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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筑堡人
接上篇内容:VOL.199【万有引力】降落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07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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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类吗?”
“我当然是。“葵本叶立即想起电视里看过的食人族,迟疑地答道。
“我就知道!“领头的那个转头冲同伴大叫,像是刚刚证明了某条数学定理。
葵本叶奇怪于三人的‘表演’,目标已转向罗伊。
被满含期待的目光盯了片刻,罗伊也只好回答道:“当……当然。“
“两位先生,欢迎你们。”领头的农夫走上前,握住葵本叶和罗伊的手使劲摇晃,一面笑着介绍自己,“我是汤姆,他们是杰克和罗斯。“
葵前不久才在邮轮上见到了他见过最强壮的人,但和汤姆握手时,才发现对方的手大得简直过分,活像长了指头的象掌,粗糙却温暖。
“我是葵本叶,这是罗伊。“葵本叶回应道。
另外两名农夫互看一眼,咧嘴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葵本叶不安地问道。
“霍霍霍,你的名字很少见。“汤姆发出奇怪的笑。
解决称呼问题后,第一次仔细打量了葵本叶,从工具腰带上抽出一罐脏兮兮的矮瓶,拧开后搅出一坨黏糊糊的软膏,伸向葵本叶的额头。
“这是什么?“罗伊不动声色地问。
“噢,我调配的药膏。”汤姆举起指头晃了晃,“对外伤很有效。”
葵本叶坐在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车里,这是一辆3层楼高的翻斗车,轮毂上的螺栓和他脑袋一
葵本叶只在电视和书上了解过一些关于农场的只言片语,但从未见过它真实的样子,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驾驶室空间不大,加上罗伊,三个人已经非常拥挤,葵本叶夹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离开救生船登上车辆俯瞰时,葵本叶才注意到他们造成的破坏。
迫降的救生艇在松软无垠的晶麦田里犁出一片细长的洼地,像是黑色天鹅绒上被灼烧留下的丑陋伤疤,船体一侧裹满了亮闪闪的晶麦粒,像是从地壳中钻出的巨大船形水晶原石,沿途的晶麦被深深地压入了泥土中。
“我们惹麻烦了吗?”葵本叶小声问道。
“哦,有时闪电也会引燃麦田。”汤姆解释道。
罗伊似乎了解一些,但不愿多说,只是同样出神的盯着窗外。他本想留在救生艇等待救援,但:
“你们需要吃些东西,来吧,不会有危险的。“汤姆热情而夸张地邀请。
在汤姆的解释下,两人也闹清楚了他们是怎么被发现并救下的。
马斯大洲是联邦的主要矿星之一,汤姆的主要工作,就是开采蕴含在地表中的各类金属矿藏,汤姆观察到救生艇降落的轨迹,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以为是又一颗大陨石。”
汤姆解释道,一面转动方向盘,看似粗笨的手指灵巧的开关控制着车辆,正常大小的物品握在他手里都显得滑稽。
他们不能直接回农场,农夫们在半个月前接到风暴警告,必须在麦田被风暴摧毁前抢收所有的晶麦并送去加工,否则将错过今年的收获期。
落日余晖下,沿途的数十辆车挥舞着机械臂,如神话中多手的泰坦巨人般行走,农夫们端坐在巨人的体内,高声歌唱。
巨人经过麦田时,麦梗温顺地俯倒, 人造的植物,广阔的田地里没有杂草、虫蚁,只奉献最纯粹的果实。
一切风平浪静,翻斗车满载麦晶,踏上归途。
……
“先生,我们到了。”罗伊的声音说道。
一股混合了辣与酸的铁味涌入鼻中,葵本叶顿时醒来,罗伊挪开脑袋,露出窗后灰色的夜色。
马斯的大气稀薄,遥挂天穹的星星和在太空中一样多,夜空下是一座灯火辉煌的钢铁之城,扭曲却整齐的管道,高耸的烟囱里挤出凝结如实物的白色云雾,气锤与锻床的巨响在空气中躁动。
“你们在这里炼钢?”罗伊问道。
“钢,和所有其它金属。”一个没听过的男声大声说道,盖过。
葵本叶揉了揉眼睛,立即感到有许多目光集中在身上,车脚下一群肤色黝黑的工人隐没在夜色中,从人数和语气来看,显然已经等了一阵子。
“嘿,杰瑞。”
汤姆顺着翻斗车的脚架爬下,冲人群中喊道。
葵本叶无法爬下为成人设计的悬梯,罗伊将他放在地上时,人群中传来骚动。
罗伊上前一步,隔断了视线。
“你们从哪里来?”杰瑞问。
相比农夫,钢铁工人们更高大精瘦,似乎长时间在炉火前工作的关系,毛发都被炙热的钢水烤干,脑袋上看不到毛发甚至是眉毛。
“他们的船迫降了,在等救援。”汤姆回答,介绍道,“杰瑞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可以定期联系上外面。”
“迫降?”杰瑞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颗星球可不在正常航线上。”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至少给船上报个信。”罗伊说。
“报信?”似乎听到了某个不可置信的消息,杰瑞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的每个同事,“哈哈哈,他说要我们帮忙!”
不怀好意的大笑从人群中爆发,罗伊求助地回头,但这次汤姆避开了他的眼神。
“汤姆什么都没对你们说是吗?”
杰瑞快步走近时,毫不掩饰的目光在葵本叶身上游动,那里面不管有什么,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葵本叶向后又缩了缩。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马斯大洲,矿星。”罗伊说道。
“除此之外。”杰瑞问,“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我……”有那么一瞬间,葵本叶感觉罗伊要改口,但他只是说,“我不知道。”
马斯大洲是联邦的一颗矿星,提供了联邦百分之38%以上的各类矿藏。但葵本叶从未在电视上看到过与它相关的节目,矿业的拥有者是谁,天量的矿产如何开采运输。
庞大的联合矿业背后,仿佛工作着一群数量庞大的幽灵,于是源源不绝的矿精从行星系的另一头越过太空,出现在母星上。
“这个人类幼崽是你儿子?你这身衣服我见过,还是说这小东西是你的主子?”杰瑞看了眼罗伊的胸牌,将脸凑近葵本叶,罗伊浑身绷紧,随时准备阻止他。
钢铁厂的泛光灯照在杰瑞脸上,这样近的距离,钢铁工人脸上的皮肤显现出不规则的细小龟裂,像鞣制过的浅色蜥蜴皮革。
葵本叶被对方钳子一样的手臂揽住,脸贴着脸,男人的脸颊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冰凉,但的确粗糙而干燥,这让葵本叶更感到害怕。
杰瑞用一根手指扒开右眼,布满血丝的眼睑让葵本叶一屁股跌倒在地,良好的家教让他忍住了将要出口惨叫,但也错过了更重要的提示。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在葵本叶再度退缩之前,一股大力从他胳膊上传来,“看看清楚。”
男人的眼球上,一串编码清晰可见。
“罗伊!”葵本叶尖叫。
“够了!”罗伊伸手拉开两人,“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
葵本叶反应过来之前,一声闷响,罗伊已经倒地。
“别动手!杰瑞!”
“罗伊!”
“别他妈用你的脏手碰我!“杰瑞攥紧手腕,冲倒地的罗伊嚎叫,声音中饱含的憎恨,令罗伊几乎以为挨揍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刚刚冲自己挥了一拳又几脚的对方。
“你们是不是以为,只要穿得人模狗样,跑到有人的地方,我们就要乖宝宝一样把你们奉为上宾,像对待你们的同类那样对待你和你的小崽子?来旅游是吗?”
“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走。“刚才的一击极重,罗伊品尝着舌苔上的铁锈味,吐出嘴里的咸味,打架在邮轮上是禁止的。
“汤姆,带他们两个去你那里,我想上面会派人过来找的。”一名工人不安地说道。
“怎么着?我打痛你了吗?你这个娘们一样的东西!”杰瑞啐了一口。
“你没事吧?”葵本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不做。
汤姆将罗伊从地上扶起,内疚极了:”对不起,这附近只有钢厂能定期联系上面的人,但我不知道杰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罗伊转过身,用手背擦拭嘴角吐出的血渍,服务员马甲显得格格不入,滚满了灰尘草根和口水,但都不如他嘴角的流淌的一抹紫色引人注意。
“那是你的血吗?罗伊?“
……
“不好意思让你们睡在这里。”
“别这么说,这地方很不错。”
葵本叶环视着仓库,他们在深夜回到农场,但宿舍没有多余的床位,暂时在仓库将就。
正值收获季,数层楼高的阔大空间被整齐的草垛塞满了大半,草垛被机器压缩过的表面像石头一样坚硬,能看到草梗平整的纹路,一直堆放到仓库的顶部,据汤姆介绍,这是给冬季的养虫场预备的取暖燃料。
数万平米的仓库井井有条,墙上挂着葵本叶看不懂的粗笨工具,马斯大洲没有老鼠、虫蚁等生物,大约是为了抵御季风,硕大的仓库密封性也很好。
汤姆发挥了主人翁精神,用晶麦梗在地面垫上厚厚一层,铺上被单就做成两张很不赖的软床,不久后葵本叶就会发现,整个农场都只有这一种床。在失去动力的救生船里冻了十几个小时后,如同罗伊所说,的确称得上舒适。
“我关灯了,先生。”
仓库里充斥着一股暖和的味道,等到罗伊也躺下后,葵本叶意识到这是晶麦草的气味。
“叫我葵吧,我妈妈也这样叫我,我不喜欢你叫我先生。”
“几天前我见过你母亲。”罗伊忽然说道。
好一会儿,葵本叶才反应过来几天前指的是他们还在邮轮上的时候。
“那一层楼客房是我负责,这趟航班是定制的,船上的孩子不多,所以我记得你,先生。”罗伊说道。
服务生不能讨论与客人有关的任何话题,在此前的所有经历中,他都严格遵守着这条铁律,在此刻松动。
“所以你才进来救生艇吗?”
“我不清楚。”罗伊沉默了几秒,“葵”
“什么?”
“有妈妈是什么感觉?”
葵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发觉它的距离几乎和那艘船一样遥远,“我说不好,大概是可以当个小孩子。”
“你来的地方,有很多小孩子吧?”
“很多。”葵本叶说道,“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每个大洲都去过。”
“哇哦。”
“但从没下过船。”
“好吧。”
“你想妈妈吗?葵。”
“不想,她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呢?”
“我?”
“你想回船上吗?”
直到葵感到自己再等下去就会睡着,只好提醒道“罗伊?”
“不,航行是很无聊的。”
“邮轮的机房一定很壮观吧,我在电视上见到过,引擎有一栋楼那么大!”
“机房里只有你们才能进去,我们不能靠近。”
罗伊睁大眼睛,仓库里的每个细节在黑暗中呈现出来,比白天更清楚。对面的人类孩子呼吸变得悠长,紧闭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幼小身体辐射出柔和的体温,像某种安静蜷睡的小兽。
确认了身下的大地是真实存在的,复制人翻了个身,睡着了。
……
几天后,风暴巨大而稀疏的触手拂过广阔的农场平原,带走无数吨泥土和田地里残留的麦草,大气重新被尘土占据,葵本叶在室外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和罗伊一起被困在农场的室内。
几天下来,葵本叶总算搞清楚了这地方,整个马斯大洲都被混乱的磁场风暴所笼罩,无法向外太空发送讯息。除了几个驻扎了少量人类员工的港口城市,其它地方都由复制人值守,要联系邮轮,必须通过人类员工。
只是葵本叶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着同样的长相,仅仅是血的颜色不同,复制人就不能被称为人类。
为了提升效率,使用了大量机械,但每次返回农场时,连葵本叶也能肉眼分辨出农夫们被疲惫浸透,每个人都像是被马斯大洲异常重力拧干的海绵,几小时的短暂睡眠后,海绵再次汲饱汗水,清晨去到麦田里挥洒。
旧的晶麦还未完全收获,新的麦芽已经洒下,像西西弗斯一般永恒劳作。
罗伊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正是在每一次搬运、抬动中,农夫们适应了马斯大洲的特殊环境,才生长出了那样超常的耐力、对低劣食物的忍耐力,适合肩挑背抗的粗壮大腿、在尘土中无阻的呼吸系统、不惧沙尘的眼膜的身体,因此才能在马斯大洲的严苛环境下生存。
罗伊熟悉这种生活方式,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脚。农夫们的劳动强度显然要比他这种服务型高得多,在透支生命一般的工作中,他的农夫兄弟们却总能从枯燥的劳作中找到乐趣,每天都将体力榨干到极限,肌肉在劳作中反复耗尽养分,变得干瘦而有力。
整个马斯大洲都以各类晶麦为主,但也种植食物,不缺乏蔬菜和蛋白质。异常重力和氧气似乎对这些植物也造成了影响,在充足的日照下,胡萝卜、卷心菜的个头都有正常的2倍大小。
葵本叶学会了分辨蔬菜好坏的窍门,但不确定这些经验能否用在其它地方。
主要的蛋白质来源是一种巴掌大的可食用蠕虫,外表像是大天牛幼虫,能分解大部分有机质,转换成高蛋白。
罗伊将它们剁碎至不易联想外形的大小,再配合简单的烹饪技巧清洗蔬菜,节约珍贵的淡水,最后一起炖煮。
船上有厨师,不需要他动手,但轮转时偶尔也到厨房帮忙,以此作为两人的食宿报酬。
罗伊和葵从没见过这么多好胃口的人。农夫们没时间处理食材,只要是熟的都能吃下去,当然,生的也可以消化。他们生来如此。
“今天的饭里也没有沙子!再来一碗!”汤姆吞下一整碗虫子和土豆糊,向他掌勺的服务型复制人兄弟递出手里的塑料餐盘。
罗伊在第二天病倒了。
“他快过期了。”
汤姆从最近的城镇请来了一名专业人士,只看了一眼,‘大夫’就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
‘大夫’手臂上露出塑料皮肤,显然这位改造人‘大夫’是葵本叶在马斯大洲看到的第一个人类。相比眼前正在死去的复制人,‘大夫’更惊讶于在出现在农场的人类孩子。
“听说有艘救生艇在附近迫降,这倒是头一遭。”
“你不是医生吗?救救他吧!”葵本叶哀求道。
“不,我是农场的产品经理,连锁3型的保养只有你们来的那艘船才能做。”
“我还能活多久?”罗伊虚弱问道,仿佛马斯大洲的日照正在加速他的氧化,灿烂的金色光泽从复制人的短发上剥落。
“三天,或者四天。”
产品经理压下心中的不耐,光是照看这么多农用型就烦得他够呛,这只连锁三型虽然是私人财产,但在本大洲也享受联保,产品经理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在这方面出差错。
“第一次看到你这个型号忘记保养时间,我先给你打一针。”
“不,我不需要。”罗伊想拒绝,却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他说不想打。”葵本叶张开双臂,两条腿筛糠一样抖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眼前的男人。
“这恐怕由不得你们,老实说,也由不得我。”产品经理撕开一支包装好的一次性针剂,将镇静用的合成酶推入罗伊的血管,“这会让他舒服一些,应该能撑到邮轮的人过来接他。”
这孩子想必伤心透了,看着趴在连锁三型身上抽噎的孩子他想到。毕竟还是个孩子。
产品经理想起自己的第一个陪伴型号,它过期的时候,自己伤心了很长一阵子,于是他立即又买了一具同样的型号,给它取了同样的名字‘温莉’,实际上,只要他赶处理完这档子事,回到家里就能看到她。
然后他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情,于是好心提醒,“啊对了,你父母知道你弄坏了一具连锁3型吗?这可是一大笔钱。要我说你还这么小,肯定是邮轮方面的责任。”
“我会给上头反馈你们的位置,你可以回家了。”产品经理对葵本叶眨眨眼,戴上面罩钻进风沙消失不见。
产品经理的药剂的确有效,他们再次爬上农场最高的水塔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农场,其它时间则在菜地、麦田里闲逛,马斯大洲的晶麦一年5季,长得快极了,几乎能听见晶麦根须在泥土里拱动。
农夫们要上工,无暇关心其它事情,也不明白农场有什么可看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泥土。”罗伊把手指插入松软的泥土,红色的沙瓤从指缝里漏下。
“船上新鲜蔬菜都是水培的,而且供应量有限,很少能吃到。”复制人身上散发异样的气味,紫色的静脉丛在皮肤下隐现,整个人像一颗熟透的大苹果。
葵本叶已经听罗伊讲了许多船上的事,大部分他还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搞懂的。
“我要向你道歉,复制人的指纹无法打开救生艇的指纹锁,我应该在那时拦下你。”罗伊说道。
“是我害了你,等回到船上,他们会治好你的。”每个小时过去,他的好友都变得更加虚弱,葵本叶难受极了,他还不熟悉这种叫做内疚的感受。
葵本叶惴惴不安的注视下,罗伊冲他的人类小朋友点了点头。
葵本叶趴在罗伊的床边,鼻孔中闻到罗伊身上散发出仿佛是油垢腐败后的酸味,入夜后,巨大的嗡鸣声令他从睡梦中惊醒,喷气式引擎的风噪震得玻璃哐啷作响。
罗伊睁着眼,入目只有耀眼的白光,他阅读过产品手册,知道过不了几个小时,视网膜就会从原来的位置脱落,他动弹了一下手指,感到自己还有不多的力气,人类孩子的小手一直紧紧抓着他。
一艘货船在农场的空地中降落,扬起尘土。
“它在哪里?”几道模糊的影子向他们靠近,看到了连锁三型的惨状,罗伊6号分辨出来是船上的技师,关于他们的恐怖传说在邮轮的同伴里广为流传,此时自己却并不感到害怕。
“比预想的好一些,看来得返厂重置了。”技师自言自语。
“罗伊,你会好起来的。”葵本叶说道。
“我母亲呢?”他听到葵在问,没有在农场停留多一秒,机舱在震动中再次起飞。
“她在船上等你。”技师说道,“boy,你为她和我们都惹了大麻烦。”
驾驶员沟通了航线,他们乘坐的是一艘本地货车,车身四处洞开,几小时后,他们会中转道最近的一班货船上,彻底摆脱马斯大洲的重力。
夜风拂过罗伊的脸颊,他和其它货物一样被放在地上,葵本叶把衣服脱下叠起来,替他做了个枕头,好让他舒服一些,很快睡着了。
技师向他们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懒得说。
罗伊侧过头,数百座高大的圆柱形烘干塔从他眼前掠过,每一座当中都储存着数万吨晶麦,烘干塔的底部,停泊着数量更多的农用车,收拢了机械臂,再过2个小时,农夫们醒来后,将再次驾驶它们,从脚下星球的地壳中抽取整个联邦所需的矿产。
整齐林立的烘干塔表面光滑如镜,在夜色中如同成片的墓碑。
复制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起身体,抠住货车的门框,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呼掠过,技师站起身向他扑来。
“到妈妈那里去吧。”复制人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孩子,坠入无边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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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为长篇角色写的小传,其实写完ELF199就发现了很多问题,总之,还是很庆幸写完了
【近期,全球范围内出现的“拉尼娜”现象引起有关专家的极大重视。有研究者表明,这有可能是地球即将经历的又一次冰河期预警。受人类活动导致的……】
“艾尔文——”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艾尔文的思路,她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开始专心收拾自己的背包。紧接着贝琳达那颗有着浅金色柔软长发的脑袋就探了进来,她先是看到女儿确实在老老实实收拾行李,但紧接着就看到了依旧开着的电视。
“想让我帮你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吗?”贝琳达问。
艾尔文并没有真的将自己的背包交给母亲检查的意思:“呃——我带了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
“防晒霜?”
