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前寫的草稿,可能有遺漏,不過反正也就我自己會用,以後慢慢補完)
讀音本現代漢語普通話發音,祗分讀音,不分平仄或陰陽上去入。
押韻以同部同格內為佳,長歌於同部不同格之間可互壓,短歌可於同格之下再作細分。
把先天韻跟安環韻放在同一個韻部裡面的現代漢語普通話韻書在我眼裡都是傻逼,不接受反駁。
這個a跟那個a是一個讀音麼,MDZZ。
目前祗是粗略分了一下韻,沒有排序和具體例字,韻部名稱可能也需要修改。
大開口三部》》
《拉郎部》
第一格·拉花架韻:a/ua/ia
啊、八、怕、媽、發、大、他、拿、拉、尬、咔、哈、炸、茶、殺、砸、擦、撒;
瓦、掛、夸、花、抓、歘、刷、挼;
牙、家、掐、夏。
第二格·蘭環韻:an/uan
安、半、判、滿、翻、但、歎、南、蘭、幹、看、漢、站、產、山、然、贊、殘、三;
完、端、暖、團、亂、管、款、換、轉、穿、栓、軟、鑽、竄、算。
第三格·狼王強韻:ang/uang/iang
昂、榜、胖、忙、放、當、糖、囊、浪、剛、抗、航、張、唱、上、讓、葬、倉、桑;
王、光、框、黃、裝、床、雙;
陽、娘、兩、江、強、祥。
《愛部》
第一格·來外韻:ai/uai
愛、拜、排、埋、代、太、耐、來、改、開、海、才、塞、在、宅、拆、曬;
外、衰、踹、拽。
《傲部》
第一格·勞聊韻:ao/iao
傲、包、草、道、高、好、桃、鬧、毛、老、靠、掃、早、繞、抄、少、招、要;
表、釣、跳、鳥、秒、撩、教、敲、笑。
小開口三部》》
《月院部》
第一格·月院韻:üe/üan(üen)
月、雪、鵲、絕;院、軒、泉、捐。
《夜宴部》
第一格·夜韻:ie
夜、謝、皆、列、滅、孽、別、撇、疊、且。
第二格·宴韻:ian(ien)
宴、先、天、見、前、連、便、片、面、念。
《飛灰部》
第一格:雷微韻:ei/uei
雷、黑、背、配、美、內、飛、給、誒(ei);
推、對、未、貴、魁、灰、催、歲、罪、睡、吹、追、瑞。
平開口三部》》
因發音時唇如橫線微開,故名。
《依令部》
第一格·一梨奇韻:i-
一、筆、皮、米、地、題、你、里、及、其、戲。
第二格·銀琴韻:in
銀、賓、品、民、您、林、金、琴、新。
第三格·迎兵韻:ing
迎、兵、名、定、亭、凝、令、京、清、性。
《司日部》
第一格·司池韻:-i
詞、司、字、日、池、十、之。
《鵝翁部》
第一格·鵝禾韻:e
鵝、得、特、呢(ne)、勒(le)、歌、客、禾、這、扯、蛇、熱、則、冊、瑟。
第二格·問魂韻:en/uen
恩、本、噴、門、分、嫩、根、肯、很、真、沉、神、人、怎、岑、森;
問、頓、論、滾、困、混、准、純、順、潤、尊、村、孫;
第三格·風翁部:eng/ueng
崩、捧、夢、風、等、藤、能、冷、羹、坑、橫、正、成、生、仍、贈、層、僧、翁。
半收口(暫名)二部》》
《我東部》
第一格·我佛韻:o/uo
波、破、摸、佛、國、闊、落、火、拖、錯、說、桌、索、做、若、諾。
第二格·冬泳韻:ong/iong
冬、〔夢(mong)〕、〔風(fong)〕、同、農、龍、工、空、洪、中、充、容、宗、從、送;
永、囧、窮、熊。
《售樓部》
第一格·售樓韻:ou
剖、某、否、抖、投、樓、狗、口、後、手、抽、周、肉、走、湊、搜、偶。
全收口(暫名)一部》》
《侑酒部》(與售樓部音近,故亦可與之互押,然終是二韻,若求嚴謹則不推薦如此)
第一格·侑酒韻:iu/iou
謬、扭、秀、酒、求、有、柳。
束口二部》》
因發音是唇如束袋之口,古名。
《五福部》
第一格·五福祿韻:u
五、部、譜、福、獨、土、怒、祿、古、苦、虎、主、出、書、如、族、醋、素。
《魚群部》
第一格·魚群韻:ü/ün
魚、聚、去、許、女;雲、軍、群、尋。
外一部》》
《兒部》
第一格·兒韻:er(可與鵝禾韻互押)
兒。
特职已经招收完毕。人员名单如下:
天之城管理员:
繆歇耳·薄伊
Trifid Nebula
关德琳
图书馆管理员:
霍兰·尼尔曼
莫尔西
守墓人:
Lagoon Nebula
如有登记错误私信企划主即可
关键词/出题人
1、仿真(浴火)
2、离职(花生阁)
3、扇子(署退)
4、死水(逸途)
截止时间:11月30日晚21:00
【DES】第一站【未完】
【一】
铁轨不合理地架在空中,却连通了已知与未知,他们正如降于未知大地的天上人。水流环绕的空岛在身后逐渐远去,于远方交接的蓝天绿地在光洁透明的车窗外逐渐从色块般的模糊变成了熟悉之物勾勒的景色。能看见列车的目的地——那是眼下的一片草原,纯净的草绿色在大陆的一角晕染开来。
到达目的地后,在站台停稳的机车兽提高了蒸汽机一样的嗓门,“草原小村到了!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
听着他的报站声,塔子和小蜡烛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地下了车。踏上青草遍布的土地,那份心情比先前只能在天上远远看着的时候,更加激动。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草原。”从小到大都是都市人的塔子对眼前的大地感到惊奇。先前在千岛湖上没有接触到的空间感,在此顺着无污染的空气扩散至了她的全身。脚下的草长势茂盛,从中走过的时候还会被草叶子挠得小腿痒,跟城市公园里修剪的短短的草地截然不同。小蜡烛先前居住的岛屿上分布着大片森林,这里的草原比千岛湖上能看到的还要大四五倍,他想跑到草地里一探新天地,想起自己头上还顶着一团烧得旺盛的火苗,又不敢跑太快,怕自己误点着什么。
塔子看出了他的难处,蹲下来简单一问:“要我抱你不?”被对方反问道:“你不觉得我重吗?”独生女无处发散的照顾欲现在正写在她的脸上,小蜡烛一手抓紧了笔记本,一手叉着烛台,说:“我从蛋里出来之后就是自己独自长大,所以不要因为看我可……可爱?不要因为看我可爱又小小只的就这样对待我。”回想起最初她对自己的评价,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半疑地犹豫着还是重复了她的用词,“而且你也见过我进化成巫师兽的样子不是吗,我还是有点成熟的样子的。”
“你们是卵生的?”
“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思维跳跃。”
“是哦,我还没想过你们是怎么繁衍的,你这样子在我那边毕竟还是个非生命体。”
上一段对话被少女跳跃着好奇心的思绪就这样带着结束了,小蜡烛一边从车站向草原中心走去,一边给塔子讲解着数码世界的繁衍规律:“数码兽是由数据构成的,有新的数据聚集的时候,就会产生数码蛋,数码蛋诞生的地方叫创始村,在那里有新的数码兽诞生的时候,机车兽就会带着新生的数码兽去往世界各地,给他们一个适合的环境长大。”
“明明有性别却是无性繁殖。”
“我们这边的性别跟繁殖是挂不上钩的,只是跟外貌还有性格一样,是不同个体的不同特征。”
“不过你们这种电脑程序一样的东西这样好像也说得通,数据也可以随便复制粘贴。哎呀,可惜我的计算机水平只是普通中学生的程度。”塔子好像很快理解了这样充满科幻感的世界观,还在为自己的学识不足而遗憾,“那数码兽死了以后呢?化作数据消失?”
“也不完全算是消失。”小蜡烛说,“无论是因为被其他数码兽吸收了数据而死的数码兽,还是因为自然原因或者其他意外而死的数码兽,他们都会重新在创始村作为数码兽重新诞生,这就是这个世界维持稳态的方式。”
“不过……”小蜡烛突然变了语气,“其实之前有一段时间,创始村不会诞生新的数码蛋了。”
“自然规律被打破了?很危险啊,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当时的异常没有被调查清楚,不过后来又恢复正常了,现在创始村也能正常诞生数码蛋。恢复正常的时候大概是……嗯?”
小蜡烛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塔子的脸不说话了。
“怎么了?”塔子问。
“是巧合吗?”小蜡烛扶了一下右眼的镜片,“我才发现,创始村恢复正常的时间跟有人类孩子们出现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塔子立刻想到了什么,“你还记得古代狮身人面兽说过的吗?‘孩子们的到来能给混乱的数码世界重新带来秩序’。这样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很耐人寻味了?”
小蜡烛也逐渐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嗯……数码世界现在确实很不正常,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一定要人类的孩子……”
“这也是我们一起要探索的!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总能找得到答案。”
天真无邪的乐观和小孩子的理性思维奇妙地混合在一起从她的一言一语中发散出,感染着旁人。“是啊,这就是我们踏上旅途的目的。”小蜡烛重新让视线投向远方,很快,他的注意力被新事物吸引走了,“天上的那个是什么?是数码兽吗?”
顺着他的视线,塔子跟他一起抬头看向天空。无暇的蓝帘上,几个形状各异的几何图形慢悠悠地飘着,有的长得像小小的三角形、有的面积很大、有的是五颜六色的、有的是纯色的、有的背后拖着长长的大尾巴、有的背后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塔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说:“这个是风筝。”
“风筝是什么?”小蜡烛问。
“是一种玩具,可以顺着风飘在天上。”塔子解释着。
“就是说前面有数码兽?”
“机车兽不是说这里是草原小村吗?应该就在前面,我们过去看看吧。”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进,眼前草原中心的小村也渐渐地进入了他们的眼中。村子的规模不小,里面的建筑物大多是矮房,最靠近他们的村子边缘有一栋大型的建筑物。与各式各样的矮房不同,那栋建筑物占地不小,墙体洁白,看上去像是一所学校。靠近了村子,一只天鹅兽扇着翅膀飞过来主动迎接他们:“旅行的朋友,你们好!我是天鹅兽,是一名老师,欢迎你们来到草原小村。”
“你好,我是佐天塔子。”
“我是蜡烛兽,可以叫我小蜡烛,我们是从千岛湖过来的。”
天鹅兽的热情充满了强烈的感染力,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她高兴地说:“就是天上的那座岛对吧?那还真是有点距离。草原小村是一个大多是幼年期和成长期的一个村子,村里基本都是一些刚出生的数码兽,在这里,孩子们都会去数码学校上学,那栋白色的建筑就是数码学校。”她示意了一下,“学校里可以随意参观,村子里也有一些街边小吃摊,最近我们这边的农作物大丰收,请你们一定要尝一下我们这里的特色奶制品!”
“谢谢你!”小蜡烛对天鹅兽说。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眼前的学校,“我们先去学校看看吧。”
数码学校就建在村子入口的附近,在大门外的草原上,有很多数码兽正一起放着风筝打闹玩耍。从大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与现实世界无异的景象。建造整齐的楼房,铺着橡胶跑道的操场,如果不是因为周身有着宽阔的草原,塔子可能都会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学里。
他们一起走进教学楼,顺着楼梯爬上楼层,随意走进一间无人的空教室,从敞开的窗户眺望着蓝天、草原与风筝。“虽然早就知道了,不过看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这里跟我认识的学校那么相似。”塔子靠在窗边,说,“我的位置就是靠窗的,上课开小差的时候我就会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小蜡烛站在讲台上,抬头看向黑板上还没擦掉的板书,听着塔子分享她的故事,“学校好玩吗?我还没上过学。”
“虽然上学不无聊,也不能用这么娱乐性质的词汇来形容。在我那边的世界,每个孩子都要上学,上学的学习不单单只是学习,学进去的知识会成为孩子们的一部分。这样,孩子们长大后就能成为在社会上独立生活的大人。”塔子说,“不过单纯从求知这一点来说,上学还是挺有意思的。”
“还挺吸引我的,看来这次旅行结束之后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来这边读一阵子书。”
“在学校里读书也是一种求知的好方式。学校里很安全,老师的讲解或者是课本的整理也很系统,比起自己到处乱逛的效率高很多。”塔子说,“不过旅行也有旅行的优点,有很多事物只是通过课本来接触,是远远不够的。”
“是啊。”小蜡烛很赞同,“就像不亲眼去看一下,就不会知道千岛湖中心岛上的金字塔里藏着那么多的秘密。”
走出教室的后门,在走廊的对面上,有一个房间的门微微打开,门上写着“图书室”。推门进去,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大房间,藏书丰富,书架高得都挨到了天花板。即便如此,房间内的布置还是非常整洁不显杂乱,书本们都整整齐齐地被收拾在书架上。正对着门口的桌边坐着一只正在看书的数码兽,棱角分明的脑袋、水汪汪的绿眼睛、短短的四肢、一对尖锐的利爪,这样的身体结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爬行动物,不,应该说是更久远一点的存在……像恐龙。橘黄色的小恐龙头上戴着学士帽,不知道该说是帽子太小还是脑袋太大,学士帽显然不能好好地戴在他的头上,弯下身塌了下来。他还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大褂,短短的手臂没办法从袖子里伸出来,长出来的袖子也被弄得有点破破烂烂的。看见图书室的门被打开了,小恐龙转头看见了进来的塔子和小蜡烛,“人类的孩子?真是稀客啊。”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迎接他们,“我是博士亚古兽,欢迎来到草原小村里的数码学校。”
塔子和小蜡烛也相应地做了自我介绍。“你是这里的老师吗?”小蜡烛问,“你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亚古兽。”
“我可是从数码大学毕业的,是货真价实的博士!现在确实在这边当个老师教教书啥的,不过我也是偶然来这里的。”
博士亚古兽走到图书室的窗边,指着远处一团乌云一般混沌的地方,“这里能看到一点点,看见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吗?那里就是这片大陆中心一点的地方,数码大学就建在那附近,不过……”
他抬起头看着也一样靠近了窗边的一人一兽,“大陆的中心现在在打仗,你们知道吗?数码大学就是被战火波及了。”说到这里,博士亚古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群疯子连学校也不放过,冲进来就是一通屠杀,我当时也是运气好才逃了出来。”
“虽然有听说现在数码世界乱得很,不过没想到居然连仗都开始打了。你自己一个从那么远的地方逃到这里的吗?”大陆的中心十分遥远,小蜡烛趴在窗上估算着两地之间的距离,问道。
“其实我来的时候……是穿过了一个神奇的通道。”博士亚古兽扶了下头上的学士帽,“我记得我跑着跑着,脚底下就出现了一个长满了蓝色绣球花的大洞,再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在草原上了。”
战火纷乱的大陆中心,还有突然出现的绣球花通道,短短几分钟里,博士亚古兽说的那些事物,比起纯粹的未知,更像是可疑的异变。“数码世界现在肯定在发生什么,先是创始村出事,然后又是开始打仗,现在,人类的孩子也来到了这里。”博士亚古兽说着说着,逐渐在嘴里碎碎念起来,自顾自地开始了分析,很快他停住了自己的思绪,“不过我们刚见面就跟你们讲这些,你们也不太能听懂吧?真是抱歉。”
“没事没事。”塔子摆摆手,“我们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不介意听你多说点。”
“谢谢你能理解我。”博士亚古兽说,“你们有什么关于数码世界的问题也可以问我,我这博士可不是白读的!”他甩着袖子,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塔子把趴在窗上下不来的小蜡烛抱下来,一起坐在了椅子上,“我刚来这里没多久,有好多想问的。”
大至整个世界的概念,小至博士亚古兽为什么长得像已经灭绝的恐龙,短短的时间之内,塔子能想到的问题她都问了个遍。小蜡烛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求知的机会,针对数码世界近期的一系列异变和博士亚古兽展开了讨论。“关于你们人类的世界……”博士亚古兽托着下巴思索着,“我只能说,数码世界是存在着屏障的,而屏障的另一边确实有其他世界的信号。只是它被确认为人类世界,是最近有你们人类小孩出现以后才有的结论。这两个世界是怎么连通的、孩子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连穿越过世界的本人都不清楚的话,我们也很难找到答案,至少现在是这样。”
“嗯……我们倒是听别的数码兽说过,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预言。你知道千岛湖湖心岛的遗迹吧?”
小蜡烛把他们在千岛湖上的经历告诉了博士亚古兽,听完以后,博士亚古兽非常激动。“这可是大学里公认的未解之谜之一!我同事以前想研究这个,但因为派过去的调查队最后全都失联了,所以这个项目只能暂停。”
“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黑狮子混蛋啊,守护遗迹是他的工作没错,但也不代表他就能拿别人的生命当玩具。”塔子压低了眉眯上眼睛,“不过我们的收获就这样了,金字塔里面确实保存着大量珍贵的资料,可是我们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和塔子还会回去的!等我们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了,我们会解开金字塔全部的谜团。”小蜡烛向身边的塔子寻求肯定,“对吧?”
塔子点了点头,“那可是条大鱼,不能白白送走。而且,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能进入金字塔里了。”
“你们解开了金字塔的谜团之后,可一定要发表出来,这会是学术界上一个新的里程碑。”
就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声咕噜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小蜡烛先开了口。
“……嗯,我也饿了。”塔子很是赞同。
“哈哈,你们来这里一路上也累了吧。”博士亚古兽说,“去村子中心吧,那里有很多小吃摊,现在也差不多该开始营业了。”
走出学校大门,沿着主路来到村子中心,虽然天色尚早,但已经有数码兽陆陆续续地开始了夜市的营业,客流逐渐多了起来。想起来之前天鹅兽的推荐,他们买了一些奶制品,还有作为主食的数码肉。坐在中心广场的座位上,他们好好地饱餐了一顿。数码奶喝起来就像牛奶,无论是纯牛奶还是奶片都充满了大自然的味道,数码肉吃起来像羊肉,撒上孜然烤一烤就能完成简单的美味佳肴。“每个地区适合种植的农作物种类不同,比如我家那边就是适合种水果。”小蜡烛说,“然后我家那边种出来的数码肉跟这里的数码肉味道也不太一样。”
“这个数码肉吃起来像我们那边的羊肉。”塔子慢悠悠地嚼着烤数码肉,孜然撒多了,有点呛,“羊是一种动物,草原的环境很适合羊的养殖。”
“这就是农作物会有地区差异的原因吧。”小蜡烛立刻理解了,“人类世界和数码世界,真的有好多联系。”
“有联系,但也有很多不同。”放下一根木签,塔子说,“人类世界的地里可长不出半加工后的肉。这要是能在人类世界实现,那可是震天动地的大发明。”
“你要不努努力试试看?”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努力能研究出来的东西了。”
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吃着美食,补充完能量后,他们在村子里散着步,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入口的学校。现在太阳已经开始往山下跑,从天的一边蔓延出了美丽的晚霞,而放风筝的活动似乎还没有结束,精力充沛的学生们不想回家。天鹅兽远远地就看见了塔子和小蜡烛,飞过来向他们打招呼,“你们感觉这里怎么样?”
“这里真是个安详的小村啊。”小蜡烛说,“很适合幼年期的数码兽居住。”
“谢谢你这么说!”天鹅兽很高兴,“我们当老师的,只要能看着孩子们安全的成长,就很满足了。”
“说起来,我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塔子望着天上的风筝们,“这放风筝是什么课外活动吗?”
“这是我们村的一种习俗。”天鹅兽解释道,“这一带时常有风,非常适合放风筝。村子里也有这样的说法:将写有自己愿望的信绑在风筝上放飞,愿望会被数码世界的神灵看到,因为在收回的风筝上,信都不见了。”
“真的吗?不是掉了之类的?”塔子问。
“不是哦,因为每个风筝上的信都会不见,而且在附近也找不到有信掉在地上。”天鹅兽说,“虽然从未见过,但我相信神灵是存在的。”
“嗯……能成为神这样的存在,那他一定是个很强大的数码兽吧。”望着天空的风筝无法窥见神灵的真面目,不过塔子还是没有移开视线,她说。
“你们两个要不要也放一个风筝?写上自己的愿望。”
博士亚古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说。他的手上拿着纸笔,还有一个红色的大风筝。“难得来一次,要不要也体会一下我们的风俗文化?这可是图书室里接触不到的知识。”
塔子和小蜡烛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感激地接过博士亚古兽递来的东西。“你的字好看,而且我不会数码语,你来写吧。”塔子把笔塞进了小蜡烛的手里。
“你有什么想写的愿望吗?”他问着对方。
“你来决定。”
“你不介意的话就行。”
墨水笔在洁白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愿望。塔子依然看不懂数码世界的文字,在她去问之前,小蜡烛先主动帮她翻译了:“一,希望塔子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二,希望我们的旅途中可以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他把纸条折好,绑在风筝上面,“不过我没有放过风筝,塔子你会吗?”
“放风筝就交给我吧。小的时候,我的爸妈经常带我去公园里放风筝玩,所以这个我还是会的。”
伸长了风筝线,她拉着风筝让它顺风而起。草原上吹着适宜的微风,在草地上小跑一段距离,风筝便轻松地跃上了高空,加入到天空中的风筝群里。“你还挺会放风筝的,一下子就飞起来了。”天鹅兽夸赞道。而塔子很谦虚,“因为这里天气非常好,这个风向,特别适合放风筝。”
在日落与月升的交界,少女面向太阳,放飞了写有他们愿望的风筝,微风吹过的时候,扬起了她高高扎起的长发。
在因过度入迷造成的失神过后,小蜡烛在手上摊开了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面,开始画画。
飘在天上的风筝变得很小,在纸张的角落上就是一个小小的菱形。一根细长的弧线,就是风筝线,画的时候不需要完全连在一起,中间断开一下刚刚好。一条线代表地平线,几个圆弧的组合代表云,左上角还要画上太阳的光影。发量很多的双马尾、黑框眼镜、宽松的外套、短短的牛仔裤、拿着风筝线的少女就是塔子。当然,在空白处记录下神灵与风筝的传说,也是必须的。
随着夜晚的到来,放风筝的活动终于迎来了尾声。她一圈一圈地卷起风筝线,他捡起了掉地上的红风筝,“信真的不见了。”小蜡烛说。
“我其实不相信什么神的存在,所谓的神无非是一种强大的个体,况且,人能否做成什么事,最关键的是看自己。”塔子说,“不过,无论是真是假,这样的活动也算是一种自己给予自己的祝福。”
“祝愿我们能有一个顺利而快乐的旅途。”小蜡烛看着天鹅兽组织着学生准备回家。
“也祝愿这个小村子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和平。”
他如此说道。
【二】
怎么回事呢?
“啊……”
在草原小村好好地休息了一个晚上,再次出发前吃饱喝足了,也准备好了带在身上的干粮,临走前博士亚古兽还给自己画了一张这片大陆的地图。
“啊……啊嚏!”
准备充足,新一天的旅途本应该很顺利才对。至少怎么也不应该变成走着走着突然踩空,不知道掉进了什么地方,一转眼,就来到了一片雪原里。
“好冷!为什么会突然掉到这种地方啊。”
塔子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坐在小木屋的门边瑟瑟发抖。掉到雪地里后,他们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木屋,顾不上多思考现状,便先钻进屋里躲一躲外面的寒风。小蜡烛在屋里找到了什么,把东西抱在怀里一跳一跳的回到塔子身边,接着往她身上一盖:“我找到了这个,你穿上吧。”
那是一件棉衣,厚得有点笨重,不过保暖效果肯定是靠谱的。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塔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套上棉衣,她这才有多余的思绪去思考其他事情。“谢谢你!来让我抱抱!你好暖和!”
