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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大作战番外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7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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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馆序章04
天蒙蒙亮,胡不云就醒了,昨晚枕头大战玩到很尽兴,当最后她坐在蒲狸身上的时候,对方认了输,她很满意。蒲狸还没醒,手臂绕过胡不云的肩膀,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圈得正紧。胡不云在对方双臂不大的空间内挪了又挪,试图拿到一旁的手机看一眼时间,柔软的发梢在蒲狸的锁骨扫过,就听到刚刚还在熟睡的蒲狸带着鼻音半梦半醒的声音:
“胡不云?”蒲狸半眯着眼睛低头看,“怎么醒这么早...”
“胳膊拿拿,我要换衣服。”胡不云拍拍蒲狸的手臂,蒲狸脑子还蒙蒙的,但听到对方说,还是一脸不情愿地把手拿开,胡不云看着他一脸还没睡醒又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做了的样子笑了一声。
胡不云伸手从旁边拿了更换的衣服,蒲狸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看到胡不云手里的衣服便问:
“你去哪换衣服?”
显而易见,大厅里睡满了人,没有额外的更衣室,房间还没取钥匙。胡不云思考了片刻,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转头对蒲狸说:
“就在这换吧,帮我拉一下被子。”说完她就连脑袋一起钻进了被子里开始脱衣服。
蒲狸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不需要清醒了,他把被子拉好,然后疯狂咬牙尝试转移注意力。
“胡不云,你故意的吧。”
两个人吃过早饭,并没立刻去取房间钥匙,取钥匙的人很多,倒不急这一时。
胡不云在大厅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眼镜戴了上去,打开手机敲敲点点。
“在这还工作。”蒲狸坐到她旁边,把脑袋探过去,在耳朵边讲话。
“准备一下年底的大展,先写一些之后省事。”
蒲狸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托着腮歪头看胡不云工作。感觉对方戴眼镜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蒲狸心想,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嘛,好看得紧自然也是看不厌。
胡不云对对方的目光倒是习以为常,早在第一次办公室见面的时候就这样了,炽热直接甚至带有一丝侵略性的视线,还有那一副明明在谈论自己的工作安排却看起来毫不关心的态度,虽然后面正式合作的时候还挺认真负责的,但,还是有点火大。
“你年底有档期吗?”
“我?”蒲狸歪着嘴笑,“你是我们的大客户,我有没有档期不都得有档期。”
“没档期就算了,我换个人。”
“有有有有,啥都没安排,都给你安排。”
火大的时候,听一些认错还是需要的。
等到胡不云写的差不多,两个人便去拿了钥匙,绕着走廊兜兜转转总算是找到了房间门。说实话,两个人一个出差各种高档酒店,一个一年前还不同城市换着玩的,不同样式的住所也是见得多了,但面对眼前这个即将打开的房门还是有些溢于言表的兴奋,尤其是胡不云,这样宛如寻找宝藏的乐趣弥补着童年时枯燥乏味的回忆,蒲狸则是对身边这位枕边人的反应一直充满着好奇和期待。
房间内的空间很大,像是魔法世界开启的新空间,层高高得离谱,甚至让人有些诧异。墙壁上平铺层叠着带有纹路的壁纸,夸张线条的壁饰错落蔓延,攀爬向更深的室内,从门缝溜进来的风摇晃着稀稀落落地欧式吊顶,仿若吧台柠檬汽水中的叮当响的冰块。胡不云沿着墙壁把柜橱摸了个遍,上上下下开着一个又一个的宝箱,摸到了一些藏匿其中的香槟酒食。蒲狸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翻来翻去看来看去,跟在身边,应和着对方的情绪,也兴奋了起来,四周环视探索这个新的地方,查找一些被遗漏的快乐。
“喔!”一阵寻觅后,先发出这个声音的是胡不云,而蒲狸则是顺这胡不云的视线看了过去。很显然,他们现在找到了层高这么高的原因,那是一个近乎于两米高的透明质感的香槟酒杯浴缸,似乎只出现在过网络热门文章中,或者在蒲狸的朋友嘴里提起过,疯狂的爱情旅馆装修。胡不云踩着旋转楼梯,攀登上连接着浴缸的平台,绕着边缘看了一圈,浴缸内已是准备好了清澈的恒温水,蒲狸站在楼梯下面,透明的材质将里面的水纹透的一清二楚,透过摇晃的胡不云的身影,像是滑过他的神经,激起无由的浪花。奇怪的遐想侵占了大脑,张狂地叫喧着。
这可不太好,蒲狸微微皱起了眉头,虽说他这方面的经历确实不得少,但他却当真不是精虫上脑那般下半身决定上半身,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总是该有些胡不云的原因在那里,她总是在这些地方撩拨他,他知道,还对此乐此不疲的样子,若即若离的距离和讯号,两个人之间极致的拉扯,要知道爱情中虽然没有输赢,但所谓显现欲望往往会意味着落入下风,如果能完美对得上对方的步调,也不失为一种绝佳情调。
他看到胡不云从楼梯走下来,
“你不泡?”
胡不云看了一眼蒲狸,对方伸手拉过自己的手,等自己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倒是一时也分不清这是本来的修养,还是在掩饰什么,胡不云看见投影在墙壁上的水影。
“洗一下,昨天出了一身汗,”她找出换洗的衣服放在床上,回头看蒲狸,“你自便。”
蒲狸额角一跳,皱着眉头品下“你自便”这三个字,他撇了撇嘴,不得不面对胡不云明里暗里的另一个意思,他总得找点更换的衣服,是说至少在内衣的换洗方面。
“我去借两件更换的衣服,你”他撅着嘴,“你最好等我回来一块洗。”当然他们现在是恋人关系,这点要求还是可以提的。
胡不云抬了抬眉,伸手捏了捏蒲狸的脸,她说,
“你想得挺美。”
-企划世界观下的非人类仅限于生物范围。(例:直接设定为纯粹的机器人可能难以通过。其他类似设定将根据实际情况审核。)
-若角色设定为书穿(从虚拟世界来到现实世界),将视为神秘力量造成的,且不限唯一性(他人依旧可以设定同名角色)。企划剧情上不会对此作出解释。企划组更推荐种族设定与原作保持一种捏他关系而非直接划等号。
-出身地点可以架空。但是请不要过多改动现实世界的历史(例:某架空国家把现实存在的国家吞并)。防止对其他玩家的故事和设定造成影响。在这方面的设定还是推荐进行模糊化的处理。
对可能带来的不便非常抱歉!
感谢您的阅读,如有任何疑问欢迎私信或评论询问。
閣樓如往常凌亂擁塞,雜物和衣服隨意散落快要看不見地板,唯一能呼吸的只有天窗之下的床位,連個床架都沒有,僅是個泛黃的床墊,是他從前租戶那裡繼承來的,也不知道在這之前還有多少人睡過這個地方。天窗由布遮住了,本來一直都沒有窗簾梭倫也沒有在意,但法倫提並不喜歡陽光直射。
“我出生的地方沒有光。”他曾經這麼說。“三千年多前第一次見到太陽,還沒習慣。”
此時他們點著燈在床腳的沙發邊翻著書,一半是他用來學習的食譜,一半是他朋友們丟在這裡的小畫冊。
他原先只打算用適當善意換幾個願望,能進牽上對的人就好,他這麼承諾自己,能跨進那門檻就好。可是他也慢慢感覺有這麼個室友似乎也不差,即便看不清這個古物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彷彿瞬間能看透他的心思,有時候和他解釋東西又是一臉一知半解的樣子。
梭羅用腳尖推推對方的小腿,後者翻過身望向自己,穿著長睡裙在高挑的骨架上倒顯得短。他也發現了法倫提其實並沒有性別——更確切來說他想要是什麼就能成為什麼,或許這就是自己剛開始會困惑的原因吧,不過這也僅僅是讓自己覺得新奇的小發現之一,看過這傢伙的真身後自己漸漸地不會被什麼新發現震驚到了。“你最近好像不太出門,平常想留你都找不到。”
“外面很危險。”
“古物有什麼能怕的。”
“這個世界有很多更可怕的東西。”法倫提只是說,“你覺得為什麼我們要躲起來交易。”
“是嗎……”
“你想要我走嗎?”
這一句話將梭羅嚇得支起身。“沒有!我只是覺得有點反常……”
法倫提笑起來,他懂,也只是在逗自己玩罷了。梭羅別開臉,“覺得外面危險的話就繼續待著吧。只要你不到處顯擺自己的能力,組裡挺歡迎你的,店長和鄰居也都以為你是我的新女友,有這樣的關係網要偽造身份也比較容易——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的語氣漸漸變小,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他忽然覺得臉有點燙,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失態還是因為此時此刻主動權被他人奪了去,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極力隱瞞犯錯卻還是被大人發現的孩子。
影子晃過眼前籠罩著他,是法倫提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衣服,仍舊微笑著。這微笑究竟是在人間生活養成的習慣,還是這古物在盤算著什麼,此時一舉一動一個表情都多了些意圖——他懂,而且將自己看得明明白白,“想要嗎?”
前段時間他找不到祖父遺留的那枚金戒指,還以為遭小偷,那大概是他身上唯一真正有價值的物品了,到最近才將願望和代價這兩個概念聯繫在一起,“想要”這兩個字突然擁有許多重量,如果答應這次又會失去什麼。
“可以嗎?”
那銀灰色的身影慢慢跨上他坐著的沙發,破舊到變形的椅墊在重壓之下向下一沉。俯看他的瞳孔成豎直一道,髮尾掃過他的臉頰——這個他倒是慢慢能認得,是看到食物時的興奮。
“我是屬於繁星的古物。”法倫提捧起他的臉將他的視線牢牢定住,就在那雙雙色的眼睛裡面,古物低語著。“你的慾望就是我的慾望。”
他想要。他什麼都想要。
梭羅的手帶著遲疑環上對方的腰,怕是下一秒這軀殼就會散開,成為逃竄的黑影消失於角落,猶如方才隨口開的玩笑。溫度透過薄薄的棉布傳到身上,就和他從前接觸過的所有人同樣的溫度與觸感,帶著那夜後巷中開出的巨口那種微微濕潤的氣息。“你真的,很像人類。”
法倫提拍拍他的額頭,換回平時天真無害的語氣。“你也很像。”
【FLT業務能力極強】
【下界沒有光,是個像口內一樣濕軟的地方,他就在那裡住了不知道多久,剛開始真的見光死】
【這個打算做很傻的小甜寵,我覺得家裡相當缺這類的(不】
- 是双倍的电波交流短打。黑道语好难!
- 感谢老师的互动~大概是公园偶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89515/)的后续。
阿见弥芒实站在走廊上,正对着一台自动售货机。只看他的表情,男人似乎已经考虑出数个邪恶计划,如今只在砸毁售货机与将其改装为炸弹间稍有犹豫罢了。“哪种才更能带来愉悦的体验呢……”轻推眼镜、勾起嘴角,整条走廊的平均邪恶浓度都因此等言行的出现足足提高了三个百分点。与此同时,自动售货机旁的绿植正拼命尝试在自己的进化道路中增添“适宜移动的肢体”这一存在,最好是能够飞奔着逃跑的那种。
赤色双瞳的审视下,就连饮料也开始细数自己此生的罪孽,阿见弥却只是在考虑午休时喝点什么罢了。
不知何处传来了吱吱声,随后便是以女性而言略显低沉的回音。“谢谢你,理查德,现在回去吧。”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不过无论是谁都会在走入自己周身五米后开始坐立不安,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若是延误了对方使用自动售货机便于礼有失了,那么就让尚未决定的自己让出位置,顺便微笑着打个招呼——
随着转身便是清脆的“咔嚓”一声。前天才在公园偶遇过的月读司同事、太刀川雫冷不丁出现在身侧,不知为何正满意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个不停。在她肩膀上,肥满的鸽子发出了“咕——”的长音。
“好棒啊,月见夜林檎。”太刀川轻轻露出微笑,“好像是决定要去炸毁JR山手线一般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可以保存下来吗?”
啊,鸽子,想摸。月见夜林檎是在叫我?到底有哪个音能搭得上关系——话说炸毁地铁线又是在说什么?等等,照片……但是同事难得搭话了,是不是应该展现一下善意?
说到底,允许同事拍摄自己的照片,到底算不算展现善意呢。
数个念头同时闪过阿见弥的脑海,男人最终吸了一口气。即便镜片正因恰巧投来的一缕背光有些反光刺眼,也尽己所能地表现出了自认为最为亲切的笑容。“太刀川小姐不怕发生什么的话。”
“接下来就是去沉没九州岛了吗。”太刀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会为你加油的。而且,在那之前——”她做出“伸手”的示意动作,“唔。”
阿见弥条件反射地伸出并拢的双手。只见她捧下肩膀上的那只鸽子,将毛茸茸的羽毛团子轻轻放上,柔滑的触感瞬间溢满了掌心。
“鸽子很好。你也想摸,是吗。”
活物温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渗入手中,阿见弥微微睁大了眼睛。
“啊……是的。”他下意识地回复。
“我很推荐。你可以摸到高兴为止。”
只看了他一眼,鸽子便在他手中摊成了一摊,娴熟中略带一丝嫌弃。回过神来,阿见弥抽出手,轻柔地抚摸起了鸽子。随着道谢声沐浴在他那找到了新玩具一般的反派笑容中,鸽子发出了“咕咕”的舒适叫声,整条走廊的平均邪恶浓度,终于在和平象征的影响下降低了百分之一点五。
暂时失去了“眼睛”的辅助的太刀川则在一旁的自动售货机上摸索着。她咕哝着“记得是这个”、“我也推荐小豆汤”一类的话,信心满满地按下了“榴莲汽水”的按键。
“……啊,形状不对。但是应该没关系。”
沉浸感动中的阿见弥芒实还不知道自己将被赠送什么。
創作者自我階段性總結問卷
問卷製作:雷七郎(特別鳴謝群友甄栩瑶對本問卷提出的改進意見)
填寫人:雷七郎
創作身份:畫手|寫手
一,自我階段性總結
1.1,請先簡要地總結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歷程,比如完成了哪些作品。
A:完全沒記憶……直接證明了我浪費了一整年啥正經事都沒幹。
唯一能想起的祗有我花了至少2.5W+買書。
1.2,如果你有做過創作計劃,那麼這個計劃在上一年的完成度如何?不在計劃內的作品又有多少?
A:沒有,如果我哪天做了什麼計劃,那說明我祗是想要做一個計劃而已。
為了參CP29的OC展於是搞了一些原本沒想要搞的圖,但是認真說起來《燕京萬花樓遺事》小說我一開始就沒打算配任何圖(包括立繪),完全是為了參OC展才開始搞,結果搞到現在成了畫更多而小說本身沒更幾回的情況……更操蛋的是大部分畫作還都是彩色人物立繪,根本自身最喜歡畫的黑白插圖完全沒關係。
1.3,你對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行為和成果是否滿意?
