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初见
夜晚乘着凉风,花田里的花也随着摇曳,花香和血液的混杂,清甜的香味充斥着广场。广场的舞曲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暂停过,整个广场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维里塔斯家族貌似都不擅长社交的样子,说话太直白,带有预言的能力也让其他的吸血鬼们和人们都避而远之。
跟随家族来到舞会的曼托眼睛四处张望,透露着新奇,但对于不怎么出门的曼托来说,见到这么多人她是兴奋的。这次舞会没有舞伴这一点,曼托并不在意。在场的人站满了整个广场,曼托在角落一边观察着不同的人们一边写在自己的实验笔记上。
在舞会开始前,曼托跟随着族长的脚步去向他人打招呼,这是最基本的礼仪。曼托在无聊的社交中给自己寻找着乐子,曼托在内心预判着族长和他人的下一步动作以及话语,他们的结果呈现也与曼托设想的八九不离十,曼托内心十分的欣喜和惊讶,这就是实验与现实一致的兴奋感吧,曼托在这之中乐此不疲。但有一个人她不一样,她好像下一步会像曼托所设想的那样去做,但到最后又做出了与之截然相反的行为,这让曼托很不解。曼托第一次对同族的人产生了兴趣,曼托喜欢收集不同性格的人脑,喜欢研究不同的人的行为话语,但同族是第一次。第一次遇见了她,她不一样,人类有很多,但是她只有一个。
随着双方的长辈寒暄完,就轮到了晚辈。“你好,我是维里塔斯的曼托。”曼托提起裙边并屈膝向眼前的少女问候道。这时候她也会向我打招呼吧,曼托心里想着。眼前的少女以同样的礼仪回答道:“你好,我叫鲁菲娜。”双方打完招呼后,直起了身子,她的名字叫鲁菲娜,曼托的视线从对方族长转移到眼前的少女。曼托直勾勾地盯着鲁菲娜,曼托明显感受到了鲁菲娜的不快,似乎这个不快的情绪是针对自己的,曼托不太理解,想停下来观察,看到鲁菲娜好像想要张口询问自己,但双方族长都已经要带着人告辞了,准备和下一个家族去打招呼了。
鲁菲娜要跟着走了,鲁菲娜离曼托越来越近,曼托近距离地看到了鲁菲娜,姣好的面容,镶嵌着一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香腮微醺,吐气如兰的樱唇,有着一头似火的红色长卷发 ,落日的艳阳天也不及她的红发,鲁菲娜的红发似有火苗一样吞噬着曼托的心,让人看了惊叹。
舞会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曼托还是没有跳到第一支舞。舞会上红头发的人有很多,但鲁菲娜总是能够占据着曼托的视线,是啊,鲁菲娜是舞会中的夜明珠,她在舞会中与不同种族的吸血鬼和人交际来往也是如鱼得水,大家都知道她,都夸赞着她,尤其是她那似火的一头红发,太过耀眼。听着旁人对鲁菲娜的赞美也会内心赞同并附和几句。
曼托的主人格占据太久,其中一个曼托已经很不耐烦地说道:“要不去邀请她好了,都看着人家这么久了,直接上!”另一个曼托马上打断道:“不行,她身边有那么多人,打扰到人家多不好。”沉寂了一会,有一个开口道:“刚刚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像是暴雨后被打落的玫瑰,玫瑰掉进泥土里,雨水的清冽和玫瑰的香甜还有被泥土污染后带有一点的攻击性,所以,有谁想知道她血液的味道吗?”“你疯了吗!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可是她也很特别不是吗?她的表象行为与她内心的写照好像并不太一样,当然啦,我很赞同那位曼托说的被打落的玫瑰,她确实吸引着我。”“要…….要邀请吗……我们在旁边安静地观察不就好了吗……被拒绝了怎么办……我不敢想象。”“的确,我们这样盯着人家看,会不会被当成了变态呢?当然啦,万一没有被当成变态呢?”“怎么会! 我们不是伪装的很好吗?!不可能被发现了!”不一会儿,脑袋里不同的曼托们就叽叽喳喳地争论了起来。
主人格曼托头疼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听着每个曼托的想法,整理好大脑中各种想法后,曼托重新寻找着鲁菲娜,想继续看着她,却看到鲁菲娜似乎也在盯着自己。过了一小会,曼托确定鲁菲娜在看着自己。在确定这一点后,曼托的大脑和内心都炸掉了,被人盯着看太久的曼托渐渐地紧张了起来,已经忘了转移视线去缓解自己的紧张,脑袋中不同的曼托已经开始吵架了。
“看到了吗?!竟然被发现了?!可恶?!”
“冷静冷静,当然啦,被发现了很正常,我们盯着看这么久,不发现才有鬼嘞。”
“刚刚说直接上!去邀请人家跳舞,你们又不愿意!现在又这样了!”
“别急,我们看看她想干什么,我们再随机应变不就行了。”
“她……好像…….在走过来……鲁菲娜走过来了!”
鲁菲娜走过来了,曼托们都闭了嘴,一个个沉寂,鲁菲娜走近一步,曼托就更加的紧张,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嘴唇变得干燥了起来,曼托微微地张开嘴想浸润下唇。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
“你好,曼托小姐。”鲁菲娜走到曼陀面前行了个礼。“你好,鲁菲娜小姐。”曼托赶紧站起来礼貌的回答道,但因为紧张和太多没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曼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鲁菲娜拿起身边的饮品递给了曼托并问道:“曼托小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是想跳舞还是想约着明天打一架?”曼托听到鲁菲娜的询问,前面一段还好,后面的一段话听得让曼托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赶紧道歉解释道:“对不起!鲁菲娜小姐。我盯着你这件事情给你带来了困扰真的十分抱歉,而且我是打不赢你的。”鲁菲娜听着曼托的道歉,知道曼托原来没有恶意后,正想着回一个礼就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看到曼托行了一个邀请礼说道:“鲁菲娜小姐,作为歉礼,我能看看你的大脑吗?”鲁菲娜听着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曼托在说什么?但她貌似的动作是邀请跳舞的姿势吧?鲁菲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曼托看到鲁菲娜的迟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解释道:“抱…….抱歉,鲁菲娜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太紧张了,你太漂亮了,我……对不起!……。”
曼托道歉地话没有说完,就感受到鲁菲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鲁菲娜答应了自己的邀请。鲁菲娜笑着说道:“还真是非常让人感兴趣的交友感言呢。”鲁菲娜说着又向曼托靠近,顺势把玩着曼托的发尾说着:“这位小姐,盯梢的眼神如果不注意一下的话,我会视为这是敌对信号的。”
曼托被鲁菲娜突然的动作搞得更加紧张,明明自己不会是这样不冷静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法不感到紧张。
“我是想邀请鲁菲娜小姐……和我跳一支舞,但我对鲁菲娜小姐……很感兴趣,鲁菲娜小姐你很美,但是你的行为举止更美,深深的吸引着我,我一直盯着你看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邀请美丽的鲁菲娜小姐跳……。”
鲁菲娜看着曼托紧张的解释着,知道了曼托看着自己的原因,越发觉得曼托很有趣,正想着答应曼托的邀请进一步和曼托交流时,管家找到了鲁菲娜,鞠躬说道:“小姐,族长正在找您,请您过去一趟。”
曼托听到管家说的话愣住了,“没看到我在约你们家小姐跳舞吗!”脑袋中的曼托憋不住咒骂了一句。鲁菲娜看到曼托又呆住了,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曼托先开口说道:“鲁菲娜小姐,你先去族长那边吧,我在这边等 你,晚点再给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好的,曼托小姐,我们待会再见。”鲁菲娜行完礼就转身离开了。
“我等你,鲁菲娜小姐。”曼托也相应的回礼,望着鲁菲娜离自己越来越远。曼托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喝着刚刚鲁菲娜给曼托拿的饮品,还是像原来那样让那抹红占据着自己的眼睛。
上篇承接安纳托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467/
另外文中还提到了一些以前的发生的小故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关于一窝小猫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5807/
关于当年看待米娜的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3358/
*感谢工会的同事们友情出镜,实在太想写工会的同事们了。要是有ooc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改掉的!(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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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之前,他已清楚这是一场难以取胜的比试。
当然,也没有抱着这既定的想法去挑战,只要是面对强者他总是会保持万分警惕去迎战,更别提对手是安纳托。
在部分人看来,或许在经历过一系列令人血脉喷张的战斗后,赤手空拳相搏的景象未免有些乏味。以至于下台后难免聚集了些凑热闹的同僚上前,那露骨的视线像是在说着自己竟赤手空拳与血族较量,不是想要博人眼球就是不自量力的笨蛋。这其中不乏还能听到一些有趣的言论,似乎是在说曾经也有人像自己这样不自量找教猎的人挑战,最后还被烧掉了储血器这一类的话。
说到“烧”,他心中便对那群人所说的教会猎人有了底。
这其中也不乏混杂着大半只为输了赌注想来抱怨数落人的可怜虫,工会的老传统了,一般只要顺着他们的话题,便能很轻松地将其打发掉,只不过现在的他无暇顾及。
好在有那鸟嘴医生来帮忙处理着伤势,这些人便只是凑上来却大气不敢出。面对几个身体壮硕的人包围的情况下,医生那密不透风的面罩下仍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却已足以威慑那群不知分寸的赌徒悻悻而去。要知道,在猎人工会那堆不成文的规定中,「禁止妨碍医生治疗」这条可是首当其中的,否则后果自负。
安纳托的确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灵巧,除此外还有力量上的绝对压制。他的脑海里片刻不停歇地重复着与他过招的画面,为了下次面对更强大的对手时保证学以致用。
明明是在自省方才的招式缺陷,却让他不禁回味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不意目睹这一场景的猎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以红发的老猎人为首开始起哄半强硬地拉着周边的人下起另一场赌注:神父是否真有胆子一会儿背地里再去找那教会猎人算账。
老练的猎人自然注意到方才两人场上不自然的举动,他算准了机会想要趁机捞上一笔酒钱。可惜时不待人,下一场的比试已拉开帷幕,猎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中那位小个子猎人的身上。未得到任何响应的红发老猎人也只得将今晚享乐的希望给予下一场赌注。
趁着同僚们被吸引了注意,向医生再次表达感谢之后他也急忙赶往了与友人的约定之地。
还不像这般熟练使用武器时,他是依赖着安纳托传授的那些小招式闯入了猎人工会。因此哪怕只有这几年的实战经历,这也足以促使他想要去挑战安纳托。
因为一些机缘,他曾亲眼见过安纳托的实力。
还在教会的时候,每遇到教会办理活动的日子,作为神职人员总是会在原本的事情上增添不少零碎的事务。他从小生活在教会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因此若是碰上有临时委派的工作外,他总是会顺路替其他人跑腿。原本是当日便能折返的小事,却因为信徒们的热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向来不擅长去应付这样的事情。
待他踏上返程的道路,天空早已布上晚霞。远处的一抹红晕从地平线的一头掀起最后的星火欲将天空燃烬。这会儿的他已不愿意再随身携带圣水出门,就算是强硬的要求也会被婉拒掉。他总是以希望留给更需要它的人来使用为由拒绝,没有人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借口。
路程赶了大半也来不及追上最后的余晖,他高估了自己的脚程,却也不好中途折返。只得握紧了防身用小刀的柄端,硬着头皮祈祷不会遇到难以对付的血族。
这里离纳塔城应该很近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上几位猎人同行一段。
人们常说人一旦抱有侥幸心理,事情就越是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当危险靠近时,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纯白的衣着上不规则地浸透出血痕。自己被无法捕捉的身影追赶着,犹如受惊的兔子奔波于丛林之中。对方显然是狩猎的行家,并没有急切地将自己置于死地,而是穿梭在林中享受着折磨猎物的愉悦。
他索性将手臂上碍事的破布扯掉,露出了整条小臂,另一只手早已将银质的小刀拔出。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将这举动误当作了猎物的一种自暴自弃,毫不客气地瞄准了位置下口。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他维持住理智将手中的小刀刺向那血族的胸膛,吃痛的血族松了口倒在了一边,他注意到那把利刃偏移了位置,从对方凶狠的眼神来看,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好运了。
然而下一口却不如他预想中那般来得快,白色的身影犹如疾风略过身侧。身影的主人一只手抓住血族的脖子,猛地一用力将胸膛的小刀拔出,那血族还未做出反应便被重重地摔打在远处的树干上。白衣的狩猎人就着那把小刀划破掌心,刀刃被抹上一层鲜红。还未反应过来,娇小的身影再次冲向了迎面而来的血族,血红的利刃在月下闪耀出漂亮的火花,浓郁的铁锈味在空气中扩散。飞溅的鲜血同样浸染了一身白衣,那人眼中读不出一丝情绪。视野所到之处是肆意绽放的血之华,耳旁奏响肉与骨破碎之曲,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所见即为真实。
光与影,赤与白。
残酷的狩猎者与凶恶的困兽相映交辉的战斗构成了一副诡异华美的月下绘图。青年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不由地又向前了几步,他认得那身衣服,是教会猎人的着装。
刀刃接触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方才的血族悄然地化为了灰烬。
身着血衣的人这才回头看向自己,拉下了面罩笑了笑。
「是我啊。」
这抹血红便在他的心中永远印刻了下来。
不敢想象若是安纳托没有赶来的话下场会是如何……在教会的其他人看来自己因为这场遭遇受到了惊吓,那几日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可就算是让他复述起当时的情况,言辞中也不曾流露半句恐惧之情。
人类实在太过弱小了。
“不幸的遭遇”带给他的并不是教会善意的建议与友人的叮嘱,这些好意终究是让他成为被保护的存在。但如今的他为了信念决定踏上旅途,不可能永远依赖他人的保护,他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否则是无法踏出一步去寻找「那个」答案。
夜晚的微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在暗处飘逸地袭来惊扰一片,第二礼拜堂热闹的声响逐渐淹没在迷醉的夜色中。
老地方,是指安纳托经常去午睡的地方。
安纳托喜欢晒太阳,他所知晓的地方就有好几处,屋顶,树梢……像只松鼠一样总是喜欢往高处窜,有事要找他时总得费一番功夫。为了找他,自己以前没少被他惊吓过,明明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却总是很容易在同一处中招。
不过,这次他能确信。
两人约定的地方唯有一处,只有那里是离他最近的。
厚重的云朵不知何时也随着秋风散去,落于夜色的皓月溢出一片银色的露水温柔地铺洒在凡间。他平时午睡的长凳被镀上层朦胧的银白,视野之中空无一人,寂寥的画面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不曾有人造访。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走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在树下来回踱步。待他“无意”靠近位置较低的树枝时,藏在里面的人早已准备就绪,安纳托的身子已经探出去大半,却不经意瞟到了对方那早已识破自己花招的眼神,惊吓之余不慎滑了脚。索性这点高度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本想来个漂亮的后空翻来稳住脚下,却没想正巧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好玩吗?”
“哎呀、被抓到了呢。”安纳托刚说完便一个翻身跳出了对方的怀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拳头不错、身体也练得挺好的,看来在外面沒少历练到。”说道一半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披风那招想法挺不错的,刚才被踢到的地方现在还有点痛呢。”
“我不介意你刚才那样再待会儿?”他带着一些笑意
“变得不好玩了啊,帕拉。”
“所以演武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友人。
安纳托不会是那种不听人说话的类型,哪怕是假装无视回避了话题,他也会表现得非常刻意,不过这大多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情况。能让他像刚才那样分神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什么玩笑等级的小事。
“……做了个噩梦,所以有点心神不宁。听起来有点可笑吧?”他仍旧是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
“不会。”青年大概也读到了对方的意思,就算将话题强硬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安纳托,你是不是饿了?”
“我吃过晚饭了?”安纳托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意外。
“我饿了,陪我去趟食堂随便吃点。”
“??”
“走吧,我请你吃零食。”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也只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这固执的老友了。
教会的食堂即便在平日也不会有太多人聚集,一方面是因为教会本身人手就算不上充裕。而另一方面,这里也会提供给教会猎人们专用的食物,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习惯在充满铁锈味的食堂进食。
赶上赦罪演武正热闹这会儿食堂被整个空了下来,常年工作在食堂的人员见着曾经的神父都显得十分高兴,在原本的餐食上还拿出了不少曾经他爱吃的零食,为了避免被他们塞到拿不下的程度,他找准机会一番感谢后拉着还在翻零食的安纳托连忙离开了食堂。
此时秋意正浓厚,他们原本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叙旧。可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两人索性一手一包零食将原本教会那些繁文缛节抛在脑后,边走边吃。
从自己当初如何通过入门的狩猎当上工会猎人讲到了教会的近况,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性地聊着。有趣的是,有时说道他所知晓的事时,他发现从尤尔娅那里听到的教会近况却与安纳托所叙述的完全不同。
安纳托在讲述教会的变化时,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内容都会被他记下:在自己离开不久后多姆神父回到了教会,之前的小猫刚生了一窝小猫仔,阿尔文神父乱扔他送的书签还被他捡到……类似这样无关紧要却又会让人收获意外惊喜的话题。青年静静地嚼着零食听着无边无际的琐事,始终等不来对方说起自己。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安纳托在谈论周边这些事情的时候,从不会将自己涵盖在话题之中。虽说是自己提出的想要知道最近几年教会的变化如何,但对方这样偷工减料的回复却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的确,从安纳托的角度来说,这些事情是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可从他的口吻来看仿佛自己不曾存在于其中,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存在于这里。
“那你过得还好吗?”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教会话题。
“我?”安纳托没有想到比武时的寒暄会再次被对方搬出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值勤就是帮忙跑腿打杂?”