先前从未注意过的体温差,在身处于低温中的现在,变得异常明显。塔子从未感觉到小蜡烛的体温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的模样明明是一支燃烧着正旺永不熄灭的蜡烛,但接触起来的时候也不会异样,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好暖和。小蜡烛是蜡烛兽啊,只有现在,她才会在思绪中反复重复着这样的心声。
“我先看看我们现在大概是在哪里……”拿出夹在笔记本里的地图,小蜡烛思考了起来。“我们出发的时候是往东边走的,这一带也只有一个地方会下雪,这里。”塔子看他指在了地图的右下角,“我们的位置在这片雪山附近。”
“那我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跟体温一起恢复的还有理智,塔子重新开始思考了起来,“虽然在草原那边确实可以眺望到东边有雪山,但是这个距离怎么说也还是挺远的。”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小蜡烛问,“我刚刚的记忆好像消失了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也记不太清,好像是走着走着突然踩空……”塔子嘟囔着,“然后就是摔到雪地上了。”
“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很熟悉……”
“博士亚古兽。”
“是啊。”
以已知的信息来分析,自己跟博士亚古兽一样掉进了奇怪的通道穿越了空间,这是目前最可靠的结论,仅此而已,再无更多可以分析下去的思路。“本来想去数码大学的,现在这样,路越走越远了啊。”小蜡烛说。
“就当计划提前吧,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想走一遍这个大陆。”塔子弯下身把小蜡烛放下到地上,推开小木屋的门,重新去好好看一看这四周的景色。
他们正站在一个小山丘上,身后是蜿蜒至天的雪山,眼下是平整光洁的雪原。空气冰冷稀薄而纯净,视野绝佳得像是带上了欺骗的色彩。晴天上层层云彩的边缘线、山坡下森林里隐隐约约的人烟、远处大地上雪地与草地的交界,眼中的万事万物十分清晰,又让人难以判断远近距离,险些盲信于伸手取日的狂妄。“这才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啊。”塔子说。
小蜡烛在她身后出了小木屋,“看到我们该往哪走了吗?”他问道。
“我看见下面有人烟。”她伸手指了下方向,“身后的路只通往山上,我们就往下走吧。”
她又指向身边的另一个东西,说:“这里正好还有正在运行的缆车呢。”
空无一人的滑雪场里唯有缆车还在按部就班地运行,它沉默不言,并不合理。但这不是她在数码世界的第一天,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是一无所知。人类世界的任何事物,在数码世界都会找到一模一样或者是相似的存在,人类的世界有滑雪场和缆车,所以,这里也会有滑雪场和缆车。在大脑中重复了简单的结论,塔子抓紧着缆车座位上的栏杆,借着缆车的高度,尽可能地多去观察四周的地形。“背后只有雪山,所以我们一直往前面走就可以出去了吧。”她说。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出雪地了。”小蜡烛说,“如果能遇到其他的数码兽,或许可以问问他们。”
“其他的数码兽……虽然山下似乎有数码兽在居住,不过这附近居住的数码兽应该不多吧。”小蜡烛这么一说,塔子才注意到这片地区的荒芜,她太沉迷于自己的想法和初见的美景。“这里的条件太苛刻了,白天都这么冷,更别说晚上了。”
“有一些数码兽是天生比较耐寒的体质,不过毕竟也是少数,大部分的数码兽还是适合生活在气候温暖的地方。”小蜡烛说,“在这种地方可不能露营,入夜以前我们得找到落脚的地方。”
“到那个有烟的地方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塔子说,“只要、只要我们目测的距离没有错。”
很快,缆车到达了山脚。下车的时候,脚下踩着的雪咯吱咯吱响,并排的脚印是他们在此地留下的唯一痕迹。目的地看似不远,但怎么走似乎都追不上,最开始他们在沙漠中的探险,反而没有这么让人容易泄气。沙漠中有风尘阻挡视线,而且千岛湖的湖心岛其实并不大,想明白这些以后,四周的这片雪地,也变得不再那么单纯。
她心中剩下的时间观念只有日出与日落,还有在小蜡烛笔记本上最后一页画的排线——用以记录自己在数码世界待的天数。算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天上的太阳也跟自己认知的规律不同,她问他心中有没有个大概,他思维的时钟还不算罢工,给了个心里有底的数字,至于往后并无准信,他们只能继续前进着。
旅行也会有让人泄气的时候,特别这还是徒步旅行。之前的经历都太过顺利,顺利得像是夏令营的活动,只是,这里不是安全的夏令营营地,这里是危险的数码世界,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连最基本的天气,都是淘汰生物的一张好牌。她大概只能这样安慰一下自己:至少雪原上有一些可供标识的景观,能认出自己走过的路。
“我们休息一下吧。”塔子听见小蜡烛说。
她简单了应了一声,跟着小蜡烛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坐着。
“古代狮身人面兽说得还挺对,你确实会自己吓自己。”
“是啊,这是他读我心判断出来的结果,不会错的。”
他毫不顾忌地说出关心对方的话,而她也不会对自己的真心遮遮掩掩,他们的性格是一样的坦率。
“你知道恐怖片吗?或者是恐怖游戏,或者是游乐园里的鬼屋。”塔子低下头,看向小蜡烛。
“恐怖这个概念我还是能理解的。”小蜡烛点点头。
“我从小到大其实从来没有看过恐怖片,没有进过鬼屋,恐怖游戏倒是玩过,但是是对着攻略玩的。”塔子继续说,“我对那种突然窜出来的东西很没辙,所以我从来不接触这类东西。我听别人说过,不怕的人也会被恐怖的东西吓到,但是吓过之后他们不会胡思乱想,反过来说,怕的人就是因为被吓过以后会胡思乱想,所以会变得更怕。”
“好像还真是这样。”小蜡烛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在沙漠的时候我也是,本来就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又看到熟悉的事物被毁灭了,我当时真的吓得不轻。”塔子的语气倒是很平静,“现在的情况也不太乐观,我老毛病又犯啦。”
“现在好点了吧?”
“多亏了你,好多啦。”
旅途中固然会有困难,但他们并不是孤独的。他们都清楚这一点,所以,该依靠对方的时候,就不会客气。因为他们是理解了对方的好搭档,因为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牵引着他们,无论是现实还是命运。
“走之前我们堆个雪人吧。”塔子突然提出。
“雪人?”
“你看,雪不是可以被塑型吗。”她随手捏起一个小雪球,“所以冬天的时候,会用雪做各种各样的东西来玩,简单的就是做个雪人,有些人还能做出雪屋呢。”
塔子起身,捧着手里的小雪球,在面前的雪地上滚动着。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雪球越来越大,最后,滚出了一个半身高的雪球。
“这个大雪球是雪人的身体,还差一个头。”塔子对小蜡烛说,“你来试试做一个小一点的球吧?”
她向他发出邀请,他不会拒绝。小蜡烛学着塔子的动作,用有点滑滑的石蜡手捧起一团雪,尽量揉成球形,然后在地上滚动它。他一跳一跳地推着雪球,从小到大,最后尽力也只是滚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雪球出来。作为蜡烛兽的时候,他的身高太矮了啊,他总是要抬头去看塔子的脸,如果现在是巫师兽的形态,就可以只用抬一下视线抓住她的眼神。不过,即使是巫师兽的自己也还是比她矮,塔子的个子意外的高,他现在才注意到。长得再高一点,就可以滚出更大的雪球,还可以——
“这个大小刚好哦。”
塔子拿走了小蜡烛眼前的雪球,把它堆在了大雪球的上面,“这样就是雪人的头和身体,然后我们还要给它加上手和脸。”
她回到一旁的树旁边,折下一些带叶的树枝,再从雪地里找到了几个被埋起来的松果和石头。“大的松果能做眼睛,小石头就给它摆一个嘴巴,树枝就是它的手。”塔子继续给小蜡烛演示着,“发挥想象力,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装饰雪人。这样就完成了。”
她往后一退,和小蜡烛并排站着一起欣赏自己堆的雪人,“要是头上有点什么就好了,嗯,还有什么呢……”
“做两个小雪球放在头顶当耳朵吧。”小蜡烛说。
“好主意。”
于是塔子给雪人的头顶加了两个耳朵,小蜡烛说:“这样就是雪人兽的样子了。”
“啊?还有雪人兽这种数码兽吗?”
“有哦,他们就是长着雪人的样子,不过手不是树枝,手也是雪做的。运气好的话,也许一会儿能在这里遇到他们?”
“遇见他们不会打起来吧?”塔子的警惕性比往常还要高。
“雪人兽不是好战的数码兽,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小蜡烛笑笑,说。
愚者的命运之轮并没有完全停在霉运的地方,在天黑之前,他们终于到达了林中有人烟的地方,在路上还被热心的雪人兽帮忙指了路。
“原来这里是……温泉旅馆吗。”
走进建筑物内,塔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屋里弥漫着温泉的温暖,四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你没猜错,客人,欢迎来到蛋蛋兽的温泉旅馆!”
前台里站着一只数码兽,是一个长了腿的蛋,蛋壳上破了一个洞,洞后面露出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双眼睛一样的黄点。“我叫蛋蛋兽,是这里的老板!欢迎两位的光临!”
简单的介绍过后,蛋蛋兽示意他们看向前台旁边的展板,“这边是我们旅店客房的价目表!请两位挑选心仪的类型吧!我们这边房间充裕,请随意挑选!”
洗个热水澡泡泡温泉,然后再大吃一顿美食,正当塔子这样计划着的时候,小蜡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唔哦,真是高档消费呢。”
“你的私房钱不够了吗?”塔子凑在他旁边看着展板,即使她看不懂。
“拿出全部家当也不够住。”
“真是现实的难题啊。”
“请问,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客房呢?”小蜡烛问蛋蛋兽。
“没有其他的哦客人,展板上的就是全部了。”蛋蛋兽眯着眼的样子像是在笑,然后逐渐放平了语气,“如果客人钱不够的话,我们深表抱歉,但还是只能请您离开了。”
“……”
“塔子?”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雪地过夜的方法,好像我以前看过,可以做雪屋来御寒。”
“虽然我很佩服你能这么快就去想应对方法,不过,你不是很想在这里住吗?”小蜡烛说,“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两位客人好像很困扰?”蛋蛋兽继续说话了,“本店呢不止收普通的货币,如果客人们愿意做点什么或者有什么值钱的物品,我们这边也都完全可以接受的。比如说,本店正好有一点缺人手呢。”
“我还是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吧。”虽然自己和小蜡烛都是轻装旅行,但是塔子还是脱下棉衣,翻找起了自己的口袋。草原小村买的肉干和奶酪、手工制作的夏令营学生卡、随身带的手帕和手电筒还有剩下的一些糖果、有数码兽图鉴还能玩贪吃蛇的机器……“嗯?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了。”
“这是什么?”小蜡烛问。
“这是我们夏令营发的午餐券,本来是在营地里用的,不过还没到用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了。”塔子捏着手中的橙色小卡片,解释着。
“……这位客人!”
蛋蛋兽突然从前台里跳了出来,直接砸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把塔子和小蜡烛都吓了一跳。他的眼睛盯在塔子的手上,说:“这个!这个东西!客人您是在哪里得到的!”
蛋蛋兽大转变的态度还是让塔子有点不知所措,“嗯、这个,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
“哎呀,有这样的东西您早说嘛!客人您可以用这个来抵房费!房间任选,最高价格的客房都可以!”这一次,蛋蛋兽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您看怎么样?”
“没问题,不过,这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塔子还是没搞明白。
“您手上的这份数据里记录着数码世界中非常罕见的美食啊!这样的数据,可以说是传说级别的!”
“原来如此,那、那就这样吧。”塔子把午餐券交给了蛋蛋兽,“客房的话——”
“那自然是给您们最优质的服务!”蛋蛋兽高兴地回到了前台里,再向身后大声一喊:“冰石兽!带客人们去房间!”
“果然……真是高档消费。以前我跟家里人出去旅游的时候,也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间。”
“是吧。”
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眼前房间的词汇,全然沉浸在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之中。
宽敞的房间,华丽的内饰,无论是基本的生活功能,还是高档的娱乐设备,都一应俱全。铺在地上的被褥柔软得让塔子想起了自己房间里的床,外面的阳台上还有单独的小温泉,配合阳台外美丽的雪景,可谓是上等的体验。
“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塔子立刻在房间里的一角放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先去洗个澡泡泡温泉吧,泡温泉可以缓解疲劳,你一定要尝试一下。”她对小蜡烛说。
“哦,好。”
“洗完后我们在餐厅见。”
留下这句话,塔子便先离开了房间。小蜡烛在原地愣了愣,也把随身的行李放在了一边,跟着她慢慢往楼下走去。
这就是温泉啊。
独自一人泡在宽敞的水池里,小蜡烛伸开双臂往身后的岩石靠了靠。
跟自己火焰的温度相比,温泉说不上有多热,这样的温度比塔子的体温还高一点。不过确实,只是这样安静地泡在温泉里,就感觉全身都恢复了力气。
他背过身来换了个姿势,眺望着远处的雪山,无尽的夜向他徐徐走来。
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再闭上,又再次睁开,他无所事事。这样不需要思考什么的情况,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遇见塔子之前,他疲于生计,他曾经住的地方不算太乱,跟岛上的一些数码兽一起组建了一个小村子,岛上的气候环境也十分宜居。但找吃的养活自己的日子总会有不顺,偶尔会遇到其他数码兽的袭击,与此同时他还要抓紧每一个求知的机会来满足自己的追求,还要攒好旅行的钱……遇见塔子之后,他开始体会到大冒险的感觉,他抓住源源不断的未知,一个不落地去记住它们,去理解世界。偶有危机,偶有收获,思绪不间断的停不下来,所以现在,到了能放松一下的时候,他反而感到一片违和。
现在的脑子里能想点什么呢,想一下明天的计划,或者猜猜看一会儿会有什么美食,嗯,塔子好像很熟悉这种地方,她应该更清楚这个。这里也是人类世界存在着的建筑物,而且,会给她家的感觉。
家,亲人,不知为何,小蜡烛能明白这些概念,仿佛生来如此,仿佛定义如此,但他从未体验过。人类不是轮回的数据,人类不是卵生的,塔子虽然冷静聪明,但明显还是个没有独立的孩子,像创始村里刚诞生的幼年期数码兽。人类的世界比这里安全,来到这里以后,她才体会到什么是危险,她不是属于数码世界的存在,她想了解数码世界,也想找到回家的路。他想让她回家,但他也不想让她离开。
他闭上了眼睛,挡住了眼中的太阳光。古代狮身人面兽的审判和塔子鼓起勇气的对抗,塔子牵过来的手和传达过来的意念,一切历历在目,他小小的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不会忘记。塔子很狡猾,会说想回家和想求知是一样重要的目标,真的是一样的吗,在回家的时候她真的会坚决地离开吗,就像她坚决地去探索数码世界一样。
他看得出她的心思,她不会对他隐瞒,他同样地会认同她的看法。他们早就知道彼此的末路是分道扬镳,那么,现在的努力前进,还剩下什么可以说服自己的意义?旅行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是不是应该停一下了?塔子会思考这个问题吗?还是依旧只沉迷于数码世界?
小蜡烛讨厌无所事事的现在,因为,这只会让他的脑子去胡思乱想很多东西。
他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塔子会干的事。自顾自地傻笑了一下,他从温泉里起身离开。
如果只会钻牛角尖埋怨自己,那么他就不是能成为大贤者的数码兽了。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一起想办法就好,憋着不说,不会改变什么,如果是塔子的话,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就像她面对古代狮身人面兽那样,去开口说出来。
【梦貘兽的恶作剧】
灵魂的数据被蒙上了梦境的网,朦胧之中,小蜡烛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仅有眼前的一个窗口,闪烁着光芒,像电视机的屏幕。他坐在屏幕面前,独自一人。
不久之前,他和塔子互道晚安熄灯休息,现在,本应该睡在隔壁的塔子不在身边,这里也不是旅馆的房间。小蜡烛观察着四周,视线捕捉到了黑暗中闪着金属光的一个小点。
梦貘兽啊,第一次遇到。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是他的脑子不太聪明。
无论梦貘兽想怎样藏起来,在小蜡烛的眼里,都是没有意义的儿戏,明晃晃的神圣环在黑暗里太过于显眼。不过,他也不打算对梦貘兽做什么,身为梦中人的自己,是无法在梦中抓住梦貘兽的,等到醒来的时候,他肯定早就吃饱喝足脚底抹油了。
正当小蜡烛准备在梦中继续睡觉打发掉梦境的时候,眼前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有什么东西好像启动了。他重新看向眼前唯一的物体,他看见,电视机上出现了画面。
黑白灰的画面从无到有,在电视的屏幕上面,出现了塔子。小蜡烛不会认错,同样扎起来的双马尾、同样的黑框眼镜、同样平静甚至有点冷漠的表情,即使衣服不太一样,也不妨碍他的判断。
我梦见了塔子,一开始,小蜡烛这样以为,但看着看着,他就知道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塔子的梦境,或者说,塔子的记忆。
这就是梦貘兽干的好事吧。人类的REM睡眠或许更加美味,梦貘兽大快朵颐着也到处都留下了漏洞。他不去理会在自己身后飞来飞去的神圣环,仍旧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记忆中。
画面上除了塔子,还有其他人,那两个长得很像塔子的大人应该是她的父母,还有很多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孩,那就是她的同学和朋友。塔子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算富裕但也小资,父母也很爱她,会满足她任何的小小愿望。在学校,她学习成绩优秀,跟同学相处融洽,还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从小联系到大。虽然表情总是平静的没什么笑容,但他看得出来,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风筝,画面上有飞在天空中的风筝,镜头一转,是塔子的父亲带着塔子一起在公园里放风筝的景象。还有温泉旅馆,某一次的短假,塔子一家人去温泉旅馆度过了快乐的假期。她跟朋友走在繁华的商业街街头,路边有一个广告牌,他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在湖心岛的废墟里。
这就是塔子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样子。在那边,有她牵挂着的家人和朋友,现在,她误入了数码世界。她在找回家的路,总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她会回去的,这件事,小蜡烛比谁都要清楚,也轮不到别人来提醒他。
他还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前的电视机突然消失了,同时,身后的梦貘兽也跑出了这一片空间。梦貘兽吃饱了,梦境结束了,自己大概是要睡醒了吧。
醒了,睡醒了,虽然就自己不久前在梦中那清晰的意识来说,小蜡烛不知道自己算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
身侧传来她慵懒的声音,缩在被窝里的的塔子只把头发露在了外面,那团黑色的长发翻来覆去,被小蜡烛摸了摸头顶之后,她终于爬了起来。“嗯……早上好小蜡烛。”
清晨的微光落在了她睡乱了的长发上,他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他直接开口说:“我昨晚看见了你的记忆。”
“啊?”
她的神智还没睡醒,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手在枕头边摸了摸,找到了眼镜戴上。耐心地等她提起了精神,小蜡烛慢慢对她解释:
“梦貘兽是一种以梦境喂食的数码兽,昨天晚上,他跑到我们这里来吃梦境了。他不仅爱吃梦境,他还喜欢恶作剧,在吃你的梦境的时候,他操作了我的梦境,让我在梦中看见了你的记忆。他能接触到你的梦境,也就能接触到你的大脑,读取记忆之类的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这样……那你看到了什么?没有看到什么尴尬的东西吧?”
“放心吧没有,我只是看到了你跟家人朋友在一起时的记忆。”
“那就还好。”
“……”
小蜡烛没再开口说话,但是塔子也没有想要结束对话,她知道他还有什么想说,“然后呢?”她的蓝眼睛停在他的身上不离开,追问道。
“你……你在那边有你重要的家人和朋友,所以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后,你一定会走的。我也愿意帮你离开这里,但……”
他吸气的动作有些颤抖,命运的始末拨动着他的心,“但我也不想让你离开。”
“……”
现在轮到塔子说不出话了,那双眼睛倒是坚定地忍耐住没有移开,但是她的表情一失以往的冷静。没扎起来的长发挡不住她微微红起来的脸,张开又合上的嘴里被话语堵住了喉咙。不过,佐天塔子毕竟还是佐天塔子,是一个聪明的小女孩,她想到了:“那,你愿意跟我去人类的世界吗?”
“……啊?”
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们好像经历了很多次说不上话的状态,这次轮到了小蜡烛。塔子说:“我既然能过来,你肯定也能过去,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去就可以了。而且,你也好奇人类世界的样子吧?想不想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想!”
太阳光又回来了,照在她的心底。她站起身像猫一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开了窗帘。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晴朗,非常适合继续他们的徒步旅行。
“下去吃早餐吧,吃得饱饱的,然后我们继续上路。”
她对他说。
“话说,你为什么会把头缩在被子里睡觉啊。”
“……”
“怎么了?这是不能问的问题吗?”
“不是,不过这个……我会这样睡,是因为你头上的火太亮了。这里又没有眼罩,只能用被子了。”
“……对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我也没觉得有多碍事,我昨晚睡得很好。”
“下次我试试能不能进化成巫师兽然后再睡觉。”
“在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睡到一半又退化回蜡烛兽?”
“……不知道,太放松了的话,也许会吧。”
【三】
“彭!”
“咚。”
他们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前一后地摔倒了地上。
“……虽然多少都开始习惯这种突然一脚踩空的感觉,但是,果然还是好疼啊。”
塔子抱着摔在自己怀里的小蜡烛原地坐起,把正眼冒金星的他轻轻放下在一边。小蜡烛瘫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这样了,不过,我感觉还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
“习惯就好了吧……没办法。”塔子揉着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四周张望,“嗯,这次是掉到了哪里?”
怎么这个地方,这么五颜六色的。
这是塔子的第一反应。
直到眼下,脚底下都还是长满青草的土地,而再往前一点,就是一个色彩斑斓得异样,在这片土地上格格不入的小镇。地面是红色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的蹦床,还有幼年期的数码兽正在上面开心地跳来跳去。房屋是粉色和白色相间的颜色,像一大块蛋糕,屋檐上还有裱花奶油的装饰,逼真得想让人忍不住咬一口。各式各样的玩具散落在路边,汽车模型、图画板、数码兽形态的毛绒玩具,孩子们会喜欢的玩具应有尽有。这里梦幻得像是图画书中的场景,甚至会让人忘记,这里是弱肉强食的数码世界。
“这里是玩具小镇。”小蜡烛核对着地图,念出了小镇入口路标上的字,“位置是在,雪山温泉旅馆的北边。”
“这个小镇的风格……很有个性。”颜色鲜艳的建筑物看得塔子眼花,她捏了捏眉心。还没等她接着开口,有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是旅行者吧?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玩具小镇!”
他们抬头一看,照在面前不远处的,是一只巨大的熊布偶。布偶的颜色是明亮的黄色和白色,鼓鼓囊囊的身体里面一定充满了棉花,摸上去软绵绵的。他的表情永远是弯起眉眼的笑容,没有哭脸,洋溢着温暖人心的快乐。“我是熊仔兽,是这里的镇长。”
“熊仔兽你好,我是蜡烛兽,名字是小蜡烛,她是佐天塔子。”
“你们好你们好!居然还有人类的孩子拜访我们小镇,真是太幸运了。”熊仔兽蹲下身和他们握手,“我们玩具小镇是一个充满快乐的小镇,‘娱乐至上!没有悲伤!’这是我的信条,也是所有居民们的信条。接下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带你们两位参观一下我们小镇吧?”
熊仔兽的热情仿佛要从布偶的身体里盈满溢出,塔子和小蜡烛不好拒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那就拜托你了。”
“首先,这是我们小镇的‘娱乐街’,这条街上,每一位数码兽都可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娱乐活动,我们的居民想要放松的时候,都会选择在娱乐街上度过。”熊仔兽带着塔子和小蜡烛,走在蹦床路的前方,“请问一下,两位喜欢怎么样的娱乐方式呢?”