如果滿意,說說具體滿意的地方;如果不滿意,具體說說不滿意的地方,以及你認為自己能力上,原本可以達成的目標。
A:見上,我完全不知道我過去一整年除了花錢還幹過啥。
在有目標(備戰OC展)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勤奮的,但是一但沒有目標(29延期你懂的),我就繼續擺爛了,從這點上來說我跟往年完全沒區別。
1.4,根據1.3問,你沒有做到以你的能力原本可以做到的創作成果,請分析造成這個結果的主要原因。
A:又懶又爛唄。
主要是懶。
1.5,根據自己上一年完成的作品,分析自己在創作方向上是否有所變化?在哪些方面有所進步或突破,哪些方面仍有較大的欠缺甚至退步?
A:方向上沒太大變化。但我覺得明顯自己是退步了,立繪畫多了感覺腦子裡面基本失去構圖能力,而且因為囿於“不能太跳脫”的想法久了,甚至忘記了怎麼安排人物動態(立繪)。需要畫一些別的系列來轉換思維,然而正如前面說的,沒活動沒動力。
寫文方面也是,自從開始寫萬花樓腦子就陷入一種“怎麼才能維持封建文人思想和語感(尤其是語感)”的境地,不敢碰其它(本來也沒能力碰),然後就失去了寫其它文的能力,覺得這樣不行,於是開始有意識地寫一些世界觀設計作調劑,結果很自然地就失去了對明清白話文本來就不熟悉的語感。
不過詩和偽詞偽曲去年還是有一點點成果的,雖然屬於現學現賣而且現學還沒學清楚整到最後才發現詞的押韻是分平仄並且一般來說平仄不能互押(我說詞林正韻沒事幹分個平韻仄韻幹嘛呢,我真是個傻逼),不過三首偽曲牌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的(這人也就這點水平了,不過反正我也沒設定這個四海孤帆主人是什麼大文學家,所以無所謂啦)。
1.6,根據1.3問,分析自己在各方面有所進步或止步不前、甚至退步的自身原因。
A:就是懶啊。
因為懶所以爛。
古人安排這兩個字是諧音真是有先見之明。
1.7,根據1.3和1.4問,思考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如果想要繼續保持進步,或改善自己的欠缺之處,你認為自己應該在哪些方面努力?你列出的這些努力方向,是否是你能夠堅持做到的?
A:祗要勤勞就行。
但我做不到。
沒活動沒動力。
畢竟祗是給自己看的話,我靠腦補就能滿足了(懶的原因找到了)。
YY才是我的精神食糧。
2,自我認知
2.1,回顧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尤其是非長篇連載類作品),是否有特定的創作方向或主題?這個方向/主題是在進行創作前就決定好的,還是無意識的個別創作在完成之後整合形成的?
2.2,根據2.1問,這種創作方式是否是你近幾年內習慣使用的創作方式?如果不是,那麼改用這種創作方式之後,對你的創作成果有什麼影響(比如對作品的完成度、創作靈感、思想性、完成作品的效率等等方面,積極或負面的影響)?
A:兩個一起答。
1,沒有。
或者說,記憶裡幾乎沒搞過不屬於連載系列的東西。
(翻了一下2022文件夾,這個幾乎可以刪了)
2,連載的話,主要就是《燕京萬花樓遺事》系列,從第一次參CP的OC展開始,這個系列的創作目標就變了,從純小說變成了搭配繪畫的系列(因為參展要求有視覺展示),於是繡像、插圖、小說外文字(比如詩詞曲,文案等等)等的創作目標也被加入進來。
優點大概是作為一個系列作品,它的展示變得因多面而顯得豐富,但缺點也因此而生。
一是我更多地將時間放在繪畫上,畢竟對我來說畫畫確實比寫文要容易一些,而且很多完全不會出現在小說中的人事物(比如「造像風流原列仙譜」)也被我納入了創作計劃(如果這也能算計劃的話,畢竟我也確實做了一個供參考的人物列表……),於是我放在小說本身上精力就被分掉了很多(舒適區,你懂的……);
二是我小說的本意,尤其是主角楊柳岸,我其實並不打算描繪他的具體形象(就算不畫立繪我也不打算在小說裡具體描繪他的外貌),所以一開始畫他的立繪我其實並不太情願,但是因為參展需要人物立繪,而他作為小說的敘事主角,我就想當然地把他推出去了,現在想起來,其實我完全可以不畫「夢中人」,而祗畫「戲中人(優伶)」和「畫中人(妓女)」啊……不過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這也是我決定畫立繪的時候,在序言裡面寫“本書不附繡像,若有好事者為之,亦不與本書有關”的原因。
至於影響,正如前面我說的,有活動我才有動力(這人大概命中缺死線),有死線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勤勞的,創作更新排版啥的,然後一宣佈延期,我就地癱倒。
這到底算正面還是負面影響實在很難確定,畢竟如果沒有活動死線(無論是參OC展還是當年還能玩P站的時候打PF),我真的可能一整年0產能。
2.3,你在創作的時候(或是對自己的創作),是否有作為目標或標桿的對象(無論哪個方面,無論是作者或作品)?
2.4,根據2.3問,簡單敘述這個對象在具體的哪些方面,成為你的創作目標或標桿,以及為什麼會讓你產生以其為目標/標桿的想法。
2.5,根據2.3和2.4問,請簡單敘述這個對象對你自身實際創作行為時的影響。當你以其為方向或目標進行創作時,你獲得了哪些創作經驗(包括創作實踐行為、思考方向等等,包括積極的和負面的經驗)?
A:2.3~2.5一起答。
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其實比較難回答,雖然我在設置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腦中其實是有答案的,那就是柳永和老舍的《茶館》。但是無論是柳永還是《茶館》,都不是,也不會成為我刻意模仿或學習的目標。
柳永的問題比較複雜,先說《茶館》,我個人非常喜歡《茶館》,一方面大概也有對過去那個年代的探索興趣,而最重要的是老舍先生那種,用一個小小的場景,將世間百態都娓娓道來的作風。而這種作風本身就是我非常喜歡,或者說是嚮往的作風,也是我心目中“如果我能寫出這樣的作品,那我就成了”的唯一一種風格(雖然世界上偉大的作品很多,但我並不會有這種“如果我能我就”的感受)。(之所以特指《茶館》而不說老舍,是因為老舍作品我看過的其實沒幾部,《正紅旗下》我還祗看過北京曲劇版,而祗有《茶館》我把電影話劇北京曲劇都看過好幾遍,還特地買了老舍原劇本看(順說,原劇本中沒有被實際演出所使用的,以小丁寶流淚老叫花子唱詞安慰她的那個結尾我也很喜歡)。
對我個人來說,在創作故事時我更傾向於一種“平視”的,“不帶明確褒貶和道德審判”的視角(雖然萬花樓裡我為了讓它更像明清文人寫的東西(也有其它原因,下詳),往裡插了不少作者的評論在正文裡,而使我的這種“理想創作傾向”無法達成,但這不會影響我將之作為一種理想狀態)。所以這也是《茶館》吸引我的原因。(有人形容老舍先生是“以憐憫精神哀其不幸”,但我個人不太認可這個帶有明顯自上而下視角的“憐憫”一詞,我更傾向於使用“悲憫”。)
至於柳永,我對柳永的喜好其實更主要是對他這個人的興趣,而不是他的作品。真要說宋詞,我其實更偏向所謂的豪放派作品(雖然我對蘇軾感情複雜不過真要論起來我對他的作品可能喜歡的數量還比柳永要多一點),何況我對傳到如今早已成為“句讀不葺之詩”的詞本來就興趣不大,而更喜歡句式工整的絕句和律詩。
我因為一些因緣際會開始研究柳永(也不能算研究吧,該說是找各種柳永的研究來看),然後對他這個人,以及流傳至今的柳永形象產生更多興趣,然後才誕生了《燕京萬花樓遺事》中的敘事主角楊柳岸。如果有看過被我廢棄的最初版序章(還是引來著,忘了),就會發現,最開始設置的敘事主角(品花客,沒錯最開始主角是連名字都沒有祗有一個號的人),他的設定跟最後定稿下來的主角楊柳岸是有很大不同的,楊柳岸實在是比品花客要正經很多。當然這不代表楊柳岸就是柳永或者代表柳永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事實上楊柳岸可能比我淺薄地研究過一番之後對柳永形象的定位還要更正經一點,而柳永在我心目中要比楊柳岸更加不羈和瀟灑一些),但我產生認真塑造這個敘事主角(相比最開始他祗是一個代表視角的代號而言),確實跟我研究柳永有直接關係。
在我看的柳永相關研究中,有一個觀點我覺得對我塑造人物很重要,那就是曾大興在《柳永和他的詞》中說的,白居易、柳永、關漢卿、馮夢龍四人,他們既是中國文學由貴族化向平民化發展大進程中的四座里程碑,同時也是詩詞曲小說四種文體各自的代表人物。所以「白居易(唐詩)→柳永(宋詞)→關漢卿(元曲)→馮夢龍(明小說)→“楊柳岸”(清戲曲)」這個脈絡,確實成為我塑造“楊柳岸”的內層邏輯之一(能不能做到另說,實在不行設定湊唄OTZ)。尤其是從柳永開始的發展歷史,畢竟詩終究是一種雅正文學,而從詞開始,才是民間文學類別(注意我說的是文體)的不斷更新和發展(雖然詩最早應該也是來源於民間(至少是來源之一),但畢竟過了千年,它的主體已經變成身為社會上層的文人士大夫文學了)。也是因為這個內層邏輯,我才會安排小說中的楊柳岸與林文清談柳詞(相關劇情還有一段,尚未進入正文而已),毫無疑問,這也完全違背了我“平視”和“不帶明確褒貶和道德審判”的敘述理想(何況那還祗是通過我個人的淺薄見識寫出來的觀點)。
當然,我不會因為所謂的“違背初衷”就強行改變一些東西,畢竟比起所謂“初衷”或“理念”,我其實是更“活在當下”的人。因此雖然搞一些文評之類的段落並不符合我的“理想”,但是這是符合“楊柳岸”定位的,也是我之所以要塑造一個“楊柳岸”,而不是最開始祗作為純粹敘事工具的“品花客”的重要原因之一。也就是說,按現在靜下來仔細思考的結果,我塑造“楊柳岸”這個敘事主角,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私心和目的的,而不是為了單純的喜愛或興趣。這或許也解釋了一向以YY自家OC為精神食糧的我,卻從來不會將“楊柳岸”作為YY對象,我的大腦廚房也無法對他形成YY,仿佛一種對敵方施加的debuff完全免疫的被動(我試過好幾次然而全都以失敗告終,我對他甚至提不起一點XP值)。
2.6,根據2.5問,你的目標給你所帶來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居多?
如果負面影響居多,請嘗試思考和分析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目標本身就不適合你個人的創作方向和創作性格,還是你在嘗試靠近目標時所作的努力和實踐是不適合的?
如果正面的影響居多,也請試著思考非正面的那部分影響,以及你自身與正面影響相關的創作實踐,是繼續按照之前的步調進行,還是可以有所改變。
如果你還沒有從那些目標身上獲得能夠總結出來的經驗,你認為主要是什麼原因?
A:我個人認為主要是正面的,一是如前所說,對人物創作的啟發,二是對我個人,產生了更多閱讀研究文獻等等的興趣和動力,這對個人的知識儲備和創作當然都是好事。
所以我沒有改變這種步調的想法,我自己本身也是比較隨性子的人。
2.7,根據2.1~2.6問,你認為自己在接下來一年的創作實踐中,應該做出哪些努力或嘗試?
A:主要是解決懶的問題吧,這個不解決說啥都沒用。
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解決,我的組成除了水就是懶了。
3,自我反省
3.1,回顧總結自己目前為止(或一段時期內,比如一年)和正在進行的創作,你是否遇到了難以突破的瓶頸或無法走出的創作困境等難題?
3.2,請嘗試思考和反省形成這種瓶頸或困境的自身原因。
3.3,根據3.2問,如果要解決這些造成自身創作難題的原因,你認為你可以、或應該做出哪些努力?你提出的這些方案,你都能做到麼?
3.4,如果你完全沒有遇到過創作瓶頸、困境和難題,請思考一下沒有遇到的原因或經驗。
A:這整個問題都沒什麼好回答的,因為還是那個字——懶。
4,自我展望
4.1,對自己可見未來內(比如一年)的創作方向和目標,你有什麼想法或計劃?
4.2,你對接下來一年自己的創作是否有什麼特定的目標(數量、質量,或題材等各方面)?
A:一是CP29的OC展繼續準備《燕京萬花樓遺事》的展品(這個月底還有主題展的截稿日,而我又打算推到重來了……感覺根本來不及),因為開放了(繼續每天辱罵這個ZC一百次),所以29應該不會再延期了,希望到時候展示冊的內容能更豐富一點(當然,全指望圖了,畢竟,現場觀眾人也不看文,問題是你不看就不看吧,直接留言說你把文字部分全跳了有必要麼,所以我冊子2.0版就增加了小說的部分,現在繼續做的是2.0plus)。
二是【神國】系列也想畫點新的,可以的話也想爭取一下OC展名額(雖然這次神仙打架入選可能不大了)。
目前的目標就是到CP29前(也就是四月),之後的等之後在說吧,誰知道到時候又是什麼情況(能不能活過下半年都不知道呢你說是吧)。
4.3,這個目標是否是你目前能力範圍內可以達成的?你定下的這個創作目標,與你目前的創作能力是一個怎樣的比例關係(比如按照目前的能力可以輕鬆完成,或需要更加努力完成,或不太可能完成但是作為一個目標可以成為自己的創作動力等)?
A:CP29的OC企劃沒問題,畢竟本來就準備好了,祗是因為活動推遲而打算往裡面增加內容罷了。月底的主題展比較懸,實在趕不及也沒辦法。
5,這個自我總結問卷發出來後,你是否希望能夠獲得讀者或其他作者的建議,或是產生相應的交流?是的話請簡單敘述你的想法。
A:給我的文誠意求評。
畫就不用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的畫多嘴。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我把自己的爱人堆成了肥料。
好像有些骇人听闻,不过这在现在已经是很正常的遗体处理方式了。之所以没有普及是因为很大一部分人还是会在意伦理观念,况且吃掉亲人的尸体养育出来的植物,怎么想都有些奇怪,我是这么猜测的。
不过这正是我选择这种方式的理由,即使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费用也要达成。毕竟骨灰没法拌饭,对吧?即使是我也无法保证那种东西入口不会当场吐出来,相较而言蔬菜可是甘甜可口的多。
抱歉抱歉,多少有点地狱笑话了。我是说,这是我找到的唯一可以食用掉我亲爱的她的合法合理途径。
举行葬礼,把遗体交给相关公司,还有一系列繁琐的程序。那几天我跑前跑后把城市里曾经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转了个遍。说忙也不忙,被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等候时间里还能刷个手机,就是朋友和远房亲戚发过来的问候消息让我感到无比厌烦。每天入睡的速度也极快,即使那个时期我大脑空白的时间比曾经度过的半辈子都要多。
对了,还有在把她交出去的时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但我疲惫到无法细想,只能告诉自己她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冲击带来的麻痹感终将退去,等待着我的是绵长的苦痛。她不在身边的那两个月无比漫长,两分钟的狭小时间足够我从看似身心健康的普通社畜崩解成一小团烤蜜薯时滴落在烤箱底部的蓬松油亮的黑色污渍。不过随着她回家日期的临近,坠入深渊的我终于打起精神爬回现实:我要为她准备最为舒适的床铺!擦拭干净落灰的农具,我重新打理起后院来。
她说:看啊,那是上好的迷迭香!