他说起自己的时候还是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奉还给你,离开教会这么几年了也不知道给人捎个信,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尤尔娅小姐应该和你已经提过我了?”
“我是叫你本人至少报个平安。”
听到难得有些别扭的回答后,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那下次我也给你写信吧,不过,之后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安纳托听着青年的承诺一边将手伸向了他的零食袋中,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地将零食塞进了嘴里。
“成交。”
他看着手中的零食袋有点发愣,有时候觉得安纳托太好懂,有时候却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对了,米路还好吗?我这次回来见到他了,不过没什么机会和他说上话。我想他估计是不记得我了。”
“挺好的,就算现在米娜不在了,还有其他圣女们也在照顾着他。”
“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你还在在意米娜的事情吗?八年了,这期间也还有圣女在死去,为什么里唯独心系于她?”
“八年了啊……米娜于我而言,是给予了我重新思考的机会,如果没有像那样去思考她死亡的意义的话,或许在这里的便不会是我了。”
安纳托闻言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死者,不过……人类的确是死后也能创造价值的生物呢。” 他翻着零食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突然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米路当时发病的话,或许真有机会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安纳托仍然那副悠哉样,像是刚刚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只好自己略过这个话题
“其实我有时会想,米路之后会怎么办呢,虽然他仍将圣女们唤作姐姐,但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圣女终将迎来死亡,在重复的现实来临之后那孩子会不会就这样……”
“不会的。”安纳托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 “既然我已经跟那孩子建立了连结,那么他的事我就不得不管了。”
他的语气平淡且安稳,只是这段话却仿佛不仅仅是对自己所说。
青年凝视着安纳托被夜色遮挡了一半的脸庞,血红的眼眸此刻却让人看着无比的安心。
啊……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问下去了,不论是作为怎样的立场,安纳托说道了这个份上也不需要自己再去担心什么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总是一个人扛着。虽然我们现在立场不一样了,但如果有需要的话,别忘了还有我。”
“到时候再说吧。”安纳托笑了笑。
他知道这次多半又被对方给蒙混过去了。
“教会猎人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有些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我不幸得了瘟疫但又因为良药幸运地活下来的话,兴许会选择这个身份回到教会。”
“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能赢过你了。”
“只要你想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地,无论待在哪,我相信你都会走向那个最终之地,如果到时你还是想回来教会,那么我会很欢迎你。”
安纳托仍旧带着笑意
“不过能别得疫病的话就别得吧,真有需要,这里有牙在等着你。”他笑着指向自己的尖牙。
“你还真是危险啊……”青年下意识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但我并不想做你的血亲。”
“我哪里危险了,刚刚打得也没很用力?”
“我不是说这个……”
他想了半天也得不出合适的结论,也索性也懒得去向对方解释了。
不适宜朦胧遮掩了明月,就在让人快要适应这片暗黑时候,秋风再次吹散了今晚最后一处阴霾,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对了,有人要我提醒你,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把握好那个度。”
安纳托凝视着他的眼神,他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凛冽
“你的执着或许是你的优点,但,帕拉帝索,你要知道,任何事情过了都会出事的。”
是指什么呢?
他没有将这句话给问出来,毕竟安纳托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
“我会记住的。”他同样带着笑意说着。
……
“走吧,演武差不多该结束了。”
各位秘宝猎人,结局已公布。具体请移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528/
【既然是背景板,就让他们去世的更快些吧!绝对跟里之人不会写战斗无关!!!绝对无关!!】
“夫人实验用的材料不足,跟我们商队合作的商人出了意外,现在他的儿子在争夺家产,暂时无法提供货物,临时找到的商人坐地起价。”
“今年收成不是很好,食物涨价,仆人们在食物上的开销超出了预算。”
“夫人实验跟练习魔法对城堡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修缮城堡花费了一大笔钱财。”
“为夫人建造的地下室完工,结算了所有工钱,这也是不小的开销。”
听着管家的叙述,艾维斯揉了揉额角。
“所以,今年的预算不多了?”
“是的。流动资金不足,虽然城堡里有许多古董字画,但要出售它们需要很久。”
“坐地起价的商人不再考虑与之合作,材料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好的,少爷。”
管家离开,艾维斯看向面前摊开的信,来自一位猎人的来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老板,午夜12点城外古树下见,信物在酒馆老板那里,暗号‘金瓶朗姆’。’
虽然一个猎人要跟血族见面感觉怪怪的,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常来蹭酒的教猎都有,一个为了利益与血族合作的猎人,到也在情理之中。
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艾维斯成功的拿到了信物,一枚粉色的指环,成功的离开了酒馆,经过了几名在大声吹牛的人身边,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抱着一只奇怪的动物,看上去像小狗。这些人,嗯,应该是猎人,艾维斯听到有一个人说他一个人一次性成功的狩猎过两只吸血鬼,因为血罐容量不够,只得放跑了一个。
无视掉他们,艾维斯继续往前走,夜风带起他的发丝,露出来尖尖的耳朵,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被一名猎人看到了。
他拉了拉身边的同伴,“嘿,刚刚过去的家伙是个吸血鬼,我看见他从酒馆出来,看样子刚刚是去吸血了,这种野生吸血鬼好打,我们有5个人,要不要去小赚一笔?”
“你确定吗?我没闻到那家伙身上的血腥味。”
“当然!刚刚那家伙的耳朵露出来了!”
“兄弟,一起吗?”这句话是问翁德雷的,他与这些猎人不熟,只是正好碰见于是一起走。
“可以,一起去吧。”翁德雷表示赞同,在外乱逛自己找食物的,十有八九都是嗜血,有钱怎么能不赚呢。
说做就做,几名猎人当即转头开始追踪那名吸血鬼,那名吸血鬼似乎察觉了什么,试图甩开他们,但是猎人毕竟人多,终于是在一个有些阴暗的小巷子中堵住了他,猎人们拿着武器逼近吸血鬼。
翁德雷觉得有些不安,眼前的吸血鬼位于月光都找不到的角落里,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只能确定那里有个人型生物,更多的就看不清了,但翁德雷总觉得眼前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出于谨慎,他没有跟其他其他猎人一起上前,反而后退了几步,打算一有不对就跑,反正他跟这些猎人也不熟悉,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猎人们用的枪支属于燧发枪,威力虽大,但射击距离都不算远,在枪械最大距离进行射击虽有伤害,但却不高,也因此,他们更习惯于接近一定的距离再进行射击。领头的那个猎人就是这样做的,但他在靠近了一些后感到有些不对,眼前的猎物实在是太平静了。他狩猎过好几个吸血鬼,有单独打的,也有合作打的,那些吸血鬼被逼入绝境后,都会开始拼命,要么就是抓住一切机会逃跑,还没有这样站着不动仿佛给他们当靶子的,他心生顾虑,想让另外几人停下,但有两个喝了酒的已经冲上前,然后就是两声惨叫。
领头的猎人面色大变,他看到那两人被红色的丝线死死绑住,力道大的已经割破了两人的皮肤陷入肉中,但很快,血光闪过,两名猎人被血刃割破了脖子。这下,惨叫声也停止了。
翁德雷在看到两名猎人被绑的时候就已经飞速后退,然而,他很快发现后路布满了丝线,无路可退,再次传来两声惨叫,剩下的两名猎人也被干掉。
在用匕首切割丝线无果,枪械射击丝线无果,至于去打那个吸血鬼,子弹会被环绕的线挡住……鬼知道只是丝线为什么能挡子弹!想近身,利用圣水殊死一搏的情况下,翁德雷被绑了。装有圣水的瓶子掉落在地。
丝线捆绑的很紧,无法挣脱开,翁德雷脸色异常难看,这次麻烦大了。
“晚上好,什维赫里克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红发的吸血鬼走了过来,丝线环绕在他身边。“刚才就觉得眼熟,没想到会是你。”
“是啊,真巧。”翁德雷想起,这是那位在演武结束后差点跟他打了一架的家伙,虽然当时就有所怀疑,没想到真的是古血……还是战斗力不弱的那种。
这时,之前被翁德雷放到地上的奇怪动物突然扑向了艾维斯,艾维斯侧移了一步,小家伙也不算扑空,它咬上了衣袖。
“Mee!不要!”翁德雷急忙喊道,这小家伙要是出事,他也不好跟好友交代。
“有趣的小东西。”艾维斯将它扯了下来,拿在手上,小家伙有些愤怒的叫了几声。翁德雷也看到了艾维斯抓着Mee的手上戴着的粉色指环。
“等等!误会!我跟那些家伙不熟……”
“什维赫里克先生,不用那么紧张。”艾维斯打断道:“我不会杀你的,毕竟维奥拉看上去很喜欢你,如果杀了你的事被她知道,她会不高兴的。不过,在放开你之前,还是需要些保险。”
吸血鬼冰冷的手指抚上翁德雷的脖颈,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干什么?”翁德雷的声音没有阻挡住艾维斯咬上去的行为。
终于被放开的翁德雷一手捂着被咬的地方,一手抱着Mee,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再会,不,我更希望不要再见了,什维赫里克先生。”艾维斯行了一礼,无视翁德雷想要杀人的眼神,转身离开。
城外大树下,艾维斯见到了那名带着粉色领巾的猎人。
“老板有点慢啊。”
“抱歉,路上遇到了突发情况,耽误了些时间。”
“那么,这次的生意。”
“我需要各种爆炸物跟毒物的材料,具体……”
总之,这次的交易,整体来说还算顺利。
后记
翁德雷见到了诺克夏
“就是说,你见到了我这次的老板,还打了一架?”
“对,那些古老血族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都喜欢绑人玩?”
“啊?”
序章·第一夜
“求你了救救他吧!!”
“很遗憾,女士。人类之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压抑的沉默中混杂着微不可闻的啜泣声,窗外的阳光再怎么温暖明媚都驱散不了弥漫在病房里的绝望。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克里希亚的脑内一片混沌,但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睁开眼睛,看向床边那位高大的男人。
『救、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的眼神是坚定的哀求。
男人像是读懂了他无声的话语,他弯下腰,粗鲁地拎起克里希亚的脑袋与他对视。那双被世家千金们夸赞为“多情”的眼眸里满是戏谑的冷漠。
“任何代价……吗?有意思。”
不祥的鲜红染上他的瞳孔,锐利的犬齿明显不是人类应有的长度。感受到克里希亚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恶劣地用尖牙在克里希亚颈部轻轻划过。“原则上,我们通常只转化身心强大的成年人,像你这样濒死的少年并不在许可范围内……但伟大的□□□男爵被你的求生欲征服了,决定让你成为他的子民!怎么样,感动吗?”
他拙劣的表演没有等到任何回应。长年混迹在人类中的吸血鬼医生早已不具备同族的“矜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自顾自地完成了初拥的所有流程。“安睡吧,我的孩子,”他的声音再度变得沉稳又温柔,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克里希亚的幻觉,“做个好梦。”
……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教会的钟声也准时响起。
克里希亚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说来惭愧,加入教会将近二十年了,他仍然没能彻底改掉昼伏夜出的习惯。连隔壁屋的新人神父都敢当面打趣他是“血族中的血族”——毕竟,在一众性格古怪的吸血鬼中,仅仅只是“面瘫”的克里希亚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待他洗漱完毕,走廊上陆陆续续响起了脚步声,是白天在外执勤的同僚们回来了。
“醒了吗,克里希亚?该出发去舞会喽!”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反应,不会是睡死过去了吧……”
“哈哈哈哈,不至于啦,他那么想和医生在演武上相会,不会临阵脱逃的。”
“这可不一定,万一他找不到舞伴呢?”
“他要是肯跳女步……我觉得,我可以。”
听到这儿,正在戴面具的克里希亚停下了动作。没错,离舞会的开场只有一个多小时了,他的舞伴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他放弃和医生的赌约是万万不能的……可让他去跳女步,也不太现实。真这么做了,下次见到隔壁的神父他就会得到一个新的“头衔”。到底该怎么办呢?
也许是他思考的时间太久,回过神来,门外的同僚已经跑得一个不剩。
“这帮不靠谱的家伙……!”克里希亚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前往百合花广场。
M的生日贺文~说你是亲儿子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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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刚在吧台落座,酒保就送上一杯酒。他抬眼看到称得上是酒友的昆兰举杯示好,在他礼节性地回应并啜饮一口后,对方挪坐在了他的身旁。
“好久不见,”男人声音轻快,看上去心情不错,“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吧?”
“嗯……确实。”
倒不是含糊其词,威尔确实挺长时间没有光顾这里。酒吧对某些人而言是玩乐的场所,于他来说只是消磨时间的地方,如果找到了更有趣、更有意义的事情,自然就减少了来这里的频次。
“怎么,有情况?”昆兰有些自来熟,但也掌握着相处的尺度。事实上他很擅长这点,以至于这里的新老顾客普遍都对他有不错的印象。
挑起嘴角,威尔轻声说:“我在等人。”
昆兰吹了声口哨:“朋、友?”
见威尔笑而不语,昆兰也没有多问,只是断断续续随便聊着天,两个人各自喝完一杯后,威尔又帮对方叫了酒。
“新人。”
这次是昆兰在与酒保对话,威尔刚回复完短信恰巧听到这么一句,于是也抬起头望向入口的方向,一位有着柔软浅色卷发的年轻男士正踏入酒吧。
“要不要赌是哪一边?”
“赌10”是老顾客之间默认的小游戏,他们通常都会这样对新来的家伙评头论足一番,接下来就是来这里找偶遇的人专场。
“0。”
威尔挑起左侧的眉毛,不动声色,率先下注的酒保继续擦着杯子,他已经做好准备有人在账上赊第一杯酒了。
“那我猜1。”昆兰说完便看着威尔,用眼神暗示对方跟上。
“你欠多少杯了?”威尔并不跟注,只是好奇。
“哦,得了。我了解这种家伙,你看看他侵略性的目光,还有露出来的胳膊弧线。”
威尔这次笑意更明显了,重复道:“弧线。”
“上次我就约了个这样的类型,看着斯斯文文的,上了床跟双重人格似的。”昆兰向下扒拉一下领子,露出脖颈上的淤青。
“你不是就好这一口?”威尔笑着打趣。他们曾做过短暂的炮友,但最终因为爱好不同和平分手。
昆兰咂巴了一下嘴,没有继续说话,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瞧着那个方向。威尔注意到酒吧里零零散散也有几个人正在观察,他知道“那个人”有多优秀,就算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引人注目也是必然。
“你们说这次要多久就能知道结果?”昆兰小口抿着酒,他特意转了个方向,这样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在与威尔亲切地交谈。
“现在?”威尔哂笑了一下,半转身子对他们的“目标”招手。对方原本在环顾四周,在看到招呼后立刻毫不犹豫笔直地走上前。
“介绍一下,”当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后,威尔颇为自然地搂住了对方的腰。男人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的恋人,马格努斯。”
“威尔的恋人”神情愈发微妙了,也许是灯光的缘故,他的面颊染上了红晕。
昆兰明显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未见过沃尔德伦如此亲近地介绍某人。他知道对方与自己都有不少炮友,但没有谁享受过这个待遇,当然,也许只是他们打交道的时间还不够久。
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昆兰向旁侧腾出位置,同时对酒保说:“马格努斯的这一杯记在我这儿,就当交个朋友。我是昆兰,也算是沃尔德伦的老相识了。”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梅恩斯这一句说得不咸不淡,他鲜少来这种地方,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前自己还是几场讨论的话题中心。黑暗中的眼睛们见新的猎物已经做了选择,很快就各自散去。
虽说请的是梅恩斯,却是威尔选的酒,今晚还有不少安排,他不希望任何意外打乱自己的计划。两个人在等酒过程中小声、缓慢地交谈着,昆兰边喝酒边悄悄观察。他注意到沃尔德伦始终将手放在马格努斯的腿上,这很明显是在赤裸裸地宣示主权。
再打搅下去就未免太不识趣,昆兰甚至都不用找借口,只是举着自己的酒杯去了旁桌。在那里也刚刚结束一场打赌,他近期的玩伴正在等最新情报,毕竟他们今晚同时出现的目的,就是想试试找个和双方眼缘的家伙搞一搞。
“散了吧,”昆兰摆摆手,“有主了。”
“沃尔德伦?”
“是。那家伙坏得很,故意不明说,还让我欠了一杯。”
“嗯……不过是你喜欢的类型吧?”玩伴摸着下巴,将昆兰揽在怀里,“反正众所周知沃尔德伦三分钟热度,你就等他玩腻了再上呗?”
“这次可不一定,”昆兰接过玩伴手中的啤酒,径直对着喝了口,“不信赌一把?三个月内他们要是还没分手就算我赢。”
“怎么,在外面欠的债,到我这里补偿来了?那先预支一部分,怎么样?”玩伴玩笑性质地说,同时搂着昆兰的脖子开始接吻。同桌的人发出起哄的声音,梅恩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他们还挺热闹。”
梅恩斯的评价略显保守,这次是他自己提出要求,想看看威尔“玩乐”的场所。他们才交往没多久,虽说是多年的好友,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仅凭友谊就可以分享的。
“习惯就好,”威尔等对方将注意力转回自己,两个人再度对视后才接着开口,“了解我的课题更进一步,嗯?”
“哼,少臭美了,”梅恩斯用手背甩了下威尔的肩,“我还以为会,更——”
他伸手比划了下:“我也不知道,不过也挺好的。我蛮喜欢这里。”
今后就不带你来了,威尔心中这么想,却只是偏着脑袋,眉眼带着轻柔的笑意。他知道梅恩斯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口不应心,他就全当对方在夸自己品味优秀好了。
“这里有驻唱?”