“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塔子说。
“我也是,嗯,比如看看书啥的。”小蜡烛补充道。
“原来如此,那我推荐两位之后去体验一下那边的图书馆。”熊仔兽指了指街边的一家门店,“图书馆里有各种各样的书,一定能找到你们喜欢的!如果看文字累了,也有简单易懂的图画书可以选择。”
“图书馆啊。”这激起了他们的兴趣。
“等我想你们介绍完以后,你们可以尽情地去体验,那么接下来,请跟我到这边来。”
熊仔兽在笔直的大路上拐了个弯,他们跟着一起,来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是我们小镇的‘美食街’,吃东西不仅是为了补充身体能量,更是为了满足自己获得快乐!我们镇的特色,就是甜点。请看这家店,是奶油蛋糕兽开的甜品店,无论是豪华的蛋糕还是简单的小零食,都可以买到。如果你们喜欢咸口的话,”他示意着,“那边汉堡兽开的汉堡店一定可以满足你的胃!街上还有来自大陆各地的特色美食,比如热带雨林的水果,还有草原的数码奶,应有尽有。”
“我喜欢吃甜的,等会来吃蛋糕吧。”塔子对小蜡烛说。
“好啊。”小蜡烛同意了,“奶油蛋糕兽是数码世界中最优秀的蛋糕师,我也想尝尝他们的手艺。”
“最后这边这条街,是我们小镇的‘住宅街’。”回到一开始的大街上,熊仔兽指了指另一个拐角后的街道,“那里是我们小镇居民居住的地方,里面也有可供客人们居住的旅馆。如果客人们有意向在这里过夜,告诉我就好,我会帮忙安排房间。”
“嗯,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来的。”塔子点点头,“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熊仔兽说,“希望你们能喜欢我们玩具小镇。”
跟熊仔兽告别后,塔子和小蜡烛先回到了小镇入口的娱乐街上。路上,每一个遇见他们的数码兽都会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仿佛他们不是什么旅客,而是这里的居民一样。
“这个小镇真是很有感染力啊。”小蜡烛说,“每一只数码兽都很幸福快乐,比我那边好太多了。”
“你要不要以后搬到这里来住?”塔子随口一问。
“这倒不至于。”小蜡烛摇摇头,“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我,怎么说呢,有点吵,而且……太快乐了。”
“你也注意到了,那就不是我的错觉。”塔子瞄着周围的小镇居民,“明明草原小村也是一个幸福和平的地方,但是那里就没什么奇怪的,至于这里——”
“像梦一样,梦幻得不真实。”小蜡烛放低了声音。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戒心很强的彼此达成了共识。
“总之先去图书馆看看吧,小镇里的藏书应该会比学校里的要多。”
这样说着,塔子和小蜡烛推开了图书馆的门。进去以后,他们同样的也是得到了店员的热情招待,在他们几番婉拒后,总算得到了一阵清净。
图书馆的规模不小,足足有四五层楼,站在一楼的中心向上仰望,置身于环绕的书架之中,这样的视角颇具壮观。小蜡烛站在楼梯旁边看着导航的标牌,看了半天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上面写的基本都是小说的分类,剩下的就是图画书……”
他叫住了一旁的店员,“你好,请问这里有除了小说和图画书以外的书吗?像是自然科学、人文社科类的书,新闻报刊也可以。”
“真抱歉,没有呢。”叫来的店员是一只齿轮兽,说话的时候,他身体两侧像是手一样的齿轮会一直咯吱咯吱地转,“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小说是非常好的放松读物!两位可以尝试一下。”
“这样啊,谢谢你。”
小蜡烛没再多说什么,向齿轮兽道谢后回到了塔子身边。
“虽然我也不讨厌看小说,不过,你也没有看小说的心情吧?”塔子拉近了和小蜡烛的距离,说着悄悄话。
“我们先出去吧。”
推开图书馆的门,便又回到了那个热闹得甚至有些嘈杂的街道。一旦心起一丝怀疑,便再也无法保持单纯的心态,塔子和小蜡烛并不愿意就这样赤裸裸地走进人流之中,牵紧了彼此的手,他们悄悄地拐进了街后的小巷里。
穿过小路,将诡异的光鲜亮丽抛在身后,他们来到了安静的深巷中。居民们玩乐着的欢呼声被隔绝在外,留在耳边的声音只剩下对方的呼吸声,终于获得了片刻安宁,他们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我们,还是走吧?即使只是我们想多了,这地方也不太适合我们。”塔子的用语已经足够委婉,她说。
“我同意。”小蜡烛说,“看看从这里能不能绕到外面吧,总应该是连着的。”
于是,他们尝试在楼房之间的小巷寻找出路。走在大街上他们还没发觉什么,直到自己亲身体验之后,他们才惊讶于这座小镇广阔的占地面积,这和草原小村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小巷里见不到一只数码兽,只有一栋栋的楼房走向自己的身后,塔子试图估算玩具小镇的人口数量,却被花里胡哨的建筑弄花了眼,一栋奶油蛋糕里能住几只数码兽?奶油蛋糕看起来好好吃。
自认为不是路痴的塔子和小蜡烛,还是败在了这片错综复杂的小巷下。不过,比起万众瞩目地走在街上,在这里默默地找不到路让他们感觉更轻松。小蜡烛走在前面观察着每一个分叉口,这时,前面的小路里突然走出了一只数码兽,吓得小蜡烛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护在塔子前面。
那是一只玩偶一样的数码兽,跟熊仔兽差不多,但是是熊猫的样子。他半睁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友善的色彩,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气场,不过,在塔子和小蜡烛眼里,这一只数码兽看起来很正常,跟他们见过的其他居民们截然不同。数码兽看见他们,也很惊讶,问道:“没见过的数码兽,还有人类……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小蜡烛,她是塔子,我们是今天刚到达这里的旅行者。”小蜡烛冷静地回答,“我们想离开小镇,不过我们迷路了。”
“那你们跟我过来吧,我带你们出去。”数码兽转过身,向前走去,“我是熊猫兽。”
他一声不吭地走着,他们没再多问,赶紧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熊猫兽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带路。塔子和小蜡烛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帮忙,只能一边跟着,一边尽可能的记住周围的情况,以防万一。
过了很久之后,熊猫兽终于再次说话了:“你们见过熊仔兽了吗?”他问道。
“见过了。”塔子说,“我们刚进小镇就见到了他。”
“他做了什么?有没有问你们要不要留在这里这样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吃他给的东西?”
熊猫兽的问题让他们更加困惑了,“他就是带我们参观了小镇,没有问其他的,我们也还没在这里吃过东西。”小蜡烛说。
“不管怎样,你们要小心熊仔兽。”熊猫兽说,“不过你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应该也没……”
“熊猫兽,你在干什么!”
熊仔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熊猫兽的话,那声音像是用了扩音器一样,震耳欲聋,让塔子和小蜡烛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除了小镇的居民,你现在连外来的客人们都不放过了吗!你这家伙真是不可原谅!”熊仔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小巷里,他跑过来横在熊猫兽面前,起身一跃。从他的胸口里飞出了一连串的爱心,当第一个爱心碰到熊猫兽的身体时,下一秒,一阵光芒闪过,熊猫兽的布偶身体上多出了一个裂口。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又一个爱心袭来,变成了撕碎布片的声音。转眼间,熊猫兽遍体鳞伤。
“嘶……可恶。”因为对方的攻击,熊猫兽没办法接近塔子和小蜡烛。他转身钻进另一条小巷里,逃跑了。
“……必杀技是,飞投爱心的‘爱心一击’。”塔子偷偷用暴龙机扫描了熊仔兽,“这就是完全体的力量吗。”
“你们没事吧!”追不上熊猫兽的身影,熊仔兽回过头来,在他们面前蹲下,“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蜡烛问。
“那只熊猫兽,是坏人!”熊仔兽的用词非常简单,却直截了当地发泄出了他的愤怒,“他经常无缘无故地欺负其他数码兽,还会抢劫、偷东西!他就是破坏小镇安宁的大坏人!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会对外来的客人们下手,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他长得就是一副坏蛋的样子!”
“啊,嗯,是啊……”塔子不知道说什么,简单的应了几声。
“不过你们没事就好!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熊仔兽说。
“我们不小心,迷路了。”小蜡烛回答道,“这座小镇好大,我们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小镇。”
“是,这后面确实很复杂,因为这里居住的数码兽比较多。”熊仔兽解释道,“我们小镇的人口一直是持续上升的状态,虽然能吸引到很多数码兽住进来是好事,但是规划好小镇的建设也是一个难关啊。”
“当镇长真辛苦啊。”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会难到我的!”熊仔兽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么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回到大街上的时候,天色渐晚,在熊仔兽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小镇里的一家旅店。进到旅店的房间里,塔子先关好门确认门锁好了,再同样关紧了窗户,拉上窗帘。尽可能地保障好自己的安全后,她才放松身子,瘫在床上,拿出口袋里的肉干,自己嚼上几块,剩下的递给小蜡烛,“明天,怎么办?我觉得如果我们想离开的话,熊仔兽一定会拦住我们的,而且我们的干粮也没剩多少了。”她问着自己的搭档。
“也就一个方法了。”小蜡烛跟她一起吃着硬硬的肉干,慢慢地慢慢地咀嚼,“去找熊猫兽。”
“这座小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熊猫兽肯定知道。”塔子跟小蜡烛交换着自己的分析,“作为唯一一只没有被影响的数码兽。”
“熊仔兽说熊猫兽是坏人,扰乱小镇秩序,但反而只有熊猫兽看起来最正常。”小蜡烛说,“为什么呢,如果我是熊仔兽,我可能早就做点什么了,至少,让他变得跟其他居民一样——虽然不能断言,但是现在最可疑的就是熊仔兽,我姑且这样假设。”
“希望明天可以找到答案。”塔子拿了块奶酪继续吃,“等会儿就早点休息吧。”
小蜡烛又做梦了。
梦里看不见飘在空中的神圣环,只有玩偶、玩偶、玩偶,各种各样的玩偶,埋住了自己,让他喘不过气来。
玩偶、玩偶、玩偶,他不讨厌玩偶,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了。在玩偶的陷阱中他挣扎着、挣扎着、拼命挣扎着,他不停地吐出火球去烧掉玩偶,可是玩偶的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玩偶、玩偶、玩偶、烧不光的玩偶、烧不光的玩偶、烧不光的玩偶、越来越多的玩偶、越来越多的玩偶、越来越多的玩偶——
他抓到了一个玩偶,抓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低头一看。
是塔子。
塔子变成玩偶了。
淡蓝色的蝴蝶结绑起了黑色的毛线,做成了她的头发。眼睛是蓝色的纽扣,上面还粘着黑色的布眼镜。粉色的布缝成了外套的样子,穿在她的身上。瘦瘦的胳膊和腿,还有小小的手。小小的塔子被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破碎,然后消失。
他不想让塔子消失。
他把塔子的玩偶紧紧抱在怀里,保护好她。
然后,玩偶动了起来。
被他压在身后的、埋在他面前的、被他火烧了一半的、熊仔兽的玩偶们,动了起来。
熊仔兽往他的身上爬,熊仔兽往他的手里钻,熊仔兽对他释放了会爆炸的爱心。他被熊仔兽攻击,被熊仔兽淹没,被熊仔兽抢走了塔子。
睁开眼睛。
塔子的体温、塔子的呼吸声、房间的天花板。
他慢慢坐起身,调整好呼吸。
身边的塔子把头埋在被子里,睡得正熟。四周一片安静,似乎没有异常,只是自己又在做梦。
正当小蜡烛准备重新躺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黑影。
因为他头上的火光,所以房间里不完全是黑暗的。微弱的光晕在窗帘上晃动着,照出了窗户外的一个影子。
这里是旅店一楼的房间,窗户上没有锁,塔子之前只是把它关上了。如果有谁想从窗外进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不敢再躺下,但也不敢先有什么动静,决定就这样观察一阵。
很快,黑影有行动了。伴随着微弱的推拉声,窗户被打开了,吹进来的晚风扬起了窗帘,黑影的真身在飘扬的窗帘后,若隐若现。
先出现的,是一只巨大的布偶手。那个颜色,那个外形,他非常确定,这是熊仔兽的手。
而且,那只手上还有拿着一个东西,一个金色的、像小刀一样的东西。物品的边缘漂浮着不稳定的数据,小蜡烛一看就知道,它没有完整的数据,这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
黑影的动作越来越大,他一定是想进来——小蜡烛知道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轻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小小的火球。火球擦过窗帘的边缘,精准地命中在对方的手上。
布偶的手上被烫出了一个大窟窿。窗外的黑影明显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也没拿稳,掉在了房间里。小蜡烛从床上下来,想追过去的时候,那个黑影消失了。只剩下那个不明物体躺在窗户底下。
熊仔兽拿的东西,是一个金黄色的刀片。看上去是从什么武器上截取下来的一段数据,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多的思路了。只得先捡起这个刀片,然后回到了床上。
塔子的睡眠质量很好,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还好没吵醒她,小蜡烛这样想着,把刀片塞在了枕头底下。
不过在那之后,他没有立刻躺下睡觉。他又坐在床上守了好一阵子,确认不会再有其他数码兽过来以后,才勉强躺下,悄悄抱紧旁边的塔子,回到睡不深的梦境里。
“昨晚原来还发生了这种事情吗!”
第二天一起床,小蜡烛就跟塔子讲了夜里发生的事情,他把枕头下的刀片放在塔子手里,“这个刀片看样子是他做什么的重要道具,如果没了这个就不能达成他的目的,那他应该不会再跟我们客气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啊。”她拿着奶酪块喂小蜡烛吃,说。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去找熊猫兽了,没有时间让我们浪费。”吃完一块,塔子又递来一块,他乖乖地吃下去了,“保险起见,我们不从大门出去,我们从窗户进小巷里过去。”
“毕竟旅馆的老板可能跟熊仔兽是一伙的。”
趁着天色尚早,路上还没几只数码兽的时候,他们从窗户离开溜到了旅馆外面。回到图书馆旁边,他们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昨天的小巷子里。
昨天走过的路,他们已经牢牢地记在心里,至少不会再迷路了。然而,昨天遇见熊猫兽完全就是巧合,他们不知道熊猫兽住在哪里,也不知道熊猫兽会在哪些地方出现。根据熊仔兽的说法,小镇里的居民都很讨厌熊猫兽,他们也只能猜测,熊猫兽不会在大街附近出现。在明亮大街背后的小巷里,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希望自己的运气能经住考验。
似乎是得到了的神明关照,没过多久,他们就在某一条小巷的尽头发现了一个黑白的身影。看见向自己飞奔过来的一人一数码兽,熊猫兽有点惊讶,看他们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又松了口气:“熊仔兽没对你们做什么吗?”
“有,只是他没有得逞。”塔子拿出口袋里的刀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座小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塔子手里的东西,熊猫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们还挺有本事的,居然把这个弄到手了。”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冷酷的样子,不过话语之间充满了对他们的肯定。
“这可是小蜡烛的功劳,没有他,我现在肯定也没法站在这里了。”
“但是同样的,你们也危险了,熊仔兽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到你们。”熊猫兽说,“你们先到我家来。现在玩具小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会全部告诉你们。”
离开这条小巷,拐进另一条小巷,直走数米,左转,右转,再左转,跟着熊猫兽走了很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熊猫兽的家。熊猫兽的家在小镇的边缘,这一带似乎没有什么数码兽居住,奶油蛋糕一样的房子无人打理,独自腐败在阴暗的角落里。
爬上一层一层的楼梯直到楼顶,走入房间内,那虫蛀与霉变的世界便被隔离在外。熊猫兽的家里很整洁,即使他并不富裕甚至遭人唾弃,但他依然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家。房子里的面积不小,对于独居的数码兽而言过于宽大了,房间里处处可见成对的物品,留下两只数码兽在此生活过的痕迹。“还有谁跟你一起住吗?”塔子没有多想就这样问了,熊猫兽示意他们坐下,从一边的厨房里倒了三杯牛奶端出来,说:“以前,熊仔兽跟我一起住在这里。”
“熊仔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蜡烛问。
“我和熊仔兽在创始村出生后,一起来到了玩具小镇,我们在这里一起长大,别人都说我们两个像兄弟一样。”
“他非常爱这个小镇,小镇是他的家,也是每一个居民的家,为了这个小镇的幸福,他做了很多。他被大家认可,最后成为了这里的镇长。被任命为镇长的那一天他可高兴了,本来酒量不好,还拉着我喝酒,结果最后还要我把他扛回家。”
讲述与熊仔兽的过去时,熊猫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怀念的情感,他双手捧着自己的杯子,一口牛奶也没喝。然而,下一句话开始,他的语气变得沉重。
“可是好景不长,在熊仔兽上任镇长以后,开始打仗了。你们应该知道吧?在大陆最中央那里,不过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熊猫兽喝了口牛奶,液滴粘在他毛绒绒的嘴巴上,不过他没管。“为什么会打仗,说实在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整片大陆都陷入了动乱。那些好战的强大数码兽会入侵城镇,把数码兽们的家园破坏得一塌糊涂,然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
“那玩具小镇……”塔子明白了。
“是啊,你能想象现在这个繁华的小镇在不久之前的样子吗?居民死伤惨重,楼房被破坏,物资被掠夺得一个不剩。那段时间,熊仔兽非常痛苦,他一边要想办法重建小镇,一边又要承受民众们的愤怒。”熊猫兽摇摇头,“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他可以反驳回去,让大家收一收情绪理智一点。”
“但是他全部自己承受下来了。他一心只想为大家,为这个小镇,他想让玩具小镇恢复往日的光彩。那一段时间他真的非常憔悴。”
“后来呢?后来这里发生了什么?”小蜡烛问。
“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自己买到了好东西,就是你手里那个刀片。”熊猫兽看了一眼塔子的外套口袋,“他说有了这个,小镇就有希望了。”
塔子拿出了刀片,放在桌上,“这个刀片,它到底是……”
“它是死神兽的镰刀,不过只有一部分。死神兽的镰刀,可以切断数码兽的灵魂。”熊猫兽说,“熊仔兽跟我说,当镰刀只有一部分的时候,就无法切断灵魂的全部,它可以只切走灵魂中的一小部分。然后,想想你们在这里见到的那些居民们,他们都是什么样子?”
“……‘娱乐至上,没有悲伤’。”塔子想起了熊仔兽说过的理念,“不会吧,难道他——”
“他把居民们的‘悲伤’给切下来了。只要没有了悲伤的情感,居民们就会忘记战争带来的痛苦,也会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城镇的重建中。”
“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小蜡烛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了愤懑之情,“即使他是为了小镇,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
“他已经被民众们的情绪压垮了……不,他疯了吧。”塔子说。
“总之,在那之后,小镇很快就重建完了。我本以为他会把居民们的情感都还回去,但是他跟我说,他觉得这样的小镇非常完美。没有了悲伤,每个数码兽都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无论出现什么问题,也都可以立刻解决。”
“而我非常不同意他这样的想法,跟他吵了一架,最后他离开了我们的家,没有再回来,并且对外放出了‘我是坏人,是没有资格居住在这里的数码兽’这样的言论。不过可惜,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小,他连这个都忘了,可真是伤我心。”
“我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一方面是想找机会唤醒熊仔兽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更多受害者的出现。居民们虽然看起来都非常幸福快乐,但是他们这种缺少了悲伤的模样,是很容易被看出来有问题的。你们也注意到了对吧?这里的居民一看就不正常。”
“所以,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每个来到小镇的数码兽,都会被熊仔兽夺去悲伤的感情,最后永远留在这里。小镇人口持续上升就是这个原因,这里就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坟墓。我之前问你们,熊仔兽有没有问过要不要留下来,或者是你们吃过他给的东西,就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对你们下手。”
“你们不仅没有让熊仔兽得逞,还把镰刀的碎片带走了,真的非常了不起。只是你们接下来,真的要谨慎了。”熊仔兽抬起头注视着塔子和小蜡烛,“熊仔兽现在肯定正满大街找你们,小镇的出入口也会有他的手下把守。”
“我们现在在大街上露面,不会被居民们追杀吧。”小蜡烛喝了口牛奶。
“这倒不会,熊仔兽明面上还是要保持好优秀镇长的形象,不过你们现在确实不能往大街上跑。”熊猫兽说,“你们现在怎么办?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不过如果真的要打起来,我不一定能帮上太多。昨天你们也看到了,我拿熊仔兽的远程攻击非常没辙。但如果你们有什么计划,我都会尽力帮忙。”
“事到如今,只是逃跑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有办法能让民众们恢复会不会就有希望了?”小蜡烛思考着,“如果他们能拿回那些感情,得知真相,熊仔兽要对付的就不止我们三个了,我们可以趁乱逃跑。”
“而且,大家本来就不应该这样被他人夺走自己的感情。”塔子说,“这座小镇里真的会有人发自真心地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吗,不过就是被夺去情感之后做的美梦罢了。”
“把感情还给大家吗,这其实不算难。”熊猫兽说,“所有被夺来的感情都在熊仔兽的身体里。”
“身体里?”小蜡烛很惊讶,“小镇里少说几百只数码兽,这么多的数据全储存进一只数码兽的体内,还不是吸收,可能吗?对一只完全体来说,也太超负荷了。”
“是真的,以前就是我帮熊仔兽把感情放进他身体里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背后有个拉链?就在那里面。如果有谁去拉开那个拉链,或许那些数据就能释放出来,回到大家身上。我以前也这么想过,但是我一出现在居民们的面前,就会被大家赶回小巷里,或者是他们把熊仔兽叫过来来处理我。而且,即使我能见到熊仔兽,我也没法靠近他。”熊猫兽闭上眼睛,“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我怀疑也跟那些数据有关。储存在他体内的情感数据强化了他的技能。”
“可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塔子坚定了语气,“还有我和小蜡烛。”
“如果他见到你们没有扑过来攻击,那真的就是走大运了。事实是,我们三个都逃不过被他追杀的命运。”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塔子端起杯子,将牛奶一饮而尽,就像是充满了气势即将打仗的战士,“让他来做点善良优秀好镇长会做的事情吧。”
“报告,在娱乐街2号附近发现了熊猫兽。”
“又要我去吗?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下次遇见熊猫兽不用再报告给我了,你们带着几个居民赶一赶他就回去了,他不可能会伤害你们。我现在不想关心熊猫兽那家伙。”
“不、不只是熊猫兽,他抓住了您正在找的那个人类,拿她当人质扬言要见您——”
“……行吧,我现在过去,看看他这次有什么把戏。”
娱乐街2号,离小镇的入口很近。熊仔兽赶过去的时候,他看见熊猫兽正在大街的中央大吵大闹着。熊猫兽挟持了一个人类的孩子,让警卫和民众都不敢靠近。“熊仔兽,你快点给我滚出来!”
“这附近只有这个人类吗?与她同行的蜡烛兽呢?”熊仔兽小声地问身边的警卫。
“已经搜索过了,但是没有发现!”警卫的兵棋兽说。
“算了,那不管了,抓到一个是一个。”熊仔兽清了清嗓子,然后从群众之中走到熊猫兽面前:“熊猫兽,你今天又想干什么!”
“终于把你请过来了,我们的镇长。”熊猫兽后退了几步,和熊仔兽拉开距离,“今天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希望你能坦白出你自己的罪行!”
“罪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熊仔兽的表情非常迷惑,“我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我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情,对不对?”
他转身面对周围的群众。
“对!”
“没错!”
“熊仔兽镇长就是最优秀的!”
群众纷纷表情赞同。
“事到如今了还不承认吗?你看看我手里的是谁?”熊猫兽用拳头轻轻点了下怀里少女的头,“你也清楚我的拳头有多硬,你不想让一个旅行者在玩具小镇就消失了踪迹吧?还是一个人类。这种事情传出去,你‘优秀镇长’的名号也要坐不住了吧?”
“救、救命啊!”少女被熊猫兽的威胁吓得不轻,连连尖叫。
“镇长!让我们去把她救下来吧!”兵棋兽们说。
“不要轻举妄动。跟熊猫兽打近身战,是没有胜算的。”熊仔兽拦住身边的兵棋兽,“交给我吧。”
熊仔兽又往前走了一步,“熊猫兽,你说我有罪行,那请你说说,我犯下了什么罪呢?”
“你散布过谣言,说我是会抢劫、偷东西的坏人,殊不知,你才是这座城镇里最大的抢劫犯!”熊猫兽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抢走了大家的感情,让大家都感觉不到悲伤!”
“抢走感情?”
“这跟我们没有悲伤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
民众议论纷纷。熊仔兽轻轻一咳,意图平息现状:“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们都听不懂你的话。”
“都把真相点明了还不承认,也是够厚脸皮的。小心遭天谴哦?”
