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摇摇晃晃,眼看就来到一片金黄色的沙滩,接着停进了站。从站点里向外望去,就能看见海浪有规律地起伏着。
这样的地方,仿佛像是一片地区的边界,一眼就可以望见尽头,没有什么值得深入探索的。
如果车能开到森林一类的地方就好了,王静霞想,那样的话,起码还可以摘些水果作为补给,背包里已经没有多少食物可吃了。
“静霞,你看!”
王静霞顺着贝塔兽的视线望去,一个自动贩卖机就静静立在车站旁边,贩售着饮料和方便面。
自从尝过王静霞带来的方便面,贝塔兽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这次,它也带着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搭档。
自幼随着父母四处辗转的王静霞是知道的,火车在站台会停留一段时间,在车开动之前,旅客可以随意走动。因此,稍微下去买点吃的再回来,想来也是可以的。
可他们刚离开车厢,电车门便立即合拢。带着重新启动的铃声,电车干脆利落地在铁轨上继续奔驰而去了。
王静霞和贝塔兽面面相觑。
呃……
“静霞,对不起……”贝塔兽低下了头。
这下反而轮到王静霞变得慌乱起来:“没有的事!反正我们也没决定好在哪里下车,对不对?而且我们确实没有东西吃了……先把方便面买了吧?”
如果无计可施,就先接受现状。因家长常许下空头支票,经历过无数期待落空的王静霞,虽然没有什么进取心和向前探索未知的勇气,平复心情的本事还是有的。
海浪声莎啦啦轻轻响着。
大海啊,如此美丽而令人向往的地方。
记得爸爸曾说过,他的故乡就在海边。每天看着浪涛醒来,又听着涛声睡去。他说,等他成了大老板,就带王静霞回老家去,去看赶海,捉鱼,踩水,看烧红的一轮大日从海平面渐渐浸下去,浸得海水都一片金红。
可他们一家人在这片宽阔的土地上四处游荡着,辗转着,比动物还要频繁地迁徙着,却始终不曾去过海边。
是因为生意做得不好,所以近乡情怯吗?父亲从未给出过答案。
沙滩非常空旷,也非常安全,没有数码兽在附近游荡。吃饱喝足,更没有威胁,孩子便抛弃了一切负面情绪,开始欣赏起风景来。
她无数次梦想着要去海边玩耍,却始终未能如愿,如今倒是以预料不到的形式来到了海边。
贝塔兽发现了一家不曾有人看管的游泳道具店,店门口贴着“店主有事外出,暂不营业”的小便条。店不大,外墙甚至有些老旧,但泳衣泳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潜水设备。王静霞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喜欢得不行。
贝塔兽看她这样兴奋,便说:“静霞,你看这件泳衣怎么样?悄悄拿走穿一下也可以嘛,反正没有人在。”
王静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嗯。”
然后孩子又对着空无一人的柜台煞有介事道:“我就借一下下,到时候一定洗干净了还回来。”
换上一身缀着橙色碎花的泳衣,王静霞和贝塔兽奔向了她憧憬着的大海。虽然并不是同双亲一起到来的,但有贝塔兽的陪伴,想必也是相当快乐的回忆吧。
堆了会儿沙,又搜集了些贝壳,浅滩便不能继续满足孩子的好奇心了。她从店里搬来冲浪板,满怀期待地望向贝塔兽:“暴龙机上说,你的进化型海龙兽是生活在海里的数码兽——那你能不能带着我在海上冲浪?就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
贝塔兽一愣,拼命摇头:“仅仅为了玩耍就进化?这怎么能行。若是我耗空力气以后遇到敌人,没办法保护静霞的话……”
王静霞垂下了手。
不过,她又没来由地想起和自己短暂相遇过的那些孩子来。那些孩子都明确地有着自己的目的,要朝某处前进,要探究某样东西。他们的身姿看起来真是闪闪发光,令人憧憬。
尽管王静霞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做到那样了不起的事,可是他们鲜明的“要做到某件事”的意志,仍深深打动了她。
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能做到,就试着去做做看啊!迄今为止父母一直没有回家陪伴她,不也是因为她没有将这样的渴求说出口吗?
所以她试着向贝塔兽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这片海滩很安全,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看到任何数码兽出没,所以不用保护我也没关系。即便你肚子饿了,我们也可以去自动售货机买泡面。你想吃多少桶都行。”
“可这……”
“再说了,好不容易因为各种原因来到数码宝贝世界,不做想做的事,简直太亏了。而我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和贝塔兽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她望着贝塔兽的双眼,努力表达着。只要是她能想到的,都会努力转化成言语,没有丝毫隐瞒。
贝塔兽“嗯——”了许久,才说:“那好吧。”
海龙兽在脖子上挂了一根粗绳,拖着冲浪板,在海面高速游动。海风呼啸,带着腥咸的风。冲浪板在浪尖飞出去,又稳稳落在水中,溅起白色水花。
这真是太棒了,太有趣了!以前的我活得很浪费,王静霞牢牢抓住绳索,为这极速的刺激而欢呼着,同时大脑也想,为了不让别人感到困扰就默默闭嘴,不去参与任何活动,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事!
但海龙兽的冲刺戛然而止了。
它发出“啊”的一声,立即调转方向,朝海滩游去。这突然的转向令王静霞猝不及防,冲浪板从脚底滑走了去。还好她反应及时,哪怕掉入水中,也反手抓住浮板,被海龙兽拖着,朝浅海去了。
王静霞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摔坏了眼镜,虽然近距离看人不成问题,可看远处的东西时,就不那么舒心如意了。她只觉得自己换下的衣服在动,随后甚至还从裤子里长出了翅膀!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它成精了!?
等海龙兽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她才发现,没什么衣服成精的恐怖事件,不过是三只长得像鸟儿一般的数码兽在翻动她的衣物。海龙兽愤怒地发出咆哮,企图驱赶它们,可这并不足以震慑那些黑色羽毛的巨嘴鸟。
那张斑斓的长嘴在口袋里尽情翻检,就仿佛是在逛自助餐厅。最终,它们将亮橙色的暴龙机叼在嘴里,发出满意而难听的笑声。
海龙兽当然感受到了王静霞的气愤,张口就是一支冰箭射出,虽然成功迫使它们离开王静霞的衣物,却没有打中任何一只数码兽。
当海龙兽打算继续攻击时,它身上亮起一阵光芒。它在光中缩小,再缩小,最后回到了贝塔兽的形态。
“我坚持不住了,静霞,我好饿……”
王静霞只得将它搂在怀里,从浅海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沙滩跑去。
那三只鸟类数码兽见状,再次发出嘲笑声,叼着暴龙机飞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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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想写的,但是最近事情意外的多,不知道我的时间允不允许,总之先把卡打一下。
为了打卡不要脸面x没有写完前置剧情导致根本看不懂x
“我想要一个容身之处。”
他一脚踢在士兵的右肩上,使得对方在这股力道之下往前翻滚了数米。“就像几年以前,在你们伟大的建国元勋想出这么个好日子之前那样。就像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到这片广袤天地之前那样,不用思考,不用权衡,简单茫然却又十分幸福。但我回不去。”
士兵惊恐的神色落在他的眼里,他对对方投以微笑。“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的,我没有相应的资格,谁也没有资格来决定一条灵魂如何回到天上。叛军崇尚不对任何动手,当然我也会给你们机会,我还需要你们帮忙报个信呢。”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将对方从地上拖拽起来,顺手往声音的来源丢了出去。“牧师先生,这是……?”同为叛军的男人有些诧异地接住了摔到自己身边的士兵。想来人质们应该已经被顺利救走了,但这样远远不够。
“NFFA饲养的猎犬罢了,麻烦帮忙带回去,给他水和食粮,宽慰他的心。他若想回到新执政党的麾下,那也不必强留。改革非一蹴而就之事。”
“这样啊,您不一起来吗?再没多久天就亮了,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后续的计划。”
“我就算啦。”他向自己的同伴摆了摆手,“我还有其它想做的事情。”米凯拉想从人们的内心深处开始变革,瓦解掉萨雷里对杀戮日政策的依赖。他尊敬她,也认可她的方式。可终究有人会需要外部的力量推一把,比方说聚集在教堂的那群人,那些放弃一切行动,只等着上帝来拯救的可怜虫。“上帝一时半会儿够不着的地方,我得代为去看看。”
他想起NFFA对叛军的评价——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他们认为自己的敌人蜡为翼翱翔于太阳之下,殊不知他们最初便搞错了很重要的一点。
他将吞噬太阳。
*有人一章打卡活了所以非常自由的在三章死线前补了二章
3月21日 11:30 p.m
“喂,亲爱的洛佩兹小姐,不知您现在是否有空呢?”
席法尔在营地找了个角落,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启动后,向自己的一位同行求助,电话那头听见他声音的人沉默了半分钟才回应他。
“席法尔,你总是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此向我献殷勤,真希望哪天你能以这样的口气喊我约会。”电话对面叹了口气,“直说吧,在那边遇到什么事了?我也不保证一定能帮的上忙。”
“你的人有没有还联系得到的,我这需要一些子弹加几个帮手,虽然我在路上搜刮了个可怜人的包,但这些肯定不够。”
“这倒不是大问题,你没特别要求的话就照你之前的手枪型号来.....不过你不是有一起行动的团伙的吗?”
“嗯,他们内讧,我就带着老家伙离开那伙人了,所以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好吧,我最快半小时内联系你,你现在在哪片区域?”
红发青年顿了顿,回头望向营地,回想了下刚刚和营地人员的交谈,最后给了个离这边两条街外的地址。
“知道了,要不要给你带两辆摩托车?”
“一辆就行,提莫斯先生受伤了。”
这次轮到电话对面的女性又沉默了一会。
“你倒是一开始就说啊。受伤的严重吗,你们现在的位置没问题?”
“没问题,嗯,关于这点——我们被好心人出手相救了,我觉得跟洛佩兹小姐你细讲的话没有问题,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将他俩在游乐园的遭遇概括了一遍,听到在杀戮日出现的人道主义救援人士,电话对面的女性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愿意冒着风险赶到杀戮日这边的人确实是真正的正义使者,好听点是这样,说不好听点,我还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傻子。”
“您确定吗,希罗纳先生难道不算在那里面?”
电话那头传来拍桌声。
“........还真是谢谢你提醒了,我才不想承认自己认识那种蠢男人。”
“嗯嗯,那么等你联络噢。”他飞快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后,青年回到了医护人员的帐篷。
“怎么样,医生人呢?”他在同伴躺着的临时床铺旁坐下,看了圈帐篷内,男人摇了摇头。
“去跟其他人商量事情了,话说回来,伤口这边血已经彻底止住了,不过事情出了点变动,附近的诊所突然间出事,所以没法送一些病人过去动小型手术,现在的扎营地点也不能保证长时间的安全,接下来还要考虑转移...他们是这么说的。”
“情理之中的事,提莫斯先生,我刚刚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应该跟着他们保证自己安全。”
“那我也是这样考虑的,也不能再乱跑了....你小子不如也干脆跟这些人一起行动?干脆放弃讨钱....”
“不,我在想办法联系帮手,来都来这边了,不捞点油水回去怎么行呢。”
红发青年说完这话,提莫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他,像是看着家里不省心的孩子一样。
“....我就不该教你这么多还把你带到这道上。”最后他只是像责怪自己一样叹气,席法尔露出赔笑的表情,给对方拆了块压缩饼干递过去。
“我要求不多,保护好自己,然后记得定时联络,你....什么时候动身?”
“最快半小时。”
男人听罢对他甩甩手:“巴不得你小子现在就消失,孩子大就是留不住,你滚吧。”
虽然男人的语句里净是不耐烦,但席法尔知道原因还是怪自己,他也没说什么,便听话地站起来出帐篷了。一出来,他就碰上了刚刚的棕发男人,对方见到他就瞬间一脸郁闷,丝毫没有掩盖自己心情的意思。
“您好啊,”席法尔不在乎,他直接就上前打招呼,“我听说接下来要转移驻地,真是辛苦你们了。”
“安全起见,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不过最辛苦的也不是我,我主要负责开车。”
他猛地想起几小时前超高速入场的面包车,便问:“那刚刚游乐园那辆车的司机也是你?”
棕发男人的视线一下子变得飘忽不定,他看上去有些为难的望向四周,最后对着青年点了点头。红发青年不由得内心生出一种敬佩之情,他再三思考过后,默默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别这样,我当时也很慌的....”
“说真的,我觉得谭普先生你这样的人应该没见过几次这种场面,在那种状况下要保持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
受到称赞后的男人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露出不安的神情来。看上去是个羞于接受夸奖的内向人,红发青年心想自己也逗人逗差不多了,便问起正经事来。
“说起来,诺加雷先生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在照看刚刚过来避难的伤员,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没什么,就是来说一声我等会要离开这,省得变成不辞而别。”
棕发男人愣了下,把视线投向离他们不远的提莫斯待着的帐篷。
“虽然说你们黑帮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但你不陪着你父亲吗?”
他的目光里充满疑惑,像是有些谴责的意味在里面,这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席法尔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基准判断他们是父子的,尽管这并非彻底的误判,但他还是感到有些好笑。
“这就是黑帮的事情,没关系,他身子骨还硬朗着,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棕发男人也不想继续追问,他小幅度的摇摇头,说着“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便赶去其他帐篷那了。席法尔看了眼手机,时间刚,他呼出一口气,耐心等待着来自手机另一端的联络。
3月22日 0:40 p.m
“好久不见啊,席法尔。”
“那确实很久没见,收获不错?”
青年和约好的几个帮手在热闹过后略显寂静的街道角落碰面,其中一人停下车放下车窗对他招手,把一个袋子丢给他。席法尔一眼就看见车后排上的叠一起的手提箱,他很难不联想到刚刚路过的被清洗一空的银行。其他人则是骑着摩托车赶来了。
“当然,趁火打劫那些混混是最开心的了,约翰,你把你那辆摩托车和车钥匙给席法尔,然后坐我的车副驾.....你也去打劫人吗?”
“差不多,我去讨债。”席法尔从善如流地把拿到的东西放进摩托车后备箱,很不客气地跨上新借来的摩托车,转头望向几位熟悉的帮手。
“照旧我带路,你们跟着我就行...我们要去东边的角斗场那片区域,不管有没有成功,杀戮日结束之后我会跟洛佩兹小姐多说点好的给你们加钱,还有什么问题吗?”
确定其他人没问题后,他插上车钥匙启动摩托车。他不能说是百分百信任这些人,只能纯粹地凭之前的合作经验来判断。
在凌晨一点驾着摩托车兜风对席法尔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情,不过在一座混乱的城市里行驶确实是他的初次体验,饶是向来追求刺激的他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毫无道理可言。
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他没有空暇去伸张正义,更何况他现在没有这样的资格,因此他觉得,如果真的有人去做的花钱,那也是件好事。
这是怠惰者才会有的想法,他自嘲着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
“那边的大屏幕怎么突然亮起来了?”
他很快也看到了在夜间的高楼上的大屏幕,在夜里突然升起的光亮让他感到眩目,以至于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青年听见了自称为“叛军”的人们的自述,等到眼睛习惯了环境之后,他再次加快了速度。
“我们将会阻止杀戮日。”“我们认为这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节日。”
影像里的人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街道四处传来了人们的躁动声,他想,正义使者们的目的在如此大阵势的宣言中如此明显。
席法尔想起自己儿时也曾钟意于英雄拯救世界的故事,直到他发现自己连想要选择自己的人生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就对幻想失去了一半希望。他不愿去封闭制的私立学校,无论怎么解释说明,父母都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于是他在凌晨起床,把自己的零花钱全拿了出来,顺便偷走父母藏在柜子角落的钱,便带上旅行包一鼓作气奔出家门,凭自己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些的优势坐上火车跑到了另一个城市。
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放弃的?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
“我说这投影还蛮炫。”
“还真有人精心准备做这样的事情,好有趣噢...”
“好了好了,别看了,只要他们不会影响到我们行动就行,我们快走吧。”
红发青年催促看大屏幕入神的小弟小妹别落下速度,继续向着被阴影覆盖的街道前行。
?年?月?日 5:46.p.m
“今天晚饭想吃点什么?”
剧院散场后,他插着衣兜望向走在身边的紫发女性,她停下脚步,手里拿着的导盲棍在地上定住了。
“嗯...我想吃煎鸡排和土豆沙拉。”
“这不还是跟昨天一样吗?”
女性露出无辜的表情抬头望向他。
“但是我喜欢呀。”
“好,那我们回家吧,我想提莫斯先生一小时后才会到家,他晚饭肯定吃了所以不用做他的份。艾瑞卡女士的出差还有三天...”席法尔认真地回忆起拉维德尔家里冰箱的库存,之前买的量今天就快吃光了,他在考虑明天给人送货工作回来的路上去买点菜填充冰箱。
“你这报告一样的说话方式就好像在做我们家保姆,明明住我们家这么久了,称呼还这么生疏吗。”
“至少说是保镖吧,保镖听着帅多了。”
他把女性扶上汽车后座,对方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你看你又做饭又照顾人,比起保镖肯定更适合说是保姆~?”
“好吧,你说的也没问题。”
他对着后排的人耸肩,握好方向盘开始认真开车,后排的人撑着脸望向窗外,又或者说只是单纯地在那发呆。他们刚刚看完一场舞台剧,席法尔对这方面的知识毫无了解,他唯一能理解的就是做这些在舞台上表演的人的工作一定十分需要体力,即便是在不算前排的位置他也能看到演员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席法尔觉得刚刚的剧怎么样?”
她问他,于是青年开始思考如何回答。因为车祸事故,她的眼睛变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坐在剧院里的时候,她能做的仅仅是认真聆听剧院里的一切声音。
不过她是个画家,一定更希望亲眼看到舞台上的一切。于是席法尔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地用自己仅有的词语库形容起他们刚刚看的剧目。从报幕人夸张的披风,到主角团们各有特色的着装,他说有个演员看上去真的要从高台上掉下来,但那应该吊了个什么线在身上在那防止掉落,席法尔不懂这种东西,只能说成是悬空的线。
“........总之就是这样,卡兰,我也不知道我描述的准确不准确。”
“你说的那个线应该叫吊威亚。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光是听你的感想就足够了。”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她在那边陷入思考,青年猜不透一个画家的心思,更猜不透性格轻飘飘的她在失去大半视力后的想法,他也不敢问。
“说起来卡兰,明天我下午要出去一趟,可能回来的晚些,明天中午我做个三明治先丢冰箱里。”
“我知道了。”半分钟之后,她慢悠悠开口,“我也没有到你们都不在就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程度哦?”
“嗯,这点我当然清楚。”
席法尔酝酿着话语,他其实很愿意照顾行动不方便的卡兰,只是他若是照着自己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他总觉得会造成不好的事态。医生已经提醒过他们要随时关注对方的心理状态,他们也把家里能想得到的危险物品都收了起来。他个人觉得车祸之后的卡兰平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她偶然有一次在半夜摸黑去了家里后院的画室,席法尔的睡眠不深,被脚步声吵醒的他跟着过去,只看到对方坐在画室的椅子上发呆十分钟后又靠在那边睡了过去。
后来自然是他把睡着的人抱回了卧室。
紫发女性飞快话头一转。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次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吗?”