“是的,唱得还不错。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试试,我敢说乐队会希望你入伙。”
也有人会请你喝酒,但想都别想。威尔风轻云淡地说,他不动声色地将脚踩在梅恩斯坐的吧台凳腿上,以身体形成一道“防线”,令对方困在自己与吧台之间。梅恩斯当然不知道这些小动作的含义,他只是觉得威尔这家伙干吗不踩自己的凳子,腿长了不起啊暗自腹诽着。
酒保在此刻将两杯颜色相同的鸡尾酒推到两人面前,威尔在大学期间就经常光顾这里,他们结识的时间不比与梅恩斯的短。
“很高兴认识你,马格努斯先生,”有些上了年纪的酒保笑容儒雅又恰到好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为了庆祝我们的钻石单身汉威尔终于带伴侣来我这里,这一杯我请。”
梅恩斯被这样的热情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虽然客气但是由衷地表示了感谢。酒保忍不住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威尔偶然聊及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的形象作对比,彼时威尔身边的人更换频繁,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露出面对梅恩斯时候的表情。
“那家伙脾气挺差,性格也不怎么好。还有些不开窍、认死理,不是说他不聪明的意思,相反,他……算是聪颖的类型吧?
“你说他粗枝大叶吧,有时候又意外的特别敏锐。
“但人是个好人。
“为人直率正直——哦除了对我以外——敢作敢当,坚持原则,虽然有些容易上头就是了。
“脸是蛮可爱,睫毛又密又长,眼睛很漂亮,身材也不错。
“……可惜是个直的。”
可惜是个直的。
酒保笑着摇头,诚心实意祝贺威尔竟真的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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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更新中(。)零点前努力搞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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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故纸堆里发现了这样一卷手写的残卷。
https://shimo.im/docs/zdkyBdydyDiGEXA6/
城下町的裁缝铺不多,不过一两家而已。毕竟这里居住的人较少,且家家户户都有份手艺,能自己修建衣服的基本上不去寻裁缝做事。如若是赶上了喜事,定做服装还得驱车前往纳塔城,打探手艺过人的师傅。
这些日子实在是找不到手艺人,城下町的阿姨不过只能缝补。塞勒涅硬生生在教会忙碌的时候请了一天假,大清早赶去纳塔城,向早先预定的师傅定做服装。她上半年才过21岁的生日,处在对舞会还算是热忱的年纪。更何况有了舞伴的邀请,若是不赴约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在裁缝处量了身长此类,告诉了裁缝自己的需求。虽然已是流火,空气舒爽,但多人聚集,想必还是闷热。于是选了件贴身轻薄的平肩礼裙,通体内敛平整,不过在领口与腰线留了些许蕾丝。塞勒涅体型不算瘦削,但肩膀处无多余赘肉,尤其是转角处恰到好处。她更对自己的锁骨自信,一向注重仪态的她,脖颈处没有任何皱纹。礼裙往下,在腰部束了条宽腰带,顺着无花纹的裙摆,长度刚好遮了小腿肚,低帮舞鞋轻便,露了一段小腿和纤细的脚踝。
收到礼裙时,教会接连几日的工作勉强告一段落。午休过后塞勒涅开始装扮,最重要的是发型。由于是露天舞会,选择盘发则过于正式,散开头发也不好,跳舞过程中发型乱了可是大忌。考虑片刻,塞勒涅扎了条侧三股辫,发带与腰带相呼应。整体下来还是简单活泼的打扮。
接下来是她随手买来的面具。从纳塔城回家时,她随手走进一家饰品店,立刻看上了这具蝴蝶面纱。贴合的铃兰纹假面包覆了眼鼻,而下是淡金色的面纱,假面右侧是一只熔铸的凤蝶,左侧则是四瓣花,面具面纱的边缘交接处细碎流苏垂下,刚好掩盖了固定绳。
准备完毕,塞勒涅简单收拾了客厅,门钥匙藏在门口所挂槲寄生后,轻飘飘向广场走去。
真不枉她连日来的工作,百合花广场花香清溢,在主广场四周合理布置了酒水甜点。这些归功于教会方提前修建灌木,勘察场地,预备食物。教会如若只是主办假面舞会还好,第二夜竟然还有赦罪演武。且不说礼拜堂的打扫工作,联系医疗人员候场、准备临时座椅……策划案上轻描淡写的工作,落在文职人员身上累得够呛。更重要的是,教会的日常工作也不能耽搁,照顾圣女自不必说,最基本的接济群众、聆听祷告,尽是些必须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幸好大多数体力活交给外包,教会里一些体力出众者也自觉接下。但是塞勒涅,这个收到委托便会尽善尽责之人,完完全全化身连轴转的陀螺。
而如今来到这个现场,满意与自豪充盈了她的心。这可是我亲手布置的,她得意洋洋地想。
她一面欣赏着布置巧妙的场地,一面观察缓缓聚集的人群。有高挑女子持羽扇款款独行,也有男女两人携手相伴,更多的人手持纸片,期盼着与意外的邂逅。塞勒涅默不作声移动至讲台下,不久后阿尔文教父发表演说,圣女们列队于其后,头纱披垂,面色肃穆。但是塞勒涅心知,其中的几个小姑娘紧张得不得了,前几天忙里抽闲她去看过的,态度端正,四处求教。修女们往往是能教就教,塞勒涅绕到角落,偷听了一阵,提着裙角溜走了。不评价结果,但过程一定投入了足够的努力。
从桌台上取两杯酒,塞勒涅环视舞台,果然,在远处乌色的人群中有一竖白,白礼服的男人正向塞勒涅靠近。当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塞勒涅发觉即使是温度舒爽,这位出众者依旧带着手套,右手捏了枝应是刚折的百合。兴许是鲜花引美人笑,她默不作声,伫立原地,右手熟练晃动酒瓶,红色液体在瓶内打转,企图推开人潮,径直奔向M先生。
M先生一向穿着古典。瓷白面具表面光滑,压衬了他略立体的眉眼,盖过了颧骨,在鼻梁处选择了留白。高领衬衣的领口笔挺,包覆了他大半个脖颈,不知是否影响他的言语交流。中长款西装外套熨烫平整,垂至大腿,领口收点略低,约莫于胸下,男人扣了两只扣子,刚好到了腰线。
他们相识不过一月,不过是教会修女向教会猎人委托,正巧委托完成之时临近舞会,相约舞会见面,正式结束委托。因修女工作忙碌,他们留信约定,由眼力略高的M在人群中主动寻找艾诺姆女士,以一支无枝叶陪衬的百合现场相认。
塞勒涅手中的这杯酒已摇晃足够,现下等来了共饮者,女人直接向男人空着的手递去酒杯,“好久不见,M先生。”
“好久不见。”男人的嘶哑嗓音与印象中一致,他礼仪周到地接过酒杯,因着女方已经举起杯子,便顺势碰杯,微抿一口,“敬我们的重逢。”
塞勒涅小酌一口,顺势上下扫视他的衣着,与前次他们酒吧见面不同,这套白礼服过于正式,正面看去无闪色感,色泽自然柔和,应当选用的纯毛面料。衬衣领下的暗紫色领结,则在通身较单调的纯白中做了点缀。服饰精细到如此程度,想来是富裕且细致之人。若不是真正见识过面具下略阴沉的面孔,谁能知舞会上干净优雅的高个男子日常行于暗色披风下,将自己隐匿于阴影。
不过这与自己无关,她不会妄加评议,更不至于调侃。需要做的只是简单寒暄,“先生的礼服典雅至极,与满园百合相合。”
对方居高临下,似乎是瞥了自己一眼。这难以判断清楚,只能从体感中察觉。仿佛大理石雕塑被赐予生命,他无机质的面具表面光滑,与他的礼服一样,无半分点缀。到这一步,塞勒涅只能怀疑,M先生的审美过于纯粹,也许他对美有自己的追求。
她忍住略微不适,等来了对方相对应的赞美,“您也十分美丽。”这应当只是一句客气的回应。塞勒涅微低头,瞥见依旧留在男人手上的百合,心中一动,将手伸去。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意图,M微微抬手,转动手指,将花朵朝向自己,花枝对向女人,刚好使对方接过。
“不知……”女人接过,若有所思,“这只无辜的百合,会有什么下场。”
M顺着她的话,望向他随手折下的百合。无辜用得精妙恰当。若不是艾诺姆女士心血来潮的提议,想必这枝百合应当在园中盛放,接受赞美。其实,当初M听到提议,也愣了些会。常人提出见面,大多是强调服饰等可控条件。再说,若有他人折枝相会,该如何辨别?受制于信息流通,他只好接受条件。在来途中,他不断感受到人们探寻的目光。艾诺姆女士当真是狡猾过人,将折花的罪状推至他头上。
不过以上只是腹诽,M张口依旧礼貌:“若是能让您高兴,那么此花由您处置。”言下之意明显不过,高兴由你,残忍在我。
对方倒不是为花而笑,反而听及此话微微眯了眼,“弃置一旁实在可惜,不如作点缀。”她抬了左手,左右比划,看来无法缠绕上,一字领口也无任何空隙容放一支花。敲敲脑袋,她说“不如缠绕到我的舞鞋上吧。”
“如您所愿。”
M温顺地接过百合,半跪。女人略抬高一边脚,她的舞鞋依靠丝带固定,刚好可以缠绕小物件。M凑近,视线匆忙掠过女人裸露的小腿,认真观察丝带的走向。先将百合花主体固定在脚踝外侧,稍稍用力,搀握脚腕。女人似乎是被他的力度吓了一跳,几不可察地颤抖,又迅速恢复平衡。M察觉了此事,但吞咽口水不多言语。适才他惊觉艾诺姆女士的骨架小于常人,比本地人明显小一号。日常难以发现,她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宽松的衣物下,如今捏住她纤细的脚腕,甚至用力就会捏碎……M凭住气息,小心翼翼牵引花枝,尽量将百合固定牢靠。
站起时他悄悄退后,毕竟艾诺姆女士的裙子看上去很轻薄,他不想有所冒犯。过度集中精神之后,些微的放松都十分奢侈。喉咙发甜,似乎是又要咳嗽了,于是M主动接过酒杯,饮下半杯,硬生生把咳意压下。
仿佛是为他解围,阿尔文修士登台。发言结束后,圣女们的歌声遥远传来。一旁的女人虽用面纱遮挡了表情,但从身体细微的律动可看出心情不错。果然,圣歌结束、舞曲初奏之时,塞勒涅很主动地邀请男人共舞一曲“若您有这个兴致,今晚第一曲能否与我一共?”
两手相搭,他们并行进入舞池。环顾这百合盛开的广场,周围参与者大多选择深色系的服装,如此便能与白色花朵相区别。或者穿着艳丽,一反夜舞之沉静,大大方方的明亮夺目。只能说,白色礼服在百合花广场中,一定不是优选。
然而这里却有两名异类,未事前约定,却同穿白色。在暗沉的舞池里,他们出众却不瞩目,翩翩旋转。更似独两人有约,舞于混乱而心系对方。
当圆号长音时,他们掌心相贴,身体贴靠,衣角随旋转而带风;提琴勾弦时,纵然拉开了距离,双腿踢踏交错,裤脚与裙脚相互拍打。令M意外的是,艾诺姆女士十分顺从,甚至说有些拘谨。他原设想,主动邀请、热情高昂的一方应当是主导的一方,但面前的女性顺着他的引导,没有半分逾距的行为。无论如何,M感到一丝顺心,至少能顺畅跳一次舞蹈了。
也许艾诺姆女士是一位中规中矩的人。M收回思绪,礼节性注视对方的金蝴蝶面具。他对于面部表情极其敏感,即使隔着半透明的面纱,也能察觉女人抿着嘴,面无表情。这使得他茫然一阵:明明是她主动邀请,怎么又兴致缺缺……又要咳嗽了。M连忙绷紧脸,专注于舞步,眼睛略略远望,避开目光直视。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艾诺姆女士的头发。当初在昏暗处接受委托时,他判断艾诺姆女士应当是棕色头发,如今在灯光下才发现是暗紫色。真是再衬她不过,一位礼节优雅、不失活泼的女性。M想起了刚接下委托之时,艾诺姆女士行礼并不正式,但显然她情感真挚。当然,今日看来,她并非不懂礼节,恰恰相反,知礼更知场合。而在某些地方她不守常规,比如这场随意的见面…
一舞结束,他们恭敬地向对方行礼,又搭手回返至舞池边缘。塞勒涅向M行礼,又折返舞池中寻找别的舞伴了。M望着她小跑远去,于人群中翩转。她礼裙的裙摆不大,不像其他女性一样能舞出漂亮的褶皱。若是说她人旋转之势如鲜花盛放,那么艾诺姆女士便是纤巧的白色蝴蝶。她依偎在陌生舞伴的手中,轻飘展翅。刚才艾诺姆女士也是如此与我共舞吗?M好奇,她的脚上甚至缠了朵我赠给她的百合……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呢?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只翩跹的蝶。在过去他也被蝴蝶吸引过,也许是朝露的清晨,也许是烈阳的正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瞥见花丛中蝴蝶流连,然而一眨眼,尚未看清花色,却不知何处去了。如果不紧紧盯住,就可能无法再见,只此一瞥罢了。
恰巧蝴蝶向他飞来。已是舞会最后一曲,塞勒涅一面望着舞池,脚上还是那只百合,缓慢走向M。这个女人不间断跳了一晚上,放弃了最重要的两支舞之一,选择休息。
他们没有言语,沉默并肩,直至舞会结束。
按时间发展顺序,本篇应为序章部分的第二篇。鉴于标题太长可能影响观感,因此虽归属于序章《颂苦吟》,但不在标题中进行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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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的第一支舞,献给黑夜
由蝴蝶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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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安逸,存于何处?”
存于大地?
大地一言不发,但伊莱法缇能感受到她坚实的臂膀,不论身份,不论时间,她一视同仁地支持着地上的生灵们。
存于天空?
天空依旧沉寂,但耀日与澄月交替,绝不令亘古昏暗笼罩世间。
存于信仰?
昂首,凝望群星……诉说烦扰,星辰便回以光辉。
存于灵魂?
垂眸,忆起过往……抉择,觉悟,我之所以为我,过程与理由皆在其中。
伊莱法缇微笑着走向场边,才与心上人跳过一支舞的他没有不安逸的理由。
但仍有一位小先生隐藏在人群后,闷头喝着舞会提供的饮品——蓬松的发间仿佛被焦躁所萦绕,越看越像是一只气鼓鼓的红雀。
‘真是和我亲爱的先生相似的可爱。’
逆着月光,他走上前去,俯身邀请这位小个子的猎人共舞一曲。
“哈?找我有什么事,跳一支舞?”
小小的红雀似乎是有些不爽地抬起头,对上身前血族过高的视线,帽上的翎羽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地晃动着。
“除此之外,在舞会上还能做什么呢?”
伊莱法缇干脆半蹲下来,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
“……那就接住我的手,开始吧。”
赛提轻轻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陌生血族的邀约。
……直到他起身,才发觉面前的血族有点高得过分了。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跳。
况且……就事实来讲,伊莱法缇是个合格的,不,比合格还要更上一层的优秀舞伴。
舒展,摇曳,过往与现世重叠……来自异国的虎百合,璀璨似火,随性而肆意地挥洒着它的炽烈。
侧身,后撤,恰到好处的抽身又一次地令舞步错落,伊莱法缇的姿态依旧优雅,好似洞察一切。
即便舞伴是像小红雀这样,目光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找寻目标,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现学舞步的纯粹新手,也没能对他的脚背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嗳……让我们跳些简单点的,怎么样?”
伊莱法缇眨了眨眼,银白如镜的瞳孔中仿佛有星光跃动。
“真是不解风情……都已经接受邀请了,还想有怎样进一步的要求?”
要是先前踩到了对方,赛提或许还会有几分愧疚……然而,看看伊莱这游刃有余的样子,要说他没看出自己不会跳舞,谁信啊?!
“既然小红雀您都这么问了……”
伊莱似乎根本就没有等赛提回答的意思,牵着舞伴的手便带向舞池中央,他的脚步轻快得像风,神情中颇有一些悠然自得的意味。
“那当然是微笑嘛——臭着一张脸,知道的明白我们是在跳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拐卖小孩?”
‘小红雀?’
赛提颇有些好笑地抖了抖帽檐上来自猎物的翎羽,对此称呼欣然接受。虽然舞伴似乎啰嗦了点,但从繁杂的舞步间脱出的感受并不算太坏。
“你有本事就试试。”
勉为其难地,他露出了一个挑衅似的笑容。
月下盛放的虎百合,随风摇曳。
“好吧……我可不敢做这种事。”
伊莱法缇倒也不介意作出些让步,他松开扶着赛提肩膀的手,不再尝试引导他前进的方向。只是在又一次经过场边时,顺手捞起桌上的一杯血酿。
红雀踏着轻快的狐步,伴着夜风穿梭于舞池之间。当一切冗杂都被摒去,所余下的便是轻盈,愉悦与安逸。
迎面而来的风尚存一丝来自夏夜的余温与水汽,眨眼间,仿佛仍身在那遥远静谧的河畔——日光沉落,依次显出湛蓝,骨白与黄金的色彩。金色的河床升起而又落下,如同一面展开多次的柔软纸卷……
便叫他随性地,郑重地,自由地落下笔迹,随后终于领会那超脱于尘世束缚的安逸——
此刻,赛提才是舞步的主导者——旋转,侧步,前行,如影随形的夜风尽职尽责地托起红雀的翼羽;拂过羽毛,吹散焦躁,令万物暂且占据心灵的一角,直至静谧来临……
“小红雀……在你的故乡,人们都用何种符号去祝愿健康?”