从群众中的某一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下一秒,晴朗的蓝天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乌云,骤然间,一道惊雷落下,劈在了熊仔兽的身上,把他打趴在地。还没等熊仔兽反应过来,有谁站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抓住了他背后的拉链,说:“只要把大家都被抢走的东西还回去,就真相大白了。”
熊仔兽回头一看,那是一只巫师兽!他的尖顶帽和长袍都是灰色的,帽檐和法杖上缠绕着铁链,右眼上戴着一个单片眼镜。“你——”
“嗤啦——”
拉链被拉开了。
从拉链底下,布偶身体的内部,飞出了许多像果冻一样圆溜溜的小球。小球是清一色的深蓝色,却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像发光的恒星。
几个、十几个、上百个小果冻漂浮到了空中,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深蓝色的大星球,然后,破碎而落。
从熊仔兽体内满溢而出的感情,此时此刻,化作了玩具小镇的一场雨,一场晶莹剔透的蓝色糖果雨。
感情的果冻降落在每一个数码兽的头上,回到他们的体内,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他们清醒过来了。失去了悲伤之情的这段日子是一段自欺欺人的梦,提线木偶般的他们甚至不配称之为活着——醒悟过来的民众们,有的数码兽纷纷在议论熊仔兽的所作所为,有的数码兽更加激动,扬言道要攻击熊仔兽,被其他理智一点的数码兽给拦了回去。
糖果雨中的熊仔兽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他瘫坐在地上,望向周围的数码兽们,他们埋怨自己、他们厌恶自己、他们对自己口出恶言……
他哭了。
永远都是笑脸,永远不会悲伤的熊仔兽哭了。
他用布偶手遮住自己的脸,模糊了声音抽泣着,从喉咙里冒出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我……呜、我只是想……想让大家都幸福啊!”
站在他面前的熊猫兽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在他的面前,蹲下了身。熊猫兽向他伸出毛绒绒的布偶手,去抱住那个被雷劈过以后变得焦黑焦黑的熊仔兽。
“做回你自己吧,熊仔兽。跟以前一样,用你真诚善良的心,为我们的小镇带来幸福。”
熊猫兽轻轻拍着熊仔兽的背,熊仔兽哭得更大声了,在熊猫兽的怀里抱紧了对方,不愿撒手。
一边,塔子和小蜡烛早就远远地站在了群众视野的边缘。他们望向糖果雨中紧紧相拥的两只数码兽,塔子突然开口:“我们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什么意思?”小蜡烛侧过头去看塔子的眼睛。
“会不会,民众们也不愿意拥有悲伤的感情。”塔子放慢了语速,眼前的玩具小镇,已经不再是那个‘娱乐至上、没有悲伤’的玩具小镇了。“因为没有悲伤的时候,他们真的能做到对什么都没有负面的情绪,能过上纯粹幸福的日子。”
“那样缺少了情感的数码兽,还能是一个完整的数码兽吗?”小蜡烛反问道,“不是,对吧?在这一点上,人类和数码兽是一样的,这种事情就是违反了伦理。第一次走进小镇的时候,我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我想居民们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那样感情空洞的数码兽。如果没有悲伤,那什么才是幸福呢。”
“嗯……是这样。”塔子点点头,她想明白了,不再犹豫,“熊仔兽本心也不是坏的,希望这一次以后,他会回到原本的样子,用自己的努力给小镇里的每一只带来真正的幸福。”
熊仔兽的放声大哭还没有停下,熊猫兽依旧紧紧抱着他,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哭……不过,尽情的哭吧,哭一场,什么都发泄出来就好了。”
塔子和小蜡烛离开小镇的时候,是熊仔兽和熊猫兽将他们送到了小镇的出口。
“塔子、小蜡烛,真是谢谢你们了。”熊猫兽向他们低头致谢,“是你们拯救了熊仔兽,还有整个小镇。”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还醒悟不过来……”熊仔兽脸上的笑脸依旧,不过哭哭啼啼的语气还是没有变回来。他蹲下来伸出胳膊,轻轻搂抱住他们,“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大家没有了悲伤。就已经没有正常数码兽的样子了,我自己体内储存了那么多悲伤的感情也很痛苦……但是、但是我还是——”
“一直以来你都辛苦了,熊仔兽镇长。”塔子抬起手踮起脚,尽力地摸在熊仔兽的头上表示安慰,“谁都会犯错,这只是一个小错误。你本来也都是为了小镇,只要你改正过来,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我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他们会原谅我吗……我都打算离开这里了……”熊仔兽支支吾吾地说。
“还有我在这里,你也想走吗?”熊猫兽拍拍熊仔兽的肩膀,“之前离家出走那么久,不想回家吗?我等你回家可是等了好久。”
“可、可是居民们……”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小蜡烛说,“你看后面。”
虽然事情结束之后,大部分数码兽都各自离开了,但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还是有一群数码兽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熊仔兽的信任,“熊仔兽!我们支持你!”一只数码兽这样高喊着,其他数码兽也跟着一同呼唤起自己最尊重的镇长。“熊仔兽!熊仔兽!”
“好了好了,麻烦大家们安静一下。”熊猫兽平息住他们的热情,转头对熊仔兽说:“有我,还有他们,我们都会帮助你,一起为小镇的幸福而努力。”
“嗯、嗯,谢谢你们还愿意相信我,谢谢你们……”
“那么我们差不多也该走啦。不过在走之前我们还有一些事情想问……”塔子摸了摸口袋。
“你们尽管问!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个,死神兽镰刀的碎片。”小蜡烛接过塔子手里的东西,“它是怎么来的?我想应该不是你在附近捡到的吧?”
“它是一只数码兽卖给我的。”熊仔兽说,“他来到我们小镇的时候,小镇正在从废墟中重建,因为有强大的数码兽袭击了这里……他看见了小镇和我的情况,就来跟我说,他能帮上我,他有办法让小镇顺利的恢复原样。”
“就是这个……刀片。他说这个刀片可以切除数码兽的一部分灵魂,你想切除哪一部分就切除哪一部分,无论喜怒哀乐,甚至记忆。他给我试验了一下,是真的。”熊仔兽看着小蜡烛手里的刀片。“他告诉我,只要把大家的悲伤都切除,重建小镇的工作就会变得很顺利,大家不会有什么怨言。”
“所以……我就买下了这个刀片,照着他说的做了。然后,事情的发展跟他说的一样,大家没有了负面的感情,工作起来都非常积极认真,小镇很快就完成了重建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决定不把他们的感情还回去……”
熊仔兽又陷入了自责的情绪中,塔子摸着他的布偶手,说:“好啦好啦,现在已经没事了。”
“后面的我们听熊猫兽说过了。”小蜡烛说,“把镰刀碎片卖给你的那只数码兽,你记得是谁吗?”
“他是……入侵兽。他的大脑特别大一个,眼睛黄黄的圆圆的,还长了很多触手,你们见到了一定能认出来。我记得他往西边的海边小村走了,你们如果遇到他了,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谢谢你的情报,我们会小心的。那这个碎片……”
“你们带走吧!这样的东西,应该交给你们来保管。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会正确的使用它。”
“你这么说,我们就不客气地收下啦。”小蜡烛把镰刀碎片递回塔子手里。
“那我们走了!”塔子挥挥手,向熊猫兽和熊仔兽,还有后面的民众们告别。
“等我们旅行结束了,我们会来看你们的!”小蜡烛说,“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我们会让你们看到真正幸福的玩具小镇!是真正的‘娱乐至上,没有悲伤’!”熊仔兽擦掉眼泪,坚定地说。
“一言为定!”
“加油啊!你们一定能做到的!”
“哎呀……总觉得这两天好像过得非常漫长啊,发生了很多事。”
“塔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挺喜欢摸熊仔兽的。”
“熊猫兽摸起来也很舒服!假装被他挟持的时候,我抓着他的手,一直在想‘好软好软好毛绒绒’!”
“真可惜我不是毛绒绒。”
“你可以努力一下?当然小蜡烛无论是蜡烛兽的样子还是
“哎呀……总觉得这两天好像过得非常漫长啊,发生了很多事。”
“塔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挺喜欢摸熊仔兽的。”
“熊猫兽摸起来也很舒服!假装被他挟持的时候,我抓着他的手,一直在想‘好软好软好毛绒绒’!”
“真可惜我不是毛绒绒。”
“你可以努力一下?当然小蜡烛无论是蜡烛兽的样子还是巫师兽的样子都很好!”
“下次来的时候从这里带个蜡烛兽样子的毛绒玩具回去吧,再加个定做的单片眼镜,就是我了。”
“也不错——对了,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我记得当时计划里没让你用雷劈熊仔兽吧?我们把他注意力吸引走,然后你拉拉链,只有这样来着。”
“难得用巫师兽的形态出现,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我总不能真的进化一下就只是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的外貌。而且,当时我说的那句话劈的那落雷,不是很帅气吗?就像小说里的桥段一样。”
“明明你也不信神?”
“你不是也不信吗。”
“但是我还是相信‘好人有好报’的。”
“是这样没错。”
【传言】
从小巷里出来后,是熊仔兽一路送他们到旅馆的。熊仔兽向旅馆老板的玩具亚古兽解释了塔子和小蜡烛的情况,玩具亚古兽非常惊讶:“你们遇到熊猫兽了?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熊猫兽已经被我赶跑了。”熊仔兽说,“麻烦你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
“没问题!两位请跟我来。”
跟熊仔兽告别后,塔子和小蜡烛就跟着玩具亚古兽走进了旅馆,“一楼的房间可以吗?床是一张双人大床。虽然在一楼,但是不用担心,晚上会很安静的!”
“好的,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房间了。”塔子点点头。
在去房间的路上,小蜡烛没忍住,向玩具亚古兽打听了一下:“那个熊猫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知道他吗?”
听到“熊猫兽”三个字,玩具亚古兽的语气立刻变得害怕了起来:“嗯……镇里的大家都知道他,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他会在镇里搞破坏,会欺负其他居民!”
“无缘无故的吗?那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塔子说。
“这个……”玩具亚古兽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他明显还有话想说。犹豫了很久,他转过身面对着他们,压低了声音开口:“其实,传言说,熊猫兽是因为跟熊仔兽镇长有仇,所以才会这样在小镇里撒野。镇长他非常关心非常喜欢这个小镇,所以熊猫兽这么做,都是针对他的。”
“有仇?”
玩具亚古兽凑近在他们面前,尽量不让第四者听见他说的话:“我也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过……大家都说是因为熊仔兽,熊猫兽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熊猫兽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熊仔兽。”
“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小蜡烛有点意外,“真复杂。”
“请不要跟别人说这是我讲的!虽然是传言,但是熊猫兽毕竟还是大家都不想提起的数码兽。”
直到得到了塔子和小蜡烛的连连承诺不会外传,玩具亚古兽才放下心来。
“传言?”
跟熊猫兽商量好计划以后,塔子突然向他问起了那个传言。
“嗯,我们听镇里的居民说,你跟熊仔兽有仇。”塔子回忆着玩具亚古兽说过的内容,“因为熊仔兽,你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啥的。”
熊猫兽半睁着的熊眼睛盯着塔子看了半天,最后简单应了几个字:“没有啊?”
“啊?”
“这是熊仔兽瞎编的吧,为了排挤我。”熊猫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大家都被控制住思想的现在,只有熊仔兽知道我的真实情况。”
“既然熊仔兽这么想赶你走,为什么他不像控制其他居民那样把你也控制了?”小蜡烛提出了心里一直在意着一个问题。
熊猫兽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说:“因为他近身战打不过我吧。”
“啊?”
“虽然他很擅长远距离攻击,但是一旦被近身,就没那么威风了。小时候我们打架的时候,他就会把距离拉得远远的,完全发挥自己的优势。”熊猫兽解释着,“我呢,对自己的拳头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想控制我的思想,就一定要靠近我,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没有来夺走我的感情。”
“也可能是他觉得我不配出现在他心中的幸福小镇里吧。”熊猫兽又补充了一个自己的猜测。
“我之前还不觉得,但你们两个确实挺像兄弟的。”小蜡烛说。
“毕竟连从蛋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挨在一起的两颗蛋。不过我是不记得了,这是创始村的巴力兽告诉我的。”
“挺,挺好的。”塔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说。
“他们两个真是好朋友啊。”
看着和解的两只数码兽紧紧抱在一起,塔子发出了感慨。
“你是不是在想别的东西。”小蜡烛盯了一眼塔子。对于总是表情冷淡的她来说,现在她的表情,有一点过于活跃了。
“哎?是吗?我什么都没有想啦。”
“行行行,你什么都没想。”
“小蜡烛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说的。”
“不……还是算了。”
【游乐园】
“这里就是熊仔兽说的游乐园吧!”
站在游乐园的大门口,眼前的景象一览无余。暖色系装演风格包围了过来,让他们以为自己像是掉进了糖果罐子里,场地里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即使在这里玩上一整天也玩不腻。即使塔子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室内派,这样的梦幻乐园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兴趣。“小蜡烛没有来过游乐园这种地方吧?”她问着。
小蜡烛打量着眼前的游乐园,摇了摇头,“只是听说过,不过一直没机会去。”
“那我就来当你的导游吧!”塔子干劲满满,“虽然我不怎么玩那些刺激的游乐设施,但是做个介绍的话还是可以的。”
从入口进去,先是来到了一个广场里。广场的四周有很多店铺,商场中心有个喷泉,塔子站在喷泉的前面,听着四周音响中放出来的轻音乐,她对身后的小蜡烛说:“这边比较靠近门口,所以都是一些卖纪念品的商店。然后你看角落里的那个。”她指了指街道的一边,那里停着一些装饰漂亮的花车,旁边还有收拾整齐的人偶服。
“要说在街道上的活动,那必须是花车巡游。它的内容不复杂,就是开着这些漂亮的花车,然后向游客们巡回展示。”塔子靠近了一辆花车,欣赏着车的设计和装饰,“我其实挺喜欢这个活动的,看花车巡游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来到了真的梦幻乐园。不过可惜这里没有人。”人偶服叠好收在一边一动不动,塔子转身往游乐园的中心走去,“不过还有游乐设施可以玩,我们直接进去吧。”
跟着小导游塔子走着走着,很快,小蜡烛的注意力就被一个大大的圆架子吸引住了。那个设施特别高,圆形的架子上有很多小房子一样的东西,跟着架子的运动一起在空中移动。小蜡烛喊住了塔子,“那个是什么?就是那个圆形的。”“那个是摩天轮,是一种观光的设施,我最喜欢这个!”塔子说,“它可以当我们最后游玩的设施,我们先看看别的吧。”
她走到一个有一堆铁轨的游乐设施旁边,说:“这个,就是游乐园的标配设施,过山车。你可以理解为速度很快的火车,你看这轨道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这也是它的特点。”
“这种设施是为了体验什么?”小蜡烛一时看不明白。
“嗯,为了体验那种因为高速失重而产生的兴奋感吧。”描述着的时候塔子的话里就缺少了一点刚刚介绍摩天轮时的坚定,“游乐园里的设施基本都是这个原理,像是那个,跳楼机,还有那个,海盗船,还有远处那边有水的那个,激流勇进。”她的手指过了高高的铁柱子、挂在地面上的轮船、水面上立起的轨道,小蜡烛尽力理解着这些设施的名字。
“人类很喜欢这样吗?”他尝试去跟上人类的创造力。塔子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回答,“从生理上来说,这样确实会带来减压的效果,不过我是不喜欢啦,你要是想玩的话我可以陪你玩。”
“我也不太喜欢这种,玩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那就继续跟我来吧,这旁边就有个不错的设施,看看这个——旋转木马!”
她走向了旁边的设施。这是一个尖顶的小建筑,中间固定着很多的木马,大的、小的、深色的、浅色的,各式各样。“这个就是模拟骑马的设施。马的话是我们那边的一种动物,以前会作为交通工具使用,不过现在不会了。现在要骑马也可以去专门的马场体验,旋转木马这种设施就很适合我们小孩子。”她走进设施里,寻找着一个最好看的木马。最后她选中了一匹白马,马身上还佩戴着漂亮的马鞍,马鞍上装饰着假宝石和假金银,华丽得就像是公主专用的马匹。小蜡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烛台身子,在被她抱着骑上马之前先坐在了后面连着的马车上,“我坐这里就行了。”
“那也行。”说完,塔子到一边按下了设施的开关,然后骑上了自己心仪的白马,等待着设施的启动。她察觉到了小蜡烛的视线,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回过头说:“我知道我太兴奋了,但是设施动起来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在一声提示音过后,伴随着优雅的古典乐,旋转木马启动了。静止不动的时候,小蜡烛还不以为然,不过当自己也一同被带入投身于梦幻世界之中时,总是摆着老成语气的他,也会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个年龄不大的成长期。
这确实有点意思,小蜡烛没出声,悄悄想着,他不会打扰到塔子。塔子骑着木马,从背后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他知道她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这不是骑着烈马在平原上风驰电擎,而是骑着马慢慢地走在一片花园里,嗅着悠闲快乐与梦幻的花香味。
一圈一圈地走过花园中的棉花糖大道,直到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以后,少女的心也仍然飘飘忽忽地满是意犹未尽的童心。小蜡烛在她的身边悄悄地画下了旋转木马,悄悄地画下了她的小表情,然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去玩的设施?”
“碰碰车吧!就在旁边。”
他跟着她走进了另一个设施。当场地里没有其他车的时候,碰碰车似乎变得更像是开卡丁车的小游戏,不过碰碰车不怕挨撞,不高的车速和厚厚的气垫,允许每一个游玩的孩子们去体会一下大人们开车的感觉,不过最后都会变成胡闹一般的碰来碰去,塔子也不例外。她一定知道自己不擅长开车,但是她跟开心,也正因如此才喜欢碰碰车,小蜡烛看着塔子难得表现出了一腔热血,他也不会讨厌她现在的小任性。
旋转茶杯,坐在茶杯里转起来的视角很有趣,但是塔子会觉得有点头晕;过山车和鬼屋,因为太过于激烈所以一直在塔子的黑名单中,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她还是喜欢普通一点的娱乐方式;海盗船,塔子说这种程度的还可以接受,于是小蜡烛跟着一起去体会了一把幻觉上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激流勇进,会把衣服弄得湿湿的,今天作罢;脚踏船,塔子想玩,但是看了看小蜡烛短短的烛台身体,被小蜡烛指出了心里在想什么之后,依旧还是决定往摩天轮前进。
走过人工湖就能到达摩天轮,沿着湖边的林荫道走着,他们一边交流着游玩的感受,一边欣赏着湖畔的风景。清澈的湖水里清晰地映出了鱼儿的影子,漂亮的观赏鱼跟千岛湖里能抓到的鱼截然不同,湖里的观赏鱼五颜六色形态各异,非常梦幻。湖中央还立着各种各样的喷泉雕像,有现实世界的动物,也有数码世界的数码兽。
“那个雕像就是猩猩兽。”小蜡烛指着一个拿着麦克风的猴子雕像,说。塔子盯着看它,怎么看都无法跟她知道的猩猩联系在一起,“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布偶。”“他外面那一身确实就是布偶服,像熊仔兽那样。”
快走到摩天轮的时候,眼前的湖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背影。他们想上去搭话的时候,那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察觉到了外人的靠近,敏锐地转过身来,看见来者的人类和蜡烛兽,立刻后退了好几步,低声威胁道:“不要靠近我。”
他紧握住的法杖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都吐息着火球,仿佛随时随地会让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塔子和小蜡烛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如此警戒,小蜡烛不怕他的火焰,护在塔子面前尝试去沟通:“你冷静下。我是小蜡烛,她是塔子,我们是来这里玩的,你是我们在这里第一个遇见的数码兽,所以就想来搭个话……”
“我都说了你们不要靠近我……如果不想没命的话。”
对方似乎不愿交涉,他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盛,直到——星火飞溅开来,点燃了四周。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对方开始无差别攻击,小蜡烛越来越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对方创造的火焰非常强大,几乎是一瞬之间,周围的几十米范围内都化为火海。没有感情与意识的火焰,开始吞噬着一切事物的数据。“又变成这样了。”火焰的数码兽看着茫茫火海中惊慌失措的他们,淡漠地没有任何反应,“我说过了,不要靠近我。我不想伤害你们,但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对不起。”
自顾自地说完,他就逃跑了,只留下这一片燃烧的烈焰。
那只数码兽一定有什么问题,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定道,但当务之急是眼下的这片火海,翻滚着的火球愈发激烈,放着不管的话,整个游乐园被烧毁都只是时间问题。“塔子,你到湖边去!那边比较潮湿,暂时烧不过去。”小蜡烛对着身后的塔子喊道,“剩下的交给我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好的!你没问题吧?”塔子听着他的指示,躲在了一边。
“没问题!用火我也会,而且,我也知道怎么管好它。”一阵白光闪烁,进化成了巫师兽的小蜡烛举起法杖指向天空,“把帽子戴好,等会儿可能会有点湿。”
眨眼之间,头顶的天空上聚集了乌云,不过这一次,随之而来的不是灼烧万物的惊雷。云层摩擦着发出一声闷响过后,雨,成千上万的雨滴,从空中降下。
倾盆大雨及时地浇灭了火,没让它继续扩散下去肆意妄为。暴雨的势头过后,这一片地区被毛毛细雨朦胧地笼罩着。防水外套不能挡住大暴雨,塔子也算是被淋成了落汤鸡,她从湖边上来,看见了同样浑身湿透的小蜡烛。他的衣服紧紧地被水黏在了身上,被水分压倒的尖顶帽趴在他的脑袋上,像耷拉下来的耳朵,她帮他摘下了帽子,然后拿出没湿得太厉害的毛巾,揉着脑袋,帮他擦干着湿哒哒的白头发。
小蜡烛在他们的身边升起一团火,一起烘干着落汤鸡的彼此,说:“刚刚的那只数码兽,名字叫烈焰巫师兽。烈焰巫师兽是一种比我们巫师兽更擅长使用火焰魔法的一种数码兽,但是我们见到的这一个……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正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才害怕别人靠近他,结果发生了刚刚的事情。”塔子一边分析着,一边仔细地帮小蜡烛擦干。
“希望他没有跑太远吧,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往那边跑了。”
小蜡烛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摩天轮上。
趁绵雨仍未停止的时候,他们赶紧动身去追上了烈焰巫师兽,道路的终点,是游乐园里最高大的设施摩天轮。巨轮静止不动,烈焰巫师兽坐在摩天轮的入口处,低着头对着地面发呆,大雨浇熄了火。找到了对方,小蜡烛一下子站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小蜡烛,眨了眨黑炭似的小眼睛,喃喃自语着:“你是……巫师兽?不对,你不是。”而小蜡烛不想理会烈焰巫师兽,他放下手里的法杖,去拉住烈焰巫师兽的双手。“果然。”他的想法被证实了,“你体内的数据乱得不行啊。现在,你什么也别问,照着我说的做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烈焰巫师兽乖乖地听话了。他先跟着小蜡烛做了一些放松身体的动作,接下来,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联系在一起的双手没有放开。
静止着的事物仿佛凝固了时间,不久之后,他们终于重新睁开了眼。小蜡烛放开手,对烈焰巫师兽说:“现在感觉好点没?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失控了吧?”烈焰巫师兽盯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握起拳后又张开,什么也没有发生,“……确实,好多了。”
“你们刚刚做了什么?”塔子把法杖递回巫师兽的手里,问道。
“他之所以会失控,就是因为不会控制自己体内的数据。”小蜡烛说,“我刚刚帮他稳定了一下,加上之前他又被雨淋过,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不过我教你的方法你要记好,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就要自己解决了。”
“嗯,我会记住的,真是谢谢你们。”烈焰巫师兽感激地向他们低下了头,“之前真是对不起……”
“没事,都是些小事。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小蜡烛说,“你本来不会进化成烈焰巫师兽吧?”
“这是什么意思?”塔子没听明白。
“数码兽的进化虽然分支众多,但是一般来说,进化是会往相似类型的方向进化。比如我本来是蜡烛兽,技能都是跟火焰有关的,然后我进化成了巫师兽,巫师兽也擅长火焰的魔法。像是跟我们很相似的术士兽,我就没办法进化过去,术士兽擅长的魔法是冰一类的,如果是雪山那边的数码兽,就有可能进化成术士兽。”小蜡烛讲解道,“我感觉你体内的数据,比起那种进化后数据量增加无法控制的情形,你更像是……数据之间在互相排斥,因为你本来就不是进化成烈焰巫师兽的数码兽。”
烈焰巫师兽移开了视线,他不敢去看塔子和小蜡烛的眼睛。那黑黑的眼瞳里意图隐藏着的感情,早已流淌而出,潸然泪下。“……巫师兽。”他说。
“什么?”
