不高兴地在他头上啄了一下。
由于蓝在取名这件事上实在不怎么擅长,再加上在无名之城修整的几天还受到了大概是空前绝后的精神摧毁式攻击致使他到现在还在考虑怎么样能死的更好看一点,如果是他来起名大概会随口叫它“白”,或者根本没有名字,因为对于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的巡林客而言,用“笨蛋”“蠢货”这一类的代称来叫还更顺口。然而奥列格表示既然这个小家伙已经成了队伍的一员,就应该拥有一个可以称呼的名字,这才有了为它而举行的起名大会。然而在取名过程中又是百般波折,蓝提名白,被全员否决,理由是“它一点也不白”,更离谱的还有瑞贝利安提名咸鱼,艾丽西亚提名瑞贝利安,被蓝坚决无比地一起否决掉了。而被报以最高期望的阿伦德尔竟然干脆地弃权,最后只好选择了这个奥列格提出的名字。
“这可是一位有名的诗人的名讳——你看它喙上恰到好处的弧度,还有可爱的白色绒毛,这是诗啊!”奥列格那时候手舞足蹈着这么说。
但现在不管它叫什么、是诗还是画,他只想把它扔给别人。
“队长,你带着它好了。”他伸手拎起小鸟脖子后面的毛,不顾它正在尖声叫唤,直接塞到了奥列格怀里。
“啊……啊?好……”奥列格明显被他的行为搞懵了,两手抱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鸟愣愣地看着蓝。
“那么,我去东边检查一下。”他挥挥手,头也没回朝着东方去了。
“一定小心啊——”背后传来奥列格清亮的声音,他再次举手挥了挥。
走了一阵之后,同伴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他舒了一口气,卸下背后有些碍事的长弓放在地上,想了想又拿出张从奥列格那里描下来的地图,撕掉空白的一角写了几个字,和弓放在了一起。
深呼吸之后他探头向下看去。
晨光中那根通向二层树塔的树枝泛着白,他尝试抓住它,发现没有地方让他下脚,树皮也没什么摩擦力——这条路显然回不了头,下去就没有再上来的机会了。
下去么。
不下去么。
他还有最后的机会可以犹豫,如果他现在放弃还可以回到队伍之中,与同伴一起行动的话危险总是会被分担。
他的手握住树枝,越捏越紧,早就蓄势待发的腰和腿上肌肉已经绷得有些发僵,他一直犹豫到听见人声向这边过来。
来不及了。
虽然树下的巡逻队大概不会自己打脸爬上圣木,但如果真的是他们他也不敢铤而走险,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在树塔中间的同伴们有很大的可能性已经被俘了。如果这样,他若是回到那里也只不过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里他翻身下树,顺着那根树枝朝下滑去。
如果他后来知道了那时的人声是谁,恐怕肠子都悔青了。这是后话。
少年顺着树枝下滑,微薄的晨光中他距离二层愈来愈近,树枝下面的情况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白色的、丝绸状的东西缠绕在树枝底端,那东西曾经让瓦尔哈拉小队的成员无比的头疼——蜘蛛网。
必须停下,不然就会落进蛛网,导致更大的麻烦。
情急之下少年将手中短刀扎进树枝,却听到了不祥的噼啪声。
刀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穿透了树枝,然后蓝感到手上的拉力消失了。
他开始坠落。
那种坠落是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一瞬间之内仿佛一切时间都被延长了,空气中飘荡的微尘也变得清晰,百里之外的鸟鸣也传入他的耳鼓,然后时间骤然变快,下一刻他已经躺在了蛛网之间。
黏腻的蛛丝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束缚着他的行动,软体生物一般的温凉感让蓝感到从生理上发作的恶心,再加看到自己那把短刀正插在离他不远、却绝对是够不到的地方,少年心里只想骂娘。他开始暴躁地撕扯周围的蛛网,却只是在其中愈陷愈深。也许是感到了猎物的到来,巴掌大小的蜘蛛从它们黑暗的巢穴中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毛腿向他涌来。
“天要亡我么!”他狠狠扭头,试图用手捏死一只。然而蜘蛛的反应比他想像的要快得多,在他能够捏死它之前便退到了被禁锢的巡林客所无法达到的地方,然后似乎是报复性地在那只想要取它性命的手上啃了一口。
疼。
怎么会这么疼。
少年发出短促的呼痛声,这种剧痛与几年前的那种开放性大伤口的感觉不同,它似乎在顺着血管流窜,所到之处如同火烧火燎,他甚至出现了幻觉,这种感受是同伴们在战斗时不小心将火焰溅射到了这里,将蜘蛛网引燃,而自己正躺在火海里才导致的。
“奥列格!阿伦德尔!” 他开始呼叫。
火在烧着,血红的火焰在他眼前舞动。
“有人能听到么!”
有人在火中狂吼,姿态,他以为那是纳斯塔,定睛一看竟是自己。
“艾丽西亚!叙泽特!”
快来个人啊。
他还不想死。
还有必须要见的人。
还有一定要做的事。
不能死。
“菲利普!”
不能死。
不能死在这里。
“川途……”
他似乎做了梦。
梦里他在森林中飞奔,身边是微笑的男孩,靛蓝的眸子里恬静安详,他们背后是广袤的荒漠,面前却是成片的森林。森林的那一边是山,高耸入云,连绵不绝。
“我们能跨过那座山么?”男孩笑着,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
“能的,一定可以。我们说过要一起走过去,看看那边的世界的。”他这么说,身体仿佛要飞起来一样轻灵有力。
“那么我等着你带我过去。”
突然森林、荒漠、远山全都消失了,他们在那个地板上血迹斑斑的阁楼里,川途坐在那张他往常睡的床上靠着床头,窗外那遗都特有的血红夕阳正将最后的残光照在他的脸上。
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全身僵硬,无法移动。
那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靛蓝的瞳孔里是空空如也的木然,嘴角也没有一如往常地带着微笑。
“川途……?”
试探性的开口。
男孩没有回答。
“川途!”
他冲上前去摇晃着苍白的男孩,那身体好像早已冰冷,却已经过了僵硬的时候,被他一晃便倒在了那里,红色的液体从他眼角、鼻下、嘴边、耳孔流出。
七窍流血。
“我等着你,你要带我走过那座山,去寻找我的族群。”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他猛然回头,川途的影子就那么站在窗前,血红的阳光穿透他的身体也变得柔和。
“不要总是那么任性……你的性子一点都没变。找麻烦也要看看场合啊。真是的。”
然后男孩消失了。
“醒来吧。”
睁开眼时,颜色已经是无名之城据点的房顶。
“蓝终于醒了!!”
艾丽西亚的声音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尚且模糊的视线无法聚焦,全身的麻痹感仍未消退。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快来,蓝醒了!”
棕色的皮肤凑到他眼前,似乎晃动着什么东西。
“太好了,他好像没瞎!”奥列格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亮透彻。
他张嘴,喉咙里烧灼一般的痛着。
“我还……活着?”
“看起来也没傻!你当然活着了,你被困在蜘蛛网里啦,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就你出来的……”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楚了。
他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头金发从窗口走向了门,然后回头,消失。
川途。
我会回去的,活着回去,你也要等我回去,活着。
我不许你死。
“好像毒素还没有完全解除……”艾丽西亚果绿色的卷发在他眼前晃动,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我再加把劲帮他疗伤!妈妈的笔记上说,德鲁伊如果不想和人发生不好的冲突,就去当治病救人的医生最好了!”
对于艾丽西亚的“妈妈笔记”已经麻木的蓝疲惫地闭上眼睛:“碎片……拿到了么?”
“拿到了拿到了,不用担心!”奥列格的声音挂在他头顶上。
“圣木……没事吧?”
“圣木?那棵破树好得很!碎片根本对它没造成什么影响……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掉到那里面的?”
少年沉默了。
他想要找到村子的领袖,告诉他们圣木上隐藏的秘密,他们肩负的使命,神对于他们的嘱托,然后取得他们的支持,去开辟出一条能够达到圣木之上的道路……然而这一切的宏图伟业都被阻断在了他过于理想化的行动之下。
“……对……不起……”
他只能这样说,如果有可能,他可以跪下向这群被他拖了后腿还对他不离不弃的人谢罪。
“没事啦没事啦,人总是有犯错的时候。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你看,菲利普也站在你床头呢?”
“喳喳。”头上传来振翅的声音。
“你再用文瑞鸟的叫声叫唤我就烤了你。”阿伦德尔有点冷的男中音从床脚传来。
大家都在,这就好。
我不会死的。
他感觉嘴角有些什么东西流过,然后他笑了。
谢谢。
我的朋友们。
最后一段!(
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完了!!!第一次从一开始预热到结束参完的企!!认识了很多小伙伴真的超开心!!谢谢企划的大家!!!!
以及可能还是有些逻辑BUG,请轻一点揍我【鼻青脸肿的说着
感谢各位友情出演【鼻青脸肿的递上鸡腿儿便当
谢谢阅读!
——————————————————————————————————————
•日出
埃斯特在沙漠中逆风而行。
翠绿与黄金色交加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前方,亚金色的头发向后飘起来,发尾有着稍稍的青色,露出带有些许羽毛的尖长细耳。
他将围巾向上再拉了一点,明明差不多已经要早上了,风沙却吹得天空都昏暗起来,阴沉得令人绝望。
一如他一路而来所遇见的那些死亡。
比如那个,与已经死掉的金色头发的少年一起倒在血泊中的,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的濒死的黑发少女。
还有之后所看见的,以不同的方式在这里终结自己的生命的人。
不,是神,与魔。
——但是,多可怕啊。
曾经坚定地去执行的事情,毫不犹豫地去相信的事情……
为什么现在开始动摇了呢?
为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是为了什么而开战的呢?
那样的信念,是什么时候开始因为有了太多裂缝而土崩瓦解了呢?
埃斯特猛地抓住这具身体心口的衣服。
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了战争的?!
仿佛一切都被谁命中注定了的剧本,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埃斯特停下了脚步,因为浓重的血腥味就在前面。
无数带着伤口的尸体七零八落地躺着,埃斯特无暇去顾及。
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以安详的睡着了一般的姿态倒在那里的少女。
“告诉吾啊。”
埃斯特在无人理会的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上低声地自言自语。
“为什么呢?”
“呼……呼……”
埃斯特狠狠地将那把之前是罗利捡来的,现在已经断成两半的剑丢到一边。
他的身后是三具尸体。
精疲力竭地勉强站立着,埃斯特举起已经伤痕累累的左手,凝视着小指上那个小小的,闭上的翠绿色眼睛的图案,然后沉默地用那只手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到一边,再擦掉嘴边的血迹。
“……还想着把围巾还给赫瑟尔呢。”埃斯特讪讪地牵起围巾的一角,看着上面残留的血迹,“已经不能还回去了……。”
双腿已经快承受不住,但埃斯特知道如果现在倒下去,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结果连这一次的神皇大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呵呵呵。”埃斯特自嘲地笑了一声。
“如果可以做出选择的话,要是下一次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普通的活着就好了。”
他仍自言自语着。
“我才是……连能够慢慢了解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呢,罗利。”
风沙不知为何在此时竟缓缓地平息了,有耀眼的光芒从天的那一边缓缓升起来。
埃斯特转身面对那光芒,直跪而下,虔诚并坚定地合拢双手,做出祈祷的手势,然后闭上眼睛。
“黑夜终将过去,星光总会黯淡,一切只为最终的破晓。”
他仍自言自语着。
然后直直地跪在那里,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围巾随风飘扬,身体却未动分毫。
太阳升了起来,阳光温柔地洒在冰冷的、有着死去了的埃斯特灵魂的、罗利的身体上。
他仍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THE END-
接上黎明临前昏暗之时!
分段发装个笔【ntm
到这里开始可能有些逻辑BUG……请轻一点揍我【土下座【。
感谢残风友情出演【ntm
欢迎阅读!!
——————————————————————————————————
•曙光
罗利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姆蕾森林的影子早就不复存在,入目只是苍凉的灰黄色,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还有……身旁躺着的,似乎是睡着了的绿发年轻人。
罗利附身去探他的鼻息,随后僵在原地,瞳孔不可置信地收缩着。
“死……死掉了?”
那……这里是?!
他又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身体的掌控权?!
难道……
“埃斯……特……埃斯特?!”
罗利惊惶地站了起来,抱住自己的头,努力在心里呼唤着。
然而什么回应都没有。四周是令人心悸的死寂。从前那道冷淡却不失生动的声音,此刻什么回应都没有。
但是……手上的契约符文……还在。罗利看着自己左手小指上那个睁开的金黄色的眼睛图案,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你还活着。我可以这样相信吧?
接着罗利费了很大劲将那位年轻人埋葬了,他想把那把剑意思意思插在被埋葬的年轻人旁边,但无奈沙子是流动的,剑按上去不一会儿便滑下来。其实也可以插得更深一些,但在沙漠里还是保存些体力比较好——光是埋掉那位年轻人,罗利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将那柄剑带着。
一回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血淋淋的脑袋,罗利吓得一跳退开两步远。
“埃斯特之前在这里和谁发生过战斗吗……?”罗利一边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走着,一边心想。
“——因为是战争啊。”
“……?!”罗利被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喜悦得竟不禁脱口而出:“……埃斯特……!!”
“傻,不要在这种鬼地方随便张口呼吸。”
“哦……”罗利紧张地闭上嘴巴,但还是忍不住地笑,“你还活着……太好了。”
“没什么好的。苟延残喘罢了。”埃斯特淡淡地回应着,如果现在罗利可以看到的话,就会知道他现在整只成大字型躺在自己精神世界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平面,“听着罗利,刚刚吾和一个杀马特打了一架,现在的情况不大乐观。毕竟吾不是干这一行的。总之要吾恢复到之前的力量程度要用的时间不短,在这期间吾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罗利听见埃斯特仿佛歇了一会才继续说:“……虽然吾知道汝也会点魔法,但是死亡沙漠越往里走越荒芜,作为自然术士,一旦在里边遇到危险,不仅汝会死,吾也活不了。所以吾等离开这里吧。”
“……埃斯特?”罗利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要……参加战争吗?你的伙伴也许还在前面等你?为什么……”
“汝以为凡界的身体很强大吗?”埃斯特仿佛翻了个白眼,“照汝的体力能走到这里就不错了。而且伙伴什么的……吾总是一个拖后腿的家伙,他们不会希望见到吾的。不过,要说同伴,汝和吾才是那种关系吧?”