“不能。”他飞快回绝了艺术家的好奇心,艺术家没好气的在后座上躺下了,她把导盲杖随手丢到一边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把后座座位当沙发的气势。
“你真是越长大越小气了。”
“我要是敢跟你说的话不得被提莫斯先生骂死,话说车行驶的时候最好不要躺后座那。”
“你们俩的理由都差不多,说不定我听了会觉得很有趣呢。”她拒绝坐起来,用抗议一样的态度回答。
席法尔露出苦笑摇头,他不觉得那些灰色地带的东西会让一个摆弄色彩的艺术家觉得有趣,而向来悠闲自在的她似乎至今还没有放弃从青年和自己父亲的嘴里问出个究竟。
“那要不作为代替,我明天回来路上帮你买点什么带回来,画材啊零食都行。”
话音刚落,后座的女性慢吞吞地坐起身,席法尔松了口气,他是真担心自己一个刹车后面的人就从后座上直接掉下来。
“买点花吧,你之前说酒吧在的那个街区新开了家花店,这个季节应该有薰衣草了...给我买一束就行了噢。”她晃悠着手指在半空比划,毫不在乎驾驶位上青年的表情变化。
“这点小事没问题,就是你这样要求的话我回来还要绕路啊,那我要是工作结束的迟还得更晚回来?”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有些难堪的青年看见后视镜里的女性的满面笑容,他舒出一口气,承认自己确实说不过对方,但只要能让对方满意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一束薰衣草,多花一点时间绕路去买完全不是问题,对他来说这样的花也不算贵,远赶不上酒吧里进货的酒类的价格。
那个时候他还是这样想的。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凉意弥漫开来,林一个人身着单衣站在这周荒废城市的中央,深觉自己就是脑子有病,才会接下领导给自己安排的赏金任务,来这里猎杀什么妖兽。
整座城市空无一人,连个能取暖的灯都找不着。林冷得瑟瑟发抖,心想,反正商场也没有收银员,进去薅几件衣服不过分吧。
她抬头找了一圈,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不远处有一栋门窗都已经锈得歪斜的建筑,侧面上挂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大字:大可城。于是撕扯着冻得有点僵硬的脚趾,敏捷而又迅速地潜了进去。
里面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假模特,但还算干净。昔日繁华的CBD商场变成这个模样,让林有点唏嘘,她甚至记得只不过几年前,自己带着小女儿来玩,为了吃个哈根达斯排了将近一小时的队,店里人流如织人声鼎沸,让林的密恐和社恐差点一起发作。
所以几个月前毁了这座南方一线城市的妖兽究竟长什么样?林一边扒橱窗里的轻便羽绒服一边想,从这里逃出去的人没一个说得清这件事,侧写也只能画出一个所有怪兽电影里都通用的模糊样子,这让这趟猎杀的难度增加了不少。
对妖兽一无所知是干这行的大忌。
正在一边对着镜子试衣服一边胡思乱想的林突然停下了动作,并且迅速地关闭了手机的手电筒。她听到商场斜对面长廊处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好像是有重物踩在了地面的玻璃上发出来的。
咔拉咔拉、咔拉咔拉……
声响徘徊不前,可沉重的呼吸声像是从耳畔传来的,林毛骨悚然地回头看,万幸身后什么都没有。她定了定神,从手上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把尖锐的古金刀,然后才鼓起勇气迈着猫步从大柱子后走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那带着水汽的呼吸声一直在耳畔挥散不去,像是粘在耳朵上,甩都甩不掉。可环顾三百六十度,却根本什么也没看到。林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寒气顺着脊骨一截一截地往上爬,她摸了摸衣领,用空余的手把羽绒服把自己裹得更紧,可牙关依旧打起了抖。
不能这样下去,林想,得去外面。
她控制住自己筛糠似的身体,开始一步一退,准备夺路而逃,去到空旷的地方再说。跟妖兽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作战,怕是还没交手就能被玩死。
就在她看到西南门微弱的夜光时,这座死寂的商场突然出现了诡异的裂响,林再顾不得隐藏要术,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冲出了门,从腰间掏出瞬发闪跃线,用最快的速度攀爬上了附近的一座旧居民楼。
林看到薄薄的白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商场包裹了起来,不过十几秒,商场就痛苦地裂成了碎块。
白冰显然是发现没有干掉活物,在地面上十分不快乐地扭动了几下。然而不过一小会儿时间,白冰的头——如果那个起点是头的话——兴奋地转动了朝向和坐标,朝着林所在的方向咻一下冲了过来,它沿着所有可攀爬的平面高速追赶着奔跑的林,亢奋得让林头皮发麻。
林飞快地在楼宇之间奔跑跳跃,从前她在书本里看到过这种极限运动,十分好奇,今天终于算是体验到了。如果没有后面那条白冰追她的话,她会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肢体伸展姿态优雅好似跳芭蕾,但逃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狼狈如狗,但狗至少比她耐力好,她现在除了腿比狗长点没有任何优势了。
越跑越冷,在这种紧急关头,她竟然冷到想去厕所。就在她又一次从楼宇中间跳起时,一根柱子从天而降,砸向她的胸口,而白冰猖狂地追赶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脚腕。
“完了……”林从高空坠了下来,临死前脑子里开始思考奇怪的问题,这么尿急的话,掉下去会不会直接失禁啊……
…………
林的脚用力一抽,整个人惊醒了过来。她在黑暗中长吁了一口气,妈的,是梦。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不其然,一条小短腿正架在上面。再一摸枕边,一个小脑瓜正凑在自己耳边,有点鼻塞的口鼻正对着自己的耳朵打着慵懒的呼噜。
睡前被自己开到20度的空调到半夜了终于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而她身上睡前盖得好好的被子早已全数被这个呼呼大睡的小朋友像花卷一样卷在了身上。
空调冷风对着她呼呼地吹着,她手脚冰凉,冷到膀胱疼,起床上了个厕所后,小心翼翼地腾挪出自己睡觉的空间,又从橱柜里拿出了另一床空调被,给自己盖好,重新睡下。
洛基·奥尼斯特微微侧头,半睁着的黑色眼眸转向这边,眼眶周围有些发红。他被安纳托的影子遮住,叼在他嘴里的香烟上火星忽明忽暗。
“啊,”他的声音也低沉沙哑,没有平时的开朗友善,他抬手抓了抓左边锁骨下面,绷带的边缘从他的衬衫领口露出来,而后他的指尖捏住香烟拿开抖了抖烟灰,白色的烟雾随着他的呼吸从口鼻呼出,“是你,起得挺早嘛。”
“个人习惯。你也是,我好像没怎么在这个时间看见过你。”安纳托坐在长椅的另一边,而洛基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会儿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天空刚刚褪去夜晚的薄纱,气温还没有完全升高,一滴露珠压弯路边的杂草顺着叶片滑落,烟雾逐渐弥漫开同清晨的薄雾一同消散而去。
“我没睡。”
想也知道。“你昨天去烙印了?”
“……你怎么熬过去的?”
安纳托知道他在说烙印的事,洛基还很年轻,新人难免会有这个时期,但他也没有对方所期待的麻痹自己的好办法便只能耸耸肩,“抱歉,可能因为我是没什么痛觉的类型,所以我想我大概帮不到你。”
“好吧,看来我只能慢慢去习惯了。”
“确实如此,有人和我说过时间永远是最管用的麻醉药。你会习惯的。”
洛基闭上眼睛皱紧眉头长叹一口气,这个年轻人平常总是笑意盈盈地对每个同僚,以至于安纳托一时不太适应他这幅颓废的模样。即使他也能看出大多数时候洛基并没有真的在笑,勾起嘴角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像是他的机械性动作。
“除了这个呢,有没有习惯一些这里的生活?嗜血在这里其实很难吃得开,不过我看你和别人相处的还不错。”
他将香烟送到嘴边的动作一停,但还是用双唇含住烟嘴吸了口烟,烟灰向上蔓延了些许,“还行吧,好好说话,好好微笑,没什么人会不给面子的。”
“是吗,感觉有点儿像凯蒂,你们比较像一类人。”
“凯蒂?我还没怎么和她说过话,”这会儿洛基像是来了点儿精神头,他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身体前倾看向安纳托,“听起来你们之间像是有什么故事?”
“那可不算是什么故事,我也只是和她说过几次话。”
不过如果这能让这个年轻人打起精神安纳托也不介意和他说一些可能并不愉快的陈年旧事。
事情可能要从一个女孩说起,时间已久安纳托也记不太清她的名字,她或许是叫英格丽……之类的名字,从某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来过教会猎人总部,而在那之前她频繁地出入这里。
为了见凯蒂。
那一天那个女孩也为了凯蒂来到这里,她们在宽敞的休息室里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她坐在凯蒂的对面。安纳托看不到凯蒂的表情却对女孩担忧的神情历历在目。
“……求你了凯蒂,他不想变成血族,但是这么下去他会死的,帮帮他,我也不想失去他,想想办法好吗?”
看来是一个得了疫病的男孩,他对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孩有些同情,但是如果他不想接受血族的命运最终也只能走向死亡。想到这里他看向那女孩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悲伤。
“可怜的孩子,交给我吧,英格丽,”凯蒂握住她的手,探身拍拍她的肩膀,“我会有办法的,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安纳托挑了挑眉。
“真的吗?!”希望马上照亮了英格丽,她激动地握住凯蒂的手,“你真的会有办法吗!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你总是这么厉害,如果你能救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这个话题逐渐导向了危险的方向,安纳托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向凯蒂的方向。
“哦,好巧啊,凯蒂。”他站在凯蒂身后,捕捉到那望向自己的双眸中闪过的一丝不快,但很快她又变成了平时那副圆滑的微笑。
“真巧,安纳托,我都不知道你在呢。”
“你好,小姐。”他走过去并朝那女孩打招呼。
女孩马上很高兴地同他问好,“您好,先生。”她朝另一边挪了几下示意安纳托可以坐在自己身边。
“谢谢你,小姐,”他在她身旁坐在,凯蒂一手托腮,眼珠随着他坐下的动作转动,“请原谅我的唐突,不过你们似乎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不知道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讨论呢?”
“其实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她摇了摇头,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十指交握的双手,声音也变低了许多,“我的朋友他……”
“英格丽,”凯蒂忽然打断她的话,她对那女孩露出笑容,“我记得你接下来还有家族聚会不是吗?时间不早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她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太阳已经西斜许多,她倒吸一口气站起身,“哎呀,我都忘记了。抱歉,先生,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没关系,快走吧。”
道别之后女孩匆忙地离开了这里,这张桌子旁只剩下凯蒂和安纳托,而在和安纳托对视一眼后凯蒂也站起身,“我也有事,先失陪了。”
他也跟着起身,“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是啊,我听到你在蒙骗一个信任你的女孩,”安纳托说,“你明明知道疫病除了良药没有别的医治方法。”
“当然,我们都知道,我们也知道如果不这样那孩子一定会死。她想让他活下来,我帮她实现愿望,就这么简单。难道你希望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孩死?”
“凯蒂,”安纳托直视她的双眼,“当然,我不能替他说什么,我并不了解他,但是你是教会猎人,我希望你能知道你在做什么。”
凯蒂打个响指,“对,我们都是教会猎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你也会理解我的,对吗?”
“所以她最后真的救了他?”洛基问道。
“是啊,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安纳托说。
“你怎么知道,”香烟仍在燃烧,经过火星的洗礼烟草的大半截已经变成了烟灰摇摇欲坠,“你还见过他吗?”
安纳托抬起头,腥红的眼眸中流露出悔意,“我见过,他独自在教会猎人的医务室里哭泣发抖,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生命。”
“后来他怎样了?”
“他说自己的叔叔在纳塔城,我把他送到了那里。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虽然他为变成了血族而痛苦,但既然他还活着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你觉得……时间能治愈他吗?”
“或许可以吧,经过漫长的时间一切都不重要了,洛基,我们的生命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只有现在我们才是活着的。”
香烟上的烟灰终于崩毁断裂坠落在地,他的指尖只剩下几近熄灭的烟头。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代世界观,有些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夜晚六点,市中依旧车水马龙,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应点响起,七彩斑斓的灯光秀令人应接不暇,不少闲逛的游客被景色吸引,随着灯光不断变换的音乐笼罩着整个广场,殊不知背后的建筑下一辆辆警车在不断鸣笛闪耀。
“你利用方素出入美术馆,就是偷这一张破纸?”
“I don't care,这是这个画展里最名贵的东西,我的目标已经到手了。”
有一顶强光灯立于楼顶之上,楼下警方用无人机观察,却惊奇发现楼上只有一人在对着前方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能够感受到我,但是这场老鼠玩猫的游戏到此结束 ”声音飘荡到他的正中央,很近,甚至能感受到轻蔑的啧声。
那人愣在原地,话音也慢慢消失。
要想了解这件事情的全貌,就得回溯到24小时之前。
a.m.8:00 没醒
地点:L家里
还没睡醒就听到L接了个电话,本来今天是103事件结束后难得的调休日,这一通电话直接让他黑着脸匆匆离开,甚至连门都忘记带。
a.m.14:00 阳光正好
地点:临组大厅沙发
“隐形大盗丹尼尔在外网挑衅中国警方:偷走方素巡回画展中国展最名贵画作?”
X坐一边看着手机,这个新闻很有意思,又补充
“他可真敢,省美术馆不就正好在L队辖区里”
Y的手机里传出H的声音
“但凡他个翻墙就不至于挑这个猛男刚要休假的时候跳脚,debuff是很致命的!”
“秦泓你躲厕所玩游戏还叫他猛男的这个事,他知道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Y难得的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刚刚的新闻中似乎传来了自那之后没再出现过的名字
方素..
Y退出游戏,看到了新闻,手机屏幕内一张巨幅油画下赫然站着那张曾经十分熟悉的脸——
17年前9:00 细雨刚过,天逐渐拨开云雾,可此时此刻寻不到一丝阳光。
这是特殊的一天,Y收紧雨伞奔下公交车,急忙中他看了一眼小灵通短信
“珍重。”短信是二十分钟前,还有十分钟一定可以赶上。
她曾经说过想去法à国,这样一句玩笑话被他置之脑后。高考前她消失的无影无踪,电话不接简直是了无音讯,这一封短信便是见到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来前就找了个家黑网吧查了航班线,十分钟后将要发车去往法国的飞机正是这里。
他挤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个子高又是站在旁边赤红的信息屏下显得格外扎眼,他看到了那席白裙“素素...方素!”
“我叉,哥你干啥呢,中路崩了!!”
一阵哭嗷随着“defeat!”落下失败的帷幕,今天Y看起来状态似乎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他关上手机,做出一个决定
“走 今天不上班去看画展”
a.m.15:00
Y只身一人挤在地铁内还被反复的无情蹂躏,不知道是名人效应还是其他,这趟地铁的人异常的多,大多都带着小孩子,像他这样全副武装戴着墨镜口罩还顶着遮阳帽的怪人显得格格不入,地铁门口打开里外被堵的水泄不通。
车顶通风处送进车厢外的各样气味,他捕捉到了一丝特殊的香气,一股薰衣草夹杂松节油清淡的香味。
只是瞬间,他想到了画室里随着风起伏的窗帘下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似乎听到那个她在背后有人招手,喊着——
“Y哥,是队长喊你来的吗?”
Y回头,小王向他招手,Y有点失望,原来是这小子“不用跟他说我来这里”不能让他知道来同一地点。
“带薪摸鱼,不怎么光彩。”他补充。
小王看见他并不光彩的打扮就知道,确实不该让队长知道,于是坚信的点点头,目送Y离去。
在来时路上查询资料得知,这是一所省级美术馆,年初刚搬迁新址,交通便利。这是新搬迁后第一个大型画展,不管海外的那个新闻真假,局内一定十分重视。
Y习惯性拍下馆外正门,方素的画展在馆内二层。以一个小偷的视角看,通往二层的方式更为丰富,于是又依序寻找多个消防通道与不同类型入口。
他走到后门拐角处,看见一辆不寻常电视转播车《湛阳广播电视台》,细看车尾超高清“UHD”的字母不寻常,细长圆润,字号过小,这样的记号只有他们的车才是这样的标志。后门连接运输仓库但背对地铁入口,难怪会派小王在地铁附近活动。距离美术馆四五公里外就是其中画作转运处,按他做事风格会在那里停留很久,为了不叨扰“熟人”,Y决定打道回府。
此时车内传出简单对话:
“要去打招呼吗?”
“不必了。”
p.m.16:30
Y从一楼一路溜达到二楼,其实他对画展不是特别感兴趣。可偏偏感情生涯中前两任包括方素,选择的约会地点总是会不约而同选在美术馆,跟着她们的熏陶,也能够简单了解一些画派流系。
馆内空调很足,人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多。去往二楼的空隙顺手带了一张嘉宾流程单,根据时间,下午三点将揭幕这次画展展出的新作《野花》。
那人叫嚣要偷的就是这幅新作。
新作将会在夜晚六点准时从展台外带着幕布向内搬运,再由作为画家本人亲手掀开向大众展示。为求保密性两点左右就由专业安保公司将新作由中转处一路护送至美术馆。Y翻过流程图,是一张粗糙的展厅俯瞰图,因为该计划行动的实效性,对方下手的位置会缩减很多。
当运送到美术馆,二楼往上的通道将会封锁,因为提前布展的缘故,三楼早就清空关闭,不会有客人进入。三楼之上除却正常的消防通道,就是员工通道才能通往顶楼。Y走向一旁打开不起眼的侧门,是消防通道。三楼只剩嘉宾休息室还在使用,向上走几步就听到楼上脚步声,再往上又一次嗅到了那股不寻常的香味。
Y没走几个台阶,就看在楼上站着的就是方素,身旁站着的就是L,他直接忽略L盯着方素贴紧的是一个外国男人。听口音像是法国男人,中文水平一般。身穿褐色长款休闲西服,内里花衬衫叠穿体恤,黑色牛仔裤又不合搭配的穿着白色运动鞋。
这穿的是什么东西。。。Y心里油然而生一阵的鄙夷,也许是第三感的强烈震动,也许是多年的观察能力,这个法国男人一定跟方素有什么关系,,,
这样简单的“打过照面”后,他到了美术馆的休闲咖啡区域。
隐形大盗?这个称号只是一个噱头,这样的自称很容易吸引到大众的注意力,在国内鲜有人知,翻墙后才知道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油管的热门视频中就有这位隐形大盗的大作。那是一段简单的3分钟视频,在国外某私人博物馆的某个监控镜头中看见一个玻璃柜被无故砸开,一只黄金圣杯凭空飘起,并且旁边墙面上有字依次浮现——IM Daniel.
那只黄金圣杯在空中摇晃后便消失在了监控之中。视频底下评论大多都认为是有人恶搞或CG技术, 应该并非如此。Y看完后得出了确切的答案,这个名为丹尼尔的人,具有隐身的能力,才会如此大胆的在大庭广众下行窃。并且盯上了她画展中的一幅画作。
之后Y翻遍了整个油管中相关视频,一个不怎么完整的犯罪侧写被他铺写在纸上。这是Y的部分小习惯,任何人也怎么没想到这个认真劲儿会用在这个地方。
“真是稀有,你竟然在写侧写。”
一道女声从对面传来,这个语气就让Y得知了她的身份,于是没有抬头,只是在不断的滑动的手机,看到这样没什么意外的回应,这位女士也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语气反而恢复平稳又略有调戏中说:
“我光明正大盯着你看好久,你这样像模像样的思考还是余警官的时候,刹那间还以为时空倒退了六七岁。”
接着她捋起耳边发丝靠近,小声试探“让我猜猜..” 又一阵停顿
“方素,是吗?”
“看来画作已经顺利转移,运输车就后门,不出意外的话正在进行真迹鉴定。”Y淡定的反应让对方十分失望,只能没好气回复 “没错”
这个家伙,怎么还是老样子.. 这个天气眼看着有些转凉,今天她穿的有些单薄,加上馆内冷气开的十足,她的手已经明显变凉。对方就像是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恰当时宜的将一杯饮品推给自己。
“给你点的,今天天冷注意身体。”
她看着杯上的标签 “厚乳拿铁 无糖双份奶”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跟着上了一盘半熟芝士蛋糕,这是她喜欢的甜品。
原来他还记得..那么看在甜品的面子上..
“时间快到了 ”Y站起,将那张纸张叠成方片放进口袋,正准备转身离开
她说“余警官,员工通道密码是xxxxx”
这杯拿铁暖暖的,有以前熟悉的味道..
“谢了,就等你这句话了。”
Y撇下这句话,快速的穿上外衣转身逃走,此时此刻他看了表,此刻刚好p.m.17:40。
P.m.17:55
二楼展厅不断有媒体聚集,Y混入其中,他看到人群中看见好多熟面孔,市老三队的人,省新四队的人,省现一队的人全都看向运输的门口附近,生怕那个丹尼尔从中突然出现接着夺画而逃。Y走出人群外,接近三楼消防通道,他有预感。
二楼展厅呈品字型,中间新画展出后就会放到北中央的墙面供人观赏,离揭幕五分钟,方素从侧门进入,后面馆长等人依次进入,方素身着中式盘扣样式花纹长裙,头发被简单发簪盘起,优雅且端庄。
方素简单致辞后,三名工作人员一前一后带着画放上墙面,之后按照流程工作人员会从侧门往返。
倒计时三个数——
三 二 一!!
台上主持人倒计时着,方素掀下红布,那幅《野花》完整的呈现在大众面前,顷刻闪光灯四起。此刻混乱之际,Y察觉到了方素的表情变化,他细看画幅,右下的签名不对劲。
只是瞬间,他想到了画室里随着风起伏的窗帘下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她的发丝也跟着微微扬起,她的手上脸上沾满了颜料,却露出了难得的笑脸“那这幅画的名字该叫什么?”
Y随手掏出花露水滴在湿巾上,轻轻接触到她的脸庞,“不如叫野花。”
“方小姐,下次画画咱们淑女一些好不好?”
“野径风来阵阵香,名花未省植何方”
高中方素的声音响起,又一次的闻到了那阵薰衣草夹杂松节油清淡的香味,从身旁擦过。Y从那人试图遮掩面容的帽子下,看出来就是那个法国男人。这个法国男人进入了消防通道,Y摔门跟去,只见那个男人的身体从上自下开始消失,接着回头两人眼神无意对视撞上了Y, 那个歪果仁彻底隐身,朝楼上奔去。
小王站在三楼消防通道外,调频正在汇报 “三楼无可疑状况,林队。”
却看到那谁从底下狂奔而来,急忙否认 “不对,不对林队,他上——”小王还没说完,就听见:
“你, 你让 内!孙!子! 把通道全封了,然后抄家伙上顶楼,听到没有!——”事发突然,他冲着对讲机喊了一句后就扬长而去,直奔顶楼。
Y紧追而上,看到顶楼门口半掩后又迅速朝外锁上,好在他提前拿到员工通道密码,打开顶楼的铁门。
一出门就能感受到阵阵凉风呼啸而来,那股味道迟迟没有散去,面前不远处的水洼被莫名踩出水痕,Y退后两步锁住员工入口,便故意逼问
“你利用方素出入美术馆,就是偷这一张破纸?”
Y质问的比较大声,几乎像是喊出一样。他观察到,水痕开始消失,那人没动。
“I don't care,这是这个画展里最名贵的东西,我的目标已经到手了。”
那人还是发出了声音,似乎在享受着对方无计可施时发出的质问声,轻蔑中带着嘲讽。声音来源于东北方位,音量不大,不到四步路的距离。
不得不说,他的法式口音可真的浓厚,一时半会没反应出来他说了一句英文。,让Y在夜风中真的有些迎风错乱。
不知是他的音量似乎吸引到了楼下的警群,还是刚刚的唐突插入使得警方重视,紧接着一顶强光灯立于楼顶之上,楼下警方用无人机暗中观察,却惊奇发现,楼上只有一人在对着前方自言自语。
“我可以放你走” Y试探并左右巡视,顶楼上还存放着部分被雨水浸湿的建筑残料,他朝西北方向小步走去,假意一点点露出所谓的“破绽”。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能够感受到我,但是这场老鼠玩猫的游戏到此结束 ”
声音飘荡到他的身后,很近,甚至能感受到轻蔑的啧声,Y仿佛愣在原地,可对方的话音正慢慢消失。
“挺蠢的 ” Y道,他转过身抓了一把陶粒在手里,不断逼近 “只要你开那扇门,就会有一队的猛,警察等着你。”
话缝中间,小团陶粒被扬在空中,离手的那一刻,陶粒炸在空中化成粉尘,顶风不断送向那人的方向,密集的粉尘沾粘到透明人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显露出体型,那人震惊
“你也是——”
未等他说完,Y一脚踢倒,对方脑门正好落在铁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透明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Y贴近他的耳侧轻声威胁
“嘘,安静。要想多受点苦,你大可以挣扎一下。” 接着将透明人踹地,背手趴下给他戴上拇指铐。门内听到声响似乎开始暴力拆门,Y抽出他怀里的真画走向员工通道,跟警察来了个擦肩而过。
"野花要归于它该去的地方"
当L过去查看,那幅《野花》被某个Y姓神秘人秘密放置于馆外观赏树中间,因为包装完好,画没有沾染任何尘土。L拿起后,却闻到了那股香味外一股非同寻常的薄荷味道。
后记
pm7点整 即将闭馆
“刚刚我似乎听到了余朔明的声音,是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不要惦记那个渣男了小欣”
“也是,他怎么可能在美术馆,上次我跟他去听音乐会中途他就跑掉了,说是工作有事,好几次都这样..”小姐姐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没错,这个死渣男!”