“放在随身的小包里,还有糖、指南针、口哨和急救物品。”
贝琳达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卧室,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小罐子摇了摇。艾尔文恍然大悟,接过来嘟囔着“驱虫剂”,并在表示感谢后塞进了包里。
艾尔文因为体质的原因,很少参与远距离的露天活动,至于夏令营更是绝无仅有。因为今年天气异常,平均日照时间要少于往年很多,贝琳达才动了心思为女儿报名,希望她能趁机多交几个朋友。在此之前她已经全方位考察过多个夏令营组织,最终选定了现在的这个。宣传册上写着的教育基金会她有所耳闻,但凡涉及教育行业的人都不会对它感到陌生,在贝琳达看来,将女儿托付给熟悉的主办方会更令她感到安心。
“父亲呢?”艾尔文坐到餐桌旁开始吃早饭,也许是因为要出远门,今天的早餐也显得比较丰盛。
“我很抱歉亲爱的,他需要参加个研讨会,”贝琳达挑着眉毛,看上去正在思考,“最近世界各地的情况都很糟,他们需要,嗯,需要讨论一下对策,你懂的。”
艾尔文的父亲是一位古生物学家,在家的时间往往比不在家的时间要多很多。虽然艾尔文不明白气候问题为什么会和古生物学家扯上关系,但眼下的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她只是小声“哦”了下,就开始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贝琳达开车将艾尔文送到了集合地点,艾尔文目送母亲离去后慢吞吞排在队伍的最后。她和其他从这个站点出发的孩子们乘坐着色彩明艳的大巴车来到了营地,在经历了分配房间、抢占床铺及简单说明后,本次的夏令营活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艾尔文发现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们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这令她感到些许不适,她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可能的话更希望有谁能主动与她搭话。但直到做完自己的身份证件,甚至开始参与项目活动后,她都只是一个人。
努力将“我独自也可以”的念头打消,艾尔文算是在她这个年纪比较擅长制定计划并实施的类型,既然母亲说这次活动的目的就是“交朋友”,那她还不想太早放弃。
找也是单独的人会不会比较容易?但如果两个人都不善言谈的话,艾尔文又担心会显得很尴尬,毕竟拜父亲工作所赐,她擅长的话题就是一些古生物和相关年代的知识。那找热情开朗的?不不,那种类型身边早就有不少朋友了,根本不缺她一个。以她的经验来看,通常自己又会成为小团体里的“透明人”。
“……雪,下雪了!”
孩子们的惊呼令艾尔文回过神,雪?怎么可能,应该是冰雹吧,一定是有人把小冰雹的粒子误认为了雪,毕竟现在可是夏天呀!
艾尔文抬起头,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轻盈结晶,直到它们中有些落在她伸开的手掌上后,她才确认是真真切切的雪。
“咦……”
果然是冰河期要来了吗?糟糕,这次出行没有带冬季行装,不知道自己的衣物是否足够御寒。艾尔文想到那些被冰封的猛犸象,如果冻得巧妙,哪怕在一万年后也会栩栩如生,但她可不想被几万年后的人类研究自己生前是否患有某种疾病。
天气的转变几乎是在转瞬间,狂风席卷着低沉的黑云喷吐猛烈的暴雪,老师们开始组织孩子们有纪律地撤退,只要回到房子里就可以进行躲避。艾尔文也挤在队伍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然而她的帽子忽地被一阵风卷走,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转身去捡拾自己的东西。
风雪更甚了,顺着风跑起来很轻快,艾尔文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轻盈过,即便如此她也追不上自己的帽子。身后似乎有人在呼喊,但艾尔文只想尽快拿到帽子然后回去。
否则等雪晴后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会难以适应长时间的户外运动,这么一来这次参加夏令营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大地突兀地开始晃动,艾尔文几乎快要摔倒,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脱队太远,四周竟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开始感到害怕,终于意识到也许应该放弃那顶帽子,毕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帽子以及任何东西都没有了意义。
艾尔文开始朝来的方向奔跑,但她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现在看来周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原本跟在身后想要带她回去的老师都不见了踪影。再度开始的地震也使她恐慌,那震动的感觉就好像来自地底深处,纯白色的、宛如巨大海浪的水墙倏忽间拔地而起将她包裹,席卷着她冲向“什么的”更深处。
这不是水,艾尔文头昏脑涨,她竟意外地还能迷迷糊糊地想,是雪崩吗?遇见雪崩的话应该注意什么……来着?恍惚间看到不知从何而出翩然降落的金色光点,它安慰性质般来到艾尔文的身侧,小小的少女下意识握住了它。
啊,好温暖。
这是艾尔文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TBC
乘务室(9+2)
【尸体状况】尸体面朝乘务室门一侧匍匐倒地,四肢伸展不自然,似乎在死前经历过肌肉痉挛。(未来序曲)
【尸体手边的物品】尸体肩膀上挂有一卷备用电缆,右手边掉落有一把剪刀。(未来序曲)
【乘务室】每节车厢2F的连桥前都设有一间乘务室。乘务室是供乘务员进行调整车厢内中央空调、接听并记录内线电话等列车管理活动并休憩的地方。(多渊洋子)
【中央空调】在搜查刚开始、约凌晨4点时,乘务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始换气通风;约十五分钟后,再次变为冷气模式。(百木野鹰)
【通话记录】乘务室的操作面板上显示近期有两通内线通话记录。第一通时间为2时11分。第二通时间为2时13分。(百木野鹰)
【花道装置】乘务室的墙壁上设有一花道装置。陶瓷花盆内、在长、宽三等分交叉线的左上及右下位置,插有两棵一矮一高的植株。两棵植株上共开有27只色彩鲜艳的绯红花朵。现在植株的花瓣有些发蔫,且花蕊上的花粉已经全部脱落。(鹫见久礼爱)
(学识)【花道装置+】经辨认,用于花道装置的植株是夹竹桃。但此夹竹桃与自然品种略有不同,具体表现为多花、多蕊、花粉单颗粒肉眼难见、颜色艳丽。(鹫见久礼爱)
【通风口】在花道装置正上方,有一栅格状通风口。在调查通风口时,大风量的冷气正不断从通风口中冒出。(多渊洋子、狩鸣夏央)
(力量)【通风口+】拆卸通风口之后,可以粗略窥见上方连接01车厢其他客室的送风通道以及位于顶部的超细滤网。(狩鸣夏央)
【乘务室深处的杂物间】在乘务室里侧,还有一扇门,门后是用于堆放各类清洁、维修用物品的杂物间。杂物间内的物品堆放有些凌乱。(夜长梦多)
【杂物间的窗户】杂物间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可以通过这扇窗户看到床铺附近的空客室光景。(夜长梦多)
空客室(8+1)
【空客室的状况】根据发现者们的描述,最初受害者被捆绑并倒吊于行李架下,头部不断有血液滴落,受害者神情相当痛苦。此外,床铺被变形为沙发,被推至滑轨最右靠书桌一侧。(相川缝)
【受害者的伤情】受害者额头至右耳上方有一处击打造成的破损伤口。右耳下方有一锐器切割伤口,伤口长度约有3厘米。倒吊期间,因血液不断从切割伤口流出,受害者的头巾几乎已被染红。被救下之后,受害者依然有意识不清和贫血症状。(水喰镜、弓长碎星)
【受害者的证言】受害者意识平复后,在被询问关于案情始末时,他只回答说:“我无法说出任何与今夜案件有关的事情”。(萩原悟)
【被锁住的门】在发现受害者时,空客室的门被上了锁。当时,是里安娜提议让格里兹利用首领命令指示拉斐尔开锁,最终打开了这扇门。(月见里弥生)
【滴落的血迹】受害者原本被倒吊的位置正下方有大片汇成滩的血迹。除此之外,书桌前的地板附近也有零星的滴落状血迹。(伏木永梦)
【“绳子”】受害者身上的“绳子”是空客室的床单,床单被拆成两片,分别用于捆绑及倒吊。两片床单一端都有明显的不规则撕裂痕迹,且痕迹对应,可以拼在一起。(水喰镜)
【变形沙发】置于房间右侧、原本是床的变形沙发上有一些尘土。(伏木永梦、月见里弥生)
【空客室的窗户】在受害者被倒吊的位置附近,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不过,这扇窗户漆黑不透光,无法从空客室内看到另一侧的光景。(安贝尔)
【陶瓷笔筒碎片】书桌上原有的陶瓷笔筒被打碎在地。其中一枚碎片的尖锐部分明显沾有血迹。血迹无喷射趋势。(张咪喜、安贝尔)
(灵感或洞察)【陶瓷笔筒碎片+】将地面的陶瓷碎片收集起来并简单拼合后,发现陶瓷笔筒的底部的一圈磨砂部分沾有血迹。(张咪喜)
其他车厢及事件等(8+2)
【温室】其中一个独立培养室种培育了各色有毒植物。为保证安全,拉斐尔要求参选者们只能站在培养室玻璃门外侦查培养室内状况。(度会惠知)
(学识)【培养室的有毒植物种类】站在培养室门外观察,可以分辨出的培植品种有:大西洋毒漆、巨独活、独疮树、夹竹桃等植物,分别可以引发皮肤病变、发热、血性腹泻、呕吐、暂时性失明、肌肉颤动、癫痫昏迷等。不过,这些有毒植物看上去并不是自然生长的品种,比如果实、花粉等有毒部分的颜色比自然种要更艳丽一些。(度会惠知)
(交涉)【毒植株的由来】询问拉斐尔后,它介绍说,温室中培养的有毒植株是由结社的药剂师、毒药学家及植物学家联手改良过的品种。特征为中毒后症状加剧、致死剂量低、毒效发作快,专为结社成员在各项事务或任务中清除障碍所用。(里安娜)
【谜之信函】自第四日傍晚开始,至第七日结束之前,所有成员陆陆续续在不同时间、地点收到了一封信函。信函的内容为“毒にご注意を”(当心有毒),文字下衬有一枚和风纹章。(里安娜)
【死者的房间】拉斐尔特别开放了死者房间门锁用以调查。死者的房间非常整洁,在布置上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线索。调查死者的行李,除日常用品、换洗衣物、纪念品、声优工作相关作品及资料外,还有一些助眠教学资料。(白砂明日香)
【受害者的房间】尸体及受害人被发现时,受害人的房间并未上锁。和受害者打过招呼、简单调查房间过后,发现唯一值得在意的情况是:桌前有一只杯子被打翻,在桌上的关东料理教学特辑杂志和桌下地面留下一滩还未干透的水渍。(东野东)
【首领特权与命令】依据第一日的投票结果,格里兹·隐特里希亚获得了首领特权。在第四日晚餐时,面对出现疑似毒杀预告函的状况,在众人商讨过后,格里兹向全体在场人员下达了四次“不许触碰毒物”的命令。(东野东)
【未领命者】根据在场者回忆,晚餐时不在餐车内、因而没有接受首领命令的人有:百木野鹰、狩鸣夏央、鹫见久礼爱、久羽礼蕾、白砂明日香、萩原悟、伏木永梦、安贝尔,共八人。(东野东)
【关于尸体发现】凌晨3时50分左右,张咪喜起夜欲前往展望车厢游玩,途径乘务室时发现异样。之后,张咪喜折返准备通知他人,遇到同样准备出门的格里兹。被告知情况后,格里兹叫起铁井胜明,让铁井与张咪喜先赶往现场勘察状况。在两人到达乘务室之后,尸体广播响起。(澹台长山)
【违规通报】紧接尸体广播之后,拉斐尔在全车放送了铁井胜明的违规通报。通报警告原因是铁井擅自踏入权限区域。据在场相关者证词,在通报之后,铁井马上退出了乘务室。(澹台长山)
剧情言弹
【毒杀者的传言】在大破坏及之前,社会上一度有过毒杀者的传言。不过只有结社少数人知晓,那位毒杀者曾是前首领的忠实工具,为其清扫阻碍绝望乡制霸结社之人,无数反对前首领偏激行事的他学派中坚要员都死于毒杀者之手。毒杀者在实行谋杀时,会为目标送上一封“当心有毒”的警告信,日后以“夹竹桃”为标志的毒物毒杀目标。而那位毒杀者所冠之名为——“鹫见”。(多渊洋子、百木野鹰、神宫寺都、安贝尔)
【花道装置的致命错误】据花道家判断,花道装置是仿照池坊流作品「葦と燕子花の魚道生け」、将花材替换为夹竹桃制作的。高植株称为“男株”、矮植株称为“女株”。男株应在左,女株在右。现场的花道装置犯了放反男女株的、对花道艺术来说十分致命的错误。(鹫见久礼爱)
【是永爱与格里兹的约定】因格里兹长期患有不眠症,是永爱在经天塚麟太郎介绍后,利用自身暗示音才能帮助他治疗。两人上车后相约在每日凌晨两点,是永爱会前往格里兹房间,帮助他入睡。
【第一发现者的证言】2时30分左右,键浦结良应电话中的首领命令前往乘务室。在那里她发现了已经死亡的是永爱。之后,她站在门外观察许久,并远远透过透过杂物间的窗户看到隔壁房间被倒吊的天塚麟太郎。随后,前往隔壁空客室,利用才能将房门上锁。
【倒吊的受害人与穴吊之刑】将受害者倒吊、在耳后开伤口并令血液流淌的行径像是在模仿“穴吊之刑”。“穴吊”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曾在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用以迫害基督徒。受刑者四肢被捆绑,吊在洞穴上,耳朵上打了孔,血慢慢流下来。在这种死刑中,肉体的痛苦被尽量放大并延长,受刑者往往要挣扎很长一段时间会死去。
【乘务室的通话录音】应参选者强烈要求,乌列尔公开了2时11分与2时13分的内线电话录音。第一通从格里兹房间打给乘务室,内容为:以首领命令赋予是永爱和键浦结良进入乘务室的特权。第二通从格里兹房间打给键浦结良房间,内容为:2时30分前往乘务室谈话。
——清晨,前往桑普多泽驿站的路上——
高大的树木们茂密的枝叶将日光几乎挡了个严严实实,加上尚未弥散的晨雾,这条林间小路上像是被光遗忘了的地方,即便如此那些潜藏在阴影中觊觎死亡的野兽们也因为黑夜的结束隐匿了踪影,这里似乎只剩下了间或的鸟鸣声。但是急促的马蹄声忽然闯进了这片宁静,车轮在地上的滚动甩出沙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诺克夏·梅奈长出一口气,他整理好盖在尸体上半身乃至头脸的外套从尸体身旁站起身,马匹小跑的身影和他们身后的马车逐渐停在他面前。
两个骑马的人和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的戴着宽檐帽的马夫的眼睛在他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打了个转,“怎么回事?”
“就和你看到的一样呗,”诺克夏歪了下头示意地上的尸体,“一对儿回不去纳塔城的倒霉蛋,我稍微幸运点儿还能和你说话,”他拿出自己的猎人徽章展示给他们,“载我们一程,车费尽管说。”
“啊哈,自己人,”他露出了然的模样,“一样的,老弟,瞧我们几个去的时候马车都坐满了,这会儿就剩我们仨了。而且你的运气确实不错,我就是这伙儿里说的算的那个。我是本。”
“你好,本,我是诺克夏·梅奈。”诺克夏冲着他点了点头,“所以你这个头儿怎么说,帮个忙?”
“我倒是很想当这个好人,梅奈,但是你也知道咱们这行总是有些难处的。”本瞥了眼身后的马车。
“怎么,你的马车里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倒也不算见不得人,只是见不得同行。”
话说到这里诺克夏差不多猜到了那车厢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如果一个猎人需要提防他的同行那么他不想展示出来的东西显而易见。
“你的猎物?我还以为干这行的都不会抓活的回来。”
“情况特殊,所以你大概能理解我的难处了吧?”
“当然,我能理解。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载我一程?”
本抬了下帽檐,雾气已经渐渐消散了,些许光线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下照亮了这条小路,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同行,“你有枪?”
“有一把。”
“没别的了。”
“对。”
“那上车前把你的枪交给厄文,就是那个驾车的,”在他后面坐在马车上驾车的男人挥了挥手,“然后少和车上的家伙说话,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可以。对了,还有个事。”
“什么?”
“就是我朋友,”他对着尸体摆了下手,“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下本摇摇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咂嘴声,“梅奈老弟,我能让你上车已经是作为同行的通融了。我知道把死掉的朋友丢在这儿的心情很不好受,但现在可是六月份,在我们到老家之前你的朋友恐怕要先烂没了。”
行吧,他点点头对本表示理解。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也正如同本所说他也不想让朋友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他再次看向本,“那帮个忙先把他埋了可以不?要把朋友扔在这儿孤苦伶仃我这个人实在是……”
他的话却招来了一声口哨,但是本并没有表达出对他的奚落,“好吧,你这样的人在这行真是少见。戈马,去帮他一把。”
“得嘞。”另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踩着马镫从马背上下来,他转身走向马车朝厄文伸出手,“厄文,铲子在车上吗?”
厄文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丢给他,“你去找找吧,反正东西都在那。”
戈马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后面,金属零件摩擦碰撞的声音响起后木头相互挤压发出“叽叽”的声响,接着是噼里乓啷翻东西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戈马拎着两把铲子走过来,诺克夏发现他瞎了一只眼睛,那被伤口劈开的左眼眼仁发白。。
“埋哪?”
“就路边吧。”诺克夏接过铲子。
他们走到路边时诺克夏感受到注视的视线,他回头看向马车,马车里金色短发的女人翘起的嘴角旁耳坠的鲜红色刺目十分,她隔着车窗朝他摆了摆手。
——清晨,桑普多泽驿站——
一男一女走过阿比西奥身后,带起的气流钻进衣领让他后颈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两人都身着黑衣,高挑的男人黑色短发,正在和吧台后面的女侍应生打招呼,而那个白色长发的女人猩红色的目光撞上他的窥视,他立刻赔了个笑脸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即使他对上面的新闻丝毫不感兴趣。
“你们是从教会来的?天啊,那可真是太远了。”女侍应生说,她好像从来没离开过这个乡下地方,语气里满是新奇。
“神的恩惠不分地点,为人们传达神的声音正是我们该做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没有被香烟和酒精污染过的纯净青年,这确实非常符合圣职者的印象,就是有点儿假。
但是显然小丫头就喜欢这套,侍应生的声音变得更加友善, “那请问你们要喝点东西歇息一下还是住一晚再走?”
“其实我们正在等人,所以我们想暂时先歇歇脚然后再做打算。”
“好的,那要喝点什么吗?”
“你想喝点什么?”
他的同伴没有说话。
“她不需要,请给我来点水。”
“好,找个地方先坐吧。”
之后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消失在旅店深处,一个正在逐渐接近他。看来有人还在吧台那里。
地板随着脚步声发出被碾压的声音,走过来的是那个男人,最后他停在阿比西奥身后。外面的云雾已经彻底散了,阳光开始变得刺目,照射在报纸上的强光险些刺痛他的眼睛,空气中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但是从他的身后他却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温度与气息,圣职者看似无意地同他打招呼,“最近天够热的。”
“谁说不是呢。”阿比西奥耸肩,没有从报纸上抬起头去看他,但是他的同伴们却对这个圣职者来了兴趣。
“这么热的天还要跑这种鬼地方传教,你们这些神父也真是不容易哈。”说话的猎人是他这次任务的搭档之一,口无遮拦的家伙。阿比西奥决定不掺和进他们的对话以免引火烧身。
“不过这是我们的使命,为神奉献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猎人吹了声口哨,“那那个女的呢?她看起来可不像修女。”
“与我同行的教会猎人,她非常可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教会猎人?”猎人重复道,“那不就是血族吗?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看个教会猎人。”椅子被他起身的动作推开,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猎人朝着吧台那边走去。
“不过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但显然这句话没有被猎人放在心上,“你好啊,血族小姐?”他的语气轻浮又无礼。
“有事?”女人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十分轻松,似乎她并没有这个神父说的那么不高兴。
“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活的教会猎人,看来你们不怕阳光这件事是真的,”他说,“不过让这样一位小姐来保护神父,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该不会也提供一些保护之外的‘特殊服务’吧?”说完他甚至为自以为绝妙的笑话大笑起来。
然而女人不仅没有立刻反驳他反而加入了他的笑声,最后他们的笑声一同停下,“让你失望了,我可不给那边那个男的提供什么‘特殊服务’,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用你的屁股给别人提供过你所说的——‘服务’,毕竟你知道的,有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会卖屁股的长相。”
猎人一时语塞,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却无法变成一个词汇或者句子,女人则继续说道,“顺便奉劝你管好自己的嘴,不会说话就把舌头吞进肚子,这对你我都好。”
“你他妈——”他最先从腰间抽出手枪,对面教会猎人的动作紧跟而上,但最后爆发出的只有一声枪响,一缕青烟从那个白发的教会猎人手中手枪的枪口处升起,他的同伴的枪从手里滑落,他捂住胸前的伤口后退几步最后眼睛上翻,抓紧衣服的手松开垂在两边仰面倒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接连的声响也惊动了正在里面倒水的女侍应生,她匆忙的身影钻出门帘出现在吧台后,“怎么了!”她惊慌的目光扫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我听见好大的声响,有人开枪了吗?!”