“巫师兽。我以前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巫师兽,我能进化成烈焰巫师兽,都是因为我继承了他的力量。”
烈焰巫师兽提起了眼神,继续说:“我以前是虫虫兽,跟我的朋友巫师兽一起旅行。本来,我们一路上都开开心心的,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们,但是……但是那一天,我们掉进了蜘蛛网里。”
“蜘蛛网、蜘蛛网里有很多可怕的数码兽,还有分不清真假的幻觉,我们一开始就是被欺骗被迷惑,掉进里面出不来了。可怕的数码兽在追着我们,想要吸收我们的数据,巫师兽正是为了保护我……才消失的。”
“在他消失之前,他抱着我说要把他的力量交给我,我当时真的非常伤心,哭啊哭啊一直哭。回过神来的时候,巫师兽不见了,而我也不再是虫虫兽的样子了。”
“后来我在一个数码兽的帮助下逃离了蜘蛛网,然后好像是穿过了什么通道……接着来到了这个游乐园。游乐园里虽然见不到别的数码兽,但对我来说这里挺适合我的。我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一定会伤害到其他的数码兽,所以我就想着干脆一直待在这里算了。结果今天遇到了你们,还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烈焰巫师兽的头压得越来越低。
“你不用道歉!”塔子摆了摆手,“跟你经历过的比起来,我们这不算什么。你之前很不容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体内的数据已经稳定很多了,虽然它们互相排斥,但是只要你自己用心去控制,去调节,它们最后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小蜡烛扶正了烈焰巫师兽的帽子,示意他抬起头。“你也就不用一直待在这里了。出去继续你的旅行吧?或者找一个地方安稳地生活一阵子。虽然巫师兽已经消失了,但是你继承了他的数据,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离开你。”
烈焰巫师兽没有立刻应声,动了动手指,在手心上燃起一个小火球捧住,焰色由蓝逐渐变红,最后,他熄灭了火焰。“但……这份力量……会伤害到别的数码兽。”
“不要这么想,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小蜡烛说,“巫师兽用这份力量保护了你,它不会是只会伤害他人的力量。”
“对了,你可以去北边的玩具小镇。玩具小镇里有很多制作点心的数码兽,你的火焰一定能在烘焙上帮大忙的。”塔子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对烈焰巫师兽建议道。
“点心,玩具小镇。”
“没错。然后你到了以后,去找一只熊仔兽,跟他说是我们介绍你过去的,然后说一下你的难处,他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那我去看看。”烈焰巫师兽站起身,拍了拍沾着雨滴的身体,“巫师兽很喜欢吃甜食,我想去学习一下怎么做。”
“对嘛,打起精神来。”看见他恢复了精神,塔子说,“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谢谢你们,不过不用了,不用担心我。”烈焰巫师兽摇了摇头,“而且,你们还没在这里玩够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那,你路上小心!”
和烈焰巫师兽告别,目送他离开后,塔子先进了摩天轮的控制室。她很快摸清楚了控制的方法,调整好摩天轮的运行,抱起已经退化回蜡烛兽的小蜡烛就往座舱里跑。关上舱门,面对面地在位置上坐下,伴随着座舱里播放的轻音乐,摩天轮启动了。
“在游乐园里大玩特玩一番后,以坐上摩天轮看看风景作为一天的结束!”塔子望着窗外逐渐越来越小的景色,大脑却立刻跳到了下一个话题,“那么小蜡烛,继承数据是什么?”
小蜡烛知道她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耐心地讲解道:“数码兽收到致命伤害导致死亡的时候,体内的数据除了被其他数码兽吸收,还可以被主动地继承到其他数码兽身上。继承数据和吸收数据不一样。数据被吸收了以后就会被重新编码,转换为相符类型的数据,而继承数据不会被重新编码,以体内的角度来说就是强行编入了新的数据,所以如果数据类型不同的话,会产生冲突。”
“就像是进食和被直接移植了器官的区别?”
“差不多。我教他的方法其实不是用于处理冲突数据的,是用于处理过量数据的。我刚进化成蜡烛兽的时候有过因为数据量增加了所以失控的情况,也是被其他数码兽帮了忙才明白怎么控制。当时我就直接用了这个方法也是在赌,还好有效果。”
“是啊,他也不能一直都是这样,那太可怜了。那么,继承数据会怎么影响进化?”
“继承过来的数据如果满足了数码兽进化所需的数据量,就会使数码兽进化,并在进化的计算中占主导。以烈焰巫师兽为例,他之前是幼虫型的虫虫兽,继承了魔人型、拥有火焰和大地魔法之力的巫师兽的数据,所以他进化成了同样是魔人型、以火焰魔法为主的烈焰巫师兽。不过这种是二者比较相近的案例,也有那种受到影响太大,结果进化得毫无规律的案例。”
“这种事情听上去就有点像事故或者故障,即使有规律存在也是很难彻底确定,感觉像是要从一堆没有规律的数据里硬编一个规律出来。”
“数码世界就是这样的,不过你们人类的世界里也有很多随机事件吧。”
“哪个世界都有天灾。还好我们遇到他了,不然他可能会一辈子把自己关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塔子在看着外面的景色,而小蜡烛一直在看着她的脸。时间渐晚,空间中的光线变成了淡金色,落在她的身上晕染在薄露中,圣洁而又辉煌,近在咫尺。他想记下即将逝去的此刻,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当着她的面打开笔记本画起来,于是他捏着笔记本的书脊,用自己的眼睛与思维去作下记录。烧着小火球的脑袋飘飘忽忽地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动了动声开口了,说:“我很高兴能遇见塔子。”
“嗯?嗯,我也很高兴能遇见小蜡烛。”塔子的视线短暂地跟小蜡烛重叠,不过很快她又被新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哦,有彩虹!”
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他终于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与大地,跟着塔子一起——他看到了。蓝与橙互相渗透的天际之下,一道彩色的圆弧飘在梦幻乐园的正上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并列在一起竟如此协调,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神奇,很美丽。
“因为刚刚的降雨还没停止,所以出现了彩虹吧,这一幕可真漂亮啊。”
“摩天轮不愧是专门用来观景的游乐设施。以前我也见过彩虹,但都没什么感觉,今天换一个角度来看,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好景色。”
跟塔子交流着对大自然的赞叹,小蜡烛在座椅上摊开笔记本,画上了出天空与大地,画上了彩虹与乐园,还有,画上了旁边那个靠在玻璃窗前的身影。
“小蜡烛,我要坦白一件事。”
“啥。”
“其实刚刚跟烈焰巫师兽提建议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点子其实是用他的火焰去发电。那是多好的能源啊。”
“听起来挺离谱,但想想是你的话,倒也正常。”
“但是我知道我这样说绝对会把他吓哭的,所以我就说他的火焰可以去烤点心。”
“结果这还不是当能源用吗。”
“但是听起来好听很多了不是吗!而且歪打正着了,他的巫师兽朋友以前喜欢吃点心,多好啊多好啊我这个建议多好啊。”
“是是是,非常好。”
【兔子洞】
脚下踩空的一瞬间,塔子就知道自己又掉进了那种奇怪的洞。这种通道出现的时机没有规律,每次遇到这个通道以后,他们都会到达新的地点。对于正在各地旅行的她和小蜡烛来说,这并不完全是坏事,所以,这一次掉进洞里的时候,塔子也没多在意什么。好奇着这次会掉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她从地上爬起身来,却没有看到本该在自己身边的小蜡烛。
“小蜡烛——?你在附近吗?”她提高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却变成了一阵阵的回音,在周围回荡着,找不见他的身影。自己和小蜡烛走丢了,她很快就明白了情况,于是立刻动身在附近寻找。
她不知道自己降落在了哪里,从周围的景色来看,至少这里还是数码世界,但是……这个地方又有些怪异过头了。洞穴里长满了黑色的绣球花,植物的叶子是岩石,脚下的地面是灰扑扑的沙土,岩壁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矿石,矿石中映出了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就像哈哈镜一样。在数码世界旅行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地方,甚至有点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不要想太多。克制住自己活跃的想象力,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情况。她时不时地喊着小蜡烛的名字,同时在洞穴里探索。附近非常安静,可以确认没有其他的数码兽,不过这些黑色的绣球花,她还是很在意。这种通道里都会长满绣球花,但是以前见到的都是蓝色的绣球花,现在却出现了黑色的,这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一种警告吗?还是代表它被污染了?塔子尽力地做着自己的推测,从口袋里拿出了镰刀碎片,试图切下一段绣球花的数据。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切割声,圆滚滚的黑色绣球花躺在了她的手里,成功了。塔子的推测没错。死神兽的镰刀能切割数码兽的灵魂,也就是说它可以从根本上破坏数据,那么即使不是数码兽,只要是数据构成的事物,都可以被它破坏。她把绣球花和镰刀碎片放进口袋,继续去寻找自己的搭档。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别说小蜡烛了,她连洞穴的出口都没有看见,冷静的神智经受着黑暗的考验。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影子,高高扎起的黑色双马尾、粉色的宽外套,那是自己。不是矿物的反射光,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背对着自己。
“哎呀,我从后面看是这样子的吗?原来我的头发有这么长啊。”
她故意提高了嗓门,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奏效了。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像是镜中映出的人像。
“……哦,你来了啊。”
另一个自己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口说话。她的反应有一点僵硬,比起真正的活人,她更像一个机器。
“你在等我吗?”塔子反问着对方。
“……”
“佐天塔子”没有立刻接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光芒。
塔子往前走了几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对方。她发现了,她发现对方的身上连着一根数据线,数据线延伸至远方,看不见尽头。另一个自己肯定不是真正的人类,是什么数据模仿了自己的外貌?还是直接复制了自己的数据?如果是被复制,是什么时候呢?在旅行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类似的异样,或许这种数据层面上的操作,她压根就不会发现。那么又是谁这么做?为什么要复制一个自己出来?又为什么会守在这里?说到底,这里又是哪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脑海里停不下来,面前的那个“人”疑点太多,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还不能相信她。
她双手插兜,没有再做出什么行动,静静地等待着另一个自己。
过了很久,机器一般的少女终于有行动了。她扭着僵硬的脖子,用黑洞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塔子,动起了嘴唇,她说话了:
“我在数码世界的冒险,开心吗?”
“你认为呢?你不就是我吗,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塔子并不打算正面回答她什么,反过来,她会去套对方的话。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数码世界里经历了什么。”
“佐天塔子”摇了摇头。
如果是复制了现在的自己,未免也太奇怪了,无论构成人体的是数据还是血肉神经,都会包括记忆的部分。要不就是对方没有复制自己的记忆,要不就是,这个“自己”根本就还没进入到数码世界里。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塔子说,“我在数码世界认识了小蜡烛,还认识了很多数码兽,我见到了很多新奇的事物。在这里举行的日子,我非常开心。”
“开心啊,我知道了。”
“佐天塔子”很满意这个回答,等待响应过后,她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长大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你是说人生的目标吗?”塔子歪了歪脑袋,“我比较喜欢理科呢,大学我想读生物之类的专业,或者医药也可以!但不是特别想当医生,那就是药学的方向吧。”
“我知道了。”
轻轻应声后,“佐天塔子”摇身一变,换了一个样子。黑黑的长发还是扎成双马尾,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没有变,不过脸变得更加成熟,个子也长高了。她的衣服不再是可爱的童装,而是一身脏兮兮的实验服,实验服底下是简单的单衣和长裤。“这就是你想成为的大人样子,你看看。”
本就毫无感情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成为这样的大人很累的!整天都在实验室里忙得团团转,研究的课题一点进展也没有,一边挨导师训,一边又要听同学们炫耀自己的课题进展怎么怎么样马上又能发论文了怎么怎么样,想着以后当博士后去混个好工作结果毕业都是问题!每天过的都很痛苦,你想成为这样的大人吗?!”
歇斯底里地、无缘无故地向塔子撒了泼的人类低下了头,接着,她问着她:“永远留在数码世界怎么样?”
“你说什么?”
“我说,永远留在数码世界。你看,这里过得很开心吧?每天可以无忧无虑地旅行,还有很多数码兽朋友。还有那个小蜡烛,是啊,你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你们俩都不想离开对方,想永远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人类的语气伪装上的兴奋与激动,“要我说,一辈子留在这里可比去读什么大学好多了!”
她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自己的计划,讲得天花乱坠,仿佛那黑暗的眼底也会闪出光似的。这时,塔子开口了:
“我说……你是不是对这里有什么误解?在那边的世界里去大学读书,至少不用担心半路上冲出一只强大的数码兽把自己给宰了。数码兽还不用负任何责任,杀了就跑。”
塔子吸一口气,刻意地长叹一声:“跟人类世界比起来,数码世界还是很野蛮的,虽然这里有文明的产生,可是这里同样是一个需要依靠一定的武力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我待在这里不见得就一定能快乐生活每一天哦?”
“还有小蜡烛,是啊,我们虽然说好了,让他跟我一起去人类的世界,不过这究竟能不能成功,我心里也没有数,依靠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太没底了……对了,对了,不确定的话,就让我来确认吧,在两个世界之间创造一个通道,可以随意往返于两个世界之间。这一次来到这里的孩子不止我一个,这样的通道一定也能帮到他们。不过这种东西做出来是一个问题,管理又是另一个问题,如果被坏人滥用了,肯定会破坏两个世界的平衡,还是说干脆偷偷做?只有我和小蜡烛用,做好保密工作……哎呀,要做的事情有好多啊。”
她假装着自说自话,但也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塔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面前的自己,凑在她的眼前问道:“你承受不了痛苦,我有个办法。把你悲伤的感情抛弃,只剩下快乐的感情,这样你就可以获得幸福了!我可以做到,你看怎么样?”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要怎么做?”
“很简单——”
塔子伸出了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用手里的镰刀碎片,狠狠地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攻击,人类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她的身体逐渐扭曲变形,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塔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破坏对方的数据,同时也在试图切割下一段完整的数据作为保留。
“后面的家伙给我听着!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想这样骗到我,你也太小瞧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段人类的数据痛苦着、挣扎着,挣脱了数据线的束缚,然后,在空中破碎散开,成为了一段段不成型的数据。而四周,那些黑色的绣球花重新拥有了颜色,是纯净的蓝色,富有生机。
她感到一阵脱力,腿一软躺在了地上。飘在头顶的数据有一部分聚集在了一起,然后,钻进了口袋里的暴龙机中。冥冥之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一次,是真正的自己——我会帮助你回家,也会帮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地面消失了,她再一次的坠入了虚空。
“……塔……”
“塔……子……”
“塔子!你醒醒!”
“呜哇啊啊啊今天不是周末吗!”
浑身的肌肉一紧张,塔子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发现自己不是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又看见站在身边小蜡烛,她又坐回了原地:“嗯……我睡着了?”
“刚刚我们掉进了那个通道里,但是出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小蜡烛说,“我在这附近找你也找不到,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头顶上突然开了一个大洞,你从里面掉下来正好砸我身上。”
“对不起啦……?”
“你刚刚去哪里了?真的吓死我了。”
“我去哪里了……我也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蓝色、蓝色的绣球花……”
塔子迷迷糊糊地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东西,这时,从她的口袋里滚出一个东西,掉在了草地上。
“这是什么?”小蜡烛捡了起来,“你有带这种东西吗?”
那是一朵黑色的绣球花。
“啊!”看见它的时候,塔子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伸手抓住了小蜡烛的双手,说:
“小蜡烛,我们一起研发一个可以在数码世界和人类世界之间自由来回的通道吧!”
“啊?”
作者:月溪明
评价:
(还没写完,这是保底报名的字数。(*/ω\*))
一身黑衣,背着长剑的苏烛穿过热闹的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子后继续前进,几分钟后停在了一扇侧门。
守在那的灰衣小厮见到苏烛眼睛一亮,顿时殷勤迎上去,语气恭敬道:“苏大师您来了,老爷现在在书房,我这就带您去。”
苏烛微微点头,跟着灰衣小厮身后在偌大的庭院里穿梭,最终在一栋房屋前停下脚步。
灰衣小厮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老爷,苏大师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向内打开,衣着不凡的中年男性从中迈步而出,看到苏烛的瞬间,他威严的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连忙问道:“苏大师,那件事……”
苏烛言简意赅开口道:“完成了”
中年男子有些惊喜道:“不愧是苏大师,短短三天就除去了如此凶恶的鬼怪,快进来坐坐吧。”
苏烛淡淡道:“不必,按照约定,还有一部分报酬。”
“对对,瞧我这记性。”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额头,吩咐小厮去拿钱。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大师,不知道可否给我讲讲这次除灵的经历,不瞒你说,之前我找过了好几个除灵师,但是都奈何不了那个恶灵。”
苏烛目光平淡地看着他:“这鬼怪确实很强,不过我有办法应对。况且知府大人,详细方法是独门秘诀,无可奉告。”
知府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有些发毛,于是打了个哈哈:“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是我唐突了。”
苏烛收回目光,转而打量起庭院的陈设,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一时间,知府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进而内心生出些许恼怒。好歹他也是一地知府,平日里去哪不是前呼后拥,今日却被这江湖人士如此冷漠地对待,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中转了一转,便迅速被抛之脑后。能够在短短三天内解决棘手的恶灵,这个名为苏烛的除诡师绝对不简单。要知道,强大的除诡师往往也是强大的武者,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自己若真要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先动手的肯定是对方。
灰衣小厮很快回到了这处庭院,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两白花花的银子。知府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三分之一的月俸,但还是强笑道:“苏大师,这是我们约定的酬劳,请收下吧。”
苏烛毫不客气地抓起银子塞进自己的钱袋,道了句多谢便欲转身离开。知府连忙叫住她:“苏大师,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我府上的客卿呢?”
从相貌看,苏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凭借极高的除诡成功率在除诡师中闯出偌大的名头,其本身的实力绝对不简单,且能在如此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背后大概率是有高人指点,若真能留下她作为客卿,绝对是件好事。毕竟这个世界上,奇诡之事再常见不过了。
苏烛顿了顿,道:“多谢厚爱,但我志不在此。不过日后若还有除诡委托,仍可找我。”说完,便径直离去。
玉华街与东阳门、正锋门、尚文门相邻近,是粮食、木材和外地商品进京的必经之路,人员流通,因而有许多资金雄厚的钱庄和名声大震的店铺在此聚集。而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便是经营古董行业的古韵阁了。
苏烛刚踏入古韵阁大门,就有侍女迎了上来:“苏小姐,您来的正巧,今天到了一批新货,其中刚好有您需要的玄铭文物件,请跟我来。”
苏烛跟着对方来到一处橱窗,只见那里陈列着一块人头大的石碑,通体灰白,其上刻有数个玄妙繁复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种文字,但如今世上却无一人识得。
苏烛看着那块石碑,左手拇指微不可见地摩挲着佩戴在食指上的银白指环,片刻后对侍女说道:“价格?”
侍女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苏小姐,掌柜的早料到您会买,特意提前告知我等此物价格。您若想买下,只需黄金一两,或者白银九两即可,毕竟现在银价又开始涨了。”
苏烛脸上肌肉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好。”
随后,苏烛在柜台交付九两白银,拿到了层层包好的石碑和一条包含有石碑发现地点和发现者身份的附赠信息。
(咳咳,以下是不涉及剧透且非常强行的结局,不要看:)
苏烛在戒指老爷爷的指点下过上了过上了武功天下第一,贩卖玄铭文古董的幸福快乐生活。
玉华
一两白银=25000
故乡(戒指)
府邸门口
季凌
季律
苏烛
到底是买附有文字的东西好,还是作为客卿解读文字好呢?
作者:尘聆
评价:笑语/求知
{楔子}
它是一棵枯木,死得不能再死,却不愿意死去。
日久天长,变成棕黑色如玉般材质。
路过匠人惊叹,在它身上雕刻出半座仕女,双眸微闭,两手合十。
偶然见到匠人精妙技艺者,拜为神仙,用香花装点。
天长日久,它生出意识,似妖非妖。
那些围绕的藕花不腐,传闻可见携带人所见,庇佑安康。
又有说月夜,她会歌唱,如仙音缥缈,听则通体舒畅、百病全消。
可惜后来山中突起大雾,人人迷途,真假不再得知。
{起}
脚边人断续抽噎,吵得她不安宁。
“你缘何哭?”
哭声停歇,抬头的孩子望到木雕愣住,片刻后问,“你是谁?”
“菁华。”这是匠人为她取的名。
佯装镇定点头,他道:“我跌了脚,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理由稀松平常,但全然不够佐证他深夜出现此处。
对方年岁小强作的无畏,带几分好笑,又让菁华觉得可怜。
“你沿着左面那条小道,再向西拐,转个弯就是村落。”
见对方满脸茫然,她叹气——
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小的孩子。
“你脚还疼吗?”菁华哼一段无名曲调,转开话头。
“好像……不疼了?”孩子困惑仰视她。
“你声音好好听,还好好看。住这么高,一定很好玩吧?” 他满含向往,又道
“习惯了,便也没什么稀奇。”
“可是我都爬不到那么高!”
“等你长大后,就能了。”她停顿,“你不想回家吗?”
“想,但……”孩子沮丧,“我娘不要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别哭,唉,这样吧。”她手向前遥伸,“你接住这花。”
盛放花簇的其中某朵,盈盈飘落。
“它会带你回去,循香气最浓处走。”
“和你娘说这是神仙给的,闻可以治病,但离开你就会烂。”
“可别弄丢,过些日子要来还我——没花你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孩子双手小心翼翼拢住花,对她点头保证道:“我会的。”
时间流逝,孩子不曾回来。
只要凝神,她是能看到花周遭的情况。
但她已经懒得再看。
有的人转头抛弃,有的人吃下以为可以长生。
很多人信誓旦旦,大部分杳无音讯。
——其实是否还对她来讲无所谓,不过无聊漫长生命中一点添头而已。
但若是没那么些微期待,就像树失去春华秋实,总归空落落。
{承}
她听见沙沙声,是有人走来。
带着馥郁馨香。
“菁华,我来还你花。”
“好久不见。”她道。
“那次回去后娘将我看顾好紧,”来人语气带笑,又有点歉疚。
“用花行医的钱去私塾,教书先生也严得很,一直没空出门——”
“考中了?”她问。
“考中了!”他答,袍袖起落,大概是赧然挠头,“名次尚可,但难算值得夸耀。”
“你怎么一直闭眼?”他问。
“我的眼睛不能见晌午阳光。”她答。
“那我下次晚上来——不对,”他语调下降,“下次我怕找不到路。”
她又觉得有点好笑。
“你现在认得怎么回去吧?”
“应该,认得?”
“你可以过段时日再还。”
“那我下次晚上来!”
{转}
后来又是许多年。
他升官,他发财,他成家。
那姑娘有溜圆大眼,蹦蹦跳跳很活泼。
生的儿子肖他,一天天长大。
他走过江南烟雨,也去过塞北风沙。
那朵花被数次携来又带走。
再后来,他妻重病,他跪着问她有无办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答。
但我唱歌可以镇痛。想起姑娘曾经的欢快,而今在榻上神情痛苦,她于心不忍。
于是他磕头离开。
姑娘临走时年过半百,但在她眼里确是个姑娘。
她用花掩埋姑娘,唱起首对方年轻时常唱的歌。
其中某朵被几根虚弱手指轻颤着抓住。
谢谢你呀。姑娘的声音比花还轻。
莫名菁华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热、还有不甘却无以为继的力。
那力道骤然松了,温热亦点点消散。
然后他断续抽噎声响起,就像孩子。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口中絮叨。
我觉得我做了好多亏心事,又有好多没做的事。我好后悔。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好害怕,怎么办?他问。
{合}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
“你是谁?”菁华问。
“我是爷爷的孙女!”对方脆生生答。
“爷爷给我讲好几遍来去的路啦我肯定不会忘记而且他还特意叮嘱我要晚上过来。”
连珠炮般倒出一堆话,小女孩将手中锦囊高举起,“呐,爷爷说要把这个还给你。”
“搁地上吧。”
小女孩应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你住好高哦……
“怎么,你觉得会很好玩吗?”她问。
“才不呢!”对方嘟起嘴一撇,“是爷爷说,高处不胜寒啦,我想你可能会很冷哎!”