我们的工作都不是很紧张,但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调出一个重叠假期,用来弥补拖延了很久的蜜月旅行。旅行地点是普罗旺斯,可能有些老套,但我们都没去过,所以还是期待满满。不过旅行过程可没有那么浪漫,说是兵荒马乱也不为过。
到达的第一天两个人都兴奋极了,把旅途的疲惫伴随着行李丢入旅馆,我们捞起钱包就冲入临近街道开始体验异域风情。街头小吃?买点尝尝。超市?进去逛逛(然后提着一大包零食出来)。工艺品店?当然要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等到两人都累了饿了,我们选择了一家连店面看上去都很有食欲的餐厅,进去大快朵颐了一顿口感十分新奇(好像混杂了多种香料)的多汁香肠盛宴。等着下一道菜上桌时她表情明媚的对我说:“你精力充沛的就像变回了大一新生!”我也不甘示弱:“那么你就是日本JK!”餐桌上充满了愉快的气息,我们都相信这将会是一次很棒的旅行,并对明天计划去参观的薰衣草庄园充满了期待。
但当天晚上我们就开始上吐下泻,我先开始,然后是她。当我们两个终于把消化道里的东西都排得一干二净时,虚弱地摊在床上的我们连对视的力气都没有了。
“网上说是水土不服……”
“香肠的味道好恶心……再也不想吃了……”
胃肠道的抗议持续了一天半,等到面带菜色两股颤颤的我们再一次站在街道上,内心却莫名对这异国他乡的景色萌生起一丝亲切感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田地里睡着了。夜色已然降临,比天空更为深邃的营养土松软又散发着芳香。蜷起身子,嗅闻着营养土气息的我感到无比安心,这是几个月以来我睡得最好的一次。我把脸埋入黑色的土壤中——埋入她的碎屑中,嫉妒着现在就能与她合二为一的后院土地。
哈哈,现在的我和疯了差不多吧。
怎么办呢?我喃喃着问她。
怎么办呢……
……
……
好累。
像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般,我闭起双眼,任由全身心的疲劳把我吞没,任由独自一人面对这样嘈杂庞大世界的恐惧、夜晚的寒冷、被留下的怨气、无处释放的多余的爱…… 等等等等,混杂在一起的灰黑色的情感,像咖啡浓缩液一样从我的身体里安静又缓慢的流淌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因为着凉拉了几次肚子。
不是吧,怎么这样啊。再一次匆忙赶向厕所时,我看着那片田地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怨念。
她的运气一直很好,就连死去的时间也恰到好处。
不不,这并不是期望着她死去的意思,只是看到那些可爱的小幼苗在逐渐回暖的气温中散发蓬勃生机的样子,谁都会这样想。有时也有菜粉蝶在幼苗上方翻飞,景色是很好看,但一想到它们可能窥视着我可爱的蔬菜们我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为了防止鸟儿来挖种子,我根据查到的资料手工制作了简易防鸟器。制作方法很简单,在田地两侧各竖起两根木棍,用绳子连接顶端,再系上几根绳子将天空划分成切好的炸猪排样,最后把反着光的银色塑料条带间隔系在绳子上就完成了。我有时会坐在后院平台上看着那一小片田地发呆,在微风的吹拂下那里就像是一小片波光粼粼的透明海洋,发出着“哗啦啦”的细小声响。
而有时的有时,恍惚间我看到她就在田地里。第一次我以为是错觉,因为一晃神的功夫她就不在了。但随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她十分自在,光着脚在田地里走来走去(细心地避开了幼苗),满心欢喜和期待地看着那些小小的绿色生长。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与偶尔被我撞到的看向我时的眼神相比多了几分柔和的母性。
“它一定是在爱和呵护中生长的,好羡慕啊……”
诶?
这句话就像叹息一样从她的嘴里溜出来。我眼前的她正蹲在地上专心拨弄着一丛长势旺盛的迷迭香。那一大丛植物很有弹性,一看就是在阳光和海风下茁壮成长的健康孩子。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葡萄田,有情调的法国人在他的红屋顶房子旁种下了很多开花植物和香草,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我们就是远远被那些花朵吸引来的,像是蜜蜂。
她回过头仰望着我,声音比刚才大了些:“你有过想变成植物的时候吗?”
好像小狗啊,可爱。“小时候想变成树。”
“为什么?”
“不用考虑太多事情,寿命也很长,不觉得很轻松吗?”
“嗯……确实。想得太多有时候很痛苦。”
好像是因为这个动作很别扭,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看着我说话,重新回到了蹲成一团的状态。
“我有时候会觉得能变成蔬菜就好了——”
“蔬菜?那不会被吃掉吗?”
“能被幸福的吃掉也不错啊~ 还有蔬菜从播种到出售都能得到种植者的关心爱护,不觉得很幸福吗?每一天都被挂念着,爱着。”她淡淡的笑着,语气飘飘忽忽,就像在怀念着什么,“种下后就连天气都会影响心情,遇到各种麻烦都会想办法克服……就像是麻烦但可爱的孩子。还有……”
“还有?”
“我很喜欢你吃饭的样子,如果能被你幸福的吃掉也不错。什么的~”
她的语气忽然悦动起来,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狡黠。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部,我不想再看了。
亦幻亦真的现实中,雨声淅淅沥沥,包围着我。好寂寞,好寂寞,就像这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蜷缩着的我和无穷无尽的雨。镜头拉远再拉远,我小的像是米虫,我小的像是芝麻,我消失在这永恒下雨的大的可怕的白色世界。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雨。
我并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我抽搐着,就像濒死的猫。
我只是为了吃掉你,大口大口的吃掉你。我只是想和你融为一体,我只是想……
这只是我的私欲。
我知道我病了,幻觉幻视与茁壮成长的卷心菜辣椒胡萝卜一起柔和但不可抗拒地膨胀开来,就像一场粉红色的梦。我没有去看医生。
收获的那天没什么特别,我像往常一样做了两菜一汤,只是那天没有给她上供。新鲜采摘的蔬菜果然好吃,和超市里卖的比起来多了一丝鲜甜,我吃得也比平常更多了一些。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饭菜也就是这几种了,这可能也是自己种菜唯一的弊端吧。
刷完碗,看过电视,洗澡洗漱,回到熟悉的被窝准备进入新的一天。时间永远流动,生活还要继续,但有什么在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在明天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呢?陷入梦乡前我随意又有些虔诚的想着,①幻觉统统消失,我终于回归了正常;②醒来后我看到了她的幽灵,我们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③一如往常,就像昨天和今天,最无聊的结局。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躺在堆肥容器里的她。木屑、稻草、苜蓿草组成了最松软暖和的床铺,马鞭草、迷迭香、满天星、月见草,我们取她和我最喜欢的园艺植物三两枝置于她的周围和身上。疲惫的我俯视着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好饿啊。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对她产生食欲。
end
- 补了很多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的oc细节设定,但肉眼可见地把不擅长的部分敷衍过去了。
- 主角是为了方便行文捏的鸣尊背景版,另外还捏造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总之就假装它有吧的设定。
“把这个送去给月读的太刀川吧。”前辈将资料递给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很熟?”
其实我已经打算下班了——我很想这么说,反应过来时却已经含糊着答应了。如果生在MMORPG世界,我一定会变成那种因为不擅长拒绝,落得整天奔忙在问号与感叹号之间下场的人物。忍不住这么自嘲的时候,前辈已经收拾起了东西,连“你也早点休息”的“息”字还没落地便消失得比我钱包里的钞票还干净。
这下也只有认命了。
我一边叹息着一边掏出手机查看,工作用的交流软件里,雫前辈的签名栏正标注着“茶水间”的字样。她好像从十六岁开始就在幻影工作了,但五年前才调到东京。听说她以前工作的支部是个风气非常自由的地方,只要能完成工作怎样都行,所以雫前辈来了这边也经常四处游荡,给她发消息大概率只会收获毫无意义的鸽子表情包。被多人投诉“需要的时候根本找不到她人——!”后似乎总算学会在签名栏里更新实时位置了,真想知道她的工位会不会在深夜怀疑起自己的存在价值然后哭泣。
而且说真的,我和她一点也不熟。
说起来的话那完全就是孽缘。幻影分为鸣尊寮、天照原和月读司三个部门,我就职的正是负责战斗的鸣尊寮。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这名字中二得有点过头,但在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很帅气。说不定自己也能成为什么特别的人,努力的话就能过上玫瑰色的英雄人生。
那样的话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事到如今我也羞于开口了。说到底我只是个最底层的兢兢业业小员工,异能是普通的“怪力”,媒介还是把旧木刀,不得不从脑袋的旮旯角里翻出在高中剑道社练出来的三脚猫功夫聊以度日。而且,直到大学毕业为止我都还以为自己只是力气比普通人大了点呢,直到撞上“访客”、被幻影找上门来才目瞪口呆地接受世界观颠覆。
再说得直接点吧:就算有了异能,我也从根本上就是个资质普通、毫不特别的一般人。
说来可笑,在那时,这件事给了初入社会的我极大的打击。还记得我为了无法在任务中做出更多贡献而在走廊的凳子上垂头丧气,最滑稽的是,我还认为前辈们为了保护我的行动是对我的嘲讽,像雨天的蛤蟆一样滑进自怜自艾的泥坑深处,雫前辈就是在那时对我伸出了手。
不是“在遇到困难时为他人提供帮助”的那个比喻性质上的伸手。她只是真的对我摊开了手,我也条件反射就握了上去。也许是看我心情低落所以想要出言安慰吧,我正要道谢,却感觉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下午好。”雫前辈——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顺势握住我的手摇了摇,随即连同那东西一起抽出手,重新在我面前摊开手心。原来是一块骨头形状的饼干。
“要吃吗?”她黯淡无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对着我,我却莫名感觉脑后有股视线,那难以形容的滋味实在令人如芒刺背,惹得我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道谢,便接过饼干吃了起来,结果真的特别难吃。明明闻起来还挺香的,入口却很腥,口感也十分粗糙,可总得说点什么以示礼貌吧?
我既不想昧心地称之为美味,也没法坦率地抱怨不好吃,到最后舌头都打结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特别的味道,以前都没有吃过”。没想到,雫前辈点了点头,略显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我说,“这是我买的小狗饼干。”
我一下子就炸了,当即就觉得她也是来嘲笑我的,猛地站起来大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雫前辈却在说完那句话后便走开了,闻言也只是慢吞吞转了身。一只鸽子越过我的肩膀,从我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扑棱棱飞上她的肩头。那种被人从背后盯着看的感觉总算没有了。
“不合你的口味?”她歪了歪头,就连肩膀上的鸽子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有灵性一般望着因焦急而气喘吁吁的我。雫前辈不紧不慢地在口袋里翻了一会,再次掏出像是鱼的形状的饼干。
“猫粮的话可以吗?我也觉得这个更好吃。”
面对这超出常理的展开,我的大脑就像看到了成功攀登富士山的鱼一样完全不动了。没有等待我的回复,雫前辈很快便自顾自地将小猫饼干丢入嘴中,“咔嚓咔嚓”咀嚼着离开了。
……说真的,别吃那种东西啊。
扯得太远了。总来说,在那之后我才从别人那里听来了她的名字,也为自己的不成熟向前辈们道了歉,时至今日仍然半桶水地活在寮里,甚至还与雫前辈一同出了几次任务。能借用其他生物、当然也包括人的视野在内的异能也比我的要特别,但是比起会爬山的鱼,只会使用双腿的我获得普通的异能或许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我的能力也没什么用哦?”某次听完我的抱怨后她说,“说到底就只有‘看’的作用。”我忍不住忿忿道:“可是至少也能做个万能监控摄像头吧!”话音刚落,刚刚还乖乖不动的鸽子忽然扇动翅膀,随后停在不远处的窗沿上,“咕咕咕”地踱了几步,便面朝外头不动了。
“监控摄像头飞走了。”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宣布道,“我要去吃饭。”
雫前辈一个转向便大踏步离开座位,那丝毫看不出是眼盲之人的自信简直有如实体,而我则慌忙追上前去,赶在她坚定不移地撞上墙壁前将她拽了回来。
回忆着这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和她扯上交集的往事,我推开了茶水间里侧的小门。这本来是个可以给大约三人提供临时会议地点的空间,但偶尔就会被想换有新鲜感的地方办公的雫前辈据为己有。果然,一打开门,文件摆得到处都是,三四只鸽子各自落在不同架子的不同层上,还有一只小老鼠正在桌上来回跑动。意识到我进来,它们齐齐停下动作,宛如被同一个命令驱使的玩偶般一致望向我。这场面无论见多少次,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寒毛直竖。
但也仅有那么一瞬间。很快,它们便认定我不值得花心思,只有一只刚刚还在休眠的鸽子略显勉为其难地蹭到桌子边缘看向我与我手中的文件,趴在桌子上的雫前辈随即“唔”地发出怪音。
“……不想加班。”她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告诉寮那边我的眼睛都飞到温暖的南方过冬去了。”
“雫前辈,现在是夏天。”
“缺乏工作动力。我要鸽子。”
鸽子这不是到处都是吗?面对我的疑问,雫前辈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相当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好像还听到那里头传出了”吱“的声音。太狡猾了,我也想利用异能开小差。我一面腹诽一面望过去,举来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只不明物体:饭团一般的白色三角形身躯颓靡地堆叠在沙发上,位于最顶端的呆滞眼瞳看上去相当缺乏智力的弧光。
我在SNS上见过这东西,但我记得这应该是某个牌子的海鸥玩偶。“……你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份工作的?”我脱力地问道,她却高高兴兴地回答说“想听吗?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 “那种被玩过很多遍的梗就不要再说了。”我连忙阻止她,站在架子最顶端的鸽子不满地叫了几声。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起来了呢,大概我真的彻头彻尾慌不择路了,以至于都开始在过往的愚蠢时光里逃避现实。突然这么说一定很令人糊涂吧?那么这是说明:我正在执行任务,目标具有拟态性质,危险度被大幅低估,负责观测的人都被骗了——
换而言之,这远不是我们这队行动组应付得来的对象。特别是我,已经精神压力大到开始自言自语了,满脑子都是“好想逃跑”、“早知道就该早点辞职”一类的丢人想法。目标在我们接近后便突然展开了类似结界或是领域的东西,整个居民楼的空间都被扭曲了。不要说联系上外界,连小组内的成员也全都在不知不觉间分开,已经连身在何处都不明白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多都是高危对象,在不清楚正体的情况下也很难找到适合的人。也就是说,就连等待支援这点也希望渺茫。
——会死。只有这一件事无比清晰地篆刻在我的意识中。
说到底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得意忘形,从幻影找上门来时就应该拒绝,就算那个时候没能拒绝,事到如今我也早就清楚了,即使有了异能,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小人物,做不了英雄,也成不了非常特别的什么人,完成什么值得夸耀的壮举,而看不清自己的代价就是一个人孤独地死掉。如果当初普通地去普通的公司的话,也许还能普通地上班,然后普通地……
就连我的异能也是,普通到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忽然就有了。雫前辈倒是不一样,她是在和那些东西接触后觉醒的。“我小时候和很多人住在一栋楼里,好像是栋四层的小楼,”她当时跟我这么说,“不知怎么访客就出现了,在楼里来回游荡,七八个人都死掉了,大家都孤零零地在角落里。”
遇到这种事,而且算起来还是小孩,就算是面部表情完全不工作的雫前辈也会害怕吧,我正有点唏嘘地这么想时,雫前辈却冷不丁投下炸弹说,“然后我就自己跑去找‘那个’了”,随即便以“总之就变成这样”草草收尾。喂,别省略最重要的部分,我忍不住抗议,雫前辈只是耸了耸肩说,但我完全不记得了。
“说不定有被打过。”她若有所思,大概说的是删除记忆用的电棍。“所以说你干嘛要主动去找那种可怕的东西啊。”我半是吃惊半是好奇地追问,她却兴致勃勃地从抽屉里摸出她的,跟我说什么“想辞职的话可以叫我,保证狠狠给你来一下子”的话。
“雫前辈。”
“嗯。”
“你好像跟我没有仇吧?”