几乎是立刻阿比西奥的肩膀被用力按住,后颈隔着衣领传来的按压的感觉,他正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着,“嘘——”阿比西奥听见身后的耳语,“先别说话。”
“不好意思,”女教会猎人已经收起手枪,她同侍应生说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一点小争执,我们争吵的声音有点大,然后有人离开了这里。抱歉打扰了你的生意,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点上一杯啤酒。”
“好吧,”女侍应生惊魂未定地将手放在胸前,“不过时间尚早,我父亲刚刚将啤酒送来,我们可能需要准备一会儿。”
“没关系。”
女侍应生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门帘后面,而那尸体正躺在她所看不到的紧贴吧台下的死角。
现在阿比西奥身后的男声原形毕露,威胁他的声音不再像是澄澈的圣职人员,而是更加危险,“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同伴她不太好惹,不是吗?”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神父?”他问道。
“我从来也没这么说过啊,我的气质这么像是神父那挂的吗?”
“你要是像神父那我就是圣母了,”另一边的女人调笑道,“这个家伙怎么办,一起做了?”
“等过段时间他的同伴不就要到了吗,总得留一个才好骗人。”
“他愿意听话吗?”
“怎么样,先生,愿不愿意帮我们一个小忙?毕竟这可是你的同伴惹的麻烦,你看起来就是个识时务的人,我猜你的回答一定是愿意吧。”
“哈,恭喜你你猜对了,小伙子。”阿比西奥倒是不介意配合这两个教会猎人把自己的同伙一起端了,联想到那些人没有立刻对这次的猎物下手,他大概能想到到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捅了个大篓子,这两个教会猎人一个能打一个鬼主意多,眼下他只能先暂时配合他们,但说实话他对尚在路上的“同伴”也不抱太大希望,而且如果那几个家伙没了他说不定还能就地私吞——或者说认领他们的遗产。
“那就太好了,祝合作愉快——”
“阿比西奥。”
“阿比西奥先生,我的名字是洛基·奥尼斯特,她是卡拉。”
他站起身想同他握手却发现他手里的并不是冰冷的枪械,见自己的把戏被发现了洛基也并不心虚,纤细却坚硬的短木棍在他的指尖转了个圈。
“门口树上撅的,对您来说一定很有纪念意义吧,送您了。”
他接住被抛来的木棍,一想到是这个东西刚才顶在自己的脖子上阿比西奥不禁哑然失笑,但他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根“手枪”,“合作愉快,奥尼斯特。”
——上午,马车里——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刚才看见你和他们起了冲突。”
对方担忧的声音让诺克夏抬起头,之前在马车上朝他挥手的女人——或者说是血族,无所谓,他并不在意她的身份,这位女士现在坐在他的对面。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森林,道路两旁是低矮的小麦,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在他们身上。能够在阳光下安然无恙的血族,怪不得本不敢马上拿她怎么样。
这个女人是教会猎人。
“谢谢你的担心,”诺克夏说,他记得这辆马车的主人的警告,但那只是那些人怕他抢了他们的猎物,他又没有那个心思,“你都看见了?”
“一清二楚,那个独眼龙把手伸进你朋友的口袋堂而皇之地摸走了死人的东西,”她的语气毫不掩饰对那些猎人的鄙夷,“我猜他们最后要你为这件他们本不应该占据的物品买单。”
诺克夏无奈地笑出来,“小姐,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坐了他们的车,他们索要一些车费,这很合理。”
“可得了吧,就连住在城堡里不问世事的古老血族都知道不应该随便动逝者的东西,”她的话像锋利的刺毫不留情地戳破猎人们的“仁义道德”,“如果他们最后还是不还,你怎么办?”
话题的走向似乎逐渐导向奇怪的方向,他知道这个无法脱身的女人想要什么,“如果你是想让我把你救出去那还是算了,我单枪匹马几乎一整夜没合眼怎么打的过他们。”
“要你帮我?我可没这么说,”出人意料的是女人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她却提出了另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请求,“需要你帮忙的不是我,所以你还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什么意思?”
“等到了驿站你就知道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先相互认识一下,这么长时间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呢,”但是她却岔开了话题,留下了一个谜语供诺克夏独自琢磨,“我是伽内特。”
“诺克夏·梅奈。等等,所以如果我帮了这个忙我能得到什么?”
“这要看你需要什么了,看起来你这次的任务不算一无所获,所以你不缺钱。我想想,或许帮你安葬你的朋友是个好主意?”
车窗外,驿站招牌矗立在蜿蜒的道路尽头,桑普多泽驿站近在眼前。
——中午,桑普多泽驿站——
诺克夏跟在本一行人的后面走进这家旅馆,这里的大堂干净宽敞,几张小圆桌摆放在这里,周围放着一些椅子,正对着大门的吧台后面是直到天花板的酒柜,看来旅馆老板把他的一楼改成了酒馆。这里没什么客人,理所当然,除了他们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大厅的左侧,宽沿的黑色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庞,诺克夏只能看到从帽子下面伸出来的银白色的长发,那发丝在他黑色的大衣映衬下异常显眼。
方才本的同伴出来迎接了他们,这个男人一头红棕色短发,两鬓斑白,胡子长时间未经打理显得不太整齐。他听见他们叫他阿比西奥,现在这个老猎人同戈马勾肩搭背地走向吧台。
“这就是我的朋友们,奥尼斯特,那边的是本,这个是戈马,厄文还没回来,”他对吧台后面的酒保说,“他们可热坏了,给他们来点儿喝的。”
“当然,”奥尼斯特看向戈马,“先生,想喝点什么?”
除了他们俩本带着伽内特坐在进门后右手边的一张桌子旁,本的位置正对着吧台,伽内特则对着那位坐在他们左侧的客人,厄文牵着马去马棚了。
他没有立刻落座,按理说到这里他们的同程就结束了,也因此诺克夏必须先和本解决一些需要商谈的事。
“本,”听到他的声音本抬起头看向他,“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说。”
恰好厄文刚安置完马匹用脖子上的围巾擦着汗进来,本站起身,椅子被他站直的腿推开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厄文,坐我这儿,看好这女的。”
“可我想先点喝的……”
“戈马,给他点杯啤酒!”
最后他跟着诺克夏离开了大堂。
已经脱掉外套的洛基从吧台的柜子里找出一条围裙系在腰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些,他把一些玻璃杯放在水池里显得自己这个侍应生别那么无所事事。
最先进来的是阿比西奥和一个脸上有一道横贯脸颊的伤疤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的鼻子有点儿歪,他们身后的男人左眼几乎被一道伤疤劈开,因而眼仁发白,再然后是伽内特,走在最后的男人有着黑色短发,他摘下墨镜,漆黑的眼瞳扫过大堂,尽管他的视线在背对着他们的卡拉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回到身前的女血族身上。他没有立刻跟着那些人落座。
他们的准备工作异常轻松,阿比西奥找到旅店边上的一处水井,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个绝妙的藏尸地点,那具倒霉的尸体被他们一起抬了出来扔进了水井。至于那个侍应生,洛基以教会活动为借口争取到了这家旅店一天的使用权,现在就连无关人员也被完全清除出去了。
经过阿比西奥的介绍洛基大概掌握了他们的名字,歪鼻子的男人是本,一只眼是戈马,厄文还没回来。而跟在他们后面的系着粉色领巾的男人——只是一个和他们偶然同行的猎人。这位猎人神色凝重,既没有和另外几人拉近距离也没有打算独自坐到吧台前点单。
“本,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说。”他在看了眼本之后说道。
在厄文回来之后本跟着他走出门口,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戈马和厄文。洛基和阿比西奥对视一眼,看来这位经验丰富的猎人也觉得时机已经到来。洛基双手撑在吧台上,阿比西奥则向大堂中间踱步逐渐靠近卡拉,这下他能和伽内特对视了。他冲着伽内特歪了下头使了个眼色,说实话在洛基看来有点糟糕,不太像是打暗号倒像是在调戏良家妇女。
显然在其他人看来也是这样,厄文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自己似乎老不正经的同伴,“怎么,你该不会看上这小妞了吧?”
“别说你就没那意思,厄文,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吗?”
“那倒确实,要不是她是个血族我还真想和她睡一觉。”
桌子腿砸在地上的巨响立刻静止了屋内的一切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卡拉制造出的动静吸引过去,阿比西奥悄悄侧身后退离开卡拉身后,厄文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
“有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吗,兄弟?”他站起身右手撩开外套下摆露出插在腰间枪套里的手枪,吧台旁边的戈马将手放在手枪上摁下击锤,零件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洛基小心解开围裙握住手枪,阿比西奥微微侧身好让自己随时能卸下背上的来福枪,伽内特仍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卡拉的背影。
厄文刚要朝卡拉迈出步子洛基快速拔枪对准戈马的后背拨动击锤扣下扳机,突然的枪声和倒下的戈马让厄文停下脚步,卡拉旋即起身从左边转身拔出蓄势待发的双枪,当她左手扣下扳机厄文的肩膀被击中左轮枪因为脱力从他的手中甩出,右手手枪的子弹出膛后射穿了厄文的腰,卸下来福枪的阿比西奥的子弹紧随其后,厄文的脑袋像被砸碎的石头四分五裂,伽内特微微侧头躲开飞溅而来的血液。当尸体扑通一声倒地砸翻了桌椅屋内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卡拉稍微松了口气,“你怎么敢就坐在那呢?”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是欣慰和好奇,看着她的笑容伽内特也翘起嘴角。
“我知道你的枪法很准嘛!”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死人的东西,”本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一边找火柴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一个徽章?”
“那可不只是徽章,”诺克夏想仍维持之前的轻松,但一听到自己沉重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多半失败了,“那是他的遗物。”
“哦吼,遗物,”本终于从外套内兜找到了火柴,他拉开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侧面划着,一手护着火苗另一手捏着火柴杆儿伸到香烟前段,烟草被火焰引燃发出咝咝声,他甩灭火柴随手丢掉,这会儿他才扬起一边眉毛瞟了诺克夏一眼,“说实话,如果戈马拿了什么存款单子你这幅样子我还能理解,一个徽章,那玩意儿在工会里堆成山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到底能不能还给我?”
“当然可以,我们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小玩意儿伤了和气,只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这会儿那东西已经被他扔到哪了,毕竟你也看见了他眼睛不太好使。”
“你——”
但是不等他发作他的话就被旅馆里传出的连续的枪声打断,最后一声枪响甚至如同放了个炮仗,本的视线立刻被牵引到旅馆门口,而从旅馆门口有着血色双眸的猎人走了出来,诺克夏认出了她银色的长发,也看到了她的尖耳。
需要你帮忙的不是我。
她也是教会猎人,谜语的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妈的,那两个傻逼搞什么……”
“喂!教会猎人!”诺克夏猛然提高的音量引来了她的目光,本回过头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我听伽内特说你们可以给我提供一些丧葬服务,要不要让我帮忙!”
“臭小子——”本立刻将手伸向腰间的手枪但诺克夏先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反拧,本的臂膀关节发出危险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叫喊。
诺克夏看见那教会猎人露出满意的笑,她朝他们这边走来。
——傍晚,林间小路里的临时墓坑——
几根干枯的树枝被堆在被挖出的尸体周围,尸体被那间黑色的外套妥善地包裹着,诺克夏站在他的身旁,洛基站在尸体的头前方,正照着笔记本上的小抄念经文。
“仁慈的父接了他前往那圣地,他的苦痛是他超脱死亡的阶梯,如今在火焰的洗礼下他此生的罪恶皆成了尘世的灰烬……”
“给。”
几朵小花被伸到诺克夏眼前,他转头看向身旁,伽内特的另一只手里也握着一些花,“用这个凑合个流程。”
“谢谢,”他接过这几朵花,“其实你不用跟过来的。”
“我也想多和卡拉待一会儿,但是是我说可以帮忙的。”
“……如今我们在这里送他离开,接他去罢,父亲。”洛基合上本子示意他们可以将花放在尸体上,花朵们被摆放在黑色的外套上但他们即将一同成为灰烬。
“接下来点火就行了吗?”
“这里的空气太湿了,我要用点小手段。”洛基把笔记本夹在腋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点燃扔进树枝里,他打了个响指小小的火苗立刻接连引燃了每一根树枝最后逐渐爬上尸体,娇嫩的花朵很快便被火焰吞噬,灰烬在火和气流的席卷下升腾消失。
“或许你会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见诺克夏点头洛基走过他身旁和伽内特一同走向停在路上的马车,“我们回马车那,如果你想走或者需要装骨灰的盒子就过来。”
“好,谢了。”
现在这里又只剩下他和他的朋友,一如清晨时分。忽的他想起什么,他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枚工会猎人的徽章,“这回你可自己留着吧。”他将徽章也一起丢进火里。
他带上墨镜,火焰在尸骸上燃烧的倒影在他的镜片上跳跃。
tu dois préparer la guerre.
若要和平,先准备好战争。
我写,我写,我写不完了!!感谢互动!!
受不了了我有一些关于男人的烦恼.jpg
——————————公开言弹——————————
【空客室的窗户】在受害者被倒吊的位置附近,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不过,这扇窗户漆黑不透光,无法从空客室内看到另一侧的光景。
【陶瓷笔筒碎片】书桌上原有的陶瓷笔筒被打碎在地。其中一枚碎片的尖锐部分明显沾有血迹。血迹无喷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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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与被杀迟早会发生。冠名“方舟”的这辆列车并不打算载着所有人活蹦乱跳地驶入终点站,就像乘坐它的旅客们也从没有想过要平安无事、顺顺遂遂地过掉一辈子。他可能连半辈子都不乐意吧,要不然也不必把自己活成这副德行。三更半夜,安贝尔顶着睡得乱糟糟的炸毛开了门,离开自己的房间,慢吞吞地挪去邻近车厢里的案发现场。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一如既往,除了他本人这会儿好像是真的很困之外,光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毕竟也不是满口说着希望这、希望那的,就能轻易改变的事态。”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身处观览车厢,通过开放式的整面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巨大而沉默的机械屹立于大地之上。和不成人形的“天使”同样,“巨人”也是一种具备神话性质的、特殊的文化喻体。可怕、贪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它明确而直观地象征了肉体凡胎的智慧所无从抵抗的力量,暴虐无道的恶劣行径,野蛮且原始的冲动……简单明了的【恶】反而不是坏事。
“如果案件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抛出问题,“你觉得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被他逮入对话的多渊洋子不过是偶然途经此地。她倒是不觉得他这没头没尾的打扰来得唐突,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话茬: “考虑到列车上的规则,首先要找到凶手,然后,我想摸清对方的立场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这是解决案件的步骤,洋子。要改善现状的话,还不足够吧。”
“改善现状,是吗?”
元·超高校级的水族馆导游的表情、举止,呼吸的频率,甚至使用五感的习惯都产生了些微的偏移。原来如此,之前因为白鬼仁的事情而分不出神来就没有注意到,原来是他还在这里。
“就像你说的,光靠喊喊口号是无法阻止任何人试图采取行动的。空间的限制也好,人际的限制也罢,情报不足是最致命的一点。既然对方特地设立了例会裁决的规则,那就在对方自认为是主场的地方找出破绽、翻盘。越是接近‘胜利’的时候,人就越是容易粗心大意。当然,这也是暂时的处理方式。就像投票本身也是缓兵之计,至少现在还不需要担心极端情况的出现。”
他仿佛听见收刀入鞘的声响,尽管这个动作从写实角度而非影视效果来考虑,其实不太会发出什么过于明显的动静。洋子冲他露出笑容,颇为调侃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安贝尔,你要是真有这么担心,就给自己拉票,让大家都好好相处呗?”
不得不说,他若是真有这样的计划,是永爱的因故退出舞台可就不单纯是憾事一桩了。她那尤其显著的影响力能够一定程度上地控制目前还没有明确倾向的结社成员,和天塚麟太郎的密切往来也可以拉近和这个绝望乡背后领导人的关系,此外,于他而言,更具备利用价值的,或许还得是对方的才能。没有比她更适合成为剧本旁白的角色了……因此,这真的是,十分遗憾。孤身一人在深夜冰凉的地板上痛苦挣扎着死去,并不是一个适合她这样的好女人迎来的结局才对。他垂下好似仍旧很是困倦的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乘务室的门口。
距离不知第几场的剧目开演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动作轻巧地钻进隔壁成了另一处案发现场的空客房。幸免遇难的墓石工匠早就给铁井胜明和弓长碎星抬下来治疗了。虽然伤势看着严重、血呼啦差的,不过既然没有当场去世,那么在里安娜·亚赫亚的专业照看下,估计他很快就能恢复意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张咪喜就作声招呼了相川缝和萩原悟他们。
询问受害者本人,简直就像是把侦探小说干脆利落地翻到揭露凶手的章节一般的作弊行为——一定不会顺利吧。因为这搞不好就是凶手特意选择身高一米八且擅长体力活的成年男性“仆人”作案的原因。
也因为那样的剧情发展绝对不有趣。
他不着痕迹地从远处观察着旁人的侧脸。仅以常识考虑的话,倒是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地缩小嫌疑人范围了……虽说要是常识当真有效,他也不会还留在这辆车上。安贝尔绕过地上的血迹,踩上变形为沙发的床铺,仔细观察十几分钟前还倒吊了个人的行李架附近。这里有一扇长约60厘米、高约50厘米的小窗户。可惜的是窗户的这一侧漆黑而不透光,并不能像东野东刚才那样直接看到隔壁室内的情形。室内灯光把他的倒影打在上头,说模糊不模糊,说清晰也不清晰。他不能指望通过注视深渊来了解深渊眼中看到了怎样的自己,也敲打不开这扇窗户,倒是能够从这片不完全的黑暗之中瞥见伏木永梦。他也跟着进来了这里调查。
分给单人的房间里现在塞了五六七个人,挤是有点挤了,但总比这个人留在隔壁有真正尸体的房间里来得更好些吧——才这么想到,他就从窗口上看到伏木用手指沾起地上还很新鲜的血迹,然后,毫不踌躇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安贝尔扒拉行李架的胳膊不禁滑开了几公分,忍辱负重的金属框架嘎吱作响。他扭过头去,只见伏木头也没抬、若无其事地尝起了第二口。条件允许的话,这家伙恐怕会去扣住麟太郎的脑袋、喝椰汁一样地插上吸管……这都是谁要拍的三级片,他愿意亲自写影评狠狠怒骂上八千字。
“伏木,你好好调查行不行?”
“我有在认真调查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三言两语间,试睡员已经重新站直了,很是无辜地打起哈欠来,“安贝尔,你也别太着急了。确实是发生了让人难过的事没错,但是认为我在偷懒,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对你的偷懒视而不见才是对我没什么好处吧。”
“这个么……我也不是侦探,能注意的地方我肯定是会注意的。但是你不觉得,比起我来,让大家来找,说不定更能找到线索?毕竟,你看——” 伏木永梦冲他摆了摆手,“我不过是个只会睡觉的大叔嘛。”
这个人的心情到底是有多好,还会挑在这种时候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安贝尔灵活地跳回地面,不等他再走过去说些什么,对方马上抢白道:“好啦好啦,我再用点心……”
毕竟答应你要跟你一条战线。伏木的表情如此示意,口中讲的却还是些不着调的废话:“唉,可我是真的很困……先说好,我不会调查,尽力的话也就只有动动生锈的脑子了。”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回应道:“那 可 就 拜 托 你 了。”
*字数不知为何正好800
*没啥内容,建议不看
公开言弹:
【空客室的状况】根据发现者们的描述,最初受害者被捆绑并倒吊于行李架下,头部不断有血液滴落,受害者神情相当痛苦。此外,床铺被变形为沙发,被推至滑轨最右靠书桌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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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川缝设想过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件。对立、猜忌、纷争、破坏。在装载着足足二十七位结社成员,同时也是“首领候选人”的列车上,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她未曾想到行凶者竟有胆把手伸向绝望乡前top·天塚麟太郎。
在里安娜和其他同僚的帮助下,天塚麟太郎的伤势得到了初步处理,众人确认他暂无生命危险后立即散开前往搜查。缝同意图离开的里安娜告别,水喰镜了解到麟太郎情况尚可后也投入到空客室的搜查。她退到客室的小走廊附近,打量起客室整体。
客室的双人床被人为变形成沙发,并被人推到客室右边的最末端,紧依着书桌。麟太郎未被救下时,他被“绳子”捆绑着倒吊在行李架下,地上那滩尚未清理的血泊正是由麟太郎头部伤口滴落的血液汇集而成。
尚未等她做进一步调查,张咪喜和弓长岁星喊住了她,原来是麟太郎恢复了少许意识。短暂的问话后,由弓长岁星架着他前往客室清理头上结痂的血块,而她的同期·歌牌选手萩原悟问及事件相关的问题时,她难得地眉头紧蹙。能让天塚麟太郎以不那么从容的笑容说出“我不能说”这四字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假设从这个方向出发,是否存在锁定行凶者的可能性呢?但她实在想不出剩下的二十五人中还有谁能做到这点,先作为备注姑且记下。
这时张咪喜有了新的发现。大白猫扒弄着地上的陶瓷笔筒碎片进行拼合,惊觉笔筒的底部磨砂部分沾有血迹。但不论是碎片还是拼合后的笔筒,血迹均没有喷溅的趋势。看来弄伤麟太郎的凶器另有来头,而砸碎笔筒的主体和意图需要重新思考了。
另外,自己明明就住在这空客室的下方却什么动静都没察觉到,该说是隔音做得太好了,还是自己变得麻痹大意了呢?不论是哪边都挺令人担忧的,这关系到自己在这列车上,在这场首领大选中的生死。
缝离开客室,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一楼的客舱走去。离会议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还来得及小寐一下和整理仪容。
到底是谁呢~?真想和ta好好聊聊呀~
她心说,哼着小曲踏进她的客室中。随着咔哒一声落锁,舱内恢复平静。
“唔啊啊啊啊啊啊噗啊——”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的坠落后,芙蕾姆终于落在了一片沙地之上,可惜的是,首先感受到沙子柔软的,是她的脸庞,然后是她并不丰满的身躯,最后才是她的四肢。
“呸,呸呸!”