“你真好看,”她又嘟哝道,“我以后要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是不是没可能啊?”小女孩皱起脸。
“不会的。”她忍俊不禁,“首先要开开心心。”
“那当然啦,我一直就很开心的!特别是有糖吃的时候。对哦爷爷说要感谢你所以我请姐姐吃糖吧?”不等菁华回话,小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树梢便将糖块塞进她嘴里。
“姐姐也要开心哦,我走啦!”她挥手,又蹦蹦跳跳离开。
她不是人,怎么可能吃糖呢?菁华无奈,刚想吐掉,口中却奇异感到丝甜味。
锦囊被风吹起,那朵藕花在空中旋停,破碎为尘埃。
身死魂消,她想,也算是归路。
雾气从四面八方聚合,不知道下个千年故事。
【月光倾泻的林端之上】
【BGM:《cocoon( Choir Mix)》】
“闭上眼睛你就能看见。”
“流动在森林之下的光之河,它们会和天上的河互相呼唤。因此身体中也含有光之流、穿行在河流的声音中的我们,才拥有共鸣的力量。”
月之引部落的巫师坐在火堆边,闭上眼睛引导她的门徒去感受森林的存在。树影落在他们身上,黑糊糊的小兽人坐在她身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安静得像是化进了雨后潮润润的空气。这孩子有着卓绝的天赋,能够领会万物的语言,感知万物之内的光。他体内的光总是沉静,就像他蓝莹莹的眼睛从不为外物所动。但巫师发现了,今天他的光在动摇。
“曼柯,你的心不在这里。”
“嗯。”那孩子没否认,从刚才起他就不时会往南边的林子看,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
“是秘密?”
“嗯。”
“那就去吧,注意安全。不要走远,远离森林的边界。”
“我在月亮中天前回来。”于是小兽人拍掉屁股上的沙土,尾巴上的银环在火光下一闪,黑色的身影便溶进林间的暗影中。巫师目送自己的门徒,笑着把香草丢进火堆里,想着那孩子也到了有秘密的年纪,然后微微叹息。曼柯从上一次月将满时开始就这样了,有东西在扰乱他的心。即使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她也无从在他不说的情况下得知他遇见了什么。但确实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他的光里萌芽。
曼柯此刻穿行在幽暗的林间,鹿皮带子上插着药角和肉干,他的导师并不知道,转变的开端与今天一样,是一个月光淡淡,凉风习习的夜晚。
那时猎人们带着战利品返回了部落,留守的人们点起火来准备晚饭,但巫师发现她的门徒没有回来。
“曼柯去哪了?”
“他去追逃跑的戟鹿了。”
“那头戟鹿不是非常野性难驯吗?”
“是啊,但最开始也是那孩子抓回来的。”
“那给他留晚饭吧。”
“嗯。”
黑暗的林间,四面响着细细的虫鸣和猛禽的咕哝,戟鹿从灰白的腐木上跃过,月光从树冠淡淡漏下,在鹿背上拼出暧昧的碎纹。巨树树冠之下,夜色中耸起一轮漆黑的轮廓。鹿抬起头,耳朵动了动,然后一道影子飙过,带着一声闷响和一地树叶飘飞的声音,鹿消失了。
不远处一阵急促蹄声夺路而逃,另一个无声的身影在丛林中穷追不舍。
贴近地面的重心驱使着身体不断前冲,双腿踏地肌肉劲结,转瞬把一匹无星的夜推入半空,扭转之后指爪钉入挡路的断枝又借力将身体抛了出去。
猎手在密林间穿梭着,即使视线会被隔断,即使追踪的路线画了好几个弯,戟鹿的灰尾巴总会回到视野中央。距离在黑暗的森林里不断缩短,小小的灰尾巴连同浅色的鹿臀像落到地上的月亮,在视野里一点点变大了——最后一跃、一扑、一抱,一道流火紧跟着一丝蓝光闪过,灰白色的戟鹿便被一片漆黑的影子缠抱着气喘吁吁地倒地了——
紧紧抱住它脖子的小兽人咬着毛绒绒的后颈,也终于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那是光着脊梁的曼柯,黑色的皮毛是最好的夜行衣。但此时喘息的原因并非是疲劳,而是那凭空出现的火焰。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他一定是过于专注于追捕戟鹿,而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存在,曼柯努力平复呼吸,然后慢慢地屏住呼吸,身体不再起伏,看上去像死过去了一样。
一个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果然慢吞吞地靠近了,月光下,罩在斗篷里的的影子一点点笼过来。那个人凑近了些,用折断树枝做的拐杖戳了戳他,见没有动静,才稍微靠近,低头去确认这个小兽人到底死了没有——然后就被一双毛乎乎的爪子猛地一抱脖子拖倒在地上,甚至被翻身骑上了肚子,双手也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偷袭者还没看清骑到身上的黑毛兽人的脸,就感觉视野一片金星,咚的一拳横着砸在左脸上,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咣叽地摔在地面,连呼吸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曼柯扭头看了看一旁吃了自己一拳正委屈巴巴等着身体缓过来的戟鹿,又转回来看着这个把自己裹在斗篷里的闯入者:“为什么攻击我?”
对方面露难色,不听使唤的舌头含糊地说着南方口音:“下去、疼。”
曼柯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气,看对方那踉踉跄跄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能快速恢复,于是从对方身上翻了下去。起身的瞬间,一种湿黏黏的感觉从腿上刚才压着对方侧腹的位置传来,难闻血腥味也在空气里弥漫开——他的动作似乎挤开了对方的伤口。
糟透了。他想。这伤口化脓了。
曼柯在旁边蹲着,看看他,又看了看鹿。鹿差不多缓过来了,自己站了起来。曼柯看了看鹿,又看了看他,过去拍了拍鹿的脖子。
然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不速之客,就看见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兽人从腰间拔出猎刀朝着自己走过来,蹲在了身边。
“神啊……”哪怕全身都处于使不上力的麻痹中,他还是能感觉到心脏在耳鼓上狂跳。他九死一生活着穿过了边境,却要死在北方的森林里吗?
他挣扎着试图把力量集中到手中的魔杖上——小兽人按住他的腹部,对他举起了刀——快、快啊!汇聚起魔力吧——嘶啦——嗯?
倒霉的异乡人发现自己浸透血的衬衫被割开了,然后一阵剧烈的酸痛穿透身体的麻痹在他的神经上狂舞了一阵,一股股脓血在那双毛乎乎的手的挤压下从伤口里涌出来。他流着冷汗愣了一会儿神,看到那个毛脑袋张开嘴露出獠牙朝着自己低下头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紧张。
然后挨了销魂十分的一舔。
一分是痒,剩下九分都是被倒刺刮过创面的疼。
“嗷!你干什么?!”他忍不住喊出了声,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舔了两口。
“啊——!嗷——!你给我个痛快吧!”这个毛人有病吧?!!
等他痛得眼前发黑想起咬舌头的时候,又感觉到对方停下了,然后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伤口上,刺痛变成了密集但微弱的抽痛。
“……你做了什么?”
“是药。”
看起来应该还是个小孩的兽人吐了好几口血水,自己也往嘴里倒了一些药末,又洒了一些在刚刚被他的火焰烫到的地方。
外敷兼内服?啊不对,为什么要给我处理伤口?刚才不是还在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攻击我”吗?
他完全搞不懂这个毛人儿的想法。
正当他自暴自弃,想要在各种各样的疼痛之后休息一会儿时,那个兽人又开口了:“那个火焰,怎么做到的?”
“哈?”
“打中我的那个火焰,你怎么做到的?你身上没有火把和燧石。”
“啊……”他楞着:“那是魔法产生的火焰啊?哦……我忘了,你们这边应该是不用咒术的。”
“魔法——是什么?”
“魔法就是——就是——”他自认能说会道,但是面对着一团黑的小兽人蓝莹莹格外认真的眼睛,忽然哑口无言。
在一阵哑然之后,逃亡一月的异乡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在自南向北的路途中跋涉了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话了。小家伙不太发表意见,但会用北方的口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诸如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为什么来。他回答了自己的出身,为了逃离战争要继续北上,就又得到了他一句“为什么不回家?”他愣了愣,说,“总会回的,但不是现在。”“什么时候?”“等战争结束,或者,等我快死了。”
说话间隙小东西听见他胃里的哀嚎,还给他递了一条肉干。于是他盘起腿来跟这个陌生的毛毛人解释起了许多东西,只要他知道,则有问必答。从自己来的方向上,汉德尼尔的山谷,到南方边境,踞险而守的绝燕崖,从大陆的最东端说到最西端,上三百年的神话、下三百年的战争,即使对方看上去没有听懂。他问,他就会解释,虽然有一些东西,他觉得解释也解释不清。
“战神星座是什么?”
“就是连成女神投枪一样的几颗星星,它们一起组成战神星座……如果你的身手够好,爬到树顶上就能看见,这个季节应该在天空的西边。”
“……”曼柯没说话,他不知道星星能够连成枪,如果它们能,为什么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受不到从天而降的战意?导师教给他注视光的方法,他了解万物都通过那不可说的光流,地下有,天上也有。当他想要认识天星的时候,只要在层层枝蔓下闭上眼睛。
“你要到树冠顶上去看一看,皎洁的月光不挑不拣照耀整个世界的样子。”
被救助的男人并不知道他的疑惑,只是那样对他说。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让他想起自从进了森林以来就几乎没有见到过的月亮。他听人说这片森林深处居住着茹毛饮血的野蛮部族,实在走投无路才选择了要穿过森林的逃跑路线,面前的小毛人看着淳朴,就是……原始了点儿,但不影响他感谢对方给他处理伤口以及给他食物。而他心中的惆怅与感慨,他不打算告诉对方了。
谁想得到一开始他只是想打死那只倒霉的鹿,给自己搞一顿不讲究的晚餐呢?
在那个月光淡淡,凉风习习的夜晚。曼柯骑着戟鹿回到了部落,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曼柯,你怎么才回来?”
“曼柯,你的晚饭留在火那里了,自己去吃吧。”
“吃完早点去睡觉,守夜的时间开始了。”
漆黑的曼柯干巴巴地答了一声“好。”然后便捡了火堆边的肉干叼在嘴里,顺着月之引们栖居的神树树干一直爬上了树冠。于是,一片无星的夜穿过婆娑丛叶与真正的夜空在树顶相遇了。
长风掠过曼柯的头发,银蓝的双眼忽然在深夜中亮成一双星。
汪洋月光倾注在汪洋森林之上,浩荡星河奔涌于浩荡天穹之间,空濛万籁回响于空濛山海之外,天地寂静之中,只听得见他的心跳沉沉鼓动。
那个狼狈的异乡人一定是对他施下了什么巫术,不然为什么,他会在睁开眼睛时感觉到“世界”?
无论本人是否知晓,在他的生命中这都是可称奇迹的一个瞬间。
沉默的曼柯从此有了心事,无星的夜空从此有了星子。
在那之后,曼柯会带着一些食物和药去分别时指给他藏身的洞穴,用这些东西换一些故事,或者请对方“表演”一些魔法。月之引的部落不愿意被外人所知,他从未告知过对方自己住在哪里。可几天前下了一场大雨,他去的时候,洞穴里找不到那个人了。
今夜的巫师仍然不知道她最有天赋的孩子救助了一个异乡人,只是感觉到在他心里有什么在萌芽,成长是好事,但这份成长让她有些不安。她闭上眼睛抬起头,月亮就要到中天了,她所熟悉的光一改往日沉静,被风吹拂一般地流动着,带着一圈微弱而陌生的光晕,出现在了先前离开的方向。那是生命的辉光。
她睁开眼睛,提着袍衣快步走向大门。
在月亮中天前曼柯确实回来了,在他背上背着一样东西,散发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从他肩膀上垂下来的那只手来看,那是一个人,且绝不是部落自己人。他不知从多远的地方把人背回来,胸膛起伏着站在树影中,蓝色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了然了。
在曼柯的光中萌发的种子,与这个人的光有着相同的地方。即使到了熄灭的边缘,她也能够分辨那种色彩。
巫师的心凝固下来,她看着她的门徒,在火把的映照下不怒自威:“曼柯,外面的人不能带回我们的部落。”
“他的伤口烂了,会死。”
“在外面救治他,不能让外人知道这里。”
“我治过了,天下了雨。”
“我给你药,扛他出去。”
“我用过药,没有用了。”曼柯说:“他在熄灭。”
“扛到外面去。”巫师给的是命令,一时四下寂静。她的门徒没有动,也没有争辩,就那样看着她。最后是她转身回房里去。
“摩琳——”曼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听得见,那孩子在说——救救他。
从帘门外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闭上眼睛,那光亮忽而明亮了一些,像是在挣扎。
“扛到外面去。”
她说。
在她身后曼柯背着那个人往前走了一步,成年人的重量压了他太久了,他大喘一口气——
“点一堆新的火,搭一个新棚子。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我教你怎么治疗。”
从帘门里传来的是叮叮当当的声音,摩琳在取药和刀。
“嗯!”
巫师摩琳走出房门,看见她的门徒刚刚踏进光里来的身影又背着那个异乡人走向了树林的暗影。
她虽然看重他的沉静,却无法拒绝他的光辉摇曳。刚才他背着伤者在暗影中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光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而明亮,晃到她不得不回避。这算是姑息吗?这是过度的迁就吗?她坚持了原则,又像是成为了共犯。她在放任那芽苗生长。
摩琳叹息,曼柯已经消失在门外,她从火把的光中走出去,跟着他的气息投入树影。
作者:言辙
评论:随意
*滑铲没滑完,过后再补补qwqqq
那天我在魁北克的海岸上,看见一个蓝色的摇晃的小点。它像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一片蓝色的叶子,贴着地平线被风吹得翻动。除了叶子它还能是什么呢?它太显眼了,蓝色的动物走在白色的雪上,走不多远就该被吃掉了。尤其现在,现在是所有动物都饥肠辘辘的深秋。但那个点越来越大,我坐着,就那么看着它慢慢走近我,我发现它是一只两足行走的细长的动物,没有毛发,蓝皮肤鼓囊囊的,像一大团不透明的泡泡,上头顶着面苍白的脸颊。它背后有一条看起来像长树枝的东西,很亮,似乎是铁。
细长的蓝色动物打量我。“你是北极熊,北极熊为什么来魁北克?”它开口问,“这儿太南了,都没有浮冰。”它说起话来不急不缓的,一点儿也不惊慌,一点儿也不饥饿。它真的是一只很怪很怪的动物,但让我觉得蛮安心。
“我顺着海岸线来的。”于是我接话说,“北边的浮冰也快要化完了,你再往前走就会看见的。我是北极熊,我自己知道,你又是什么?赤条条走在雪上,不会被别的动物吃掉吗?”
“我是人。”人说,“没有什么动物吃人的。”
“凭什么?”真够新奇,我想了一会儿,“你看上去虽然不太好吃,但应该能吃。你说我可以吃你吗?”
“不可以。”人说,“我穿得很厚,而且我背了一杆枪。”
“那有什么用?”
“你不会想知道的。”人故作高深地说。我没再理它,因为这时我注意到一只海豹浮上水面,停在远处的岸边晒太阳。我想,比起这只古怪的动物,我还是更愿意继续捕食海豹。我滑进水里,逆流而上,水流和风从上游淌过来,海豹闻不见我的气味。我接近它,从背后咬住它,把它彻底拽到岸上,与它厮打起来。很快海豹就不动了。我舔了几下嘴唇,把刚才搏斗沾上的血都舔掉。进食前我抬起头,发现人再次接近了我,手上捏着一块什么东西。它举起那块东西,咬了一口。
“我不跟你抢吃的,你愿意陪我吃午饭吗?”人问。
“为什么?你没别的事做了吗?”我不情愿地说,“我习惯独处。”
“人喜欢有其他动物陪着。人很容易孤独的。”人解释道。
“那你干嘛不找其他的人呢,偏偏要来找一头北极熊?”
“虽然我很孤独,但我不喜欢其他的人,至少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也就是说,你找动物陪你,还是有标准的咯?”
“没错。你愿意陪我吗?”
这下子我还怎么说得出不愿意呢?我趴在死去的海豹身上,人则在我的后脚掌旁边坐下,倚住我的腿,继续嚼那一小块东西。
“你吃的是什么?”我问。
“三明治。”人口齿不清、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是什么?一种鸟?”
人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出声:“不是鸟。面包、蔬菜、火腿,糖和盐……”我转过头,人正在看海水,但海里除了水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
人短暂地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说,一边把剩下的东西都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老高。这使我产生了些怜爱,人吃这么小块的东西都费劲,活得该有多累啊。
“你什么时候走?”我吃掉半只海豹时,人问道。
“我暂时不走,吃饱了再晒晒太阳。”我舔着血乎乎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会离开魁北克?你来这里,找点吃的,过段时间又会走吧,到别的城市去?你什么时候走?是明天呢,下星期呢,还是下个月?”
我嚼着海豹的脊骨。我仍然不太明白人是什么意思:“不好说。”
“没个打算吗?”
“没得吃就走,想走了就走呗。”
人又用那种故作高深的神态注视我了,我不喜欢它故作高深,便龇开沾满血液的牙齿吓唬它,它果真被吓了一跳。但它马上就明白了我并不想伤害它,它又开始说话了。
“我打算到北方去。”人看着我继续吃海豹。
“这里不就是北方吗,北极圈以内。”
“更北一点。”
我思考着。“哦,”我说,“你要过海湾,去冰山后面。但你不是怕孤独的吗?”
“也没有那么北。我只是想去拉布拉多。那座城市很繁华,人很多,而且不是魁北克。”
“那不是很近吗,也不比这里冷太多,去不去有什么区别呢?”
人垂着头,用前掌拨拉着地上的雪块玩。它可能不太想回答,也可能是答不上来。最后它只是重复说:“那里不是魁北克。”
我已经快吃完海豹了,我用余光看人坐在地上玩雪:“但我觉得魁北克还挺好的,我捕到海豹了。”
“人评价一个地方好不好,是不光靠能不能捕到海豹来说的。”
“那靠什么?”
人在捡雪里混进的小树枝和碎石头。它慢慢说:“看能不能觉得幸福。”
“捕到海豹不幸福吗?”
“才不是所有动物都觉得捕到海豹就幸福呢。”它看上去有点儿生闷气了。
“那怎么幸福?”
人把好些树枝和石头扔向海面——大部分没有扔进去,只是在冰块上滑行,它的力气太小了。“我不知道。”它小小声地说,“我觉得去北方说不定会知道的。”
“为什么去北方就知道了呢?”
它把前掌抬起来,托住下巴。“你看,”它又盯着海面了,“一个地方没有吃的,你就会到另一个地方去。我觉得在魁北克不幸福,我不应该到别的地方去吗?”
-tbc-
作者: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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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觉跪在我面前,神色决绝,不肯再看我一眼。
而我,则一眼望见我们的终局。
阿觉最早入我的眼,是我十一岁那年。
那年,我第一次杀人。
时日久远,我已忘却了事情的起因。只记得那是个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还不到我肩高。我分明带了武器,却选择用石头一下一下砸死他。
起先他还在挣扎尖叫,慢慢地停止了一切动静。我机械地挥了不知道多少下石头,到这时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胳膊有点酸。于是我丢下石头,取出贴身藏好的匕首,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
我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毫无实感地,慢慢用衣摆擦拭着刀刃。
阿觉就是在这时,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的。他脸色惨白,低声喊我的名字。
那时,我记得他是我宫中的侍从,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杀了他——杀了吧,没有好处,我有些累了,不想再费力气;不杀吧……又担心他误我的事。
这样纠结着,便听到他低声道,殿下,快走,现在附近无人,过会可能会有人来。
我望着他,说,你真有意思。谁会怪我杀人不成?他们只怕我没胆子杀人。
他抬头看我一眼,惶惶不安,眼睛清澈而软弱,犹如一只未沾世俗的兽。
我心一软,却不肯承认自己心软,只当自己觉得这小孩有意思——可是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想来,他不过是在一帮疯子里稍稍有些像正常人罢了。
……但也只有几分像。
我既然要觉得他有意思,吩咐人处理残局时,便把他调到身边做了近侍。
母亲知道了我杀人的事,十分高兴,在家宴上夸我有她“少时之风”。
少时之风,谁听了不说一句什么神经病一家子。
阿觉私下里劝我不要嗜杀。
我说你真可爱,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他看着我,眼里闪着无奈又悲哀的光。
如今回想起那一刻,我才慢慢品出来。他啊,居然是在可怜我呢。我出身尊贵,没吃过半点苦,却生性残暴,谋害无数人……他却觉得我可怜。
真傻呀。
但,更傻的是我。我啊,误以为他爱慕我。
我想,接受一个人的爱,总不会是错。因此越发纵容他,仍由他借着我的名头做事。我知道他背着我救人,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不知道。
我想,只要他不曾害我……只要他不曾害我。
少年时,我不得已要亲手杀人,来向母亲证明我的“血性”。及至年长,为保全性命,又不得已参与权势争斗,挥刀向我所谓的“姐妹”。
所幸我也没有几个亲兄弟姐妹,杀的更多的是堂表亲戚。既然本就没有多少交情,也无所谓“人性”牵绊,我动手也就毫无顾忌。
阿觉大约是颇有不满的。他总是眸色沉沉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想来是心知劝不动我,不再白费力气了。
我偶尔看见他的眼睛,再不复当初的清澈。却并不觉惋惜,也没有欣喜。只是无谓地接收了这一信息,正如我随波逐流地走向自己的终局。
我曾设想过,阿觉终有一日会背叛我,或许是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我们家族血脉的残暴,或许是对某位忠良心生不忍,执意要救他。我还想,若是后者,我让他一两回,偷梁换柱,任其活下去,也不是不可。
然而他爱上一名潜入我府中要刺杀我的刺客。
那刺客见事发边服毒自尽,然而我早已认出她是我姐姐的人。她没能杀死我,便乱不了大局。我……本不打算惩治阿觉的。
然而他拦在刺客的尸体前,满眼怨毒。
那一刻,我真是觉得有些悲凉了。
他爱上旁人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爱上这么一个同我一样血腥的刺客?他看那刺客的眼神仿佛她是世间第一纯洁人。可是心性高洁之人会做刺客吗?再说了,我和姐姐也算是一丘之貉,谁又比谁干净了?