“是吗,你不想辞职啊。”雫前辈状若遗憾地点了点头,将电棍放了回去。“你牺牲的话我会给鸽子取你的名字的,理查德怎么样?”
“根本就连日本人的名字都不是……话说请别以我会牺牲为前提!是前辈的话多少做点什么吧!”
“说是做点什么,月读司也只是后勤哦,我除了‘看’什么能力都没有。”
现在想来那只是雫前辈在毫无廉耻之心地转移话题。
我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摸索,那比起黑暗不如说更像一种粘稠的感觉,我仍然看得到东西。每一个转角都像上一次的转角,每走过一次它都比我上一次遇见时更加扭曲,愈发远离它本应有的存在方式。栏杆不会呓语,墙上剥落的墙皮也不会发出瘙痒的声音,它在接近我了。有比遇见实体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明知道它最终会出现却无法确定将会在什么时候。
和之前一样,只要转过这个弯就能踏入相同的也是全新的走廊,然而我却在那里绊了一跤。等我想从已经变得粘稠的地板上站起来时,却发现那个绊倒我的东西并不是变形后的地板。而是——尸体。
大概是住在这个老旧居民楼里的倒霉居民,看起来在死亡时仍然惊惧万分,而我也吓得快哭出来了,彻底瘫软在了地上。即使加入了幻影,这也是我一次见到尸体。扩散的、黯淡无光,没有焦点的瞳孔,只有这个画面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知觉上。我忽然打了个哆嗦,脑中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我见过这样的眼睛。在这个扭曲的地方,我第一次见到了我所熟悉的东西。月读司的太刀川雫并不是无法视物,她只是拥有了死人的眼睛。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让我古怪地冷静了下来。我颤颤巍巍地伸手,给尸体阖上双眼,最后能够认知的东西也消失了。可是我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丝线,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金光,以略略紧绷的姿态缠绕在那里。
没想到还在。那是雫前辈开玩笑给我系上的,她说她的异能不止要自己持有媒介来发动,施加对象的身上也得有类似的东西才行。“既然你那么说了”,她指的大概是我责怪她“既然是前辈就想想办法”的事,即使不和我一起出任务也经常让我带上这东西。没想到还在。我居然怕得完全忘记,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一次地,我回望自己身后,和我走过来时看着的感觉也差不多。我忽然有了一个非常愚蠢的主意。我就要死了,但我还没有死,我还能做点什么。任务中出现这样的事故,就算是雫前辈应该也会知道。她应该……会来现场的吧?
然后,只要看到正体应该就能当成参考。
“我只是在想,直到死也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可怕的事情,一定很寂寞吧。”
不记得什么时候的雫前辈歪了歪头,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样子。
“所以,要是我至少能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就好了。”
虽然只是“能看到”而已的异能,但如果能看到的话。
我知道她肯定会陪我到最后。
那之后的记忆都十分模糊,等我醒来时,任务已经宣布成功,我以外的两名成员都得救了,七名被困的市民也有五位存活,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事后处理。我披着毯子独自坐在台阶上发愣,就看到同样没什么事了的雫前辈走过来。
“怎么样?”我问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玩笑。以前跟我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她总会说“其实轮到看你那边的时候我睡着了”之类的话,那样我也可以在大难不死后摆出耍帅的轻松样子。但雫前辈却非常认真地点头说:“看得很清楚哦,很可怕吧?”我突然就很想哭。
她好像还说了什么,大概就是我传回来的视觉资料成为了关键信息,和幻影保存的记录有对上所以才能紧急调遣有更适合的异能的人过来,但我为了强忍眼泪什么也顾不上,只是丢人地吸着鼻子,乖乖伸手让她把先前系好的媒介解下来。
开始任务时还是白天,现在已经到了深夜。大概是受常事态的影响,附近的路灯全坏了,霓虹灯正在距离这片黑暗很远的地方闪烁着。夜色清凉又轻薄,空气中传来樱花的香味,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加入幻影已经满一年了。
我使劲眨了眨眼。真是凄惨的纪念日。
“……多亏了雫前辈我才能活下来。”
“跟我哪有关系。”
“是真的。”
“那送我鸽子做感谢礼物。”
雫前辈又变回了我行我素的样子,我脑海中浮现出她心心念念的玩偶缺乏有必要的智力的眼神。
“不是,”我忍不住笑了,“那是海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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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鸥当然就是OCE的那个弱智海鸥。虽然工位上基本找不到人但雫会放很多鸽子和疑似鸽子的制品。
神在第一周创造了物质。
我们不用那个称呼,管理员慵懒地打着哈欠,一边给入境许可盖章。神明之类的,至少在这儿可受不到欢迎。至于他们,一般是叫作……建造者吧。
阿瓦兰在心里默默记下,不然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就要闹乌龙了。
第二周,他们创造了生命。
所以,没有生命的东西,全都已经在最开始就被完成了?
正是如此。别忘了,你我也只是从一堆有机物和无机物之中诞生,精神没有物质凭依就没有实体,很快就会消散掉的。
就是说,那片谁也无法跨越的雪山,是先天存在咯。我还以为是为了不让人跑到外面去,而专门设立的呢。
你来的地方便是这样么?管理员笑道。
阿瓦兰(Avalanche)是个跟冬天有关的名字,即使他本人一片漆黑。很自然地,冰川(Glacier)就成了那个故事的主角。
红色的冰川。
撰写这部小说的时候,阿瓦兰暂时忘记了神。起因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直到格莱西亚出现。老实说,这故事算不上什么佳作,无非是围绕主人公(英雄)展开的童话故事罢了。但格莱西亚要下山,阿瓦兰就得造出平原;她要渡海,他就把风浪劈开。好像摩西。话一出口,他才觉出不对,这不是一个天使该说的。但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写作中,那个世界里没有天使,只要格莱西亚不是天使的话。
建造者,他想起了这个词。或者说,被这个词想了起来。
第三周,灵魂被赋予了情感。
阿瓦兰发现,格莱西亚进入了一个艰难的境地。但这不是他要她做的,是她自己想去,所以道路自然就延伸了。但要让她退回去呢?不行,格莱西亚不会这么做。倘若动用神明的力量……
阿瓦兰冒出了冷汗。他敢在这个虚构的情节里自诩为神吗?明明从未干涉过剧情的发展,一切都是由格莱西亚诞生时设定好的性格出发,就像冰川从不考虑有什么障碍能真的阻挡自己的前路。她只是轰隆隆地行进着——直至抵达赤道附近,然后才发觉身形已被高温啃噬到几近消失。要怪就怪你选了这么个不怕死的家伙当主人公,阿瓦兰念叨着,但却不曾停笔。他的世界仍然是存在死亡的世界,格莱西亚必死无疑。
当主人公的生命宣告完结,故事也没有必要继续了。阿瓦兰瘫坐在椅子上,对刚完成的手稿不愿多看一眼。他早就知道会这样,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地爱着格莱西亚。
从墓地离开后,天空中飘下了几片极其微小的雪。这倒是十分应景。魂灯洄游那会,阿瓦兰也去凑了热闹,当然,什么都不可能听得到。回归天之海的灵魂可以获得一点地面上的纪念,阿瓦兰想了想,在格莱西亚的墓碑上写了天使。反正这事也只是骗骗他自己,最多还包括一位同样是黑色翅膀的守墓人。
看到图书馆的地下室因新生洗礼而开放,阿瓦兰想起他已经几个月没动笔了。他的世界现如今,只是格莱西亚不在以后的世界而已,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有勇气重拾这个世界。世界是为了格莱西亚才诞生的,甚至很有可能连他自己也是;但一个已经在运转的世界,或许,并不需要为了自己的建造者而死。
——建造者和神的区别是什么?
——建造世界后,他们便将世界交给人们本身。
于是阿瓦兰提起笔,从第一天,他们醒来开始。
就是下雪的那天。
当眼前的文字和数据开始模糊的时候,晏摘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用力的眨了眼之后,却发现桌上的这些资料信息怎么都读不明白了。
脑袋昏沉,眼睛干涩,耳边嗡嗡作响。晏摘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阖眼了,缺乏睡眠的感觉属实不好受,可他不敢浪费时间在睡眠上,于是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努力挤出一丝清醒。
一直到有人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冲进来拉开了遮得严实的窗帘,晏摘星才从那堆资料上移开了视线,愣愣的往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来天又亮了。
“我看你这个死样就知道你又一晚没睡,不要命了是吧?”御影琉辉拉开了窗帘,给这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增添了阳光的照射后,又替晏摘星把桌上的台灯关了。“你先去洗漱,哥给我们弄了早饭,吃完了再滚上来睡觉。”
晏摘星此时正是大脑混乱的时候,他眉头紧皱,眼底青得骇人。过长时间的资料研究使得那些数字和文字不停在他脑内无序排列着。方才看的新资料无法消化,他在这片思绪紊乱之中机械化地起身洗漱。
时间似乎在跳跃,晏摘星的耳鸣没有停止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餐的,桌上摆放着清淡甜口的粥,晏摘星却难受得一点胃口也没有,面对面坐着的晏其投来了担忧的视线,他只好强撑着发胀的头,忍着眩晕感带来的恶心,大口大口的喝着碗里的甜粥。
“摘星...”晏其沉稳温柔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担心。晏摘星抗拒这种情绪,他将手中见底的碗一放,迅速起了身打断他哥的发言:“哥,琉辉,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又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书桌前的,晏摘星的耳鸣声似乎更响了。当胃里开始消化东西的时候,他的困意更甚,而正当他试图接受身体的疲倦,他又会猛的惊醒,焦虑的情绪如潮水般淹没了自己。
不行,时间、时间可能不够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资料无法通过大脑来分析的时候,用笔写下来是晏摘星的习惯。他没有琉辉和哥哥那么聪明的头脑,桌子上除了有乱堆着的资料文件,更多的是一本本厚厚的笔记本上,晏摘星自己密密麻麻的记录和涂画。他随手拿了个本子,正打算提笔抄下资料上的重点内容时,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摘星,我方便进来吗?”
晏摘星慌慌张张的把桌上的笔记本塞在了资料堆下,努力平缓着自己的语气:“可以的哥,请、请进。”
他是害怕被晏其关心的。
晏其缓慢的推开了门。房间朝南,此时阳光正好照在书桌上和桌前这位有些拘谨的弟弟身上,晏摘星的眼底是黑色镜框都藏不住的乌青。兄弟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晏摘星就听见了晏其轻叹了声气。
“晏摘星,你该睡觉了。”
那语气听着似乎还是那么温柔,却让坐在桌前的晏摘星紧张的吞咽了口水,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连晏其的脸都不敢看:“哥...你、你不上班吗,我也打算去公司了...”
晏摘星迟迟没有等到晏其的回应,他抬眸望向晏其,后者正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直直的看着他:“今天可是周末。”
晏摘星愣了愣,不规律的作息让他没意识到已经到了周末这件事。他只好起身钻进了带着丝丝凉意的被窝,闭上了眼去逃避他哥的视线。
“连眼镜都不摘。”晏其轻声念叨着,过去替晏摘星把脸上的眼镜取了下来,微凉的手指划过晏摘星的鼻梁。兴许是真的困极了,躺下来闭上眼之后,身体的困倦根本拦不住。晏摘星便在这片混沌之中任由大脑高速运转。
他想起了过去。
晏摘星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异能的时候,是他无意之间触碰到了父亲手上的佛珠,学着父亲一直以来在家里用异能拿东西的方式,展现出了和父亲一样的能力。一家之主在见到晏摘星释放出【传送门】的那刻,直接的把小小的他举了起来,爸爸和妈妈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快乐和激动,这让一直以来都在家人中溺爱长大的晏摘星内心满是得意。
我果然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最爱的人!
但那个时候哥哥在哪里?晏摘星似乎记不起当时父母都围着他的时候,他的哥哥在什么地方了,只知道他跑开父母身边,到处跑去寻找哥哥身影的时候,他发现了站在家门外没有进来的哥哥,于是晏摘星便用着和父母一样的喜悦的声音大声的和他的哥哥说着:
“哥哥!哥哥你知道吗!我也有和爸爸一样的魔法!”
晏摘星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希望对方也能够像父母一样夸赞他,毫不吝啬地对他表达爱意。于是那时候小小的晏摘星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这样的话我以后也会和爸爸做一样的工作嘛?可我其实不太喜欢爸爸做的工作...爸爸说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变得很厉害!可以保护很多人!但是我不想保护那么多人...还要训练什么的...我也不想变得那么厉害,哥哥就可以保护我的对不对!我有哥哥就行啦!”
晏摘星没有得到晏其的回应,小孩这才感觉到奇怪。
“哥哥?”
......
晏摘星被这短暂的梦惊醒,他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梦里儿时的记忆打断在他望向少年晏其的一刻,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哥哥。
当时的晏其,和晏摘星一样的紫色眼眸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没有睡多久呢,再睡会吧,我马上就出去。”让人安心的、晏摘星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晏摘星睡的迷糊,似乎他还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黏着哥哥的人,他听见晏其说要出去了,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正坐在他床边的男人,声音沙哑低沉:
“哥哥...你别走,留在我身边...”
晏其有多久没见到晏摘星对他撒娇了,他惊讶了一瞬,内心泛起了一丝酸涩,抬手将晏摘星那些扰人的头发替他捋开。
他说:“我不走。”
脸颊上传来的凉意是他哥哥的体温,晏摘星贪恋这样的温度,他抬起双手,握住了那只在他脸上的手,带着贪恋几乎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了对方的这只手里。
晏其手腕上的佛珠带着清冷又让人安定的香气。
在害怕失去哥哥的焦虑之中,晏摘星紧紧抓着这微弱的安全感。
再等等我,别丢下我。
晏摘星这么想着,握着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放开的手再度坠入了昏暗。
“你要带点礼物回去吗?”浮怀尔说,他的同行者正打量着牢房里的囚徒,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如果你同意的话。”兰格回答道,“我想我的家人会喜欢这样一份礼物的。”他的目光投注在龙化囚犯细长带刺的尾巴上,仿佛他只是在市场准备挑一枝花用来装饰屋子——即使他们站在考尔特监狱少有人见的一隅之中,这位一头银发的前骑士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龙化病人是龙所钦点的继承者,如果能够龙化到最后的阶段,是否会成为龙,或是龙的眷属?我在梦里似乎摸到一点祂的边角,但醒来总是记不清。我需要更多这样的梦。”浮怀尔真的受到了严重的困扰一般,像是说给同行者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似乎是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那穿着囚衣的佝偻身体向阴影里瑟缩了一点。
“那么兰格,你喜欢这条尾巴吗?”典狱长指了指那条龙尾,“你家里人,现在的那个小普里克骑士看起来没这种爱好,那就是那位普里克夫人喜欢?”