她撑起身子,用力吐了两口沙,然后才有些慌张地看了一下四周。
在发现了不远处半插在沙子中的冷凝刀后,她第一时间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刀旁,用力将刀从沙子中抽了出来,心疼地把刀鞘上的沙子一点点拍掉,然后紧紧抱在了怀中。
此时一阵大风吹来,卷着无数沙尘呼啸而过,吹的她睁不开双眼,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从那个圆形平台掉落到了一片沙漠之中。
“我掉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活着?”
她缩着身子,在努力呼吸的同时,也在心中困惑地自语道。
当然,并没有人给她答案,就连呼啸的风也正在远去,不再给她回应。
待风声彻底平息后,她才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就在此时,一座城镇的模糊影像映入了她的眼帘,似乎就藏在不远处的沙幕之后。
芙蕾姆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在沙漠中来一场希望渺茫的野外生存了。
“不管怎么说,在城镇都要比在沙漠生存轻松吧……至少城镇里有垃圾桶,有垃圾桶就活得下去!”
她喃喃地给自己打气,站起身向城镇走去。
在沙漠中行进所花费的精力要比芙蕾姆预想得少很多,她感觉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城镇之中。
甚至还没有在新洲走过两个街区累。
还没走进这座城镇,芙蕾姆就发现,这座城镇和新洲的城市大不相同,基本看不到什么现代设施,几乎一切都在透露着六十年代的气息,就连路上的行人也穿得像是电影中淘金时代的西部牛仔。
她走在街道之上,对这一切啧啧称奇,那种穿越时空的奇异感觉让她兴致高昂,以至于她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找物产丰富的垃圾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不知姓名的商店。
在推开门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在没有钱的时候进入商店,可能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但是商店老板那瞬间投来的殷切目光让她也不好意思就此转身离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吼吼,欢迎来到‘什么都有’百货店,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那个面容慈祥的中年老板热情地向芙蕾姆照顾道。
她被吓得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噗簌簌地掉沙子的衣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
“谢谢您,老板,我只、只是进来看一下。”
“吼吼,随便看随便瞧!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老板热情洋溢地回答道,丝毫没有对她有丝毫的偏见。
“好、好的,谢谢!”
芙蕾姆回答道,低着头抱紧冷凝刀走进了商品区。她本想假装逛一圈没有想要的商品然后自然地溜走,但刚走进那由木质展览柜构成的小小世界中,她就被一个奇异的货品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被单独摆在货架上的精致景观球,如篮球般大小的空间内有一座宏伟的蓝顶城堡,在山巅之上威风凛凛。
“哇,好漂亮啊!”
芙蕾姆惊奇地赞叹道,忍不住伸出双手,将景观球轻轻捧在手中,凑近了细细观赏,突然发现晶莹剔透的球体上还刻了一行古英语。
“what thou seest when thou dost wake...”
她眯着眼睛,轻声念道
“...Do it for thy true-fraid take”
呢喃声还未落,沉重的疲惫感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心生不妙的少女只来得及将景观球放回货架上,便瘫倒在地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石砖砌成的坚实天花板,和一顶璀璨华丽的巨大水晶吊灯。
芙蕾姆眨了眨眼,双手用力抱了一下,确认冷凝刀还在自己怀中后,才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十分不爽地在原地扭了两下,像是发泄般地大喊道:
“这才几个小时啊,我怎么都晕了两次了嘛!!”
“你好吵啊。”
“呀啊!!!!!”
芙蕾姆被不知何人的声音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两步才敢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说话。
然而视野之内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说,这位小姐,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
芙蕾姆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看去,才惊讶地发现,地上正站立着一个头戴红色蝴蝶结的小小金发玩偶。
“见了鬼了,玩偶会说话了……”
芙蕾姆喃喃道。
“不是鬼,也不是玩偶哦,我是无敌可爱的花朵小姐~呛呛~露丝呦!”
自称露丝的小小玩偶在原地转了一圈,满脸笑容地做出了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
芙蕾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切实的疼痛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好吧,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抛弃一些理智比较好……至少这个梦境还挺可爱的...”
芙蕾姆嘀咕着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微笑着蹲下身子,和露丝保持平视,温和地说:
“很高兴见到你,露丝小姐,我叫芙蕾姆·莱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啊啦啦,原来是芙蕾姆小姐,幸会幸会——”
露丝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弯腰行礼道。
“——这里是蒂娜主人的城堡~呛呛~蒂娜城堡哟!”
“诶,居然是城堡啊,好棒!”
芙蕾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知道在一些高级的儿童乐园中会有城堡这种娱乐设施,但不论是在孤儿院里还是街道上,她都只有远远观望的份儿。
“哦呀哦呀?看起来芙蕾姆小姐很喜欢这里呢!”
露丝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骄傲和欢喜。
芙蕾姆用力点了点头,淡粉色的双眼眨巴眨巴地,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华丽装饰。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期望,露丝骄傲地挺起了小小的胸脯,以一副勉为其难但又抑制不住开心的神色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让无敌可爱的露丝小姐我带着你在蒂米城堡里参观一下吧~这也是蒂米小姐的意思哦!”
说罢,露丝便原地转了一圈半,踏着小碎步向身后的房门走去。
“诶,太感谢啦!”
芙蕾姆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原地开心地踏了两步,才紧抱着冷凝刀快步追了上去。
她当然并不知道一座城堡应当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每一个从儿童乐园的城堡中走出的孩子,都是满脸的开心和激动。
正如她现在的表现一般。
在花朵小姐露丝的带领下,她走过洒满阳光的长长回廊,在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的簇拥下,走过了一间间装饰华丽的房间,每个木门旁的精良雕像都让她大为惊叹,珍品室中精良铠甲和各色宝石都在她眼中映成了一颗颗闪耀的星光,露丝不知疲倦地讲解着城堡中的每一个细节,任何收藏品在她口中都有一段精彩纷呈的故事,让芙蕾姆始终听不厌。
而在参观的最后,露丝带着芙蕾姆来到了那间大得夸张的餐厅,并请她随便入座。
已经逛得脚腕酸痛的芙蕾姆随便拉出一把木质座椅,心满意足地坐了下去。一开始她还能保持着正经的坐姿,但一想到自己正在一座真正的城堡之中,她就傻乐着变成了瘫坐的样子。
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态非常不合礼仪……当然,她对于礼仪这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也是重要原因。
看着傻乐着的芙蕾姆,露丝满脸的骄傲,扯了扯芙蕾姆的衣角,说:
“呀啦呀啦,芙蕾姆小姐,想必你也饿了,我去餐厅给你拿点吃的吧。”
“好~嘿嘿~谢谢你啦露丝小姐~”
芙蕾姆软乎乎地笑着答道,便又开始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神。
露丝嬉笑着晃着脑袋,提着小裙子行了一礼,转身向一个小门跑去。
过了一小会儿,不知怎么的,芙蕾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失态,赶忙坐直了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偷偷环顾四周,希望露丝小姐没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
这一看不要紧,她突然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石柱阴影中,站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芙蕾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她还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古堡幽魂。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被发现了,那小小的人影缓缓走出了阴影,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也让即将吓得叫出声的芙蕾姆没有做出更丢人的事情。
这个小小身影和露丝差不多高,显然也是一位花朵小姐。只是相比于那个艳丽的红色蝴蝶结,这位花朵小姐带着的是一个朴素的多的蕾丝头箍,而且她的脸上也没有露丝那般的灿烂笑容,而是满脸的忧虑。
“请您离开吧...”
怯懦的话语从那小小的人影口中挤了出来。
“诶,您、您说什么?”
芙蕾姆没有听清,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小小人影猛地抬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强装着恶狠狠地说:
“请您,快离开,吧!”
不过,不知是不是体形的原因,那小小人影的声音既绵软又可爱,即便是恶狠狠地说出的话,也像奶猫的“哈哈”声一般毫无威胁力,甚至让芙蕾姆产生了去摸摸头的冲动。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露丝就回到了会客厅。
此时的露丝用双手举着一个比她大得多的盘子,上面摆着如小山般的精美糕点。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然而在看到那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小身影的瞬间,那些笑容都变成了生气的表情。
“卡妮!”
她尖声大叫道,急匆匆地跑到了餐桌旁,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还给芙蕾姆递了一块粉色的甜甜圈,随后又急匆匆地跑到了那小小身影旁,愠怒地说: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扰了我们客人的好兴致!!”
看来她口中的卡妮便是这个小小身影的名字。
“可是,可是,露丝,蒂米不想让她留在这...”
卡妮向后退了一步,但仍是如此说道。
“胡说胡说!蒂米明明想和她一起玩,一起玩到世界末日才行!!”
露丝气鼓鼓地回应道。
“可是,可是,蒂米不想——”
“蒂米想!!”
“让她走吧...”
“不让不让!不让她走!”
露丝越说气势越盛,卡妮虽然怯生生地,但却丝毫不肯让步,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
“啊,这……我该不该去劝劝架啊?”
坐在椅子上的芙蕾姆一边吃着甜甜圈,一边担忧地自语道。
“哦呀哦呀,不用担心哦,我是不会输给她的!”
露丝的声音突然从她身旁传了过来。
芙蕾姆惊讶地转过头,赫然发现露丝此时正带着一副不屑的小表情站在自己身旁。
芙蕾姆迅速转过头,震惊地看到,那个和卡妮争吵的露丝小姐依然在那里一边跳一边吵闹。
“这,啊,你,不是,那个,诶??!”
芙蕾姆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露丝二号感受到了她的混乱,贴心地摸了摸她的小腿,似是安慰般地说:
“没事没事,可爱的芙蕾姆小姐,这在蒂米城堡中是很常见的事情哦。”
“可这在我的人生中可不是常见的事情啊!”
芙蕾姆哭笑不得地吐槽道。
闻言,露丝困惑地歪了歪头,问:
“芙蕾姆小姐,难道,没见过女孩子闹矛盾么?”
“怎么说呢,如果我说我好像看到了两位露丝小姐的话,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礼貌啊?”
芙蕾姆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露丝二号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手,回答道:
“啊啦啊啦,我忘了向第一次来的芙蕾姆小姐介绍了!我们花朵小姐是会同时存在很多朵的哟~毕竟像我这样可爱的花,只有一朵的话——”
一边说着,露丝二号一边在原地转了个圈圈,自信无比地笑着说:
“——可是这个世界巨大的损失哦!”
“啊,嗯,是呢,你说的有道理。”
芙蕾姆双眼放空地点头回答道。她此时无比确信,只有放弃理智,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是,可是,蒂米真的想让她离开……”
卡妮二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芙蕾姆的另一侧,非常低落地说道。
而已然放弃了理智的芙蕾姆竟然丝毫没有惊讶的感觉。
“哼!哼!哼!为什么你就是要和我唱反调嘛!!蒂米明明想让她留下来!!”
露丝二号生气地跳着说道,提着小裙子就向卡妮二号跑去。卡妮二号则是摆着一副委屈的表情,绕着芙蕾姆的椅子进行躲避。
在二号漩涡最中央的芙蕾姆只能尽量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怀中的冷凝刀,避免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幸好,在场面即将失去控制的时候,一个严肃的女性声音闯了进来。
“住手!你们还要失礼到什么地步!”
一瞬间,两个漩涡同时停摆,四位花朵小姐和一位人类女孩都被吓得不敢动弹。
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个会动的白色山羊玩偶从会客厅的深处走开,微眯着双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个白羊玩偶并不比花朵小姐高大多少,但她身上的气势却是四位花朵小姐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在接待客人时,绝对不能失了礼仪。”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芙蕾姆,在经过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时,她停了一下,然后对着两位花朵小姐的头各敲了一下。
“啊好痛!”
“呜呜好痛!”
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哭喊着抱着头原地蹲下,泪水在两人的大眼睛中不住打转。
而山羊玩偶一脸平静地继续前行,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擦了一点点灰尘。
“更何况,不论是要留下客人,还是恭送客人,都要蒂米自己决定。”
说着话,山羊玩偶走到了芙蕾姆坐着的椅子前,正好站在了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中间,于是便又抬起手对着两位花朵小姐的头各自敲了一下。
“好痛啊!”
“好痛呜呜!”
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反应与一号们如出一辙。
不愧是分身们啊。
“噗嗤!”
看着她们好笑的模样,芙蕾姆没忍住笑出了声,却又在山羊玩偶犀利的眼神中强行止住了笑意。
“看到您还有心能笑出来,我衷心地感到庆幸,可爱的芙蕾姆小姐——”
山羊玩偶行了一礼,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是赫达,蒂米城堡的管家,现在为蒂米小姐传信,希望您能前来一聚。”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芙蕾姆赶忙跳下座椅,对着她还了一礼,然后才回答道:
“啊,很高兴认识您,赫达小...女士,是现在就要去见蒂米……女士么?”
“是的,现在您称’蒂米小姐’就好,您们的年龄应当相差不大。”
赫达回答道,随后转身,示意芙蕾姆跟上她。
芙蕾姆点了点头,然后弯腰摸了摸还在哭泣的露丝二号和卡妮二号的脑袋,才快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说起来,和我差不多年龄的蒂米小姐,居然都拥有了一套城堡了哇,真厉害呢……”
一边走着,芙蕾姆一边低声称赞道。路过露丝一号和卡妮一号时,她也特意停了一下,摸了摸两人鼓起了大包的脑袋之后才笑着离开。
赫达没有进行任何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将芙蕾姆引进了城堡深处。
走了许久,赫达在一扇巨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面便是蒂米的卧室了,芙蕾姆小姐。”
她平静地说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被抱在怀中的冷凝刀。
闻言,芙蕾姆有些吃惊,捂着嘴轻声说:
“诶,居然是卧室么,我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啊,逛了这么久,我……身上有点汗味儿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变成了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赫达的眼色示意。
赫达轻轻叹了口气,说:
“些许体味并不会对会面有什么影响,芙蕾姆小姐,只要别有太过无礼的东西就好。”
说罢,她又狠狠地瞪了一下冷凝刀。
不过,芙蕾姆明显没有注意到那眼神,只是兀自松了口气,笑着回答:
“啊,那就好!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的!”
赫达无奈地拍了下额头,不知还能如何体面地暗示面前的小姑娘。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似乎对礼节一窍不通的芙蕾姆在回答完她的话之后,竟主动将冷凝刀立在了木门旁,有些不放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对赫达轻声问:
“赫达女士,我把这把刀放在这里,不会被别人拿走吧?”
赫达意外地挑了下眉,然后平静地回答:
“当然不会,芙蕾姆小姐,这里是蒂米城堡,而非混乱的街道,不会有歹人……不会有醒着的歹人行苟且之事,您大可放心。”
说罢,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颇有古色的钥匙,踮起脚尖,稍显费力地插入了对她来说有点高的钥匙孔,然后轻轻转了一圈,打开了那扇木门。
微风涌入那个房间,轻抚着挂在门旁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如精灵般的嬉笑,在门庭间回荡。
“您先请,芙蕾姆小姐。”
芙蕾姆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走进了这间房间。
刚刚踏入一步,她便因脚下地毯的柔软度而感到震惊,那种宛如行于云彩之上的触感是她从未体验到的。房间内的橘色灯光并不亮,但却没有昏暗之意,反倒给她一种温馨且慵懒的感觉。大大小小种类各异的毛绒玩具几乎摆满了地毯,围绕着房间正中央的一张华丽的大床,似乎都在等着服侍床上之人。
这简直是女孩子梦中才能拥有的卧室啊!!
芙蕾姆的双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双腿钉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幸好有赫达小姐在她背后用力地推动,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床边。
木床上华丽的雕刻和丝绸制成的床单都十分吸人眼球,但却比不上那位躺着的女孩的千分之一。
那是一个可爱如瓷娃娃般的女孩,身穿着蓝色连衣裙,静静地躺在床上,柔顺的金色长发铺散在绣着图案的枕头上,仿佛也是绣出来的绝美图案。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宁静的脸庞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芙蕾姆看得有些入神,不自觉地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戳一戳那张看起来软乎乎的脸颊,还好在即将触碰时及时止住,不知是害怕自己的手指会伤到眼前的可爱女孩,还是终于想起了就这样戳人家的脸颊并不礼貌。
“那个,这位就是蒂米小姐么?她好像还在睡觉诶。”
她红着脸收回了手,然后扭头悄声说道。
“这位便是蒂米小姐,没错,她想亲眼看一看您。”
赫达回答道,为芙蕾姆推来了一把小板凳。
“亲眼?”
芙蕾姆看着蒂米那闭阖的双眼,挠了挠头,轻轻坐在了小板凳上。
“蒂米小姐虽沉眠于梦境之中,但她仍然可以看到您的脸庞,芙蕾姆小姐,所以还请您注意您的……举止。”
赫达回答道,又抬来了一张小桌子,摆在了芙蕾姆和蒂米的旁边,并倒上了两杯香气扑鼻的花茶。
“诶,这样么?!那我说的话,蒂米也能听到么?”
芙蕾姆惊讶地问道。
赫达点了点头,又端来了一盘精制的糕点,示意芙蕾姆可以自行食用。
不过芙蕾姆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被糕点吸引,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蒂米的面庞。
不知为何,这个沉睡着的小姑娘总是散发着一种亲切且喜爱的气场。或许是因为她让芙蕾姆想起了在孤儿院和废人帮中的妹妹们,也或许是蒂米本身就是如此令人喜爱,总之,在芙蕾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便已经轻轻握在了蒂米的小手之上。
“你好呀,蒂米妹妹!”
芙蕾姆笑靥如花,温和地说道。
“我叫芙蕾姆,新洲人,很高兴认识你!”
她轻轻捏了捏蒂米的手指,那软乎乎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你的这座城堡真的好厉害啊!装饰得那么华丽,有那~么多厉害的藏品,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城堡,还真是得感谢你愿意让我来找你玩呢!”
她滔滔不绝地说道,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居然能和一个熟睡的人说这么多话。
“蒂米妹妹长得这么可爱,真想把你介绍给我的伙伴们呢!他们也是很亲切温和的人,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新洲的小吃街去吃好吃的!肉串,汉堡,糖,巧克力,……嘿嘿,我攒了很久的钱,一定能够咱们大吃一顿!”
芙蕾姆傻笑着说道,细数着自己吃过或者看过的美食,根本没注意到,蒂米的嘴脸已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哦对了,还有游乐场!我以前在打工的时候看到过,那里面有一个的大大的...呃...叫什么来着?”
“是游泳池嘛?”
露丝突然出现,好奇地扒在床头上,眨巴着眼睛问道。
“不是哦,是一个很大的器械!”
芙蕾姆笑着摇了摇头。
“是旋转木马嘛?”
又一个露丝出现在床头,好奇地问道。
“不是哦,是立着的呢!”
芙蕾姆又摇了摇头。
“那,那,那是什么呀?”
第三个露丝出现在床边,摇头晃脑地问道。
“哦!我想起来啦!是叫做摩天轮!可以一起坐在一个房间里,然后被举得高高得,好高好高!”
芙蕾姆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字,激动得比划着。
看着她的动作,三个露丝的眼中都闪烁着期待的星光。
不过就在此刻,赫达又闯入了她们的对话。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幻想谈话,小姐们,但是时限已至。”
她一脸平静地端来了一份切成三角形的馅饼,轻轻摆在了小桌子上,看着一口都没喝的茶水,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
“芙蕾姆小姐,蒂米城堡永远欢迎您,但现在,您应该离开了,这是...为了您好。”
“欸,可是...”