我命人把尸体拖下去喂狗,又把他关起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他最后一面。
他跪在地上,不肯看我。我以为自己早已凉透的心,居然又一分一分地凉下去。
身居高位,早已不再亲手杀人的我,赠与了他我最后的爱。
我亲手握着刀,杀死了他。我并不精于杀人之道,不知道捅了多少刀才杀死他。他竟然不躲不避,也没有如我猜想的一般眼带悲凉、或是怨恨地瞪我,眼睛望着不知何处……或许是九天之外吧。
来之前我想他要杀我该怎么办。他没有这么做,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只能命人将他的尸体和先前的刺客丢在一处。
我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仍睁着眼,只是眼底涣散一片,不复清澈,也无怨恨。
我想我今后恐怕会越发偏激了。
我只会死得比他们更凄凉。思及此处,倒觉得脚步有些轻快了。
作者:巴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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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走了许久,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在M镇一座小小的博物馆中驻足。无人看守的废旧博物馆中展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物件:实体纸张、墨水笔、通讯器、烟斗、蓄电池……标签写着吸引人去点击的介绍:“这个发明让一个文明得以崛起”、“这件物品毁灭了所有林地”之类。点击查看,会播放物件的发展史和使用方式。
维一边看,一边试图理解,古人使用这些物什的场景。它们在悠悠的紫色光线中翻转,像是在他脑袋里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他很快被一枚戒指吸引了注意力。戒指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晶,在紫色的氛围中透着不甚明显的琥珀色。
奇怪,这枚戒指,似曾相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握了握拳,四根手指根部的红褐色勒痕已淡了许多,右手无名指仍有一枚激光指环,像是有生命一样紧紧咬住他的手指。他无法想像:象征暴力和征服,用来束缚奴隶的指环,在古时候可以这么亲切可爱。
戒指的标签上只写着“戒指”,什么形容的前缀都没有,却像是有一股魔力,引诱他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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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是被一个亲吻叫醒的。
他睁眼看到对方的脸,是熟悉的英俊脸庞,对方抢了他盖在脸上的书本,正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维感到一股异样,但很快被抛在了脑后。为了抢回被他顺走的书本,维又吻住了对方,将他扑倒在地,像野兽攫住了猎物。
维的情人,尼,一个落魄画家。维在导师的派对认识了他。维是个有点乖张的学生,两个人性格和喜好大相径庭,俩人在讨论会上有过短暂的交流,但没人想得到,他俩会玩在一起。
尼是通过好友介绍来的,与这个派对格格不入。维看到他在室外抽烟,黑夜是个浓郁的背景,红色烟头明明灭灭,让人在黑暗中的窥见到尼不太让人注意的侧脸线条。维看得愣了神,不知多久,尼才注意到他。尼把抽了一半的香烟递给维,后者装模作样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尼大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尼居无定所、放浪不羁,维也没有许什么约定,专注学业,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有一天,尼潜进维的宿舍,像他展示一枚老旧的戒指。
“听着,”尼说,“我们没有承诺,但是我把这枚戒指给你,”尼将这枚戒指轻轻发在维的手心,“你戴上它,就是承诺。”
“你戴上它,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维拿起戒指端详。那戒指暗淡无光,却镶着一颗琥珀,看起来精巧可爱。维轻轻一笑,突然将戒指抛了出去。尼大吃一惊,却又看到那戒指出现在了维的右手无名指上。隔着指缝,尼看见维笑得眯起了眼睛。
“很好,你是我的了。”
***
维是被无名指的刺痛叫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主人知道他醒来,要进来了……
***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在战争中逃难到这个国家,被抓做奴隶已经半年了。他们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工厂,他们穿着制式的制服,做的工作简单而重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发现总有同伴在悄悄消失。一开始,他以为他们逃跑了,后来他知道了,他们是死了。他们是逃跑后触发了指环的杀戮指令,他在他们的教学影片中看到过,他不信,后来他不得不信了。于是他逐渐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那天,新一轮的教学过后,维被告知,经过一年的努力,他获准了一次晋升的机会。但还需通过最后的测试。测试很简单,只要依次进入几位大人物的房间,通过面试,就能晋升。
当奄奄一息支离破碎的维被丢弃在垃圾回收处理处的时候,他意识到,奴隶没有选择的权利,逃离和留下,他都是死了。他逐渐失去知觉。他闭上了眼睛。
维被手指的刺痛叫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大多数感官都模糊又迟钝。他不能确定,他是死了,这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做了个噩梦?他看到手指被绷带包裹,只有刺痛让他清醒,叫他想起他所经历的炼狱。他应当是死了。
右手的无名指上传来一阵刺痛,直钻入心脏,叫他心悸。
他想起那天,其中一位大人物,抚摸他的全身,不苟言笑,去除他手指上所有的激光指环,而将另一枚激光指环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对他说:你是我的了。然后放走了他。
如今他被他抓回来了。
恐惧像瀑布冲下来,将他拍得粉身碎骨……
***
维发现自己紧紧攥着那枚琥珀戒指。
大人物走进来,长着和尼一样的英俊脸庞,不苟言笑。
他看着他。
他把戒指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他嘴角一松,低头吻住了维。
“很好,你是我的了。”
End
(发现是个大纲文emmm)
作者:原殊
评论:无声
再次遇见那个人是一个意外,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寻找那人的踪迹,但格罗其实完全没有想过能够再次在这座城市看见阿尔伯特。
…好吧,现在想想这个名字也是那家伙胡诌的。在短暂的恋爱的激情后,留下了一看就很敷衍的”啊我很爱你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磨平了我们的激情所以我将离开然后继续爱你balabala“的信息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想来一开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半点音讯,现在反而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这叫什么…灯下黑?
格罗眯着眼睛看着阿尔伯特与别人交谈的样子,他还是一样笑吟吟的,虽然隔得有些远听不见声音,但是根据他的肢体动作和旁边的人低下头有些泛红的脸来看,那家伙又在撩人…格罗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而身边的秘书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在驾驶座上巍然不动。
在阿尔伯特即将自然地将手搂上旁边的人的腰的时候,格罗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下车,快步来到阿尔伯特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身边满溢的低气压将那个被搭讪的无辜群众吓得手足无措,当机了两秒后就迅速撤离了这修罗场一般的情景。
阿尔伯特回头,表情从愠怒到疑惑再到心虚,最后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啊哈哈…怎么是你啊…真巧啊哈哈哈…”
盯着他游移的眼神,格罗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到领口,这家伙的项链上倒是还串着那枚戒指…这让格罗阴沉沉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些,虽然看上去更加像皮笑肉不笑了:“我也觉得很巧,阿尔伯特,当初你突然就人间蒸发可让我好找。而现在我们又见面了,你不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吗?”
“呀…你要相信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从那之后,从我离开的那天起,我对你的爱愈发深厚,亲爱的。只不过我们无法见面,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爱就足够了。”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阿尔伯特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狡辩。
格罗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找人搭讪?…算了,我会有很多时间听你解释。”他手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就想把人拉走。
“在街上拉拉扯扯地不好吧亲爱的,老实说就在昨晚我还梦到了你……那是什么?”阿尔伯特眼神微怔,突然指向格罗身后。
格罗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分出一个眼神:“你这招都用过多少遍了…就算你是表演系毕业的,我也早就免疫了。”
见到阿尔伯特难得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格罗轻笑了一声,看着那张面容姣好的脸慢悠悠地开口:“之前你不是说我们激情不够吗?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当然也可以找点刺激的方式…”他神奇地从身上拿出一副手铐,“咔”“咔”两声把两个人的手腕锁在了一起。
“亲爱的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开玩笑呢…寻求刺激我当然乐意只不过…啊,都这个点了,过会我还有点事,工作上的。亲爱的应该不忍心看我为此丢掉工作吧?”阿尔伯特苦笑着扯了扯手铐想脱下来,但是失败了,于是一边在心中念叨着因果报应,一边露出招牌微笑在格罗眼前晃了晃手。
然后阿尔伯特用自由的那只手掏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当然,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这是我的新号码,亲爱的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之后再联系?”
早就被用这样的话术骗过,格罗眼神从那张纸条上掠过:“工作?没关系亲爱的,我想你现在好好请假的话是丢不掉工作的。当然丢掉也没关系,如果是你我很乐意养在家里。之前你就这样用花言巧语溜走了,可让我找了好久,现在我会珍惜我们每一秒在一起的时光的。对了,电话,亲爱的现在打给我吧?”他摇了摇手机,然后用纸条的号码拨了过去,不出所料提示是空号,他握着阿尔伯特的力度更大了。
“不不不,亲爱的要是这么认为那我可就伤心了,这当然不是花言巧语,我发誓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之言!…我无时无刻在想念你,或者…介意现在一起去喝一杯吗?”阿尔伯特眼神躲闪了一瞬,把纸条揉成一团,轻咳一声避开了格罗的问题。
“嗯哼,真想看看你的心里装着些什么...”反正也没指望得到正面的回应,格罗十分顺手地捏上阿尔伯特的脸,“亲爱的还是这么可爱。酒量变好了?我当然不介意一起去喝一杯,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我怎么会拒绝呢?”
“Penguin,我猜你一定会喜欢。”覆上格罗的手握住,阿尔伯特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到。
“你喜欢的我都很喜欢,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格罗被耳边呼出的气息惹得慌乱了一瞬,然后侧过头不甘示弱地顺着这暧昧的姿势说话。
“……”稍微有点惊讶,阿尔伯特沉默了一小会后拉开距离,恢复了之前笑眯眯的样子,“真是久到有点不习惯了呢…走吧?”仍然维持着牵手的姿势,只不过这次阿尔伯特走在前面,从市区拐进了嘈杂的小巷子。
不知不觉又被掌握了主动权…格罗对路边等着的秘书挥挥手,用“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就到了酒吧里,酒吧老板对着手铐看了一会,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倒是阿尔伯特被老板盯得有些不自在,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咳…Irish Car Bomb和Margarita。”
而格罗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从入门开始就一直盯着阿尔伯特看,在酒吧起码不会像在大街上一样惹人注目,天知道他想这张脸想了多久。
注意到格罗投过来的目光,阿尔伯特调整好表情,轻浮地笑着,靠过去说:“这里的环境很不错,我们可以多坐一会…那么想我的话,不妨解一下这个?一直戴着的话——会不方便吧…?”
“会——吗?”格罗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我都会乐意帮忙的。很不错的小情趣,亲爱的不喜欢吗?”
“嗯~?当然喜欢。”阿尔伯特用戴手铐的那只手用十指交叉的方式扣住格罗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脸,盯着格罗有些坏笑着开口,“没想到亲爱的现在这么有情调……还是说…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砰,桌面发出脆响,两杯调制好的鸡尾酒被推至你们面前,“Irish Car Bomb和Margarita,请慢用。”
“哼...”格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这人之前撩完就跑就不甘示弱,“当然,我从你这里学到了不少。为了我们的再次见面,我可为亲爱的你准备了很多东西。”特地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你喜欢就好——”阿尔伯特摸了摸鼻尖,然后又低下头笑着摆弄手铐。
“真可爱啊~看来我教得不错?”不知道是用什么精细材料制作的,没有钥匙大概没办法解开。阿尔伯特有些自讨没趣地放下手,然后把那杯暗红色的鸡尾酒拿给格罗,“爱尔兰汽车炸,我最喜欢的一款。顺带还从没见过亲爱的喝醉的样子…让我期待一下吧。”
“...那可是很难的啊,说不定你要先喝醉呢?”格罗自然地接过酒,“好吧亲爱的,我会为了你的愿望努力一下的。嗯,可不能再那样趁机溜掉啊...”
大概是一语成谶,又或许是太久没喝酒,几杯酒下肚格罗便觉得有点迷糊,思维迟钝了很多。
“唔...好烈的酒。”头脑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格罗不自觉地向阿尔伯特靠过去,毫不客气地伸手抱住,“好久不见了亲爱的,我可一直都是很想你的啊...”
“刚才还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这才没多少吧…?”阿尔伯特推了推眼前的人,没推开。想了想放这家伙一个人去酒吧也太危险了。忍不住用手贴上格罗的额头,“我也一直想着你呢,无时无刻不想,一个人可是很寂寞的哦…”负罪感油然而生,顶着压力继续说鬼话。
“那你还突然跑掉...差点就找不回来了哦...而且你还没带上我送你的戒指…”说着说着有点伤心,因为喝醉了完全再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次可不能再走了,花言巧语的骗子,哪怕是关在家里也可以…嗯,你也还欠我一枚戒指呢…”格罗嘟嘟囔囔地放着狠话,抬头看着阿尔伯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不要走。”
“……”不由得沉默了,阿尔伯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对不起哦…但我真的爱你,亲爱的。”搂住格罗的肩,手不安分地慢慢往下滑,摸到腰上的时候偷偷探入口袋,一边抛出问题转移注意力,“…亲爱的之后过得怎么样?”
“之后...?”格罗有些迟钝地想着问题,“没什么差别...除了我一直都在花时间找你。如果亲爱的真的喜欢玩失踪的话...我也总能把你找回来的。”任凭阿尔伯特上下其手,格罗的潜意识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阿尔伯特...?”
“嗯哼?”装傻充愣,“原来在特意找吗,还以为……亲爱的不生气吗…?”阿尔伯特又靠近了一点,几乎是贴着格罗的脖颈开口。
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物件,阿尔伯特摸到钥匙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亲爱的那么吸引人……也会有其他追求者吧。”
伸手摸了摸那张脸,格罗摇摇头:“生气啊...不会的。想到你就没办法生气,我也勉强知道亲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提到其他追求者啊,我又不喜欢他们,我对亲爱的从一而终哦...”
想好的话术被噎住,阿尔伯特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注视格罗的眼睛。兴许是压力太大了,也怕格罗看出什么,很快就又闭眼,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
“…对不起。”喃喃自语了一句,“觉得困吗…?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嗯...一起回去吧。”不知不觉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格罗身上毫无之前那种气势,只是点了点头。
阿尔伯特半抱半扶着格罗起来,拷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有被放开。然后走出酒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之后,两人如同依偎一样待在后排。熟稔地报出了格罗的家庭地址后,车辆发动了。阿尔伯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格罗躺下来:“可以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不行...不能比你先睡。”格罗小声地坚持着,“会跑掉的...”
“呀…会这么觉得吗?”帮格罗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将他的头能靠在肩上,阿尔伯特轻轻摸着格罗的脸,“没事的…”
格罗有些安心地抓着阿尔伯特的手,意识沉沉浮浮的,仍然努力地抵御着酒精的作用,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阿尔伯特抬手轻轻遮住格罗的眼睛,轻叹一声:“…我爱你。”
听到熟悉的话语,身体本能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格罗也迅速说出了回应:“我也爱你啊。”
似乎是听到了想要听的话,格罗不由得放松下来,意志也被酒精趁虚而入,跌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间。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此时格罗正身处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四顾寻找。那个本应和他一起回来的人。
然而不在,房间里没有人。手铐和钥匙被好好地放在床头。
…早就猜到这种结局了,格罗恍惚地想到。
失意之余,格罗感觉手上有不寻常的触感——
戒指,自己的无名指上多出了一个戒指。是阿尔伯特一直带着的那枚。在自己曾经送给那个人戒指的时候,阿尔伯特并没有送出相应的回礼,自己的那枚戒指也被做成项链上的装饰带着,而现在……
想了一会儿,格罗觉得自己的内心豁然开朗。
阿尔伯特最多只离开了一个晚上…让秘书整理出今天的车次和航班,他摸着手上那枚戒指露出微笑。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和分离。
而他们还可以有很多次,格罗想,这次他会先找到阿尔伯特。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嗯……还是不动啊,看来今晚要在车上度过了。”
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前面的拥堵情况,上半身拉长到极限的蓟突然卸力,把自己丢回了座椅上。崭新的皮制车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沉闷哀嚎。
不过旁边的车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长时间拥堵带来的烦躁早已转变成一股由衷的无力感,现在连摇着头说“真的假的……”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他被动的,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现实。
“唉……”柏叹了今晚最后一次气。
“晚餐就用零食来凑合一下吧……幸亏我们之前去了超市,我的车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他慢悠悠地起身,扭曲着身体从后座鼓囊囊的几袋东西里挑出装有零食的那一个墩在了两人中间。
“这样看起来还真是豪华啊。”
“是呢。”
随着柏的动作零食本身和袋子的绝妙平衡被打破了,几小袋饼干和糖果滚落在两人脚下。
柏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不过……
“你竟然还买了这个……小孩子吗?”
“啊,这个呀。看到就买了。不会感到怀念吗?”
看着柏展示给他的橙子味戒指糖果,蓟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倒是和手里的糖果很相称。
“还记得小学时我买了这个送给同班的女生,这件事现在参加同学会都还会被提出来做笑料啊。”
“真的假的……你这个家伙小时候就这么厉害啊。”
“不敢当,不敢当。”
蓟挠着头笑嘻嘻的回应着,好像是当做夸奖欣然接受了。
“不过蓟你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呢,一直都不缺女朋友的样子?”柏挑了一包烤鸡味膨化食品出来,“刺啦”一声扯开袋子,“倒是现在这种单身状态比较异常。”
“因为有梦想要实现啊。”
“梦想这个词在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呢……”
“哈哈。”吃着薯片的蓟笑着回答,“毕竟女朋友需要花精力照顾,不管是心情还是生活都需要留意,一段时间没管又会闹脾气。最近工作正在紧要关头,我不想分神关注这些。”
真是游刃有余的回答。柏正这样想着蓟又开口道,
“不过柏你小时候没有幻想过吗?遇到心目中的恋人,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送上自己挑选很久的钻戒求婚,之后自然而然的白头偕老。”
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话真是意外。柏一直以为蓟是恋爱感情淡薄的类型,通俗点讲就是有点渣。
“嗯?啊。当然想过。小时候看的童话都是这种类型的。”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单纯,相信一切事情都会那么顺利,顺理成章的就会达到最后的幸福。
“钻戒总被作为永恒的象征吧?准确来说是钻石。”
“寿命以亿年记的恒星灭亡后的样子,将会永远漂浮在太空中吧。从这层意义上说确实是永恒。”
“真是浪漫。”蓟轻轻地笑了,“我第一次听说,这样不就更可信了吗。”
柏突然很想知道蓟现在的表情,他偷偷地看了过去。
蓟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戒指糖果,这次是荔枝味的。他的脸上仍带着那一如往常的轻浮笑容,目光跟着手里的糖果晃来晃去。
只是他的眼神,或者说他身上的氛围,让柏想起几年前撞到他做毕设的那个时刻。蓟的毕设是一座巨大的黏土雕像,即使只看它裸露着铝制骨架的半成品样子,柏也料到了它会在几个月后被摆在展览的最中央,开展第一个上午就被某个富豪收入麾下。
天才艺术家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
“小学生买不起钻戒啊……不过你知道我比较乐天,哈哈,戒指糖还能吃,味道很好,这不是比钻戒还要好嘛!所以当时我就兴致冲冲的捧着珍惜的糖果和真心就去了呢!”
“唉……真是傻兮兮的。”蓟也叹了口气。
“柏你呢?当时对戒指糖有什么看法?”
“觉得自己能咬碎钻石很厉害所以经常买。”
“什么啊!这不是比我还要蠢!”蓟拍着车门很夸张的笑着,“啊,我不行了……”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生理盐水,平复着呼吸。
“不好意思,理科生的世界就是这么无趣。”柏喝了一大口罐装可乐,气泡在嘴里匆匆产生又化开,小小的刺痛宣扬着它们存在过。
“你相信永恒吗?”
“不觉得人类的永恒总是借助外物来表达的?”
“怎么说?”
“纵观整个宇宙,人类的寿命渺小的就像蝼蚁。而人类聪明的大脑也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短暂,所以才会向往宇宙和星空,才会通过那样的广告词把钻石炒的那么昂贵。”
“听起来很是浪漫。”蓟又笑了,“像是未知和永恒组成了浪漫。”
“浪漫主义者。”
“没什么不好的。”他耸了耸肩,“能从普通事物上体会到更多情绪,就像是彩色的薄雾把一切都联系在一起。”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真是不明所以呢。柏也笑了。
“虽然没有办法一直活下去,甚至可能先于自己的爱人死去,没法兑现自己永远陪伴的承诺。但当我把自己渴望永恒的愿望附在钻石上并将它亲手赠予爱人时,永恒便是存在的。”蓟把戒指糖套在手指上一圈一圈转着,“钻戒只不过是心情的依附物,或者说容器?”
“这样啊……”柏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也从来不知道蓟是这样感性的人。
“不过现实没有那么、啊。”
“啊。”
荔枝味的戒指糖果闪着光飞出了窗外,“通”的撞上了并排车辆,又被反弹回来,在夜色的掩盖下只能听到寥寥几次撞击声,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两人的目光随着糖果跃动着,最后一同停留在面前仍旧长——长的车队里。星星点点规律的红色车灯显得有些生硬、拥挤和无趣。
“怎么还没结束啊,好想回家睡觉。”
“看样子没法在十点之前到家了。”
柏看了一眼时间,数字刚好从九点十四分跳到九点十五。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车队,一次叹息刚刚要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巨大的,闪亮的,散发着强烈绿色光芒的什么划过天空,把一切都照亮了。夜空和白昼就像在转瞬间进行了两次替换。
柏呆愣在驾驶座上。现在仍是黑夜,车辆们仍然排成长列拥堵在一起,但四周早已失去了刚才那份令人烦躁的静寂。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相互走动着激动地讨论着刚刚看到的神奇景象。
“喂柏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流星?火箭?人造卫星失控?!”蓟也激动万分地晃动着他的肩膀。
“……火流星。”
“什么?”
“是火流星啊!!!!!!超级大的火流星!!!!!快看看行车记录仪有没有录下来!!!!!!”
“等等不要这么慌乱!!柏!!你按错开口了!!!!”
(尝试用大篇对话组成故事,不过最后成品还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作者:筑堡人
评论要求:随意
雪花从铅灰色的阴云里飘飘洒洒落下,公交站台上挤着十几名等车的乘客,都在雪里冻得不愿动弹,只在原地搓手跺脚。
强子站在最后都打量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目标。988靠站前,强子拽起帽子兜住半边脑袋,防止被车头的摄像头拍到全脸,他的脸也吹得和雪一样冰冷,但揣在羽绒服里的双手还很热。
刀片就在手上,只要一个不小心,指头上就得多道口子,虽然危险,却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刀片与体温相同,越容易把控,一面也能在口袋里提前握刀,保持手感。
公交车紧贴着站台还没停稳,已经有人往里挤,按他的经验,最多再有两个站整辆车就会站满乘客,到时候就不太容易下车,但人太少也是不行的。
“往里面挪一下。”司机叫嚷道。
混在人群里,强子借着帽子遮挡视线快速筛选着目标,十几秒时间里就必须做出选择,很快抢过一个年轻男人,在靠近车门的双人座落下,余光瞥到在身后落座的同伴,放下心来。
落座时车门开启冷气灌进车厢时,同排座位上靠窗的乘客还在熟睡,没有要醒的意思。
强子确认了一下这人,是个老年女人,染了黄头发,衣服还很新,围巾挡住了脖子,只在左手戴了只老款金戒指,这说明不了什么,目光往下挪挪,一只手搭在随身的挎包上,一只手攥着包的挎带。
下车的乘客卷走了部分热气,随车公交启动,又补充回来,不多久,同伴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记,强子不动声色,眯眼打起瞌睡,趁着车辆摇摇晃晃,胳膊肘往老女人身上轻轻靠了靠,没醒。
这人要么警觉性确实不高,要么太累了,没空多想,提起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腿上挡住左手,一面贴近挎包,手腕一翻,不费吹灰之力在挎包上拉开巴掌宽的豁口。
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强子不为所动,很快掏出一只老年手机,强子皱皱眉头,尝试着再探进去两根指头,摸到根硬邦邦棱角分明的纸包,夹紧了慢慢抽出来,心脏狂跳不止,还想再探,肩膀被轻轻拍了三下。
强子回过头,同伴已经站起身,正朝着身旁的一名年轻人撩开外套,露出怀里的匕首,强子眯起眼,冲那管闲事的年轻人歪嘴笑了笑,冷冰冰地戳了一眼,起身下车。
“还是我们强哥牛逼。”在搭档兴奋的眼神里,强子撕开纸包,露出一沓崭新的红色纸钞。又拿出老年机翻来覆去验了成色,按行情最多值300,或许200,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想到。
压断两个手机主人女儿的电话,正要拔卡时震出来一条短信,强子冷笑一声,点开短信,却不是惯例要取回手机的内容。
“哎哟,这回又是发的什么,让我看看。”强子把手机递给搭档。
“女儿得了癌症,还治疗费。”搭档一目十行看完,嗤笑道,“老东西花样还不少,东街来了几个新货色,要不要去看看?”
强子向来不喜欢来医院,通常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谁受了伤,上一次是因为和人打架,有人被切掉了一截小指,更不消说大医院的警卫总是充足。
有些同行会喜欢这里的人,当一个人失去一切希望时,总是比较容易放下警惕心。这也是为什么大医院的等候大厅里总混迹着黄牛和神棍,某种意义上,他们和自己也是一个类型的人,相比被不知不觉地偷走钱财,从一无所知的人身上骗走所剩无几的钱财造成的伤害更为持久。
拔掉sim卡之前,强子浏览了主人的相册,也从那些病例照片上确认了事实。
“盗亦有道都是他妈的扯几把蛋,但老子真是个大好人。”强子点燃香烟,打量着住院部的走廊和安全通道格局,计划着待会还完钱的退路。
“欸!那谁!这里是住院区,要抽烟去走廊那头。”一名护士厉声呵斥。
“哦哦,不好意思,我是来看望病人的,请问赵欣和她妈妈在哪个病房?”