“她是有收藏的爱好,这样分出双头的尾型很少见,我想她也会喜欢它的。”兰格收回了目光,望向面前的典狱长,“那么又该到讲故事的时间了?”
“或许该说说你家的故事?上次在某个宴会,我听人说普里克家守着些南方来的奇怪古旧的规矩,虽然这种无聊的诋毁不听也罢,但我确实很有兴趣。”
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您确实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么……让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吧。”
“你觉得他不听你的话,变得无法掌控了?”女人坐在椅子上,银色的波浪长发垂在胸前,她端详着怀里抱着的透明容器,那里装着一对金色竖瞳,“兰格,那是个孩子……他还不懂权力和拥有更多的渴望,还没有看见过世界,自然只会对自己拥有且失去的东西看得格外重,对自己没有得到的又显得毫不在意。孩子是不讲道理的,诚然你的那一套方法适用于大部分人,但对魔法师来说,对一个平民孩子来说……他是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仍旧处于旧的身份之中,而宣告他将失去这些东西的你,纵使他最后理解了你所做的是有利的选择,但抗拒的心理已经形成,就很难消除了,毕竟所有人都不怎么愿意直面自己的错误选择,你过早地把现实放在他眼前了。”
她轻轻笑起来:“贪婪的人会受你的诱惑跌入囚牢或者深渊,但意志坚定的人自然可以摆脱你的控制,风险和机遇总是一起行动,很显然后者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在魔法师和骑士的身份关系不改变的情况下,能从这层关系里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可观了。”
彼时还尚且年轻的银发骑士看着桌面上的茶杯出神,良久才抛出一句:“或许这只是暂时的失败。”
“我想你也需要直面自己的失误。”普里克夫人端起茶杯,“名字和姓氏是重要的东西,擅自改动必然会惹来不快。”
“姓名是有意义的,大部分人认为这代表祝福或是美好的祈愿,不过在我的家族里,我们更倾向于它是一种命运和预言。”兰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他们走到了典狱长的书房,浮怀尔的收藏很多,这本手抄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封面画着雪山远处隐隐约约的龙影。
“讲究,所以你的名字又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典狱长饶有兴致地走近,他拿着笔记本,似乎想要将这故事记录下来,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线。
“我们用传说中龙的名字来给家里新生的孩子命名。”有时候浮怀尔会觉得兰格·普里克如果是个老师,他讲课一定很受欢迎,他总是和缓地、轻柔地把你的注意力引到他想要你关注的地方,“我的名字来自兰格赫里斯,一条传说中的银龙,传说它栖息在极北的冰川之下,在大陆最北的聚落里,人们口耳相传着它的故事。”
“那是一条常年沉睡的银龙,在一年里最冷的日子里醒来,当它醒来,这条龙会浮出海面,攀上巨大的白色冰山开始歌唱,冬风会把它的歌声送去极北的冰原,听到它歌声的动物,会成群结队地涌向它的位置,而一些体质特殊的人类,也会在夜里听见它的歌声,在梦里奔向冰冷的海洋,最终他们会落进水中溺亡,被冻成漂浮在冰海上的尸体浮冰。”兰格打开书本,继续说道,“没有人确认过这条龙真的存在,只有寥寥几艘远洋的航船宣称他们在暴风雪里见过巨大的银白色龙影,但每过几年就会有数以万计的冰原旅鼠和不少人死于离奇的自杀溺亡,于是这传说经久不息,成了噩梦一样的故事。”
“它为什么这么做?”而普里克家又为什么给他这样的名字?典狱长端详面前的男性,他看起来并不阴森凶恶,甚至有些华美的美丽,而那样的龙听上去有种邪恶的浪漫诡秘。
“谁知道呢,或许是一场特定的龙之祭祀,歌唱死亡的祭祀。”
“这也是有意为之吗?我听说你的魔纹也是和声音相关。对兰格赫里斯的致敬?”浮怀尔指了指前骑士的脖子,那里的魔纹已然黯淡无光,没法再激活了。
银发的男人摇了摇头:“可以说是意外的巧合,但也可以说是,命运吧。”
“精彩的故事,但既然如此,我记得你的侄子目前正是一位魔纹骑士,他的名字是……”浮怀尔谈兴极佳地顺着说了下去。
“是希尔特赛尔。”兰格说道,“来自一个无法取证的故事。”
“故事传单?银顶城该有新的法律?”出门采购的莉婉被塞了一张奇怪的传单,署名是典狱长。
“魔纹骑士应当有购买炼金产品的权利……”银发的炼金术师捏着传单看了两眼,无情地把可怜的传单撕成了看不清内容的小纸片,“竟然有人公然在街上制造有害垃圾,真是不得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理念还是去梦里说的好。”她总结道。
“诉说者只在梦里见过祂。”兰格看向浮怀尔,“如果您有见过龙的梦,或许有一天你的梦里也会见到那样的龙。”
“怎样的龙?”
“做梦者在梦境中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沼之海,没有任何生物,只能望见头顶漆黑的星空,他甚至无法呼吸,极度的寒冷让他的四肢坏死,血液结冰,而在梦里他甚至无法死去,被迫承受着如此极端的酷刑般的遭遇。正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飞来了一条巨大的龙,祂像是被钢铁打造出来一般锋利且明亮,浑身布满了金色的亮纹,仿佛多看一眼眼睛就要被刺伤,做梦者甚至无法确定这是生物,接着这条巨龙坠入了泥中。”
“祂沉下去了?”似乎是这个故事过于荒诞离奇,典狱长刷拉刷拉地写着什么,“纹路?这听起来有点炼金。”
“龙接触到那些漆黑的粘液,身上的纹路亮起光,生出白色的火焰来……然后整片黑海都被点燃了,那些炽热的白火几乎是一瞬间烧遍了每一个角落,做梦者连形体都没有留下地被从海里抹去了,而龙在火海里熔化,祂徜徉在火海之中,几乎化作一捧活动着的亮银色铁水,接着祂腾空而起,翻滚沸腾的身躯重新凝结。飞向梦者看不见的深空远处。而梦者只剩下一片可怜的影子,他从这明亮的火海里不断坠落,在漫长的坠落后落在了尘土里,才发现……他当时所在的并不是黑色的海,分明是没被点燃的黑色太阳。”
“做过这样梦的人不止一个,我们在一些异族人的石板记载里找到了祂的名字,祂被尊为点燃太阳之龙,希尔特赛尔。”
“然而人们没办法去求证祂是否存在,您大可以当个故事听听。”
典狱长转了转笔:“我真有些好奇了,老兄,帮你绕过阿玛特•如的烟草生意是件难事,不过这故事倒是很值得。但真像他们说的,来自南方的烟草成瘾性更强吗?”
“好用的借口罢了,银顶城最具有毒性的正是潮流,纵使它流毒无穷,人们也会甘之如饴地咽下去。”典狱长的同伴轻松地说,“偶尔的放纵只要过了度,都会变成转向身体的利刃。”
“所以你连酒也不喝?”浮怀尔问。
“我们是容易被黑暗浸染的血脉,兰格,不论是魔法还是其他欲望。”银发的女人说,她赤脚站在一堆血泊之中,鲜血漫过她的脚面,“我们会因为更靠近祂而衰弱和疯狂。”
“所以我们需要这笔交易,用祂无法蜕变成龙的眷属的血和骨作祭……为了趋向于纯粹。”
“但似乎有传闻说你们家曾经还有一个家庭成员?”浮怀尔问。
“莉婉不见了,应该是她自己逃走的,我去找她回来吧。”兰格说。
“让她去吧。”女人说,“我知道她并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也知道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孩子。”
“但让她去吧。”她凝视着罐子里的婴孩尸体,“祂注视的目光从未离去,而龙最后会找到她,让她归去她灵魂的神乡。”
“有这样的事情吗,大概是谣传吧。”银发的前骑士说,“如你所见,这里的下一代只有我的侄子希尔特赛尔。”
“她活下来了。”十几岁的银发少年对她的姐姐说,“你给她起名字了吗,姐姐。”
“当然。”女人说,“她叫莉婉。”
还年少的兰格·普里克看向他的姐姐,他记得在家里的藏书里读到过这个名字:“但那是……”
“是祭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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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外来人能想到,每年五月的初夏派对最初的举办者是斯伯林。这项传统在建岛之初就有,仅仅是因为晨光熹微的某个清晨她在堆满了垃圾的海角捡到了几瓶完好无损的香槟,金色的泡沫便如此混杂着歌声与喜悦,在这座无论什么都转瞬即逝的岛屿上留了下来。从最开始的三个人变成七八九,然后持续增加成双位数——这就是顶峰了,可现实还没有自知之明的想继续向上走,于是招来了巴别塔的倒塌。一次又一次。
从四月中旬赫伯特在岛上巡逻时就常常管不住嘴的碎碎念说不会有了,今年不会有了。聚餐、篝火晚会还有成箱成箱的酒都要缺席,而胆大包天、竟敢破坏掉所有美梦的居然只是一双木鞋。柯利福德听到这些话(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很少能遇见岛上的巡警,往往他离开灯塔时天刚蒙蒙亮)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心存疑惑,便回到家问菲尔德,警察的这些话究竟是遗憾还是幸灾乐祸?后者不相信人心揣测之类的弄虚作假,为了一探真相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问酒馆兼贸易处的老板是不是真的没人筹东西,对方把近一个月的账簿拿出来、两个人来来回回看了四五次后几乎可以肯定今年的聚会将打水漂。
失望的情绪从坐不住的维克托利亚作为起点开始传播。第一个受害人是坎瑞拉,原本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结果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酒鬼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还因为对方的逃跑速度飞快、白白浪费了反击的机会。气不过的他在给新来的那对儿兄弟收拾旧房子好让他们住进来时一直在埋怨,这下劳伦斯和尤莱亚就全知道了自己错过了什么。为了衡量其中的不幸程度,尤莱亚把这件事讲给自己的美术老师菲洛帕托尔,中年人在沉思中回忆了很久,当天下课前才肯定的回复对方确实会因此导致人生中诞生出一个巨大的遗憾。好不容易把年轻人哄回去,晚上吃饭时又因为多嘴提了这件事跟贝里尔吵了一架,他认为他们有责任制止这种不幸、弥补今年即将缺失的晚宴,但贝里尔认为如果他们这么做了则是一种对斯伯林的不尊重。这场散发着红酒炖牛肉的香气的争论最后沦落至不欢而散的结局。贝里尔冲进衣帽间去拿打猎用的步枪、他夺门而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溜达了整晚只因为不想回家。
所有骚动中最为深受其害的人是幽灵福克斯。暂且不提对聚会兴致缺缺的态度,退一万步再讲,他已经死了。只是个因为念想和天堂不愿收留而四处漂泊的游魂,所以美酒、干酪和歌舞这一切无论再如何吸引人,对他而言也是碰不到摸不着、另一边的东西。十七号早上四点开始,关于坚决维护篝火晚会(出于对夏天非严肃定义的歧视和艺术上的保护,最后所有人统一决定用‘篝火晚会’来代指过去几十年中,在每年五月夏天来临时由斯伯林举办的庆祝活动)连续举办的倡议游行就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开始喧闹,人们以菲洛帕托尔为首、斯伯林也参与其中,惊天动地的气势把本就在破棺材里因为不舒服而总是睡不着觉的幽灵吵得愈发难以入眠。本来曾经借着阴沉的白天他还能偶尔小憩一会儿,现在篝火委员会(“到底是谁起得这个蠢名字?!”)的人得寸进尺的在离他只有几十米远的土坡下开会,一聊就是四五个小时。福克斯每天都被迫过得极为扭曲。
菲洛帕托尔最先提出想要保住这项传统活动在岛上的建立,首先要保证的是参与度和持续性,换句话说、他认为举办篝火晚会应该成为大家的事而不是甩给某个人。海岛的居民应该轮流做主持人,对传承概念的形成有极大的好处。他的头号反对派菲尔德当场反对,提出质疑:当自发性的庆祝活动成为责任时,无形中给人们增添了一种压力。海岛目前面临大量居民外迁的现状不足以支撑起菲洛帕托尔轻描淡写的那种压迫,他更相信委员会应该在这个特殊的起始日里担任起至少近几年组织和维持的义务,直到常驻民恢复稳定。斯伯林认为这种独揽容易造就极端权利的形成,如果委员会从今年起三年内作为篝火晚会的举办方,又该怎么保证第四年的接手人能做出自己概念中的聚会而非对委员会惯性思维的延续呢?劳伦斯则反驳说是无稽之谈,委员会本身在这三年中主要的责任和义务也是引导,他们没有制造规则的意思和权利,况且委员会本就是由多人组成,大家集思广益,每年的篝火晚就该是独一无二的。接下来维克托利亚要谈论到关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幽灵听着这些长篇大论,被枯燥无味磨平了精神,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睡眠、还做了个好梦。
会一共开了五天,夏天是第四天来的。就是说等所有岛民在威廉斯的带领下已经开始布置会场了,他们也还在手上工作不停的情况下继续争论着,坎瑞拉能在悬挂彩带和脆弱的彩色小吊灯的同时嘴上喋喋不休的抱怨篝火晚会即将背离初衷的未来发展,而柯利福德认为重点在于持续该如何形成。他能轻而易举的做完一座在夕阳下金光闪闪的香槟塔,但不敢肯定每年初夏的火焰能以快够到灯塔顶的高度舞蹈。针锋相对的话语在枯木上溅起了太多的火星,等准备工作完成、所有人终于可以哼着时髦的蓝调音乐,在场地内自由走动和跳舞时,象征自由与快乐的聚会早就变质,成了大火焚烧后惨不忍睹的残垣断壁。
“如果你们吵够了,就坐过来。”威廉斯揽住身上深绿色的军大衣,翘腿坐在长桌的最上方,手上拿着最新的一份报纸。他对所有争论不休兴致缺缺,尽管事到如今仍是名义上的岛主他也只会说:“只要不把情绪带到饭桌上,我就是无所谓的。”
维克托利亚拿着装满威士忌的杯子在跳舞毯中央、离外置点歌机最近的地方独自跳舞。她哼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异国小调,脚步是最经典的醉汉式摇摆,福克斯很好奇她究竟喝了多少,如果他没记错,去年、在他临死前、维克托利亚也是这样喝了个浑浑噩噩。他坐在酒水吧台上猜测这是她逃离生活的手段之一,可这念头没能坚持过一秒。今天维克托利亚很美,她那头白金色的齐肩发随意的打着卷、落到那因只穿了条白色吊带裙而裸露出的圆润肩头上,她的骨节和鼻尖上有淡淡的粉色,面颊的皮肤大概因为炙热的烘烤与汗水、肤质显得略好了许多。在偶尔睁开的那双棕黄色的眼睛里,他看到发自内心的喜悦、沉醉其中的迷茫。维克托利亚真的醉了——她是注定坐到威廉斯对面的那个,所有人都会把她的座位留出来。她想什么时候过去,就什么时候过去,她坐到椅子上只是时间问题。她会过去的。
幽灵坐在很长的吧台桌的最左侧,和正在欣赏同春风沉醉的最后一丝残余遥遥相对着的右边,贝里尔赤裸的后背紧贴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岩石上,即将吞下塔上一半多的金子。空掉的那些玻璃杯,它们没有走、在失去了色彩后原封不动的又被仔细码放了回去。在刺眼的黄昏下她半眯着眼欣赏这座被自己亲手破坏后又重塑的艺术品,身上深蓝色的长裙被风吹起尾巴,源于深海的层层波浪带来令人绝望的涨潮之时,可她和她那座半金半透明的玻璃塔从没有呼救过。就算有人看见也只会感慨,她和她的作品都有脱离尘世、无法约束、无法形容的美丽动人。当菲洛帕托尔终于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干杯、喝酒,轻轻吻在她嘴角时,贝里尔的心里仍是接近完全透明的玻璃杯塔和永远是马上要充满整颗心的浓蓝色。
充满礼节性的,他们接了这样一个吻:她咬破自己的舌头,舔过他的唇——等他下意识的用手背去蹭,会发现湿润源于甘甜的香槟酒——贝里尔目的达到,往前走了几步。菲洛帕托尔发呆了几秒还是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他们互相抓住对方紧绷的小臂朝聚餐的长桌走去,脚步因为鞋子和沙地几乎没有的相性度不停踉跄。在餐桌上已经入座了的诗人和灯塔管理员在合拢的手掌间偷笑,因为赫伯特警官端上的菜品长相过于滑稽。
但不知怎的,贝里尔笑不出来,她感觉那张披着白布的长桌像黑洞一样正在把她的灵魂及自由强行拖拽、吸入了去。等她屁股完全贴稳在木椅上时,身体已经彻底干枯、失去了所有活力,在其他人的轻笑和呻吟中。她发现自己其实原来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在流浪中不停地颠簸。贝里尔闭上了眼,深深地呼吸、试图调动身上已经死去的蓝——死海已成定局,她冥冥之中早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许多年后她会独自死去,在荒漠东南角的方向,尸体长成一棵叶子会遮住月亮的参天大树。
接着,所有人都不笑了。无论是之前笑的人,还是不笑的人,所有人都不笑了……头发火红的两兄弟一前一后从巨大的岩石后走出来,脸和身上都蹭满了血迹,五彩缤纷、像正在燃烧的烟花棒。他们是最后一批抵达座位的旅客,停在失去春天的人身边。斯伯林和坎瑞拉隔着长桌面对面坐着,他们脸色苍白、如同两座冰雕的像,因为闭紧了嘴巴而一言不发。
威廉斯放下手中的报纸,用咖啡勺敲击清脆的杯壁,他必须宣布晚宴的开始。
“开始吧,这个节日!是岛、现在和过去到过岛上的人,整个故事、过去的一年,这些所有的节日。
“当我们谈到聚会与派对,首先想到的便是欢愉,像永无止境的爆炸、带来死亡和火焰,却又难以被分辨出恶魔的模样。难道是我们堕落了?