“是、是吗。”
“……”
“……”
罗利站在原地愣着,两方沉默许久。
“……罗利。”
“是…?!”
埃斯特突然出声,罗利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也许是吾太自以为是了。吾等只是共生体的关系……明明是吾一直在单方面的利用汝,扰乱了汝的生活,不仅带汝进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抱歉。因为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神和魔的战争,把没有任何罪过的汝等也牵连了进来。抱歉。”
“没、没事的……”罗利有些不知所措,“我并不觉得……埃斯特你在利用我啊,是我自己说要帮你的……能为别人做点什么,能有存在的意义,我觉得……很开心啊……倒不如说我乐意被你利用呢。在世界上行走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除了植物和动物以外,有谁肯发自内心地在意我的想法,即使那是一个与我相隔数千万年的神……。我…感到很荣幸啊,埃斯特。”
“……”
又是一阵沉默,罗利小心翼翼地呼唤了一声:“……埃斯特?”
“——所以吾说过汝迟早有一天将死于心善啊,愚蠢的凡界精灵……”接着传来的是埃斯特闷闷地发出的声音。
罗利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怯怯地走了两步,又立在原地。
然后又是,该死的沉默。
“解除契约吧。罗利。”
“……诶?!为什么……”
“吾把吾的力量借给汝。虽然还不是很完整,但也许足够汝逃出去了。……呵,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吾都是一个逃兵呢。”
忠诚,欺骗,相互奉献。
也许这场战争教给他的,并不全是……令人悲伤的东西。
罗利还未开口,刘海挡住他的表情,埃斯特已经就着灵魂体飘了出来,腰部以下的身体已是完全透明。他用那双没有任何重量的手掌,轻轻抚上罗利的额头。
有金色的光芒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罗利低着头,埃斯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汝……为什么要抗拒……”“埃斯特才是笨蛋!”
埃斯特被罗利突然间的发言镇住,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那样云淡风轻地,以不重视自己的态度……”罗利的身体狠狠地颤抖起来,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重视你的人……会因为你这样一意孤行的举动而伤心呀……”
“罗…利……”埃斯特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出生起,甚至到这一次转生之前,除了那位大人和……另一个谁以外,也没有谁发自内心的在意他的想法。
甚至,那位大人还曾因为相信了他,一度遭遇不测。
“献祭这种事情,我也会呀。”罗利看着发愣的埃斯特,坚定地开口。“就算这是一场会输的战争也好,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好,会中途死去也好。让我再帮你一把吧,埃斯特。”
话音刚落,温和的绿色光芒便向着埃斯特袭来,在他身体下方和身体周围凝结成了符文繁复的魔法阵。
“?!”埃斯特感到有些不对劲,事情的主导权一瞬间换了掌握的人,他想要躲避,却因为契约的原因无法离开太远。
“这边好歹也是……精灵的自然术士呀……”罗利颤抖着眯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低下头,片刻便有水珠沿着脸的轮廓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弄湿了一小片沙地。“埃斯特……你可是有同伴的家伙……你有着不可以轻易放弃的命运。而我和你不一样,是直到不久前都还懦弱地连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都办不到的胆小鬼啊。比起这样没用的我……你要出色得多,你能够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你看……现在我还在因为恐惧死亡……手在不停地……”
在不停地,发颤呢。
即使如此,罗利还是没有丝毫要解除魔法阵的意愿。他带着红通通的鼻子和还未干涸的泪珠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埃斯特,就连瞳孔也在左右颤动着。
“……一味的害怕与退缩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我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了。埃斯特,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同伴。就算被利用,也不一定带来的全都是坏事呢。”
罗利破涕而笑,又有一滴泪珠沿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他拿出之前捡到的剑,划破自己的手,让血液滴在魔法阵上。
然后,他平静地闭上眼睛。
这场景是否似曾相识呢。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将埃斯特脸颊上金色的泪状刻印模糊了。
他还以为,神是不会……
无形的绿色藤蔓从法阵里挣扎着生长出来,纠缠住埃斯特与罗利的身体。埃斯特愣愣地看着罗利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失去生机。然后,他被藤蔓簇拥着消失在这具已经没有灵魂的空壳里。
这是上上次神魔战争时期的埃斯特(……)
只是为下文做铺垫,也没什么其他的卵用(……)
感谢神皇友情出演(……
欢迎阅读!
————————————————————————————————
•黎明临前昏暗之时
埃斯特依稀记得,似乎是被魔女干预了的那次战争。
散发着暖金色光芒的那位大人筋疲力尽地倒下,池中的水被血染红,眼底一片黑暗,埃斯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这次大概……要输掉了呢。”
那位大人的眼睑动了动,意识到被谁触摸着后,叹息般的笑着说了这句话。
“对不起……”埃斯特的神情不得不波澜不惊地滞在那里,“都是吾的选择失误了。”
“那不怪你。”那位大人艰难的喘着气,“是我太鲁莽。这应该就是……对我的惩罚了。”
埃斯特忽的抓住他的两只手。
“您不能死。神皇大人。”
神皇只是微微睁了睁眼表示惊讶,刚张开嘴要说什么,被埃斯特阻止。
“埃……”
“这是被吾的过失所造成的错误的结局。所以后果要由吾来承担。”
“请恕吾在此时的无礼。您的肩上是整个神族的命运,您的陨落意味着神族的陨落。所以您不可以死。”
神皇愣了愣,无力地半敛上眼睑,苦笑了一声:“你还是那么忠诚得固执呢。现在……这并不能挽回什么。”
“如果吾说吾就是为挽回而来呢?”埃斯特笑了笑,抚上神皇一片灰暗的眼睛。“神官的力量由天赋予,神皇是天的使者,天的代言。而作为神官的吾,总有将力量回归于天的时候。”
“埃斯特……?!”神皇发觉不对,想要起身,全身的疼痛与疲惫却使他动弹不得。“你……”
“吾为您的耳朵,您的眼睛。请坚信这一点。”埃斯特如同神皇所说的那般固执地继续着,“星星会指引您身前之道路。”
漫天的星光从夜空中洒下来,温顺地围绕在埃斯特与神皇周围,神皇的额头上出现了一连串泛着金光的符文,随后金色的魔法阵漂浮而出,埃斯特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液如涌泉之水溢出,洒在魔法阵上,几乎要将金黄的符文变为血色。
“埃斯特……不……住手……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吗?!”神皇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渐渐盈满,身上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眼前的黑暗也渐渐散去,心却如坠冰窟。
“这是……吾自己的觉悟。”埃斯特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还有……吾的请求。您不可以为此感到负担。黑夜终将过去,星光总会黯淡,一切只为最终的破晓。”
然后埃斯特的身躯与衣物一起化作金色的光芒,和那星光一同涌进了神皇的身体。
那之后的事情,是下一次转生时方才知晓的了。
我不是故意黑谁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和弗蕾亚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
==1248字==
“弗蕾亚。”
熟悉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的弗蕾亚,让她把注意力从无名之城外星光点点的景象投向那声音的来源。
那人身材纤细,穿着轻便的皮甲,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脚边趴着一只不停哈气的小型犬,撇着的嘴角透露出被勉强做某种事的无奈和苦涩——是弗蕾亚意料之外的人,伊格•斯图亚特。
“咦,竟然是伊格?”
弗蕾亚一副故作惊讶的表情,朝着伊格摆了摆手。后者没好气地叉着腰,径直走到坐在石块上的弗蕾亚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盯着弗蕾亚面带微笑的脸。被她称作茶砖的小型犬本能地预感到了某些事情,兴奋地在她脚边不停地转圈。
“阿拉,虽然弗蕾亚的身材矮小,不过伊格应该不是来炫耀身高的吧——”
“弗蕾亚小姐。”
“哈?”
突如其来的带着尊敬感的称谓让弗蕾亚一时间连惯用的语调都忘记了,眯起的眼眸里写满了疑惑。在她的印象中,伊格并不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在知道所有关于弗蕾亚的玩笑最后都会以令人尴尬的沉默收场这个前提之下。
和弗蕾亚所想的一样,伊格以一种很严肃的语调将话题继续下去,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弗蕾亚小姐,关于您的身份,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菲诺女神的牧师呀,弗雷亚确实是大家印象中的坏人喔,这件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有好好确认吧?”
“我是说,你的职业。”
伊格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脸色变得像是茄子一般的糟糕。
这个时候,弗蕾亚已经能够感觉到某人的视线正在关注着这边事态的发展。那是带着好奇和恶作剧般味道的目光。
啊,原来如此。
歪着头大致整理了一下思绪,弗蕾亚确定了现在的情况和接下来她该做出的回答。
“娼妇呀。”
“…为什么你要说的那么直接!”
“伊格~~~所以娼妇是什么意思啊?”
“谢谢你弗蕾亚,莉芙我已经问完了所以请求你不要继续追问了好吗!”
从坍圮的建筑后面跑出来的莉芙一下子拦腰抱住了伊格,一脸笑嘻嘻的表情。
“嘛,果然是莉芙让你问的嘛。”
弗蕾亚难得一见地没有趁胜追击好好地戏弄伊格一番,说完这样的话就躺倒在原本她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莉芙的纠缠,伊格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弗蕾亚的身边。而维持着一脸不知好歹的狗样的茶砖,早已被伊格狠狠地拎起来丢到了一边陪着莉芙去了。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沉默,直到弗蕾亚率先开口。
“为什么刚才用敬称啊?”
“‘小姐’有时候是蔑称——”
“刚才不是这个用法吧?”
“好吧,莉芙原话——要对弗蕾亚有礼貌。”
“原来如此,礼貌地询问着不堪入目的问题呢。”
“不堪入目的是你啊,色情牧师——我觉得这才是你的职业吧!”
这一污蔑性的称呼却让弗蕾亚露出了十分高兴的表情,她伸出食指在伊格的眼前晃了晃。
“色情嘛~弗蕾亚倒是不介意,不如说,很喜欢呢~”
“我要与你划清界限。”
伊格毫不犹豫地把位置挪远了。
“弗蕾亚倒是希望大家能够更坦诚一些呢,欲望可是生命与生俱来的呀,德鲁伊应该比普通人更明白这一点喔?对了,下一次还有那样的工作的话,请务必不要忘了弗蕾亚而自己上哦?”
伊格好像在生气地说着些什么,不过弗蕾亚已经把帽子盖到了自己脸上,就着无名之城周围破碎星海的亮光,沉入一片粉色的梦乡里了。
弗蕾亚小姐——请问,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吗?
真是好极了。
米洛塔娅和弗罗艾格的合作最终章,一起殉情双杀结局嘿嘿嘿↗【。
估计之后还会涂一两张,就这么结束啦w
——————————————————————————————————————
神魔最终章
最终,我们也走到了终点啊。
没什么好遗憾的,已经死过无数次了,再死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米洛塔娅这样想着,被粘稠的血液模糊的视线里,弗罗艾格的持剑的背影好像在晃动。
“弗罗,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的快不行了?”
米洛塔娅开口,嗓子火辣辣的疼,吐出一口血,里面参杂着碎肉。
“闭嘴。”
弗罗艾格将刀刃插进最后一位神族的胸膛。整个人脱离一般的往下跪,却又死死地握住剑柄,咬着牙站住了。
米洛塔娅嗅到了空气中新鲜血肉的味道,魔族……不,还有神族,那些灵魂脱离躯壳前不甘的狂怒、怨恨、悲戚还有些许释然。
可笑,有什么好释然的呢。死亡与新生不断轮回反复,到了最后,会连自己本来的名号都忘了吧?
“弗罗,你要死了吗?”