赛提闭了闭眼,忍不住怒视着面前打断他思绪的血族。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胸口,似乎已经是找到了答案。
“啊,抱歉,赛提……我的名字是伊莱法缇。”
他应该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的名字?或许又是什么外乡人的神奇本领吧。
不过看在和这个伊莱法缇跳舞还算愉快的份上,赛提指了指胸前的别针。
“就是这个,安卡。”
“所以……赛提。”
伊莱法缇俯下身来,在红雀的掌心绘制下一枚发着光的安卡,随即合拢了他的十指。
“当昼夜轮替,星辰变易……愿你能得一处安歇之地。当昨日已逝,在你魂灵自雾中升腾为飞鸟前……愿迷茫与疾病永不侵扰。”
“和你一起跳舞很有意思,小红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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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的第二支舞,属于飞鸟
愿他旅途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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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为主线序章——赦罪演武后伊莱法缇所做的梦境,或许算是一次他为何成为如今模样的探讨(其实就是想搞水仙)。
——以此,致我素未谋面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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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质问那冷冽残阳
为何不愿在他眼中
留下哪怕一点颜色
为何要将他剥夺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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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吧,那沉默于疾苦的凡人;那在时针和分针的紧迫夹角之间折碎脊骨的暗月;那于干枯血肉的棱与缝的漩涡中糅合再造的未死者。”
钟声既响。
墓地张开它晦暗的口,神灵掀开棺椁的遮幕,依次揭露鲜血、黄金与骨白之色。待重行于世的亡者再次起身,便又是崭新的月下黎明。
伊莱慢悠悠地走在撒满星光的林间小径,他已走了许久——久到高悬穹顶的月亮满盈七次,又被掩七次。
最终,他来到一处湖畔,无风的湖面平静异常。驻足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漫漫星空……
他弯下腰,小心地掬起一捧清水,晦暗镜面在他掌心泛起涟漪,倒映出一双仅存于记忆中的,如上等蜜蜡般的金色眼瞳。
“假如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该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黑夜终于偷去残月最后的一丝光亮,他闭上眼,复又睁开——双瞳失色,水中倒影再次变作他所熟悉的,如光亮银镜般的模样。
“我仍会是你吗?”
伊莱法缇眨了眨眼,鲜红如新流出的血液,双眼皆是。他忽地笑了,十指于刹那间收拢,将掌心人影割裂,任由残片滑落,摔得稀碎。
然而水滴落在地上,却如静止一般就此凝固,四面八方映出的皆是他自己——笑容温和,双眸淡白,闪烁如世间繁星。
那个人就是这样微笑着,大张旗鼓地,郑重地,自由地消逝在黄金失色的那夜,为他留下一个无解的谜题。
“宁愿叫我选择死亡,不叫死亡选择我。”
伊莱法缇想起了他的妹妹……那个在五十年前就直面宿命的少女,她金眸银冠,身披白袍,如月光般皎洁,发丝在她的耳畔如黄金一般流泄……
她也像他一样背负宿疾,却比他更加幸运,也更加不幸。她可以下地行走,可以奔跑,打闹,追随花瓣与风……但她活不过二十岁。
“永别了,我亲爱的赫卡忒……”
伊莱法缇记得她的诀别——她如是说着,一切不舍,流连,犹豫乃至于畏惧都被她踩在脚下;她微笑着,再不回头。
他是否也曾像她一样,拥有过直面死亡的勇气呢?
曾经的伊莱法缇有一幅画……那夜,他为近在咫尺的爱人作画,未成的画作眼神空洞,仿佛死亡正凝视着他那渐腐的身躯。
画笔在人像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笑纹。
“再等一等吧,我的坟墓。”
他轻声道,
“至少让我完成这幅画作。”
“好。”他听见死亡如此允诺。
于是那幅画被搁置至今,眼神仍旧空洞……如今,爱人的血液流淌于他恒常的生命之中。
为何抛却?
伴着荆棘而生的崇高早已被光荣赴死的家人带进坟墓,过往已逝。
为何流亡?
失格之躯担负不起曾经的美德,发丝与眼眸俱已失色,正如他消逝的傲慢与荣耀。
刻入血脉的骄傲被孳生与溃烂浸透,慢慢地,溶解成灰。
他梦见昔日的黄金厅堂。
公爵立在高高的上首,振臂高呼——
“欢宴吧!”
“为她的殉难——”
长桌两列,
一半歌颂,
一半饮血,
无人哀悼。
少女的银冕遗落在她的发间。
向着过往的一切,
诀别。
“啊……我亲爱的赫卡忒……”
伊莱法缇俯下身躯,亲吻倒影。湖中的他不似过往的他,却有着一双苍白无色的眼瞳——他仰望着无光的新月,慢慢地,沉入湖中。
没有温暖,也没有寒冷,一切如常。
这便是他们一家视死亡如无物的傲慢。
向往,而无力肩负。
逃离,却刻入血脉。
鲜血,黄金,骨白。
“要我异化为非我之存在,我宁可就此消逝。”
新月,满月,残月。
“永别了,我心爱的赫卡忒……”
于是那个金色眼瞳的孩子,家族的末裔,背负宿疾的斗争者——拥抱了他的结局。
“阿尔贝利希……伊莱法缇。”
森林深处传来的声音亲切而又温暖,它呼唤着他过去的与将来的名字。
“满月,存于何处?”
身躯,倒影,合而为一……伊莱法缇微笑着,如同一幅未成的画作。他闭上了眼睛,轻声发问。
“我弄丢了他,再也找寻不到他的所在……”
“因而,他与你同在,他无处不在。”
那个声音如此答复。
“死亡仍履行着它与你的约定。因而他被赋予无形,他在你说出的每一句言辞,做出的每一次行动之中。”
“如今,他说:”
“致我素未谋面的挚爱——”
“谅解自己吧,我亲爱的赫卡忒,逝者已逝。荣耀从不与死亡挂钩,生存亦非耻辱。”
“存续不应为时间所界定,信念也决非阻碍前行的拘束。”
“改变存在于清醒与睡梦中的每一个瞬间,如钢铁熔铸,月相变易。是塑造,是生长,是适应……”
“如今,你已寻得我的身影。”
“起身吧,残月的赫卡忒啊……黎明未至,你我还未到长眠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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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们在毁灭中前行
斗争着存续
死亡无情
你我必先受此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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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主篇!(战斗部分)
完结撒花!(什么)
之后会在后日谈和终章后篇(真结局)里写到在贝柳故事中出现的所有角色的结局,每一个角色都会在最后去往他们该走的路!
后日谈就会写很多跟柚老师聊到的好玩的东西了(憋死我了)
很开心!!大家都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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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主篇!
即便是为了吃也站在场上最后一刻!
贝柳:“要吃宫保鸡丁!要吃佛跳墙!要吃炭烤里脊大排骨!!!”
(这俩孩子真的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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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就算你们来的时候没多少危险——”
女子清丽的声线在又一次抵御袭击者后再次响起,说教间依旧藏有无数因关心而起的焦急。来袭的妖魔鬼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那女子的手刃一刀划开,而那人只是再次提起身边两个小丫头的衣领,继续往死武专赶去。
“看看现在的混战吧!若是你们二人回来,喏,还回得来么!”
柳山白和贝阔雪看着同窗们受伤或被抓,到底还是孩子,两人一路上都有些心惊胆战。此刻更是被柳亭白说教得抬不起头。
“姐……”柳山白弱弱道,“我们知道错了……”
她那错还没认完,自己就和贝姑娘一起被放在了地上。
“亭白姐姐?”贝阔雪回头看向柳亭白,只见她又被追来的魔物缠上,一时间抽不开身。
“啧,死缠烂打。”这样说着的人却还是趁空看了眼死武专的方向,“那是……鬼神领域?!看样子你们还不算是被拉进去的倒霉蛋,你们先走,保护好自己——”
巨型魔物的利爪直直地插进沙地里,柳二侧身一跳,挥手砍向那魔物的肢体:“愣着做什么?山白,不保护好你的工匠,我回头就把你往死里揍!”
“亭白姐!”柳山白的声音略微有些悲愤,“你不说我也会好好保护贝贝的!”
给点面子啊……柳山白说归说,但还是反应极快地展开了锁链,正巧将周围乱斗激起的沙石反弹开来——这是她们研究的第二阶链子刀。从她们灵魂共鸣开始,她们研究各类招式,而这每一招都与柳家其他人完全不同。
柳家姐妹擅于双武器作战,就算加上她们在左家的工匠,那也是远没有柳山白她们的招式的。
柳树白操纵狂气增幅力量,他那样的独行侠没有人使用时也是不变作刀的。哪怕与人合作,他也难以交心,是连开锁链也做不到的。
与过去告别的柳山白觉得,她与贝贝已经是独一无二。
“嗷——”又有敌方看中落单的她们扑了过来。
但还未靠近就被链影抽了出去,等它再度袭来,姑娘们又向着死武专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小柳……我好饿……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一路上比贝阔雪的呼声更吵的是二人的肚子。的确,她们的上一顿还是柳楼白给的两块麦芽糖,更加严谨一点的话,还要追溯到她们离开死武专前的那顿冷饭。
“我要吃宫保鸡丁!我要吃佛跳墙!我要吃炭烤里脊大排骨——”贝阔雪眼含热泪,呼声叫柳山白都有些军心不稳。她开始渴望一碗豆花,不挑食,咸的也行。
“唔唔、可现在路上的饭店大多都被打砸了……”
这话贝贝听不得。尤其是,她现在真的饿出天际。
“打砸?那么多食物还打砸?”贝阔雪即刻将亭白的话抛至一边,拖着小柳就拐向一个离死武专稍近一点的小饭馆里,“走!咱们去打砸回来!”
到门口的时候,柳山白瞧着那虚掩着的门,想起上一次这里的老板嘴上不情愿但还是又给她们烧了个饼的样子,说她们太能吃,面都和不过来。
这家小店旁还倒着一个洋芋推车,喷香的洋芋泥里多了些血腥的气息。柳山白知道洋芋老板的孩子在其他城市念书,那个时候还请了小玉宁满他们来帮工。老爷子还来信对那洋芋赞不绝口。
可现在小玉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安全。他们还没和她们一起再吃顿饭呢。
也不知道店老板和洋芋叔一家是否都去了死武专,他们的食材都被遗忘在这里,被里面的少数敌人寻欢作乐。
柳小姑娘瞬间鼻子就酸了。
贝小姑娘当场脾气就炸了。
“小柳,我现在生气的不得了,你拦不住我。”
“嗯,我知道。”
“小柳,我们之前钻研过的最后一阶现在能用吗?”
“能,一定能,绝对能。”
“那走——”
那虚掩的门被人踹开,饭店里整举着鸡蛋篓子大打出手的敌人们都一愣。糊满蛋液的门终于不堪重负地摔在地上,鸡蛋的腥味混入了沙土,就见来人挥着一把巨大的弯刀,隆重登场。
“你们……”来人呼出一口气,一身力气举起那大刀刚刚好,“你们知道这地上的鸡蛋,能做多少好吃的吗?!!!”
有些敌人还没反应过来,被那转着的刀刃悉数切割。
而反应过来的人定睛一看,不就是个拿着武器的小姑娘么?他们大笑了一声,变本加厉地将各类鲜果蔬菜挑衅般砸向她们:“哦?有你们的灵魂更好吃吗?”
“嗬!”贝阔雪肉痛地躲过袭击,她手中正举着链子刀的最后一阶形态——砍刀形态!在这个形态中,她们不会在有链子辅佐,只是纯粹的强攻而已。而她们的灵魂共鸣加强后,砍刀的规模也开始增加,短时间里,她们能有不错的攻击。
“我告诉你!你吃过新鲜出炉的番茄炒蛋吗?”
砍刀砸在一个怪物的腰上,使用者一个用力,便拦腰斩断。
“我问问你!你吃过冬日清晨的小碗蒸蛋吗?”
巨大的刀面蛮横地撞开蜂拥的小喽啰,把他们推到了还烧着的炉灶里,烧得他们吱哇乱叫。
“我声讨你!你吃过劳作过后的煎蛋葱饼吗!”
砍刀在堂中挥舞一圈,强烈的气势竟然将小饭店里结群的小喽啰们都赶出了店铺。只留下大闹一通后,气喘吁吁的贝阔雪。
“小柳……我饿得不行了……”
柳山白重新回到人形,心里暗自赞叹不愧是贝贝,饥饿与恐怖程度完全成正比。她环视了一圈,那些敌人暂时不会再来到这里。她们可以多少缓一缓……
趴在唯一一张好桌子上的贝阔雪看着搭档捡起一枚幸运的鸡蛋来:“贝贝,吃蛋炒饭吗?”
“吃。”贝阔雪说完又跳起来,“等等等等,你放下,我来炒。”
柳山白揉了揉自己同样饿得乱说话的肚子,乐得清闲:“那我去整理一下桌面。”
于是乎,诡异的场景出现在了临近死武专的一家小店里。
如今鬼神领域已开,各类魔方精英也去截杀死武专的老师。那间小店中是否有人凭借一己之力赶走左右喽啰,谁也不关心。
而柳山白已经收拾好了桌椅,她找到两只破了口的碗,找了筷子乐颠颠地去找贝阔雪。
一个鸡蛋的分量没有多少,但米饭依旧香气十足。贝大厨还向搭档展示了一下刚刚在壁橱里发现的泡菜罐子。
“唔、之后咱们还得把饭钱给老板。”柳山白与贝阔雪面对面坐下来,大口吃饭,津津有味,“真的好吃!不愧是贝贝!”
贝阔雪以往是要以怜爱的眼神看着伙食不好的柳山白的。但这次她也是大口刨饭,露出自豪的神情:“那是!可惜还是缺了些食材,不然我能做更好吃的!”
在她们闲谈之中,门外时不时传来打斗与惨叫——战斗还未结束,她们的小憩总是如此短暂。
“说起来,我们出城前不是见过小玉她们吗?”贝阔雪恋恋不舍地咬了咬筷子,看着意犹未尽舔碗的小柳,“我们还说要一起在吃顿饭呢……”
“吃饭的话,楼白姐请客。但现在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呢?”柳山白迷茫地摇摇头,她说着,将大家吃好的破碗又收去洗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们只能守着自己能守的地方,然后等待一切的结束。我们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更高强度的行动了。”
“你说的对……唉,那就先从这家小店开始吧。等老板回来,我得跟他要免费餐券。”
红发的工匠揉了揉肚子站了起来,她与她那白发的搭档相视一笑。
“之后要把好吃的吃个遍!”
你要悄悄地码字,然后全力滑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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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佣人推开半掩的门,引出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声响。伴着这一小串在安静过头的豪宅里难得存在的清脆声音,四位受到邀请的猎人前前后后地跟随佣人的脚步进入宽阔却不显得空荡的书房内。
房间内正中央的沙发与茶几后的那难以忽视的,纯木制的大书桌镂空雕刻着浮夸复杂的花纹,仿佛无时不刻地向来客宣告自己在这个书房里的主权,刹那便夺去了四人的目光;再稍微抬一下视线,又会注意到天花板上的那盏华丽得夸张的金色大吊灯,正发散出让人难以接近的黄昏色黯淡的光;反倒是房间主人的斜上方、也就是书桌一角摆放着的精致的玻璃台灯构成了房间最主要的光源;这种刻意摆弄光线好引导来人视线的布置,与占据了整个书房近半空间的书桌与书架一起形成种莫名的压迫气氛,踏入者皆与房间主人背后沉重的深色书架、成堆的晦涩书本一起陷入难以开口、只能被迫等待房间主人翻阅的境地。
庞大花园里各自默然修剪着枝叶的好几个园丁,站在大厅各处,仅以颔首致意来欢迎他们的佣人,以及从大门开始领路他们至此的佣人到现在也仍一言不发,无论谁来到这座豪宅都很难不去注意到,怀特家的府邸就像点燃了幻境的熏香,维持着异样的、仿佛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楼般的默契。猎人们跨进书房的时候,如同跨入这座豪宅过于安静甚至可以说压抑的氛围最内侧。经过了由沉默无限拉长的约莫十几秒,书桌后的中年男性终于停下手中的羽毛笔,一声“请坐”,四人方才应声走到沙发边上,零散地坐在三边沙发上。
受邀而来的猎人们心里如此这般地抱怀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与目的:坐在正对着书桌方向的沙发上的白发猎人直直地盯着坐在书桌后的豪宅主人,其视线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更像在确认。脸上有着雀斑的少女则索性坐在她旁边,保持着朴素恬静的笑容静候这里的主人打开下一个话题。识趣地单独坐在一边沙发上的黑发男性则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房间内的豪华内饰与墙上一看就很名贵的画,不过眼中似乎并没有包含多少欣赏的意义。而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捆着辫子的猎人不断地将自己的手掌捏拳、散开,就好像曾经经常拿着的什么东西此时没在手上般难以习惯。
方才领着他们到书房的佣人为四人端来了冒着热气的红茶与精致高雅的点心。很快就把自己桌面上的不知道什么文件给整理回抽屉的怀特先生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四个猎人身上,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单片眼镜后的眼里闪过一丝不难察觉的疲惫,然后才把目光投放到自己的正对面去,一边在四个猎人间来回,一边向四人致以简单的欢迎。
紧接着,他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中。
“不管我解释多少都不如各位直接与我的女儿单独见一面,不过在这之前,也许有什么我能够为你们回答的问题。”话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差点以为你不打算让我们说话,怀特先生。首先,我叫翁德雷·什维赫里克。”名为翁德雷的猎人如释重负般往松软过头的沙发后仰着躺下,两手一摊,侧着头看向怀特先生那边,率先向他发问:“你打算给多少钱?工会那边的信息只说了因为是长期所以报酬丰厚。但就算是丰厚也得有个大小吧?”