“不过你听没听说,他似乎跟xxx有一腿。”
“姐妹..详细说说...”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你不觉得这画得像……”
“烤鱼?”
“烤鳗鱼。”
“……”目光微顿转向胞弟,“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我觉得你已经够了解我了,姐。”胞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起码你还能猜到是海洋生物。”
“……”
不,我只是饿了。
“好了,你的艺术课作业进度如何?”我看了眼手表,又望了眼窗外天色,提醒他,“我们该去餐厅了。”
“好的。”胞弟查看完笔记和相册,麻溜收起相机,随后架起胳膊,非常自觉的当女士扶手。
我没有拒绝,毕竟每次他献殷勤的时候,都是有求于我的。
等上了车,没了旁人,我故意没有搭理他,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想到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不过,这些不适合在晚餐前讲,留着下次再说。
大概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胞弟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姐,你最近……”他一边殷勤地将我手包拿走,一边搭话,“零花钱多吗?”
哦?借钱?
我有些意外,我可不觉得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够他造的——即便是脑子不清楚的花了90买白月光,剩下的也足够他再买10个。
“借钱?”
“额,是的。”我不知道胞弟这是羞愧还是什么,耳朵尖都红了。
“理由是什么?”我伸手又将自己手包拿了回来,点着包里的几张卡,思索它们的密码。“这个月才过去几天,你就都花完了?”
主要是我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啊!
“啊,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总之,姐你先借我点,下个月我肯定还你!”
看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样子,我脑袋里瞬间绷紧了弦。见不到实物,还花钱如流水,借钱的时候态度还如此急切,这配置,不觉得很眼熟吗?
下一秒,我“咔”得合上手包,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又愤又恨。
“你应该还记得薛家的儿子吧?哦,就是小时候来过家里的那个长得像女孩子的。”
待司机停车,我慢条斯理地下车,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裙摆等胞弟这个蠢货下车。
“前些日子因为玩花的进去了,薛家找人托四爷爷把人捞出来,被四爷爷拒绝了……”
还没等我说完,胞弟就急忙打断,“姐,你误会了。”他还怕我不信,赶紧掏出手机上银行给我看余额。
嗯,还有5个,花得的确不多——个鬼啊!
一个月零花钱100多,他是如何做到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花出去95的!!
这是拌饭吃了吗?
“我没有乱花钱!是,是……”面对我审视的目光,他再次憋红了脸,一直磨蹭到餐桌坐下才再次开口。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生,我们……那啥,嗯,就是那啥了反正是。”
其实听到这里,我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安静得坐着等瓜。
我就想看看这蠢货还能说出什么让我震惊的事情。
“我们认识的时候她还有3天结婚,之后她跟未婚夫退婚,现在打算跟我在一起……”
我抬手让服务员把酒换成茶,没有给胞弟一个多余眼神,等着他继续说。
“就昨天,她问我能不能结婚。”
“噗——”
“咳咳咳!”听到这个消息,我差点被茶呛死,哦不,也许是被这个蠢货给气死的。
“然后你答应了!?”我几乎都能察觉到自己声音开始失真。
“那倒是没有。姐,我不傻好吧。”胞弟还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顺手递给我餐巾。“我找人查过了,那个女生不适合跟我结婚。”
“那你要钱干什么?”
“这不是……毕竟人家为了我,都退婚了,不但彩礼没留下,嫁妆还赔进去了,我又不会跟她结婚,就想着,想着……”
“补偿一下是吧?”
“对。”
补偿女生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能用钱解决后续麻烦,何乐不为?但这么听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于是我给闺蜜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查一下那个女生,没想到对方一听到名字就直呼好家伙。
“你家那个小子真的是你亲弟弟吗?”闺蜜吐槽到,“到底怎么才能做到这么蠢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那妹子跟工作室一个员工认识,听我员工说认识五六年了吧,跟她未婚夫也是谈了一年多才决定结婚的。”
嗯,听起来好像还挺正常。
“感情很好?”
闺蜜迟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问题根本就不是感情问题……而是她未婚夫不行。”
“妹子是跟你弟弟那啥以后,觉得跟未婚夫凑合不下去了,才退婚的。”
“……”
谢谢,我现在已经不想吃饭了。
深吸一口气,一个眼刀扎在胞弟身上,我口气多少有些不客气,“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闺蜜在电话那头接梗,“那妹子其实也有问题,她不能生。”
“这一年背着她未婚夫在外面乱搞,流了几次,早就不行了。这次想跟你弟弟结婚,恐怕是想坑冤大头。”
呵,想得的确挺好。
无论胞弟答不答应结婚,以这蠢货的性子,那女生的确是不亏的。答应结婚,以后就是江家的媳妇,没意外就算离婚也能带走个一两千;不结婚那么就是现场拿钱,而且说不定胞弟会连藏娇的金屋一起送给对方。
反正住过外人的房子他都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嗯,头是挺大的,还铁。”冷笑两声挂断电话,我挑眉望向对面一脸震惊的胞弟。
“这跟我知道的不一样!”
“你找谁查的她?”
“老王家的……草?不会吧?”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了。
“呵,那你怕是忘了老王家嫖娼进去的事儿了。”而且这事上上次聚会四爷爷刚说过。
“脑子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嗯,你姐姐说的对。”就在我想要继续怼愚弟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hello,好久不见。”
“也许这个话题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还是希望兔子小姐能听一下。”
我给了狸猫先生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别妨碍我骂人输出。
“我身体很好,也不缺钱。”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展开,漂亮的钻石在灯光下炫彩夺目,“所以,我们结婚吧。”
“……”
我皮笑肉不笑的收下戒指,抬手指向对面胞弟,“先揍他一顿,我再考虑给你答案。”
“遵命。”
“顺便说,我零花钱很多,但就是不借给你。”
很好,今夜只有胞弟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全文2800字上下
*因为赶工痕迹太明显给各位中人土下座了……!!!角色敬请以各位中人的产出为准,OOC是我的问题
*之后来得及画封面和排版的话会重发,有那一天的话再响应大家的角色……!!!
*産声:指的是婴儿出生时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
小缝,到上课时间了。
嚯嚯嚯,针线和剪刀都收得整整齐齐的,桌子也擦干净了啊,你做得非常棒。对,到这边来。
是什么问题?你说说看。“爷爷”会听你细说。
……呼,也好。今天的课就以生和死的课题开头吧。
那么轮到“爷爷”向小缝提问咯:生命的摇篮是何处呢?
……回答正确,正是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海洋。
海洋孕育了最早的生物——蓝藻,抛开那些复杂的问题,现在你只需记住蓝藻是单细胞生物。
不论35亿年前的单细胞生物,还是如今踏足世界各处的我们。每个个体都无一例外,将平等地迎来生老病死。
嚯,你问这和你的双亲有何关联?别着急,万物有因才有果。当你在这个村里呱呱落地之时,你才拥有了死去的资格——而你的双亲亦然。
因此我们今天要探讨的是:生的意义。唯有理解了这点,方能探讨死亡之于生命的意义。
以及,方能对每个生命的终结,都怀抱敬意与“爱”。
【美术师与迫近的“灾难”】
若要谈论自己对元·超高校级的美术师的印象,那应该是生命力旺盛。(并非那种生活在臭水沟里的生物。)
据说澹台长山生于传统的中国家族,相川缝自然理解不了其含义。在搜索引擎输入澹台这一姓氏能检索到数位知名文人墨客,却没有一人能与澹台长山挂钩,反之亦然。
在庞大的文人家族中,唯一捏着超高校级头衔的人踏入了美术行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唯一的异端。但反过来说,也就不难解释他出现在结社的原因了。
缝虽与长山同期,除了必须出席的考试和仪式外,对方几乎不在学校露面。毕业后的美术师仍辗转于各大剧组进行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工作,即便如此他也没耽误自己与他的商业合作。换言之,他的时间统筹能力、毅力和(加班那么久都没猝死的)生命力都是元·超高校级的。
然而此时的澹台长山不省人事,身体被球形机器人伸出的机械手牢牢钉在桌面上,飞空艇坠落事件中挺身而出的里安娜·亚赫亚正在为他复查。而机器人的所有者、元·超高校级的机械师·久羽礼蕾正抱胸站在一旁,食指不耐烦地敲打手臂。
说来也是凑巧,缝刚出房间便遇上住在隔壁的战地医生。短暂寒暄后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初步探索“方舟”号列车。行至03号车厢上层时两人又撞见球形机器人打晕长山,将他五花大绑的画面,顺势开始了这场特殊诊疗。
“左臂骨折恢复尚可,大约过了三个月。”里安娜给定了结论。
“那大家的记忆断片有足足三个月咯?”缝瞥见长山的手腕动了动,便直起身,“啊,山酱醒了。”
瞧,刚刚还在说什么来着?没过多久长山睁开他的绿色双瞳,环顾一番他所处的小型会议室。
“没用的男人竟有脸睡这么久?”站在两人身后的蕾突然开了口,“还不快感谢大发慈悲给你做复查的我们。”
毫不意外地,美术师好声好气地道了谢,哪怕这并非他本意。相川缝有时会好奇这位对他人言听计从(?)的,向他人轻易透露“政治倾向”的人为何还能身处结社。
估计是他不足以造成威胁,甚至还很好利用。她心说。
届时,蕾身边的一颗兔子球飞到长山上方变形,一只机械手从球体内伸出,精准地掐住长山的脖颈。
“现在你可以说遗言了。”机械师无情地发话道,“马上去死的话我还能好心地向你认知的‘好人’要个友谊价。”
“……旁边还有目击证人。”长山看起来毫无波澜,“真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所以放开吧。”
——表情和语气还不错,只可惜措辞显得他像被人诱拐的弱男子,毫无威慑力。
后来蕾一脸厌恶地令机械手放开长山,同拉斐尔理论两三句。长山被松绑后坐起身子,却又被闯入会议室的,以白砂明日香为首的同僚们轰轰烈烈地带走。缝向Youtuber撇下一句“交给你咯”就同战地医生离开会议室。
【优等生与升起的新星】
“里安娜前辈!缝前辈!”
相比澹台长山,此刻向二人振臂招呼的元·超高校级的优等生反而更合群。星谷盖乐世三步并两步跨到二人面前,眼中放着光:“两位前辈在这里做什么呢?”
“找医务室。”里安娜简明扼要地回答,“正准备去03和04车厢搜索一下。”
“既然如此,请带我一起去吧!”盖乐世绽开笑颜,自信地挺起胸膛,“我一定会帮上两位前辈的忙!”
“银碳刚写完作业吗?刚好运动一下!”“是,前辈我们走吧!”盖乐世接过缝的话,哒哒哒地走向01号与02号车厢的交界处。
看着前途无量的后辈固然让人心生雀跃。星谷盖乐世的“成绩”众人有目共睹,不羁的外表下跃动着卓越的头脑和自由的灵魂。想必这位憧憬结社的年轻人学业毕业后会对结社大有作为。
反过来说,他应是会欣然接受最喜欢的结社前辈们的全部,为前辈们奉献自己的一切,不顾艰难险阻往前冲的类型。幸好与他为敌的不会是自己,而是天门的那群家伙。
行至吧台区时,盖乐世拍了拍狭长的桌子,又抬眼打量起灯光和装潢,里安娜注视着酒柜若有所思。缝瞥见盖乐世的星星眼,不禁笑了起来:“银碳能喝酒吗?改天我请你一杯?”
“可以吗!非常感谢您,缝前辈!”盖乐世转过头,迎上他亮晶晶的双眼的瞬间,缝回以一句“别客气”,边试图抹去她脑中浮现出的可爱小狗形象。
三人调头穿过包厢区,来到03号车厢的二层。盖乐世旋即凑到小会议室门前嗅闻,侧头把耳朵凑上去听:“唔,明日香前辈他们在里面?”
“让他们忙活吧。”里安娜指指前方的展望区,“我们去那边看看?”
“里安娜小姐,银碳,这里能看见很厉害的东西哦!”缝早已站在开放式玻璃窗前招呼两人。
“噢——那就是铁井前辈制造的高达吗!”
“听说是以白砂集团的直升飞机为原料造的。”
“虽然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啦。”
片刻后三人穿过廊桥,进入位于04号车厢二层的温室。意外的是此处种植的植物品种出奇的多,除了可食用的蔬果,供观赏的花卉盆栽也不在少数。
当然,供结社成员使用的列车可不会就此点到为止。
“两位前辈,我闻到前面有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什么?”
“让我看看。”
盖乐世循着气味,领着里安娜和缝穿过公共大棚区,走到某个独立培养室前:“没错,就在这里面。”他又指指另外几个独立房间:“其他的培养室里也有。”
“种在这些培养室的应该都是剧毒的危险品种。”里安娜透过窗户观察一番植株和房间构造后得出结论。
“不愧是银碳!”缝拍拍可靠后辈的肩膀,优等生又露出灿烂的笑,不禁让缝幻视被夸奖后尾巴摇个不停的忠犬。
非要说的话,靠嗅觉和听觉补足视力缺陷这点就很像狗狗嘛。
“但是,诺亚号上没有医务室吗?明明种着这些剧毒植物……”
“是,我完全没闻到那种气味!”
“难道是拉斐尔没考虑受伤的可能性?不应该。”
“问问乘务员酱吧!喂——乘务员酱——!”
随着玩偶医生的亲切呼唤,长着翅膀的六足兔子天使(存疑)从某处飞出,飞到三人面前:“相川大人有什么事~啦?”
“我说,诺亚号上没有医务室吗?”
“01到04号车厢没有~啦!”
“那有人受伤或生病该怎么办?”
拉斐尔拍拍翅膀飞到里安娜身边,用右侧最上的那只小手指向战地医生:“这不是还有亚赫亚大人嘛,她可是最好的移动医务室~啦!”
“迫不得已时得用酒吧的酒作消毒剂了。”
最终三人回到餐车,以共进午餐结束这趟貌似没什么收获的探索。
“谢谢你,麟太郎前辈!”“多谢了,天塚。”
优等生和战地医生先后从仆人·墓石工匠手中接过餐点。相川缝上前一步,面带笑容点餐道:
“麟哥,还是老花样~”
“好。”
天塚麟太郎也笑着应下。
要黑暗进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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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文,这边!”
以飞行优势率先来到电话亭旁的幻蜂兽帮艾尔文推开门,但当女孩的前脚刚踏入,铃声就消失了。艾尔文依旧保持着电话铃断掉时的姿势,等待了几秒后才正式进入亭子。
从背包里摸出电话卡,艾尔文插进去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后,她长长吸入了一口气。
——电话被接通了。
“喂,妈妈?”
热切盼望中的熟悉回应并没有响起,电话那头只是机械女声断断续续重复着“重启、清零、局部,选召”之类含糊的词语,仔细辨别的话应该是对方在叙述什么,但由于信号不好的缘故,艾尔文基本没有听清什么有用的信息。
幻蜂兽敏锐地注意到了少女情绪的变化,它伸出前肢拍了拍艾尔文的肩膀:“也许等一等又会响起来呢?”
艾尔文挂断了电话,她抽出电话卡用手指扣着上面的卡通图案,半晌才小声回答:“好。”
“我们再等等看。艾尔文你就坐在这里等着,这样电话响起来就可以接到,我去找一些吃的回来。你想吃鱼吗?午饭吃鱼怎么样?”
“好的。”虽然艾尔文不放心幻蜂兽单独行动,但电话的问题又不能忽视。她趁幻蜂兽捕猎的时候将一排电话亭的门全部打开,用石头之类的东西抵住,这样如果电话铃再响起来她就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
艾尔文坐在电话亭投下的阴影里,望着不远处在海面上捕鱼的幻蜂兽。她呆呆地看了许久,随后又开始把玩那块“手表”。总之手表肯定不是手表了,作用应该更类似电脑之类,虽然在父亲任职的科考队见过这些东西,但埃尔文依旧不清楚该如何操控。
幻蜂兽回来的时候,艾尔文正在尝试再次拨打电话。这次她使用了硬币,但依旧毫无收获,不仅如此,当她退出电话亭的时候,那机子竟将硬币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不如先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的话心情会变糟的。”幻蜂兽指着沙滩上被刺穿的鱼说。
“……你之前说这里没有人类,是吗?”
虽然艾尔文的问题令幻蜂兽摸不着头脑,但它依旧如实回答:“是的,虽然我知道艾尔文你,但实际上这里是没有人类的。这儿是数码兽的世界,只有数码兽。”
那这些人工产物是怎么回事?参考她的帽子,也许确实有些是从人类世界“漂流”到这边的,但自动售卖机与成排的电话亭又如何解释?不过倒也没见过人类世界的沙滩上有电话亭的。
“在我的世界破坏公共设施是不对的。”艾尔文说。
“啊?”
“如果推倒一个电话亭,在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呢?会有人来抓走我吗?”
“唔……这个嘛,虽然不是不可以,但当真要这样做的话会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的吧。要是坏了就接不到电话的话,应该会很可惜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艾尔文想。通电设备需要电线、电缆等设施的支持,但她不认为这里有这些东西,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电话为什么会响?先前拨通的号码又究竟通往何处?
“先吃饭吧。”
艾尔文艰难地决定放弃后反而轻松了许多,她让幻蜂兽守着她们的午餐,自己在丛林边缘捡了些木柴生火热饭。虽然是连盐都没有放的烤鱼,但比起昨天的水果可算得上是美味佳肴,艾尔文用心品尝着,心里盘算生鱼的保存方法。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幻蜂兽观察搭档的表情,问,“沿着海岸线走走吗?”
“或者看看海的那边有什么?”艾尔文向远处眺望,如果用树干做个小木筏的话,顺着洋流向前会不会速度更快?
“我要是你们,我就不这么做。”
突兀响起的第三个声音搭腔,艾尔文吓了一跳,立即原地站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身边围着两只没见过的数码兽,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悄无声息靠近了她们。
“什么嘛,是哥玛兽呀,”幻蜂兽收起了尾部的尖刺,重新落回地面,“你们从海里来吗?”
【哥玛兽,成长期疫苗种,能在陆地活动,被保持体温的毛皮覆盖的海兽型数码兽。哥玛兽的爪子能轻易地弄碎坚冰,小看它可是会吃苦头的,必杀技是操纵小鱼群部下的“鱼群大进军”。】
艾尔文放下左手,希望没有任何兽看到刚才的那些介绍。坏了,我们不是吃了它的部下吧!艾尔文猛地有种反胃的感觉,她悄悄用砂子将鱼骨遮了起来。
“为什么那么说呢?”幻蜂兽为了表示友好,递上了烤鱼,艾尔文在心中无声祈祷,希望对方能听她的解释。结果哥玛兽只是毫无异常地接了过来,但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因为那里现在是那家伙的底盘。”略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两只哥玛兽分别左右让出道路,方便第三只哥玛兽通过。但最后来的这只明显与前两只有着外观上的不同,最显著的是它的胸前有一簇橙色的绒毛。
普罗罗兽们倒是长得一样呢,艾尔文再次查看“手表”,发现上面介绍这只独特的数码兽具有“X抗体”。
“那家伙?”幻蜂兽抖动头上的触须问。
“你们要离开的话,只能搭乘码头车站的机车兽。但大桥上有海龙兽守着,它会和所有想要通过的数码兽战斗,然后吸收它们的资料。”哥玛兽X吃着哥玛兽递上的烤鱼,俨然一副大哥派头。
“吸收资料?”艾尔文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资料?
“你不知道吗,人类的小孩?我们数码兽是靠收集资料进化的,只有这样才能变得更强。”
哦,生存方式啊。艾尔文点点头,又问:“什么叫吸收?”
哥玛兽X瞥了一眼幻蜂兽:“你搭档什么都没告诉你?数码兽是靠‘吃’数码兽来进化的。”
“击败对手,然后吸收它们的资料。赢的那个会变得更强,输的就会彻底消失。虽然这个世界的全部都是由数据构成的,但还是还是数码兽资料最多。”
可普罗罗兽进化的时候,并没有吃土人兽啊。艾尔文想。
“我进化是为了保护你,”幻蜂兽诚恳地说,“我还没有吸收过谁的资料。”
“与人类小孩搭档的数码兽更容易进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很多数码兽都知道这点,所以大家都希望能有搭档。”
哥玛兽X吃光了烤鱼,随手将鱼刺抛进了海里。它道过谢后很快就带着自己的伙伴离去,留下了收拾的艾尔文搭档。
幻蜂兽有些忐忑,它并不是有意隐瞒艾尔文这些,只是不确定对方的态度。既然有了搭档就可以更轻易进化,那如果艾尔文不愿意,它可以放弃吸收被击败的数码兽资料。幻蜂兽就这样怀着心事一路前进,直到来到码头,原本它还担心与海龙兽作战的问题,但海龙兽并没有像哥玛兽X说的那样盘踞在大桥上。
“真走运,”艾尔文说,催促幻蜂兽尽快通过,“趁海龙兽不在,我们快点走吧!”
它确实很幸运,幻蜂兽想,不仅有了搭档艾尔文,而且至少现在不用烦恼如何对她解释自己为什么隐瞒真相的问题了,它还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
“刚才听到名字我就在想机车兽会不会也是数码兽,果然——好长啊!”
站台上的艾尔文手搭凉棚做眺望状,她饶有兴趣地阅读了机车兽的资料,发现眼前停着的是“蠕虫号”。
“走遍数码世界的数码兽,听上去可真浪漫,”艾尔文坐在车厢里,原本还有些担心内部会不会像消化腔那样,现在看与人类世界毫无二致,“今晚就在车上过夜吧。乘着车向前,明早就能抵达新的目的地,安全又便捷。”
“哦,嗯……好的。”
见幻蜂兽回答的有气无力,艾尔文忍不住担心起来:“怎么了,不舒服吗?果然还是吃水果更好?”