“善与恶,曾经那么清晰的边际线变得模棱两可,几乎无法区分。这难道也是快乐的代价吗?如果无法回答——时间,时间会说明一切,让我们举杯庆祝吧,故事。是生生不息、不被左右的河流。
“它将永远永远、流淌下去。”
幽灵福克斯站在餐桌的中心,眺望着落日沉没的海岸线。尽头,他看到绿光乘在新世纪的方舟上,朝着他的方向回来。
最后,所有人____起酒杯。
后记:
海岛补全,感谢支持!
信息,是很重要的。它是导线顶端的第一团火焰,后续的爆炸、连锁反应、火灾、更大的爆炸、更剧烈的连锁反应和消防队都无法挽回的局面都因它而起,所以追根溯源,它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星期四的清晨,一位来自博尔本德尔的小伙子在早起收网时首先越过轰然伟岸的钢筋水泥厂望到海洋、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匆忙赶回家,告诉了他外祖父赛蒙勒斯·坎瓦尔,后者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编辑之一。于是传播便以这个海滨城市为起点火速蔓延——《印度晨报》、《拉尔维斯的清晨》、《伟大六时》、《费加罗报》、《巴黎日报》……而《泰晤士报》直到下午两点才得知这一消息,匆匆赶出报道试图蒙混过关。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成功了,才终于没有留下一桩丑闻,而实际上很多年后人们再回首看这段往事,比起嘲笑更多的是疑问:为什么沉没在北大西洋的巨型豪华轮船会被一个临印度洋为生的渔夫先行披露?未解之谜和阴谋论交织在一起,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一本日记作为失物招领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命运的玩笑才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真相是,铁达尼从来是都是铁达尼。它独立存在、自为一体,跟泰坦尼克号半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更不是对方所谓的另一个名字。
所有声嘶力竭大喊大叫像是疯了一样的说这是纯粹污蔑的人,其实都没有疯,他们只是不够细心,应该做的唯有平静下来,然后凑近并更近的认真看那张照片。斑驳的船体上从泰坦尼克(Titanic)的第三个字母就开始扭曲,像初生的婴儿那样啼哭着大喊铁达尼(Tidanic)、铁达尼,我是铁达尼!每次我跟柯利福德回忆起这段往事,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循序渐进的笑容——先是干燥乏味的苦笑,然后受到了些许滋润、旱地重新焕发生机,清澈的笑声像泉水般滔滔流出,最后愈演愈烈、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洪水般的狂笑。冲垮大坝、席卷田地、毁灭村庄。我们面对面坐着大笑,在大笑中好像能毁灭全世界。
很多人是不会逐字逐句的去看某个单词,更多的阅读习惯是瞥个大概、看整体的形状和自己联想的某事某物大体相似,便认定了单词A和实物B相等。世事变迁,但诸如此类的错误永远只多不少,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季、卢比的码头上攒动叫骂着的人群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要求退票的理由是自己受了欺骗,明明冲着乘坐世界第一的豪华客轮的噱头而来结果临登船才发现那可笑的T和D的错误,而第一个指明这点的倒霉蛋正是柯利福德。实际上我们并没有陷入期待的误区,在刚看到宣传和奇怪的价格时显而易见的违和感就浮现了出来,于是当即花些时间提前拎出了这个错误。所以在人群尖叫怒骂时我们的内心只充满了在看马戏团演出时一样的乐趣,毕竟和其他人目的不同、我们找的本就是铁达尼而非泰坦尼克号。
那个冬季是我和柯利福德隆重的纪念日,在更往前一年的今天,我们在最廉价的租房里两人共用一盏油灯和一条毯子写完了毕业论文,打开窗时发现开篇刚刚有飘雪痕迹的街道如今积雪早就没过膝盖。我们沉默着靠在一起,过了很久才发现错过了圣诞节,街上的店铺都关着门,柯利福德打算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可能买到剩下的火鸡腿或是些蛋糕。他披上大衣,拿上我们两个人的钱包就出去了,我小心翼翼的把论文收起,同时做好防潮措施,靠在床头一边看着纯白的街景一边昏昏沉沉的想睡了。
柯利福德在中午前回来,弄出来很大的推门声。他什么都没买到。手里捏着一张铁达尼的宣传单。
铁达尼的航线在世界地图上兜了一圈,最终目的地是南半球,我们一拍即合决定踏上这段旅程,纯粹是因为无法忍受寒冷。想到温暖的地方定居一段时间而又不至于马上丢掉性命,于是柯利福德对我说:干脆我们就登上铁达尼好了。等到了地方,合适便留下来,不合适就漂回来。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难得半句话都没反驳就同意了他,我们几乎花光了最后一分钱去买那该死的船票,出航前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们幻想着永恒的夏天和不用再躲避的恋情,更有次我像疯了似的跟他说如果在船上有人发现了秘密、那些船员跟水手一定会把我们一起扔下船喂鱼吃。可我们谁都没用怕,只是一直笑,甚至又过了两天柯利福德还跟我说了他后续的妄想:我们漂流到一座岛上,他做灯塔的管理员,我是永远写不出诗的诗人。
尽管和泰坦尼克号相比铁达尼远远不够格,可最后仍承载了旅客和员工一共399人。有许多最初要求退费的人后来又感到后悔想要登船,但错过的机会不再重来。我站在甲板上俯瞰下面热闹的人群时满心都是狂怒的喜悦,好像自己终于逃离了无知的世界,能飞到更远的地方去。兴奋到脸都涨红了,额头跟后背的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直到船开到了四无边际的大海里,码头和蚂蚁般小的人群都消失没了才缓过来。我转过头看柯利福德——他表情一直那么平静,微笑着回头看着。他脖子上的围巾随海风飘舞,他的眼睛专注的望着我。我明白他是自愿去做看灯塔的人的,否则他注定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诗人,写永远也写不完的诗。
柯利福德究竟是何许人也?那些沉淀了岁月与历史的过往我也不曾知晓,现如今我了解到的所有,都是从两年前安吉利亚安排我们见面的那次午餐开始。第一次见面时柯利福德穿着直到现在也是他最爱的那件长风衣,表面光鲜亮丽、里侧则少说打了六七个补丁,执着于蓄那乱糟糟的半长发以及打耳洞,属于其貌不扬的大叛逆者,他也是安吉利亚的学生。只不过我攻读的是一团乱的解剖,柯利福德更偏爱考古。我不明白安吉利亚为什么会同时做我们两个人的导师,不过在她眼里这两个是同一件事,也是她的风格。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漫长的海上漂流之旅,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又堆积起来成月流淌。我们的船舱非常幸运的能从圆窗里看到一些海岸线,过惯了漂泊的生活,每天清晨我都会正赶在太阳冒头时醒来。趴在床沿,鼻尖都要贴在玻璃上的,我看到橘红色的阳光在水面上撕扯月亮。胜利的瞬间天空和海洋的隔阂也消失了,所有景色凝固成一片幕布,远处海鸥的叫声跟放映机的噪音一模一样,催人昏昏欲睡、我甚至看到漆黑的斑点——这时就该柯利福德醒来,爬到我身边背诵夜色最深时他突兀新续写出的那么两三段诗。唤醒我。
很久以后我终于再看到陆地,那个瞬间和其他人一样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当他们终于在类似世界尽头的边缘处看到深褐色的一块儿定格在海面上的固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胸腔里充满了无法排解的忧伤和怨恨。我后知后觉的全然意识到从出生起、脱离了母亲的子宫开始人所穷尽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另一场漂流,如今我们已经跑到很远的很远的地方去了,怎么可能还能容忍自己再回到粗糙坚硬、充满客观主义的监狱里呢?那天正午,在最毒烈的太阳下我和柯利福德谋划了对自己而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我们要跳船逃走,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前,我们必须反抗,我们拒绝出生、拒绝生活,拒绝产房、保温箱、奶粉、羊绒毯、可食用材料玩具、字母书、干冷苦涩的吻、被托举、摔倒、优待权、免费车票、踮脚伸手也够不到的果酱瓶、支离破碎的言语和思想(不同字体)——我们都不要!