“嗯。”怀特先生应了声,“本意是想与你们面谈来调整,假如真的能够雇佣你们,我想至少是……”他顿了顿,随后完全没带犹豫地随口说了个数。
翁德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开始左看右看:白发的年轻猎人似乎注意力不在这个过大的数字上,脸上有雀斑的少女也面不改色,而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似乎有些愣住了,就好像跟他一样完全没想到会丰厚到这种程度。
诚然,这个随便说出来的数字到了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只会怀疑这项工作存在什么巨大风险与否的夸张地步,且很多猎人也肯定不会愿意去接触这种风险,聪明点的鱼会自己选饵,然后才能全身而退,为钱奔波的人们就更需要看清鱼饵到底是什么才会决定是否去咬。也许怀特家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仇家,所以才需要些用钱就能买来的命去填,又或者他的女儿刁蛮难控,更加擅长战斗的猎人根本没有这种当保镖的同时还要当保姆带小孩的闲心,以至于连这种待遇的工作都只有这么一点竞争对手,而跟他一样在怀疑这项工作的蓝发辫子女疑虑的神情才是正常反应。
怀特先生见四人都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满意这个数,也可以自己提出觉得合适的金额。只希望你们能够尽职地保护我的女儿、卡特艾丝……”
引起注意力的手势,平缓、不卑不亢的语调,以及随机停在四人身上的目光,他的话语与相应的习惯性的说话小动作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
又过了片刻的沉默,另一个对这个金额感到不对劲的猎人稍微举了下手。
“我叫拉里·谢帕德……怀特先生。既然你爱女如命,为什么愿意让我们跟她独处?贴身护卫的话,应该选择信任的人才对……”话音刚落,翁德雷也情不自禁点了下头。
两对目光顿时唰唰地投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的怀特先生。
也在这时,脸上有雀斑的少女“噔”的端起红茶杯,象征性地嗅了嗅其香气。随后看到书桌后方似乎在思考如何作答的怀特先生,便微微地笑道:“这应该是…愿意信任我们的意思。”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回茶几。
“诚如这位女士所言。”怀特先生朝她肯定地点了头,随后与提问者对上目光,诚恳但简单地答道,“我是个商人。”
说到这,几人也差不多都理解了。怀特先生的信任建立在就算不信任他们,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基础上,加上一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千古道理,结合而成展现出的先将信任交予他人,以此冒着风险快速取得对方信任的商人伎俩,俗称下血本。
方才插话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明显为钱而来的两个人,随后又很快礼貌地收回了揣测的目光。
拉里边说着“原来如此”边捏了下手中并不存在的斧柄——本着对委托人保持一定的尊敬,才姑且听从佣人的并不需要完全遵守的建议把手斧留在了大门口,但看来失去随身武器后,一时半会儿做不到不去在意。
书房内又安静了一小会儿,脸上有雀斑的少女见拉里似乎都没有要问的了,方才开了口:“怀特先生,我是教会的猎人,梅耳珀弥妮……”她顿了一下,抬起右手轻轻地按在自己锁骨间的地方,"即使没有报酬,我也依然会全心全意地保护她。"
其他两瞬间时投来难以置信的"你在说什么"的眼神,与此相对的,怀特先生同样摇了摇头:"梅耳珀弥妮女士……请谅解我。对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免费更贵的东西。"
"即使如此,你付出的也远超我们所应得的数额。"
其他两个猎人虽然不愿意赞同,但也不得不在心里点头。
"是的,但这是我的诚意。同时也想尊敬你们的意愿,因此我才打算结合你们的意见来确定报酬数额……在确定雇佣之后。"怀特先生喝了一口散发着高雅香气的温热红茶,没等猎人们接话便接着说道:"如果你们在与小女独处过后不打算接受这份工作,我仍然会付你们一笔钱……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的目光定在了目前为止,一句话也没说过,一个态度也没表露过,全程都只是盯着他看,一直在往自己这边投以稚嫩掩饰过的打量视线的剩下的,与他发色相近的白发猎人身上。
白发的猎人在一瞬间露出了相当露骨的厌烦的神情,随后有些粗糙地收了起来,仅仅用摇头来回应了一下,仍然一句话都没说。
也许是对谈话时间太长感到不耐烦的猎人吧……怀特先生如此想着。
"那么,你们谁先去见我的爱女?"
"我先。"
仍然率先答话的翁德雷起了身,遵循着他自身的信条:抓住机会,先下手为强。其他猎人似乎也不打算抢夺,纷纷默许地点头。
"请你……多包容一下她。她一直因为病弱,鲜少出门……"
已经背对着怀特先生的翁德雷从中听出些端倪来,回过头来应了下,而后跟着上前领路的佣人,在再次因开门而响起的风铃声中走出了书房门。
卡特艾丝的房间就在书房旁边,其实根本不需要佣人领路也能找到。这次的敲门推门流程中,没有风铃声。
整个房间有着不输书房那边的宽阔空间,理所当然地摆放着豪华众多的家具,灯光也比书房那边要暗了许多。正对着房门的阳台窗帘被卷了一层,剩下另一层看不出质地为何的半透明窗帘。
帘后,留着白色长发、戴有帽子的娇小少女坐在阳台上唯一的花园椅上,她的面前有张小茶几。
而且,房间正中央也放了一模一样的茶几与椅子,与对方遥遥相对。
看来没办法完全地面对面啊。
这次翁德雷没打算等房间主人发话了,他不怎么客气地坐到了房间内的椅子上。随后,佣人又沉默地给他端上了点心与红茶。
"好了,卡特艾丝大小姐。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等佣人退下后,翁德雷便相当直接地开口说道,"我叫翁德雷。你的父亲想雇佣我来保护你。"
片刻,对方似乎这才因他的说话声而抬起了头,又或者说这才开始注意到他,但也仍然只是在窗帘后静静地看向翁德雷,一丝丝沉默的尴尬滋生在房间内,不过阳台并不能被算在其中。
"你有听见吗?"
"喂——?"
他又多喊了两句。
就算隔着层半透明的窗帘也依然能确认到对方的视线有在自己身上,对方却一句话都没打算回。除非她真的是个人偶,那就是根本不想跟自己说话的意思了吧。
再结合沉默来仔细端详白色人偶的目光的话,又总觉得其中包含了一些嘲弄的意味。
翁德雷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把自己嘴里平时根本抽不到几根的上好卷烟都给压弯了些,唾液在他嘴里打着转,舌头只能使劲忍耐着把些许经由本能萌生而出的一丝愠怒往回推,他咽了咽口水,又调整了下自己此刻可能存在的某种表情,轻轻哼了声、带出点夹杂了以往习惯的劣质烟草的气息。
“怀特家的大小姐。”仅一瞬,翁德雷便熟稔地又把自己的音调提到比平时略高的地方,边说边抓起面前茶几上、从刚刚开始双方都完全没有动过的小提篮里的曲奇饼,却也仅仅是拿到鼻子下面嗅,而后便咧嘴笑了笑,露出一边咬着烟的牙,“你连最贵的下午茶都吃得起!”他又把音调夸张地提了点,“我们会很合得来。你有钱,我有点子。我可以在保护你的前提下带你去任何地方玩。”
“……”帘后的少女这时才有了明显的考虑动作,她眨着眼,视线跟着他手上的那块曲奇饼跑,那些因不合礼仪的、不加以限制的咀嚼而散落开来的碎屑掉在他的拇指与食指间,又迫于鼻息飞到手腕上,卡特艾丝思索间朝门边站立等候的佣人招了招手,那边的佣人便上前将一条用金边绣着波浪花纹的手帕以纯白色的盘子盛给了翁德雷,后者接过手帕后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惊叹了下手感简直比自己之前摸到的沙发还要柔软,却也毫不客气地用这条不知道要值多少根卷烟的高级手帕将手上的曲奇饼碎屑擦了去。
他稍微侧过身子,把手帕递还给佣人的时候,卡特艾丝看起来依然没有打算说些什么,但同样不太像在思考,反倒是一副没有再多在意这个提案般,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几上冒着丝丝热气的红茶。于是翁德雷也顺势知趣地保持了沉默,极具对比地大喝了口茶当做漱口,然后才把刚刚没舍得让它沾上饼干味的烟重新叼好。
卡特艾丝抿了口红茶。尽管隔着层帘,但也算难得地与他对上目光,其中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会带我去哪儿呢……?”
一缕夜风悄然无声地将透明的帘略微掀起。
吹拂着如风铃般清澈、毫无杂质的幼小少女音色。
仿佛从未体验过父爱的幼小女孩在怯生生地向他人寻求自己以前从未得到过的事物,换言之,一些错觉在翁德雷的心中升腾而起。刹那后重新凌驾于错觉之上的直觉在他的耳边悄声应道,面前的大款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怯懦,倒不如说那句话更像是接近于命令的问句,用那天生幼小可怜的外表与声音加以包装,就跟她的父亲的书房一样富丽堂皇、虚有其表,稍不注意就会被这对父女唬住;至于能不能捞到这笔大生意,也许真的仅看面前少女的一时兴起,如果能引起她的兴趣,接下来的交涉方向就不言而喻,即是说自己的回答会成为关键。他回以卡特艾丝试探的目光,眼里悄然闪烁着对方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光。
且不提对方看起来年幼,亦如其父亲所言,面前的少女因体弱多病无法出远门,更不会接触到多少社会,也就是说涉世过浅,每天接触的人也只不过是会定期换班的、只会一味附和她的沉默佣人,定然没有接触过所谓叫察言观色的处事原则——他虽然放心,但仍然把盯上饵食般的狼的眼神藏在自己的目光深处。
“去海边,去沙滩,去堆个你自己的城堡。做一些像你这样的年龄的孩子该做的事。”他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曾经听到过的故事一节一节地剥开来,又跟自己经历过的事揉在一起,真假参半地跟卡特艾丝描述着:“或者去山上,跟那些山里的蚊虫打交道。哈,我打赌你没见过熊,它整个站起来比这里的衣柜还高大……”
看着面前这个坐着用手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所谓的叫做熊的生物的男人,卡特艾丝又抿了口茶,没有插话,好像在等他再接着说点什么新奇的事。
翁德雷看出这点后,深深地吸了口嘴中叼着的并没有点燃的高级烟,然后“呼”地吐出口带着点以前的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就先这样吧,大小姐。我得回去抽烟了,这高级玩意儿可不太好忍。”
卡特艾丝依然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翁德雷在寂静中走出门后,方才的佣人又将他用过的手帕递了上来,他也一下就理解了这是要送他的意思,遂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条洗洗就能值不少钱的手帕。
回到书房内,迎面便是怀特先生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
“我退出,先生。”翁德雷没有再次坐下,他把玩了一下手里还带着些曲奇碎屑的手帕,咧了咧嘴笑道:“这也是为了大小姐好。”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只是觉得比起高级货,我大概更适合劣质点的卷烟吧。”
再说了,好处已经捞够了。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淌进这趟爱女心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点问题的不稳定浑水里面。翁德雷把心里话藏得深深的,朝剩下的三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怀特先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但同时也仿佛知道事情会像这样发展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剩余的三人,请他们之间的下一位起身。
这次是梅耳珀弥妮起身了。她向其他两位猎人无声地确认了一下,待得她们点了头,这才跟着门口的佣人,踏进了没有风铃声的房间。
一进门,她看见半透明窗帘后与房间内明显一样,但不构成一套的茶几与椅子,并于片刻后反应了过来,走到房间内的椅子旁边,但没有坐下。
"卡特艾丝。"梅耳珀弥妮把自己的双手自然地垂在小腹附近,指尖与指尖间轻轻地互相接触。
见卡特艾丝没有答话的打算,确认对方至少视线有放在自己身上后,她把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继续说道:"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座上背对着月光、于纯白的半透明窗帘后近乎若隐若现的仿佛人偶般的、由于距离显得比平时更加小巧的少女,丝毫没打算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与不屑,缓慢地用那极其符合其外表的幼小声线说着与外表极其不合的带刺的话:"受到雇佣的一方只要听话就够了。"
"哎呀。我不是为了钱喔。"没等卡特艾丝有所反应,她便紧接着说道:"你只是想通过恶言相向来逼走我,而我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
卡特艾丝没再接她的话,梅耳珀弥妮也没多在意,而是再接着问了些诸如"我们谈些有趣的东西怎么样?"、"有没有感兴趣的事物呢?"、"最喜欢吃什么"的问题,但无一例外,撬不开似乎不打算再理会她的卡特艾丝的嘴。
对话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她索性开始耐心地在原地静候着对方开口。
府邸又变得安静了,阳台外传来风与吹动灌木的轻微声音。
于月光与灯光映照下,勾勒在地板上的影子里,悄然谱写着难以言说的对峙。
仿佛身处幕后、却因幕布透明不得不为观众所知,被迫地,毫无选择地加入名为"人生"的戏剧,任由月光撕扯成斜斜的异样影子。
融入灯火,与月下的影相交融、但又清晰分离的,独属于一人、轮廓相同又深浅不一的两个影子。
明明只需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触碰到她内心的影了。对方刻意通过帘与茶几拉开的距离,彼此间的影子竟同样相隔得如此之远。
听闻怀特家的女主人早已不在世,是否构成她如今状况的原因之一呢?
在这样夸张的物质条件下,也许寻常孩子的爱好反而无法套用在她身上吧。
她的视线有一瞬间飘到卡特艾丝背后的缺月上,如此这般地想着。
梅耳珀弥妮显得丝毫不在乎时间流动、在这场对峙里仍然站得游刃有余,但卡特艾丝已经变换了一次,两次,好几次的坐姿。
沉默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意识到对方完全不在意要在这里等多久后,卡特艾丝终究是对不过耐心十足的梅耳珀弥妮,在帘后幽幽地说了句"你可以回去了",带点迫切地想要夺回自己的独处时间的,不自在的意味。
"呵呵……我很快就走。"话虽如此却没有动身迹象的梅耳珀弥妮竟然欣慰地轻笑了几下,她顺着对话成立的势头又抛出个问题:"你想去什么地方呢?"
"……"
对方又沉默起来。
不过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尽管眼里的不屑一顾已经换成了些许困惑。
"我有着在最危险的街区里保护你的自信。"
梅耳珀弥妮轻声地、试探性地继续问道。
"哈啊……好极了。"卡特艾丝先叹了口气,而后皮笑肉不笑地接句不带夸赞意味的赞扬,语间找回了那些难以掩盖、又或根本没打算掩盖的讥讽意味,由不知缘由升腾而起的愠怒构成用于迁怒的尖锐话语:"我能去哪儿?"
被迁怒的一方则不动声色地忽视了对方话语中利刃的部分,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来对待好不容易才真正构成的对话。
"任何地方。只要你想,我就能带你去任何地方。"
"……真是浪费时间。"
"为什么这么说?"
人偶般的少女没有回答。她在帘后用另一只茶杯为自己新沏了一杯红茶。
至于早就凉掉的那杯则被装模作样地放在了茶几的另一边——仿佛在请对方到没有座位的茶几前来,喝这杯已经凉透的,不再具有高雅风味的送客茶。
不过这次没能沉默太久。
"你不可能带我出去。谁都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最后都会用一堆理由来告诉我不行。"
原来如此。
就好像倒立堆砌的极度不平衡的金字塔,顶端压着不合理的华丽的砖,反倒在底部理应最常见、最普通的事物无从感受……梅耳珀弥妮不禁抿了抿唇。
她回应道:"如果你不喜欢白天,我们可以在晚上去散步。"
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次,卡特艾丝沉默的目光里还夹杂着除去轻蔑以外的别的复杂感情。
话又说回来,卡特艾丝有几岁呢?虽然看起来应该不会超过14岁的样子。会愿意与自己吐露事实也是因为看起来的"年龄"相仿吗?