芙蕾姆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遗憾,她还想再多呆一会儿,但看到赫达严肃的表情,她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又凝视了一会儿蒂米宁静的脸,轻声问:
“...我还有机会,和蒂米妹妹一起玩么...”
感受到她话语中莫名的惆怅,赫达叹了口气,轻声说:
“蒂米小姐终究会醒来的,芙蕾姆小姐,到那时,您还可以和小姐一同玩耍,从天明到黑夜,但并不是今天。”
“终会醒来。”
“一同玩耍。”
“不是今天。”
三位露丝一人一句,眨巴着大眼睛道。
看着她们真诚的表情,芙蕾姆用力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嗯,我明白了,那我,就告辞啦。”
说罢,她又轻抚了一下蒂米的小手,挨个摸了摸三位露丝小姐的脑袋,然后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对着赫达低头道别后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那扇木门就缓缓打开,原本放置在门外的冷凝刀从门缝中飘了进来。
芙蕾姆呆在原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冷凝刀下还有两位卡妮小姐正晃悠悠地用力举着。
她赶忙快走两步,将冷凝刀抱了起来,让卡妮小姐们得以摆脱重负。
“芙蕾姆小姐,您要往哪去?”
此时赫达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咦?不是说,我得走了么?”
芙蕾姆困惑地回头问道。
赫达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边招手一边说:
“离开的通道就在床边,您离得那么远,还怎么走呀。”
“咦?欸?床边?”
芙蕾姆挠了挠头,在卡妮小姐们的推动下又回到了床边。
赫达拉着她,顺手将那份馅饼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额,就、就这样?”
芙蕾姆一只手拿着馅饼,另一只手提着冷凝刀,呆呆地问道。
“是的,请您保持--”
“啊等一下!”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芙蕾姆高声阻止道,然后将冷凝刀夹在胳膊下,用空出来的手用力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颗小彩灯,快跑两步,将小彩灯塞到了蒂米的小手中,然后又跑回了原处。
“我好了,请继续吧赫达小姐。”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赫达和花朵小姐们相视一笑,然后默默地围在了芙蕾姆的身边。
风铃声穿过门缝溜进了这个房间,似乎也在不舍地道别。
“再见各位!希望我们...”
咦,我是要说什么来着?
芙蕾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的失神给她带来了莫名的空虚感和失去感。
奇怪,我是在哪里?
她呆滞地扭动脖子,下意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午后的阳光带着沙尘的气息从木窗中吹入,撒在看起来质量并不怎么好的木质货架上,各种说不上来用途的奇异商品借着阳光熠熠生辉。
“吼吼,欢迎来到‘什么都有’百货店,风尘仆仆的旅行者!”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
她又呆滞地将头扭了回来,呆呆地看着站在柜台后的中年老板。
芙蕾姆似乎有点想起来了,她刚刚从沙漠中走到了城市里,没忍住好奇心进到了一个商店中。
对,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冷凝刀被她提在手中,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很是安心。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份热乎乎的馅饼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奇怪,这馅儿饼是哪来的?”
她喃喃自语道。
老板似乎是没听清她说的内容,只是自顾自地回答道:
“吼吼,随便看随便瞧!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老板的热情十分勾人,但不知为何,芙蕾姆此时并没有什么心情逛商场,于是她只能赔笑道:
“啊,抱歉老板,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罢,她便转身向店门走去。
沙尘的味道越来越明显,阳光也时不时地刺痛一下她的双眼,可能是被光与尘的恶作剧气到了,一层水雾在她那绚丽的双瞳上浮现。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向心头,那是一种明明不感觉饿,但就是想要吃东西的莫名食欲。
于是她一边走着,一边吃起手中来历不明的馅儿饼。
这是一个非常美味的馅饼,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馅儿饼都要好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尽情地咀嚼,她眼中的水雾却是越厚。
叮铃
木门推开时触动了风铃,激起了清脆的响声,而就在这响声中,积蓄的泪水终于尽情涌出,滴落在地。
芙蕾姆狂奔回商店内,在木门还未关上前,她便跑到了那片木质展览柜构成的小小世界中。
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唯独一个货架上反常地没有摆上任何东西。
那里,空空如也。
END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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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兵队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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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米迦勒做梦了。
梦中的他变得矮小而年幼,正仓惶地站在主母的卧房门口。他认得这个场景,那是自主母发病以来,阿密特第一次被允许重新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记忆不清,许许多多的细节却在梦中复现:初春的温度宜人,阳光灿烂,主母卧房附近的空气里却弥漫着脓血和草药的味道。
曾经坚若磐石的女人如今垮塌在一张躺椅上,穿着最为轻薄的衣裙,生怕摩擦到她浑身溢出脓血的疮口。阿密特的父亲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头,分股编好她日渐稀疏的红色长发,不断柔声诉说:今天的天气很好,索拉里娅,我们的小儿子来看你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新鲜采摘的花朵插入她的发辫当中。而躺椅上两眼无神的女人仿佛对一切都无所察觉,既感受不到自己其中一个丈夫的细致照顾,也看不见在门口凝望着自己的小儿子。
当缓慢而细致的洗漱与梳妆完毕,阿密特的父亲才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
“阿密特,”他轻如耳语地说到,声音里仿佛有无尽的疲惫,“向她告别吧。”
死腐病是不治之症,特别对于这个偏远而原始的沿海聚落来说。他们没有知识,也没有资源,能够为他们的主母求得一份良药。除了那些他们遍尝不灵的偏方,以及虚无缥缈的传说。在一切努力之后,只有绝望的苦涩作为余味留下。
主母正渐渐化作一团血肉脓疮。只有极少数人被允许进出那间不祥的屋宇。而每日小心翼翼地剔去死肉,再小心地把嚼碎的牛膝草敷在她浑身疮口上,照顾主母垂死肉体的人正是阿密特的父亲。
阿密特很久没有和他的父亲单独相处过了。在照顾主母期间,父亲自己也急速地滑向衰老。如今他不再有任何精力与阿密特谈起过往他会耐心诉说的话题:海洋,狩猎,未来,星空。现在他只会隔几天匆匆回家,看一眼阿密特是否还如常自己照顾着自己,很快便会返回主母身边。
阿密特无法责怪父亲将一切心力投注在了他最爱的人身上——哪怕那并不是自己。阿密特同样爱着主母,但他与父亲所经历的绝望并不相同,也无法比较。没有一个家人能替代另一个家人。
姐姐们挑起了家族的大梁,她们默认主母的病已无可挽回,行将死去。而阿密特也默默计数着日子,独自学习生活和狩猎的技巧,维护着父亲和自己的小屋状况——现在更像是他一个人的屋子。他知道有一天父亲会回到自己身边,但在那一日,阿密特的父亲将永失所爱。
而那一日似乎提早来临了。
“醒醒,队长。”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梦境。米迦勒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倚着身边的铁柩睡着了。
八匹马拉动的庞大篷车摇晃着前行,沉重的军备和铁柩那冰冷钢铁的气息包裹着他。猎兵队正在开赴纳塔城的途中,路途漫长,他们只能轮流在行进中休息。他吩咐过新兵一入夜就唤醒自己,现在那个少年正局促地望着自己,似乎不知在这种状况下开口是否合适。
“报告行进进度。”米迦勒简单地要求。
“我们已经经过了圣伯拉大教堂,还有半天左右到达目的地,”少年流利地回答。
猎兵在外执行任务时会遵守静默令。除被指定为代表的领队猎兵以外,其他猎兵不得在任务中开口。禁绝交流,也就禁绝了泄密。但现在他们尚未到达战区,也没有同行者,换言之静默令的确尚未生效。
“你做得很好,现在上来休息吧。”
米迦勒和新兵交换了位置。教会的地盘恐怕是最后的安全区,所以他才抓紧睡了一觉。接下来的路程越是接近纳塔城,他们就越有可能提前遭遇敌人——无论是血族还是湖骸,但猎兵队并不打算与之纠缠。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猎兵队会前往纳塔城支援猎人工会,减少他们的损失,”数日前,米迦勒唤醒了铁柩,向圣人们报告自己的计划。米迦勒站在一地钢铁棺椁的中央,作为唯一的活人,进行着这场墓地中的会议。
“目前有两名武库先知正在纳塔城与猎人工会进行交流,奎洛罗与乌烈,二人都拒绝了召回。我们将在当地与他们汇合。”
作为猎兵队内地位极高的战争铁匠,武库先知拥有许多特权。他们也是猎兵队最“外向”的人,还会和猎人工会定期进行开源技术交流。如果乌烈和奎洛罗判断留守纳塔城从长远来看对猎兵队更有必要,那么他们就可以这么做。
“你打算带多少人去?”乌瑟尔的回声隆隆作响。那并不是棺材之中濒死的肉体真正开了口,而是发声器读取了他想说的话,“在我们还活着的时代,湖骸不曾出现,它的危险性无法被评估。”
“三支猎杀小队,以及5名做好准备的新兵。”
“猎兵队的支援只会是杯水车薪,”安达里士提醒到,“我们亦不可能全力投入。”
“这是自然,”米迦勒平静地回答,“大部分兵力和所有的铁柩圣人都将留守小教堂。”
“你应该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吧?”
“是的,我们无法拯救纳塔城,” 米迦勒的语气一成不变,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明日,并坦然接受了破城的命运,“我们只能尽力减少猎人工会的损失。”
如此,铁柩圣人们同意了他的行动计划。起码是大多数。
“我会与你们同行。”其中一具铁柩从自己的墓穴中起身,伴随着隆隆声响,巨大的钢铁之躯抬起了自己身前那块那刻有生平碑文的纪录石板,轻若无物地放在了一旁。
“让武库先知们准备好燃料。”
“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直接提出,乌瑟尔队长,” 小山般的阴影笼罩着他,米迦勒现在得仰头和前辈交谈, “支援计划可以被修正,但圣人不应当离开小教堂。”
猎兵队的历任队长都无法轻易获得安息。猎兵队长重在伤或衰弱后,才会被装入由武库先知们改装过的铁棺材中,以武库先知们打造机械身躯为自己的肢体延伸,继续进行作战。
是他们曾经发动的围猎招致了血族酷烈的报复与永恒的仇恨,那么哪怕病重伤残,他们也必须继续守护小教堂。这些前任队长被束缚在活棺材中做成战争机器的唯一理由,就是保护猎兵队的最后据点。除此之外,他们理应获得安详的休眠,留守备战。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小子,但这是我个人意愿,”乌瑟尔坚持道,“备好燃料,还有我的机枪。”
情报来得很快,他们出发得也很及时,但湖骸的蚕食速度同样惊人。他们在路上就收到了纳塔关卡的猎人们已经溃散的消息,同样遭殃的还有斯奎尔农场。
“我们没法救全部人,”米迦勒并未改变先前计划好的路线,“继续前进。”
米迦勒心中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淡定。他只从书卷与情报中了解过纳塔城,而从未亲自去过。那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城,理应有属于自己的城防卫队,或受到附近教会武装力量的保护。但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信号表示,离开的人远比前来护卫它的人更多。
湖骸虽尚未侵入城内,形势已经一片混乱。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选择涌向出城的道路。大多数人只能徒步,过于幼小的孩子和老人坐在马背或是缓慢行驶的篷车中,携带着一点点家当,顺着细雪飘摇的道路离开,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苦难之河。而骑马的猎兵们沉默地逆着人流而上,走进这座将死之城。
当猎兵队到达纳塔城内部时,任何理想化的军事条例都已不复存在,或说根本就从未存在过。米迦勒连着见了几波自称是本地城防的代表,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纳塔城根本没有统一防线。
这里只有一个个各自为战的小型据点。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统合整个纳塔城的阵线,每一小队猎人、教会支援或是像猎兵队一样前来的力量之间都彼此独立,他们甚至没有一致的信号旗语。
猎兵队还有许许多多的准备工作要做,构筑自己的纵深防线,围绕猎人工会的主要工坊建立射杀带——这是两名武库先知强烈要求的。工会中留守的多数猎人将会围绕他们的血库作战,因为那是他们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但乌烈认为工坊的毁坏和高级工匠的牺牲将导致一部分猎具生产技术永久性失传,它们比血罐更为重要。米迦勒尊重了先知们的意见。
奎洛罗忙着指挥新兵就地取材制作一些小型工事。他还给米迦勒引荐了几波工会猎人——此后他们将在同一个区域驻防。米迦勒记住了几个面孔和名字。但在外人看来,静默令下的猎兵队显然是一群诡异的怪人,唯一会开口说话的米迦勒也是惜字如金。其他人很难分清猎兵们的职级,不知道他们守卫的马车里藏着什么大宝贝不愿意公开。显然,谁也不打算听谁的,只能说是互相混了个脸熟。
城内被抛弃的空屋比比皆是,不再受到照顾的牲畜茫然地在围栏中等待着不会再来的食水。湖骸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饥荒与暴动甚至没能在战争到来前先行。这座城市将获得一个利落的死亡。但对于那些留下来并不幸将要活得更久的人来说,瘟疫与饥饿迟早会撵上他们。
留下的人正绝望地企图自救。少数人是不愿离开,更多人则是没有抛弃一切离开此地的能力。纳塔城本地的所有老人、妇女和儿童已经都加入了城防队列。他们在城外挖掘出一道道填入燃料的壕沟,企图延缓湖骸的前进速度。
本地民兵连队请求猎兵的指挥与混编。但那尽是一些拿着陈年猎枪的老年人,他们中许多甚至已经有了残疾或是视听障碍。在许多年前,他们或许也曾有过作战经验,但绝不是面对湖骸这种怪物。
米迦勒起先拒绝这些平民加入猎兵队的战线,但最后还是妥协于将他们安排成后勤的一部分,给予他们光荣的……运输任务。他们每一个都老得可以当猎兵们的祖父母,米迦勒不知如何向他们下达除了撤退以外的命令。
那些从纳塔关卡溃散回撤的猎人情况也十分糟糕。他们的面庞死气沉沉,肢体乌黑不堪,像是从黑色的沼泽中爬出,每一个都颧骨高耸,眼白泛青,许多人原本细心保养的外衣与软甲已经破损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出于对先行接敌部队的敬意,米迦勒示意猎兵队为他们让道。那些归来的猎人像幽灵一般穿过了猎兵的队伍,仿佛从从未真正看到过任何人,眼中不再倒影出任何事物。
这些猎人遭遇了什么——新兵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失魂落魄归来的猎人,不安地用手势比划出自己的疑问——他们好像丢了魂一样。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米迦勒望着他们的背影,幽灵的队列穿过了一排排空置的屋宇,消融在这座即将化作血肉熔炉的城邦中。
“做好准备。”
那时恩斯特才刚回到教会不久,还是春天。阿尔文见恩斯特身体孱弱,缺乏自保的方式,而圣痕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保佑他外出时不被恶徒缠上,便建议他去接受烙印。虽然害怕疼痛,但恩斯特仍然鼓起勇气答应了。
烙印圣痕听起来像一个盛大的仪式,而与之相反,实际操作却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窗户很小,朝向不佳,采光较差,黑暗的室内几乎只能靠炉火照亮,火焰烧得旺盛,空气令人感到燥热。恩斯特来到这个房间的一路上都充满了不安,而进来时看到烙印的人正是阿尔文,他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真巧,居然是你。快坐下吧。”阿尔文的语气还是那么亲切,甚至带着一种轻快。恩斯特坐在对面,仰头看着阿尔文。阿尔文挑选着烙铁的大小和形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恩斯特看着那些烙铁,想象着马上它们将要变得滚烫并且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便害怕得直咽口水。挑选一番后,阿尔文转向恩斯特,他的白色长袍和面容被炉火照成红色:“让我看看,你的烙印在哪里更合适。”他伸出自己印着圣痕的左手,握起恩斯特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你的手还得用来写字,万一烙伤了就不好了。”他松开手,去抬起恩斯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你的脸和头发都太白,印在额头上太突兀了。”他的手往下滑,落在了他的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处,“不如在这里,当你需要展示时敞开,平时依然藏在领子里,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脖子?恩斯特惊讶地想道。颈部那层薄薄的外皮真的可以承受烙铁的灼烧吗?不会出事吗?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想着如果手背这么薄一层皮都可以的话,脖子受到更多的保护,肯定没事的。恩斯特点点头,解开了衣领的几颗扣子,顺从地把需要烙印的地方露了出来。
阿尔文的指尖在恩斯特颈部划了一圈,好像在比划位置。恩斯特突然意识到,如果脖子上的不是指尖而是刀尖,又或者对面是吸血鬼或野兽,这都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场面。
“你抖得厉害,在紧张吗?”阿尔文收回手,“这样下去可不好烙印,会歪掉的。”
恩斯特点点头,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我们先来聊聊天。”阿尔文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将双手放在搭起的膝盖上,“最近过得如何?回到圣伯拉后一切还习惯吗?《圣女传》的书写顺利吗?”
“……我很好。”
“那听起来书写得不是很顺利。有什么问题吗?能够帮到你的我尽量做到,毕竟书写是件困难的伟业。”
“谢谢您,神父大人。我最近在阅读其他圣徒的传记作为参考,但是我总有些在意的地方。”
“哦?是哪里在意呢?”
“我看书中对神的描述,和教会的信仰有些差异。”
阿尔文直起身子,他的面庞遁入更深的黑暗里,只有头发和长袍的轮廓被照亮。“那大概是别的信仰?就算同一个信仰,也是有很多流派的,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形成。”恩斯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明白,可是我找不到更多的痕迹……其他的信仰,神学书籍,历史书都消失了。我在海外读过一点点,但我不知道到在那些书消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以什么为依托去书写圣女的故事。”
“依托?你不需要任何依托,便可以书写她们。”
“可我的迷茫仍未消失,神父大人。她们到底在为了什么样的信念,为了什么神而献身?我该怎么描写她们身上的神性与高洁?神到底告诉了她们什么,让她们愿意奔赴神的身边?”
“如果圣母像此刻流下眼泪,一定是为了你的发言而哭泣。”阿尔文回答道,就好像是打断了恩斯特的话一般接着说,“许诺你加入教会,是信任你。而你此刻的疑问,似乎有些多余。”
“难道不可以有疑问吗?”