米洛塔娅踉跄的走到她身边蹲下,不顾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静静地端详倒在地上的隶属于神族的尸体。
伤痕累累,遍布全身的伤口上都附着着弗罗的剑气,其中以左胸的穿心剑孔为最。
“不愧是弗罗,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米洛塔娅笑着说,脑袋有些昏沉,一直引以为傲的“暴食”的嗅觉都已经不再灵敏了。她现在能感觉到的东西,和人类的肉体之躯没什么差别。魔族的能力一点点的流逝走了,她的时间要到了。
“抱歉,弗罗,我估计要先走一步了。”
“那可不一定。”
弗罗艾格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到地上,她身上的伤比地上这个神族要恐怖多了,米洛塔娅想着,如果她还能闻到什么的话,那一定是攀附在伤口上的,来自于另一个种族与生俱来的仇恨。
“我好累。”
弗罗艾格眯起眼睛,暗蓝色的发丝被风吹起,与空气中的沙尘翻搅在一起,她轻轻地往后倒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只余尘土翻起的细碎低语。
“真好。”
米洛塔娅高兴的笑弯了眼睛,视线所及的天空被火红的炽热夕阳所交融,紫红色,赤金色,深红色,极尽绚丽的色彩染红了半边天。她也躺下去,手臂枕在头底下,抬眸正对着弗罗艾格苍白的睡颜,
“看来我们能结伴一起了。”
渡鸦喧闹着掠过天空,这片被两个强大种族的血液浸透的土地带着诅咒的力量,令所有生灵望而却步。
心跳缓缓归于沉寂,在最后这一刻没有任何痛苦,麻木的安详中,米洛塔娅仿佛听到了久违的乐声。
悠长的,从天边响起的战争的号角。
傲慢的、贪婪的、可怖的魔族,从黑暗里探出他们的羽翼,用一种绝对压迫的姿态,在朝阳升起时把恐惧散播到大陆的每一寸角落。
魔族。这两个字,是他们的最引以为傲的财宝。
拖着垂死的身躯奋战到最后,没有玷污这个名号。
真是太好了。
米洛塔娅闭上眼睛。
战争不会停止,只要魔族一息尚存,就会肆无忌惮的横行四方,在阴影里滋长。
END
非常抱歉要先打卡了!明天死线的时候大概在赶飞机……
——————————————————————————————
拿到成绩的那一刻,不知火阳子一下子就安心下来,成绩还不错,勉勉强强是自己能接受的成绩。
这么说来,自己上个学期的成绩也差不多是这样……
双眼突然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头晕起来,阳子指甲掐紧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在身边的人没有发现异样之前又抬头恢复了原样。
试卷的一角已经被自己攥得不成样子,摊平以后依旧有些皱皱巴巴的。
阳子叹了一口气。等着这个学期最后的一次铃声。
“叮铃铃铃——”
不知火阳子,第一学期,成功存活。
回到家中,先去父母房间里望了一圈,两人都没有回来,阳子又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个点开始做饭应该差不多便动手烧起了饭。
今天看情况应该就只有自己和弟弟,做个简单的蛋包饭也就差不多吧。
熟练地打蛋,手腕转动得飞快,另一边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冷饭准备倒入锅中翻炒一下。家里的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了,她放下碗走到玄关处,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不知火家。”
“嗯我知道了。”
“好的,放假以后约个时间。”
“嗯,再见。”
挂下电话,阳子的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影,看着依旧在轰鸣着的油烟机缓缓坐了下去。
真是一个大麻烦。
“姐,今天是不是盐撒多了?”不知火业挖了一勺蛋包饭,皱眉问道。
阳子反应慢了半拍,舀一勺尝了尝才注意到自己的的确把这个烧怀了,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蛋包饭,正想重新去做一份的时候,业出声制止了。
“嘛,算了,反正还可以吃,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下去吧。”
听到这句话阳子重新坐回位置,拿起了勺子,一勺下去食不知味,完全是机械地动作。
业看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很快地吃完以后自己收拾了碗筷躲回了房间,难得主动地抹了下桌子,留下阳子一个人继续吃着饭。
夏季除了泳装,西瓜,冰棍,夏祭,还有的就是暑假作业啊。
阳子的蓝色圆珠笔滑过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虽然只是一瞬间也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完全做不进去,草稿纸上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九月初一,万贤山庄大宴天下宾客。
这时客人多已到了,西花厅内主要是与庄主相熟的商贾名流,须知临安向有重商之风,商人们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大好的交际机会,因此这一侧虽然及不上武林人士那边引人注目,却也彼此谈笑晏晏,别有一番活气。过不多时,听得外头门童高声唱了名,西花厅暖帘一掀,四个青年前前后后地走进来,排场不大,却一下子吸住了许多人目光。
正是临安城经商之人无有不知的豪族大家,江南雷家。
那为首的青年面色冷然,看起来极难亲近,却是几个青年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位,雷家的大少爷雷慈。跟雷家素有交情的豪商巨贾自不必说,连武林人士也有些过来跟他招呼一声的,雷慈一一回了,言辞倒是礼数周全,脸上表情却依然动也不动,一些辈分稍高的客人见了他也不禁心中暗讃,难为他年纪轻轻就已如此老成稳重;走在雷慈旁边的青年面带桃花,唇齿含笑,与他打招呼的多是年轻一辈,他也毫不拘礼,一个个叫着名字回过去,倒像是兄弟手足一般的亲热,这是雷家二少爷雷威。按说雷威雷慈体型一般,长相也有七分相似,娘胎里带出来的性格却大不相同,看起来竟完全不像亲生兄弟。跟在这两人一步之后的青年也是面上带笑,只是他低敛了眉眼,看起来便比雷威沉静得多。相比两位少爷身边诸人环绕,这青年却像是鲜少知人,只有几个商会里地位高些的人小声给同伴讲解那是雷家的总购买钟四爷,虽然平日行事低调,但可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说话的人讲到“原本啊这钟四爷有两个……”就突然噤了声,听的人一头雾水,再看那钟四爷,却还是笑得一副和气模样,连眼尾也不曾往这边扫些儿。
走在最后的华服青年,就真的是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了。
那青年眉清目秀,却掩不住一脸难相,直像这穿衣走路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苦差事一般。雷家是都内大家,这谁也不认识的公子自然引得商家们议论纷纷,待到雷慈朝众人介绍了他是二当家之子雷朗,众人不免又是一番“一表人才”之类的恭维奉承。等这波人潮也过去了,雷家兄弟随意拣了个地方坐下,那姓钟名礼的购买才回到三人身边,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一去一回竟连个注意到的人都没有。三人中只有雷朗咦了一声,雷慈却像早已见怪不怪,连看都没看一眼。雷威正倚着矮几拿桌上盘里干果一个接一个的抛着玩,见钟礼回来了只是懒洋洋地问:“看见什么了?”钟礼随手拿了杯茶,漫不经心道:“有银鱼卫的人。”
“庄主邀来的?”
“不像。”
“有大鱼混进来了?”
“也可能是奔庄主来的。”
“或者只是一时兴起来看热闹。”
雷威轻描淡写地回他一句,朝旁边努了努嘴,城中白家的少爷和小姐正从不远处走过。那两人虽是同族,却一个生在富商之家,一个身为朝臣之后,这次万贤庄主广发英雄帖,可能为了照顾江湖中人,官家役人是一个都没请,想是这白公子少年心性,跟着堂妹来看热闹,他那银鱼卫的身份,此时倒又并不十分重要了。钟礼余光一扫就翻了个白眼,随手往嬉皮笑脸的雷威头上敲了一记。
“大门口那两个归剑门的弟子。”
“嗯?……嚯,这倒不是个会没事看热闹的主儿。小姑娘是谁,他媳妇儿?”
“你管那么多。外面没官兵,也没见着查子,估计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当心点好……”
雷威像是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等他说完就笑瞇瞇地打开随身带的小包,从包里的许多小食中随手拿起一块白糖糕硬塞进了他嘴里。毕竟是上好的白糖糕,质地柔软,甜沁心脾,当中却有一颗无臭无味的光滑硬物,像是什么药丸。
“……唔唔?”
“霹雳雷火弹。”雷家二少爷亲亲热热地搂过异姓弟弟的肩膀,附到他耳边小声笑道。“放在舌头底下,可别吞了,不然炸穿你花花肠子。”
“……庵捱厄拗呃啊(姜还是老的辣)。”
“你本来就不吃姜,管他老不老。哥哥先去打招呼,礼儿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别被哪个女侠勾了魂去噢——”
只有最后一句,雷威是故意大声拖长了句尾,引得稍近些的人都窃笑起来。钟礼忿忿地瞪着雷威的背影三转两转消失在人群之中,好一会儿才把白糖糕全部咽下去,嘴里腻得难受。
这孙子早知道自己不能吃甜的。
钟礼是被某个奇妙的触感惊醒的。
那东西像是包裹着粗糙的砂纸,又没甚温度,在自己面上颈间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极是让人不快。钟礼有些烦躁地想要伸手挥开那东西,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仿佛不再长在自己身上。他咬牙睁了眼睛,只见小少爷雷朗啪地一下缩回手,有些尴尬地笑道:“礼哥哥你……你没事呀,我先去看看其它人……”说着就转身溜开了去,看他朝的方向竟是武林人士那边。砂纸般粗糙的奇妙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钟礼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那天晚上小少爷以手掘墙的古怪功夫。雷威事先让他含在口中的药丸是岭南温家谨制的定神丹,含了它便可防下一般行路匪徒的毒药迷香,防不住的那些总也能减轻几分效力,所以钟礼才能比周围众人醒得早些。这定神丹虽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却也轻易拿不到手,雷威连自己亲大哥都没给,更不可能特地分一颗给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少爷,但雷朗却比自己醒得还早,这又是为什么?钟礼想得心烦,一脚踹上还在呼呼大睡的雷威,轻声喝道:“起来!再装睡看我把你脸朝下按进这碗汤里去。”
伏在桌上的雷威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只把被钟礼踹歪的凳子挪回了原位,这才伸着懒腰睁开眼睛对钟礼笑道:“哎呀我的好礼儿,怎么刚睡醒就凶神恶煞的,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轻松快活么,快别这么认真,哥哥心里怕。”
“我回家就砸了你那坛珍藏的女儿红。”
“哎你看这是所有人都被迷倒了吗,事儿好像闹大了啊,认真点认真点。现在什么时辰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窗外,朝日未升,东方初白。
西花厅里多是商人,自然没有什么内力抗毒一说,钟礼顺手拉过旁边一个见过几次的布商,银针入肉,再拔出来仍是银光闪闪,两人这才安心了些。布商睡梦中忽然吃痛,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被点了昏睡穴,怕是就算迷药药效过去,他也还要再等一阵子才能醒来了。武林人士聚集的偏厅已经有些响动,两人四处查看时便远远绕了过去,偌大的山庄在诸人昏睡之时竟已成了血池地狱,山庄仆役全部被淬毒刃器所杀,万少庄主不知所踪,老庄主却是死在远离宴会的东院书房,一剑穿心,看不出一丝毒发之兆。书房不知被何人翻得一片狼藉,两人不敢久留,再看了两眼就回到西花厅,雷威脸上早没了笑容,说不定正在跟钟礼想着同一件事。
一样是在场的无关人等全部被杀,一样是只有一人的杀害方式全不相同。
钟礼定了定神,伸手在雷威眼前一拍,低声道:“那人没有用毒。”
雷威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勉强笑道:“你又知道我想着哪个人了。说起那万老爷的心肝宝贝,叫什么来着,游月宫?你有什么头绪没?”
“闻尘楼给的情报上说是个册子,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书房被翻成那样,不管在不在都没法确认了。小少爷那边呢?”
“腰牌是真货,我亲眼看过的不会有错。二叔的信大概也是真,人真不真不知道,没必要打草惊蛇,你自己留意些,只要他不对家里打什么鬼主意也不用管那么多。妈的这一路上什么东西这么香,昨晚席上的酒菜我可是一点儿都没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这简直是要生生饿死我。罢了罢了,我回去再睡一觉。这回你再踹我我可跟你急。”
“香?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嗯,二少爷这便不查了么?”
面对钟礼明知故问的调侃,雷威也只是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你好心,你去查?”
“哈哈,怎么可能,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善庄。”
两人悄无声息回到席上,仍照原样装睡,过得约有半个时辰,山庄里渐渐嘈杂起来,终于连西厅商人们也纷纷醒转,两人便也合着人群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早有人见了庄内惨状,鼓躁起来,一时间宴上宾客人人相疑,草木皆兵,亏得几个名门正派的代表处变不惊,费了一番功夫才安抚了人群。雷威嗑着干果笑着说了句“你说学正派武功辛不辛苦,不光平日要练功,出事了还得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雷慈一掌。这群人身份本就十分不同,出事之后自然各有各的算盘,饶是名门正派面子再大,要想压住这混乱局面已属不易,更不必再谈什么协力调查。一众宾客提心吊胆地又在庄内过了一夜,那少林的独目禅师与众人商议良久,终于也只能记下宾客名字,而后开门放人。宾客们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已憔悴不堪,当下也没人反对,便都三三两两地移到了万家前庭。正是在这众人疲累的时候,平地里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清越高扬的声音,堂堂站在人群之前的青年自有一股布衣素袍也掩不住的凛凛神威,正是钟礼前日所见的赴宴官家之一,银鱼卫指挥副使朱翊。
“诸位且看,有我银鱼卫在此,还有何报之要?”
“嘿,这会儿可不拜别家山门了。”
雷威这句讥讽声音极轻,只有站近他旁边的钟礼面无表情地淡淡回道:“待会你被扭去见官别说认识我。”
“怎么跟哥哥说话的?是不是亲生的?”
“不是。”
“哦,也对。我说礼儿啊,是哥哥眼睛不行了还是官爷们都瞎了呀,阮大人要走的那位公子,怎么看都是个小娘子吧?”
“你就是真瞎了也不可能搞错男人女人,你说是那就是。要我去探底么?”
“不用。你猜查子和银鱼是不是为同一件事来的?”
“不是。”
钟礼答得简短,只因接下去的话万万不能在这耳目众多之地轻易出口。第一,事先潜入万贤山庄的官差全为银鱼卫,皇城司的人却丝毫不见踪影,若是两边人马目的相同,皇城司断断不可能放银鱼卫抢了头功去。这阮岑来得说早不早,说迟不迟,算上临安到这山庄的往来路程,想是他直到昨天才收到的信儿。第二,朱翊在银鱼卫内也是身居高位,他不惜乔装成武林弟子也要潜入这家宴,说明银鱼卫对万贤山庄内的“某事”必有“某种程度”的确信,但开宴时山庄内外别说官兵重围,就连银鱼卫本身都只得寥寥几人,说明他们也并未预想到会发生这等大事,关键就在这两个看似互相矛盾的事实——换而言之,银鱼卫从某个可信的来源获得了关于万贤的某个情报,这情报本身却不甚具体,又或者银鱼卫上面有人判断还不至于兴师动众,由此可知银鱼卫要查的事和万贤山庄灭门的原因极有可能不完全相同。第三,朱翊本可默不作声,随人流出了山庄再行调查,却在这时亮了身份,说明他要查的事情尚未明朗,或者压根就没来得及查,再遮遮掩掩也无甚意义,干脆借机显了官威,还可趁宾客散去之前正大光明地收集一次情报。第四,这三项中没有一项跟雷家可能有关系,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白费力气去想银鱼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由他们闹去便是。只有那个被阮岑带走的自称唐门弟子让钟礼有一丝挂虑,他想起中秋十五那夜看见的白衣背影,若这女子便是那天的月下之人,凭她的轻功想要逃脱想必也不算太难,她却想都不想就乖乖受缚而去,多半是别有打算,虽说这好像也跟雷家无关,但毕竟带了个唐字,万事还是小心些的好……。雷威估计也是跟他一般想法,只有雷慈剑眉微颦,恐怕是感情上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什么都不做”的结论。雷威也不管他,若无其事地接着问道:“送信回去让家里准备饭菜了吧?”