幻蜂兽苦笑着说:“除了口味上的区别,水果和鱼都是资料,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它就噤声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艾尔文的对面,艾尔文被它盯着感到莫名其妙,等了片刻见幻蜂兽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主动问:“你是想说什么吗?”
“艾尔文……对‘吸收资料就能进化’怎么看?”幻蜂兽惴惴不安,它的前肢又对了起来。
艾尔文偏着脑袋想了想,回答:“嗯……差不多是这个世界的生物链?”
蠕虫号发出鸣笛的声音,机车开始缓慢启动,艾尔文与幻蜂兽的倒影同时投影在车窗上。
“不会认为,很可怕之类?在你的世界不这样吧?”
“不会哦,”艾尔文轻松地说,蠕虫号开始逐渐加速,由于光线的遮挡,一人一兽的倒影在玻璃上时隐时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我的世界的准则。成功的那些留下来,失败的退出历史舞台,始终都是这样的。”
始终都是这样的,这句话反复回荡在幻蜂兽的脑海里。艾尔文已经睡着了,她躺在长椅上呼吸均匀,幻蜂兽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为搭档遮盖的东西,最终只得悻悻作罢。它坐在对面端详着搭档的睡颜,心里为自己不会被责备而感到开心,放松后就感到疲倦袭来,随之打起了瞌睡。
数码兽理应是不会做梦的,但现在幻蜂兽明确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它还不知晓在人类文化中有“清醒梦”的说法,只知道自己在通过“梦”这个途径观看艾尔文的过去。
在这片粉紫色的薄雾中,艾尔文走向了它。随着女孩的脚步踩踏,这个梦境逐渐清晰起来。她们似乎是在一个叫做博物馆的地方,幻蜂兽不知道什么是博物馆,只是这个词突兀地浮现在它的脑际。
“艾尔文喜欢恐龙吗?”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身影逐渐自雾中浮出,他是艾尔文的父亲。
“喜欢,”艾尔文笔直地注视着眼前的骨架,轻声说,“它很神奇。”
“是很神奇。”男人温和地摸着艾尔文的头。
“这么大的生物,就这样灭绝了。很难想象在我们之前,地球上还存在着这样的大家伙。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很神奇。”
男人笑了起来:“恐龙在地球上生存了1.6亿年,直到6500万年前才退出历史的舞台,与之相比人类只存在了600万年,确实是很渺小啊。”
“渺小?”艾尔文仰起头,望向父亲。人类可是目前地球上最伟大的生物,他们是富于创造能够思考的物种,这些都是艾尔文从科普书籍上学到的,为什么要说人类“渺小”呢?
但父亲没有回答艾尔文的问题,只是望着这副梁龙的骨架。
“生命从诞生后就在一刻不停地走向死亡,于死亡之前的生存各个物种之间绝大部分是竞争关系。自然界存在生物链,没有任何物种可以常居金字塔的顶端。”
艾尔文自梦中惊醒,幻蜂兽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在梦的最后,她们依稀记得男人缥缈朦胧的声音。
“——唯有进化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TBC
让我先把没那么刺激的部分发掉【
一些只稍微提到名字的大家我就先不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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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关于过去的记忆,其实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尤莱亚还记得自己曾在春日的农场上奔跑,在夏日的清流中嬉戏,在秋日的麦田中帮忙收获,在冬日的暖炉前享受宁静的时光。
但他已经记不太清家人的长相了。
每当试图回想,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片火光。
那仿佛要烧尽一切的火海像一群狰狞的怪兽,吞没了他的父母,他却只能跟在姐姐身后无助地逃走。
但是一抹不祥的银光突然自火焰中跃出,飞向姐姐单薄的背脊。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
尤莱亚只知道,当他的记忆不再模糊,他已经独自身处一座从未见过的城市了,唯有姐姐钟爱的红色围巾为他留下些许的温暖。
姐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何他会与姐姐走散?
他甚至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仅是活下去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
好在后来他遇到了师父露西娅,总算是得到了独自行走于这混乱世间的力量。
但正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尤莱亚才清楚地知道。
这世界上,可怕的并不只有那些名为血族的生物。
毕竟当年烧光那座小村落的可不是什么吸血鬼。
而现在,正袭击这座城市的,也绝不是那些夜晚的住民。
01
尤莱亚奔跑在夜色笼罩的纳塔城中。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几天没有合过眼了,自从那些该死的怪物开始围攻这座城市,他就几乎没停下过脚步。
缺乏休息和高度紧张让他感到后脑阵阵刺痛,充斥着昏暗街道的血与火的味道更让他有些恍惚。
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只能无力面对眼前的悲剧的时候。
不,不一样了。
尤莱亚用力甩了甩头。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战斗了。
我绝不会让相同的悲剧再度上演。
和雷涅一同告别圣伯拉大教堂已经是上个月底的事了。
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了重伤的雷涅总算养好了身体,需要来纳塔城——猎人工会的大本营所在的城市——找熟人调整一下他的储血器。
尤莱亚自己也有段时间没回纳塔城了,也是时候去那边打听看看有没有新消息,便决定和他一同出发。
他们与师父露西娅,以及圣女露缇娅简单作别后,就以纳塔城为目标出发了。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只不过听到了不少奇怪的传言。
有人说自己路过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村子,一定是一群发疯的吸血鬼吃光了那里所有的村民;有人说自己看到河流变成了黑色,一定是上游有什么黑心商人擅自排污污染了水源;有人说自己刚从残月血族的聚居地逃出来,那里被一群哼着奇妙旋律的黑衣人袭击了;还有人说自己亲眼目睹了教会圣母像流下黑色眼泪的样子,信誓旦旦地声称那一定是神要降罪于世人的预兆,灾难即将席卷大地……
若是平时,这些流言听听也就罢了,可不知为何,尤莱亚总觉得安不下心来。
他的脑子并不算灵光,但直觉一直都不错。
而那时,或许正是他的直觉抓住了那些流言中的蛛丝马迹。
只不过,当他面对涌向纳塔城的怪异时才终于理解,那些传言或许全部都是事实。
在沿途吞噬了数个村落之后,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终于来到了纳塔城前。
仅有的几个从村子里逃出生天的幸存者带来了湖骸正以纳塔城为目标的消息,因此猎人工会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猎人和城里可以战斗的青壮年们在城外建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打算直接在那里拦住湖骸前进的“脚步”。
这个计划起初还算有效,先头的湖骸基本都被消灭在了关卡之外。但很快的,人们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来自深渊的怪物仿佛没有穷尽,源源不断地冲击着那简陋的防线。
最初是由谁打头的已经不清楚了,当面对那仿佛海啸般汹涌而至的湖骸大军,人们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恐惧,纷纷丢盔弃甲逃回了城内。
那时猎人们还觉得,至少纳塔城还有着坚固的城墙,只要坚守在城内,谅这些湖骸也闯不进来。
第二阶段的防御比起一开始似乎要顺利得多,人们只需要守住城墙,偶尔消灭掉不知从哪溜进来的漏网之鱼就可以了。
不过还是有些普通人决定从反方向逃走,看着他们慌不择路的样子,不少猎人都毫不掩饰地嗤笑他们胆小如鼠。
直到人们发现城内的湖骸越来越多,一般百姓对猎人的不信任感也越来越强。
结果想逃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部分猎人都混进了出城的队伍,想从纳塔城逃出去。
负责守关的猎人则到了现在都不忘捞一笔,向进出关卡的人们索取高额的过路费。结果湖骸来袭的危机尚未解除,人与人之间的纷争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自从得到湖骸侵袭的消息,尤莱亚就一直奋战在最前线。
城外的防线崩溃时,要不是被同行的猎人强行拉回了城,他和雷涅怕不是都会在那里死守到最后一刻。
可转为守城之后,尤莱亚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工会对猎人的管理实在是太松散了。
放在平时这并不算什么,可面对大军压境的湖骸,这一点就成了致命伤。
有不少人都意识到,那些零星出现在城内的湖骸绝不仅仅是什么“漏网之鱼”,可这些声音却完全无法有效传递出去。
看着那些觉得守在城里就万无一失,甚至已经开始谈笑风生的猎人,尤莱亚和雷涅一合计,决定还是自己行动起来。
比起这座算不上历史悠久的城市,还是住在这城里的人们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联合起一部分志同道合的猎人,开始互送那些愿意撤离的人离开纳塔城,甚至在与守关的猎人发生冲突时担当保护人们的盾牌。
好在工会在这时终于起了点作用,不再阻拦想要出城的人,才总算解决了这边的问题。
于是这几日来,尤莱亚一直在纳塔城内奔波,一边清理那些钻进城里的湖骸,一边护送人们前往城门,把他们交给负责保护一般人出城的猎人。
只不过一些城内的居民已经对猎人失去了信心,就算面对来帮助他们的尤莱亚,也常常没有好脸色。
02
伴随着连续挥动剑锋的动作,一阵刺耳的尖叫又一次划破了纳塔城的夜空。
尤莱亚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不可名状的声音让他太阳穴附近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可他连抬手揉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的空闲都没有,一回身便掷出一把飞刀,把另一只湖骸钉在了墙上。
不等那只湖骸继续挣扎,尤莱亚已经飞身上前,几剑把它劈成了碎块。
“啧,越来越多了……”
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他的视野中仍有着那些黑色怪物蠕动的影子,耳畔也依旧能听到那些意义不明的歌声。
尤莱亚在音乐上没什么天分,也听不清那些呓语一般的歌声到底在唱着什么,但有些人似乎对这哼唱反应极为敏感。
雷涅的那位搭档亚伦就是其中之一,好在他在受到湖骸袭击时被露西娅的旧识艾德蒙救了下来,才没受什么重伤。
至于那位夜莺的建立者艾德蒙老先生,似乎无法忍受自己的家园被这么蹂躏,竟然也挥舞着武器回到了前线,不放心的雷涅只好每次看到他就亲自把他拽回后方。
想不到那个以莽撞出名的雷涅竟然成了劝阻别人不要拼命的人,看来果然不能只靠传闻来判断一个人。
事实上,在察觉湖骸并非越过了纳塔城的高墙,而是极大可能从下水道侵入了城市后,也是雷涅率先提出护送城内居民出城避难的。
尤莱亚立刻加入了这个计划,有时甚至得亲自去劝说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
“这一片……应该清理得差不多了。”
总算把视线范围内的湖骸都砍成了碎末,他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刚才还在一起行动的雷涅的身影。
毕竟他们都是边移动边战斗的,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距离也不算正常。
“那么,接下来是去找雷涅汇合,还是……”
正在思考,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这次尤莱亚很确定,那是人类才会发出的叫声。
没有再多想什么,他已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出去。
只不过,尤莱亚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那样一幕。
“救命!救命啊!”
在分布凌乱的民居间穿梭了不久,那呼救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不过,混杂在尖叫中的,还有一些别的声音。
“你们要对我孙女做什么!快放开她!”
“闭嘴老东西!你以为你们能保住这条贱命是多亏了谁!”
尤莱亚的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脚下挪腾得更快了些。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他立刻就发现了骚乱的源头。
几个猎人打扮的男人正试图强行拖走一位哭喊的少女,为首的高大猎人则一脚把一位老者踹翻在地,还一边谩骂一边不断对老人拳打脚踢。老人瑟缩着想要躲开那些拳脚,嘴上还在苦苦哀求。
“谁叫你交不出保护费的!哥几个好心,拿你孙女爽爽就饶过你这一回!你不千恩万谢还敢反抗!”
看着那些猎人的所作所为,尤莱亚心头不由升起一团火焰。
自从纳塔城的处境越来越糟糕,这种人看来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看到那些卷了钱财就混在避难的人群里,打算逃出城去的猎人时,尤莱亚虽然心生反感,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选择成为猎人的理由都不相同。
可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趁火打劫的恶棍。
“你们几个!还不快住手!”
尤莱亚没有多想,大吼一声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不偏不倚踹在一个正扯着小姑娘辫子的猎人脸上。
那人惨叫一声就松了手,其他几个人被尤莱亚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也一时慌了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尤莱亚迅速把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护了起来。
“喂!你算什么东西!敢搅大爷我的好事?!”
那些猎人终于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凑了上来,这不知好歹的叫嚣让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滚。”尤莱亚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竟然能这么低沉,“别逼我对你们出手。”
被他这么一恫吓,这群猎人也犹豫了起来。他们窃窃私语着,又偷偷打量着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尤莱亚。
终于,那个为首的猎人不满地对着他啐了一口,嘟嘟囔囔地带着那群人离开了。
尤莱亚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才转向那个刚被自己救下的少女。
她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面对自己也仍在克制不住的瑟瑟发抖,那样子一瞬间让尤莱亚回想起了露缇娅。
不知她还好吗……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让已经放下心来的他没能察觉那来自意想不到角度的危机。
一阵锥心的疼痛突然自侧腹传来。
尤莱亚一时没搞清发生了什么,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看到一把短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我、我的孙女……不准你们碰……”
刚被那群猎人们拳打脚踢的老人似乎还没发现事情已经解决,也或许是在他眼中猎人都是一路货色,他竟不管不顾地举着刀攻击了尤莱亚。
好……痛。
他下意识地伸手,硬是拔出了那把染血的短刀。自伤口传来阵阵灼热的痛楚,让他感到有些恍惚。
尤莱亚隐约察觉那个少女拉开了老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什么,可他的耳朵和眼睛此刻似乎都不太灵光,他们的身影和声音仿佛都被一层浓雾笼罩住了。
已经多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可不知为何,他的大脑中好像有一部分又格外的清明。
好像上次……还是替姐姐挡下了那一刀的时候……
咦……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颤抖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就这么倒下,可偏偏又一声惊叫拉回了他即将断线的意识。
尤莱亚勉强自己抬起头,竟看到一团漆黑向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不行……
不战斗不行……
必须要保护住!
那一刹那,他的视线突然找回了焦点,意识也猛然明晰起来。
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尤莱亚握着那把满是自己鲜血的短刀就冲了出去,一刀把那只湖骸钉在了地上。
湖骸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但尤莱亚没有迟疑,又拔出配剑一阵乱砍。等到湖骸彻底没了声息,他也用尽了力气,只能拄着插在地上的长剑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那、那个……”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莱亚喘息着回过头去,看到老人和少女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没等尤莱亚说什么,老人已经一头扑倒在他面前。
“我、我实在该死!竟然出手攻击了我们的恩人!”
看来老人终于恢复了神志,正对自己刚才做的事后悔不迭。
“哎,别这样!”尤莱亚赶快把老人扶了起来,“那不是你的错,都是那群混账家伙……对了,你们没受伤吧!”
老人和少女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啥大碍,倒是恩人您……”老人害怕地瞥了一眼尤莱亚还在流血的侧腹,“您的伤……”
“啊?哦对了我受伤了……”尤莱亚这才想起来似的打量了一下伤口,“奇怪,除了还有点疼,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那种仿佛要失去意识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难道说是因为老人力气没那么大,伤口并不深?
可是刚才确实感觉……
看老人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尤莱亚也顾不得细想了。为了让他们安心,他还故意蹦跳了几下。
“你看,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们,还是赶快去城外避难吧。放心,会有好心的猎人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的!”
好说歹说,尤莱亚总算把这对对自己千恩万谢的祖孙送到了城门,交给了负责护送人们出城的猎人。
他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去城区继续清扫入城的湖骸,一回头却看到雷涅也带着几个要出城的居民走来了。
雷涅也发现了他,安顿好那些人就走了过来,可他的脸色却随着距离的拉近越发难看起来。
“尤莱亚!你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打个招呼,却被劈头盖脸吼了一嗓子,尤莱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尤莱亚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白色的外裤已经有一半都被染成了红色。
“呜哇!我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听到他的感叹,雷涅也禁不住傻了眼。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有感觉吗?!”
“那、那当然是很疼了!但是好像……也就是有点疼?”
雷涅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都没找到回应的词句。
最后,他只是阴着脸一把拽住尤莱亚就向城内走去。
“雷涅?!你要带我去哪?”
“斯塔夫罗金医生今天回城了,正在工会救治伤员……我们去他那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哎?可我真的没……”
话刚说到一半,雷涅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尤莱亚又一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雷涅后面向猎人工会走去。
我怎么还在起始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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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罗兽的村子建造在树上,造型接近于人类的树屋,虽然外观简易,但远远望上去连成一片倒也别具风味。
如果能靠近看看就好了,艾尔文仰头观察。但树屋并没有可供攀登的东西,不要说所谓的阶梯,就连软梯、绳索之类都没有。
“大家——我回来啦!”
普罗罗兽兴致高昂,它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中回荡。艾尔文等待着,片刻后从各个角落隐隐传出声音,接着声音愈发明显,那些原本艾尔文以为空无一兽的房子里钻出了许多普罗罗兽,它们推搡着、鱼贯来到艾尔文与普罗罗兽的身旁。
“咦——”
艾尔文犯了迷糊,这么多普罗罗兽!而且都一样!混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分不清哪一只才是自己的搭档!就在她晕头转向的时候,一只普罗罗兽拉住了她的衣角。
“就是她,”能听得出普罗罗兽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喜悦,“我的搭档哦!”
普罗罗兽们开始叽叽喳喳,它们为自己的同伴道贺,推搡着它。能看得出大家都很高兴,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手表”突然发出声响,随之兀自弹出画面,正是埃尔文面前的这群普罗罗兽。
【普罗罗兽,幼年期病毒种,有三对自由转动的翅膀,可变幻自如飞翔的幼虫型数码兽。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因为飞行技巧让捕捉其变得很困难,出乎意料地就连敌人也会被戏弄。必杀技是用臀部的小针注入微量毒素的“刺扎”。】
艾尔文默读完这段介绍后,屏幕又适时暗了下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初次与普罗罗兽相遇的时候机子没有反应,但她猜这也许就是卷入“墙壁”前伸手抓住的光亮,当时似乎摸着确实是体型差不多的硬东西,只是她因为昏过去了所以没有更多记忆。
幼年期、病毒种?全部都是不理解的词汇,但这段话中最令艾尔文在意的是那个“敌人”。
普罗罗兽们为了招待艾尔文拿出了水果与蜂蜜,艾尔文虽然自觉胃口不佳但也勉强吃了一些。尔后她被邀请参观村子,最终因为无法攀上高耸的树木作罢。
天色没过多久就暗了下来,艾尔文得到了巨大树叶铺就的床铺,她躺下的时候整个村子也逐渐步入梦乡,普罗罗兽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搭档则陪着她共同露宿。
虽然希望能尽早入睡,但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导致艾尔文根本睡意全无,她躺了片刻实在是睡不着,于是睁开眼睛看满天星辰。
星星好多啊,艾尔文心想,希望明天会有进展。至于具体是什么的进展,艾尔文自己也说不清。她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放松下,结果看到普罗罗兽正在旁侧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吗?”普罗罗兽问。
“嗯……”艾尔文含糊地回答,“就准备睡了。”
“睡吧,”普罗罗兽伸出前肢,但奈何过于短小,以二者之间的距离无法触碰,于是它向前凑了凑,拍着女孩的肩膀说,“我会保护你的,安心睡吧。”
为什么呢,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艾尔文心想,她终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因为那听起来有点伤感情。
“我说过的吧,我们是搭档,”普罗罗兽却仿佛看透了少女的内心,诚恳地说,“我是为了你诞生的,我们命中注定要相遇。为了这一天我等待太久,我绝对、绝对会守护你。”
艾尔文竟当真从一只“虫子”身上感受到了安心,来到数码后世界有很多未知与不解,也完全不知道回家的方法。最可怕的是只有她一个人类,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经历是否出自于自己的幻觉。
但现在她感觉好些了,她觉得普罗罗兽值得信赖,也愿意相信它,否则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艾尔文闭上眼睛,在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受到贴了上来的普罗罗兽。它是如此温暖,靠在艾尔文的肩头仿佛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想要离开村子。”
艾尔文这么说的时候,普罗罗兽刚取了干净的水来给自己的搭档,它原本打算向里面倒些蜂蜜,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为什么呢?昨晚睡得不好吗?”普罗罗兽有些焦急,它灵巧的翅膀震动着,原地悬空。
“我想要回家,”艾尔文说,“我喜欢这里,也喜欢普罗罗兽,能够认识你真的非常、非常高兴。但是我更想回家,我该回家了。”
已经失踪了一晚上,夏令营和父母会不会报警?艾尔文不想大人们担心自己。
普罗罗兽沉默了片刻,继续往水杯里加蜂蜜,然后将它推向埃尔文。艾尔文伸手想要取走,普罗罗兽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这下轮到艾尔文愣住,她轻声问:“为什么?”
普罗罗兽干脆地笑了起来:“我希望艾尔文开心,如果回家能让你更开心的话,我就送你回家——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的。”
如同普罗罗兽承诺的那样,它召集同伴对大家表达了自己的选择。看着团团围住相互道别的普罗罗兽们,艾尔文站在一旁感到些许不知所措。她有些尴尬地踢着地上的土,等了许久也没发现有谁指责她的自私后,悄悄松了口气。
她们补充了水和干粮后就出发了,虽然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艾尔文甚至担心会不会到了晚上她又不得不回到村子,但普罗罗兽表示认路的事情交给它,它会带领她们走出热带雨林。
“别担心,走出去一定会遇见大人的。”
沿途中普罗罗兽时不时安慰着艾尔文,艾尔文也希望如此,但这么一来她又想到很快就要与普罗罗兽分别的可能性,忍不住开始沮丧起来。
“普罗罗兽是,是怎么知道我的?”艾尔文跟在搭档的身后,对方利用太阳与植物分辨方向,艾尔文的父亲曾教授过她相关的知识。
“嗯……我不太记得了,”普罗罗兽前肢交叉在一起,做出思考的动作,“等发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艾尔文点了点头,虽然根本没有明白!不过算了!正当她想继续找点话题的时候,前方的普罗罗兽突然小声提示:“嘘——”
停下了脚步,艾尔文猫着腰藏在灌木后,她朝普罗罗兽观察的方向望去,看到只像是戴着面具的直立狒狒样生物,同时她的“手表”又亮了起来。
【土人兽,装甲体/成熟期数据种,以“友情的数码精神”力量进化而来的装甲体魔人型数码兽,由于奇异面具的力量,可以与死者的灵魂对话。通常潜伏在数码世界密林的最深处,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必杀技是封印死者灵魂的诅咒武器“灵魂回力镖”,以变幻自如的轨迹玩弄敌人。】
“谁在那里?”