“你已经是教会的神父了,除了相信神,还能有别的思想吗?因为这里只有我们,我才能告诉你这些。在其他人面前,这都是不可以说出口的话。”
“我……”
“嘘,”阿尔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有怀疑,在最开始就要全部丢掉,孩子。更别说这一刻了。”阿尔文举起一块烙铁,伸进了炉中加热,“躺下吧。”
恩斯特不再说话,乖乖地躺在了长椅上。他看着天花板被炉火映照出一片红色,明暗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变化。
阿尔文起身走到了恩斯特的附近,但恩斯特看不见他,只看得见烧红的烙铁举到了自己的脸边。阿尔文的声音还是保持着一如往常的语调,从一侧幽然响起:“我给予你书写的权力,可有些事你不该问,也不能说出口。”烙铁的热气不断靠近,最终移动到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他也闭上了眼睛。很快,当烙铁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钻心的剧痛席卷了意识的全部,让他险些晕过去。他压紧咬着牙,绷紧了身体,双手抓住了压在身下的外套,很快身上的汗就浸湿了衣服。明明闭着眼睛,他却感受到眼前出现一片鲜艳的红色,还伴随着一阵阵炫目的光。但奇怪的是,人居然能够忍受这种疼痛,或者说大脑居然能麻痹这种痛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觉得没有那么痛了,他认为是以前的病痛让自己习惯了痛的感觉。他听见了嘶嘶的声音,还闻到了皮肤烧焦的气味。因为闭着眼,这些感觉格外清晰。
突然,压在自己颈部的烙铁离开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所有普通伤口都会有的疼痛。恩斯特睁开眼,眼前的天花板却有些模糊。他意识到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而身体也因为突如而来的刺激而难以动弹。他微微转过头,望向阿尔文。他想叫他,却因为喉咙的疼痛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就算你这么望着我,也还是得继续。”阿尔文伸出手,把恩斯特的脸推到合适的角度,露出侧边的脖子,“这一个可不够呢。”当恩斯特的呼吸和思绪都还没得到平复,重新烧好的烙铁再次贴到了他的颈部,发出滋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压迫,从而开始疯狂地搏动。第一个烙印的疼痛还未消减,紧接着第二个烙印叠加上来,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恩斯特痛得想要叫喊,但叫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底挤出一些呜咽。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胡乱地流淌到整张脸上。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思考也无法感受,抓着外套的手也失去力气,只能祈祷这一切快结束,快结束。
终于,第五个烙印烙上之后,恩斯特听到了烙铁浸到水里冷却的声音。他庆幸终于结束了,可是此刻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长舒一口气都做不到。滚烫的烙铁和灼烧的疼痛离开皮肤后,他浑身都被冰冷汗浸湿,身体里几乎不剩一点能量。轻微的焦味弥散在鼻腔中,挥之不去。
“这些圣痕意味着你将成为教会的喉舌,这是你的身份。你要牢记此刻,牢记你是谁,牢记你为谁说话。它可以保护你,你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看看圣痕怎么样?我很满意。”
恩斯特现在虚弱得根本无法自己起身,但阿尔文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切。他分不清这是残忍的训诫,还是温柔的提醒。阿尔文将他扶起来,面容依旧保持着慈爱,还替他擦去了泪水,仿佛刚做了一件善事。在这昏暗和疼痛的包裹下,恩斯特感到阿尔文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又或者是比美更高的某种感受。阿尔文把镜子举到他的面前:他看见了脖子上环绕的圣痕,还带着烫伤的鲜红色。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以及任何方法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而当他看到自己颈部的圣痕时,他在心中默念,我是教会的喉舌。
他缓过来之后,才离开那个昏暗的房间。他去修女那儿领了药,修女看着他的圣痕微笑。他心想,我现在是教会的一员了,这里就是我的归宿。回到房间后,别说写作或者记录,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躺下睡去,而伤口又在空气中生疼。就在这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的折磨下,他开始做一些半梦半醒的梦,一直到他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起身,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就着水吃了片药。他从抽屉中找到了一面很少使用的小镜子,借着灯光去照。那些烙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色,而四周仍是一圈鲜红色。他强忍着没有右手去碰,把镜子放回了桌上。一夜休息,让疼痛淡化了不少,他的思想也恢复了正常。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找到归属感,认清自己是谁。他本可以拒绝,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我的喉咙,我的身体,我的思想,都要归属于教会了吗?就像其他那些被烙印的修女神父、猎人,还有会被献祭的圣女一样,我终于进入了这一环?他一时半会想不清,也不愿去多想。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高烧不退。他以为自己对神产生怀疑,神也拒绝了自己,所以服用的药也不起作用了。他又开始以为自己会死。高烧退了,他自如地从床上醒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了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病人的神色。脖子上的印记处,新的血肉正在生长,颜色比四周要深得多,就像有些创口带来的无法褪去的伤痕。
这就是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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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在第一章正文里但是太怪了还是单独发好了
感谢阿尔文老父亲的亲切出演和费老师的点拨!
圣痕的设定之后会补上……!
*跟铃子老师的py交易粮,很短而且没有商量细节,请当做同人
她第一次见到“抚子”的舞台是在12岁那年的生日,父亲拿到了朋友给的票,带她去看日本舞表演。那次舞台跟她所见过的任何一次舞台都不一样,没有观众的欢呼,没有动来动去的聚光灯,古琴和尺八委婉的主旋律所编织起来的舞台是安静的,让人几乎屏住呼吸,但年轻的身影在旋律的围绕下缓缓生长出枝丫,就好像厚厚的雪下被唤醒的新苗。
那是春天即将来到的希望。
舞台,原来还有这样的分类。
一边为自己的无知所羞愧,孩子看着手里的介绍,“抚子”,雪之下家代代相传的舞姬名号,而新的“抚子”,似乎并没有比自己大太多。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流淌在血液里、来自祖先的影子和图景,在自己接过的瞬间拥有新的生命,抚子之花得以再度绽放……这样奇妙的舞台,是怎样的人去编织成的呢?她非常想要知道。
关于新的“雪之下抚子”的传言有很多,原因可能是为了维护“抚子”的形象,家族也有意保护着每个继承人的信息。有的说这代“抚子”可能是男性,有的说这代“抚子”似乎有过两个候选人,有的说搞不好在背后偷偷狸猫换太子过,有的甚至说“抚子”是天上的鸟仙、只有在舞台上才会显现人形……
越来越离谱了嘛!
孩子可没办法分辨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的虚实,她想要亲眼去见证。所以那之后,一向最懂事的她,总会在“抚子”有新的演出时扭捏地询问父亲能否再去观看表演。然后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了,“抚子”究竟为何物。
“抚子”是象征春天的新芽,“抚子”是代表夏天的红花,“抚子”是秋天飘落的枫叶,“抚子”是沉默于冬天的雪花……
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舞台上的身影跳动着,从躯体到每一个指尖,从头顶到衣摆掀起的幅度,“抚子”可以是任何东西,换句话说,舞台上的一切都可以是“抚子”,也只有“抚子”能主宰这里的全部。
孩子释然了。“抚子”就是“抚子”,不会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抚子”站在舞台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的了。所以,一个“抚子”的观众并不需要知道“抚子”实际上是谁。她是观众,而观众看着“抚子”,这个事实本身就是这个舞台上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她去医院定期复查的时候,路过了一间病房,让她停下脚步的不是别的,而是门牌上的“雪之下”。她本能地转过头往病房望了一眼,门并没有关紧,留下一个正好不刻意凑近也能看见里面的空,绿发的少年正在削着兔子苹果,床上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绿发少女则靠坐在病床上涂画着什么,窗外的阳光正好,那幅画面就好像时光胶囊中定格的照片,让人不忍心去打破。
“藤矢,快看,这像不像我们的‘抚子’?”
少女对着少年竖起了自己的画本,从孩子的角度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某种直觉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孩子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快步地离开了病房,她好像误入了一个不该得知的秘密,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
她是观众,她总是在台下,“抚子”的舞台上不需要存在别的,所以她绝不会再次误入“抚子”的舞台,或许总有一天,孩子可以作为舞台的同行得以被邀请到那个舞台上,除此之外,她不应该知道的,不应该进入的,就绝不会再次过界。
只是后来一切发生之后,她再不可能跟这代“抚子”实现这个梦想。她仍然会去观看“抚子”的表演,仍然会期待着与“抚子”同台的一天,只是她知道,这再也不是同样的“抚子”,也不会是同样的“抚子”。
因为花总是要凋零的。
陨落的天才,主技能被ban了的前天花板,由于友军的猜疑以及敌方的暗算在大战中被精神污染。负伤后自行申请外派,和安德森属于俩打算下半辈子烂在斯芬克的丧b。
觉醒-成长-巅峰-衰退-反噬
精神系技能被ban了,目前在使用空间系副技能,限制比较大。理论知识丰富。
精神系技能大概要用到眼睛。技能初衷是保全自己,却因为保护他人被打成残疾。
教会【大义】舍一人而救苍生。
提莫斯【小善】拯救每一个眼前人。所以他会愿意接纳前异教徒安德森。
战争后严重首创,视觉被精神污染,容易看到幻觉以及被监视。眼睛在病变之前是双瞳,右眼有两只眼珠:分裂的骄阳。
本体是羽毛大扑棱蛾子,长了很多眼睛。 Atlas Moths。 虫子的花纹都是为了吓走捕食者。
当前时间线在老师里的战力排名麻麻地。
被神明单箭头。神明本身只是神殿内的巨型鎏金大理石雕塑(大概五米)。那这算恋物癖吗…参考姜子牙元始天尊大树叉子。面目模糊(不要画的太像人!)
前期认为提莫斯是好用的棋子,利用提莫斯完成大业,间接促成提莫斯残疾,后知后觉的后悔,不希望他被牺牲。然而提莫斯对神的忠诚已经动摇,打算去斯芬克寻找自己的至善之道。
神明因为某种限制无法移动,需要依靠入梦和固定仪式摇人以及洗脑靠信徒达成自己的目的。
神殿布局:中间神像,左右各三扇玻璃花窗,用于发布任务以及预言,普通信徒神沟通的媒介。神明可以选择性入梦,针对性沟通。
“尊重,恐惧,以及爱…你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星半点。“
*海飞丝月萤,架空背景吸血鬼pa
昼-饭食
没进门就远远闻到了,属于人类的食物香气。
高月依定解下血猎标志性的披风,挂上门边的立式衣架。同个衣架挂了明显两种风格的衣服,一侧干净利落,线条笔挺得接近制服,另一侧则是保暖软和的高领毛线衫,尺寸大到有种oversize的设计感。
很明显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同住于此。
唯一一双不属于自己的室外鞋……哦,在鞋柜里。看来他没离开家。正推断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就往这里来了。
“つきに——欢迎回来!”
沾满咖喱香气的绀谷小跑到自己面前,手上还握着长柄勺子,围着围裙的样子和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虽说把一个高挑的男人比作女性好像有些失礼。但是他的气质确实适合待在安稳地地方过上居家的好日子。全副居家的打扮中,绀谷立领衬衫中若隐若现的绷带尤为扎眼。
解下手套,“我回来了。”这么应道,一般的日本人家都使用的标准对话,令绀谷肉眼可见地脸红了起来。
他向绀谷走近过去,粉色的气氛在他碰上绀谷脖颈的刹那同绀谷的脸色一样煞白。
他还是害怕啊。高月稍稍后退,安慰地拍拍缩起脖子的少年:“吃饭吧,营养够了伤也能好得快点。”
“对…对不起……明明つきに是关心我的。我还……啊啊。”他缩得更厉害了,上身几乎蜷撑一团,边“对不起对不起”地蚊子叫边从厨房端出饭菜。
咖喱呈现熬得恰到好处的金黄色,为了适应高月而没有放入洋葱和蒜,好在绀谷补了其他的香辛料,依然咕嘟咕嘟地煮出浓重的香味。靠近绀谷的碟子里另外盛了些菠菜和红薯叶。饭菜的量刚刚好对上他们的食量。
最开始一起住的时候,还发生过因为煮得太多而一整天都吃同样的事物的事情……他应该适应现在的生活了吧。刚刚才发生过那样的乌龙,今天的餐桌上格外安静。高月习惯自己思考,咀嚼思路便能有所发展,也没有特别必要从绀谷那里问什么。像他这样直白的人,多数时候看到的已经足够得出判断了。
饭菜的安心香气变成了酸腐怪味——仅仅一瞬间,视野中的美好全部覆上暗红的阴影,形状扭曲着成为抽象画般扭动的诡异颜色。
恶心!反胃的生理反应涌上他的喉咙。高月拧过头,背对绀谷掐住自己的脖子干呕。眼前的血色迷雾聚了又散反反复复,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神智半混沌之中,有谁轻轻拍自己的背。
“离我远点…!”反手推开他,高月捂住额头不去看,俯下身以意志对抗本能。全身的血液沸腾一样地发烫发热,耳朵、眼睛,对应着虎牙位置的那颗牙齿……又麻又痒的知觉无不告诉他身体发生的变化。停下来啊——!!身体与意志背道而驰,剧烈的神经痛刺激得他渐渐清醒。他抬头寻找绀谷的身影,绀谷的眼底倒映出他的模样:瞳孔中的红光渐渐褪去,属于吸血鬼的獠牙缩回唇后,青筋暴起的自己终于恢复了人类应有的样子。
身体变化消耗的不只是体力,更重的是精神的创伤。大口喘着粗气,高月仰躺着倒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平稳呼吸,眉头紧锁。从吸血鬼状态脱离出来的耳朵依旧敏感,细弱轻微的、沙拉沙拉的声响钻进他的神经。
绀谷衬衫的上边扣子全打开了,绷带扯落,露出愈合的齿孔,不偏不倚扎在他的血管上。他瘦得苍白,亮出来的脸庞、肩颈和胸口骨相清晰,竟只有齿孔周围薄薄一层皮肉透出血色地红亮。整具身体的生命力都汇在那块地方似的。
抱住高月的肩膀,撩开长发送到他的嘴边。“喝吧,不要发狂伤到其他人。”绀谷轻声劝他,一句话便够了。“没事的つきに,只要是你的话,我愿意的呀。”
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用餐场面,因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居然镀了点儿温情气氛。正午的阳光把自己身前的人照射得越发苍白透明,像教堂里大理石的圣母像成了真的人。高月从他低垂的眸子里读不出什么情绪,大概也在为他们身份使然的关系叹息。
接受他的好意。为了不伤害其他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对不起。”
獠牙受到引诱自发生长而出,扎穿了食物的血管。
夜-血色
绀谷是一切发生转变的那一天,他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人类。
和往常一样作为血猎执行任务,没想到会碰上元祖级别的吸血鬼。活的太久的怪物似乎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趣味,随随便便地扭转别人的生命……啧。
转化,是吸血鬼延续自己的种族,强行改变别人的身体和生命的卑劣行为。被注入怪物的血,变得不人不鬼地丢进地下的血奴住处…在逐渐染红的视野里看到曾经想要解救的同类奔逃四散着退后,发狂的自己却控制不住地想抓住他们啃食时,自尽的念头前所未有地膨胀——
最后的印象,是指向额头的自己的爱枪。
……可惜还是没能死成。中间发生过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结果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一点,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亡。醒来的时候身体恢复如常,甚至更加强大有力,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去想了。其他的血奴依然离自己远远的,一步也不肯靠近,周围形成一块凝滞的空白区域。只有自己的腿上横躺着的衣衫褴褛的少年虚握住自己的手指,满身血污地求救:“血猎的…大人,救救……我们。”
那只手骨节分明,抚过自己的脸后沾上更多血色,随即便垂落下去了。
四周爆发出惨叫或哀泣的声音,试图冲出来的孩子被年长者拦住,“绀谷君让我们一定不要过去…听话,你也不想跟他一样吧?”。被告诫的孩子于是哭得更凄惨。感官的强化似乎完成了,大面积的血的腥甜气味直钻大脑。躺着的他应该就是“绀谷”,自愿献身的那位血奴。试探了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还保留着生命体征,大概只是昏过去了。
“他没死,我带你们出去。”高月对那孩子说,随即抹去自己皮肤上的血迹。他抱起静得塑像一样的绀谷,飞起一脚踹开关着血奴的沉重大门。
已然接近黎明,天色由夜晚的血色调和至浅淡的乳白,吸血鬼宅邸周边也显得明亮起来。其他的血奴被组织带走检查和收容,只有绀谷沉静地在怀里安睡。
队友递来毯子,高月替他擦掉血迹,毯子又围在了绀谷身上。“怎么回事,单独拎着这个?”队友不无好奇地问。
转化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否则自己就会被就地处决……清剿吸血鬼的目标还没有完成,何况现在多了一位必须报恩的人,还不可以交代在这里。
高月顿了顿,才开口:“他替我挡了吸血鬼的袭击,我想先带他回去养伤。”
“长得好看就是好啊!出任务都有陌生人愿意抗伤害。”队友调笑道,见高月显然不把这件事当玩笑,悻悻闭了嘴。“那你记得写一下收容报告。”
血猎的立领制服巧妙地掩去了自己被转化的痕迹,内部的审批非常迅速,还不等离开战场,批准的文书又传回到高月手里。
能够做出献祭给半吸血鬼的壮举,高月一度以为绀谷会是个胆气十足的角色,没想到醒来的绀谷是个温声细语的人。他向自己投来的眼神雏鸟一样依赖,将他从地底带出来的恩情盖过被猎食过的恐惧,谈话中了解到,他被圈禁饲养的时间将近十年了。
“以前生活的村庄被吸血鬼破坏,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高月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留在这里吗?洗衣做饭之类的家事我都会,不会给高月先生添麻烦的。”
问到将来的去处,绀谷纠结着双手,仰视自己的模样十分可怜。“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什么的,明明被拯救的是自己才对。
两人的同居生活自那天开始。相遇的那次进食几乎榨干了绀谷的身体,当事人自己不说,却在脖子上一直缠着厚厚的绷带。白色的纱网联结上他们不那么美好的相遇,即使互生好感,触碰之时,绷带便化作白墙一般阻隔他们,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们食物链上的身份。
即使如此,绀谷对自己依然拼尽全力地好。
某天的夜晚,下班的小憩之后,抬眼映入昏黄的烛光。绀谷微微低头的身影投射到墙上,虚幻而巨大,手上动作着。“你在做什么?”突如其来的问话也会吓到他,他手上的针险些掉落,左手捻着的正是自己的衬衫,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口子被缝得如同新制衬衫一样细致紧密。
“啊,我想着趁你睡觉,可以补一补你的制服。缝补之类的小事,我姑且还是可以做的。”绀谷浅笑着回应,脸庞在晃动的烛光中恢复了人的柔软轮廓。“家里一般都会有人专长于手工活的人吧,母亲或者妻子之类的……高月先生要是愿意把这方面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他眼神闪烁,甚至脸颊飘红,想让人不意识到其中的情感都难。
高月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拜托你了。”余光扫过桌上散落的几根针,多少生锈了。这时他才想起家里的针线都是很久很久之前买的,绀谷要找能用的针大概很不容易。心底记下采买的需求,第二天去血猎组织报到的路上就买好了新的针和线。
“买了不像你风格的东西呢,高月君。”小队的队长神无月七夜好奇地凑过来。“如果要做针线活,还缺了纺锤、改锥和剪刀。你要学点这方面的技能吗?”
“不,是绀谷要用。”
神无月很快反应过来:“是上次你带出来的那位吗?你的制服也是他补的吧,手艺真不错。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这么明显吗?高月连脖子都僵住了,他依然不太擅长回应别人对于情感方面的问题。他喜欢我吗,可是他被我咬过,但他的反应……会等着自己回家亲切地称呼,让家里充满人和人之间的氛围,可以认为是喜欢的吗?我平常怎么对待他?
……考量过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自己对他萌生出了最基本的情感。
“还在和吸血鬼战斗,没必要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他扭回自己的想法,以标准的血猎立场给出回答。
神无月摇头:“高月君,不要这么想。因为种族之间的斗争,对于人类来说幸福才更加可贵。和平时代存在的阶级划分和同性恋审判在今天都无关紧要,生活已经足够艰难了,要抓住自己的幸福啊。”
其他的同僚发出愉快的声音,间或和神无月来来往往地开点口头玩笑。同处血猎组织,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生命指不定哪天就会葬送在吸血鬼獠牙之下,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尽力去救人、去生活。
自己一开始就抱着杀光所有吸血鬼的目标入队,和人来往的时间全部投入训练。如果不是绀谷突然出现,填充他生活中本该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陪伴他度过日常的生活,也许自己真的会成为猎杀机器也说不定。
纺锤、改锥、剪刀……还有没有可以带给他的东西?高月把它们记上清单,准备傍晚下班再采购完回家。绀谷今天应该也待在家里等着自己一起吃饭,不出门也更安全些,需要的东西尽可能地多带一些给他吧。
“高月君积极的变化很大呢,谢谢那位绀谷君了。”神无月递给他一方小盒子,高月打开,里头包好了银制的匕首。“这个送给绀谷君,希望他能够保护好自己,你们都可以获得幸福。”
最大的隐患,其实是自己。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眸,高月愧疚中收下了礼物,“谢谢队长。”
昼-雏菊
“早呀,つきに~”厚重的维多利亚花纹窗帘唰地拉开,清晨的清新空气涌入房间。和绀谷的关系日益亲近,已经到了互用昵称的程度。“早啊,萤。”高月利落地翻身下床。客厅和昨天略有不同,茶几上多了束玻璃瓶中的雏菊,花瓣带着露水,很是新鲜。
绀谷端出两个餐盘,今天的早餐是法式吐司加上培根煎蛋,黄澄澄的煎蛋保留了蛋黄的形状,像小太阳一样讨人喜欢。两人落座餐桌,绀谷又分享起零碎琐事,什么书架上找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什么打扫时在高月床下掏出好多皮筋,已经拿去洗了,让他不要再费钱买……高月静静听,偶尔回应两句,问起那束雏菊,绀谷回忆道:“是楼下花店的小姐送的,大概是知道你的工作,想表示一下感谢之情?我特别能理解哦,因为つきに一直是可靠的人呢!”
“是吗,谢谢。”高月端起花茶,杯面浮起朵小小的雏菊。高温烹煮过的花朵逐渐支离破碎,绀谷说,花还很新鲜,香气浓重,恐怕摆在高月房间里会让他不适,于是煮成花茶分享。
越是相处,就越难以分开。和绀谷一起生活的小细节里,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体贴总让高月尝到甜味。
现在的生活固然可贵……他不舍地想道,绀谷的幸福应当落在安全的地方。自己给不了人类的一般幸福,就先保证远离自己之处的安全吧。
悄无声息地接近绀谷的背后,观察他洗刷碗筷时也轻松愉快的模样。再一次意识到,差不多应该放开自己与普通人类的唯一一处联系了。
“萤,要不要考虑到王城生活?”王城拥有教会的庇护,吸血鬼的数量少而弱,民众起码能免于吸血鬼的危险。
绀谷擦了擦手,转过来期待地望着他:“和つきに一起吗?好呀~终于打算休息休息了吗?”