“早送了。”
“明儿要给王掌柜看的那批货怎么样了?”
“耽搁不了。”
“咱们多久没出去喝酒了?回家换了衣服去花街走一圈?”
“……”
雷威又叫了两声,本该走在身后的钟礼却全无回音。他回头看时,只见钟礼一脸迷惑地环顾左右,竟像是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威哥,小少爷呢?”
九月初。
临安雷家多年未归的二当家好不容易遣了儿子回来探亲,这小少爷却在雷府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匆匆离去,雷家几个资历老的下人每每提到这事便跺脚恨道:“真是什么样的种生出什么样的人,这小少爷像谁不好,偏生像他爹年轻时候……”老人越说越气,直把二当家年轻时的风流账都一条条数了出来,听的人也只得苦笑着随声附和;惊动临安城的万贤惨案与这事一比,倒像是成了风过无痕般的区区小事了。
九月过半,雷家总购买钟礼在外头跑了小半个月,回家时带了个朋友,安置在钟家客房,就又赶着离了临安南下去谈生意。这客人说也奇怪,外表全然不似中原人氏,却像在别处另有住居,只是偶尔回到钟家过夜,钟家下人虽感异样,但碍于主人有命在先,倒也没人敢去问他来头。
九月二十三,临安天阴,将雨未雨。
雷家三小姐雷音大清早就一指拗断了绣花针,避开了最讨厌的女红练习却没能逃过乳母的一顿说教。三小姐老大的不乐意,加之这天正好又是她异姓兄长应该回到家的日子,前日送回来的书信上写了或许要半夜才能抵达,然而三小姐没到正午就已经闹着要去中院边放风筝儿边等礼哥,下人们谁看不出来小小姐不过是借题发挥,只是这宝贝小姐年幼可爱,大家也乐得由她玩去。可惜天公不作美,风筝儿不一会儿被吹断了线,歪歪斜斜地掉到前庭,雷音也不在意,转头就要去缠着乳母给她找个新玩意,乳母却不知去了哪里。她正四处张望,头上像是突然阴了天,一个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低低问道:“失礼了,请问这可是小姐您掉的么?”
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陌生青年笑得腼腆,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风筝。
雷音只随意撇那风筝儿一眼,打量两下青年,便点了一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刚来的。是礼哥雇的你罢?威哥说他雇人不挑出身,看中了就花大价钱也要带走。”青年像是有些惊讶,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姐说的是我们三爷么?我……”话音未落就被雷音打断道:“什么三爷,是四爷!连自己主子叫什么都记不住,我回头要让礼哥扣你月钱。啊呀,这么说礼哥回来了?我就说他信里总是骗人。我要出去接他,不准你告诉其它人!”说完不等青年制止就蹦蹦跳跳出了中院,快到前庭时轻轻屏息听去,前庭果然有些嘈杂,人声马声隐约可闻,想来果然是兄长回到了,小姑娘玩心大起,当下收敛了气息,偷偷摸到大堂侧面,只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是自己的父亲在说话。
大堂里雷家大当家雷掣端坐在主座之上,待来客用了茶,便开口朗声说道:“唐门贵客大驾光临,雷某本该亲去相迎,只是今日杂务缠身,不得已失了礼数,还望唐三爷和唐公子多多包涵。……”
唐真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那位急性子小姐怎么出去。他确是第一次到这府中,虽然误打误撞摸到中庭找到了风筝主人,再要出去時就想不起来时道路了。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那位小姐又风风火火地奔了回来,他像是见了救星,待要上前问路,小姐却将他狠狠推開一邊,头也不回地奔进内院甩上了门。
断了线的风筝儿仍抓在他手里,天色比来时更阴了些。临安的急雨,已然迫于目前。
『尤莲,我要问你,你会去插手别人的事吗?』
少年回想起母亲的问话,安静的倚靠在巷口。
『插手?……您是指怎样的事情?』
巷子的尽头站立着身背双肩包,戴着圆圆眼镜的女孩子。她并非是独自一人,独自一人在那里伤怀什么,也不是迷迷糊糊的走进了死胡同。
『那么我举个例子。如果你看到有人被堵在狭小的角落里,有人要对其施暴——这样的情况,你会去帮助那个人吗?』
女孩子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不适宜当下的情况。她的身后是画满涂鸦的墙壁,面对着四名成年男子。她似乎有些痛的抓着自己右边的胳膊,但却依然露出和缓的笑容。尤莲还可以回忆出在此之前的场景——女孩子向男人们发出问询,而那些人做出友善的样子带着她七拐八拐,并在她展露疑惑的时候粗暴地把她拉进小巷中。
『嗯……我不清楚耶,因为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因为也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或者是因为奇怪的预感?
女孩子没有改变她的笑容,重复着她最初的问题。
“我之前听闻你们买掉了所有前往布吉岛的票,包括游轮、飞艇……让我再问一遍吧,你们有那么多票,怎样才能够让给我一张?无论是哪种方式都行,我希望能在十二月……十二月中旬之前就到达布吉岛,究竟怎样的价格才能让你们满意呢?我已经出到了原价的四倍,你们还是不能接受吗?”
啊,是的。尤莲想到,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但又说起来,自己好像也没有剩下太多钱,不如说一路上被偷被抢的时候还可以抢回来,被骗了也可以追回来,但有一些骗子的逃跑的也太快……对方按照常理,应该是要“狮子大开口”吧。这个女孩子应该也是因为暴露了她厚厚的钱包才被带到这里来的?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没有遇到就不会想吗?那我要告诉你,与你无关的事,你没必要参与进去。』
『嗯……可是母亲,您告诉过我欺凌弱者是可耻的事。』
『那么你怎么确定哪一方是弱者?』
尤莲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目的是猎人考试吗?还是仅仅为了要观光?不,如果是后者,她也许不会这样急迫的去买这种……呃,“牛奶票”?
他有点费神的回忆出错误的名词,继续观察着小巷中的情况。
——嗯,那么应该也是去参加猎人考试的?那么问题是,去参加猎人考试的人,还有从不正当买卖中获利,现在好像还想要实施强盗行为的人……那一边是弱者呢?
『如果并非弱者也许就不会被带到……啊,您是说诱饵行为吗?但这样来说是会特意撞上去的猎物不好吧?』
『哼……看来你已经得出结论了?』
“……不过这很重要吗?”
他挠挠头,做出了决定——他转过身去。
『是的,虽然我还是不太懂您的意思……但如果我认为那样不好,那么即使不需要,我应该也会去「帮忙」的。』
尤莲转过身去,步入小巷。适才身材有些矮胖的男人大言不惭的说要那个女孩子交出她的全部身家,而个子最高的男人则笑着说什么“用身体支付也不错”……尤莲觉得这样不好。
“——大叔,你们的做法会不会不太好?”
如果是觉得不好的事,那就去阻止吧。
“哈啊?哪里来的小鬼?你要做这个丫头的同伴吗?”
“啊,你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矮胖的男人和被围住的女孩同时开口,尤莲一时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回话。
“诶……你们不要同时讲啦。”他有些困扰的偏偏头,“应该怎么说呢……我不认识这位姐姐,也不是他的同伴……啊,但我和她有同样的目的。大叔,你们有票对吧?我也需要一张到达布吉岛的票——嗯,只要你们不要再这样做,价钱也不要太离谱的话,我会买哦?”
——啊,不过我不太喜欢你们的做法,如果你们能介绍同样能够买到票的地方就更好了。尤莲这样说着,一直沉默着,好像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人嘴里叼着的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你这样不行哦,弟弟。”在那个男人发出声音之前,戴眼镜的女孩子开口说道。她的右手从袖子中伸出来,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原来她不是因为痛才缩着手臂,而是藏着东西吗?
“我刚刚知道了,这些人根本没有打算好好的做生意,和他们说话是没有用的……我已经听够了无聊的话,所以我要换种方法和他们交流咯。”
尤莲不知道女孩子手上拿着的黑色方块是什么,而那些男人们也正转过身看着这个搅局的人。直到那个黑色的方块接触到高个男人的身体,迸发出像烟火般明亮的电流,他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你……比起贪婪的人,我尤其讨厌下流的人。再说啊,这都是什么时代的老梗了。”
“你这臭丫头……你找死吗!!”
女孩子自顾自的说着,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器。她的第一个“交流对象”在浑身抽搐的惨叫之后翻着白眼躺在了地上。矮胖的男人开始破口大骂,卷起了袖子摆出要揍人的架势,一直沉默的男人的手探入了自己的怀中。
那个喷雾器里面是什么?杀虫剂吗?尤莲不清楚,然而他知道那个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什么。那个姐姐一副冷静的样子是因为她有胜算吗?他没有思考其中的可能性,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他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浅色木柄的短刀有着并不经典的形状,被他像扔飞刀一样的抛了出去。短刀轻快的回旋飞出,就像这行动轨迹所预示的一样顺畅的切断了男人持枪的手腕。
“什——”
就在疼痛还没有传递到男人的脑中的时候,在男人的同伙的一拳还没有击出的时候,尤莲已拔出黑色手柄的短刀,跟随着他第一把放出武器向小巷尽头疾驰而去。女孩眼镜后的眼睛有些惊讶的睁大,但还是和预定一样,在断腕的男人发出痛呼的时候向他的脸上喷出了喷雾。
男人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倒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尤莲来到了矮胖男人的正前方,刀刃的光芒像月光一样画出弧线。这明亮弧线的尖端最终停留在对方的喉咙上。
“不要乱动哦,大叔……否则就变成你们‘用身体支付代价’了。我感觉这样不好。”
“明明你已经切掉一个人的手腕了的说……”
……而且这句话也不是这个意思。眼镜女眨眨眼睛,有些苦恼的看着自己被溅上血迹的衣裙。她蹲下身子,跳过高个的男人,在独手男人的身上摸索起来。
“虽然我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谢谢你啦,弟弟……那么就让我以这张十二月一日出发的,终点为布吉岛的船票来作为谢礼吧。”
“诶?啊,不用谢……谢谢。”尤莲用空余的右手接过船票,有些抱歉的说,“姐姐你的裙子被我弄脏了……非常抱歉。”
“嗯?没关系啦……如果弟弟你要补偿我的话,之后和我一起行动怎么样?”
她从地上捡起少年刚刚飞过来的武器,露出友善的笑容。
“——刚好我拿到的船票也是同一班。”
“啊,抱歉,这个不行。”
“诶?”
少年拒绝的太干脆,女孩子刚想要递出的手停顿了下来。
“姐姐你也是要参加猎人考试的吧?我也是呢……母亲说想看看我的能耐,所以我还是单独行动比较好吧。”
“……你还真是干脆呢。”眼镜女耸耸肩,把武器递给尤莲。尤莲想用手刀击晕矮胖的男人——没有成功,他并不是很善于这种事,对方的脖子由太过“柔软”。女孩子用手中的喷雾剂对准了想要反扑恶党,接下来的声音比之前独手的男人倒地时要沉闷的多。
“嗯……可是我还是想要船票……这样要变成我欠账了吗?”
然而打出最高伤害一击的人是你,我也说过没关系了哦——女孩子看着有些苦恼的少年这样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自己不喜欢……不擅长打架,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同行也会安心些吧?
“啊,对哦。”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以拳击掌,露出明亮的表情,“如果能够获得‘同伴’,那也是我的一种‘能耐’吧?而且我也想交朋友……抱歉,姐姐,我要收回刚刚的话——我的名字叫做尤莲=休卡,请让我和您同行吧。”
“那真是太好了……请用普通的说话方式就好。我的名字是翡翠,是一名白帽子。”
翡翠整理了一下裙摆,扶了扶眼镜。
“那么,就让我们之后一同行动吧。”
“啊,请问白帽子是指什么?翡翠姐姐你的帽子是小鸟吧,看上去也不是白色的……”
GTA5真好玩啊!STEAM大法好!感恩节优惠大法好!!!
字数15628,长这么大第一次写这么多字我整个人都BOOM
白牧师(笑)
——————————————————————————————————————————
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被盔甲保护的身躯,柔软的皮肉被切割开来,血液接着喷射而出,染红了牧师的视野。
对方空洞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即使在失去了生命力缓缓倒下的时候,那双眼睛依旧在看向这边,即使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折途仍旧感到了极深的内疚和不甘。
又一次。
“啧……”
强烈的眩晕感从身体深处涌向大脑,狠狠地敲打着心脏,平衡感在这突然袭来的异感前全线崩溃,为了稳住摇晃不已身体,折途不得不半跪下去来求得更加稳定的支撑。
不只是握剑的手指,全身都在战栗着。
又一次,有人死于这双手之下了。
原本应该是将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双手,现在到底已经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了。
牧师亲手杀死无辜之人,将无罪之人送上绝路。
即使自己杀死了只是一个幻影,梦境的造物。
鲜红色液体的温暖也太过于真实了。
土壤的腥味和铁锈的味道钻入鼻腔,折途有些恍惚,随着呼吸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着,这种味道他很熟悉,不如说过于熟悉反而已经要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折途偏头看向旁边,两具尸体都在不同程度的气化着,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很快消逝的一干二净。
啊,那家伙也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啊。
折途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因为自己愚蠢的决定,那个少女倒下了,等到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刀刃已经夺走了少女幻影的生命了。
——即使现在杀掉了那个影子,也是于事无补啊。
——你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
——已经尽力了是吗?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了吗?