无论如何,她的表现确实不完全像个仅仅被娇生惯养地长大的孩子。
梅耳珀弥妮又静候了一小段时间,期间有意无意地抬起右手,仿佛确认般,隔着衣物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下方。
接着她缓步走向前去,把手感冰凉的窗帘掀开一点、迎着时机恰巧的微风,随手撩了下耳边的发。如对方所愿,她站在并没有安放椅子的茶几那边,并且毫无犹豫地把那杯凉透了的红茶一饮而尽。
"下次再一起喝茶吧。"梅耳珀弥妮风轻云淡地笑着说,茶杯被放回原处时发出轻微的"噔"的声音。
她转身就走。
正要踏出门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仍独自躲在窗帘后的幼小少女——对未曾见过的事物充满好奇心,对自己的明天充满期待……那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眼神。
梅耳珀弥妮调整了下表情,以一贯恬静平常的笑容地回到书房。
"我接受雇佣,怀特先生。"她迎着怀特先生期许的目光,把视线往隔壁房间,也就是卡特艾丝房间的方向移,"不过我需要先回一趟教会……"
"谢谢你……更详细的事就等你下次过来了再谈吧。"
“嗯。”她简单应声,随后便快步走出了书房门。
叮铃、叮铃。随着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风铃的钢管大幅相撞,其上的太阳徽章来回地闪烁着金制的微光。
坐在沙发里的最后两位猎人于彼此之间互相观望,谁也都暂时没个要动身的意思。拉里从过于柔软的沙发最里端往外挪了挪,在动身前正打算问问看白发猎人是否要先去,张了张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无名的猎人。仅以外表给人留下印象,想必她也有苦衷吧……像是失忆了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啊,有需要隐藏的身份之类的……她眨了眼,如此想道。
“…萨菲……。”白发的猎人却也在注意到拉里的揣测视线后突然开了口,“我叫…尔……”。
……
“什么?……抱歉,没听太清楚。”
拉里再将身子往前倾,以再稍微靠近白发的猎人那边一点。
“萨菲尔。”这次她稍微大声了,然后,其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怀特先生的方向瞥了一下。而怀特先生显然听到了这个名字,手肘杵着桌面,双手共十指扣在鼻前,一副迁思回虑的模样。
“只剩下我们了。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先去吧。”拉里点了头以示意有听见萨菲尔的名字,接着从沙发里起了身。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作为第三位猎人,踩着富有规律的风铃声响走去了隔壁的房间。
叮铃。最后一声清脆的音色宣告着沉默降临。
仅剩遥遥相望的二人的书房里,并不关心除了添茶与整理以外的事的佣人为他们沏了重新冒起热气的新茶。
萨菲尔望向怀特先生的眼神并不纯粹,而仿若被那桃粉瞳色吸引的后者似乎并没有打算解读其中蕴含的含义。空气中凝固着茶香,饱含揣测与假设,以及双方不知所想的纷乱思绪。
怀特先生张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低了头,将自己藏于相扣的双手之后,微不可察地叹气。把这些全部看在眼里的萨菲尔则于心中啧着声,手情不自禁地往藏有匕首的腿边挪动。即将接触到匕首的柄时,她又捏紧拳头、呼出口气,让身体尽量放松的同时把手收回到腿上,回归自然的摆放方式。
所幸怀特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算眼里看见了萨菲尔的小动作,也完全还在愣神,根本没在意她刚刚的所做所想。
还不到时候。
另一个猎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只要接受对方的雇佣,以后能够跟他独处的机会一定还有。想到这,萨菲尔不动声色地咬紧牙关。等那个猎人回来后怎么办?如果接受雇佣的人越多,好机会也就越难等…如果加上自己只有两个猎人还有些可能性,但三个的话……
叮铃。
“……!”
她忽然被已经很熟悉了的清脆声响从思绪中唤醒,没有确切的时间参考物也就不知道这是过了多久。接下来该怎么办?真的要去见那个人的“女儿”?
在萨菲尔愣神的期间,怀特先生目送着拉里走出书房门。接着,理所当然地看向了最后的猎人。
“请吧,萨菲尔…”他稍带犹豫,最后忍不住补充道:“…女士。”
萨菲尔也没忍住,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冷哼了一声。然后尽全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心态、神色,深吸一口气。“我想直接接受雇佣,怀特先生。”她说,“我不需要去见你的女儿。”
“请别这么说。”怀特先生似乎对这种对话的产生并不意外,他应道,“以前我也试过不征求卡特艾丝意见的情况下雇佣猎人。但是……”
他顿了一下,却没再继续说下去。萨菲尔也只得点了头,在怀特先生打量的视线的沐浴下前往隔壁的房间。她背对着对方,仿佛极度讨厌这种视线般、在不被对方听到的情况下“啧”地咂嘴。
书房门外左右摆放的昂贵花瓶一尘不染,闪着既讽刺又惹眼的光。淡薄的残缺月亮透过走廊里间隔不远的一扇扇窗户,被挤压分割成方格的阴影形状。
她伫立其中。
直到为了配合她的步调,步伐也迈得相当小的,负责领路的佣人静静地站至隔壁房间的门旁,她方才调整呼吸……准备去面对快要被自己忘却的事实。
自己以前应该还有个姐姐这件事,尽管相关记忆模糊得像梦境一样飘渺。而且就跟那两个花瓶一样讽刺,她也曾做过“父亲”带着姐姐回来的梦……但是。俞是看着半透明的窗帘后有如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娇小少女,她就俞来地把自己胡乱塞进思维里的东西搅出五味杂陈。仿佛在对方身上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一般,与回忆共同袭来的冷水于瞬间浸湿衣物、刹那惊醒了她方才还傻乎乎地在做的梦;湿润的不适感紧紧贴在皮肤上,喉咙深处不断攀升着铁锈的味道,难以呼吸的记忆、令人作呕的记忆、泥土与灰尘跟眼泪混为一体的记忆——她抬起左手,咬着唇,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臂。
……怎么可能忘记。
唯独这些记得不能再清楚了。
“呼……”萨菲尔再一次深深地呼吸,把自己从紊乱的记忆中拉回来。没错,现在不是沉浸过去的时间,既然所谓的“卡特艾丝”并非那个“卡特艾丝”,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已经很明确了。她如此这般地想着。
哒。哒。哒。
长靴踏在地板上,步出规律的,偏快的调。萨菲尔走向前,“唰——”地把半透明的窗帘拉开,从上至下俯视还坐在椅子上,正满脸疑惑,抬头看着她的卡特艾丝。
“……”
“……?”
被人像个洋娃娃一样抱起来、然后抗在肩上后,卡特艾丝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怀特家的后花园此时已经没有园丁了。佣人此时也还站在门外,因她刚刚入门前“不要进来”的告知没有在房间内。
那之后过去了几年?十年?也许还更久一些,总之完全足够那个人再拥有一个所谓的爱女,跟外人上演爱女心切的戏剧。这个卡特艾丝看上去…不超过十岁。换言之,时间完全对得上,而且“怀特夫人”的位置也还没有任何人再去坐过……果然、机会就在今晚。
这次靴子踏在了阳台的护栏上,她毫不犹豫、准备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里杀掉我会更快。”
被抗在肩膀上的卡特艾丝冷不丁地冒出句不合时宜的话来,让她下意识停了动作。
“杀掉?……”她狐疑地重复了一遍。
她只不过想利用怀特先生“爱女心切”的戏码,争取到可能存在的至少瞬间的破绽。被这个怀特先生的私生女误会成是冲着她来的……不对、这件事本就跟她的想法无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因为这么句话就停下来……。
“……唉。”萨菲尔也只得把卡特艾丝放回地上,不过放得不那么温柔,让后者稍微踉跄了一下。机会转瞬即逝,被她耽误的这一小段时间已经足够致命。
卡特艾丝稍微歪着脑袋,这次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许好奇与期待。
“?”被盯着看的那位则没好气地抱着自己的双臂,侧过头来回了卡特艾丝一个“干什么”的眼神。
“你会留下来吗?”柔软、纯粹,那脆弱得仿佛触之即碎的声音问道。
“……?你不打算告诉你父亲?”
她静静地点头。
“哼……。”萨菲尔冷哼一声,眯了眯眼。于片刻的思索之后,再多看了卡特艾丝一眼,接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的门。
“我接受雇佣,怀特先生。”强压着肚子里一股无名火,不等佣人领路,她便自顾自啪地推开书房门,引得那风铃叮铃乱响。
“……我会命人马上为你收拾房……”
“我明天再来。”
话音刚落,怀特先生只能无奈地目送着萨菲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走廊上。“唉……”他倒也没多想,只是仿佛经历过类似的、但又稍微不太一样的事一般,摇着头叹气。
偌大的豪华府邸再次回归一片寂静。此时已到深夜,佣人们换了班,怀特先生抽出羽毛笔,继续唰唰地写着什么。隔壁房间的卡特艾丝则重新坐回阳台的椅子上,抬着头,静静地望着黑夜中并不完整的月亮,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傍晚。
佣人将两封朴素的信封交到卡特艾丝的面前,并当着她的面用锋利的拆信刀将之划开。接过信件的卡特艾丝掀开信封的封口,把两封信都浅略地读了一遍。
“……。”
其中一封被递给佣人,佣人便心领神会地把信拿到烛台边,点燃后放回盘中,静候其燃烧殆尽再带出房间。
她正要亲手撕掉另一封时,又在“嚓”的第一下信件破损的声音响起后停下动作。也恰巧在这个时候,萨菲尔如约推门而入——门发出了没怎么被温柔对待的“嘭”的声音。
匆匆进门的年轻猎人不知为何看起来焦急如焚:“他去哪儿了?”
“他出远门了。”卡特艾丝语气平淡地答道,视线看向佣人方向,盘子中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的父亲留下的信,随手把自己手里刚刚才开始撕的另一封来自教会的信扔到梳妆桌上。
萨菲尔显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啧”了一声。
目送佣人端着盘子退出房间后,卡特艾丝没有抬头、但很明显在跟房间内仅剩的另一个人说着话:“带我去舞会吧。”
“……什么?我现在…”
“带我去城下町的舞会。”她打断了萨菲尔的话,换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
……
还不到时候。
萨菲尔强忍下咬牙切齿的冲动,默许了卡特艾丝的命令。
你怎么发草稿上来啊!!!
一、
“出去之后,就往远离市区的地方走,各地都有同伴,他们会继续照顾你们。对了,如果路过空中庭院的话,那里应该正好会开展一些活动,身体允许的话可以留下来看一看。最后就是,记得好好遵守莫罗医生给你们的医嘱。”
送走受伤的市民后,埃德加回到教堂,开始帮酊德兰收拾药品和医疗器械。“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这里休息到天亮?”酊德兰把消完毒的手术刀理回背包,又将药品分门别类地装回自己的行李箱。
“叛军的收容所里这里不远,同伴们比我更可靠。更何况这里并不会一直都那么安全,刚才的蒙面党来一两个确实问题不大,但万一那些成群结队的家伙,如果他们对银行失去了兴趣呢?杀戮日什么都可能发生。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没法和他们一起屏息凝神等天明。”
“您准备离开这里?”
“哎,当然。需要被拯救的人有很多……用小酊德兰的话来说,就是有人需要帮助,自己就会行动,这个想法我非常赞同。我想你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投身于这人造的地狱,也不会安于停留在原地吧?”
“埃德加先生,您说得对。其实刚才您提出准备将他们送到同胞们那儿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也没有逗留过久的打算,谢谢您注意到了。”
他们收拾好工具,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礼堂内的圣母像。尽管埃德加和酊德兰都认为这层简陋的防护无法令它平安地度过杀戮日,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推上了大门,将它重新锁上。
“埃德加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大概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吧,萨雷里不算大,如果能借到车的话一个晚上就能大致逛完一圈。”
他说完低下头,却发现年轻的医生带着些许不悦和困惑看着自己。“……您没有说实话。”她轻声地说道,“您有目的地,有明确想做的事情……啊,抱歉,也许是我追究过度了。”
在将受伤市民领至教堂的时候,埃德加在路上见到过一位奄奄一息的水手。对方躺在马路正中央,胸口被子弹洞穿,左手臂的下半截也消失不见,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他在埃德加试图为他止血的时候咽了气。主座教堂和港区之间有很长一段路程,埃德加能想象对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恐惧,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到了这个地方。于是他为对方念了祷词,将对方拖至路边,让尸身不至于被往来的车辆肆意蹂躏。在这过程中他发现水手紧握着一张印有奇特标志的门票——这里港区的船只他也熟悉,票样他也记得,但对方手里的着一张是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并且它的中间印着这样的文字:
“海神光明号,杀戮日午夜十一点顶层,欢迎任何携带筹码前往的客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艘豪华游轮最上方的场所的确是一间规模不小的赌场,和有钱有梦谁都能搏上一把的拉斯维加斯不一样,那是平日里是专属上流人士的娱乐场所。那个地方特地在杀戮日开放给所有人,任谁都能揣测到里面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埃德加喜欢和聪明的搭档共事,但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姑娘也过于敏锐了。他认为自己不能带着酊德兰去那种地方,赌场里并没有医生发挥实力的机会,更何况他并没有打算拯救那里头的任何一个。
酊德兰知道这一点的话,想必是会失望的。
“不,没关系。你的推测十分正确,我是有一些计划,但它们尚未成型,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去空中庭院——正好表演一会儿就会开始,小酊德兰想去看看吗?”
“这我倒是不用了,这里肯定还有需要救助的人……不过我相信米凯拉女士会给所有人一场精彩的演出。”
“那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别啦,天亮后有机会再会吧,到时候带你看看这座城市是如何治疗自己的……愿上帝保佑你。”
“嗯,愿上帝保佑。”
他们相互道别,同时埃德加悄然松了口气。人若不会迷茫就好了,他想,毕竟自己也不是不能放下原先的计划,守着酊德兰东奔西走一整夜。
二、
也许因为一开始就被叛军的同伴们控制住了,比起自己先前路过的区域,莫索空中庭院此刻维持在了相当良好的状态,甚至连路边的尸体和血迹也减少了许多。作为庭院招牌的绿植也被保护得非常好,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这里也许将成为杀戮日翌日唯一能立即重新开放的地方。
不过当他想起米凯拉的计划后,又很快把这个揣测从自己脑海内抹掉了。暴风雨前的空气也总是凝固着的。
距离米凯拉所说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走进组成了空中庭院的大厦中的一栋。在上楼前他看到了那部眼熟的重型机车,米凯拉已经到了。确实根据对方的性格,她现在应该已经在上方的天台等待时间到来,以确保自己的计划能万无一失。
接下来就是对叛军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只是叛军,对萨雷里,对美利坚乃至整个世界或许都一样,一切很快就会发生改变。至于这一笔究竟会在历史上留下多厚重的记录,那就得看她的了——埃德加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朝不远处的女性招了招手。
“你好呀,米凯拉,看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哎呀,我倒是没想过你今晚会来这里,大家都以为你会趁现在四处奔波呢,”他看到米凯拉带着一丝诧异挑了挑眉毛。“毕竟你经常说能多救到一条生命,灵魂便能离上帝更近一步。”
“对,确实如此……来这里是需要你帮忙提供一点点信息,同时看看你的努力成果嘛。”他说着将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对方。“不过不用担心,拥有同样想法的并不止我一个——我遇到了很有趣的同伴。她比我更纯粹,更努力,即便世上没有神明,她也会心无旁骛地对每个人伸出援手吧。”
米凯拉用目光扫了一眼埃德加需要的东西,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数字,又将纸条交还回去。“你还是尽快买一台手机比较好——听完你的描述我想起来了,我也认识一位类似的……不过好像很少听到你想这样评价别人。”
“是的,我认为我并没有相应的资格,刚才只是有感而发。我不是神,我的言语无足轻重。”
“我倒是觉得正因为无足轻重,所以你可以更自在一些——上帝没有准许的事情,你不是也做了许多?”米凯拉勾起嘴角,又伸手指了指埃德加的左腕。“我推荐的人选还不错吧?它恢复得很漂亮。”
“是的,谢谢。”他看向附近的植被,高楼之间总是容易起风,他隐约能从微微扬起的花瓣和枝叶间辨出不属于自然造物的轮廓。米凯拉想见到的世界和自己的期许大抵是相同的。可究竟该如何达成?这条路是否正确?一切的答案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我们还有些许时间。只是牧师先生,我记得你的告解对象只有天上的那一位才对,如果你的问题过于深刻,那我就没有能提交完美答卷的自信了。”
埃德加笑了:“哎呀,怎么会……那是针对米凯拉个人的问题:你制定了这个计划,但是你可曾预见过这么做的未来?你——或者说我们是否拥有足够用来支付的代价?”
“哈哈,我要有这样的能力就不致于偷摸着筹划至今日才动手。但我相信萨雷里,相信世上的人们。”
“尽管他们正在四处屠戮?”
“当然,只要掌握好度……”米凯拉的长发也楼宇间的气流托了起来。“人们哪怕有迷茫,有私欲,也仍旧是能用理性和良知将自己制约起来的生物。这个世界不需要通过杀戮日换来的繁华与和平,人若是迷茫,那就加以引导……埃德加,这之后的事你应该比我熟。好了,宣言的时间就要到了。”
米凯拉说完后,又通过对讲机与其他同伴确认了时间,这之后她向埃德加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谈话暂时只能到此为止了。
宣言——米凯拉这样描述过自己计划中的行为。“它对叛军来说十分重要。光有反对的思想还不够,要终结现状的话,我们必须行动。所以我们成为一个组织,成为一支军队,叛军这个说法非常不错,我们都是战友。点燃火把,把杀戮日和它背后的一切都灼烧到无处遁形。”
“我尊敬你,也衷心祝愿这个国家能在叛军诸位的努力下得到解放。”
三、
在人们欢度情人节的夜晚,我被债主用菜刀剁掉了三根手指。
他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雇几个混混,把我的一个根食指和两根拇指带回他面前,对他来说这次的事就算完了。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我欠了他钱,他却仍在我身上费钱费心。
而混混们似乎也想从我这里找到一些乐子,他们拿走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还把我按在垃圾堆里揍了一顿。这导致现在我只能跪在垃圾箱的边上,一边呕吐一边思考今后该怎么办:刚才他们说了,下次还不上钱,债主肯定就会来要我的命。把塑料袋套在我的脑袋上扎紧,等我断了气,就把我身上能用的器官拆下,卖到黑市,还清我的债——嘿!那还不如今天就这么做呢!