也许当真是能与灵魂沟通的能力,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土人兽还是发现了她们。艾尔文与普罗罗兽对视了一眼,她觉得这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机会,简单讨论了下就决定与土人兽交流。
“……所以,你有什么头绪吗?”艾尔文简单介绍完自己的处境,期期艾艾地问。
“哦吼~~”土人兽拉长音调,挠着自己的头,原地开始挥舞着回力标跳舞。
“人类,人类是吧!我知道人类,人类!拥有灵魂!Is my friend~”
土人兽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走,艾尔文以为对方是带路的意思,于是立刻跟了上去。普罗罗兽停在艾尔文的头上,它不喜欢这只数码兽,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对方说话的方式,也许是其疯疯癫癫的模样,总之它提高了警惕。
她们跟着土人兽来到一堆石头山前,山前摆着很多杂物,有破烂的靴子、空罐头盒、玩具熊,自行车等等,甚至还有台倾斜的自动售卖机,艾尔文眼尖地发现自己先前搞丢的帽子竟也在其中。
“那是我的帽子,”艾尔文感到有点开心,她原本以为彻底找不到了,“是你帮我捡回来的吗?谢谢!”
艾尔文跑上前想要捡起自己的帽子,却被普罗罗兽飞身扑倒:“当心!”
与它话音一同“冲上来”的还有土人兽的回力标,那武器在空中打着转儿最终插在了石山上。
“我的,我的!”土人兽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愤怒,“我的东西,只给my friend!”
普罗罗兽也跟着生气起来,居然敢欺负它的搭档!眼看它扑闪翅膀对着土人兽亮出了屁股上的尖刺,却被艾尔文拦了下来。
“你说这是你的,你只给你的朋友是吗?”艾尔文尝试与土人兽交流,虽然还搞不懂病毒数据与幼年成熟,但她判断真的打起来还是己方吃亏。
“那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这样的话,就愿意把帽子交给我了吧。艾尔文天真地想。谁料到听到这句话的土人兽突然发了狂,它一边原地踩踏地面,一边呼喊嚎叫着“Friend——”,同时召唤回力标用它打向艾尔文。
艾尔文完全被吓到了,她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眼看着回力标正面袭向自己的面门,她闭上了眼睛。
“艾尔文————!!”
普罗罗兽发出惊呼,与此同时它的身体绽放出浅黄色的光,与艾尔文猛然发亮的“手表”遥相呼应。
【普罗罗兽进化——
——幻蜂兽!】
“齿轮刺针!!”
接连射出的锯齿状刺针与回力标正面相撞,摔坐在地上的艾尔文趁机爬起,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意识到所谓的“敌人”是什么含义。
幻蜂兽身形敏捷,它在空中旋转飞舞,就连土人兽的回力标也无法追上它的身影。土人兽意识到这点后,将目标转移到艾尔文,它冲到女孩的面前想要掳她走,艾尔文急中生智取出驱虫剂对着土人兽的眼睛猛喷。
视力受阻的土人兽哀嚎起来,幻蜂兽再次对它的后脑施以攻击,无数的刺针接连扎在土人兽的身上,终于使它昏了过去。
“快逃!”幻蜂兽牵着艾尔文的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艾尔文犹豫着看向落在远处的帽子,心想这次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但就在她决定继续向前的时候,幻蜂兽却向她的身后一个俯冲。它捡起了艾尔文的帽子,将它扣在搭档的头上,再次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她们跌跌撞撞在丛林里行进,艾尔文心惊胆战,一有动静就觉得是土人兽追了上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来到了开阔地带,逃出丛林的事实令艾尔文稍稍安下些心。
“走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
绕着艾尔文转了个圈,幻蜂兽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艾尔文则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搭档现在的模样。她取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土,抓在手里说:“我、真的很感谢你。”
幻蜂兽举起前肢——明显比普罗罗兽强壮数倍——它摇晃着前肢,露出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笑容。
“我承诺过的吧?我会保护你。”
艾尔文也微微扬起嘴角,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清脆声响打断。
那无疑是电话的铃声。
艾尔文与幻蜂兽对视,一人一兽立即同时向声源地跑去。
TBC
*海飞丝月萤,架空设定,萤中心视角
*有小偶像对制作人的情感塑造
*可能有非海飞丝人物出现
留声电影-VIDIO-00|1
橙发的青年在模糊的近景中与许多背影谈天,脸上的笑容格外甜美——那是他的金字活招牌。毕业之后凭借偶像时期的势头与甜美活泼的个人形象,返回网红圈的绀谷萤偶尔也在影视中露面。发展稳步朝上,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只会越围越多,将他层层裹挟。
“要去参加同学会了吗?”“能请到绀谷君,想必这次的梦之咲同学会下了重礼邀请吧?”
种种之类的画外音,模糊处理后划归底噪。留下绀谷清晰的回答:“没有那回事,萤酱一直很想念以前的同学呢!趁这个机会和大家再见见面,感觉……自己能找回年轻的感觉?”他捧起自己的脸,引得周围的演员打趣:“真是的,绀谷君明明是冻龄美人!你代言的精华我也在用哦!”
说说笑笑的氛围和闪光灯的咔嚓声响中,焦点逐渐偏向背景的甲壳虫汽车。后车窗打开一道缝隙,严肃的声音传来:“萤君,该出发了!”
“来啦来啦~那我先失陪哦?”
绀谷与周围的同事朋友们挨个握手或拥抱。“要想我哦!”和“一定会的!”的虚以委蛇中,也不乏真心相交的新朋友。绀谷对他们倒是实打实的坦诚:“Lize君记得回复line啦!不要错过萤酱发的真心告白!”
“喜欢的表情包快看腻了你倒是换一个啊?!”
“略——”地丢下一个鬼脸,绀谷几步跑下台阶,回身挥挥手钻进车里。只是参加同学会而已,他活力朝气得好像真的成为了19岁的小少年,辫子一甩一甩的,跳成跃动的亮色火焰。
流畅的一串钻进车里的动作,砰地合上车门,激动的蓬蓬发尾险些甩到御琴羽文枝的脸上。身着羽织的少年音色正是方才提醒绀谷的声音,他抬手挡了一下,把往他身上靠的绀谷一并拦住:“辞行那么久,以后不等你了。”
“抱歉抱歉~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嘛!我们可是多少年的亲友了哦?”绀谷不依不饶地粘上。汽车慢悠悠地启动了。
今夜天气很好,因此街上霓虹灯格外清晰耀眼。路人不乏成双成对、成群结伴的,毕竟人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嘛。
“我喜欢aya,aya也喜欢我,你不会把我丢在路边的,对吧?”
热闹的景象眼花缭乱地从窗外闪过,御琴羽别过头不面对他,却从窗户玻璃倒影中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眼睛,被杂志评选为“让人陷入恋爱的眼睛”的夜空蓝、状似无害的眼睛。
深吸气,呼气,皮质笔记本“咚!”地敲中绀谷的脑门。
“痛!暴力反对!”
捂住额头,绀谷委委屈屈地蜷成毛毛虫,翻了个身挪到后车座另一头,离御琴羽最最远。
御琴羽收起笔记本,端正地坐直,背后的软垫靠枕不存在似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提醒:“不要、轻易地、说喜欢什么的话!起码不要对我!”
一团绀谷不甘心地动了动:“只是说说嘛!aya自己也清楚我们是友人爱就没关系呀!”
制裁的笔记本再次掏了出来,御琴羽瞥了他一眼,打开内页书写起来。“你对每个看起来要好一点的都这么说,谁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他换了个腔调,用邻国的哀婉语气念道:“我就知道,别人不要的,也不会给我。”
“这又是哪一段?”
“《红楼梦》的,那位小姐分到首饰时问是只她一人有,还是别的小姐都有。知道每人都有一支之后她把挑到的扔了,说了这句话。”
“哈……好微妙。”绀谷仰起头来,路灯的光线穿过他的喉结。离终点越近,他的喉口更像被卡住了一样艰涩。
是光钉住了他吗?
他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小皮鞋的尖头也摆来摆去的。绀谷视线追着鞋尖,瞳孔的焦不知道对上哪里,御琴羽看他像只玩尾巴的橘猫。
“怎么说?”他发问,未必需要答案。
“明明给她了,丢了首饰还说是别人不给,听起来怪无理取闹的。”
“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有的首饰比不上给她独一份啊。”御琴羽把笔记本递给他,绀谷看也不看,指尖点页数一样划过边边。御琴羽又拿回本子,哪舍得自己的宝贝本子给他消遣着无意识糟践。
心疼地抚平页边,道林纸微黄的色泽和顺滑质感瞬间治愈了御琴羽的疲惫。那边绀谷反而拿出认真的架势回答:“只有她一份是很好,但是有肯定比没有好啊!是我的话,分我一份簪子我也会高兴,怎么可能丢回去。”
御琴羽不予置否地点点头。
“你们是不同的人,思路不一样也正常。也许你看过全本故事就能理解她了……毕竟她叫做‘林妹妹’,你叫做‘萤妹妹’……”他愉悦地笑出声,即使绀谷不会中文也能听出他打趣自己,扑上去就要惩治乱说话的小说家一顿:“你刚刚说我了对吧!”
御琴羽没事人一样摊摊手:“谁知道呢。话说啊,你对那个人也说过……那个、喜欢、之类的话吗?”
收起攻击的挠痒痒手势,绀谷脱力倒上软垫:“当然了!你也知道我对‘要好一点’的人都说过的嘛,我跟他关系可不是一般好、特别好!”他抱走车上四四方方印着自己形象的松软抱枕,一个打滚又挪到窗边团成球。
“好、好,有进步。比在学校的时候勇敢多了。”
御琴羽哄孩子似的拍拍绀谷蓬松的发顶,不至于弄乱他为同学聚会做好的造型。
黑色的甲壳虫车载着一人一球,缓缓停在居酒屋门口。绀谷弓着腰,视线越过车窗,那里面人头攒动,轮廓隐约看得出曾为偶像的痕迹——同期的大家身材都保持的很好呢。毕业才三四年,大家的外貌改变得应该不大,他们应该认得出自己吧?
仿木质结构,纸窗内透出暖黄的灯光有如上世纪的传统美学,不得不说组织者会挑地方。梦之咲同学会人数众多,今天大概是包了场,酒水摆开到门口来,声势浩大得很。车里都能听到他们碰杯欢呼的声音。
绀谷萤扣上车门把手,迟迟不推开。话说回来,这套搭配会不会太刻意?翻箱倒柜找出了毕业前的私服,想着回忆往昔什么的就做个全套,现在想想好羞耻啊?!其他人的衣服都已经是社会人的风味了吧!
“aya,羽织能不能借我搭一下……”
“你披上羽衣可是会飞去月亮上的哦?”
非但不伸出援手,而且直接打开车门把自己拽了下来。御琴羽,好手段。绀谷萤的招牌笑脸差点被亲友封印,好在他已经养成了进入别人的视野就自行营业的被动技能。
过宽的灰蓝长灯笼袖衬衫,长袖的棉衬衫绑成肩部配饰,衬衫下摆刻意调整到宽松且显瘦的弧度扎进卡其色直筒裤。23岁的绀谷、19岁的绀谷,只是从外貌上看,似乎完全没有区别,岁月好像真的放了他一马。
“绀谷君发展得不错嘛,还是神采依旧~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一点?”
“是吗?萤酱很久没有量体重了,要是看起来健康一点就好了!”
居酒屋门口围了圈闲聊的同期生,意思意思打招呼过去吧。绀谷接过他们递来的清酒,“萤酱酒量不太好,抱歉抱歉啦!”地抿了一口,顿时辣得呛出泪花。
身价和流量在这个圈子里成了最好的挡箭牌,绀谷垂下双眉狠狠咳嗽,妆容把他的可怜放大得抢眼,这样便能无声地散开一波想灌自己的人。御琴羽往三年级的方向去了,同样陷入被包围的境地。对于那边投来的求助眼神,绀谷点了点自己。“一起演呗” 的讯号发出,收到御琴羽大作家的华丽丽一记白眼。
有只手轻轻拍自己的背,帮自己顺气。四周嘈杂,同样是人群簇拥的环境,为他顺气的人却什么声音也不出。
是他吗?绀谷心底揣测,不安地侧目,双眼找回注意的焦点。
注意过度集中于视野,杂乱的底噪被过滤掉。
是他。绀谷捶了捶心口的位置,收住咳嗽的熟练演技,在他面前演不下去呢。
背后伸出援手的人,正是他的同学兼好友,高月依定。
金灿灿的、澄澈透亮的、凉丝丝的,最上层的雪白气泡松软得棉花一样,呼吸的晃动中滋啦滋啦地消没了。最底下又涌上来新的气泡,贴附于浮沫之下形成新的雪花。玻璃杯里头的啤酒散发出发酵过的麦芽香气,绀谷萤盯着它好久,本该开怀畅饮豪爽举杯的喝法,他反而双手捧着杯子,喝热牛奶一样地啜饮。
止住咳嗽之后,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高月到了2-A的桌位,自然而然地落座他的旁边。发生的一切与学生时代几乎没区别,高月走在前,他跟在后边,亦步亦趋地乖巧。他们当时那么要好,谁能想到他们毕业之后没再见过面?
高月的近况,他倒是从杂志上了解过一段。新秀在偶像发展的黄金期激流勇退,毅然转回自己原本的人生预设——考进了警察的编制,目前就职于刑警的岗位。旁的来人敬酒,高月轻松应对着碰杯,涌动的喉结依然色气……好像不该这么想!
趁没人来找自己,他挪一样地侧身背向高月,左臂支起来再加一层屏障,从高月的视角应该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后耳廓。
热热闹闹的多好,同届校友相处,熟悉的人堆在一起也能稍微坦诚一点点?工作应酬之类来往难免情感掺水,神无月和犬丸心扑进自己怀里时的温度实打实地真。高月呢?拉着他扯来扯去地聊生活聊近况,好像也不太合适。
“つきに实现梦想了呢!恭喜恭喜!”
总之先起个头看看。这么久没联系,已经快忘记自己面对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了。声带深处震动嗡鸣,他又灌下一口啤酒。
“Congratulations!你也是,看起来发展得更好了。”
高月浅笑着举起酒杯。他们杯身相碰,绀谷放低杯子,杯口碰上高月杯中的液面。
噔、噔、咚,词穷了。接下来聊点什么话题?
啊啊…能想到的和高月相关的话题不多,而且消泡似的渐渐减少了!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反而退步了呢,面对喜欢的人竟会如此受限吗…!
偶像林立的大型集会,退出圈子的人更容易被敬酒,这也是社会的丛林法则呢,对与自己没有直接利益相关的人就可以随便对待了……呢。高月身边已经摆上了空的杯子,面色微微泛红。警察的职业生活让他晒黑了不少,酒气上脸更难看出来了。
“劳烦这边送两扎醒酒茶,谢谢哦。”悄悄在前台下了追加订单,之后再转账给组织者好了。绀谷萤回到座位,座位边围绕的人果真散去了不少。同班同学一搭一搭地聊着,高月在人堆里头沉默,像夜市之中高悬的明月,没有霓虹灯那样的亮,抬头看看他就能沉静下来。
脸上自然是不比偶像时期修饰的精致了,转变的职业与人生将他原本潜藏的一面显露出来。他的轮廓深邃,衬衫隐约透出肌肉线条,比以前还要紧实明显。他自斟自饮,酒液反光下绀谷看到他发青的眼眶。更累了呢,这份他心仪的工作。但是他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也好。……眼神看起来有点凶,是受警察的气质影响吗?
一不小心,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与高月的视线对上,他垂下眼睛,笑脸相迎,自然得如同老友的打量。
“感觉你结实了不少,现在还在坚持健身吗?”
“我们队里有训练,早起要操练,就不用去健身房了。”
“这样啊,这么说,つきに住在统一的宿舍咯?该不会晚上还有门禁什么吧……”
“这倒没有,外出请假默认外宿,可以不急着走。”
高月上下打量绀谷,被盯住的人不自在地绷紧。面对高月,他总是有种瞒了对方的紧张感,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话说回来,你好像瘦了不少啊……有在好好吃饭吗?”
他指尖推来配酒的肉菜,绀谷顺意捡起一签烤肉,递了一签给他。店家手艺不错,烤得表面焦脆,浸润肉香的油渗出,加上蜜汁,散发诱人的味道。饶是没什么胃口的绀谷也多吃了几串。磨出茧子的手指相触,意识过剩的一方直愣愣松开竹签,油滴落到他的手背。
另一方反应迅速地抽纸擦拭,烤肉搁置碗里,两只手包裹僵住的对方的那一只手。
“Sorry,刚才没拿稳。”
绀谷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好在没溅上油点子。高月找服务生拿围裙回来的时候,绀谷两手捂住耳朵,若有所思。
“耳朵怎么了,是醉了头晕吗?你今晚心不在焉的,是在担心御琴羽君吗?”
“不不不,萤酱……我!我只是在想,好多人说我胖起来了,只有つきに会说我瘦了呢?”
绀谷捻过耳垂,拢了几缕散发盖住耳尖。人还没醉,发型已经开始乱了。
“是吗?”高月的视线瞥过他的腰,绀谷疑惑地笑笑,其实吓得快跳起来。“我觉得挺明显的,跟你毕业的时候比。”
“不愧是つきに,还记得早几年的事情呢!我有时候翻相册都想不起是什么情况下拍的了。”
说到毕业和学生时代,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他的记忆力真好呢,绀谷托着下巴,回应着,心里絮絮地生出乱麻。
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与周围的人处于同样的环境,过去令他安心。谈笑之间记忆的碎片细细拼回,高月说,其实绀谷都记得的,对吧?绀谷弹弹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对上的情节不够完整,有什么零碎的点滴被自己遗漏了。
“嘛,有的事情靠つきに提起,我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谈话吸引来熟悉的同伴,大家围绕桌边你一嘴我一嘴地追忆,知道的不知道的相互爆料,拼凑出学生时代的亮点。桌子的边长不够,他们坐近了些,挤挤挨挨,给其他人留出参与的位置。
高月敲敲玻璃杯,清脆响声拉回绀谷的注意力,镜头重新聚焦到他们身上:“绀谷自己回忆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吗?不好说呢,见到类似的情景能想到相关的事情、大概?比如つきに捧饭盒的话,很难不想起给SANDGLAS5后勤的那天呢!”
“你们的照片我还存着呢!津九前辈那天发给我了,让我找找……”
“哎?!不是吧nana亲!好久远?!”
跑到神无月背后围观旧照片,真难得,是自己没存过的。绀谷的手机已经换过几代,即使有也不知道存在哪一部里面了。“能不能发给萤酱呀?我要把它当作一生的珍藏!”
“群发吧!给班群浇浇水!”有人起哄,呼声一片。酒精上头的校友兴致高涨,纷纷翻出手机里头的旧相片,一时消息提醒声不绝于耳,荒得长草的班级群校友群“叮咚叮咚”冒出各种……无拘束的照片,正常的漂亮影像也有,不过这时候就要来点丑照才对味。
身旁的高月也打开手机,在绀谷的视线下存下那两张最开始的照片,心情好得笑出了声,神情似乎有些怀念。
局势混乱,人堆歪来倒去。局促地为左右倒上刚端上的醒酒茶,“我、我去下洗手间哦!”绀谷萤选手迅速开溜,连补妆用的随身小包都不带。
隔间落锁,绀谷在不到一平米的小范围内来回踱步。刷两把照片,心情越发焦躁,还是不看手机好了!双手插进发间,把自己的刘海揉得乱七八糟。
都过去多久了啊绀谷萤!长长记性!他拍自己的脸,好像这样能拍散红热,拍开乱飞的心绪。坐在隔壁有肢体接触很正常,老同学叙旧怀念很正常,高月的行为都合情合理,不要自我陶醉了!他可是异性恋啊!
酒精限制大脑的控制能力,绀谷的心脏快到跳出来,跳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年轻鲜活。类似的心动持续过两个学年,再旺盛的火过个三五年也该灭了。
只是酒会的短暂碰面,怎么又再燃了呢?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笑脸的表情,眼中欣喜与忍耐交替。缓一缓,要不拍水冷静一下?
“话说啊,你见到绀谷了吗?那家伙不赖嘛,今年接到了好剧本,等播出肯定又一批粉丝。”
稀落的脚步声传来,他停下开门动作,屏息着听。
“我不喜欢他的风格……怎么说,像女孩子一样吧……不过人家演戏确实好,而且能一直不谈恋爱。偶像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厉害了。”
“你上一个舞台跟他合作过,感觉怎么样?”
“哈……感觉他越来越像他妹妹了呢,那个‘天生的偶像’,该说不愧是兄妹俩吗?虽说不喜欢风格吧,但是他挺好说话的,要是合作的偶像都和他一样好相处就太棒了。”
凝重的眼神放松,绀谷萤长舒一口气,这样的评价算得上赞扬。对的,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直都是追上妹妹,与天才持平的追逐战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他说接近了、很像……
嗯,很好,理想的发展。
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了。
脚步声,然后是门合上的动静,他如梦方醒地出了隔间。简单洗过手,镜子里头是维持良好的偶像皮囊。多亏那两人,自己免了泼水冷静之后补妆的麻烦。整理过头发和表情,80分微醺状态的表演准备就绪。登上名为酒会的舞台前,他还想做点自己的事情。
走廊的拐角摆了台体重计,紧挨富贵竹的盆栽。他想久违地测一下体重,看看寒暄的看似关切的问题是不是真的反映了他的身体状态。
体重之类的数据算是偶像的隐私吧?直接在店里测是不是不太好……脑袋里冒出自我纠正想法的时候,体重计的读数闪了两下,稳定了示数。
53kg。
哈……果然其他人就是其他人呢。印象里自己的体重就没涨上去过,果然这次更低了嘛……
只有他看出自己的变化,不愧是他。
是不是有可能,他也注意着自己呢?