拳头狠狠砸入土壤之中,清晰的痛感打断了脑海的声音,那是来自自己内心最真实而又最直接的质问,指节被石子的边缘割破,与泥土的亲密接触让伤口变得发炎红肿,仅仅是擦伤的程度,却能让那个恼人的声音停下。
——笨蛋。
你也是笨蛋。
用无聊的语句反击内心的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内心稍微平静了下来,折途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就在起身的那一刻,折途终于回想起了那个异常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躺在病床上已经断气的伤员,墓园里早已为死者准备好新挖的墓坑。
化脓的创口里不断地流出血,新翻出的泥土散发出独特的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犹如日常般不断持续,一成不变的日常。
在病床前和坟墓前的每日。
已经努力过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们还是死了。
没错。
他们都死了,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有人安慰过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无论是谁看了,都会立刻给来到这里的伤者立刻判断成无药可救吧,但是如果再努力一下,再拼命一点,那些人就不会死了吧,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不足。
不能因为他们伤的那么重就宽恕自己啊,作为一个牧师来说抱怨伤者的伤势太重了,这种借口真是差劲到令人发笑。
作为一个牧师的失格。
——笨蛋。
折途无言地抬起头仰望夜空,只有月亮孤独地明媚着,仿佛是上天的一只眼睛,漠不关心地嘲笑着地上的人。
接下来。
听到呼喊声扭头看向之前在墓地另一端打斗的人,看起来他们也结束了自己的纷争正在向这边走来,与幻境不同,这群人散发着无比强烈的存在感和真实感,虽然说彼此之间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但是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已经传达过来了。
但愿,但愿不是什么麻烦吧,折途在内心祈祷。
“虽然不知道她还要让我们看到多少幻影,但就此退缩只会彻底变成对方的玩物。前进吧,让她看看到底是谁的耐力比较强。”
在确认了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之后,自称是队长的亚修开始带着队员开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前进,一旁一副优哉游哉玩着自己伞的卓尔牧师则是提出了相反的见解。
“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不是坏人哦。她似乎想要提醒我们,不要为梦魇所纠缠呢。”薇塔塔说道。”
“是善是恶,让她停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虽然不是很认同那家伙的观点,但是查看四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与其在这种见鬼的墓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还真不如朝着那个少女消失的方向前进,叹了一口气,折途跟在队伍的末端追逐起了那个少女。
而就在那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原本回荡着的轻笑声已经消失不见了,犹如她本人一样隐藏进了茫茫浓雾之中,声音被吞噬身影被隐去。
作为领头人的亚修自然是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就在追逐那个少女的时候,非但没有跑入雾气之中,反而是雾气像潮汐一样迅速褪去,接替而来是更加浓厚的黑暗,蚕茧一般层层包裹住了冒险者们。
见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折途有些浑身发冷,咬着牙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无论多少年过去,自己还是始终无法克服掉怕黑这个弱点,刚刚在墓地还能勉强靠着月光和零星火炬的光亮,现在愈是前进愈是黑暗,仿佛在向着没有尽头的深渊狂奔着,现在只能看见跟自己距离极近的队员身体的轮廓。
就在折途心慌意乱之时,有谁点亮了灯火,折途向亮起的地方看去,是一把飞刀上绑着点燃的火柴被投掷了出去,然而安心感转瞬即逝,飞刀没有一点下落或者减速的趋势,就这么笔直地向前飞去,直直地没入了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然后消失在目光无法触及之处。
“咦?也素幻影咪?”一旁娇小的精灵少女歪头看着飞刀消失的地方,同时领头的亚修也稍微放缓了脚步,转头向其余的人伸出手说道:“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牵着手前进吧,为了大家的安全。”
对着别人伸出的手略有迟疑,看到其他人都拉住了彼此的手折途才有些慌张地拉住了面前同伴的手,而就在触碰到对方肌肤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传递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感觉到安心而是局促,同时有谁的笑声在这片黑暗的区域中响起。
不是一个人的笑声,就像是许多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一时间四周回荡着无名者的轻笑声,让人倍不适。
“出来吧!无论是真身还是幻影,在我面前都只是白费力气的徒劳!”
亚修正气凌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笑声,周围变得寂静下来,旋而又回响起另外一人的声音。
“你怎么在知道,徒劳的不是你自己?”
“因为你无法击倒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相对的,黑暗中的声音变成了轻笑,仿佛被勇者的话逗乐了一样。
这家伙,竟然在跟梦较劲啊,折途偷瞄了一样那人的表情,和他声音一样地正气,可惜只是用错了地方,与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较真真是,明明是眼下这种完全搞不清身在何处的状况更令人焦虑,却还有心思干这种小孩子气的斗嘴……折途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想到。
一腔热血的笨蛋吗。
薇塔塔,那个卓尔牧师也朝着声音反问过去,眯起眼睛来,一脸的讥讽和不屑。
“我也只会被我自己击败。”
笨蛋,而且是复数形式。
跟这种明显是嘲讽意味的笑声和话语作对,从忍不住跟它对话开始就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而且是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说不定对方只是在玩弄无处可逃的猎物,无论是反击还是乖乖就范都只是带给观赏者不一样的愉悦而已。
“迟早有一天”“击败你自己的”“是你自己”
声音断断续续地拼接出一句话,内容上来说相当令人不快,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折途也认同他的话,但是这种单方面的被戏弄,别说别人,连自己都快忍不住反驳那声音了。
“无稽!让我看看你接下来的能耐吧!”
听说笨蛋非常容易被激怒,看来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感觉这样相互对峙下去之后变成无聊的口水战,一直沉默着懒得说话的折途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队伍领头的两人的肩膀。
“…………与其这样跟她玩下去,不如好好找找离开这里的办法吧,两位。”
“你想到妙计了,折途?”
没有。不如说这种情况下鬼猜想的出妙计。
一脸无奈的折途摇摇头,不幸正好撞上某个红毛笨蛋饱含了信任的视线,尴尬地移开目光又碰巧看见旁边薇塔塔一脸耻笑的表情。
“怎么,你难道想到得到碎片了的方法么,秃鹫的使者?”少女上扬的嘴角中嘲讽的意味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啧…………”
真抱歉没想到啊,蜥蜴女。
总感觉这话说出去会引发宗教战争,硬生生把回敬对方的语句吞回肚子里,折途只是略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接那个少女的话茬。
忽然间,一直持续的轻笑声戛然而止,还没庆幸那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几秒,接着传来听不清但是类似于争论的声音,难以听清他们争论的内容,感觉更加不爽了。
“不如说现在这个空间……是在映射还是反射我们自身的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折途将之前胡乱想到的猜测说了出来,不断提及自身还有墓碑里与本人无异的幻影,以及那些墓碑上的字句,无一是在以自身为攻击目标一样。
加瓦尼也凑上来问道:“反射自身?!有什么目的呢?”薇塔塔则是不依不饶地对折途提出质问:“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同伴的提问有些内疚,自己也是没有多想便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依凭依据来辅佐自己的观点,倒不如说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毕竟只是梦境啊…………”
胡乱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折途低头加快步伐跟住前进的速度,不料肩上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
“竟然无计可施,那就只有继续前进了,无需慌张,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勇者,是绝对不会被这种卑劣的戏法所击败的。”
回头一看,果然是亚修这家伙……不知道是该说他不懂气氛还是彻底无视了自己的气场,总之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接近自己的人也只有这人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折途心想,虽然不是完全同意他的话,但是这样激励人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多少有点用处的吧。
亚修向后看了一眼其余的队员,确认了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再次拉起彼此的手谨慎带队前进。
被别人牵着手的感觉,老实说折途现在只能感到不协调或者尴尬之类的感情,不过这也是确保安全的形式之一,折途也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一起前进了。
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了一会,内心感觉越发地烦躁,恨不得早点能离开这黑漆漆的鬼地方,为了分散注意力,折途开始强迫自己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和西琪来到这里,诡异的废墟和装置,墓碑上的文字和与幻影的交战,那孩子的失踪和被当成新队员重新接纳,这些事情都发生地太快,甚至自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拖进了下一个事件,根本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连回忆都在令人烦躁,折途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想那个奇怪少女的事情。
之前她的出现并不带有攻击性,相反还给出相当宝贵的情报和提示,对于自己无理的冒犯也是给予了一些小戏法来作为警告,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但是能感觉出来并不是什么坏人……还有她提到的种族梦妖,十有八九那个少女应该就是梦妖了,也能明白现在是在梦境里的现实,但是现实和梦境的交界处到底在哪呢……
干脆赌一把好了……
折途闭上眼睛开始祈祷,不自觉地吹了一声口哨,已往呼唤那些鸟类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虽然说秃鹫最后来到信徒的身边,但是折途总觉得哨声能够更好地让秃鹫确定呼唤者的位置,而且现在这个声音,也是对自己些许的安慰吧。
“如果这里也被艾瑞克大人注视着的话……”
折途向远方望去。
很快,有一只秃鹫从黑暗之中飞了过来,落在了众人面前的地面上。
果然来了啊。
阿泽拉相当惊奇地看着飞来的秃鹫,忍不住惊呼出声:“粗线咪!”加瓦尼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折途,看着牧师接下来要做什么:“这里也是被神注视着的啊。”从她的语气中能听一丝振奋的感慨。
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被看着的折途觉得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件普通小事却被寄予了过大的期望一样,不禁让他觉得没有什么收获的话更令人难堪了。
秃鹫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然后歪头看着叫自己过来的召唤者,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指令。
折途单膝跪地,让秃鹫立在自己的胳膊上,轻声在它耳边耳语了几句表达自己的忠诚和祈祷,然后抱住秃鹫往空中一抛,借着这上升的力量秃鹫振翅飞了出去,渐渐地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最后连振翅声都听不见了。
折途紧盯着它最后消失的地方,良久不语。
总觉得太过顺利了,原本以为还会碰上什么阻碍之类的,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单得多,以现在的状态来说总觉得十分怪异。
“如果是梦境,也只是卑劣者塑造出来的幻影,不要轻易被迷惑了。”亚修盯着秃鹫探索的方向,折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跟能看到的所有地方一模一样,一片漆黑。
“如果那是自己的梦怎么办呢,队长大——人——自己被自己骗了该怎么办?”漫不经心地回敬着那位队长,麻烦事本来是不想惹的,但是那种自大自以为是,还有自己把自己当成勇者的言论,总是能激起折途内心反叛的念头,想要给这个笨蛋当头一击的想法。
“不存在能够欺骗我的幻影,即使它化作我的模样,也只会被我的剑刃彻底撕碎。”亚修坚定不移地回望。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勇者”。这次折途并不急着反驳他,笨蛋一脸自信地在黑暗中行走,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不失为一件趣事。
队伍渐行渐远,黑暗中争吵的声音虽然没停下,但是就像留在了原先的地方,随着距离的拉远,声音也变小了下去,没有之前那么嘈杂的争吵声,倒也可以听清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了。
“干掉他们。”
“让他们离开。”
“这里有两派人!!”加瓦尼立刻指出了声音的不同之处,其他人也纷纷警觉起来,亚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飞刀向黑暗中投掷着。
“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只一个。又或者这只是主人的故弄玄虚。”
懒得理会别人反应的折途依旧慢悠悠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而下一个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则不得不让他警觉起来。
之前出现在墓地的红发少女又一次出现了,现在不只是折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少女的再次出现,在众人目光下的少女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后她的身影没入了一片圆形石质建筑中。
“想要干掉我们的可以理解,想要让我们离开的,难不成是怀柔派么?”薇塔塔笑着“她好像在引导我们呢。跟上去看看?”
感觉真相就在眼前,而折途却打不起一点精神,自始至终有一种脱力感盘踞在心中挥之不去,尤其是见到这个少女之后,有一种麻烦事会接二连三地过来的预感。“总之谨慎前进就好了……”勉强提起精神,折途拖着不愿意动的身体跟上队伍的步伐追击少女,四肢弥漫着奇异的疲惫感,不想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干,就像被太阳暴晒之后失去了所有水分了的咸鱼干。
“出发吧。小心看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要跨过去。”亚修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跟随少女进入一个无光的走廊,漫长地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硬要说尽头也是跟外面一样的一片漆黑,在其中行走宛如自己把自己送入怪物的胃袋。
实在是无法忍受黑暗了,宁愿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抱着这样自暴自弃想法的折途最终还是用圣光照亮了整条通道。
“啧…………暗无天日也有个限度吧,好麻烦……”
而光不受控制地炸裂开来,超乎了自己想象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在心中大呼不妙的折途本能地做出了防御姿态
“哦哦哦!杀得好!!!”
“上啊干掉他!!”
仿佛置身于什么重大庆典,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叫好声以不可抵挡的气势朝这边挤压了过来,而喊话的内容则是让人十分不快,在折途记忆中,只有在街头斗殴的时候才会听到这种无理粗鲁的叫喊声。
顾不得别人的反应,折途努力从确认着周围的环境,依稀能听到刀刃出鞘的声音,还有亚修的喊声。
众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小片圆形空地,四周被同样是圆形的观众台层层包围住,被人自上到下地俯视,而在空地的尽头,一个身高两米,不,也许要比目测的更加高壮的巨汉耸立在那里,在他面前则是与他体格形成鲜明对比的某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她正在死死与与巨汉苦斗着,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只是她单方面被压制而已,巨汉凭借着蛮力将手中的流星锤使得犹如玩物一般,而少女只能在他猛烈的一次次攻击下勉强躲闪。
“那个是……”亚修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折途也不再观战则是转头看着正在思考的红发青年,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他是深森旅人的成员!森精灵罗伊!”亚修高呼。
一声闷响。
混杂着什么东西被碾碎,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响。
等折途再回过头看着空地上的战斗时,那里只剩一个人了,手握流星锤的巨汉,他的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那种神色恨不得让人直接撕掉他的脸皮。
被喊的名字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巨汉的手上,胳膊上,身体上还有他手中紧握的流星锤,无一不被喷溅上了红色,鲜活的就像是刚刚诞生一样。
甜腻的铁锈味。
与之前相同。
以梦境的标准来说,也过于真实了。
折途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且不稳定起来,视线顺着流星锤上滴落的血滴向下看去,啪嗒啪嗒地汇聚成一滩不小的血洼,而在那个血洼正中央的,是什么?