现在我没了大拇指,连拨个电话都很难。不过这个点隔壁屋的老头肯定已经在家里喝了个烂醉,即便我打了这通电话出去,十有八九他也不会听到我求救的铃声。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会来把我扛回去,用身上不多的零钱给我买一罐热咖啡。萨雷里也没有那么多好心人,经济不景气,大家自顾不暇。即便是这样的日子,我在白天也没见到多少抱着玫瑰的年轻人。
不如我就在这里自尽吧。我听到嗡嗡叫唤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对我说。咬断舌头,横死街头,至于天亮后谁会变成第一个被我吓到尖叫的倒霉蛋,那就不是轮得到我操心的事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由于我的上下门牙被打断了,于是只能维持着青蛙一般匍匐于地的姿势,靠脑袋的重量和下颌骨的支撑朝着舌根发力——很疼,但没有噗噗冒血的手掌和牙根疼得厉害,咬断嘴里的这块肉,我真的会死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哎呀,我甚至没有这样的力气。
一无是处被逐出家门的败家子,沉迷赌博以后债台高筑……要想赚一顿饭钱要么靠讨要么靠偷,好不容易拿到那么点能看的数量,下一秒又送进老虎机。
我看着眼前的走马灯,牙齿却发不出力。靠这个方法是死不成了,可天亮后就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我需要疗伤,需要吃饭,需要绞尽脑汁去想办法赚钱……21点如何?好像最近摸清了门路……
哎!哎!该死的,你一动脑筋就在想赌!
我感觉眼泪顺着脸掉到了嘴里,索性翻过身子,决定挑个舒服点的姿势接着睡。明天老头丢垃圾的时候总会发现我的,就这样吧。
我艰难地试图仰躺,却很快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当我的目光往上看时,正好对上了一双色彩怪异的眼。它们直勾勾地盯着我,不带任何感情,好像打算把我现在这副落魄模样永远刻在它们主人的记忆里那样。“看够了没……”我打算骂他几句,却几乎说不出正常的话来,最后甚至咕噜咕噜地吐了两个血泡出来。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介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对眼睛的主人并没有对我产生厌恶,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晌久,他才慢吞吞地开了金口:
“你需……要什么。”
天呐,就仿佛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语调怪异,节奏混乱,一时间我甚至分不出究竟被狠揍一顿发不出声人的是我还是他。我瞥了他一眼,他仍旧面无表情,只是转动着那对浅到不太正常的灰色眼睛,他的目光在我的手掌和脸上游移了老半天,终于判断出来我需要帮助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救救我?我快死掉了。”我用最后的耐性和体力说完这些后,眼前的景象便被黑暗替代了,昏迷前我隐隐约约听到那人说了一句“好”。
“快给我住手!!那个疯子是我们的!”
“这位先生,一切到此为止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尾随贝姑娘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柳山白恢复人形一把拉过贝姑娘的胳膊,再次躲进了草丛里。
“小柳、怎么啦?”贝阔雪顺势蹲下,虽然并不明白搭档此意,但现在她们也算出声,对面应该知道她们的位置了。她低下头,却见柳山白以一种防卫、或者说是一种有些害怕的姿势将自己包裹起来。柳山白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先等等……那人是、是姐姐。”
柳山白此刻在心中狂敲警铃。在她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心就已经出了不少汗——那两个人怎么在这里!她们怎么准确的知道柳树白?那么,她和贝贝的事情,她们也是知道的了……是要来抓走她?还是要来……
“姐姐?”
贝阔雪望向冲突的场中,有人正提着一柄清雪链子刀从林间走出。那人白色的发用一根素色簪子稳稳固定起来,身着高开叉的绿色渐变旗袍——想也能猜到她应该和柳山白有着一样的眸子。随后那人一个反手,又将链子刀向魔人攻去。
那是柳家人?她的视线来到那堪称潇洒的刀身上,奇怪……柳家人不都该是武器吗?何况还是柳山白的姐姐。但疑惑并没有占据贝阔雪的全部。她推了推有些自闭的柳山白:“小柳!别发呆了,你姐姐去追魔人了!”
现在还在场中的,就是她们的目标。
柳山白重新将视线挪回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刚刚那人与魔人的对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她不免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但最后还是借着贝姑娘的手再次站了起来。
“这就是最后了,哥哥。”
——
——
——
数十个小时前。
一座还未被鬼神狂气波及的城镇上,来了两位远方访客。
“如果二老不介意的话,此事可以全权交由我们处理。”
“当然,这本身也是我们这边生出的事端。就如亭白姐所说,如今鬼神苏醒,各地情形都开始紧张起来。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参与斗争的孩子守护身后的一方净土。”
街上的行人神情古怪地看了看站在一家烘焙房门外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人: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在这儿背板呢?
“……二姐,我们已经在这里练了十分钟了。”背如针扎的二人中,柳楼白率先开口,“老爷子让我们尽快与贝家商讨那个疯狗的事情,我们要不就这样进去吧?”
柳二柳亭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贝家姑娘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出来,谁不是家里的珍宝呢?”
但诚意这种东西,自然还是由他人来定的。
柳楼白心里翻了个白眼,答:“柳树白。”
也难怪她如是想,亭白叹了口气,她想起老爷子说的话,知道最后还得是族里出人收拾那家伙的烂摊子。可现在鬼神苏醒,哪有那么多精力——柳家已经为柳山白那丫头赔付了不少资金给死武专,想也知道这其中多少都会牵连到出逃的柳树白。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兄妹。
想到此处,柳亭白抬头打算再练习一遍交涉术,就见烘焙房里站着两人:一位是身形削瘦一些的男性,一位是身子丰硕的女性。他们与柳氏姐妹对上了视线,随后爽快一笑。
“二位是有什么事吗?”贝家夫妻早已注意到站在店外的两个姑娘,像是要进门,却又止步的模样。
“……”柳亭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姐偏偏叫她出行,脑子里背板的交涉术忘了个干净。
“贝家的叔叔阿姨好。”倒是柳楼白笑着介绍起来,“我和这位都姓柳,此次因家妹与二老在死武专念书的阔雪小姐的事情而前来拜访。不知二老可否赏脸?”
柳氏。
贝家夫妻对视一阵,很快就想起之前贝贝视频电话里的那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姑娘来。而眼前的客人样貌也分毫不差,只是这说的话字语句间有些过于别扭。贝妈率先爽朗开口:“说什么二老!快进来,新做的桃酥要出炉了……”
“欸、我们、那个……”
柳楼白瞧着二姐跟个鹌鹑似的被贝家阿姨揽进店里,她与同样热情的贝家叔叔道谢后跟了上去,憋笑不停。
不愧是柳山白信中的贝家人。
一盏茶的功夫,柳家姐妹二人在贝家夫妻的热切关怀下已将周身的事情悉数说出。什么家中老人是否康健,姑娘们年岁几何,家宅何处——直到贝爹又端来一盘马蹄糕,四人才终于说到正题。
“原来如此,是说小柳姑娘用狂气去助长贝贝的共鸣吗?”贝妈捋了捋,正色道,“这件事的经过和影响,我和孩她爹也知道一些。不过既然现在这两个孩子能够做到真正的灵魂共鸣,你我两家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
小事?柳亭白睁大了眼睛。
知道柳山白的事情时,老爷子先是沉默着去了祠堂待了一晚,而后又写信给了死武专,为她处理后面的赔款。老爷子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愤怒,而是沉默。那几天柳宅的气氛降至冰点,谁也不敢说话,直到他们得到了精气神养老院传来柳树白出逃的消息,老爷子才开始重新处理事务。
大家都觉得是柳山白做了惊天的错事。
可在贝家夫妻这里,他们只用一个如此温暖的笑容就化解了一切。
“我们夫妻二人虽然也是工匠与武器的组合,但从没要求过贝贝真的要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夫妻俩相视一笑,“但现在的世道,没有些武技傍身,终究是不行的。因此我们将她送入死武专,不同她讲口头上的世道,而是要她亲眼去瞧一瞧。”
“值得庆幸的是,她瞧见了小柳。那个小姑娘的性子一看就是有主意的,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家贝贝受了不少照顾才是。”
现在反倒轮到柳亭白沉默,柳楼白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
“您太客气了。”柳楼白答,“那么刚刚说到的提案,叔叔阿姨觉得呢?那柳树白乃我家狂徒,如果不尽快解决,可能会伤到那两个孩子。如今鬼神苏醒,天将大乱,那些死武专的学生很可能也会参与其中……”
贝爹缓缓点头,接道:“听贝贝说她们最近也开始参与到死武专的防御对战行动中去了……虽说希望她多多历练,却还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就站在了最前线上。”
“我们家里的姑娘我们最是清楚,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贝妈环顾着自家的店铺,爽快泼辣的面容变得柔情起来,“既然她们走上了最前方,那么就由我们来守在她们身后,让她们知道自己还有家可回。”
“之后的事情,也有劳楼白和亭白姑娘了。”
柳氏姐妹出来的时候,外面竟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柳亭白脑袋发懵地走出店门,手里提着好几盒贝家夫妻准备的糕点。夫妻俩似乎是从女儿和柳山白那里知道柳家的伙食问题,准备的分量足够多,多到柳亭白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去办了张年卡。
但她无法忘记他们的笑容。
柳楼白吃吃笑着,在她身后撑起伞:“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姐让你来了?”
得知柳树白出逃后,老爷子一下子变得更加苍老。谁也不知道他独自去祠堂做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只是他出来后,开始由大姐柳城白当家,捉拿柳树白,确认柳树白状态的任务则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大姐柳城白是个自有主意的人,但就像贝家夫妻说的那样,柳家人都很有自己的主意。
柳家的人容易受到狂气影响,因此新一代人都各自寻找着克服的方法。亭白姐姐最是顺从老爷子,她至今依旧紧握着家族的“锁链”,将感情与爱意牢牢锁住。但或许大姐察觉到了,也或许老爷子自己察觉到了,更或许柳山白和柳树白也感受到了——因此大姐走上了掌家之路,老爷子隐退,而山白和树白则远远逃开。
“要你多嘴。”柳亭白嘴上说着厌烦的话,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晴朗,“走吧,把东西放好就赶往死城。”
走吧,去给那两个让人羡慕的小姑娘们扫清障碍。
“铛!”
眼前的魔人被打飞了匕首,柳亭白站在场中,冷着脸。她知道草丛里定然躲着柳山白和小贝,但此刻她更需要专注于敌人。柳树白已经失去知觉,她不会有牵挂。
【好厉害的狂气。】一开始就化身武器的柳楼白惊叹道,【二姐,别给他喘息的机会。】
言语间刀刃再次飞出,擦挂着魔人的耳发挽出一个刀花,在锁链摩挲的声音中,刀身从树枝间回弹,速度快如流星。
“啧。”那魔人后跳几步跃上树枝,竟有了脱战的打算。
“哼。”柳亭白见势将刀挥上树枝间,呼唤起手中族妹的名字,“楼白。】
【在呢。”
只见呼唤之间,飞出的刀身化为了新的人形,而柳楼白看着前方两步远露出惊异神色的魔人,抬手借助惯性,将新的链子刀向他砍去——她们从现身开始就保持着一人一武器的姿态,以至于多数人先入为主,在战术上落入下乘。
【魔头,这一击必定躲不开。】
这次换做是武器的柳亭白说着,那魔人以他的角撞偏了刀,却也免不了腿部的中伤。
柳氏姐妹并不着急,她们确信下一刻将直击魔头的脖颈。
不过,似乎也知道自己已是危急关头。魔人抛出一物,一股烟雾便在林中弥漫开来,遮盖了视线,只留一道重色的人影。
“雕虫小技。”一轮刀风劈开尘土,柳楼白冷哼一声,再次追击上前,“受了伤,便跑不远了。”
只是当她们又前行十几里,却只能看见受惊而奔逃的羊群。
“羊?”柳楼白眯起了眼。
【原来是羊魔人。】柳亭白却想到了什么,制止道:【楼白,今日到此为止,我感觉不远处还有强烈的狂气痕迹。现在城外并不安全,还是先回山白她们那里吧。】
“嗯,希望她们一切还好。”
——
柳山白和贝阔雪的确一切还好,在柳姐姐们那一手追击上,贝姑娘感到一阵惊奇:“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先前我还在想怎么你们柳家里有人是工匠呀。”
柳山白想起刚刚看见的亭白姐的冷脸,咽了咽口水:“二姐和三姐是这样的,平时左家有事的时候她们总是一起出门办事。这也算是她们两人自己想出来的方式……骗过不少人。”
“你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你那两位姐姐不好相处吗?”
贝姑娘的话正中红心。
“咳。”柳山白这回倒是有些心虚,“可能是我不好相处。”
“拉倒吧你,走,跟我去看看你那哥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姑娘们往那血腥地一瞅,就见那昔日威风的狂人受了不少伤,呼气若云丝。
“哼!你也有今天——”
贝姑娘一声叫好,就听见躺倒的人睁开眼睛,他的瞳色竟要全都染上红色了。
柳树白知道自己依旧不想放弃,可他挨了一津辞那一掌,五腹六脏均已气息凌乱,甚至打破了他苦苦结成的抵抗壁垒。难道说,他就这样被狂气吞噬了吗?他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了柳山白和她的搭档小姑娘。
【小山白和……小山白的朋友、咳、咳咳咳……】
贝阔雪皱眉,这家伙竟然还笑得如此欠揍。柳山白则站在柳树白身前,不说话。
【……我猜猜看?这是……来……寻私仇的……】
“你知道就好。”贝贝挥了挥拳头,“上次你那一拳我可是记到现在呢!”
【不怕被……死武专的……老师……骂?】
“……要、要你管!”
这次贝姑娘一拳砸在狂人脸上,她确实想打肚子,但看这人这鬼样,她担心人归西后不好和柳家姐姐们交代:“本来还说要和你堂堂正正打一架,看看你这倒霉样子,还打个什么。”
柳山白的视线落在了狂人的伤上。
【我已是……手下败将……】柳树白说着,衣领上已经沾满他的血,但他不在意,只是对上柳山白的眼睛。他看着她,就如多年前那个在祠堂罚抄的夜晚,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山白……你们将……走向……一条光明之路……你们很强,可是……】
【哥哥我……不甘心。】
他从不说谎。他知道自己走上的路艰辛而黑暗,但柳家人总会有人走上不一样的路,而他是其中之一。他说要打破宿命,可最后还是这宿命中的一员。竹简被柳亭白打飞,现在他又要以何种力量去抵御狂气的控制?
【山白。】
柳山白依旧没吭声。
【你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了吗?】
“我们找到了!”开口的是贝阔雪,她拉过柳山白,知道她心里可能还是难过,便回答道,“我们与你是不会走上同样的路的!”
这句话又将柳山白拉回现实,她回握搭档的手,低头看向柳树白。她回答他,又像是回答他多年前的话一样:“哥哥,我要去的路和你不一样——所以我不会来找你。”
或许贝阔雪还有些奇怪这句话,而柳树白则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比以往更加肆意,更加洒脱,更加惘然。他那逐步发红的视野里,另外两个族妹正向这里赶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贝阔雪护着柳山白,只瞧着这古怪的狂人逐步掩去声息。而柳亭白与柳楼白也飞身赶来。
“你们两个!”
首先就是开启说教模式的柳亭白,她毫不留情地给了小姑娘们一人一个爆栗:“这次你们竟然还如此莽撞行事,九条命都不够你们挥霍的!过会儿我会亲自送你们回去,叫你们老师好好管教你们!”
怪不得小柳怕姐姐。
贝阔雪捂着额头,看着同样瑟瑟发抖的小柳露出同情的神色。不过她们此行也算是做了个了结,也不算亏了。
一旁的柳楼白只身驮起柳树白的躯体,因为其身上的狂气而频频皱眉:“真是臭死了,上次这股味儿还是左家那两斤二锅头。”她也来到贝姑娘与小柳的跟前,只是没柳亭白那样严厉。
她分别揉了揉贝阔雪与柳山白的头发,然后发了两颗麦芽糖给她们:“真有你们的,跑到这里来,简直不怕死。”
“谢谢、姐姐。”肚子饿慌了的贝阔雪点头如捣蒜。
“你就是小贝吧?谢谢你总是照顾我们家山白。这次树白的事情真的对不住,回头姐姐请你们吃饭!”柳楼白不顾柳亭白那“别惯坏孩子”的飞刀眼继续说着,“不过呢,做事前还是要好好想想,毕竟小贝的爸爸妈妈也还在家里等着你不是吗?”
“楼白,你该动身了。”柳家二姐抄起手,“我送她们回去。”
“是是是,二姐。”
背着狂人的女子吐了吐舌头,挥挥手算是做了告别。
贝阔雪听她提起了爸妈,这才反应过来一些问题,心虚地半句话不说。加上沉默的柳山白,她们被柳亭白提走,不再有任何异议。
——
——
——
山白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其实就是回到大家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靠在哥哥树白身边的胡思乱想。李方圆正气凛然地念着台词的时候,她的哥哥树白正看向其他地方。听说他和城白姐打过商量,但最后还是被揍成了猪头。
玩世不恭的树白哥也会心怀不甘吗?
名叫“树白”的青年在比武那日好好反省过了。
他被和自己一般大的城白揍得吐了酸水,但其实他的妹妹山白被揍得更惨。手臂折了,脸蛋肿了……据说还被摔进了水池里,压死了几条老爷子喜欢的锦鲤。那个时候他听见妹妹没出息的哭声,对着一拳向他挥来的城白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咱们不是说好——呃啊!”不打脸吗!!
大抵是他太弱了吧。
树白认真反思了一下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带着妹妹努力地为家里做事,有且不仅仅包括乱画了城白的书、吃了亭白的包子、把颜料洒在楼白的外套上、把胶水涂在老爷子的拐杖上等让柳家人们骂他们的所有事情。
“嗯……其实城白的书不好看,柳家包子也不好吃。”青年一边抄书一边摇头,“其他事情是山白干的,关我什么事情。”
旁边抄写到一半睡着的山白应声醒来:“呼……哥?什么事情?”