“不,只有你去。”
他愣住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等高月继续剖白,绀谷抢先问道:“つきに是察觉到我的心意了,才觉得不能留下我吗?”
高月注视对方的眼睛,他眼里原本盈满的柔光破碎了,显得发暗,高月心疼之余,又感到一丝陌生。“和那没关系……”
“那,那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绀谷环抱住自己,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洗碗池边上。他怯生生的样子又回到了刚到自己家的时候那样,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动,活脱脱一只惊弓之鸟。得和他说清楚,不是他的问题,高月瞬间决定了想法。
步步接近绀谷,在他往后缩之前抓住他的手臂,逼他面对自己:“你什么都没做错,萤。你是个很好的人,好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分别宣言之前的告白格外直接,绀谷瞪大了眼睛,仿佛自己得到喜爱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也许是离得太近,丝丝缕缕的带有血液意味的异香渗进他的鼻腔。
高月自觉地后退一些,以免被刺激发狂后再伤害到绀谷。“你也知道,我不是完整的人类了,和我待在一起,可能哪天就会死在我手里。我身边不安全,所以你——”
“你还是,自己到王城去生活,离吸血鬼和战斗远远的。这样对我们都好。”从胸前的口袋拿出前往王城的车票,日期写上了后天的数字。
安定的生活,只剩下两天的倒计时。
“谢谢你的喜欢,萤。”
“就这么分开什么的,我不要啊!——”绀谷难以置信得声音发抖,名为车票的判决书压断他的脊梁。他背靠洗碗池,无力地瘫坐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呀……继续下去不好吗?”
高月不做声,他也蹲下,车票递到绀谷面前。沉重的无奈蔓延滋生,小厨房里充斥着绀谷的抽泣。
他猛地向前一扑,环抱住高月的脖颈,双膝着地,整个人钻进高月的怀里。熟悉的气息灌入高月的呼吸中。除了吸血,独独此刻他们离得这样近。高月拍拍他的背,绀谷哭得更厉害了。人类颤抖的躯体温度逐渐过渡给了体温偏低的半吸血鬼,高月珍惜地对待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眼泪、他的震颤,岁月长久之后,人类的这些体征也会渐渐从他们的身上消失,不过绀谷走向的是死亡,自己则是变成怪物。
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成为吸血鬼也是,肆意安排别人的人生也是。
“我不明白,明明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分开不可……”他喃喃道,“你看,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半年了呀。”
不可以回复,一旦动摇了,就保证不了他的安全。只是轻轻地捋顺他的气息,为他提供怀抱和他需要的安全感。
“つきに才是,自己的工作那么危险,不也在坚持吗?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家帮忙。”
“我能平安地生活多亏了つきに,和我一起被关在地下的孩子们也是。”
“变成什么样子都好,你一直都是拯救别人的高洁的人哦。”
头脑开始有点昏昏沉沉,绀谷的声音低沉沙哑,吊着强忍下来的哭腔。“つきに可能不需要我,但是…但是我只有你了啊…”
新的滚烫的泪浸湿高月的肩膀,收到的情感如此炙热。肩上的触感过电一般流过全身,温暖的混沌中,他的头脑好像找到了一点清明,呼之欲出的情感涌上天灵盖突突地跳动。想做的事情、应该做的事情清楚地摆在眼前,先前考虑的条条框框减淡模糊。
抓住……人应有的幸福。
绀谷的手臂渐渐收紧,生怕自己离开般地执着。高月松开了那张车票,圈住怀里的人。自己说的什么,小声到自己也将要听不见。
记忆点定格在自己吻上他的时刻,绀谷重新凝聚焕发生机的眼睛。
“你家的那位现在怎么样了?没有被收容的话我不能很清楚他的状态。”古川津九浅皱眉头,无奈地告诉他。“那天和他一起被解救出来的人里没有几个是被吸过血的,身体机能都很稳定。只是……”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有圣职者特有的怜悯:“不见天日地关了太久,其中部分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孤独症和幽闭恐惧的比较多,有的也表现出类吸血鬼的攻击倾向。”
血奴多是被一层层地献祭上到贵族吸血鬼的城堡里的,当做即取即用的食物关在地下。门打开可能会被吸干而死,门紧闭则与世隔绝。成为血奴意味着人生悲剧的开始。津九的说明更加证实了这点。好在绀谷他们活着等到了被解救的一天。
“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开始还容易受惊吓,现在好很多了。”面对医疗小队的专业人员,高月放心地坦诚交代。
古川闻言松了口气:“容易受惊是正常现象,刚摆脱恶劣环境的人容易应激,在日常环境中恢复就可以了。”末了,他和高月相对击拳。“要小心啊。”
高月抵上他的拳头,中指上崭新的铜制戒指沉静地盘绕着:“知道了,我会保护他的。”
熟悉的眩晕再一次传来,“我去巡逻。”高月简单报告过,走出了组织的大门。
夜-暗香
逃出被吸血鬼屠杀的村落,真的是好事吗?
还不具备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在种族斗争的背景里不是成为人类的储备粮,就是直接成为吸血鬼的食物。
被打上血奴的烙印,推进地牢的时候,脑袋里回荡的那句话是将他当做食物进贡的吸血鬼的评价。
“血的味道说实话一般,但是喝过一次就会想再喝第二次第三次……就像会成瘾一样。”
“练练讨好人的本事,去取悦那位大人吧,小鬼。指不定你能被转化为他的亲眷,哈哈,到时候别忘了说是我送你过来的。”
那时候自己回复的是什么?
陷入恐惧的绀谷总是小兽一样瑟瑟发抖,像临终之前做无用功消耗掉剩余的能量。他捂着自己快折断的脖子,磕磕巴巴地问:“转化是…是什么?”
卑贱的食物柔弱的模样最能讨虚荣者欢心,与吸血鬼有关的知识从那时候刻进了绀谷的脑海里。
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格外消磨人的心神,远远传来又疯掉的某人的狂笑。上次还是上上次,另一个人听说是活生生哭到岔气死掉了。他捂住旁边更小的孩子的耳朵,适应黑暗的眼睛紧紧闭上,用黑的视野来隔绝自己。
好想出去啊,十二岁的绀谷萤想。他细细嚼碎地面上的生活,那些美好的回忆,曾掌握的知识,以它们当做养料滋养干涸的精神。他把故事讲给周围人听,互相支撑着度过了几年。关押血奴的牢门闭得死紧。他想起家里养的金毛大狗,自家给它吃的,所以成为了它的主人;人类给吸血鬼提供食物,吸血鬼却是人的主人。真是没有道理。
好想出去啊,十五岁的绀谷萤想。地下增添越来越多的孩童,叫他“哥哥”的样子和自己死去的妹妹好像啊。兄长的担当迸发出来,他温和的气质吸引孩子们来到自己身边,用地下的破旧东西做游戏保住他们的童年,起码不至于没有一点儿好的回忆。没有人会傻到靠近牢门,想浑水摸鱼偷跑出去的血奴众目睽睽下被刺了个对穿。要是有人能来救救我们就好了,来到这里之后没被吸过血,自己还是正常的人类,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希望。
好想出去啊,十九岁的绀谷萤想,他已经是同一批血奴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老死、病死、自杀……忍不下去的人消失得差不多了,源源不断的新血奴继续被关进这里。还会有血猎的人找到这里救出我们吗?没有的话,那位吸血鬼大人来这里也好。八个冬天过去了,他没有到地下来用餐过。如果自己被食用了,就拜托他把自己转化成吸血鬼吧。漫长的年轻生命消耗在无人知晓的地下,他未来的人生还能再分出几个八年?倒不如成为怪物长久地活下去。
上天怜悯,终于等到了——一个非血奴的生物被丢进地下。看衣服是血猎的人。背部不自然地涌动,整个人看起来痛苦不堪,时而发出野兽的低吼……“他是半吸血鬼!”绀谷护着几个孩子往后退,眼里却久违地燃起了光。
众人听见来人的种族纷纷向角落逃窜,避无可避的几个惨叫着往后挤,不免有几个被踩在地上的倒霉鬼。绀谷贴在人群的外围,离那个半人半鬼、还没转化完成的生物仅隔数米的空气。
人类被吸血后注入吸血鬼的血液,就能被转化,然后成为半吸血鬼。刚刚成形的半吸血鬼食欲强且冲动,发狂的状态一定持续到初次进食完毕才能结束。通常初次进食都是由转化他们的吸血鬼提供血液,这样能保证亲子之间的联系,半吸血鬼的能力同时得到提升。面前的这位显然没进食就被丢了进来。
屯了近十年的粮食,却放了自己不上心的子代进来享用,那位吸血鬼的恶趣味把粮仓变成斗兽场一样的存在,想看的大概是身为血猎的这位猎杀人类后的神情吧?不知为什么,绀谷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可能习惯暗处之后理解起恶趣味就变得格外简单。
漫长的等待换一个希望,发狂的半吸血鬼只要有血就能平息下来吧?根本不需要权衡,那人的身影在绀谷眼中烨烨生辉。
雏鸟见到壳外的第一个生物,就算它长得和自己不像,甚至不是同种族,雏鸟都会坚定地认为面前的就是它的母亲。
绀谷松开孩子们,以眷恋的姿态抱住了发狂的血猎。獠牙瞬间刺穿了他的脖子,喷溅的红色落在地上标出警戒线。
“别怕。”他对孩子们说,气若游丝,血洞因他的动作溢出更多的血液,被半吸血鬼贪婪地舔掉,“等他恢复,我们就能出去了。……出去之后不要说他吸过血。”
“我们会得救的。”绀谷闭上眼睛,热的吐息喷吐在他的脖颈,尖牙又一次扎下。
轻轻哼着歌,绀谷挥动针线,悠然地回忆从前的事情。和高月在一起的生活安稳平静,完全符合他预期中的结果,甚至还要更好。能和救命恩人成为伴侣,连血液都联结在一起,已经远远超出人类的幸福了。
夕日的余晖无声地投进玻璃窗,身旁雏菊又换了新的,绀谷折下其中一朵,与布料上细细比对图案,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是直到天黑,高月都没有回家。
清晨出勤,中午回家吃饭,然后再回到组织,夕阳落下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高月到家的时间。高月的生活简单到两点一线,执行任务前也会托人带话告诉他可以不用准备自己的饭。一旦不按平时的作息到家……
窗外响起翅膀扇动的气流声。
来了。绀谷打开阳台,夜色中恋人的高大身影由背后的漆黑肉翅撑起,熟练平稳落地。尖耳朵长獠牙的高月似乎嗅着什么,双目通红地靠近。绀谷拉住他的手,邀舞一样把他带进房间,反手闸上阳台的门。
“最近发狂的症状有所缓解,不用太担心我。”之前的闲聊中,高月揉乱绀谷的头发,体贴地劝慰:“发作的时候避开人群独处一段时间,渴血的症状就会消退了。虽然之后会头晕想不起一些事情,但是总归不会伤人。”
“太好了呢!つきに果然是受到眷顾的人!”绀谷笑嘻嘻地回答。
怎么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你才是天真的那一个哦。绀谷解开绷带,绷带下的伤口从未完全愈合过。循着气味,高月埋进绀谷的肩膀,依恋地蹭了蹭。
绀谷圈住高月的腰身,满脸幸福:“つきに——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高月喉咙里咕哝出模糊的音节,伸手抚摸绀谷脖子上的血痂。
爱欲和食欲都是可以被定义为人最原始的欲望,没有什么联系能比两者的结合更强。
按照回家的习惯,找到恋人的嘴唇,印上代表“平安到家”的亲吻。遵循本能行动的高月格外令人喜爱,绀谷愉悦地眯起眼睛,投身于被爱情驯化的嗜血怪物齿间。
肯定身为人类的你、喂养身为吸血鬼的你,如此就能得到完整的你。恋人之间的幸福就是相互依赖不是吗?
爱、依赖、帮助、喂养、被喂养、猎食、被猎食,抽象的概念细细嚼碎,拼凑成绀谷隐藏起的情感。
“我爱你哦,つきに。”
“你也一样,把我(被我)饲养一生到死吧!”
半吸血鬼的翅膀张开,遮蔽两人周身残存的月光。暗香袭人,他伸颈,他张开方才吻过爱人的嘴唇,血液的红线再次联系。
收束的巨大翅膀裹住了他的食物。
*海飞丝月萤,与主线无关的时间线捏造
*儿子见色忘队友,给队友先说声对不起(哐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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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栀子于水面浮沉。适合夏季的清爽活动呢,不觉得很不错吗,这个宣传活动。趁大家需要清凉的时候用水和玩乐吸引目光,投放到地铁上想必能吸引不少游客。”
星谷莫拾敲了敲手上的一打文件,eternity hope的三人松散地散落分布在会议室里。外头的烈日晒得,光斑下的桌面足能烤一桌子大阪烧。
蝉鸣……好吵哦。
面对甲方提出的企划案封面,泳池加刨冰,看起来太阳也很大的水上乐园在蓝色调的造景下温度起码比房间内低……要是现在能泡进水里就好了。绀谷萤吃不到刨冰,望梅止渴地猛灌,矿泉水甜丝丝的虚无味道慰藉了他即将被烤干的精神。
“我自己对水上乐园倒是有点兴趣,能借工作机会去玩一把……嗯嗯,不错——!我看看游玩项目:激流勇进,啊,好多滑梯——!”
五十岚霞按宣传册上的图片一一翻过去。这是座未开放水上乐园的宣传片,工作内容包君满意,不像工作反而像度假了:包场体验各个项目,小吃摊位的烤肠饮料也一应俱全。
“我们三个去的话,人是不是不太够——?”五十岚霞把册子翻过来,“你们看,回旋大喇叭这个项目,一张皮艇得四个人坐。”
“我在国内玩过,三个人也可以,如果体重足够的话。需要四人是出于安全考虑,太轻了容易飞出去。”
星谷莫拾轻描淡写,话一说完他也察觉到不对,三人面面相觑。
偶像的体重,怎么能压制住想飞的皮艇啊!!!
况且这里还有个BMI低到让人怀疑不吃饭的家伙……五十岚霞的目光幽幽转到绀谷萤身上。莫名的罪恶感袭来,后背发凉,绀谷萤搓搓手,分出一只来弱弱举起:
“如果,那个,我是说,对方同意的话,能带家属一起去吗?大家也都认识的…”
✧
镜头虚焦,对回缅栀子花瓣映出的粼粼波光。故弄玄虚地闪闪左右,模糊的四个人影进入画面。
哗——!
半透明的弧度袭来,摄影师避开飞溅的水花,只镜头恰好沾上水珠,一仰对上澄澈的天空。那边水雾喷洒,投出一弯斜虹。
“呜哇,抱歉抱歉,玩得太嗨了!”
绀谷从虹彩的角落突然出现!抹去镜头外玻璃上的水珠,摄影师向他们比划。
好的,就这么接下去。
摄影机被扳动似的,从仰视的角度变到平视,直直给了高月依定的脸一个大特写——“看着我”的镜头语言,强势地撞进收录画面。
“这个角度ok吗?”他转头,沾湿的侧发贴在脸上,勾出他明朗的线条。
“ok哟!”绀谷的声音从画面外传进来。
橙绿色交织的编织手链一晃闪开,视角落到高月身后正对的星谷和五十岚身上。
“つきに,你看他们!”
Eh的另外两名成员正有条不紊地解说,节目安排如此。好看的人在崭新的乐园背景下怎么拍都好看,他们的拍摄流程一条龙安排好,除去泼水开场和游玩之前的轮番介绍,剩下的自由发挥即可。
三个机位一齐对准目前的焦点,他们身处观众的盲区。高月随绀谷的话音望去,冷不丁地什么东西别上了他的侧包子头。
“你放了什么东西?”他捉住作乱的那只手。
“不告诉你!”
不用绀谷告诉,高月也能知道。他们站在eternity hope的代表花树下。团队的三人把花早早绣上防晒的薄外套,只有自己欠了一朵。
甜蜜的花香气从耳后绕来,以他们的默契,高月难有猜错的时候。
有只橙毛狐狸捣蛋,笑得神神秘秘。他放下原打算取下那朵头饰的手:“All right。就放着吧,等回去看成片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们还没毕业的时候,绀谷该自己把恶作剧坦白了。画面外的只有他们,镜头转回来,自己头上却多了点颜色,脚指头猜也知道是绀谷弄上去的。到时候还得去澄清绯闻,多麻烦。
摘下胸前装饰的卡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咔哒一下固定住高月的新头饰!绀谷拍拍手,大功告成。
“好~的!保持得久一点,回去看个够!”
他拨弄拨弄那朵黄蕊的花,再三确定不会掉下来,再离远一点打量。
“噗嗤…”绀谷捂着嘴,尽量笑得很小声。
也许自己不适合戴花之类可爱的东西吧。高月转移视线到水枪战场的方向,对绀谷手机狂闪的闪光灯视而不见。
展开乐园地图,所有的项目用缩略图一览无余地标注其上。放眼环视一周,设施外的彩灯串闪闪发亮,中心广场挖了个海滩样式的池子,大屏幕舞台赫然其上,两边的音响藏在棕榈中。夏日特色的舞台氛围,周围的热度集中在舞台之上。
绀谷按方位找到它:“音乐…浪潮?”
星谷做足了功课,对项目熟悉得像是对待自己家的产业:“是的,音乐浪潮,晚上六点开始造浪,上面……”他指指舞台,“会请来专业DJ出演,名副其实的水上音乐节。”
“哇……”
“不是自己站上舞台而是台下参与——久违的体验——!”五十岚霞兴致高涨,左拉星谷右扯绀谷,夹在队友之间:“六点开始我们就到时候再来,现在先去玩大喇叭怎么样?”
“回旋大喇叭。”星谷善意提醒。
“哦,回旋大喇叭。”
叫简称应该也没错,大喇叭的标志格外显眼,一定是园内的明星项目。高月进场就发现了,那个像卫星锅一样直指烈阳的炫彩超巨大格纹喇叭,以恨不得霸占游客视野的气势跨坐于入口左侧,排队的栏杆弯弯绕绕留出足够三十人左右的长度,未来人气爆棚,队伍多半能超出栏杆。
“四人一起玩就是为了这个,大……回旋大喇叭——!”五十岚首当其冲,气势汹汹地杀到进场处。
抬望眼,高楼耸立,悬泉瀑布飞漱其间……要想玩,首先得把四人的皮艇抬到五层楼高的滑道顶端、那边的小楼去。工作人员把皮艇斜斜地靠上五十岚的背部,那皮艇上五个洞镂空着,加装了八个把手,一眼能看懂应该坐在哪里。他自信地抓住把手往上抬。
皮艇和空间像是固定住了,一动不动。
“加油哦霞くん,我这就来帮忙!”
绀谷和高月抓紧两步上前,一前一后找到对角把皮艇托上肩膀。五十岚与皮艇悬空,左右其他人没发现身高问题,体贴地归回星谷身边。
“呵呵,这里可以友情提示一下,可以约几个力气足的玩伴,或者求助工作人员。”完全没有掺和一把的意思呢,星谷先生。如果在综艺,一定会配上这样的字样。
二人组步伐悠闲地跟上,早有工作人员在楼上等候。
“请入座,坐到四角的洞里之后腿伸直交叠摆放。”
“哇啊……这么高。”绀谷站到一旁,眺望园内风景。五颜六色的缤纷色块把设施分成好几部分,水上滑道交错,不同的项目途中也许能打个招呼?大喇叭的粉蓝方格让人目眩,滑道又高又陡,从这里溜到喇叭里头几乎可以直线下坠……联想起之前游乐园跳楼机那种失重的感觉,他不安地靠向高月。
“绀谷さん,脸都吓白了呢——”
“我这是防晒涂多了哦?”
喷泉样的水流自皮艇下的滑道涌出,托得皮艇一颤一颤抖动,没有工作人员拉着很快就会进滑道先行体验一番。
这是工作、是工作就没办法了!!!
绀谷萤一咬牙一闭眼,表情凝重视死如归,四人终于登上皮艇。
“请抓紧扶手,过程中不要松开。……也不要牵手。”
摄像机角度完美地避开绯闻画面,被迫松开手的两位交换眼神,他点点头,他也点点头。
“他们准备好了,我们走吧。”此乃过度解读。
工作人员答应一声,松开了手。皮艇随着水流慢慢提速,进到滑道里。
“开始好像挺慢的哦——?”