是什么。
——没有人比你再清楚不过的了。
是啊,已经无数次地见过了,见过它,见过它们。
——尸体。
罗伊的尸体。
或者说,名为罗伊的尸体。
以非常凄惨的姿态呈现在那里,被沉重的流星锤砸下,破碎的肢体甚至四溅地飞出去,那里一块,这里一块,远远地墙上还沾着一块,内脏不再是内脏,组织不再是组织,肌肉不再是肌肉,曾经称之为人体的东西,现在破碎成一块一块地,又黏黏糊糊地粘合在一起。
——又有人当着你面死掉了。
——你什么都没做到。
——谁都保护不了。
呼吸变得不顺畅,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挤压肺部,同伴在怒吼着什么,巨汉的笑声,但是那些声音都听不见了。
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仿佛在鼓膜旁跳动的心脏的心跳声,巨大而沉重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碎自己的鼓膜。
世界在摇摇欲坠,自身也在摇摇欲坠。
——你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吧。
是啊我知道,现在没有谁比我更加清醒,更加明白要干什么。
右手稳当当地搭在安眠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一口气拔出,剑刃所反射的光犹如长虹一般,冰冷的刀刃泛着一层寒光,连空气都能一分为二,白银色的剑身上铭刻着精灵的祝福,那些烫金的精灵文字很快就会变成嗜血的放血槽,在利刃穿透对方的身体时尽情地舔舐它们的伤口,然后让更多的温暖,更多的红色降临人间。
身体在发抖,并不是来源于恐惧,而只是对于刚刚发生的惨剧所回应的愤怒,以及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激动。
不合时宜的喜悦和兴奋。
“很好,接下来你就该从失败中彻底清醒了!”伴随着亚修的怒吼,折途一个箭步跨了出去,压低身姿猛地冲向巨汉,他能听到同伴的惊呼声在背后响起,但是那些声音已经无法真正地传达给折途了。
——我想杀了那个人。
——现在,立刻,马上。
——想死,好想死,好想让他去死。
“给我滚去地狱吧。”
金色的瞳眸中满溢着纯粹的杀意,并无疯狂,并无怨念,并无愤怒,只是出于想要砍掉对方首级将其大卸八块,让自己沐浴在血幕之下,亲手将对方送上死路的,纯净无比的杀意。
两者间的距离在迅速地缩短着,巨汉脸上狞笑愈发地恶心,他粗壮的右手再次挥舞起了流星锤,铁链划破风发出铮铮的金属碰撞声,巨汉后退着,为甩出流星锤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准备着,铁球旋转着成了一道最佳防止近身的防线,只是简单地被它擦一下,估计都会皮开肉绽被击飞数米之外。
而白袍的牧师则没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向巨汉冲过去,巨汉似乎也看透了这点,嗤笑着朝着折途掷出流星锤,暗自得意着一个无谋的猎物亲自送上门。
眼看铁球马上就要被击中头部,甚至距离极近到可以观察到铁球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开始变黑脱落,折途放低重心向后仰起去,放任身体倒向地面,而就在这时原本预定砸烂折途头骨的铁球也呼啸着砸向了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借着之前奔跑所压短的距离和冲刺产生的冲力折途得以在地面上滑行前进,衣料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了凄惨的摩擦声,而折途也成功地躲过了巨锤的攻击,从巨汉的左侧突袭到他的背后。
右脚发力制止了继续向前滑行,紧接着以腰部为中心带动身体转向面对巨汉毫无防护的后背,左手撑住地面迅速抬起身体,双腿继续发力支撑起身体,犹如在弦之弓一般的姿态,没有时间由于,下一个瞬间折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敌人的后背冲了过去,巨汉怒吼着,对于自己的失误和被戏弄的事实愤怒着,在他转身之前,折途已经跃起,手中的利刃直指对方的肩膀,目标是左手。
刀刃切割开皮肤,将肌腱割断,甚至连骨骼也一并切碎,血管爆裂的声音,肌肉断裂的声音,骨骼破碎的声音,在此刻简直就是唱诗班的优美歌声。
痛苦和愤怒的吼声充斥着耳膜,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大片的猩红,甚至连自己也被染上这刺眼的色彩,折途向后退去,与巨汉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
——恶心。
——被弄脏了啊。
刚才那一击足够令对方疼痛,造成的伤势足够重,但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还不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折途架起剑,揣摩着巨汉下一次攻击,也在端详着自己造成的伤口。
仅仅靠一点皮肉链接着,大概还有几根神经不依不饶地缠在断面直接,红肌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咕噜咕噜喷涌着血泉,左臂几乎整个都被砍断了,像是树上的吊死鬼堪堪地“挂”在肩膀上。
如果感情能够实体化的话,大概折途已经被巨汉的愤怒烧的连渣子都不剩了吧。
巨汉挥动着铁锤发泄他无处可去的愤怒,接着他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闪过愤怒燃尽的残渣,最后幸存的所谓理智,巨汉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没用的左手,不顾那些还没有被斩裂干净的组织,发狠地将其一一扯断,然后将那只失去了血色的左臂当成投掷物向折途砸去。
——啧,困兽的死前挣扎。
向下欠身,轻松闪过了这一愚蠢的攻击,投掷物在背后响起巨大的碰撞声,只是沉重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再次抬头直视敌人时,巨大的阴影都要将少年整个人笼罩住了。
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再次摆好进攻的姿势,巨汉举起手中的流星锤眼看就要砸向毫无防备的折途,既然无法撤退不如向前进攻好了,就这这么想的时候,视野的边缘闪过了不同于以往的红色。
——笨蛋登场了。
巨汉的身体被撼动一下,本能地向后回头查看的同时也不忘将手中的流星锤挥下,最后刻印在他视网膜上的,便是亚修挥舞刀剑向他脖子砍下的画面。
头颅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米最后停下的时候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而巨汉体内的那颗心脏也被从前至后地贯穿,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从颈动脉涌出了大量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到空中,在不大的范围内下起了一阵血雨。
巨汉的身体也像断了线的木偶倒向了一旁,而折途也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一同沐浴着血雨的亚修,两人都因为激战过后大口喘息着,无言的沉默伴随着尴尬在空间中膨胀着
原本就是赤色的勇者以及沐浴在血中的白牧师。
笨蛋,二者及以上的复数形式。
折途为了掩饰随意地甩了甩剑,希望把上面的脏血甩掉一些,正纠结如何开口道谢,同伴及时的呼声也打破这凝固的沉默。
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圆形空地上不是血污就是黑色的荆棘,不出所料罪魁祸首薇塔塔一边笑着一边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舞蹈之后的余韵一样。
折途正想说些什么,一声清脆的箭响划破风声,径直贯穿了空中漂浮着的少女的身体,少女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她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楼的虚影般波动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用我的样子!”
凌厉的女声伴随一阵轻笑传入耳中。
“越来越有趣了呢。”薇塔塔低吟着笑出声,了结了巨汉性命的亚修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冷静下来,四处寻找着下一个对手一样看着周围。
“麻烦接二连三地过来……”折途自言自语着,战斗之后虽然已经冷却了下来,但是内心还是被自责和悔恨纠缠着。
——作为牧师来说,那种想要杀戮的心情是不对的。
——即使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去杀戮,那也不过是罪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艾瑞克大人,我从未失去对您的信仰。
——请您告诉我,如此遵循内心冲而去杀人,甚至对这种行为感到愉快和兴奋的我……
——是罪过吗?
“不是让你赶快离开了吗!”
被怒斥声惊醒的折途向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是与之前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观众台上,也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看上去比较友好的少女,不知为何她看上去一脸愠怒,被莫名吼到的折途也是没好气地反问回去。
“说的好像我想留在这里一样……”折途快速地看向观众台,有些怒气地发问,“到底要怎么离开,这烂摊子又是怎么回事,因为是梦境所以想要离开就去死这种方法我可不接受!”
“无法离开就呆在原地!我说了吧,已经有梦妖把你们视为异类了!你们好几次都掉进了他们准备的梦境不是吗!”
又被吼回来了,被连续责怪之后折途总算是能安静地思考一下,一路上自己都在谨慎避免无谓的交锋,墓园中的墓碑也被自己强行无视过去,甚至因为自己优柔寡断的错误害死了两个人……要是自己表现出敌意,也就只有刚才与巨汉的交锋了,但是仅仅是出于被侵犯和自卫的反击应该不会构成对梦妖的威胁,那么剩下就只有……
折途侧过头看着那只队伍的队长,亚修,自以为是,按照自己步调行动,把一切想的过于理所当然,自封是勇者的笨蛋,彻头彻尾的无药可救,也只有这家伙才会到处惹是生非吧。
“啧……”折途的眼神中带上了冰冷的蔑视之意。
“是你们这群笨蛋吗……”
“来解释一下是怎么一回事吧,折途。”被报以冰冷视线的亚修,瞬即以炽热得随时可以开战的目光回望。
——什么啊,这个眼神。
折途再次握紧剑柄,内心阴郁地要燃起冰冷的火焰。
——都是你的错吧。
“切,笨蛋就是笨蛋,不断对这种无聊的梦境这么较真……”折途不屑地瞥了一眼亚修,收回了视线压下怒火“简单来说我们冒犯了梦妖的领地,而他们打算清理门户。”转头看向少女继而提出自己的疑问“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那么要离开这地方只要站着不动?别开玩笑了。”
“那你是谁啊?你是梦妖吗?”加瓦尼稍微跑过去几步,对那位少女,铃渡问。
“我也是,不过……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两个妖精争相对铃渡提出疑问
阿泽拉用她那种特有的软绵绵声线提出了疑问"人类和梦妖…是咪?”加瓦尼则是继续追问道“不一样?只有你在帮我们?为什么呢?”
“既然是冒犯领地,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亚修将剑收起来。
“我们现在好比是闯入别人家的不速之客,还在到处大肆破坏”折途又瞥了眼亚修,虽然一脸怒气但是还是站在原地保持姿势不动。
“!?”加瓦尼惊慌,不停地窥视着两个人的表情,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样。
铃渡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加瓦尼,说道:“就物质上来说我可能比较接近你们……不过我就只是个伪装成人类的梦妖而已。”
还在温柔地解答她问题。
“如果一开始就以能够沟通的方式接待我们,破坏完全可以避免。”亚修依然报以并不会感到一丝悔疚的神色。
“我已经告知过你们的那位同伴了。”不知为何,折途也从铃渡的语气中感受到相同的脱力感。
“你真是把一切想的太理所当然了……笨蛋勇者。”佩剑上的血液差不多被甩干净了,剩下的干枯的血渣等有机会洗掉好了,这么想着折途将佩剑收回了剑鞘。
加瓦尼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是折途吗?可惜我们的破坏都是在遇见折途以前。”亚修顺便自动忽略了自己话语的最后四个字,明明那才是自己想说的重点。
薇塔塔若有所思地玩着手指:“那么现在呢?我们怎么样才能避免?”
少女微微一顿,“总之,你们先呆在这里,我去找制造这个梦的家伙。”她说着就转身消失在了观众群中。
那些观众……应该不能被称之为人,虽然有着各不相同的外表,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没有脸的生物。
四周的剧场消失了,连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尸体,慢慢地化为烟雾消散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所以说你是笨蛋暴力狂吗……”折途看着少女消失,继续打量那些即将消失的诡异观众们,“真是留了个烂摊子给我们啊……”
疲惫,脱力,之前那种沉睡的疲倦感又从身体各处涌了上来,现在的自己也只剩说说话的力气了。
“折途,来说一下你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吧。我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暴力。”亚修也跟着打量起观众们。
被点到名字总有一种难受的感觉,折途不情愿地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开始组织语言。
薇塔塔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指甲“暴力……只是因为把我们惹恼了而已哦?”
“被传送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诡异地点,一边被精神污染的事件折磨着一边调查着前进……会被这种梦境骗到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吧。”折途看着薇塔塔。
之前在一旁沉默的精灵终于沉不住气,愤慨地为她的队长反驳道: “亚修队长不是笨蛋!”
“闭嘴你也是笨蛋。”
眼神再次变得阴郁且冰冷,自上到下地瞥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对方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抖了起来。
“不要在这里彰显自己的优越了。事实上我们闯过了这个难关,而你只是被我们拯救出来的存在。你没有指责任何人的资格。”亚修皱眉,挡在了加瓦尼跟前。
——你又懂什么。
再这样下去又是永无止境地斗嘴,彻底从刚才一系列事情中冷静下来,折途选择屈服于自身那种奇妙的疲倦感,扭头看向一边,刚刚他战斗过的地方,方才那里还有那个森精灵的尸体和巨汉的残骸,现在……
“切……随你怎么想……”
——……西琪。
那个与自己一同来到这里的少女,曾经寄希望于她,甚至暗自发誓要保护她。
结果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
折途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恍惚间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金色侧马尾跃动的影子。
张开嘴但是无法发出声音,那个娇小的身影就那样消失在了雾气之中,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她,而且理智的枷锁拉住了想要行动的身体。
“……大概是幻觉吧……”
一时间折途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是扭过头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如果你的发言只是为了发泄你所遭受过的经历,我不会和你计较。”亚修说着突然感觉到了折途不正常的视线“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见,要走还是继续等下去你倒是快点决定……”折途转过头,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漠然的表情。
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就等吧。”亚修拍了拍折途的肩膀。“我相信你牺牲的队友们不愿意看见你落寞的模样。”
“切……随便你怎么想…………”折途晃动了一下身子躲开对方的手,“就这么离开这里还能找到碎片吗……”
——你又懂什么!?
——别来同情我……
加瓦尼也朝着雾里张望“那边有另一个女孩子诶,是梦里的嘛?”
“请问你是名为西琪的冒险者,折途的同伴吗?”亚修转而朝看到身影的方向说话。
“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薇塔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过于漫长,而折途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都没有注意到铃渡的归来,注意到之后,折途立刻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姿态。
她受伤了。
“你……”折途欲言又止,“需要帮助吗……”
阿泽拉也凑上来问道"咪你还好吗?"
“和制造梦的家伙打了一架。”她撇撇嘴,“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彻底认定你们是该排除的异类了。”
“让她出来和我一决胜负吧。”亚修皱眉再次观察崩坏的四周。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老实说,武力解决问题固然痛快,但是无论怎么看这都不相信这5个人能够一举全灭这里的梦妖,先不提敌暗我明,对方是从精神层面攻击这一点就已经够棘手的了。
薇塔塔看上去却相当开心的样子“哇哦。那怎么办呢,漂亮的小姐姐?”