之后的事威廉斯更清楚:我们确实成功了,在海面上漫无目的、手牵手游了十几天,最后因饥饿和筋疲力尽而昏了过去。醒来时掉进渔网,硬生生是被打捞了上来。我们确实成功摆脱了作为人出生的命运,取而代之的是成为鱼,留在了岛上。柯利福德从威廉斯那里以做枯燥乏味的守灯人为代价,为我们换了一套还算舒适的小木屋,而我为了和他同甘共苦,必须和预言里一样被迫成为那个本世纪最蹩脚的诗人,每天叼着铅笔守在书桌前面对空白的稿纸日复一日的为写不出的诗词受难。柯利福德是个非常会安慰别人的好人,他劝我放平心态时没有讲这样那样听到耳朵都生茧的大道理,只是陈述了我们成为鱼的事实。如果我们已经是鱼,那跟蹩脚确实就有十万八千米的距离,至少确实没有脚了。第一次听这句话时我笑得差点死掉,夸张的从沙发一直滚到沙滩上。
关于铁达尼于同年同月同日遭受了和泰坦尼克号同样的不幸的事我们隔了整整一年才知道,当时万事通加西亚终于搬来岛上,给消息闭塞的海岛带来一丝外界的曙光。我们不知疲倦的阅读那些错过的消息,才把自跳船起的所有后续补全:因为地理位置的偏差,所以铁达尼的故事中没有冰山,而是令人丧气、毫无美感的水雷。一个失误的判断让旅行中的客轮莫名成了侵略者,整只船底都被炸穿了。这就是为什么第一个报道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是印度人的答案:在博尔本德尔那个渔夫小子看到的凄凉残骸属于军事武装的受害者铁达尼,而不是自然灾害的爱情悲剧。
但这个不幸的故事中最神奇的是,铁达尼船上从上到下一共399名乘客和员工中实际上有397人都得以幸存,另外两位失踪者——也就是我和柯利福德,其实早在此之前跳船离开了,所以实际上遭遇这场袭击的全员最终都得以幸存。并在另一方面,四个月后为表示歉意,发动袭击的军方披着夜的遮羞布紧急打捞,把铁达尼的尸体全部捞上岸送回了老家。再后来又过了一年多航运公司方面发表声明,对沉船保存的完整程度表示了巨大的惊讶。
我为自己和柯利福德不在现场而无法见证这全员包括船只都尽可能完整存活的神奇一夜感到深沉的遗憾,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抵抗了水的强权,在无情的波涛中完好无损的呢?对此、柯利福德表现出和我完全相反的一面,他面朝着温暖的壁炉、用那富有磁性的唱诗腔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是火。火烧干了自大所以心胸狭隘的水,露出底下坎坷但坚实的大地供人行走,开海的摩西是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是火,就连被火烧死的圣女贞德也是火。人和铁达尼,都是被火救了。就连现在是鱼的我们,也正无时无刻的受着火的恩惠的活着呢。”
突然,我感到无比的黑暗。
他打开房门,维克托利亚抱着一瓶足有半米高的红酒站在门口冲他乐。
“我很高兴看到红色而不是透明的液体出现在你手里,”他半真半假的讽刺着,侧身让出一条小路好让她进屋。维克托利亚一蹦一跳扭着幼稚的舞步闯进来,从后面、威廉斯能看到女人卷曲的金发后稍长的那一节在洁白的后颈上像兔子一样跳跃。
“你到底喝了多少?”语气里没有令人厌烦的斥责和不耐烦,更多的反而是孩子气的好奇,他有些怀疑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同她呆的时间太久,无可救药的染上了这样那样的恶习。“少得吓人就是了!”她睁大眼睛、张圆嘴巴,配合随之下陷的面颊露出夸张恐怖的表情,坐在他家客厅那张酒红色的珊瑚绒沙发上伸长苍白的双臂冲他尖叫,可惜威廉斯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吃这套的男人。
他转身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支漆黑小巧、看不出模样的测量仪,但维克托利亚只要扫一眼就知道答案是什么,她脸上浮现出被冒犯到的嫌恶与恨意。
一只有复杂的印第安花纹的抱枕朝他脸飞来,砸中目标后软趴趴的落回地上,背面还模糊的带有几句陌生凌乱的俄语。威廉斯原先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沙发上的枕头砸中自己后才继续向前,一脚迈过躺在地上无声呻吟的尸体、迎着越来越大的呐喊(其中破碎的俄语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在他离维克托利亚只有不到10厘米的距离时英语反而成了混杂其中、成了是被掺杂的那个)——最后一段路他选择扑了上去,飞在半空中的模样像一条脱水又笨拙的鱼,两个人毫不意外的在那张窄小柔软的沙发里扭打起来。肉色的绒毛飞的满天都是。威廉斯的手臂上也全是这样那样的抓痕。他们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觉得累了。
维克托利亚趴在威廉斯单薄的胸膛上气喘吁吁,隔着脆弱的肋骨,一种手摇铃式的心跳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她惊得一跃而起屁股瞬间从他的大腿移到更狭小的沙发背脊上,细细一条的坚硬膈得她难受,却又没有别的选择。
没了身上的负担,他高兴的闷哼一声,翻身把自己直接摔在地上。瞬间冰凉的午夜空气流动开来,她后知后觉打了个寒战。像刚睡醒一样打量起自己,维克托利亚从自己身上只找到了一件单薄的睡裙、还是裸露出双肩的吊带款式。再看威廉斯,整个人都裹在厚实的草绿色棉袍中,伸出来的两条腿上还套着长至脚踝的蓝白条睡裤,滋润得不得了。
“去死吧,威廉姆。”她在雅库茨克住过两个月,根本没有她无法忍受的寒冷。童年的记忆追上来,她悄声的絮叨像孩童在唱诗班里说的歌儿一样,谁听了都心生敬畏:“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她伸长手臂,把一旁床头柜上的点火器抓在手里,心想真是见鬼了才有人现在还用这种玩意。
他非常了解她,只要看一眼那标准的斯拉夫人长相,就连维克托利亚说的话里的标点符号都能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也因此她对他感到恶心,可以理解。威廉斯短小的脚趾在扎人的地毯上蜷缩几下,然后站起身来拎着那瓶被忽视和放在地板上的大瓶红酒朝后院的方向走。老渔民的家伫立在一节陡峭的悬崖上,花园里放着的两把靠椅和一只乘凉伞恰好足够他躺在上面俯瞰全岛,他的岛。还有被撑开挂晒着的网跟腌鱼,都是他的。维克托利亚直接从高处跳下来,稳稳的落在他前面又更靠前些的位置上,浅黄色的发尾又随着夸张的动作起伏了一阵,跟春的夜里徘徊在他床头灯旁的飞蛾似的,张牙舞爪的说:这也是他的!威廉斯抬腿轻轻踢了她屁股一脚,像一位乏味无趣的老祖父厌倦了突然出现又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外地女导游,后者反应总是那么激烈,他光是看着都会觉得疲惫。
随意摆放的太阳伞下还连着一截小巧但够用的塑料桌,上面还有两个擦得干净的玻璃杯,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威廉斯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从来不给任何一个房门上锁,放任何人通行,真正畏手畏脚、过分拘谨的只有其他所有居民,连维克托利亚都还保持着古老的敲门传统,天知道他多讨厌走过去、打招呼、开门这三段式的问候!但反正她不知道就对了——维克托利亚,站在逆光处脱下了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又穿上更浓厚的阴影,让威廉斯就算睁大了眼睛也不能从她脖子以下和小腿往上看到任何细节。对此她满意极了,弯腰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极其无礼的葡萄酒。那时他当晚最后一次侧目、可耻的妄图偷窥她赤裸的躯体,但最多也只看到半只脆弱的肩胛骨。
威廉斯叹了口气,放弃了,转去看光明正大的月亮,维克托利亚瘫倒在另一张躺椅上,那条单薄的丝绸睡裙掉进毛茸茸的新草地里消失到就像从没出现过那般干脆。而后他们之间仿佛只有她那眨眼间便能从年轻化为苍老、再恍惚又从满是褶皱变回充满活力的手臂那样单调,不过威廉斯是清楚其中的原委而放任不管,唯剩一无所知的当事人吃惊的还在炫耀,高举给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月亮看。
“都是冬天惹的祸。”他说的时候想耍酷点上一支烟,在这氛围中制造些白雾出来故弄玄虚,可翻遍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他都找不出半根烟丝——这大概也是冬天的错。
“别抱怨生活威廉姆,那会让你看起来很可怜。”她像在喝果汁一样的吞掉那些酒,简直成了一种对美好事物的轻视而形成的侮辱。
“什么、不,我是说你。”
“哦,这么说来你知道咯,”她用手背粗鲁的抹了一把嘴,“你知道去年冬天我做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他轻描淡写的炫耀着,侧身给自己浅浅的倒了一杯酒。这才是尊重。他想,并且报复似的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他知道她一定气坏了:“在这个岛上我只告诉过你我是谁莉莉娅,这是一种殊荣,因为我就是创造你的那些人,现在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近造物主难道已经不是件值得信任的事儿了吗?我从未对你撒谎啊。”
“我是个很难被说服的女人。”
“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父亲的事。”
“他就是个畜生——”
“是全世界最肮脏、无耻、下流、遭人唾弃的人。我知道。”
他听到吞咽大量葡萄酒的声音被放缓了,是非常传统的一种对犹豫情绪的侧面描写。他愉快的捻住高脚杯的颈部,把它拎到嘴边用紫红色的液体沾湿了一下唇部,毕竟他不喜欢喝这东西、所以学会了如何优雅的将其浪费,目的在于不遭人斥责。
“我也知道你和你小男友的事、维克托利亚,”在持续的寂静里,他边玩弄着浅浅一层的酒液一边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爱他,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你都忘不掉他,不论他眼睛里有没有你都那么的喜欢他就像烧干的破水壶迷恋屁股底下的煤气灶。我也知道你老了,身体已经干枯的不成样子,原因是长年累月的劳累所导致的憔悴。所以告诉我,告诉我吧维克托利亚,你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对于这幅可耻的躯体、想用虚假模糊的年轻貌美所进行最后一次反击吗?你不相信爱有包容性吗?”
她朝向他侧卧,双手包裹住沉重的面庞,还有打着卷的头发从后背垂到身前侧,把她脸上的表情盖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今晚没有月亮她一定会嚎啕大哭。如果是这样他会允许维克托利亚赤身裸体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依偎着母亲。他们间的关系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链接——脐带。
“那你爱我吗,威廉姆?”她问话的声音好温柔,仿佛她才是生下孩子的女人。
“我爱你。”
“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你。维克托利亚,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没有不耐烦或感到厌倦——因为后面的人生里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这样做。但现在可以告诉你两件肯定的事:一是我没有,二是我爱你。维克托利亚、我爱你,我比全世界所有认识你和你认识的人都爱你!即便我身体上有一根头发、一根手指甚至一块儿脚皮提出了反对意见,但至少我最真挚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只要你看向我就会明白,不是吗?所以接受吧,无论问多少次现在要我复述多少遍我都会告诉你,维克托利亚,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莉莉娅。”
“你究竟想要什么,威廉姆,我不懂。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莉莉娅,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旁观的人,身上的每一寸都由监视这个故事的眼睛组成,我没有愿望。我只想看着你,和偶尔说说话。”
“我不明白。”
“你只要知道我爱你,维克托利亚。”他跪倒在她的躺椅旁,虔诚的像信徒,拼死都想得到她哪怕是余光的一瞥。痛苦又只能依靠这样而活下去的,他紧抓住塑料的扶手、说话时带着淡淡的沙哑:“而我宁愿伤害自己,也想爱你。”
她还是不明白,她怎么可能明白呢!她只能感受到虚无中来自四面八方的痛苦正针扎似的迫近向这副一无所有的裸体,而她所能做的唯有把自己蜷缩起来从而逃起来、躲起来。她知道威廉斯悲哀可坚定的爱还在注视着她,可这只逼得她想往更深处藏,回到母亲的子宫。威廉斯解开深绿色的大睡袍深深地把她抱进怀里,完成了这份愿望。
现在空气中只有一颗心脏颤抖的声音还在响。
“那——那只小黑猫呢?它最后怎么样了?”
“黑猫?那可是另外的故事了。”
男孩挽着女人的手,女人整个身子快被他拖进被窝了,她差点都忘了现在是给男孩讲睡前故事。
那只黑猫会让她联想到玻璃瓷器摔碎的声音,尽管二者没有任何关联。人类告诉她,心碎一词会用来形容悲伤和难过的心情。
所以当她凝视着那只黑猫的时候,不停地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它吗,那后来呢?你救它了吗?”
“不,救不了哦。”
“真遗憾。你不是法术高超的魔女吗?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魔女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而那只黑猫,我在它彻底死亡之前,把它做成了标本。”
“有点残酷的结局。”
“你不喜欢吗?”
“我还是更喜欢魔女和狼的故事。”
“不会觉得那样的故事结局更残酷么?”
“可是,我现在还是想要再听一遍《魔女和狼》,你再讲一遍好么?我保证,听完了就睡觉。”
很久很久以前,山脚下住着一位孤独的魔女,她只身一人生活了近百年,感到日子寂寞又苦闷。
有一天她来到了山上,发现了人类聚居的村落。她很是兴奋,因为她第一次发现了原来人是群居动物。
她向村落里的人表示友好,而人们也很快就接纳了她。
村落里的人教会她洗衣做饭,猎人们甚至教她打猎。
魔女很快就学会了。
“这姑娘是个天生的侩子手。”老猎人在餐桌上喝着酒,半开玩笑地和大家说,“不信的话,你们看明天出猎谁的收获最多好了。”
“鹿,兔子,那些食草的,肉肥的,尽管拿下。”年轻的猎人叮嘱她。“但是记住,森林有森林的危险,遇到那些狼群,一定要绕开,他们聪明又危险,十分难缠。当然了,也总有一些年轻的笨蛋想去挑战这个森林的权威。姑娘,你的狩猎技术确实精湛,但我依旧不建议你和那些不要命的混蛋一起去猎狼。”
“为什么?那些狼群甚至威胁到了你们狩猎的范围不是吗?为什么不去反抗,不去警告它们这是我们的地盘。”
“以前也有过年轻人一起去猎狼。”
“他们没成功吗?”
“他们死了。”
“这……”
“脖子被咬断的,腿,手被咬断的,在那之后村长再也不许我们去猎狼。”年轻的猎人深邃的瞳孔似乎在劝告着:别去。
可那些莽撞的年轻人在森林里还是悄悄地脱离了大队伍,骑着马朝着不该去的地方奔去。
魔女劝说无果,只好也悄悄尾随着他们过去了。
饥饿的狼群是有预谋和策略的,它们也是天生的猎手而不是猎物。
那些年轻人追上了一只落单的独狼一拥而上,击倒后只会觉得村民惧怕的狼不过如此。
然而危险却在背后悄然降临了。
事情的结果是——
他们都死了。
在这个猎场,愚昧的年轻人成为了猎物。魔女到时已晚,只见得一地人类混杂着狼的尸体。
她感到委屈和懊恼,但依旧冷静利落地把狼群尽数击杀了。冬日的雪地里鲜血显得格外刺眼,魔女把手套伸进雪地里擦了又擦,心想老猎人说得对,她是天生的侩子手。
不知道村里的人会是怎样一副哭丧的表情,但只有自己一人生还说不定会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件,毕竟,她是魔女。比起被村里人误会,她宁愿再回去自己一个人呆着。想到这,魔女决心要离开了。解决狼群后,她甚至没有回到村子,就这样下山去了。
魔女下山后,发现了一只嗷嗷叫的小狼崽在跟着自己。是顺着血腥味跟过来的吗?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狗。
现在杀了它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杀生吧。或许它只是刚刚击杀的狼群家族中的一员……
于是,魔女把它带回了家。
幼狼刚开始抵触得很厉害,可毕竟它也没有家了。魔女无奈对它施了法术,幼狼才终于安静下来。
脱离狼群的独狼就这样在仇人的家里被养大了,只是,它并没有因为长大就忘记了魔女的弑亲之仇。
哪怕魔女教会了它狩猎,教会了它如何躲避敌人,甚至是观察人类行动的动向。她太孤独,甚至给狼施了会说人话的魔法,只是狼没什么天赋,根本学不会人类的语言。
魔女说,人类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不出她所料,先前去到的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死亡的年轻人和狼的尸体,却不见她人的踪迹,就开始以讹传讹,编造出“这是一桩魔女策划的谋杀案”的谣言。
村民们热情好客,却也无知和愚昧。
她说她会珍惜那段被热情款待的记忆,夜晚星空里的人群和篝火,香飘四溢的晚饭,可惜魔女的归宿终究是孤独。
“我是孤独的魔女,而你是脱离狼群的孤独的狼。”魔女总是喃喃自语,一边摸着狼毛绒绒的脑袋。
仇恨在狼的心里扎了根,魔女每亲昵一分,它心里的仇恨就像多长了一根刺,划破了心尖流出血。复仇像一个时刻悬在它脑袋上的任务,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它:你长大了,有力量了,该去完成当年没有实现的事了……
狼越来越心烦意乱,甚至进食的时候也会无意中露出一种狩猎时狰狞的姿态。魔女总会用力拍打它的脑袋:“又护食?真像一条养不熟的狗!”
真像一条养不熟的狗!
狼听着有点恍惚,但它发现了,这是一个机会。后来,它借着“护食”之名咬了魔女的手,却并没有让她起疑心,她甚至开始寻找怎样才能让狼不护食的办法。而狼为了复仇跃跃欲试,心里那颗埋藏许久的炸弹似乎就快要炸开——那仇恨生出来的根,好像已经融入血骨成为了滋养它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只是,狼似乎也被成长起来的记忆撕咬着、阻挠着、折磨着。
一人一狼漫步在夜中森林的记忆,萤火虫,月光,随后是魔女点燃的篝火……晴空烈日下山间的小溪,狼跳下去抓鱼,魔女在岸上架起架子烤鱼……午后的训练日常、晚间的饭点时间、周末去村庄边缘观察人类……种种回忆像根生出了的刺划破的伤口,渗着血隐隐作痛。
——时间也不多了。
魔女开始想办法训练狼重新融入森林,她认为狼还是要回归自然的,这意味着终有一天狼会被送回去,它得尽快行动起来了。
又到了进食的时间。
她当真不知道“护食”的真相?狼却开始起疑了,面对突然开始的护食行为,甚至被咬过手,她实在是过于镇静。
只是心里的炸弹催促着它快点行动。它心想,或许这就是恩将仇报,可又转念一想,不杀之恩也能算是恩情吗?
“吃吧。”
这一次,狼先是假装吃了两口,然后疯狂地扑过去咬住魔女的手。
“你……!”