“呵呵,是呢。”
“……什么东西掉了。”
“不会是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艇飞快地旋转!漂移!过弯!冲刺!一往无前地往出口冲去!四个人跟着挤来挤去,手抓得紧紧,没一只多余的来安抚他人。
飞出滑道迎来光明,然后落到喇叭里头!皮艇狠狠反弹,借势能冲到另一端的最高!
“不会要翻过来了吧啊啊啊啊——”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转啊啊啊!!”
“五十岚加油,很快你就能突破高音了。”
高月睁开眼睛,出滑道的一瞬间水溅到他的脸,希望没有相机对着自己拍,抹不掉水的面容肯定非常尴尬!左右两位尖叫与皮艇高度成正比,对面的星谷时不时出言打趣,好一副其乐融融好队友场景。
五十岚紧闭双眼,抿紧嘴唇,强行将叫喊憋进喉咙里,绀谷却睁大眼睛,叫得惊心动魄,表情却格外兴奋。
“啊啊啊啊啊啊啊飞出去了啊啊啊!!”
“绀谷さ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艇在喇叭里画着摆线,几次高得飞过高度的一半,绀谷起初呐喊发自内心。自打睁眼看清周围,恐惧感反而消失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为的是吓唬吓唬唯一沉浸式体验的霞~他朝高月眨眨眼,发去狡黠的消息。
荡得比秋千更高,不安分地往上旋,四叶草形状的皮艇扑通!地弹射入水。
漂浮漂浮……地转起了圈圈。
星谷揉了揉生疼的耳朵,被五十岚顺手勾住。
“绀谷さん高月さん,故意的吧!最后完全已经在笑了!”
“高月先生最后几圈才开始,被谁撺掇了吧?”
高月摊摊手:“Hmm,谁知道呢?”目光飘向唆使他的罪魁祸首,那人却藏到摄像机外,往水里摸着什么。蓬蓬松松的天然卷沾了水,粘嗒嗒地垂着。
“在找什么?”高月手势告诉两人自己离开画面,蹲到绀谷身后的台阶上,掬两捧水又一大没一搭地往他小腿泼。开机泼水玩儿还是小打小闹地,身上没湿多少,大喇叭下来一趟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要不叫水上乐园呢!
“奇怪,怎么找不到……つきに看到我的缎带了吗?白色印雏菊那条。”
“你早上出门不是捎上了吗?”
绀谷指了指自己披散的卷发:“我换掉啦,刚刚绑的就是白色的,它好像掉了。”
说起来刚才确实什么东西落下来了……高月看向大喇叭出口,那儿也找不见缎带的踪影,大概吸饱了水沉底了?高月下意识摘下泳镜,手下摸了个空。哦,今天没带出来。
余光观察周围,他走下水:“相机过来了,先等等。”
脱离录制画面,工作人员送来毛巾。星谷抹了把脸:“他们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他们综艺上的多了,不用担心他们啦——。”五十岚抱膝坐下休息,眼睛离不开皮艇。
“那两个人自然而然就会走到一起去呢。之后的录制要分组行动,我本来还在想高月先生会不会独自行动。”
感受到五十岚狐疑而“原来如此”意味的眼神,“怎么了吗?”星谷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星谷さん没看出来吧,他们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五十岚高深莫测摆摆食指。
“他们关系好,整个梦之咲都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等吧——他们公开的时候你就知道来了——~”
那边两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台阶上,背对摄影机说些什么。绀谷用手捋了捋一头乱发,高月递去自己的编绳手链,或者说,编绳的发圈。
“锵锵~辫子复活!”
拨弄两下自己的侧马尾,确定发圈比原本的缎带坚固,绀谷放心地接过毛巾,抛条新的干爽的往高月那边。“つきに——!”
另一头牢牢接住,水汽覆盖下皮肤柔化般,呈现出阳光的色泽。“谢谢。”高月对工作人员低声说道,接过捞上的白缎带,护腕一样缠上左臂。
“走吧走吧——还有好多项目呢——!”
Eternity hope的三人走在前头,长腿的反而走到后边来了,真怪。高月依定抓紧几步,超过了欲盖弥彰等待自己的人。
他马上追上来了,马上。
余光里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肩头与自己并在一块,他们顶着艳阳走向以后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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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 yo everybody!Welcome to music fes——”
暮色四合,红霞散去,七彩的激光穿透绀色天空,音响全力释放!星谷和五十岚拖来双人皮艇,一路推进音乐浪潮的浅滩。下午还平静的水面里头零零落落地散开许多人,宣传活动的夜场,也是水上音乐节的首映,人群的聚集构成热烈氛围的组分。
“Let’s Party!!!Put your hands up——!!!”
人群的欢呼盖过造景的浪潮,星谷坐上皮艇,任由五十岚推他往前冲!赶在下一波大浪之前,五十岚一个箭步跨上皮艇。
“哦呼——!”他跟随台上DJ挥动双手,“星谷さん,台上主持那位不会是高月さん吧——”
一道细流击中他的太阳穴。
“噗噗,答错了哦霞霞弟弟!”
像什么综艺选秀落选了一样,另一艘皮艇施施然转过来。高月肩头扛水枪,指着天空扣下扳机,细流融合灯球变换的光色抛物线地打到他们的皮艇上。绀谷划拉水面调转方向,面对他们时双臂交叉,模仿五十岚的语气:“高月さん在我这里哟——”
宣告胜利地再开两枪,两艘艇上的偶像们对视一眼,人工海浪里玩起了激流勇进,锐不可当地冲出两条道占据最前方的黄金位置。
“萤,我们往那边一点,那里浪大。”
“好哎,浪大点才刺激!”
手臂作船桨,水花甩到后头去,他们的皮艇摇摇晃晃地拐到浪尖,沐浴在炫彩灯球之下。夜色下的人们陷入狂欢,大分贝音乐敲击鼓膜,浪的频率好比心跳雀跃。音响的振动传达到皮艇之上,激情挥动手臂,跟着音乐摇摆!
躁动的氛围中工作的概念抛之脑后,今晚成为四人独享的毕业旅行。
“——?”轰鸣的音浪盖过人声,星谷戳戳五十岚,指向高月和绀谷的方向。
“别去啦——”五十岚贴近他的耳朵大喊,“录制都结束了…给他们留点二人世界吧——!”
和他们约会的海滩不同呢。
头顶彩色激光飞射,置身浪潮中沉浮。DJ打碟配合大屏幕上动感剪辑,气氛推动直达高潮——
双手高举!彻夜狂欢!!!
偶像舞蹈的本能被节奏唤醒,身体不由自主地律动。他也一样吗?
绀谷萤回身,高月的瞳孔中倒映出舞台光辉,轮转闪烁。昏暗光线下贴近了,皮肤真实的质地、兴奋汗湿,微微潮气。周围越是暗沉,他越是发亮。
他也一样。
他注视着,一滴汗自额头落上肩膀,吸纳周围的光景,缓缓地诱人地滑进高月胸肌的沟壑。他咽下唾沫,心脏咚跳比鼓点还快。夜空一样蓝的双眼幽深,摄下另一半的纪念。
热舞的女郎卖力煽动气氛,海洋球像游行的花一般,肆意丢出,所到吸来周围人哄抢。挥舞双手的人更多,为音乐浪潮,也为好彩头的球球。身着牛仔短裙的女郎卖关子转了一圈,球往这儿投来。
他们面对面,脚挨脚,发丝过渡为水面的绚烂颜色。
“你也想要球吗?”高月贴着他的耳朵发问。
“唔姆!”
圈住的对方的腿忽的收起,一个翻身钻进粼粼水面。橙色的脑袋藏进水里,不一会儿游没了踪影。
去哪了呢?去找球了吗?还是为避嫌找队友去了?今天避嫌得足够多了吧。高月划划水,往他的方向漂去。
“别动呀。”
修长手臂破水而出,搭上他们的皮艇。另一只手神神秘秘地背后亮出来——正捏着颗粉色的海洋球。
“给~你!”
绀谷萤两条光洁手臂勾住皮艇,上身懒洋洋探出水面,笑容得意洋洋。海洋球轻轻放进高月手心,画面如同小美人鱼找来夜明珠,好让王子黑暗中看清自己的容颜。
哪需要夜明珠呢。
他反手将海洋球送上皮艇,侧身翻下来,水花之下洇开泡沫,碰到脸上破开,些微地痒。他们很近,展臂就能搂抱到一起。水上声色依旧,隔层亮色的水面,模糊的亲吻湿乎乎地凑到一块去。
呼吸之间的水泡点点溢出,他们闭上眼,空空的皮艇阴影下发酵不为人知的关系。
青春是一场盛大的逃亡,毕业时逃过青春的懵懂,现在他们手拉手背离人群狂奔。
他们急切地跑向情欲。
背向那片绚烂,往阴影下疾走。对于他们的爱情,灯光也太过刺眼。沿途滴落的水珠形成特殊轨迹,莹白月色见证过它,那是人鱼回归海洋落下的鳞。
更衣室的帘子拉上,隔离一切可能的视线,僻静也成了两个人的僻静。
“你该不会想…?”
“你不想?”
被直白攻势击沉,绀谷萤——或者用身份信息上的名字,应该叫做松高萤——顿了顿,除去脸上红晕,神色和皮艇上望着高月时别无二致。高月摩挲他的下颌线,嗅出这神色叫暧昧。
“想,从你系上我的缎带就想。”
隐忍的唇吻高月的下巴,贴着他的侧脸一路延伸到眼角。揭开泡水的薄薄外披,瘦削的白T恤靠上结实的黑背心。水上乐园的体感和家里的浴室完全不一样呢。
就着深入的姿势,绀谷埋进高月的颈窝,安心而舒适。
“啊,水枪和海洋球忘了拿。”
“Who care,之后再说吧。”
缎带从高月手中以束缚的姿态归还原主。外头的热闹还久,不差一晌的偷欢。
今日摘下的缅栀子掉到散落的衣物之上,被水流冲走之前,戴回摘下他的人汗湿的额发间。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请粗暴些)
烈日炙烤着一条毫无生气的小路,小路上走着一名年轻的僧人。僧人脸上满是汗珠,一顶大草帽盖在粗短的发茬上,衣衫陈旧多处破损——他一定在外奔波了很久。
但说在外奔波并不准确。僧人不打算回寺院,也不清楚如今自己身在何地,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成佛。可成佛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的看法是,人的痛苦来源于欲望,欲求不满则生痛苦,他若斩尽自己的欲望,便能立地成佛。
住持评价过自己,“有慧根,浮躁心切,需见大风浪”。当时僧人有些不服,现在已经不在乎了。他独自游行两年,恰逢大旱,各地收获不好,惨状频现。域外异族袭扰加剧,境内妖兽日渐猖獗,几支朝廷派出的机械除妖旅不但寸功未建,反倒听说其中一支溃败逃散。僧人刻意往穷山恶水走,想多见些世间苦难,好成全自己的不动佛性。虽还没见过大风浪,但小风小浪,像是偷盗抢劫、仗势欺人的事情见了不少,已经不再能把他触动。好在有一身寺里练的武艺,勉强得以保全自身。
小路的尽头出现一座村落。遥遥望去,村落就像一个土堆,与路边的土堆一致,除去了无生气的黄色,再没有半点其他颜色。没有炊烟,这是理所应当的,这种地方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煮饭。僧人猛然发觉如今已不必刻意寻找苦难,举手念了一句佛号。
机械人阿明站在佛像前,佛像立在一间破庙里。佛像缺乏修缮,彩漆脱落,阴森可怖。阿明并不是在念佛,也没有在许愿,机械人不应当有愿望。
但阿明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一样,获得拥有“欲望”的能力。
“你的欲望是什么?”阿明操着一口流利正宗的官话,询问面前的少年。
“……杀,杀了我……”细不可闻的声音从少年的唇缝间飘出来,一同流出来的还有混着血的涎水。他每次开口,都会有股臭味从嘴巴里飘出来。汗水和血污浸透他的面孔,寸许长的头发吸满了液体,塑成一个个沾满墨汁的笔尖般的尖顶。少年是被倒吊着的。
“为什么是杀你?按照预先植入和后天收集的人类反应逻辑模式,你的欲望应该是杀了我,为你和你的母亲复仇。”阿明没有听错的可能,几乎是在少年音落的同时回答。除非他的控制主板判断有等待的必要,他永远可以在人类眼中的一瞬间作出回应。
“……因为我……杀不了你……”少年始终闭着眼,但此刻他的面孔抽动了几下,眼角淌出两滴泪来。这两滴眼泪对少年而言足够珍贵,毕竟他已经被吊在这里半天,流了太多的泪和血。他体内的液体尚未完全流干,但他的母亲就没有这样好运了。
“求你了,我好疼,好难受,杀了我吧……”少年含混不清地说着,唇间涌出更多红色的泡沫。
不够强烈。他的欲望还不够强烈。阿明想。半天前他还能吼出猴子一般的咒骂,可现在他的声音那么小,一定是因为这不是他最深的欲望。阿明检索了六个时辰以内的日志,发现这个少年在肉体受到伤害时,发出的声音最大。于是他花费半分钟扫描了眼前的生物,决定依次剪掉少年的指头,从右手的尾指开始。
庙门口的阳光忽然被挡住一块,这立刻被阿明背后的传感器捕捉到了。他转过身,好让更多的传感器获取信息。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举起一只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僧人闻见血腥味,这味道在干燥的沙土味中很容易分辨。他跟随这股气味,悄悄来到破庙外,伸头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命运在漆黑的底色上以暗红作画。这画面令他心惊不已。他的视力在两秒后适应了缺乏光照的环境,同时他确信机械人已经发现了他,干脆走进庙门,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阿明转身面对他,双眼红光稳定。AM059-9527,这串编号在机械人胸前未被衣物遮掩的部位显露。庙外骄阳似火,但庙里的气息足够冷,令僧人的汗毛竖过一轮。虽正处在极度惊愕与恐慌中,他仍认出这是朝廷某支机械除妖旅的编号,AM代表武装,059的第三位9代表高度智能型,以应对与妖兽作战时瞬息万变的战场环境。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名少年与妖兽有关吗?”僧人注视着阿明,努力把自己的声音与心神一同抚平。据各方记载,妖兽控制乃至变幻人形的案例并不少见。
“我在尝试拥有欲望,少年与妖兽无关。”阿明双目的红光极罕见地闪烁了一下,代表他完成了某些复杂的运算。可那是什么呢?是在解释他的目的吗?
“那么我看到你在折磨一个无辜的人,”僧人厉声喝问,“你是哪支部队的,你们的人类统领在哪里?”他确实见过数不清的小奸小恶,但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残忍。邪恶的轻重并不能经由不同事件累加,自然也不代表他有承受当下遭遇的这种邪恶的条件。
“我只是为了倾听他的欲望。一路上我尝试过许多方法,这种伤害肉体的方法最有效,”阿明说,“何况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除妖旅的一员了。”
僧人从未见过如此超脱机械人运行规律的机械人,那支部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并未完全丧失理性和逻辑,目前还在进行的语言沟通证明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要倾听他的欲望?”僧人问,他打算从对方的回答中找出缘由。
“因为我想拥有属于我的欲望,”阿明反问,“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僧人一愣。他的目光投向仍被倒吊着生死不知的少年,意识到自己的欲望正是救下这名少年。多年修行,欲望依旧能在自己察觉前孕育、生长、成形,如此,自己何时才能成佛?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念道:“阿弥陀佛。”
缺乏条件。阿明的逻辑运算器弹出警告,他没能理解声音传感器捕捉到的这枚震动信号,这令他感到像是某条液压线路堵塞,或是电子引线短路般的不快。“建议重复说明你的原意,”阿明的合成器发出声音。
僧人从对方缺乏感情的话中感受到一种威胁,于是他的心一瞬间收紧了。可没等他做出反应,一阵呜咽突然从倒吊着的少年喉咙传出。少年残破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两下,随后就像离了人的秋千,在无风的空气中逐渐止息。
少年死了。僧人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获得了某种安心。少年受了这么多苦,不知能否去往极乐?“阿弥陀佛,”僧人闭目又念了一声。
“建议重复说明你的原意,”阿明说。
“阿弥陀佛,是一位无量大佛 [1]。若能像他一样,抛弃欲望除尽烦恼,死后便能前往极乐。” 僧人嘴上回应,心里突兀地萌发出一个念头。
“你想要抛弃欲望吗?”阿明没有停顿,在僧人话音落的一瞬间便抛出新的问题。
“正是。求而不得为苦,无所求则无苦。” 僧人听闻过一些不入殿堂、却在民间流传甚广的轶事,讲的是佛陀震慑外魔、收服信徒。
“可你有欲望,我看到了你的欲望,”阿明不假思索地说。僧人哑口无言,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替你想到了办法,但你也要替我想办法,”阿明说,“我也想有欲望,跟你们一样的欲望。”
“你已经有了。”僧人没指望机械人口中的办法。他感到自己胸腔一阵悸动,若是自己替佛祖除掉这样一个妖魔,世间能多出几人菩提涅槃?僧人打定了主意,可他预料不到这个主意的结果。
“与你们不一样,我的欲望,我的念想,我想获得欲望的欲望,都不过是一段随机组合的数据和代码,一种电信号的错觉。我想要你们炽热的、根植于肉体的、发丝般条缕分明的欲望。”阿明向僧人靠近了一步,僧人察觉到一个难逢的机会,那是一句足以驳倒对方的话。
一句话无法杀人,可足以令人分心。分心,就会有破绽。
“人类的欲望,或许也只是人脑中微电流带来的幻觉。我们并没有分别,”僧人盯着阿明的双眼。
阿明没有回话,眼中红光火星般闪烁不停。
机会!僧人冲向阿明怀里。他们先前距离不过三米,一转眼便已贴身。僧人举起双拳向阿明面门砸去,这拳毫无疑问可以将对方的铁脑袋打个对穿。
可在僧人的拳头撞进阿明脑袋的前半秒钟,阿明双眼的红光忽地停止闪动,重又变得平稳,“你说得不错,我同你们并无分别”。阿明猛然抬起一对机械臂,打偏了僧人的拳头,“作为感谢,我可以告诉你我先前替你想到的办法。”
阿明化掌为拳,攻向僧人前胸,僧人连忙向后撤步。
“替佛祖除魔不过是打着佛祖的旗号,行自己的欲望,”阿明说。先前主意的后果开始显现,僧人后撤的动作慢了一拍。这个瞬间,僧人潜藏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念头被揭破了,于是这句话成了他所闻的最后一条箴言。
“只有消灭自己才能消灭欲望,”阿明的钢铁拳头切切实实地命中,僧人喷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
自己终究败下阵来,这个念头在年轻僧人脑中一闪而过,不但在武艺,也在佛法。但机械人的回答确实令他在这瞬间有了新的觉悟,将他在找到的路上向前推了一步。或许,如果他的生命再长些,他会发现这条路是一条不通的死路,又或许,他会沿着这条路披荆斩棘,最终在某一天抵达更加璀璨的真理。但这些都成了或许。
阿明在破庙里站了很久,站到太阳落山,星空浮现。他在星空下看着满地狼藉,走出庙门,开始用铁铸的双手挖坑。挖一尺,还是两尺?他的动作渐渐变得不那么顺畅,开始偶尔出错,左手撞到右手,右手又打到左手。坑挖好后,他从庙里扛出两具尸体,此时他的身体不再保持出厂后便一直拥有的完美平衡,手脚也失去了协调,像个横冲直撞的孩子。他将尸体扔进坑里,用土掩埋。终于,这一切都做好后,机械人颤抖着站直身体。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真的人了。
[1]有不同释义,此处选无量佛之意。
他们在乱世中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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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剪错请私信。
*其中有主动联系希望剪卡的玩家。
*虽未备注盒饭,有其他玩家互动,而本人没有任何投稿的玩家,已自动算入一次盒饭,没有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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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
阿尔奇
【教会猎人】
玛利亚·达尔克
卡梅尔
墨菲斯
【猎人】
芮哈特·莱特布恩
梅
示罗
Olivian
卡勒卜
Fitch
【古老血族】
亚兹拉尔
缇比利娅·F·斯诺
Crota
Lothaire von Laue
【嗜血血族】
贝利
阿什莉
安柏
【残月血族】
伦佐
维
约克尔
德维特·库珀
【圣女】
忒弥斯·冈婕·博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