加瓦尼:“对、对不起”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现在梦妖中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边认为你们是有害的,一边认为你们只不过是误入了这里的。”少女叹了口气,“但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误入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人都不相信。”
麻烦死了。
折途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薇塔塔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铃渡:“我们既不是有意来造成伤害的,也不是误入的喔。”
“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勇者。”亚修补充到。
那句话还不如不说……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话说,你的伤没事吗?”
“没事,大部分物质上的损伤在这个世界里都不打紧。”
“啊,是吗……那么,最近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进入这个事情,比如什么东西的碎片一类的?”折途试探,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接下来再无功而返实在是太难看了。
“碎片……一类的吗?”她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们去打探一下。”
薇塔塔合掌做出一副感谢的样子“那可帮了大忙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我们继续在这里探索还会被排除掉吗?”折途有些不安,一是害怕继续出现恼人的事情,二是自己也实在不愿意再遇上麻烦了。
“介意让我同行吗。我想见见那个一直用梦境困扰我们的始作俑者。”亚修询问铃渡,青年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
“可以啊。”少女爽快地答应,“不过用‘那个’大概不是很合适……”
“那我也去。”薇塔塔举手,“是‘那些’吧?”
“你只是想去大开杀戒吧……杀气都露出来了哦”习惯性地反驳了那个家伙。
“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亚修似乎已经习惯了折途的嘲讽般从容转头。
“啧…………我也要去。”折途不满地撇嘴。
在一旁的薇塔塔像是小孩子起哄一样:“口•嫌•体•正•直~”
“那就是全员一起吧。”
“是的,麻烦你了。”亚修点头致谢。
“…………”折途沉默着看着薇塔塔,虽然对她这种幼稚的行为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但是……
“呵……”折途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薇塔塔
“呼……”薇塔塔用关爱的眼神看回去
“对彼此有意见的话,我欢迎你们回去以后用切磋的方式解决。”亚修插入了两个人中间的空隙,分开了进入目光胶着状态的两人,特别看了折途一眼,“也欢迎你带着怨气向我发起挑战。”
“那么,这边来吧。”少女指出了一个方向,不过那个仿佛在看什么其乐融融家庭喜剧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们得先去个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薇塔塔摆出可爱的样子:“好的漂亮的小姐姐~”“感谢。”亚修边说着边一直注意观察着一路上的四周,折途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前进,加瓦尼看了一眼折途然后跟上。
一路无话,众人安静地前进着,随着前进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些其他的声音回响了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
指针行进的咔咔声。
亚修警惕地看着周围,剩下的人也是意思意思相互看了一下彼此的眼神,匆匆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随着脚步前行,钟表的声音越来越大。
加瓦尼:“这是……?”
折途:“在接近核心吗?”
“嗯?”少女回头看了你们一眼。
加瓦尼歪着头问道:“为什么会有钟的声音?”
“没有……听到什么钟表的声音吗?”折途疑惑地回问铃渡。
“钟表的声音。”亚修补充,“咔咔的。”说着拟声词的时候亚修脸上依然是从容的肃然,有点想要笑话他,折途默默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啊。”
随着她的话语你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单从外表来看,这里似乎是座……图书馆。
薇塔塔惊呼出声:“钟表妖精的世界?”
“哇……真是让人怀念又讨厌的地方啊。”折途想起以前的事情皱了一下眉头。在苏古塔的时候,毫无魔法天赋的自己却被强迫学习魔法,更可悲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没有天赋这个事实,在父亲一味的鼓励下每天都会去图书馆学习,结果最后被告知毫无天分之后,以前的努力都跟堆在房间里的笔记一般变成了废物,而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也很少再去图书馆这种地方了。
加瓦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图书馆!!!!
亚修默然观察着图书馆的外表,看上去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铃渡毫不在意后面人的想法,推开门径直走进图书馆,众人也一言不发地跟着进入了馆内。
就当最后一个人进入馆内之后,领在前头的铃渡却失去了踪影。
亚修立刻拔出剑跳到队伍的前方,警惕地喊道:“陷阱!?”薇塔塔走上去安慰道:“我觉得她不会给我们设陷阱的哦。”
“也许只是我多虑了。”亚修率先踏前试探。
“你冷静一下……”折途叹气,警惕地打量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可能有别的梦妖又把我们拖入奇怪的……梦了”
加瓦尼跟着队长,顺便警惕地打量书柜和地板和天花板。
内部看上去也是非常正常的图书馆,众多琳琅满目的书籍排列的井井有序。
“真不愧是图书馆……咳……”折途棒读,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我不会允许自己因为大意而忽略潜在的危险。”亚修小心翼翼地拿下书柜里的某一本书试探。
“说不定哪本书是触发机关的……”折途静观其变。
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靠近书架的时候钟表转动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亚修翻开拿下的书本看看内容。书页里是一个时钟,咔咔声看起来似乎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我说这个,放回去比较好吧……”折途凑过去看了一眼。
亚修完全无视了折途,试着拨弄书页里的时钟试试。
折途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心看下去。
之后亚修也拿起了别的书,一页页翻开,里面全部都是时钟的动画。
“乱动别人家东西是不对的,算了……”折途绕着书架随便地边走边看,希望能发现一些除了时钟之外的东西,随便转了几圈之后都还是一堆书和书架,索然无味的折途绕回原先的起点时看到剩下的那4个人都在,折书页。
不是说了不要乱动梦境里的东西吗?!
折途感觉自己内心有谁在大吼,深深的脱力感又浮现了上来。
“如果这里爆炸了一定是因为你们……”再次扶住额头,折途重新绕回了书架之间。
漫无目的地前进时,前方有一声呻吟传过来,折途加紧了步伐向前走去,在书架之间,之前消失的半梦妖铃渡又出现在了眼前,她看上去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一样,不停地揉着自己被摔到的地方。
“喂,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赶忙跑过去扶起少女,薇塔塔他们似乎也是听到了声音跑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而已……”她嘟嘟囔囔着,“你们这还好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吗?”
“只是找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钟表。”薇塔塔手里拿着她新发现的书页给铃渡看,“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你也会被别的梦妖拖去奇怪的梦吗……“折途后头看了一眼折纸的家伙,”啊,除了进行某个特别无聊的行动之外。“
“真是让人怀念的字迹啊……”
听着铃渡的话语,亚修观察铃渡掉下来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存在异常。
薇塔塔静静地等着铃渡下一句话。
“毕竟我和他们也不是完全相同的。”少女叹了口气,“这个地方也比较特殊,是在这个世界里难得的、物质与精神能够交汇的地方。”
“这是之前来这里的一位旅行者留下的。”
加瓦尼也凑了过去:“还有别人来过吗?”
薇塔塔继续提问:“是你很重要的人?”
“当然不是。”少女立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种。”
“也是呢。”薇塔塔笑着,“哪有碰见个人就会重要的道理。”
“那一位,那一些梦妖,依然不愿意露面吗?”亚修直接切入了正题。
“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少女拍拍自己的裙子,“我们出去再说吧?”
于是众人随着她一起出门,然而就在踏出门的刹那,少女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面前是图书馆的内部,巨大的书架耸立着,时钟咔咔作响,但其中混杂了一些不协调的咯咯声。
“别的梦?”折途有些呆愣,看着面前倒错的景象。其他人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亚修拿起一本书翻开检查,除了被折起来的书页并没有其他异样。
有些鲁莽地从亚修手中夺过那本书,把折起来的书页抚平,画面上的钟表开始重新转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折途突然听见了“哎哟”一声,朝着声音源头走取钱,看见铃渡正坐在某两个书架间,看起来是一副刚刚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模样。
跟刚才一样……
折途走过去扶起少女,询问她的情况如何。
亚修接过折途的话继续质问着:“……铃渡,你记得自己掉下来过一次了吗,在这个位置”“你接下来要说‘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对吗?”薇塔塔看着铃渡。
“有这种事吗?”她看起来很困惑
不对劲。
折途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刚刚被折叠过的书,把里面每一页被折叠的书页还原。
然后,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违和感被消除,有什么东西恢复了常态一般。
“这里也是梦境吧?”亚修突然以严肃的眼神看向铃渡。“你的下一句话是‘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另一边对铃渡的询问还在继续
时间循环。
折途醒悟过来,因为代表了时间的钟表被书页的折叠而无法转动,众人的时间也被暂停在这个图书馆里,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
指尖在微微颤动,是出于对现状理解的豁然,还是嗔怪同伴没有经过思考的折纸行动?不管怎样,折途在图书馆里奔走起来,把那些被折叠过的书从书架上搬下来,一页一页地还原它们,其他人看到之后,也开始抚平那些被折起的书角。
终于,最后一本书被完好地恢复原样,塞回了书架上。
——我受够麻烦事了。
折途随着众人一起站在大门前,他的手握住了门把,只要轻轻一推,这扇门就会打开,然后离开这里。
——我受够努力了……
“走吧……”声音中的疲惫让折途自己都感觉惊异,不管怎样,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推开门,是炫目到刺眼的光芒,温暖地让人感到灼烧,在这光芒中,折途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TBC—————————————————
一个像设定文又不像设定文的东西……
Sulimion中心。
------------------------------------------------
“Sulimion?你的生日是不是在三月。”
“我不知道……”
那场被称为Dagor Aglareb的战争结束后之后,Noldor三个家族的君主和大部分将领们都聚到一起开了场重要的会,然后他们集合起来了整个Noldor的力量,开始了关于合围Angband的部署。每个家族的军队中都有一大部分人直接被派往了他们负责驻守的地方,其中有的马上开始了第一轮站岗;而剩下的则按照小分队的规模,一队一队地散开在Pass of Sirion、Dorthonion、Lothlann、Ard-galen和Maglor's Gap及周边地区搜索,一边清理残余的兽人,一边安置出现伤亡的平民。同时因为合围调走了很大一部分原本负责内部巡逻的队伍,他们还要调整领地内部的工作。
Tinsicil跟在队长的身后,安静地沿着Sirion的河岸顺着山边走着。多方都击溃了Morgoth的队伍的消息传来后,压抑了许久的Noldor营地上终于出现了活跃的气氛,将领们也一边部署工作一边招呼人去搬酒出来,连传令官跑来跑去宣读的调令听起来都带着振奋人心的感觉。尤其是合围Angband的命令传下来之后,不管是军队里还是军队外,都有好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下要好起来了,和平的时期要来了,然后开始忙来忙去地准备修房子结婚。
不过Tinsicil所在的这一队还没有融入到这样的气氛里去。从Ard-galen的前线撤回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了Hithlum周边战场的善后工作。一片林子一片林子地扫下来,他们注意到的是这一个那一个地死在自己家附近的精灵,看上去应该是主力军被击溃后脱离队伍的兽人散兵打死的。虽然分散行动的兽人的作战能力低得简直让他们觉得Morgoth看不起人,但是对于几乎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这些走投无路的兽人还是相当危险的。
他们那天从Eithel Sirion出发沿着Ered Wethrin靠近Ard-galen的山边走着,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他们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发现了几具兽人的尸体。他们看着觉得奇怪,这几个应该是撤退的时候跟大部队走散了的,他们的军队当时应该没有专门跑到森林里去追这种散兵,不知道被谁杀死在这里。而且插在他们身上的箭他们也都不认得,不是他们知道的任何一个军队做工。
“Tinsicil,”队长蹲在地上盯着箭头,简短地吩咐了一声。Tinsicil点点头无声地窜上树,顺着兽人的踪迹往森林深处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前面有个房子。
他们一队人跟着Tinsicil说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就在地上发现了更多的兽人尸体,身上都插着刚才一样的箭。
“有人很顽强地打过一仗啊,”队长低头看着尸体道。
“在那边,”Tinsicil从树上跳下来,指指前面被一些从树上挂下来的藤蔓遮住的地方。
他们拨开像帘子一样的藤蔓,轻轻地向那一小片空地走了过去。在一片开着小白花的草地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散在地上的武器和更多的几具兽人尸体,和靠着一棵古树倒着的唯一一个精灵。精灵看上去挺年轻,Noldor长相,一手拿着一把Valinor做工的剑撑在地上,胸前和腹部插着四五支兽人的箭,右肩上还有一把没到柄的匕首。在他身边掉在地上的箭筒里还散落着几支箭,样式和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一样,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精灵没有穿铠甲,只穿着浅色的家常袍子和软鞋,那几支射中他胸口的箭都穿透了他的身体,箭头在他身子倚靠的树干上划出一道道斜斜的印子。他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背上,在打斗中好多地方都缠了起来,有的在血的凝结下粘成一绺一绺的,搭在肩头和脖子上。
精灵身后的小屋静谧地立在未浓的夜色中,看上去并没有被扰乱的痕迹,看来前来袭击的兽人要么就是都死在了外面,要么就是急着逃离后面精灵的军队,没有进入小屋的余地。屋里的桌子上一个小木杯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细细长长像柳叶一样的字体写着:
“Sulimion睡前要喝奶,记得热了以后用他的木杯子给他喝,杯子放在桌子旁边的橱柜里,给他喝前先试试温度。牛奶装在架子下面的木桶里,锅在架子上,用完记得洗干净再收。” 纸条旁边还放了一个小铁锅。
他们围着房子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孩子母亲的踪影,但在屋里一个十分隐蔽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篮子,里面一个婴儿睡得正熟,看上去像是哭过了精疲力尽地又睡着了。于是他们把这个婴儿抱了回去,除了他叫Sulimion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Sulimion在Angband合围期间的和平里长大了。捡到他的小分队到处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母亲的下落,似乎也没有人对他们一家有印象。于是大家一边打听着,一边就在军队里把这个孩子养大了。至于Sulimion,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对于他们,他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个小木杯子。
Sulimion直到一百多岁,一直负责照顾他的那个小分队都保持着睡前给他喝热牛奶的习惯,总是放在那个杯子里喝,虽然那个杯子只一点点小,两三口就喝完了。直到有一天那杯子终于坏了,队里一个兵还问说,要不要再给你做个一样的,他说不用了。
Sulimion长大以后,在那一代驻扎的军队几乎人人看到他都爱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记得么。
然而虽然从小在军队里长大、平时连玩的玩具里都经常混进匕首啦弓箭啦之类的东西,军营里平时也都有很多不用站岗的人在,谁闲了都爱来跟Sulimion玩而所谓玩就是教他打架,但Sulimion一天天个子长高了,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从小无形中一直在被培养的战斗能力。不过对此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只互相埋怨说Sulimion长得这么瘦肯定是小时候没吃好,然后比以前更积极地给他弄吃的。至于战斗能力,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又不打仗,等过个两三百年就好了,不急。
唯一急的是Sulimion。他弓箭射程老是比别人差了一大截,准头也不大稳,刀剑也挥不快,唯一耍得利索的是半臂长的小刀,但光会那个又没什么用。他不大敢去拿这种小事烦队长,就没事跑去磨跟队长关系最好的Tinsicil,磨新从别的队调过来的Elmaica和好说话的弓兵兄弟俩,让他们带着自己练。他们虽然从不拒绝,但却总是说,你急什么呢,你不去上战场也可以的啊。
“可我是军队的孩子,我要练箭都射不好,会被别的孩子笑话的。”
“谁笑话你?你说,我们帮你去打他。”在一边歇着的Alcarendis跳起来道,卷着袖子拿着弓站在他旁边教他的Alcanar也点点头。
“你看!”Sulimion急道。“你看,你的反应立刻就是要帮我打!可我想自己打!”说着他眼泪就出来了,一跺脚,转身抱着弓跑了。
Alcarendis傻傻地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抬头:“我的错?”