听到访客准确说出病人和家属的名字信息,护士放松下来,“她们刚出去,要等一会儿回来。”
“啊?”
“你是他们什么人?”
“她妈妈的朋友。”强子随口应付,“我联系不上他们,打不通电话才过来看看。”
“难怪,赵欣她妈妈前两天手机被人偷了,哭着来的医院,哎,不容易的。”护士似乎熟悉母女俩,“要不我帮你给赵欣打个电话?”护士指了指他的手机。
“那就……”
腹内的绞痛突如其来,强子向护士问了洗手间方向,四间男厕隔间竟然全满,瞥见走廊一扇半开的门里有个独立卫生间,也不管牌子上的医生休息室几个字,蹲了进去。
一两分钟就有两道脚步声进来,刚才的护士问道,“史医生,赵欣的化疗方案定下来了吗?”
“在等ngs的结果,她身体还可以,等一期化疗结束后再吃靶向药。”
翻书的声音,谈话暂停了几秒,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迟疑问道“可是他们家的条件,这个方案负担有点大吧?”
打火机啪嗒响起,又是几秒钟的暂停,“杨娜,你调来肿瘤科也快半年了,你关心病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涉及到具体的治疗,是个很系统的工程,虽然也有更便宜的方案,但不见得最终结果就是好的。你懂我意思吧?”
强子叼着烟,翻出老人机,搜出史医生的聊天记录,一页页翻着,往往赵欣母亲问了一大段,史医生才回复寥寥数语,提上裤子,一直等到叫杨娜的护士离开,转过身再次撤出几张厕纸巾。
史医生闻着烟味时,厕所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陌生男人,背着手问道,“史医生是吧?”
“你是谁?这是医生休息室!病人和家属不能进来。”史军莫名问道
“你就是赵欣母女的主治医生?”
“我是,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问这个做什么?”史军才想到刚才的对话只怕都被对方听了去,瞬间过了一遍,确定没有说太多不该说的,严厉地问道。
强子若有所思点点头,低头看了看地板,喝道,“找的就是你这种黑心医生!”
史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团黄影迎面劈来,暖烘烘溅了自己一脸,眼镜顿时被糊满,嘴巴没来得及关闭,粘稠的屎味顿时在舌头上晕开。
“啊!”他惨叫出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飞快远去,来不及追人,直接凑到水龙头上干呕。
强子一直跑出医院,才在条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停下,肺里灌满了冬日的冷风,甜丝丝地有些疼,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捏了捏梆硬的纸包,心里想到。
他妈的,医生要得,我也要得。
关机抽出老人机的sim卡,掰断了丢在雪里踩紧,口哨吹了首好汉歌,一路向东走去。
文/鹤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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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母亲曾抱着我坐在卧室的地上哭。
那是我幼时最早一次并非出于本能的哭泣,母亲在我面前咒骂父亲的不管不顾,坐在地上哭泣的时候,一种念头生长出来:我也应该哭泣。那并非本能,但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种思维,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受到母亲的感染,被言语间的恶意冲击出恐惧感,总之我和母亲身上披着一条淡绿色的毯子,镜子里映着一大一小两座毛毯闪,我们哭成一团。
后来战争也燃烧到饭桌上。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争吵源自何处,从哪一句话开始爆发,会在哪一句话结束。腊肠泡进稀饭,我咬着泡软发凉的腊肉茫然四顾,而他们像是暂时休战,从灶台边走下来,父亲瞥见我的饭碗,大吼着让我吃饭。
我不知道他们的争吵源自何处,这种间歇性的伤痛记忆自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存在,似乎我的到来就是那根罪大恶极的导火索。隐秘的战争无处不在,如同房间角落窥伺的黑暗,只等灯熄之后就一扑而上。
每当我觉得这个家庭开始归于平静和谐,新一轮的争吵又会突然爆发,但在每一次的混乱之后,我都记不住争吵的缘由和开端,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是家具摔碎的声音,尖锐的夹着几个破音的咒骂,他们总是用方言争吵,激烈的词句裹在乡土气息浓重的语音里,极速地高昂地喷射出来,变成子弹,变成飞溅的雨点。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战争,我坐在卧室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听着外面的声音绵延不绝成一场激烈的背景戏剧,然后一声裂帛之音,我惊得跑到房门口去看,父亲用手撕烂了茶几边的塑料垃圾桶,把它掼在地上,用脚踩得稀碎。
塑料碎片摔到我脚边,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电视柜上放着两个大音箱,父亲把它们挨个搬下来,砸在玻璃茶几上,刺耳的破裂声,浅色的玻璃层下陷,破碎,如同刀尖穿过白纸,一声尖叫夹杂着哭嚎,母亲冲上去扑打父亲的手,就像是信号枪打响,我鼻尖一酸,毫无预兆地开始嚎啕大哭。
于是一切都乱了套。咒骂声,哭声,尖叫声,零星夹杂着家具摔碎的声音,等到他们感到疲倦,消停下来之后,我的哭声还在响,如同一个破破烂烂、断断续续的报警器。
他们注意到了我,父亲终于投过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你再哭!”
我抽噎着跑回房间,缩进桌子底下,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比赛继续。而我躲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四面粉红色塑料包围,觉得自己就像电视剧里被父母遗弃的可怜小孩,念及此处,听到外面一刻不停的争吵,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最终父亲摔门而去,母亲低低哭泣着清扫着客厅的碎玻璃,我从暂时构建的巢穴中探出头来,母亲看到我,投过来一个埋怨的眼神:“就知道躲起来哭!”
我困惑,我不解,我骨子里的内向和懦弱让我不知道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五楼的夫妻天天争吵,摔打砸骂的声音可以穿过三层楼,而我坐在仅剩一块玻璃底板的茶几边上,靠着窗,理所当然地想:既然天天吵架,那生活还过得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离婚呢?
我自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从未在父母面前提过。这个词汇并不是没有被提及过,实际上它以一种令人厌恶的高频率存在于我和母亲的对话之中。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离婚了,离婚对孩子不好,所以我们不离婚,离婚会这样,离婚会那样,我慢慢吃着饭心想:真的吗?
有趣的是,于我自己而言,我对这样的选择毫无感觉,一个可以减少争吵的方法,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的道路,一个可以让这个家庭得到解脱的机会,为什么不呢?所有顾虑和拒绝似乎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因为在对彼此的争吵之中感到疲惫,又会将压力传递到旁观者的身上。
一个锁死的环,一组环环相扣的多米诺骨牌,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一个本该融洽的集体是这样走向四分五裂。
而偏偏处在战争中的人总是会向旁观者索取认同。父亲离开的夜晚,母亲只做了两人份的饭,我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听见母亲再次开始数落父亲的每一个缺点。
“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和你爸结婚!”她挥动锅铲,一通发泄之后犹觉不足,于是她看向我,质问道:“你说实话,我和你爸你更爱谁?”
我已经不记得幼时的我回答了什么,大概一如既往地报以沉默,因为那时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我正迷茫地思考:“实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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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每过四年,米尔斯大人的生日宴会上,会选择一百个幸运儿实现他们的愿望。”温柔的妇人合上了手里的故事书,“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蓓尔,你该睡觉了。”
“米尔斯大人不是神吗?为什么会知道祂的生日。这一百个幸运儿又是怎么选出来的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小手抓着女人的衣角,“求你了妈妈,问完这个我立刻就睡。”
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背道:“‘米尔斯是众神之父,是万物之灵,是完美的完全体,祂陨落只是将自己化为了万物来爱这个世界,祂的诞生日,就是祂的陨落日。’,安卡女神是这样教诲人类的,我们也应当感激地学习。
“至于一百个幸运儿,据说,是安卡女神亲自选择的,整片大陆上最值得被满足愿望的一百个人,然后以父神的名义给他们永恒的祝福,完成他们的心愿……”妇人慈爱地看着乖巧的女儿,“安卡女神一定很爱米尔斯大人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怀念祂。”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任由漆黑香甜的梦境将自己拖往安全的黑夜……
2.
“哎呀,蓓尔能被选中去侍奉米尔斯大人,真是天大的好事呢~”笑容爽朗的胖女人对妇人讲道。
“是呀,那丫头从小就喜欢听米尔斯大人的故事,没想到居然能被选去神之岛,只是,想到她要离开我们,还是蛮舍不得的……”妇人有些伤感地说。
“那你可以许愿跟蓓尔一起去呀,说不准明年的生日宴上,被实现愿望的就是你啦~”
“说的也是。”这样想着,妇人也高兴了起来,“在神之岛上,也会愈加趋近完美吧。”
“是呀,蓓尔做事周全又细心,要是被看中,或是得到圣灵的亲近,那是多大的福分呀!”
3.
“……第一条:生日宴会是神之岛上最重要的事情。
……第十条:房屋管理的部分,管家在五楼,副管家在四楼,主管在三楼,仆人则是一楼和二楼。米尔斯大人生日宴会期间除了仆人外所有人权限下降一楼。
……第十一条:每个人都只能管理自己负责的部分。不可以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第十五条:不可制定,更改,移动规则,不可欺骗规则。”
态度亲和的副主管简单地跟蓓尔交代完,又嘱咐了两句:“不要询问规则,不要质疑规则,只要按照规则做事就好。你负责的是厨房,食材每天早上会自动出现在仓库,菜单也会自动在提示板上更新,你只要负责自己擅长的那部分食物就可以了。厨房是难得宴会期间也不会放假的地方,要正常提供各种食物,不过也因此更容易被认可,获得晋升的机会。辛苦你了。”
“明白了~”蓓尔精神十足地回答道,对副主管恭敬地行了个礼。
4.
“蓓尔,马上就要到宴会了,我要回家休假啦~”同屋的小姑娘兴奋地跟蓓尔道别。
“恭喜~哎,其实我也想妈妈了……”
“这次宴会结束,蓓尔你应该就能升上副主管了吧,大人们都很喜欢你做的菜呢!”
“啊,这个……”蓓尔迟疑了一下,“我悄悄跟你说,其实,我做出来的菜,有微妙地跟之前的口味不一样。总觉得在做菜的时候,有感到圣灵的辅助呢……”
“圣灵把饭菜变成了大家喜欢的口味吗?”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左右看了看,轻轻捂住了嘴,小声说,“不过这也就说得通了,都说众口难调,但蓓尔的饭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也许,米尔斯大人真的是化为了万物来爱这个世界的,所以万物都有祂的灵性,你不觉得,几位副管家与其说是负责房屋的某个特定的部分,不如说是在侍奉岛上的万物吗?主管花园的艾丽卡小姐,对花草看得比自己都要在意,负责壁炉的玛瑞纳先生,对上面的装饰和清洁事无巨细。”
“……”小姑娘从回家的喜悦里脱离了出来,开始认真从自己从未想过的角度来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恰在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了。
“蓓尔、珍妮特,管家小姐有事找你们。”
5.
在休息时间得到召唤,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规则外的事情。
蓓尔很难不怀疑,这跟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关。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很快起身打开了门,跟着颇为面熟的副主管第一次踏上了四楼。
一位紫红头发红眼睛尖耳朵的女士站在楼梯口:“辛苦了,在休息时间劳烦你们。”
“不,为米尔斯大人服务是我等的荣幸。”三人齐声回答,然后副主管便悄无声息地返身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在深夜单独找你们俩吧。”管家微笑着看她们两个。
“是因为……我刚刚跟珍妮特讲的猜想冒犯了米尔斯大人吗?”蓓尔想要恭敬地低头,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被管家迷住了,无法控制地,双眼紧盯着对方温柔的笑脸。
“蓓尔,你的确很聪明,聪明又规矩,怪不得圣灵会喜欢你。不过,那并称不上什么冒犯。”不知为何,在管家说到圣灵喜欢她的时候,蓓尔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认可,而是一种悲伤。她觉得怪极了,但又说不出这种违和感,和自己的倾慕感来源于何。像是踏上四楼开始,就有种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反复试图占据自己的身体。
“珍妮特明天就要回去休假了吧,在此之前,想要给你安排晋升副主管的事情。”管家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一点,“虽然有些匆忙,但还是想要在你回去之前解决这件事呢。”
“我,我吗?!”珍妮特一脸惊喜地抬头,不知所措地看向管家,不理解为什么方才分明在夸奖的是蓓尔,得到晋升机会的却是自己。
“嗯。”管家伸出手,上面泛着明亮的光芒,仿佛从天上摘下的星辰,“请。”
珍妮特颤抖着,不确定地看向蓓尔。
蓓尔觉得不对劲,想要阻止她,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不管是突然的邀请还是突然地晋升……可这里是米尔斯的神之岛,谁又敢在这里戕害神的仆人呢?
在她犹豫的时候,珍妮特已经将手搭在了管家小姐手上,握住了那一片光。
6.
“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感受到圣灵亲近的人呢,蓓尔。”
明明视野中还是二人双手交握的场景,贝尔却能听到管家的声音如此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第一个被米尔斯大人所爱的人类也是如此。他能够听到圣灵的声音,能够感受到圣灵的力量,而他并不把这当做神灵的馈赠,而是把这当做人类的力量。他不愿意拥有万物亲和的自己,还要臣服于神。于是才有了通天塔,才有了粉碎的契约神像,才有了归于万物的父神。而你也有这样的天赋。真是让人讨厌啊,蓓尔。”
空气里那种焦躁的共鸣越来越清晰了。贝尔再看到的不再是木质的楼梯。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现实的木楼梯和幻境星空反复在他眼前切换。二者的真实和虚幻也许是反过来的也说不定。他感到头晕目眩,而更为可怖的是,每一次切换他都会发现面前珍妮特的光芒暗淡了一些,而另一个散发着明亮光芒的人在他的背后逐渐成型。
要做点什么!快做点什么!
贝尔感到空气中那个声音焦躁地催促着自己。
7.
在珍妮特身后的人形睁开眼的一刹那,蓓尔听到了一声温柔中性的叹息。与面前锋芒毕露的管家截然不同。
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淹没了她。她看到陨落的父神,看到无尽的血雨,看到碎裂的神像和高悬的血镰。那是万物之灵曾见证一切,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在温柔传唱的歌谣里,消失在睡前的故事里。
“安卡。”
她轻声呼唤对方的名讳。
8.
周围的星海退去了,安卡收回了手,珍妮特脸上的惊喜、慌张都消失不见,变得温顺而乖巧,不待安卡说话,就像刚刚的副管家一样,安静地行礼,转身下楼。那一瞬间,蓓尔理解了那些从生日宴回来的人为何更聪明,更强壮,更敏捷,为何他们仿佛能倾听万物的声音……
蓓尔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安卡女神一定很爱米尔斯大人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怀念祂。”
现在看来,安卡女神大概并非爱,而是恨吧。恨比爱更长久,更牢固,更念念不忘。
所以这一千年,她都坚持在父神陨落的这一天,将父神最爱的人类们替换成听话的傀儡,还要让父神所化的万物之灵见证这一切……
尽管面对面站着,安卡的身形却越来越高大,祂垂眼看着她。
“真是让人讨厌的聪明啊,蓓尔。”
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表妹邻居家的小孩儿淘气,听说金子是软的,从母亲床头柜里翻出枚金戒指,拿锤子砸扁了,薄薄的一片,举着跑去跟其他小孩子玩闹炫耀。殊不知这戒指并不是给母亲的;等他举着薄薄的一环金片子往巷子前后簇拥着一跑,邻里街坊全知道这不是他母亲的戒指了。
没过多久,邻居家这小淘气就跟着他妈搬走了。那阵儿表妹考上了大学,家里忙着给她收拾东西,联系当地的亲戚什么,没有心思管邻居的闲事。大学生的第一个假期就是国庆,表妹觉得外面新鲜,跑来我家住了,并没回去。我俩疯玩了几天才想起来要让她跟爸妈打电话,她妈晚上随口说到邻居换了一户,是个女人带着孩子。表妹对此不感兴趣,径自去说自己的事。
表妹上大学没多久就找到了男朋友。照片我见过,她们隔壁班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照片里穿了件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咧嘴笑着,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引发的爱情从来不会因为口袋紧张而停滞犹豫;他们的感情澎湃而热烈。譬如两个人藏藏掩掩的袖子下面,左手中指都戴着纯银的圈子。我从表妹手上见过几次,那银圈细窄,光泽也暗淡。我却是希望他俩能把这对校门口买来的便宜玩意戴到未来的婚礼去的。
谈恋爱这事儿表妹没敢跟她家里明说。姨妈多少猜到了,便偷偷指挥我去观察动向,头三样就是多大了,学什么,哪里人。我说先等坚持到暑假吧,好歹过上个半年,也有打听的理由。姨妈笑骂我两句,倒也赞同。
过了一阵子,年轻的情侣开始有些摩擦,三天两头的就要吵架赌气。我没类似经历,不懂得什么感情的策略,每回只能劝表妹跟人家好好说不要生闷气。倒是这两人从来一来一往,这天你来哄我,那天我来示好,没有当真大闹过。倒是每次吵架,表妹都要摘下她的戒指,丢在抽屉里或者故意落在我家——等和好了再找回去戴上。有一次我拿去细细看过,是个极为简单的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在手上戴得久了,压在手指上一道斜印子。
约莫过去一年多,我出去办事,路过表妹的学校喊她吃饭。表妹神色不对,手上也没了戒指。我猜他们是又吵架了。
我带表妹到市中心一个饭店去。坐下还没等上菜,表妹恹恹地开口:“姐,我分手了。我看到他给团支书买花,还跟她一起去市里。”
我说:“是有什么活动需要买花,还是说要去办事?”
表妹说:“没什么活动,也没听说有什么事要出学校去办。”
我说:“是你提的分手吗?”
表妹说:“我拍了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不说。我说,你要是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就分手吧。说完分手他倒是说话了,回我说好的。他还说,是我身上先有烟味。”
我不知该说什么。表妹扭头往旁边看,说:“也很没意思。他给我表白的时候都没送过花,我们也没怎么去市里吃过饭玩过。戒指是门口精品店买的,当时三十九块九一对,好歹是银的。我三月三号过生日,他三月五号才想起来给我说生日快乐,要送我礼物。他过生日的时候我踩着零点跑到他们宿舍楼底下给他送aj,为什么我过生日,他日期都能记错?”
我说:“我不知道。”
表妹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大学才过了一半儿呢,后边再找就是了。找个好的。”
表妹不说话了,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菜上来了。“最讨厌的是他就在隔壁班,平时大课都是全专业一起上。我真烦看到他们。”表妹咬着筷子,闷闷不乐。
我劝她:“别想了,先吃饭。待会带你去逛逛?你妈要我带你买双鞋子的。”
表妹笑了:“我自己才买过一双鞋,还没穿呢。姐,你能不能给我买个别的?比如,买个戒指?看起来贵的。”
我也笑了:“那还有啥好买。我前一阵才找我同事帮忙把小时候奶奶给的金镯子重新化了几个小件,你周末来我家,我给你一个素圈儿得了。细的很,戴着玩玩了。”
周末过去,表妹手上戴了两三个从我手里顺去的小金圈儿,亮闪闪的很是精巧。她到底是个小姑娘,逢人只说“是我表姐买给我的”。那圈儿细得像头发丝,别人看看也就罢了。
表妹说她去找前男友还戒指。下了课,还在他们的阶梯教室里面,她堵到还没收完东西的男生面前,从兜里掏出那个莫比乌斯环的小银戒指,放到男生桌子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她放戒指的那只手上戴了小金圈儿还有她自个儿乱买的别的什么首饰,意思大概是不差这一个。
我正陪她走在学校里。天热了,表妹换了轻薄的裙子,小高跟鞋,很亲昵地挽着我。本来她还满面带笑,不知怎么突然就沉下脸,扯着我要换条路走。我一望,她的前男友跟着两个男同学拎着书包跟篮球站在不远,脸上都有些尴尬。我必然是不应给他好脸色看的,只扭了头,任凭表妹拖我走开。
等走远了,我问她:“你还喜欢他吗?他要再来找你,你还能接受他吗?”
表妹说:“他也没来找过我呀。”
我说:“所以他跟你们团支书到底在一起了没有?”
表妹说:“那就没我事了。”
我说:“你倒想得开。”
表妹说:“现在金子多少钱了?”
我说:“现在大概是五百块钱一克,之前便宜点。”
表妹问道:“你给我的这几个圈儿能有多重?”
我说:“一个也就那么零点几……加起来也就一克多,再说了就花了几十块钱工费,金子本身没花钱的。”
表妹说:“加起来就当是一克多,六百块钱。一双鞋都得快两千了,我攒了三个月出来给他买的。后面他只愿意给我买三十九块九一对儿的戒指,自己还得拿一个去。”
我说:“是不是他家里比较紧张呢?”
表妹笑道:“你不是见过了吗?谁家独生子女上大学能短了生活费的呢。他可不是真没钱,不过花给我没意思。”
表妹这边校区大路是个8字,她们学院卡在8的腰上。我跟着她进去瞧了瞧现在的教室,又等她去找老师讲了闲话,并肩走下楼去。却不想一搭眼,那个男生手里拿着份作业,正往楼上走。
表妹低声骂道:“烦死了!”低头快步跑下楼梯。那男生下意识扭头去看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我又想叹气了。“借过,”我轻声说,侧身从那男生身边走了下去。
也是他们学校的路设计得有趣,表妹每每想要避开前男友时,除了上课下课,总是好巧不巧在什么地方碰见。这样偶遇了好几回,那男生身边终于多了一个姑娘,但不是表妹班里的团支书。说来也巧,表妹终于觉得不必刻意去躲开,自顾自去走原先的路,不论去图书馆或找老师交作业或社团活动找朋友,却再没偶遇过前男友。
就这样又过去一个冬天,表妹又快过生日了,我妈疼她,要她留在我家里多住两天。
我妈给表妹拿出两个包裹。“这是她小姨寄来的你的厚衣服,春秋天穿。这儿不比西边,潮得很,回暖了还是会冷的。你晚点让你姐帮你叠出来,你换到宿舍柜子里去。”
表妹乐呵呵地应着。我抱着猫探头看了一眼,她脸上表情说不上高兴;往我妈手里一瞥,原来是我小姨给她买了件崭新的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宽宽大大的款式。我听到表妹朝我妈撒娇道:“大姨,我不想穿这个,你别放这边了。”
表妹过生日那天下午有节课,到晚上七点钟。我按她指使,买了蛋糕和零食送去她们社团里面。她跟社团的朋友玩得好,几个舍友也凑了去。两个男生掏出打火机帮她点了蜡烛。我帮姑娘们开了一瓶红酒,跟表妹说声好好玩,晚点来接她,自己躲了出去。我知道表妹晚上会有个惊喜的,她的室友提前偷偷给我讲过。
一个男生站在楼梯拐角,满脸紧张。他身边另有两三个男生低声给他加油,一个满脸坏笑的小子将一束粉蓝的玫瑰花塞到他怀里,另一个夹着玩偶的男生推着他往楼上走。我跟他们擦肩而过。
楼上的社团教室里炸开一阵快活的喧哗。我听见了表妹掩饰羞涩的尖叫,自己噗嗤笑了。少年人总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人在路上相遇。
女生的宿舍楼分好几栋,我绕了远路,花了点功夫才找到表妹那栋楼。
我想先抽支烟再去女生宿舍里面,却左右找不到打火机。往边上一看,倒是有对少男少女依依惜别;我上前询问,两人都是一怔,男生还是动作麻利地掏出打火机递给我。我道了谢。
烟抽了一半,我隐约看到好像是表妹前男友的男生,提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匆匆往这边走。他应该也看到了我,迟疑地端详了一阵,方走上前。
男孩子手里果然提着一个蛋糕,盒子上还别着一支花。天太暗了,我眼睛近视得厉害,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姐姐吗?”对方小心地问。
我想他肯定是在问我。我略点了点头,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所以是姐姐抽烟?”
“嗯?”我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事。”
我又点点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没有开口的兴致。我突然不想上楼去表妹的宿舍里等这群玩疯了的姑娘了;学校的气氛跟我很不合宜。我心想我得快走,要在这男生开口问下一个问题之前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