不,他是警察,这点观察力应该有的。
富贵竹的阴影挡住了显示屏上的示数。路过的校友探过来:“绀谷君,情况如何?”
上台时间提前了。绀谷转过身,双眼微眯,也不太清醒的样子。
“托这餐的福,萤酱荣幸地重了~”
“哈,明明是受人欢迎的幸福肥吧!不要推到烤肉上!”
“那就,谢谢您的喜欢?”
“多我一个不多啦!你还是去看看御琴羽吧,他快被喝趴下了。”
他回到地面,谢过提醒的校友,火急火燎回了座位。
“你要走了吗?这么急,小心跑快了头晕。”
嘈杂的长桌包围圈中,高月回头来问他。高月手里的……是醒酒茶。绀谷瞬间安心了不少,捞起自己的东西解释道:“一起来的御琴羽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之后有机会见啦?”
简单交代,迅速脱身,他甚至没去再看一眼高月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同学会之后他们又会回到平行线的轨道上吧。也免得自己多生妄想。
只是,有一点儿微不足道的?
可惜。
把御琴羽放进车里,直到车子发动,绀谷才收回朝向居酒屋的视线。那儿一片光明。
也只是可惜。
留声电影-VIDIO-00|2
一个苹果。
为什么这里有一个下坠的苹果?
上通下达的隧道一片漆黑,面前的苹果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隧道幽深,看不见底,奇怪的预感告诉自己,最底下是柔和的水面,高月在那儿,一定会牢牢地接住他。
下坠的自己沉沦一般,神情越发满足。能陷进高月的怀抱,多么美好……
不行!!!!
高分贝的尖叫响彻隧道,没来由地,绀谷害怕了。他向往,心中呼喊阻拦着,千百种原因闪过,指向同一个不能继续接近的结果。
如果那里安了摄像机的话?高月的神情厌恶的话?琴椿桑也在那里目睹一切的话?高月收回手的话?自己把高月带下水的话?
绀谷萤太沉重了,高月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身体,他增加的重量长在了看不见的感情上。
不行,不可以给他负担,不能把他拖下水。
视野中,弓箭对准了在幸福中不断坠落的“那个”自己。举起弓箭的手,正来自于观察着这一切的“这个”自己。
他感到冷静,只有一种做法是对的。
他拉满弓。
箭矢穿透那个自己的脖颈,把他死死钉在对面的崖壁上。他不会继续陷下去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隧道回荡起一个人的掌声。画面闪了闪,跳出马赛克的黑白斑点。
“呼…呼啊!!”
是梦啊。绀谷萤喘息着醒来,压制着自己原样定在床上,迅速调整回正常的呼吸频率。房间里昏暗依旧。天蒙蒙亮,他按亮手机屏幕,还不到闹铃设定的时间。
5点多钟的东京早晨,浓雾中的人们醒转,为了各自的生计而忙碌。不是夜晚所以没有霓虹灯,不是白天所以街上暗沉,窗口窥得的世界单调到剩下灰白色块。
他再次拉上窗帘,身子后仰摔回床上,整个人呈现“大”字的懒散。
肯定是睡不着了。现在起床会打扰爸妈,做早餐之前做些什么吧。
拉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头四散堆放着几部旧手机。那是他搬到东京就读梦之咲之后开始用的手机们。手机无明显外伤,看得出主人保护得好。他们被闲置的原因无一例外:内存占满,机体本身和内存卡都填满了。
绀谷萤把它们按顺序排排好,捡起最早的一部接上充电线。屏幕亮起,彩色的光投进房间。
有点儿太刺眼了,绀谷萤熟练地操作,降低了屏幕亮度。
画面像是带了磨皮滤镜一样,颜色古旧,噪点也多。就像那时候看昭和产物一样,现在往回看也是朦胧的、更重于气氛的重播。
滋啦。滋啦。
短视频-剪辑-合集 CUT.夕阳
“嗨嗨~大家的萤酱回来了☆刚刚放学就打开直播,没想到吧?”
画面框选出他面容的局部,19岁的绀谷萤妆容精致,熟练地口播。这是他直播的录屏。
“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播?大概是感应到你们想见到萤酱的心情了吧?嘿嘿,其实是……分享梦之咲的夕阳!”
金红色的光从他的发丝透出,蓬松松的,火烧云垂落在他肩头。
柔光滤镜显得他格外温柔。拉远手机,更多的画面给予作美的天色,屏幕右下角保留小小的一颗头:“嘛,萤酱把风景分享给大家,就不能自己拍照了。要帮萤酱记住今天的夕阳哦!”
“咔嚓。”
“这里是教室,刚刚拍照的……つきに,镜头可以给到你那边吗?”
随即画面转向,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橙色光晕装满教室,勾出高月依定侧脸的轮廓。
“Say hi~?”绀谷的声音。
高月放下手机,转过正脸来。头发叠加了橙色的颜色,真漂亮啊。绀谷想,几年前的自己应该也这么觉得,追着他给了脸部特写。
“直播间的观众大家好,我是Breach的高月依定。”
他简短地介绍了自己,视线很快挪回窗外。绀谷记得,那时候琴椿小姐才走出教学楼——他跟着高月的视线找到的,看直播的人不知道的事。拍摄的内容回归景色。
“这里看得到梦之咲的花园,嗯,喷泉边上的小亭子特别适合开茶话会呢!不错的建议嘛,萤酱觉得你是热爱生活的人哦~”
高月打开窗户,体育社团喝彩的声浪灌进教室,他皱了皱眉:“绀谷准备回家了吗?”
“快啦,等那片云彩飘走,我再回家吧!”
画面中的自己指了指窗外的粉红霞彩,从橙色的夕烧中脱身落入靛蓝色的夜晚。
“大家陪萤酱一起看过晚霞,以后还要一起见证更多美好的事情哦!那么先到这里——!”
视频结束。
“つきに等等我!一起走吧!”
高月已经走到后门,闻声停了下来,“Come on,再迟天就黑了。”
一股脑地把整理好的书倒进背包,绀谷扯起挎带,三步并两步疾跑。
“来了哦!”
留声电影-VIDIO-00|3
天蒙蒙亮了,窗外呈现出胶着的乳白色。才第二部手机,看得好慢……翻看过去的音像,边角的过去浮现,渐渐地想起许多他当时玩笑着记录,现在却想回味一生的回忆。
感谢自己成为自媒体人,不然怎么会存下这么多的情节呢?之前的手机里,缤纷地充斥许多人的过去,自己原来生活那么丰富吗?简单重复的校园生活,咀嚼起来天天不重样,似乎每天都拥有独特的纪念意义,滤镜调整,叠加上透明水彩粉色调。
昨晚提起学生时代,自己回忆的是什么?除去纠缠自己一生的家庭问题,乍然跃现脑海的画面压都压不住:高月依定,高月依定,不为人知的自己的小心思……曾经相处时觉得短得可惜的时间,回忆中盘旋起来,连着前后因果,回味那么那么的长,长得好像青春的年岁里布满他们的故事。
绀谷萤扯扯嘴角,放弃了手头反复倒放的视频,打开另一个。
拍摄的视角随意,手机摄像头以微妙的角度记录料理台,拖鞋踢踏来踢踏去,料理台上逐渐堆满东西:鸡蛋,柠檬,奶油……
“摄入奶油会不会变胖啊…少加点?美式的柠檬塔少用黄油奶油的话,他能吃得下吗……”
录像中的自己嘟嘟囔囔,围着围裙的模样认真到傻气。普通地做点心怎么会录像记录?平常也没少做甜食,为了自己的人际,烘焙的兴趣爱好也纳入笼络他人的手段。起码做的时候能尝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成果,自己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烘焙的直播吗?应该不是,要投放到平台的必定层层加工,自己没印象播过这样随意的作品。
进度条一点点向前挪动,双击暂停,时间竟有半小时那么长。绀谷萤调到二倍速,屏幕光几乎与朝阳同亮。
屏幕里的人走路蹦跳着,无视摄像头轻快哼歌:“现在是~五点半!再过半小时,再过半小时——”
熟练的手艺压实燕麦和香蕉泥的底座,刀尖细细碎碎削下柠檬皮,再剖开柠檬压出汁水,剩下的纤维留进冰箱祛杂味。
一颗柠檬用得彻底,什么都不剩。
绀谷萤皱了皱眉。屏幕内外四目相对,玻璃屏隔开时间和情绪。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
闹钟不合时宜地喧闹起来,截断了视频的声音。绀谷萤一惊,手机摔到地上,砸出好大声响。他探出房间门,还好,父母没被吵醒……可惜屏幕裂了点。
他如梦方醒,吸气,呼气,像溺水的人上了岸。
过去的事情早就过期,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不停蹄地运转到中午,给父母发去“青花鱼煎好了,放在保险柜第二层,中午我不回家了。” 的留言,绀谷萤抬头,四周的工作人员散得差不多。
“绀谷君,快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半准备拍摄LUNAR的封面。”助理小姐步伐匆匆,知会一声转头就走,“我们提前一小时接你。”
“好的,辛苦了!”
门沉闷地合上。他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东京街道的交织车流。当他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也将成为他人视野中虫蚁大小的存在。
绀谷萤熄灭工作用的手机,摁亮另一部连手机壳都没套上的朴素机体,这是他自己的私人用机。短讯的右侧头像画了颗绑着绀色丝带的小橘子,橘子留下短短的柄,嫩黄背景下似乎能嗅到清新气味,和自己喷的香水中调一样。
新消息提示的红点跃动,上下滑动,一般的消息跳出长长一串红点的清单,催促他快回复。
置顶最底下的一行跳上最顶层,强势占据他的视野焦点。
つきに:绀谷明晚有空吗?神无月君约我们来同学聚会。
明晚……绀谷倒吸一口气,两部手机对照着确定日程。明天中午参加电影试镜,剩下的时间待定。
长气呼出,悬着的心重重坠下,忐忑挣扎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排邀约的文字。他拨通了电话。
“里美姐?我是绀谷,我想保留明天晚上的时间,对,是班级的同学会。”
“同学会的话,班上的大家都有所建树了哦?我想再去增进增进关系也好,可以吗?见面礼明早我自己去买。”
果然,用“笼络关系”的理由,上面还是会批准的呢。绀谷萤自嘲地勾勾嘴角,发送语音:“好的呀!我们不醉不归!和同学约会的机会好难得的,得谢谢nana亲才行!”
松开手指,语音消息离弦地弹出。
三分钟,绀谷萤沉默地等待。聊天窗口安安静静,比死水更无波。他点开私人账号的聊天,这部手机的账号只加了亲人和交心的好友,这里生活着偶像最低限度的自由。红点消息闪烁着,他想起警车上的警示灯,消息内容无非也邀请他参加同学会。
nana:萤酱,明晚的同学会如果有空就来吧!班上的大家几乎都会来!
Hotaru:太好了!为了nana亲萤酱就算请假也会来的!(兔兔飞扑)
挨个回复完,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十二点半。下楼买个饭团吧,拉面大概来不及了。
绀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缓慢而细致地,他收好自己的台本,调整自己的仪容,推开通向外界的门。
他的手上拿着第三部手机,屏幕边角碎裂,正是早上不幸滑落的回忆中的一片。
先去把它修好。绀谷目标明确地想。
■■■■■|烂橘子
蝉鸣作为背景音乐不显得聒噪,因为毕业季的学生无心听它们的吵闹。人和昆虫同时歌唱夏日的留念。
窗外正对夜樱掉下来的那棵砸出街拍活动的树,它已经长得比当时茂密,就算夜樱再次爬上去也未必能从绿中找出一点红。去年的这时候,同班的五人相聚海边。
橘子皮被指甲戳穿,剥开,苍白絮状的丝不知道自己要跟随皮一起袒露内里,还是黏着保护柔软多泪的内心。
“つきに!给你橘子~”
绀谷萤剥出一半,纤维晶莹剔透,果肉轻盈地落到高月手心。橘子很新鲜,剥开时开的口挥发甜香,空气中汁水的微粒逸散开。“谢谢。”
他拆下两瓣放进嘴里,清新的果味驱散开夏天的燥热。高月闭上眼细细品味,再睁眼,班上在场的人都得到了几瓣橘子。
“谢谢萤酱!甜甜的耶~”
“这些是亲戚送来的,刚摘下来的呢!萤酱想让大家都吃到,以后看到橘子能想到我哦?”绀谷给自己喂了几瓣,回头问他:“つきに不吃吗?”
“我过会儿再吃。”
“这样啊,不够的话萤酱这里还有哦,拿多少都没关系!”
他心里藏着事情。绀谷一眼就知道了,和高月相处两年,尤其他格外关注高月的时间里,小习惯小心思都有迹可循了起来。他在等谁?
琴椿亚美奈,他们的制作人。
同期毕业的制作人小姐熟练地走上讲台通知,请各位同学下楼拍摄毕业合影。欢呼的,不舍的同学涌上讲台,团团围住陪伴了他们学生时代的优秀女性。
“琴椿同学,拍完合影能到花园来吗?”
嘈杂声浪中,他的声音分外清晰。绀谷小心翼翼地抬眼,高月绅士地拥抱她,制作人礼貌回抱。临吹起哄国外礼仪占便宜,冲上台紧紧抱住制作人,像只护食小猫。里三层外三层,绀谷身处最外层,美其名曰“能抱住更多人”。
他都看见了,高月的抽屉里欲盖弥彰的玫瑰花。
毕业季啦!大家互相送花纪念纪念,自己也妄想着从谁的手里接过鲜花,自己也准备了呀!
脑内的劝解如果能发出声音,大概能把恼人的蝉鸣盖过去吧。绀谷回到座位上,心中一片空洞的了然。事到如今,自欺还蒙得住自己的眼睛吗?他的手探进抽屉,摸黑触碰细碎的花瓣,找到勒紧束缚在花束脖颈处的贺卡绑带,缓缓地解开。
呼吸急促起来,绀谷眼前的一切放映机似的动作变化,同学戴上胸花,走出教室,所有画面过胶片地机械变化,没有意义。他摸上自己的脖子,奇怪,缎带不在。
脑袋麻掉了,为什么,无法呼吸。
手指抽搐着,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求生般扯掉贺卡绑带,塞进桌洞最深处。
“绀谷君?一起合影吧!”
被招呼的一瞬,脸部肌肉优先于大脑回路做出率先反应,招牌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甜度刚好:“来了哦!”
紧张,胆怯把花束拽进抽屉深处,除非探入,谁也不会知道这里有什么。绀谷逃也似的离开座位,贴上神无月和泽谷的中间。
如果有一天,つきに要告白,会声势浩大地让许多人见证,还是悄悄地…?
……我,私底下当面说吧。大张旗鼓地告白,被其他人起哄的话,被告白的她会感到为难,这样不好。
他是位绅士的人呢,他总能考虑周到,所以我喜欢他。当然,喜欢的原因不止这点。
正午耀阳下,镜头卡擦卡擦剪下他们作为梦之咲学生的最后模样。集体照一周后邮寄到家,剩下的时间,直到六点钟的放学铃声响起,他们仍能自由在学校留下各种纪念。临吹不知从哪拿了条纯白T恤,大手一挥,正中浩然正气临吹泽谷四大字。“签个名呗?它以后就是我一生的珍藏了!”隔壁班厄宙同学挨家挨户发放眼球纪念品,绀谷挑了个紫色眼球戴在头上,和他奇形怪状放飞自我,摆pose摆出拓扑学地合影。直到帮忙拍照的篠江呼哧呼哧冒汗被厄宙缠住,绀谷始觉此地不能久留。
太阳明媚过头了……
绀谷合影的势头恨不得连梦之咲的每棵树都合影一遍,和神无月的尤其多,对方打趣要专门做一本相册放他们俩的合影。
“相册我会做的啦…工作室里直接冲印相片好方便的。nana亲…”绀谷委屈巴巴地,神无月忍不住摸摸他蓬松的头顶发,“毕业了我们也是好朋友哦?要记得萤酱哦?”
“会的会的!”
“要和我保持联系哦!”
“是是!”神无月掏出手机,几秒后绀谷的私人手机响起来。他们举着手机面对面。“喂喂,绀谷君?”对方的声音一边直接传进左耳,一边从听筒传进右耳。
“喂喂nana亲,我想你啦!明天我们去学校后门吃黑森林蛋糕吧!”
“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晚上平台有直播任务,萤酱得和粉丝分享毕业典礼呀!”绀谷挂掉电话,蔫蔫地抱了抱神无月。
“刚毕业就忙活起来,萤酱以后一定能成为瞩目的偶像,前途无量呀!”
“哎嘿嘿,萤酱一直都是哦!”
认识的人都合影了一遍。除了高月。绀谷走走逛逛,拍照留下校园景象,除了花园。他不敢靠近,怕撞破什么事情。
一旦有人介入,“私下单独”的条件立刻不成立了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高月的位置上空荡荡,书包带走,抽屉里的玫瑰也不见了。他怅然地望着天花板,满溢进教室的阳光有点儿刺眼。
从教室前排的窗口眺望,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绀谷喜欢那扇窗,他在那里拍过许多夕阳。他固守在自己的座位,不愿朝那里迈出一步。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他割舍掉好多喜爱之物。
“就猜到你在教室。拍完了?”
“Aya——”听声识人,不是他。书包都带走了,他那样利落的人想必做完想做的就回家了吧。
御琴羽坐到他前面的位子上,笔记本扇扇,给他送点凉风:“怎么回事,拿纸戳自己眼睛?你想做戏剧假睫毛?”
“不是啦…我有点点想哭。”绀谷双手各捏一片叠好的纸巾,前端抵住眼皮之间的缝隙,纸巾湿了一半。
“直接哭出来比较舒服吧?”
“才不要,妆会花掉。”在表现出来之前先截断,能避免恒大的损失,他一直如此。
御琴羽凑过来转了几圈:“你化了妆?”
“……”
“没看出来你化了妆啊……状似不施粉黛的天然非常适合你的气质,不错。要和我合影吗?”
“好哦。”
忠实粉丝御琴羽无需引导,自动找到绀谷常拍的那片窗前,甫一凑近,立马顿住。
“还是在你的位置上拍吧,比较具有纪念意义。我荣幸地!”御琴羽敲敲他旁边的座位,“年轻一岁,来当你的同桌。”
取下纸巾,居高临下的视野中,绀谷的眼神说明一切,他早知道了,甚至不需要御琴羽特地的关照。
御琴羽打量他,再回顾窗子,摇了摇头,他问:“你把东西给他了吗?”
“没有哦,还没来得及。”
“那你还打算给他吗?”
“不给啦!”
绀谷一把搂过御琴羽,按照同桌构想,滑动手机挑滤镜。滤镜,神奇的魔法,冷色调的阴影在它作用下竟能粉红出少女漫画的氛围,假得好看。
御琴羽瞄了眼绀谷的抽屉,看不到什么。高年级的毕业生端正地坐好,满分学生的状态,语重心长地:
“你呀…在喜欢上他人之前,能先喜欢上自己吗?”
御琴羽也走了,他陪津九逛梦之咲去了。教室空荡荡的,推门又进了新的人。
“琴椿小姐——毕业快乐!”
制作人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她一贯是个镇定的人,大家都信任她,我也一样。绀谷想。她为什么没拿玫瑰?哦,制作人科的教室不在这里,她一定先放了玫瑰再过来。
“来找什么东西吗?”
“不,我来找你,关于「fox party」的洗牌活动,你的安排还没有确定过。”
即使将近毕业,她也一样地负责呢。
琴椿打开文件夹,抬头对上绀谷舒展的笑颜:“绀谷君心情不错?”
“是呀!想到琴椿小姐不会因为毕业而改变,感觉……感觉好安心!”抽屉中无主的花束放进琴椿怀中,“萤酱做不到去年初鹿野前辈玫瑰摆阵的大——场面,小小的心意请收下啦!”
琴椿的表情一丝错愕,很快扭转回来:“勿忘我……谢谢绀谷君,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制作人与偶像密不可分,更何况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琴椿小姐的朋友!呜哇,萤酱好荣幸!这算是毕业赠礼吗?”
“很早以前开始,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
琴椿点点头,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阳光的色盘转向暖色,熟悉的夕阳回到教室。同班的人来来回回,书包各自回家。夕阳落下,差不多到离开的时候了。绀谷找出扫帚,细细密密扫过教室的地板,课桌椅的阴影覆盖大面积地板,礼炮彩纸和花瓣堆了两簸箕。气氛宣泄过,漂亮的装饰物就没用啦!
他静默地收拾书包,独处时,他总是寡言的。合上拉链,翻翻抽屉,取出一片精致的纸质。
他曾为要不要写它辗转反侧,又为如何抒情焦头烂额,纠结青涩的少年恋心写就它。现在它没有用了。就放在这吧,让它和这一届的教室待得久一点,自己的一部分心寄上,也算自己多陪陪他们的班级。
好后悔,为日复一日的工作忙碌,而不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学期多听几堂课,和同学多相处呢?工作没有做完的一天,他的学生时代却已经结束了。
等到班级不属于他们,清洁工自然会把他们留下的遗物清扫。那时候不至于太遗憾。
它回到抽屉,开始它未尽使命的等候。
顺便收拾收拾吧,剩下的橘子。绀谷走向高月的课桌,清空得剩下几瓣橘子。走廊空空,风悄悄经过,四下无人。绀谷掐下一点儿品尝。
好酸,快要腐烂的味道。
它和自己最开始吃的真的是同一颗橘子吗?
作祟的高热阳光降了温,暑热和日光渐渐熄灭。
它已经坏掉了…不能吃了。
绀谷拣起被剩下的橘子。他给高月的多,自然剩的多,也不乏其他收下但不吃,放坏了的橘子。
烂橘子丢进垃圾箱。绀谷萤毕业了。
■■■
“还有人在吗?我要锁门了?”