他哥哥也看了看跑远的Sulimion,摇摇头,道:“青春期。”
是夜已深。
Komila爬上了房顶躺在那上面,他先前不久才送走了夏兰,那个小小的绿草和海鸥那样的孩子。没有职责在身所以他无所事事的望着天上,天空是像海洋那样带着沉静的蓝,没有月亮也没有云,让天空变得这般蓝的是那满天像是被人泼洒泼洒而下的星屑,它们明明暗暗的挤簇在这片天空之上,那么多的数量以至于点亮了这片沉眠的天。
他看着那颗夏兰告诉他叫做“维纳斯”的星星,然后撑起身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了烟斗,清理干净那些已经没用的烟草,再填上新的,然后擦燃火柴点燃那团烟草。Komila做着这些做过了千百遍的事情,不知怎的却还有第一次做这些事情的新鲜感。
——是因为还喜爱着吗?
并不是的。
他望向那些还亮着灯的房间,星星点点的明亮就像是有月亮或是略阴霾的夜晚里几颗零零散散的星那样。它们会比月亮更早的消失在晨光中,而云朵从来都是超脱于时间之外的,它从不在意日夜的交替。
“……啊啊啊啊啊!”有些细小的哀鸣突然传到komila的耳畔,伴随着巨大的电弧和劈啪作响的声音,那些荧蓝色的电弧在夜空下闪烁的光亮的惊人,komila不得不暂时闭上了眼睛。
——夏兰。
他想起男孩子指向星星时手指上随着摆动会有些残色的电光,荧蓝色的光芒就像是一颗小小的星星那样闪烁着。
现在绝不是在这儿抽烟发呆的时候了。Komila将烟斗含住快速下了屋顶,他还记着自己的职责和身份,他是牧羊犬,任务是保护羊群和管束他们的恩典。眼下他的职责估计是没有好好履行了,男孩子的那蓝色电光在komila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烁着。
他飞也似的冲下了楼,却突然间来到了一个被钢铁所覆盖的地方。
走廊还是那个细长的走廊,一旁的房门还是一旁的房门,脚下却是铁片与铁片接合而成的地板,中空的地下踏上去会有空洞的回响。天花板上不是被白漆刷的平整的天花板和嵌在其上带着白色柔光的白炽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成乱麻的管道层层叠叠中闪烁着的刺眼的蓝光。永远都回荡在这个走廊和这个堡垒中的广播带着剧烈的杂音模糊不清的宣告着:
La mortz est super nos!Opus transit in otium!Penitenziagite!
蒸汽从每个缝隙里间断的喷射出来发出带着灼热气息的“嗤——”的声音,将整个走道笼的迷迷蒙蒙看不清楚。Komila的丝缕头发被这些蒸汽掀起,遮挡了他的些许视线。
他停下脚步,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斗撩了撩头发,随着他的手掠过他的视野面前似乎是多了一个人,被烟雾笼罩着只看得见黑影。
是……谁?Komila想要开口问,气息堵在喉咙里却只发出了一声哼笑。他叼上烟斗抬脚走向那个人。
“踏。”
铁板被有些硬质的鞋底踏下发出的空洞回响在底下成百上千层的空间里回荡又折返,像只要死的没头苍蝇一样吵吵嚷嚷的泯灭掉了。
“什么呀,komila。你是这样对待师长的吗?”那个阴影笑嘻嘻的,伸出了手指了指komila。
“如果是师长的话,不会说这种话的。”komila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从口里喷出白浊的烟雾接着前行。
『他前行,不曾停止。
即使是他已经面目全非;再也没有清醒的意识。』
Komila想着师长曾经给他念的这个古里古怪的诗,或者说是一个故事。那是在告诉他永远不要停下来,不要迷茫,不要悲伤,不要迟疑吗?
他反倒觉得这是诅咒。
他慢慢的走过了那个在烟雾里模糊成灰色的影子,那个影子还在他耳畔呢喃着:“komila,礼仪已经全都忘了吗?你的职责不打算再要了吗?你可不能不虔诚于神灵啊。”
“行了吧。”komila低下头笑了起来,拿下了烟斗向着对面的黑暗走去,“师长的话,永远都不会在我面前的。我不信神,谁也不信。”
背后的雾气被他走过带起的风搅乱了,连带着那个阴影,在旋转和退后中融入白色的雾没有再看见了。
……哈。
背后有谁嗤笑了一声。
Komila顿了顿,重新含起烟斗,走去了楼下。
楼下广袤的草地上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这儿了。大多都有些慌乱,但也不是很过。Komila在这之中悠哉的左顾右盼着抽着烟走,他还在找夏兰。
……话说在这儿吸烟是不是不太好啊?岛上禁烟吗?Komila一边在心里纠结着一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不过他现在要找夏兰估计有些困难。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大多都在移动的培养罐中带着呆滞的神情和苍白的肤色被移来移去,而且并不是他们原来的样貌。而且有很多还样貌凄惨——缺胳膊少腿一类已经是相当好的一类了。
那么……夏兰会在哪呢。komila叼着烟斗在培养罐中穿来穿去,他倒感觉是回到自己的小时候了,幽暗的蓝光下还瘦削的他在无数个培养罐中穿梭奔跑,像是巡视自己王国的王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大喊大叫赤着脚奔跑在铁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这儿似乎没有那么安静,这些似乎已经是死物了的人们还有交流的声音,也可以自由的移动。
“……夏兰!”komila大喊起来。这种奇怪的幻觉——他当然一开始就意识到这是幻觉了,因为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离那个钢铁和蒸汽的堡垒离得有多远——似乎只会在视觉和触觉上有感觉。
既然如此,夏兰一定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的。Komila毫不怀疑。
“……komila!Komila是你吗!”果然,没过多久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了,虽然带着些许在水中说话的咕嘟声和闷声,但komila还是听出来这的确是夏兰。
“您在哪?”komila向着声源大致的地方走去,“我过来找您!”
“我在——这儿——”男孩拖长了声音喊叫着,komila向着他的方向走去,心里似乎能够想象出他一边蹦跳着一边挥手的样子。
——如果是在我的幻觉中,他会是怎么样的呢?
Komila甚至有些好奇起来了。他加快了脚步向着夏兰的方向跑去。
接近教堂的地方他找到了夏兰,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在komila的世界中他和那另一个人都浸没在幽蓝的培养液里缓缓的漂浮,对应夏兰的那个人也是苍白着脸,眼眸里却没有死气沉沉,只是带着一股陌生看着他。黑色的竖瞳和乌黑的发让他有些发愣,尤其是那再明显不过的耳朵和尾巴——那被链接的地方伤口还没有愈合。
看到komila有些发愣,夏兰——培养罐中僵死的黑发人走上前来发出声音:“komila?你怎么了?”
“……我没……”komila还有些愣愣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培养罐的外壁——玻璃的冰冷从神经如实的传达到大脑中。他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没事。我们现在看到的景象似乎不太一样……我之前听到有人喊有好多鱼,还有说有触手的。夏兰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夏兰没有太在意他的愣神,被他带走了话题而拖长了声思考着:“夏兰看到的komila……恩……有点恐怖……。”
“是吗。”komila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事实上他只是猜测着隔着玻璃摸了摸那个黑发人的头罢了,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摸到夏兰的头。然后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那个培养罐,“那么——您是谁呢?”
“哎嘛……”那儿的人倒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Komila边听着男人的话语边抬手托了托烟斗,“我叫Dante。刚好碰到夏兰这只小羊羔我就带着他来咯,现在还给你。”
“唔…Dante要走了吗?”夏兰转了个身看向Dante,他似乎还有些眷恋这个男人的样子——komila这么猜测着。所以他将自己的烟斗取下来缓缓吐了口气,“夏兰还想和Dante多待一会吗?那我先去旁边等着。Dante先生——就麻烦您保护好夏兰了。”
“恩我知道了。”Dante哼气似的笑起来,培养罐晃荡了几下,看起来他是在做什么剧烈动作吧——komila猜。不过现在职责暂时的推卸给别人了,就稍微去休息一下吧。
他这么想着,走到了不远处就地坐了下来。
“komila,你的职责都忘了吗?”
“komila,你可不能不虔诚于神灵啊。”
那个影子的嗤笑带着无数杂音在他耳畔响起来。
Penitenziagite!
Penitenziagite!
Penitenziagite!
广播里那个僵硬的呐喊混着无数的噪声又出现了,破损的喇叭发出的声音像是地狱里被火焰把嗓子灼烧的焦黑的恶魔声嘶力竭的咆哮那样。
Komila低头含住烟斗,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从他的口腔进入气管,尼古丁和其他的化学物质将他的肺部一点点的破坏,然后转换成恶毒的烟雾再从他的口腔和鼻腔里出来。他吐出一口白浊的烟,望着像是盛开的一个花苞那样缓缓扩散开来的烟雾,垂下眼脸。
——恶之花。
注:
La mortz est super nos(死亡压迫著我等)
Opus transit in otium(献身化为虚无)
Penitenziagite(悔改吧)
【我怂我怕ooc呜呜呜呜……借了小夏兰的产出接了下来,所以还用上了Dante先生
但没和Dante亲妈说我我我【跪下】
一如既往的渣和跑分总之希望不要ooc就可以了【跪地望天泪流.png
那人手里是一副塔罗,来自他的上一份饵食的赠物。
“多谢,虽然是各取所需。请务必收下这份礼物。”那个女子那么说着。
“既然连恶魔都是存在的话,那么塔罗一定也是有用的吧?”
“或许,我永远得不到好的结果与这个孩子有关吧?”
“但是我没办法抛弃他。”
她将它交给了面前的恶魔。
“我想,你应该能明白他的话语的吧,恶魔先生。”
“请好好地对待他,这孩子是我的第一套塔罗。”
这是什么意思呢?帕菲里昂并不是很明白。
随手从牌里抽出一张,黑色的牌面上印着金色的轮盘。
Wheel of Fortune,命运之轮。
从窗外飞来一只黑色的蝴蝶,在他的面前停留了一下,碎成了一片黑色的雾气。
“看上去有有趣的家伙呢。”
那是一个后天混血的小家伙,嗜血种。
对于这些后天的小家伙们,他总是有种奇怪的探知欲望。
关于他们为什么要背弃神明,将自己投入最纯粹的阴影之中。
任凭黑色的塔罗自手中跌落。
他没有发现,除了那张命运之轮以外,所有的塔罗都是背面。
这条街他很少来,混乱,无序,肮脏而危险。
即使是平和的他,也不得不击飞了不少挑衅的魔。
那只蝴蝶告诉他,他曾在这里出现过。
空气中弥漫着嗜血种特有的魔力,浓厚的血气让他微微的有些不喜。
那个男子站在那个十字路口,仅有的左手上是流动的暗红色鲜血。
周围的尸体没有流出太多的血液。
“你也是他们的一员么?”
那个男人的语气毫无感情,帕菲里昂甚至能感受到凝聚在左手上的血液更浓稠了些。
“并不是,我亲爱的先生。我专程为你而来,只是因为好奇罢了。”
帕菲里昂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
“好奇心害死猫。”
“可我们并不是猫啊,先生。”
“多嘴会死。”
“先生,我可以把刚刚的话理解成您的威胁么?”
“随你。”
这是,好奇怪的家伙呢。帕菲里昂这么想着。
看上去并不危险也并不好斗的嗜血恶魔。
在地狱几乎是如同人类一样的稀有品。
“我是帕菲里昂,该怎么称呼您呢?”
“Louis”
“那么先生,愿意与我一起去喝杯茶么?”
你知道么,你越是拒绝,我越是想要明白。
人类越是抗拒,那他的情绪往往也会越浓烈。
虽然现在理解不了,但是,想知道哦。
“没时间。”
那个男人转身离开,随口丢了一句。
尾巴上的环在光线下闪着明亮的光。
而帕菲里昂只是站在那里,嘴上挂着清淡的笑。
“诸位先生,戏看够了么?”
“看上去,你们似乎并不是带着善意过来的呢。”
自他的法杖顶端涌出来色彩洪流一般的蝴蝶。
“那么现在,我要收票价了哦。”
“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哦。”
“因为呀,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优雅的笑着,看着那些人在鳞粉的作用下扭曲的表情。
“就算是恶魔,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