它迅速地将魔女整个人扑倒在地。
行动要快。如果让她反应过来,猎枪的枪口就会对准自己的脑袋——
魔女的反应也十分迅捷,她的手立刻伸向了猎枪的方向,只是在碰到之前,狼就迅速地咬断了她的脖子。
就这样结束了?
血溅了一地,而魔女此刻已经安静地躺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悦使狼情不自禁地欢笑起来。
如果魔女没死的话大概也会很吃惊吧,虽然被施了会说话的魔法,但因为狼学不会人类的语言鲜少说过话,就连说几个简单的词语也十分困难。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紧张,刺激,如释重负。那扎根于心的仇恨之藤蔓像被连根拔起。
它前爪还按在魔女的脖颈上,生怕她会活过来一样。
那可是魔女啊,会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吗?
“你啊…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魔女的声音,狼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好像下一秒她的手就会拍到自己头上。它不安地环视四周,并确认了爪下的魔女确实还躺在原地,血还流着,胸口没有了起伏。
“呜呜……呜……”
狼又发出了悲鸣。
“我是孤独的魔女,而你是脱离狼群的孤独的狼。”脑海里又出现了魔女声音的回响,狼吓得下意识把头低下来,好像这样就能躲开她来拍它脑袋的手。只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再出现了。
再一次确认了魔女已经死亡,狼感到安心,却又失落。它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回应脑海里的声音:
“你…不……并……不孤,孤独……”它吸了口气,继续说:
“因为……我……还,还有,……我。”
可这时,已经确认死亡的魔女的尸体脸上却浮现了笑容。狼吓得连连后腿,脑海里疯狂盘算着,要是她没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好!这可是魔女!果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轻易就……!狼才察觉到,刚刚脑海里的声音说不定又是她的魔法,再者,它还能说话,就证明她的魔法并没有消失,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魔女终究是再也没有起来。
那具微笑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化作轻烟,烟飞舞着,带着百年来的孤寂飘出木屋之外。
狼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叫了两下,发现再也发不出嗥叫以外的声音……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是的。”
“你为什么把结局改了呢?”
“噢,贝洛芙德,你忘了?上次你说的建议很有意思,我参考了。”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魔女失去了所爱的结局……”
“但,我们都觉得魔女太孤独了不是吗?把狼杀掉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嗯……。但我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结局。”
“好了好了,现在该睡了。”
“晚安,塞拉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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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洛芙德,别跑!”
男孩像是听不见一样,光着脚跑进了房间,拿着枪支的手一直在颤抖。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月色映入屋中。
“你这是怎么了?快出来!”
“塞拉诺斯。别动。”他举着枪对着女人,“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啊!”
“你……都知道了什么?奥卡斯特!冷静点。”她看似镇静,眼里的表情却很复杂。
“你为什么听了那些人的话就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坏事?!他们,他们!!……”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啊!!!”
“呯!”
他开枪了,但是瞄准的是玻璃橱柜的瓷器。
噼里啪啦的瓷器碎掉的声音。
塞拉诺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着眼前失控的男孩。
“为什么?是你做的吗?塞拉诺斯……为什么啊?”
“是,是我做的。听着,你的父亲母亲,你的舅舅,还有更多的亲戚……你家的财团。为了生意不惜一切压榨工人们的劳动力,甚至出现了一些不合乎常理的死亡,他们封锁了消息,底层的人无法反抗,他们太苦了,于是拜托了我——”
“拜托你把他们都杀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塞拉诺斯……我不懂。我不懂啊!生意上的事,财团的事……那么爱我的父亲母亲和舅舅……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依旧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很痛苦,非常地痛苦。而你,杀了他们。”他把枪瞄准了塞拉诺斯。
“呯!”“呯!”“呯!”
他开枪了,随后整个玻璃橱柜的瓷器都碎成了渣,而站在旁边的塞拉诺斯毫发无损。
人类曾告诉她,心碎一词会用来形容悲伤和难过的心情,而塞拉诺斯会因此联想到玻璃瓷器破碎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竟不再是来自心中的幻想,而是在现实中穿透了耳朵。
“你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呢?为了把我变成你故事里的素材,然后再无数次地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他又一次举起枪,只不过这次瞄准的是自己的头。“不管你怎么改写,我曾经都真挚地喜欢过这个故事最初的结局,现在,再见了,塞拉诺斯。”
“贝洛芙德!不!!”
“呯!”
To be continued٩( 'ω' )و
事约稿,一直没发,爱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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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场演出的主唱女孩斜着身子将重心倚在右侧,鬓边银灰色的头发拂扫着车窗玻璃。司机师傅不知道自己载着小有名气的客人,电台里播放着词曲水平极度有限的烂俗神曲,不过胜在车开得很稳。
姬凌寻,她的心境也意外地平稳,在台上献唱附加的情歌时心里头涌起的、令她在结束后连夸张的可爱风服饰也顾不得换就冲出后台的那股冲动和勇气在有段距离的车程中间渐渐沉寂下来。——但是并没有消失。
她只是早就习惯每次只要唱情歌就会想起那副秀美面容的感受,因为她就是看着常晨玥的脸庞从大学一年级开始一路唱过来的。甜蜜的歌关于每周都去电玩城的约会,要在生活百货店买一块钱一个的塑料袋才能把娃娃装起来。舍不得太早回去人多的寝室所以到操场散步,在坏掉的那一盏下面偷吻;苦涩的歌类似毕业礼那天她对文学学士服是粉色领子大肆批评的行为也很个性,之后却是太过随意的告别。宿舍后来搬进新的学妹顶上空置床铺,偶尔从上铺栏杆晾出的半个胸脯却不再引起她分毫的想法,然后她照样直播唱歌、熬夜写毕业论文,一个人度过了最后的大学生活再走向崭新的未来舞台,就像正应该的那样。
她知道常晨玥也过得很好。她们好友没删,朋友圈偶尔刷到近况偶尔点赞,时不时也会闲聊几句互相关心——毕业以后的同学室友相处模式大都是如此,只不过她还坚持不懈地给常晨玥寄东西,从花了将近一百块才夹到的小娃娃到正式开售前先拿到的试听专辑、手写信和每个巡演城市的明信片,收件人写「Lieber 玥」,她从她那学到的德语单词,意为亲爱的。
常晨玥没回信或者回礼过,大学时给寻抓的一床娃娃就是留下的全部礼物,但又每一条都是签收成功,绿色的小对勾图标予人希冀的遐想。
智能导航的女声机械地提醒到目的地的距离,预估还有十二分钟的时间。
长年都不更换的路灯发着暖炽的橘色,倒映在出租汽车的车窗上流涌着城市夜晚的华彩,落进姬凌寻的眼眶里。
橘色始终还是欠了味道,她想,比不及曾经恋人红褐色的眼瞳里浮荡的光和热。
姬凌寻一直都不满足,兴起了弄她很多次,歇歇做做,玥总是热情配合,就像她染的头发、涂的唇膏,无不是火热的大红,浮沉间眼眸中烧不尽的火种进她心窝,一直都忘不了。
所有这些,让她总是想见她一面。
住得真够远的。姬凌寻忍不住撅起嘴在心里抱怨。
汽车终于追过仿似无尽的时间将大路的灯抛在身后,司机说前面拐进去了不方便掉头,问她能不能行个方便就在这下。
姬凌寻回过神来,嘴角弯着甜甜的弧度说当然没问题。司机于是替上前面已经开走的那辆出租停到相同的位置,开了车门锁让善心的乘客下了车。
住宅区的街灯偏黄,昏晦地落在女孩精致妆容有点溶化的脸上。在见久别的心上人之前或许该补个妆,但事实是走得太急除了手机和信封什么也没带来。姬凌寻深深地呼口气,这一声在安静的街区里似乎都分外明显,她悄悄地劝自己说没关系,反正以前在宿舍里没课所以两天不洗头的样子也见过了嘛。
拨了拨搭下来的鬓发,姬凌寻踮起脚尖向前走,像她第一次走进江滨大学的混合宿舍,很快就会见到命定的人。
但现在的她其实不太确定具体的方向,毕竟从前送信的总是邮政小哥,步幅渐小,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分岔口,让她想到校门对出的那条大马路,向左向右都可以走,对面是各色各样的小店,她以前有段时间特别爱吃正对面的那家鲜花饼。
寻抬起那双水灵的眼眸,竟然就真的出现了一间小店落入她的视野,一间安了玻璃门的花房。她喜欢娃娃,也喜欢花,并且骄傲于自己有着这样典型女性化的喜好,——她是不爱故意唱反调的,但也从来不会随大流,只不过是爱自己所真心爱的人事而已,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她被爱着的地方。
她走上前去,似乎刚因为有人走过而打开又闭上的玻璃门卡顿了一下然后再次自动打开。店员似乎没料到这个时间点还会有顾客,明显地惊讶了一下才迎上来。
“小姐您好,想找什么花吗?”
她试图想起常晨玥喜欢什么花,又或者还是传统的红玫瑰比较像她骄阳般热情的性子,然而这束花她是想交到玥的手上,把自己几年以来的心意交给她,所以这一次……该是她的花。
寻在花间走过,垂眸看见这个时候许多花都已不新鲜了,错过了早晨朝气蓬勃的空气,没能等到对的人将它带走,如今不得已地萎靡着叶瓣。女孩的眼里染上一丝落寞,这不是她对玥的感情。
姬凌寻不管不顾旁人笑她单纯和天真,期望爱能永生。正是这样的期望推助她来到这里的决心,此刻鼓励她再往前走了两步。
角落里出现的那一桶令她霎时眼睛一亮。
“这是洋桔梗,小姐,刚搬过来的,很新鲜呢。”跟在她后面的店员殷勤解释道。
姬凌寻看到那重瓣的花盛放,密密匝匝地层层相叠,水珠不知是人为撒上去的还是夜露沾染,粉、白、紫几种明快色彩有层次地堆挤在一个宽口桶里夸耀姿色,在其他花种的对比之下,它们确是难得未变的风景。寻弯下腰,指尖挑起挂在某枝上面写着花的品种名的牌子,洋桔梗,下面是一行小字花语。
女孩露出比鲜花更娇艳的可人笑容。
“帮我包一束吧,要白色和粉色的。”
以姬凌寻的审美眼光来看,这两种颜色的搭配一定不差。她交代着需要,视线始终在花瓣的波浪边上,花房里调节空气的风送过来,拂起弯曲的涟漪,荡进她的心里。有一支白的染了红边,姬凌寻眨眨眼睛,亲自把它挑出来,跑过去给店员吩咐它把这支放到最中间的位置。
于是女孩抱了一大束花,被门口路过的大姨投来明写着「年轻浪漫真好」的羡慕眼光。寻一点不怕生地含着笑回视,嘴角翘起的高度就像在回答「这是我要送人的!」当然,她没忘记向店员咨询一下玥家那幢楼的方向……
之后的这一段路仿佛比几十分钟的车程还要更长。
姬凌寻的心里仍然没有不安,她知道玥至少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她对世界热情,但也对她足够温柔,甚至有时比寻更加细致,譬如记得她的哪条格裙还缺哪种领结,会猝不及防地买了又面无表情地塞到她的衣柜里。
姬凌寻把信封斜放在花枝之间,腾出只手来按下门铃。
叮咚声像是巨响,波及她心里的钟。
常晨玥很快就开了门,没喊一声「谁啊」,甚至没往猫眼里看一眼。说她不够注意安全也可以,但她只是好像早就知道不速之客是哪个人。她很聪明,但更多的是对某个缠人的小家伙过分了解。
“好快!”姬凌寻惊呼一声,好像她和屋主早就约好要见面一样。
除了太过显眼的花束,常晨玥第二眼就看见她还穿着那身演出的衣服,裙子实在设计得太短,然而只是眼光微动,挽起一个微笑侧身请她进来。姬凌寻收起或许是夸张了三分的惊诧,被掩下的感情就此起彼伏而相应地展露在有神的眼睛里,她钻过常晨玥的身前进屋,看见她白皙的耳垂上戴着她送的小熊耳环,是她大三那年突然兴起戳的羊毛毡款,玥这种一季都要换三次衣饰的女人竟然还没把这个丢掉,也算不枉费当初为做这个咕掉了一场直播。
她穿着外出的衣裙,脸上的妆颇浓,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姬凌寻瞥到她家里张贴了新的海报,是最近的某个当红小帅哥,和之前发在朋友圈里说不错的又不再是同一个,——但幸好没听说她目前正在和某人约会。
常晨玥去厨房那边倒水,刚刚那声她就听出寻的声音都有点哑了,估计下台之后连水都没喝。
姬凌寻不知道她为什么无视自己手上的花什么也不说,唯有默默地跟着,走过客厅沙发的时候,发现她挎包的旁边丢了一张长条状的票纸,五花八门的钥匙压着。她就从没搞懂过常晨玥到底哪来这么多的钥匙,但……那都不重要,因为票纸上写着演出的信息,最大的几个字是熟悉的、她所属的乐队名。
所以常晨玥去看了她的演出,听完了加唱的情歌,坐在她前头的某辆出租车里,路过快要关门的花房,刚刚回到家里。
姬凌寻惊叫一声,差点把走过来的常晨玥手里的水杯吓掉。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她把水杯放下,若无其事地把票纸和钥匙都塞到包里,她低头,让姬凌寻看不清她的表情。
寻看着她的发丝拂动,像是窜动的火苗,怕洋桔梗花被烧了,她赶忙把花束塞到常晨玥的怀里,但愿她知道洋桔梗的花语。
“我太久没见你……”寻嗲着声说,放轻的音量让那更像撒娇了。她又伸手拎了一下花间的信封。“信在这里。”
比起随着她的动静去看花和信,常晨玥先是飞快地把寻打量过了,再低头看怀里盛放的洋桔梗,便确定她果然从没变过。她好好地抱着花,始终是没有过拒绝的态度。
或许两个人都有些想问又觉得不必问的事,压成了短暂的沉默。
“谢谢。”常晨玥先开了口。
“我想我一定要来找你。”承着她落下的话音寻急急地说。
常晨玥看到女孩的眼里满是希冀、热切,也有几分的落寞,她带来的花转了手在自己怀中,现在空落落地一个人站在那里,离自己就两步的距离,但却好像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才站在这个位置。
常晨玥把花用一边胳膊抱着走过这段距离,姬凌寻伸出手臂刚刚好抱住她。
“……好。”
寻在以前就是宿舍乃至校园乐队的开心果,常晨玥和其他人一样喜欢她的天真可爱,又比那喜欢得更多。她也说不明那到底是种怎样的感情,月抛男朋友完全不可比拟,至少舍不得她露出那种神情,至少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这个嗓音甜甜、有时有点傻乎乎的女孩。
她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始终如一的爱。
“我也很想你,小寻。”玥把空出的手搭到寻的后背上轻轻摸了摸,唇齿间轻吐旧时对她的称呼,就像回归了纯真无邪的象牙塔里。
寻在她怀里点点头,洋桔梗典雅的花香合着淡去的女士香水飘进寻的鼻子里,她动动鼻尖蹭了玥的肩头,后者一下子就痒得笑出来。
“——这事是你临时起意做的吗?”她抬了抬抱花的那边胳膊。
“这事我从你毕业那天就在想着了。”寻笑着回答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