神无月七夜提着书包回到教室,地板打扫过了,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齐,新生如果来报道,擦掉黑板上的涂鸦粉笔画,这样的环境立刻能上课。
当一天班长锁一天门。整理好讲台,他又挨个查过课桌抽屉,确保没有遗漏。毕业后要返校拿遗失物品可就难了。
“哦,临吹君的马克笔,签过名忘记带走了。”
“这是……”
他停在绀谷座位旁,拿出遗留的纸制品——那是一封信。信封沾着香气,橘子汁的味道。
“没有寄件人,收件人写的是高月君啊……写信的人放错了位置吧?这里可是萤酱的座位…”
“之后交给高月君吧。他没收到心意…该多可惜啊。”
信封连带着贺卡绑带一并装进神无月的小袋子,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要送到注定的地方。
留声电影-VIDIO-00|4
他醉了。
真是的!真的以为要不醉不归吗!怎么越长越笨蛋啊!
绀谷愤愤地轻拍高月大腿,喝醉的人蹭蹭手臂,继续趴桌。
“つきに——喂喂~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结实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险些把绀谷压个趔趄。
“谁灌的高月君,自罚一~~~杯!”
“临吹你和他碰杯最多,你碰几次罚几杯如何?”
“临吹君已经醉了!不要劝他酒了!”
“班长!给拱火的那位来杯草莓牛奶!”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按理来说班里同学互相知道酒量,出门应酬互相拦着,不至于喝太多。今晚所有同学碰面,反而互劝,猛灌,恨不得互相往喝倒了灌!
楼上就是酒店房间。多周到啊!楼下餐厅喝酒吃饭,醉了上楼歇息,想娱乐娱乐,再顶上还设置了洗浴和吧台,一条龙服务。
感谢酒店的贴心设计,不至于送身上这位喝醉的顶流前偶像去休息时被转接娱乐报道。作为COSPRO模范员工,不给老板增加公关工作量一直是他的座右铭,虽然如果出现了那样的报道也算不上造谣就是了。
一圈人坐得挤挤挨挨,另一边的神无月凑来,关切地问:“还好吗高月君,会觉得不舒服吗?”
高月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话却不说了。
“他喝太多,耳朵都红了……麻烦萤酱送他上楼休息可以吗?高月君订了房间,说是请了假。”
“哦哦!好呀,nana亲好客气~”绀谷托起自己的脸,酒气上头蒸得发烫,“能不能叫客房服务送点醒酒汤之类的来,喝完好睡点儿。”
比划了个ok,突然挨了临吹狠狠一拱,神无月戳戳他:“醒醒!你也喝醒酒汤去!”
和高月这样大面积紧贴着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绀谷自己脑袋快掉线,靠天生巨力晃晃悠悠把人扛上电梯。房卡好找,问高月他还能指指地方。从裤兜里摸出来解锁房门,室内几乎没动过,高月的背包随意丢在矮柜上。
“到了哦,小心一点!”
揽住他的腰,背部先着床,斜斜放下高月,搭着自己的手臂滑落下去。绀谷给他脱了鞋袜,放回廊下,自己的包挂上衣帽架,再折回来帮他调整到睡觉适合的姿势,盖上软软蓬蓬的白被。
“会反胃吗?”高月摇摇头。
“想喝水吗?”还是摇摇头。
哦,好吧,微醺。上次聚会怎么不见他喝得这么上脸。等绀谷拧了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床上的人陷进枕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绀谷踮起脚尖,静静地绕过床尾。窗帘被缓缓拉上,月亮也看不见房间内的故事。莫名的心虚发作,他露出一条缝,扫视楼下,以及对面的楼房,好在没什么可疑的人。
被褥摩擦的声音。窗帘落下,绀谷回头,高月原本平躺的姿势翻身转向窗户。“太热了想吹吹风?”高月没有动静,只是窝着。
好可爱。
撩开他的刘海,热毛巾点上高月的额头。触碰到的眉心抗拒地皱起,很快又舒展开来。轻一点,再轻一点,擦过脸他能睡得更好。
数得清睫毛的暧昧距离,睫毛阴影下似开非开,狡黠的紫色捉不住,希望没把他弄醒。毛巾掠过高月的唇,微微张开,形状美妙。均匀的鼻息渐渐明显……
叮咚!
绀谷猛退一步,警戒地扫视周围。好险!差一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抹了抹未遂的嘴唇,开门接过约好的醒酒汤。酒店的客房服务不错,幸亏服务生没有按完门铃直接送餐进来!
安全起见,先锁好门吧。
旋转锁扣,挂上防盗链,双重保险。门设下重重的锁,从房间内解开都需要一段时间,十分令人安心。
等高月醒来,自己要离开的时候,要提醒他上好房门锁,外面的人进不来。他现在不是偶像,但是保不准有谁和自己一样暗中留意呢?自己不会对他做不好的事情,刚才纯属意外,他人就不一定了。
偶像不允许有污点,大家都一样。
“つきに?来喝了汤再睡。这样明天不会头晕,状态比较好哦!”
扶起高月,吹凉了汤喂给他。第一口让他露出了吃酸橘子的表情,意外地没有抵抗。安静地配合下,一碗汤进肚,绀谷为他掖好被子,照顾无微不至。
校同学会过去,班级会结束,之后应该很难再见到他了。演艺人和上班族的生活区块界限分明,下一次见面恐怕得依托明年的同学会吧。
他搬来椅子,坐在高月面对的窗前,凝视他睡颜平静。两天内翻腾的旧事浮上酒液,啤酒的平凡在名为绀谷萤的高脚杯内,观色,闻香,舍不得品味。
暗恋会和酒一样越陈越醇香吗?
不尽然吧。
仔细想想,两年时间才占人生的多长时间呢?自己脑海里纷繁喧嚣的想法,雪泡一样浮现的爱意,做了许多的事情,在尽力的藏匿下。因为自己是偶像,不想让他人知道,自保着送出心意后抽身,思念着他做出的事情,他能够得知吗?他能回想起未必留意过的注视着他的人吗?更何况,许多许多话语和赠礼,付出之前先被自己拦截,传到他那里的经过层层自我过滤,最后留下看不出原状的星沙。他什么都做了,却又什么都没做。
你最好永远别知道。
细腻如制作人和神无月,他们都不知道呢。萤酱的能力值得一朵小红花!他自我宽慰。
打字,发送。
Hotaru:nana亲,萤酱有点累了,先回家了哦?提前晚安desu♪
nana:好,注意安全~(兔兔盖被子.gif)
原本打算坐在床边,就这样相对着,看这张心爱面容到满足,充够一年份的量,然后明年再见。果然,还是算了吧。
强烈的酸楚涌上,双眼间积下苦水,心口重重地沉下。绀谷抽抽鼻子,嘴唇张了张,咬住。即使面对睡着的高月,他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粉红的故事到这里即将结束,夕阳落下后他们早该分道扬镳。
留声电影记录现在,今天的剧目没有台词。录下的声音里杯盏碰撞,旁人热闹,主人公的专用麦克收录的内容,是负重依然搏动的心跳。
没有爱情故事会是默剧。
矿泉水倒进玻璃杯,贴心地准备在床头。该走了。
他起身,眼角滑落一滴泪。踮起脚尖绕过床尾,静悄悄的,房间像没有人来过,背向他的床,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一股力量拽住了他的左手腕。
从这里开始仿佛坠入梦境。绀谷下意识要抽出手臂,高月却抓得紧。他朦胧的眼睛中构造出绀谷的幻梦,酒气熏红的眼眶产生一种虚像——他需要我,他一定不清醒了。
窗帘关好,门也落锁,现在他们独处,构成秘密的空间。他未必能记得现在的情境,这样好的机会再没有了!鬼使神差地,背离安全原则的勇气冲上大脑,绀谷搭上高月的肩膀,每分钟微米的速度,唇尖点上高月的脸颊。
随即分开。
高月恍惚地捂住自己被亲吻的侧脸,神情没有绀谷意料之中的惊讶。他在赌,绀谷猜,他在赌会不会继续?
两人关系的纸屏障薄得透亮,初次接触的试探强化绀谷放肆的情感。反正错误全部归咎于酒精,自己抽身及时依然安全。
“嘘。”食指点住高月的唇,绀谷凑到他解开的领子里。唇珠抵住脖颈上生命的脉动,放松地吸气。“我好像还是,比喜欢更喜欢你,怎么办呢……”
后颈被把握住,对方化被动为主动,避开重点的嘴唇被坚定的一边含住吮吸。如果这是他的回应就好了。绀谷闭上眼睛,自嘲地笑笑,替他解开腰带袒露欲望。
这里和高月订的房间一样,黑白色调。黑与白之间的分界线隔开晨昏,绀谷想,上面也许有个太阳一样的东西。它往上升,自己藏身的地方便少一块。
它快切到自己身上了。分界线旋转着,触及的高脚杯连带红酒碎成一地玫瑰花瓣。
与其等待太阳久远地下落,不如自己选择结束,起码还能知道自己的尽头在哪里。绀谷向分界线的转轴靠近,路上洒满了勿忘我的碎花。
脚下突然失重,他被悬空提起,安全地放到白色的块面里。
他惊醒了。
高月散乱刘海下坦诚的睡颜离得这样近,绀谷动了动身。难怪梦里自己被拎脖子提起来,原来高月的手支在自己的颈后,枕头压着他的手臂,一种环抱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手机掉在床头,现在早晨五点多。再三确定高月睡得香沉,绀谷松了口气,关掉原定的闹钟,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物穿上。
发生得太突然,昨天晚上的事情。
从挽手逛街飞跃到肢体关系,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突破。进行时多么满足,现在就有多么的空洞。他心里慌得厉害,纸糊的自我满足底下好深一块坑。
什么东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茫然让他更加害怕,甚至不敢留下来清理身体,套上裤子的手不住地发抖。他不敢再靠近那张床,如果高月醒过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发生关系好说,可他为什么会回应自己…这说不通的展开!
“早安。”
天不遂人愿,绀谷萤吓得脸色惨白,面朝高月,步步后退。一米开外的距离让他具备了底线的安全感。他捻了捻散乱的头发,要命,缎带还落在床头,没有缎带他算什么绀谷萤。
“早…早安。”
得赶紧离开这里!出到外面去。不想听他的话,不想面对任何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逃避的姿态,这次也一定能不被发觉地躲过去的!
“你背后藏着什么?”
高月定定地看向他下意识藏在身后的手。
周围的场景虚化,画面再对焦。
“没什么啦!既然つきに起床,萤酱也该回去了!”
绀谷的背后,右手圈住左手腕,遮掩不完全的指缝间透出手腕的青紫淤痕——那里烙下的完全形状像死死扣住的一只手,多用力的拉扯能留下这样深刻的痕迹。
“Wait,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绀谷!”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急切得凶了,他放缓了语气,神色诚恳:“我也有想要、必须告诉你的…”
不能再留下了!强烈的恐慌席卷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为何冒失,不愿面对高月可能的“回答”?无所谓了!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不用面对所有的问题!!!
绀谷朝房间的门冲去,他夺门而出——
作者:巫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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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下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沥沥淅淅。水汽沾湿了天上的月亮,雾蒙蒙的,让他想到了水墨画里晕开的一点留白。
苏勒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这个从西域来的年轻小子,只见过家乡锋利而冷峻的月亮。圆月高高地俯视漫漫黄沙,月色如刀光剑影,逼人不敢直视。
苏勒就在那样的月光下练刀。
每一次挥臂,冷月与狂风就在苏勒的身上划一道痕。
苏勒的师父和所有的师父一样,寡言而严苛,偶尔会有难得的温和,对着月亮小生哼唱一首他不懂的曲调,然后戛然而止。除此之外,苏勒对师父一无所知。他就像茫茫大漠,无边无际。
苏勒照了十四年的月亮。
在他刚满十五的那个子时,当师父以枯枝为剑,直指苏勒喉咙时,他意识到自己要出师了。苏勒从未见过师父出手。他只知这是师父体虚的缘故。每次自己练刀,师父都只在旁边用言语指点一二,剩下的全靠他自己悟。
苏勒的刀比人率先反应过来。
一瞬间被拉长、放慢——两千个日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笨拙的、熟练的、自如的——无数个苏勒层层叠叠汇集在一起的一瞬间被枯枝击碎。
师父比他更快。
枯枝距离眉间半寸。
枝头停着一粒水珠。
陆陆续续有雨滴落下,落在苏勒的额头、眉间、眼睫。师父的身影在沾了雨水的眼睛里变形模糊。
下雨了。
“该走了。”
苏勒看着师父手里枯枝。劲气消散,苏勒才发觉那并非树枝。
“这是什么?”
“杨柳枝。江南有河畔的地方就有它。”
“江南也下雨吗?”
“嗯。那里的雨连绵不断,像浸在水里一样。你或许会不习惯。”
此时雨已停,刚刚冰凉的雨丝好像一场幻觉。
“我还没准备好。”苏勒垂下头。
“哪有时时刻刻准备好的。”
师父把杨柳枝递给他。苏勒握住,细、软而韧。
“我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告别,折柳送别是我们那里的传统,我本应当给你折一枝新柳,但现在是不能了,你姑且用这个将就一下。”男人把枯柳枝放在苏勒手心。细、软而韧。
“我虽名义上是你的师父,但教会你的东西实在太少。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很年轻,比你大不了多少,怀揣着一些……理想北上,有人祝我一路安好,然而那一路我得罪了很多人,过得很惨,中间几经波折逃到此处,才捡回一条命,所以我不信这些。
但现在我还是想祝福你,祝你一路安好。”
“我要去做什么?”
“替我……见一个人。”
“那人也在江南吗?”
“不知道。”
“那对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忘了。”
“忘了?”
眼前的男人沉默。
他在大漠呆了近二十七年,二十七年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日复一日对着浑圆的太阳、冷冽的月亮、无声的沙漠和一个西域小萝卜头,二十七年后的今天,他恍然发现那些的面容早已在大漠的热气中扭曲消散了。
他起初捡到苏勒,教他学武,是想让他替他杀一些人,但要杀的人他忘得差不多了。他想让苏勒替他见一个人,然而对方的模样他也记不清了。他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昨夜的月亮,弯钩一样的月亮。驼铃声声,与江南四百八十座寺庙的钟声遥相呼应,月色下,沙漠犹如银色的大海,埋葬无数离人的爱与恨、哀与怨、嗔与痴。
“见不到也就算了,一切随缘。”
苏勒告别师父。他远远地回头,月光把师父的头发照得雪白。
他沿着师父来时的路回去,离开玉门关,沿着祁连山脉往南,途经兰州、雍州,横渡汉水,停在江州,又沿着河道一路前行,来到一处被雨水笼罩的的地方。自他来的第一天起,雨就下个不停。细密的、绵润的、安静的。
烟雨朦胧,杨柳依依。
苏勒走到柳树下,细嫩柔软的柳叶在微风中甩着水珠。
一片片绿色的眼睛流着泪注视着苏勒。
原来这就是杨柳。
下雨的缘故,月色并不明朗。
河面上飘着一盏盏精巧的莲花灯, 一盏花灯一缕魂。中元节放花灯,是这里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苏勒对此并不知情,他只觉得花灯漂亮,便也买了一个,系在干枯的柳枝上,自己提着柳枝晃呀晃。莲花花瓣微微合拢,包裹住里头闪烁的烛光。
他沿着河畔一直走,尽头是一座断桥,直通河中央。苏勒走上桥,停在尽头。莲花灯幽幽地在漆黑的河面上漂摇。他蹲下身子,放下自己手中的花灯,轻轻一推,花灯打着旋儿远去,在河面留下一道道粼粼的波纹。
就在他即将起身回去之时,被身后一个身影吓了一跳。缓过来才发现是一个女子,荧荧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美丽的脸上。她的视线柔柔地落在苏勒身上。苏勒想起那片沾着泪的眼睛。
“你给谁放河灯呢?”
苏勒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好玩。”
“你看上去不像这里人。”
“我来自西域,距离这里很远很远。”
“那你一路上一定很辛苦。”
苏勒想了想:“其实还好,师父祝我一路平安,所以这一路我走的还算顺畅。”
面前的人笑了一下, 看着湖面上的花灯,声音有些飘渺:“很久以前我也这么祝愿人,希望他一路平安,不过他很久没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一路上平安否。如果你能回去,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问一问。”
“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回去。我来这里是受人所托,为了见一个人,但人我没见到。不过我若我能回去,我会尽力帮你找。”
“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也该给予你回报,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给你唱一首歌。”
那是一首苏勒很熟悉的曲调,苏勒也终于听到了曲子的后半段。等他从歌声中清醒,面前的女子早已消失了。
花灯已经远去,河面倒映着温柔的月亮。
后来天亮了,这是亚伦的故事的结尾。他略去了很多内容,比如他在塌方的矿井里因为一瓶血族的血液长出獠牙、他渴求鲜血、那瓶血的主人,一个教会猎人来到矿井、他被带去圣伯拉教堂、他也成为了教会猎人,他作为矿工的普通庸碌生活了就那样被一次矿难切断了,血还是血的颜色,其他却都变成灰败的尘土色。纳塔城里这种叫做“湖骸”的怪物让他的头脑变得不太正常,但他讲的故事总算没有出现纰漏,至少听故事的人没有指出什么问题,也没有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天亮了,”他说,“最后天亮了,我获救了,于是我离开那里,当上了猎人,直到现在。”
“很好,很好,现在已经好多了。”听故事的老猎人在拆掉了刀柄的匕首尾端固定好了绳索,重新做成了一把绳镖,接着说道,“我们那时候的猎人有很多也是农民,武器是用梿枷和柴刀改成的,收完了秋粮,就那样去狩猎了。就像雷涅那时候那样。现在好多了,有人能教你们些保命的法子。”
他又点燃了一卷烟卷,也扔给亚伦一卷,说:“抽过吗?镇痛效果一般,但多少可以应付一阵。走吧,这片地方不能久留。”亚伦不需要这个,他的伤口实际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他还要假装自己是个真的人类猎人,于是也学着抽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只是嘴里微微发涩。
这是亚伦到纳塔城后的第五个小时,他的背包里还装着一封信要送给住在纳塔城东区玛格街二十八号的诺利亚先生,信是由亚伦代写的,他作为教会猎人所驻守的小教堂位于一个相当偏远的小镇,邮差一年也不去那里几次,所以常常由亚伦顺路充当信使。通常不识字的镇民会托亚伦给城里的亲友带口信,省掉他代写信这个冗余的步骤,但一个人要当父亲的消息还是由他自己拆开信看到比较好。亚伦·桑切斯的大部分生命(如果长出獠牙之后仍然能算活着的话)都在很偏远的地方度过,从前他在北边的矿区出生,长大后就在那里当矿工;后来他当了教会猎人,又被扔去了西南边很偏远的海森镇小教堂当常驻教会猎人;他从尸体上捡到一枚工会猎人徽章,决定开始扮演一个工会猎人之后,很少会来纳塔城和猎人的工会总部,即使他可以在日光下活动,和真正的猎人们长时间相处总会在什么地方暴露的,他不想冒那种风险。他当矿工的时候就是很谨慎的,所以才会被安排当负责配火药的小工,还有了学习读写的特权,以及最后能在那个坍塌的矿道里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很少来纳塔城,到达这里的时候,本来要问路人玛格街怎么去,却发现这里所有房子都门窗紧闭,越往东去空置的房屋就越多,街道上飘着浓烈的腐臭味。他闻到血的味道,很多人的血,他满心疑惑,但是仍然向东城区赶去——如果诺利亚先生已经遭遇不幸,他至少能带个消息回去,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但天色还算明亮,何况这里是猎人工会总部所在的城市,他自觉不会遇到无法逃脱的险情——然后他就真的遇到了那样的险情。
老猎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老猎人常常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有时是重要的角色,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增加气氛的背景。猎人能活到被称作“老”,就会变成这样相对特殊的一类人。亚伦·桑切斯生命发生转折的那个故事里也曾经有过一个重要的老猎人,他在矿坑血案发生之后来到达纳矿上,同时负责了法官和刽子手两个角色:他轻松抓住了逃进林区的亚伦,并准备根据他的调查和收集的口供来判决这个新生的吸血鬼的生或死。亚伦·桑切斯最后成功从老猎人的手中逃脱了,但并非依靠供词,而是依靠一位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被使用了、并造出了一个新生后代的教会猎人G夫人*。G夫人在几十年前丢失了这瓶血液,盗窃者是她作为人类时生下的亲生儿子,这是一段非常复杂的故事,G夫人一直在等待这瓶血液被她的儿子使用,让她好去找到这个不成器、盲目追求永生的儿子,好好教育他——用血族的方式,但很显然G夫人在成为血族后对时间的感知有了点偏差,当她跟着自己的感知来到亚伦和老猎人面前时,才意识到那漫长的等待长达数十年。略去其中所有复杂晦暗的细节,不考虑她对这个“新生子嗣”后来的“教育”和作为,G夫人还是出面为这个陌生的新子嗣做了担保,凭借教会猎人的信誉将亚伦·桑切斯从老猎人犹豫不决的审判中挽救了出来。
相较之下,此时此刻在亚伦面前的老猎人在故事中的角色通常要和善得多,或者更常作为那个增加气氛的背景出现,有一个非常温柔的代号叫做“夜莺”,但他差不多已经是那种场景的标识了:血腥和尸体的腐臭味,幽蓝的提灯灯光和葬礼,亲人的哭泣和朋友的哀悼。如果人活得太久,久到年轻时候的朋友大多都死掉了,就会逐渐失去角色,变成更年轻人故事里的背景,一个人总有些部分是要靠那些朋友的记忆存在的。老猎人艾德蒙·斯宾塞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了大部分他人记忆的家伙,很多人见过他,也许一起喝过酒,却和他并不熟悉,也相当鄙夷这种从死人身上敛财的生存方式,看到他和他的提灯、他的熏香炉时,想到的只有死亡和葬礼而没有艾德蒙·斯宾塞这个名字,也很难记起那个不再去狩猎、只围着死尸打转的老鬣狗曾经也是真正的猎手。
而在这一天萧条冷清的纳塔城东城区,出现在亚伦故事中的老猎人倒不是个背景了。
起初亚伦几乎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耳膜像被扎穿了一样疼,左眼也一起疼痛起来。他想起那尖锐啸叫本来好像是一阵美妙的歌声,他看到一堆会动的黑色东西,近了才看到那黑色黏液下面是许多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人或动物肢体挤成一团蠕动着。他想他知道这东西一定不正常,可他想举起锤子时却古怪地犹豫起来,错失了将它击开的机会。他想,糟糕了,这东西影响了他的头脑。很难形容,像喝醉了,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漆黑矿道里,感受到的温暖的死亡正拥抱他。他在昏沉中感到疼痛,疼痛让他获得片刻清醒,踹开了正在啃咬他手臂的怪物,往来的方向逃回去。老猎人艾德蒙是在这时候出从高处跳下来,将那怪物斩断了的。
“小子,”他戴着三角狩猎帽,脸藏在面罩后边,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近了,从耳朵里摘出耳塞,问道,“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进城?”
“我从西边回来工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亚伦迟疑着回答他。
“西边没有这种东西吗?那就说得通了。”老猎人点点头,从背后抽出一把用来剁肉的屠刀,走过去把仍在蠕动挣扎的怪物切成了小块碎肉。这也许是它最原始的样子,一堆不应该聚合在一起的死尸的肢体。“‘湖骸’,我听别人说叫这个,从东边铃兰内湖那边沿水道来的。”他随手指了指那些紧闭门窗的房子,“东区和南区闹得最凶,这些房子大多数都空了。”
“那您还留在这里?”
老猎人转头看了看他,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双老练猎手的眼睛,刚刚猎杀怪物,不,更可能是已经连续几天猎杀这样怪物的血光还没有从里面褪去,看上去狠辣而危险,反倒比亚伦看上去更像个渴血的鬼怪了。明明看不见脸,但亚伦却感觉他笑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雷涅的那个……朋友?搭档?我在帕斯玛那里看到过你们一块儿行动。”
“噢,雷涅,”亚伦说,“我觉得可以算是吧。”
说话时他们正各自在那堆断肢里捡回自己的武器,亚伦的背包落到一边了,好在那黏液没有渗进背包弄脏那封信。而那老猎人在旁边发出了不太愉快的咂嘴声,亚伦朝他看过去,才发现刚刚救了他的是一把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而镰刀刚刚被怪物的骨头崩断了一半。
“运气不太好。”老猎人说,“这家伙该送去修理了,正好遇上了这事儿。”他打量了亚伦,问他讨走了几把短匕,拆掉了刀柄准备做成绳镖。他拽下面罩,终于露出了横着两道显眼伤疤的脸庞。他往嘴里塞了一卷烟卷,坐到路边便开始做他的临时武器。他说:“很少有猎人用锤子,没有锋刃,很不好上手。”
亚伦也坐在一边包扎刚刚的伤口,它看上去不大,但比他想象中深许多,没那么快能愈合。“我用习惯了,”他不那么介意讲出自己的来历,只不过常常隐去些内容,“我以前是矿工。”
“最后天亮了”,亚伦的故事通常都是用这句话结尾的。天亮过很多次,但是他在矿井里并不知道。矿道是鳄鱼的喉咙,井口的天空小而遥远,像月亮高挂在黑夜,像一盏遥远的灯。但这一天他们重新出发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城市里飘荡着不祥的怪声和隐约的惨叫或哭泣,云层太厚了,看不见月亮,两旁的房子里即使有人刚刚躲在窗口看他们,也不点上灯。恐惧和腐臭味一起在城市里蔓延。亚伦仍然想着他要送的信,问艾德蒙能不能顺便去一趟玛格街二十八号,但被告知了纳塔城根本没有玛格街;他该去齐马蒂那边找找这位“玛格”街的“诺利亚”先生,在那儿的方言里这是木兰花的意思。老猎人耸了耸肩表示遗憾,手上甩着新做好的绳镖测试它的稳定性,亚伦想他的武器分明也很不常见,不论是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还是绳镖,一次性造成的伤害都很有限,而且看上去比锤子难操控多了。他又想起老猎人此前是从高处跳下来的,动作敏捷利落,他应该是个更擅长在丛林或城市的高处来回穿梭,在对手的背后给出致命一击的猎人,那两种古怪武器确实更适合这样的战斗方式。艾德蒙在他前面带路,浑然不知自己在这“后辈”眼中已经是个虽可依靠却危险的人物——在更早以前,艾德蒙还很年轻,腿脚也没有被打坏落下跛足的时候,这才是那些死掉的朋友们记得的他。
对老猎人艾德蒙来说,怎样被人记得倒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腿脚坏了,他没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战斗;因为朋友们大多都死去或离开猎人行当,所以没多少人记得他原本的样子;但为什么非得成为“夜莺猎人”,他却是说不出来的。如果一定要他说出点什么来,他会说这全都开始于十三年前,帕斯玛街区的一个下雪的早晨,天还没有亮起来,冬天很冷,血液却因为不久前的战斗在他血管里狂热奔涌。他穿行在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血在他的斗篷上结成了脏污的冰凌,那是好几个人的血,那些人的猎人徽章则在他的口袋里叮铃作响。他看到一条很长的血痕,在薄薄的积雪上拖出了一条极长的血带,恍然间以为又回到了刚刚的夜晚的郊外,被血肉浸透成红色的雪地里。那是一个小女孩在落着雪的小巷里挣扎着拖出的蜿蜒血迹。前一个夜里,艾德蒙·斯宾塞失去了好几个猎人同伴,有一些是他的朋友,有几个他也第一次见到。郊外那雪地也变成红色的了,但是现在想必已经看不出来,被夜里的大雪重新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也被盖在新雪下面,到来年春天才能去收敛。他看到清晨的小雪慢慢落在小女孩的血迹上,血迹和女孩身上像撒了一层轻飘飘的糖霜。他把这个只剩一点微弱呼吸的女孩包裹在斗篷里,像用死者脏污的血肉包裹住一只落巢的小鸟,用尚有余温的内脏去温暖虚弱的幼崽,他说没有事了,夜晚已经结束了。夜晚还会再来,但有人会在夜里点起灯了。
隆冬傍晚的纳塔城里,天色渐渐昏暗到看不清街道了,东城区仍然没有多少窗户亮起来,仿佛一片寂静的死城。亚伦随着老猎人前往他的在东城区布置的安全屋,转过街道不用指路,他就认出了这临时据点:那小楼外显眼地挂着一盏燃着明黄灯火的提灯,整条街道上,乃至此外的好几条街道上,这是唯一一盏亮着的灯,告诉人们这里仍然有人在。暖黄的灯光照着地面,在这无月的夜晚,仿佛这街道上低低悬挂的月亮。
他远远看着那盏提灯,终于将老猎人和提灯联系到了一起,说:“我想起来了,在帕斯玛那里,你那盏灯是蓝色的。那是在葬礼上。”
“我们有很多时间让它变成蓝色。”老猎人踩灭了烟卷,说,“葬礼可以等以后慢慢做,现在该做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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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夫人:指盖亚女士 CID8072
【关联作品】明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078/
作者:逆窟
评论:随意
刘二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上写着大哥两个字,他便挂断了反扣在桌上。他现在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要处理,想必大哥也可以理解他。
“怎么会这么贵呢,人死了还要花这么多钱?”柜台对面的男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也显露疲态。有似乎很生气地提高了音量。
柜台这边坐着的小姐姐还比较年轻,尚未和社会的尖锐打过交道。她求助地看向自己的老板——刘二。
“就是这个价,我给你算算。”刘二把打印了的清单转了半圈,放在对方面前。
“寿衣200,骨灰盒800,这都是必须的吧,孝衣150一套,你不得来个三四套……”
“我们家已经就剩我一个了。”
“那多出来的不得给请来哭丧的人穿么?”
“我可是连老婆本都掏出来了。”
“老婆能晚两年娶,你老母能晚两年葬么?”
“……”
见那男子默不作声,刘二也清楚,在这人身上动不了太大的刀,及时将另一份清单拿了出来:“看你也是生活困难,别说我不帮你,这份可是成本价了。”
前台小姐姐偷偷瞟了一眼,那价格确实便宜了不少,和之前的清单一对比,自己也能咬咬牙接受下来。只是她知道,这还是远比成本价昂贵许多。
刘二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前台,对方立刻收了乱窜的视线,假装做起了报表。
“行吧……”男子在衣摆上搓了搓手,才接过清单,眼神却没放在纸上,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刘二,“除了白事,我还想问一下……”
“什么事?”刘二侧着身子,眼也不抬地应付。
“墓地我还没找到嘞,你们有没有方法……”
刘二略微仰起头,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男子比了个一。
“一万?”刘二皱起了眉头。
“成本价的话……能不能一千啊?”男子为难地问。
“我们这就是一做殡仪的小店,哪儿能有这种本事。”刘二在心里骂自己浪费时间,摆了摆手让他往边上站站。
男子也不好意思追问,只能坐下来跟前台一起研究怎么填合同。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刘二就要往库房走去,却见一妇人站在门口张望,于是左脚一转,往门口走了两步,整理门口的花圈去了。
那妇人带了墨镜,还是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悲伤,见刘二走开也没有转身离开,想来是来办正事的。又看她穿的衣服,虽然装饰不多,剪裁却颇为大气。
刘二不敢说话,也不敢过度打量。他们做丧葬业的,若是随意开口揽客,怎么说都容易撞在客人的伤口上。他只是放松表情,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倾听的和蔼样子。
那妇人也注意到了他。四目相对,刘二谦卑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里让开一些空间。妇人便轻声道:“请问,我可以咨询一下吗?”
“当然。”刘二笑脸相迎,“进来坐着问吧,里面有空调。”
妇人走了进来,被领到了离前台较远的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刘二端着冰水过来,才缓缓开口:“我们家小小,真是很乖的孩子……”
然后关于小小的事,事无巨细全都倾倒了出来。
房间并不大,前台那边也能把故事听得清清楚楚。前台小姐姐听着听着,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都辛苦。”正在签字的男子小声说,“我死老母,她死孩子,但是总有一天我和她都会死嘞。”
前台小姐姐从未真正地面对过死亡,愣了愣,才支支吾吾地回复道:“那还远着吧……”
男子笑了笑不搭腔,不太熟练地用手机登录贷款软件。
“……所以我想,虽然小小还没有轰轰烈烈地活过,好歹我得让她风风光光地下葬吧。”妇人说到情深处,泪从墨镜下流了出来。
刘二见说到了重点,抽了张纸巾递给了她,诚恳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就让小小风风光光地离开。”
说完,刘二就要去拿清单,却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一看还是大哥,于是又按了挂断揣进了口袋里。
刘二从最上面拿了一份清单,纸面闪着淡淡的珠光色,低调而高贵。
妇人从毕恭毕敬的刘二手上接过清单,摘了墨镜,用哭得红肿的眼睛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清单,二话不说便点头同意。
刘二也不能怠慢,连忙掏出了一支颇有份量的钢笔轻放在桌上。
妇人拿起钢笔,刷刷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突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小小找一块好地方葬了?”
实话实说,白事的流程中和墓地的对接并不少,又因为做的是这个行业,刘二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早早低价买了一个墓地。那墓地他请风水先生看过,先人葬在这里,后人财源滚滚;后人葬在这里,先人幸福安康。对他而言,这地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家,以备不时之需的。
刘二盘算了一会儿,小心地问:“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比较贵了,现在的墓地价格都高得不行,您看……”
“没关系,只要我们家小小住得舒服,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刘二比了个三。
“三十万,可以。”妇人点了点头。
刘二连忙把到了嘴边的“三万”吞了回去:“近郊的红花陵园,F区8排8号,一定发发发。”
“先给您两万定金,过几天白事结束了,我带小小的骨灰去埋了,再把全款给您。”妇人礼貌地和刘二握了握手便离开。
刘二见妇人走远,终于忍不住喜笑颜开,心里已经盘算起给自己买一辆新车的事,开去孩子的学校开家长会也更硬气,不用再在被问到职业的时候被其他家长揶揄。
那农民工一样的男子又挪了过来,再次问道:“要不然您帮帮忙,帮我也找个墓地吧,一万的也行……”
刘二再听见一万,已经是不屑一顾:“真的没办法。”
男子想要再说什么,刘二也不想再听。手机十分识时务地再次响了起来,又是大哥,于是刘二连忙接起了电话,甩开了男子。
“喂!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都给你打了一早上电话了!”大哥焦急的声音传来。
“哎呀,这不是早上生意兴隆嘛,不知道怎么的,大家都在这两天死。”
“可不是嘛。”大哥嘲笑地说,“我们老爸也是。”
“什么意思?”
“老爸死了,昨天晚上。”
刘二背上突然一凉,呆在了原地。
刘二感觉眼前的事物都不真实,他好像从背后看着自己,机械地完成了追悼和火化;木然地看着亲戚来打招呼,然后又离开;呆滞地捧起沉甸甸的一罐骨灰。
他身边只剩下抽着烟的大哥,默不作声的大嫂,正在诵经的和尚。
父亲一生信佛,有一点闲钱就往寺庙里捐,只见附近的寺庙越来越新,父亲的房子却越来越旧。如果这钱存下来,保不齐能给兄弟俩一人换一套房子。
关于这件事,刘二是有些怨自己父亲的,也连带着不喜欢那些秃驴。于是那诵完经的和尚走过来的时候,刘二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施主,您的父亲是个好人,资助了我们寺庙很久了。”
刘二点点头。
“他还有一个遗愿,他希望入土为安,还托付了一个东西给我,说是入土了以后再转交给自己儿子。”
“是什么东西。”大哥掐了烟头,晃了过来。
“不可说。”和尚笑着摇了摇头。
“房产地契,金银财宝,他可不能一点都没留给我们……”大哥侧过头去跟刘二说,“这怕不是老爸终于知道把钱留给我们了,才委托了这么个和尚跟我们说。”
“大哥,一时半会怎么给他找个墓地啊。”
“你不是自己有一个墓地吗,先埋在那里拿了遗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大哥又抖出一根烟。
刘二听进去了话,又不敢说自己把墓地给卖了,心下盘算着要么带和尚早一步去墓地,先埋了再挖出来,一边换遗产,一边换三十万。
说干就干,秉承着商人以小博大的精神,刘二一咬牙就对和尚说:“我们现在就去把我父亲葬了。”
大哥开着车,载着刘二、和尚、还有父亲的骨灰一路往红花陵园开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停车位,于是让刘二他们先下去办手续,自己找了地方停车再来。
刘二本来就跟陵园说好了这两天有人要下葬,墓地早就准备好了,便直接领着和尚去了F区8排8号。却看到了早些天那脏兮兮的男子,他手上也端着一盒骨灰,一张遗像,遗像上的老人脸上满是苦难和沟壑。
“我和前台的小姑娘聊了,她告诉我,你们那些东西根本不是那个价。”那男子急冲冲地走上前,“尤其是墓地,其实也就八千块钱,要不然您帮我想想办法,要不然我就把老母葬在这里。”
“合同也是你自己签的,你自己同意的事,怎么来我这里闹!”刘二气急败坏,一只手抱住骨灰坛,一只手掏出手机就要把前台开除。
和尚见两人吵架,连忙阿弥陀佛起来:“两位施主不要着急,有事找个地方慢慢坐下来谈。”
刘二看微信上,前台已经早一步说了辞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不可遏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和刘二理论起来。
“你先在家里放两天不行吗!”
“不行,我在这里哪有家,住的宿舍只有床位,根本没地方放骨灰。”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先找个地方寄存也行啊!”
“寄存一天又要被人坑去两三百块钱,我哪儿来那么多钱。”
“那你没钱还埋什么,找片池塘撒了喂鱼不行吗!”
一听这话,男子也愤怒了,全然不顾手上还抱着骨灰盒,就要和刘二动手。
“哎呀。”妇人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给你发了信息也没有回复,刚刚打电话也没有接通,还以为被骗了,原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刘二和男子闻言转头去看她,却只见她也抱了一坛小巧的骨灰盒,黑白的遗像上却是一只贵宾犬。
“你家小小……是一只狗?”刘二目瞪口呆。
“是啊,但是她对我来说,就像孩子一样。我又没有丈夫和孩子,她是唯一的亲情寄托……”妇人抱了抱骨灰盒,十分宝贝的样子。
“狗。”男子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暴起,“狗!狗能下葬,人不能下葬!”
妇人见男子冲来,惊叫一声,手上的骨灰盒滑了下去,推搡之中,和男子老母的骨灰盒撞在了一块。清脆的声音一响,两个骨灰盒都破裂开来,骨灰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大哥的声音从刘二背后传来,“你们在欺负这位女士吗!”
被大哥一撞,刘二单手抱着的骨灰坛也没有抱稳,晃荡两下追寻着地心引力而去。
“哐当”,不偏不倚,三盒骨灰全撞在一处。
五人全愣在当场,大气也不敢出。
大哥先反应过来:“快,快先收集起来,别被风吹跑了!”
刘二给F区8排8号带了一束花,擦了擦墓碑右边父亲的遗像,拨开了中间献给小小的花束,把自己的花放在右边。
和尚站在他背后,端着一个小盒子:“施主,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刘二擦了擦隐隐作痛的乌青右眼,接过来打开一看,一颗菩提果躺在廉价的黄色绸布上。
“阿弥陀佛,埋下这颗菩提果,这下他死后,也便是两人一狗,小院菩提的生活了……”和尚一副开悟了的样子,“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富人穷人,动物和树,死后也就都归为尘土……”
“……”刘二站了起来。
他面向着和尚,突然出拳:“你他妈归为尘土!”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地球有一座倒着走的时钟,宛如身为卫星的月球一样亲密跟随在这颗蓝色星球周围,所有人都可以看见它散发的靛色微光。现在是15日06时34分02秒,我心里依旧摸不着底,却隐约窥见成功的希望——此刻,世界在我眼中不一样了。
先是领了张近视体验券,所有的东西模糊成像素块,化作一大堆色彩各异的信息流涌进意识,而不再需要拥有形体来让大脑处理。我的意识跟着脱离躯体,化作一串黯淡的乱码朝着忽然出现的通道飞去,幸好多年的训练没有白费,我慌里慌张间仍是紧急抢夺到了权限把账号还原。
父母们还在从各地赶来时我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立即高兴地宣布:“我、我做到了!”人类自小利用视觉、触觉等接触世界,学习1+1=2的规则,但是这道突然出现的好消息就像无端飘进脑子里的风,没有经过外物当载体。
他们的欢呼声吓到了旁人,也只是一瞬间,那人又沉郁地转过头。冰川消融、火山爆发、陨石降落,这些频频产生的天灾让人类跟着世界陷入癫狂。时政混乱,疯子们掀起暴动,发起恐怖袭击,宣扬的毁灭言论发展出一个个邪教,如今早已没有多少事是值得惊奇的。
从前人们举臂拥护着“素食主义”,高声呼吁“动物保护”,种种的参选口号层出不穷。在这百年里自然也没有停止发声,高官财阀们纷纷在社交媒体上控诉:“反对关服”、“地球tmd退钱”、“开放无差别战争”等不一而足。当然,就像普通民众们不清楚天上忽然多出的一颗星星是死亡的丧钟,这些发送在公屏的话同样是他们不得而知的。
世界钟挂在上面已经一个世纪 了,“逃出地球计划”则进行了九十多年。期间各国不遗余力地进行着星际探索,让国民亦与有荣焉。发射过的火箭搭载了一份又一份希冀,澄红的焰火比赛般冲破大气层,抵达宇宙。这属于计划的另一派系,然而他们暗地里送出地球的先辈,现在我知道实际上成为了飘荡在程序边缘等待清除的数据垃圾。
世纪末,计划终于出现曙光,我正是作为最有可能完成人类夙愿的一批人选出生。经过努力,我们作为人类共同的孩子,一诞生就拥有“账号”,这项能力使我们可以趁“玩家”登出时产生的波动侵入《地球ol》的权限。
倒计时0时09分,父母们尽数来到身边,他们簇拥着我,将数据交付。眼前绚丽的辉光深深浅浅地融作一堆,无法辨认的色彩组成的无形洪流涌进我体内,只遗留了许多混沌的磷光在周围,令我想到“玩家”口中提到过的一个以有机生命为食的种族。……我们是生命吗?
24小时前他们开启了最后的狂欢,苍穹撕出一条漆黑幽深的裂口,飓风发出尖利的呼哨,大陆架崩断,百米海啸遮天蔽日。幸存下来的“NPC”在这场末日的天灾中哭号,有人一边高呼:“怎么bug还没修复!”一边发射下洲际导弹。
最后5分钟,我身处的地方被淹没,冲天的火焰像一盏盏河灯燃烧在海面。一个个字节在明明灭灭地跳跃,繁杂的数据流过,系统发下强制登出的通知。我竭力拦下一道,那位拥有人类躯壳的“玩家”正驾驶着直升飞机在滚滚浓烟中穿梭。我动用权限迅速探明他的登入路径,事先抢占了退出通道。
03秒、02秒、01,招摇的厉风静止,飞溅的血液停滞,万籁俱寂。“……数据删除中……数据删除中……”世界正星星点点地消失在目光的尽头,所有的“NPC”和最后一名“地球ol玩家”都在其中。一切都准备就绪,我勉强怀着肃穆的心境看待眼前的场面,却难免紧张。
颠覆的山峦是飘飞的纸灰,倒灌的川流是闪着光的余烬;重684万吨的陵墓、用时282年修建的边防工事……所有人力产生的奇迹;数千年的闪耀在历史中的文化、瑰宝,都是真实的吗?我是真实的吗?
但是没有时间细想,我在系统发现不对之前按下了登出键,裹挟在乱流里一阵磕磕碰碰过后,终于来到了“地球”之外的世界。按理应该是在“玩家”的身体里,我环顾了一下周围这片极轻极淡的云,试探地伸出感知。果然,立刻就被他留在体内的残余意识发现,遭到围堵。
“玩家”的躯体就如同光和雾组成的星云,各种色彩糅杂出绮丽与浪漫。我在漫无边际的光海中游荡,除了躲避着偶尔袭来的道道微光,就是要寻找合适的地方能够将保存的地球文件下载出来。
一片岩质、一滴水、一颗蓝藻,等到这个生命星球的形成初见端倪,我和残余意识的斗争也该接近了尾声。数据乱流编织成的樊笼将我和他困在一起,散发的微光远远眺望着新生的地球,在这片不知名的星云中代替恒星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