睡你的觉去。青年敲敲她的脑袋,视线则回到自己抄的东西上,在看见“黑字辈”相关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他记得黑字辈的历史,其实大多数黑字辈的前辈都被送去了“精气神”养老院,并非传闻那样被老爷子处决。而山白这小傻蛋以为大家都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老实的在这里抄书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详细和山白说过这个事情。
但他和那些循规蹈矩的亲族不一样。
“看来要想知道变强的途径,最快的还是要向那些老前辈们取经呢。”青年有个远大的志向,他的妹妹被老爷子那股战时的气势吓到,他可没有。比起老爷子抵御来犯的故事,他更好奇,老爷子是如何在那群放纵狂气的黑字辈前辈们面前守住祠堂的。
除非那个老爷子啊,也沾上了狂气。
好问题,怎么去“精气神”呢?青年视线再次回到酣睡的妹妹身上,她刚刚抄写的东西沾上了她的口水,写过的纸张再次作废。
多么可爱的废物妹妹啊。
不过哥哥这次要去其他地方玩了,你就来帮哥哥做个垫脚石吧。头一回的事情,青年脱下外套给妹妹披上,还贴心地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
然后他就溜出去捞了两斤二锅头。
祠堂里飘起一阵酒香。青年兑了一点掺进傻妹妹的茶水里,其他的全部用于打赏天才——他自己。山白早就头晕目眩,她就是个小鬼头,对酒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而树白却感受到了灼热,他回望祠堂中祖先的牌位,祭拜的香线上冒起了红色的烟雾……
祠堂外似乎起风了。
明明还不是夜晚,但青年却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在那堆牌位前看到有东西向他伸出了手,数条猩红的细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杂乱的声音开始呼唤他的名字。
哈,那就是老爷子说的鬼神一类的东西?狂气?青年无法意识到的地方,眼睛的瞳色被染上猩红,狂气的确如他所料那样拉扯他。他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俯身重新怜爱的拍了拍晕过去的妹妹,露出笑容。
“山白,哥哥等你来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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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要去的路和你不一样——所以我不会来找你。”
【好,那么再见了,山白。】
“再也不见。”
加班和感冒它折磨着我
来不及滑铲画封面和排版了,有点长,有一半的内容是在讲相声
又编了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东西看起来不是很合理,肯定是我编的(……
终于滑铲结束松了口气,明天下班回来慢慢补序章的粮食……你们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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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AM
呕吐。
罗斯睡梦里翻身,脑袋和罐子结结实实同半地下室的泥地一碰,咚地醒了。半截胃痉挛着,脑子里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她仰面朝天,“呃”了一声,带酸味的水涌上喉咙,舌根又酸又苦。她往下咽,像与腹中猛兽搏斗般地紧紧抱成一只虾,几秒后连爬带滚,抱住墙边臭气熏天的桶,脑袋往里一伸,连胃液带胆汁吐了个干净。
墙面被狠狠砸了一下,砖缝里飘过来模糊不清的骂声。罗斯把下巴搁在罐子上,有气无力地听了半天,尽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她吐够了,松开罐子,手臂一掀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湿淋淋的地板上,等到喘足了气,把喉咙里的残渣咳掉,才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向墙猛吸一口气。
“烂屁股的东西!”她冲着那边不无愤怒地叫道,“不是你骗我喝酒,这会儿合该你睡不着觉!”
隔壁立时安静下来。
05:00 AM
多姆·西格尔做了一个被巨大两脚羊追逐的梦。
尽管今年丰收节预算仍旧紧促,切利教会的菜地旁还是添了好几头牲畜,里头就有一只怀孕的母羊。多姆记得清清楚楚:再过两个月,那头羊就到了生产的时节。他在梦里见到自己回到切利,不知怎的心情有些沉重,嬷嬷们热切地问候他在圣伯拉所见所闻,年轻的管事神父只得摇头,说教会今年的预算有限,收治病人比往年还多,没有余钱可以拨给切利。时值丰收节前夕,城里堆起了稻草垛,往日里人丁稀少的切利城里飘起烹牛宰羊的香味,天却黑沉沉的,像要下雨。多姆在这时候想起那头羊来,他找来一盏灯,只身一个人往畜牧院去了。那头羊还温驯地侧躺在原来的地方,和他离开时一样,眼睛黑溜溜的,腹部软耷耷膨着,像瘪了气的气球。多姆低头看稻草堆,“哎呀”一声,连忙把灯往围栏上一挂,挽起袖子,摸索着母羊的腿——卷曲的毛湿淋淋黏成一片,她快生产了。
尽管——多姆·西格尔仍记得这是个梦,他入睡前躺在圣伯拉大教堂修士宿舍的褥子上,周围干净又整洁,舞会会场里烤小蛋糕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梦里却充满母羊临盆前的腥臊味儿。年轻的神父抽了抽鼻子,他还闻到枯草和牛粪的味道,许是离家太久了。切利少有看羊马病的医生,多姆干脆蹲下来,徒手拉住羊的蹄子,他有一些给马接生的经验,先是前蹄,然后是脑袋、胎膜并后蹄一齐出来,羊马总差不了太多,何况这还是他的梦呢!
可他伸手一捞,却没摸着蹄子:先出来的是脑袋,不仅是脑袋,还是个长得像人、只是颌骨格外前突的一张脸。天更黑了。母羊有气无力地蹬着后腿,那头缺了前蹄的人脸羊自个儿往外钻,这时候多姆·西格尔已经不太想得起来这是个梦了: 他谨慎地后退,手放到围栏上,那里挂着他的灯。母羊的叫声越来越惨、牲畜棚的黑暗也越发浓郁,两脚羊挣脱胎膜一落地,就像豆子泡进水里一样鼓胀起来。
多姆拔腿就跑。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陡峭的山地,多姆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喊叫,身后轰隆作响,就像那头怪物在追他似的。碎岩和泥土簌簌地往下剥落,天边还起了咚咚响的雷声。突然间闪电一过,悬崖边的险道上有一个举着枪的人影,多姆正要高呼救命,骇然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于是他就像这样大汗淋漓地醒了。过了好一阵,他在心悸里意识到有人在敲门。多姆·西格尔在急促的呼吸里里找回胳膊和腿,又花了点时间想起门和窗户的方向,才爬下床去开门。先是一阵柔和的光涌进来,外头穿黑色教士袍的高大影子又吓他一跳。罗根神父提着灯,低着头,从上方俯视他。
“我听见你在叫。”他说,“打扰你了吗?”
多姆这才缓出一口气。他的心脏还在跳,泵出许多血液来。“好久不见。”他急促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幸好被您叫醒了。”
巡夜人朝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祝你好运。”
“哦……哦。”多姆不知所以地眨着眼睛,“……也祝您顺利。”
罗根神父提着他的灯走了。多姆·西格尔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往他柔软干净的床走去。在埋进枕头、陷入黑暗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想着:祝你好运?
09:00 AM
一束光从半地下室的窗户顶缝里溜进来,从屋顶直挪到墙根。好几分钟过去,罗斯在浸润了整个上眼皮的红光里被晒醒,才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睡到了天亮。腰和脖子用剧烈的疼痛向她抗议,她嫌恶地把盛着呕吐物的桶推到墙角,静静待在原地晒了会儿太阳。不过一会儿,脖子被晒得发热,手和脚才暖和起来。
门被推开了。细跟靴子踩地板的韵律一节追着一节,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加里奥·佩罗花枝招展地扭着屁股。“你扭给谁看?”罗斯没好气地盯着窗户说,“我死这儿了,看不见。”
“哎哟喂,宝贝儿,记什么仇呀?”加里奥掐着嗓子,把什么沉重东西“咚”地一声放下了,“你是能长出鸡巴还是有钱往我屁股里塞利德?我带了干净的水,你要还是不要?”
躺地上装死的小个子猎人一骨碌爬起来,罗斯伸脑袋一看,水浑得看不清加里奥抹成墙皮的那张脸。她扭过头去看本人,却发现他今天什么也没涂,脸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下眼皮又青又肿。“你管这叫干净?”她指指墙角里那个桶,“这叫干净,那个滤一滤也能用。”
加里奥朝她翻白眼:“那你用那桶洗脸。”
罗斯当然不肯。她细细簌簌地用新提进来的这桶水漱口洗脸,手脚很细又动得极快,做完这一切,把裹着睡了一晚的袍子一脱扔了进去。加里奥“哎呀”大叫,“我还没洗呢!”
“算你赔我。”罗斯说,“我本来可以去舞会大吃大喝。现在你自己去享受了。这年头什么最贵?圣水,良药,过去的时光。”
“我怎么知道你连发酵果汁和糖水都分不清……你到底几岁?”
“二十五。”
“放屁。”
“二十二。我长得小。”
加里奥嘴角和眼睛接连一撇,懒得再同她计较。于是罗斯得意得像只抖着胡须的得胜小动物,抱着桶挪到地下室里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搓她的斗篷。加里奥没事可做,干脆坐到床上,腿叠上腿,胳膊肘撑着膝盖,托着腮看她洗衣服。
“别看我。”罗斯头也不抬,“挺恶心的。你这么闲得慌,在舞会上就没点收获吗?”
“嗯……”加里奥回想着,“饼干不错。外头还有人卖烤串。”
“味道怎么样?”
“没钱。”他遗憾地说,“忙活了一晚上,一个有钱老爷也没钓着,兴许大教堂里个个不举。有几个尖耳朵的倒看上去有兴趣,我哪儿敢带回来呀?谁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我的屁股还是血?何况还有你在。你充其量给他们当个零嘴儿。”
罗斯灵光一现。她抬起头别有目的地端详加里奥难得不涂脂粉的那张脸。不修饰的时候,他颧骨长得很高,两颊有些凹进去,下巴也尖得不得了。她琢磨不出男人的口味,谈不上这算好看还是不好看,看在她认识加里奥的两天里就见了四个陌生男人的份上,估摸着勉强算是好看——倒也可能是便宜。“我现在有个新主意。我们合作搞仙人跳。你带尖耳朵回来,我躲在衣柜里,等到气氛正好——砰!照脑门来一枪。回头咱们四六分账,你四我六。”
加里奥这下撑不住脑袋了,他深深弯下腰,肩胛骨高耸起来,一抖一抖的,笑得花枝乱颤:“我的亲宝贝儿,仙人跳不是这么用的。”
“你就说干不干。”
“那打中我怎么办?”
“伤不着你。”
“算了,算了。我看你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毛没长齐,连酒也不会喝。我可不跟你做生意,保准要亏。“加里奥摆摆手,“你今天还有什么打算?”
“昨天没成,还得去大教堂。”罗斯把水拧干,爬到床上,踮着脚去窗户边的绳子上挂衣服,“你错过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加里奥,我满十九了。这回真没骗你。”
“去你的吧,小骗子,你去过大教堂吗?”
加里奥笑着骂她。
11:00 AM
“尊敬的……尊敬的阿尔文·伊诺克。死腐病正在大地上到处肆虐,教会收治的病人一日比一日增多,切利城中照样如此。春天时切利东部爆发了一场疫病,如今人比过去还少,我们急需一场丰收节来鼓舞大家……然而切利地方教会当下的财产不过一头牛,一头马,五六头猪和羊,两块收成一般的菜地,今年种了卷心菜和萝卜……”
不行。
多姆·西格尔一连划掉好几行。墨水在钝折处留下重重两团洇痕。他将笔搁到一旁,站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又把窗前的帘子束起,让晨光落到他的书桌上。多姆的房间正对一小片庭院,窗外绿意盎然,清晨里来来回回造访了好几波小鸟,都没能把他从沉重的回笼觉里唤醒。多姆临近正午才睁开眼睛,头很沉,好像被昨晚的噩梦生吃入腹,那怪物胃里粘稠得无处着力。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书桌前坐下了,提笔蘸了蘸墨水,在划掉的两行后写道:
“亲爱的阿尔文先生。不知道您这些年有没有到过切利?切利真是个好地方,人和草场都有意思。再过两个月就是丰收节的日子了。自疫病开始我们就不再打扮游行,不过地方教会延续了丰收节布施的传统,持续两天,小孩子还能分到零碎的糖。今年春天的新生儿比去年多了两个,我真希望今年的粥里能添上点肉臊子……”
这也不好,太亲昵了点。
“阿尔文·伊诺克阁下,冒昧随信附上切利地方教会的收支明细。这几年依靠拨款和募捐,我们一共收治了九十三位……”
更糟了,谁想在节日里看财务报告?
“尊敬的阿尔文先生:近日来身体可好?关于今年切利地方的丰收节,我个人有新的计划。就如圣人约德尔往前所说:良药治愈患者的身体,而节庆能治疗看不见的……”
上一封就是这么写的。
多姆重重叹气。临行前好几双眼睛托付他把今年的丰收节资金讨来,他的身体和心脏都沉甸甸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胃一阵咕噜叫唤。他划掉最后一行字,伸个懒腰,抬头看向庭院。
于是他和窗外的恩斯特对上了目光。
“恩斯特神父。”眼看着对方收回视线,正低下头要走,多姆立即站起来打开窗,“您来得正好!”
于是恩斯特终于也松了口气,他耳朵尖有点红。
“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他匆匆解释道,“只是刚好路过,见到您在写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就看了过来……”
“我想向阿尔文先生再写一封信,求他把预算往切利拨一点。我们的丰收节就要到了。”
多姆把那张七零八落的稿纸从窗户里递出去。“可是我怎么也写不好。”
恩斯特辨识着那些被划掉的文字。他抬起一只手接过多姆的手稿,因此露出怀里那本书的标题:《三个盗贼》。他仔仔细细把稿纸上的文段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然后从窗口里递还给多姆。
“我认为第一版更好些。”他斟酌着说道,“只要说清缘由就好,阿尔文先生应该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切利真的爆发了疫病吗?”
“是真的。”多姆说,“……不过这也不是新鲜事。每年、每个季节,每时每刻。”
他又低头把恩斯特挑出来的那一段重新读了几遍,叹了口气,把洇透了墨水的稿纸放回书桌上。他留意到神父抱在怀中的硬壳书,问道:“您刚从大书库过来?”
“……的确刚从大书库回来。波赫以前向我推荐过一本寓言书,最近刚闲下来,还未来得及读。”恩斯特回答,随即,接过稿纸的那只手轻轻在抱着书的那只上一拍,“我还在大书库见到了阿尔文先生!他和西比迪亚大人在一起,心情很是不错。我想,您不妨趁这个机会亲自去找他。”
“阿尔文先生心情不错?”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谢。”多姆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个珍贵的情报。我晚些时候是得去一趟。”
“预祝您一切顺利。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如果现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再见,恩斯特神父,祝您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回头见。”
他们互相道别,年轻的神父抱着他的书走了。几分钟后,他也像刚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匆匆地回了头:“还有,也祝您晚上好运!”
“……谢谢?”多姆更摸不着头脑,他计划下午就去拜访阿尔文·伊诺克——或许恩斯特神父忘记赦罪演武时阿尔文会去第二礼拜堂,“也祝您好运。”
2:00 PM
早些时候罗斯向兹米亚医生提交了一张正式的请假信,字写得歪歪扭扭、拼写错漏百出,她提着一口气,忐忑不安地交了,而那双绿眼睛平静地给她准了假,只说回来后要多读几本书。她过了好久才知道这几天她的雇主也要到圣伯拉地区来,早知道就该蹭他的行程!为了省下钱,她不得不给商队刷了好几天马,晚上就睡在马厩的干稻草里,睡梦里没被踹醒都是万幸。
商队穿出城下町近郊的森林,罗斯坐在棚口,远远就看到教堂建筑群里标志性的尖顶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这儿又是个新鲜地方,罗斯对加里奥·佩罗说,你在哪里也见不到这么多尖耳朵猎人大白天顶着正好的太阳走来走去,帕斯玛偶尔有,可他们三个月才来两回。如果说在纳塔城丢了钱包还得自认倒霉(换做帕斯玛,一天不丢个三回才怪),城下町就有意思了:你可以去找在手上、脸上印了圣痕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乐于管闲事,同情心十足,在商户和居民间还颇有威信。这种在帕斯玛被叫做冤大头的人被这里的小商户们悄悄地叫裁定者。可裁定者们也管不着流莺做生意,因此罗斯被加里奥当客揽了、在半地下室里大眼瞪小眼这回事,想说个理也找不到地方去。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挑。”罗斯事后回过味儿来,对加里奥说。
“赚钱哪有寒碜的。”加里奥又朝她翻白眼,“短一点、小一点才好呢。小甜心,你的问题不是没有工具,是没钱,好吗?”
关键就是没钱。她后来又听加里奥说教会举办的舞会向所有人开放,不会跳舞也可以大吃大喝,尖尖房顶里的人一应报销,于是踊跃同他一起去报了名。他俩正赶上窗口期最后一天,人很多,罗斯与加里奥走散,被淹没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里。她好不容易奋力游到前面,把签过名的报名表交给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教会猎人,那位低头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表单,问道:人类?
罗斯大声说:啊,是!不然呢!
收报名表的人又问:猎人工会?
舞会还问这个?他怎么知道?罗斯莫名奇妙,还大声回答:对!
教会猎人沉默地点点头,把报名表压到底下。罗斯松了口气,从人群游出去和加里奥汇合,再从半地下室里醒来,就是故事一开始、午夜又过十分的事儿了。等她到圣伯拉大教堂时,第二日的太阳正爬到半空,光辉自彩窗从圣母像头顶灌入,大圣堂流光溢彩。罗斯站在教堂的入口,仓皇如一个闯进会客厅的孩童,从远处看时小而精致的穹顶在此刻高不可攀,一切广博和宏大的都向那圣母像流动,她低眉垂眼,简直要流下泪来。
她大吸一口气,耳边忽然响起猎人雷涅的声音:看来你从没去过教堂。
我现在来过了,她想,抬脚踩了进去,于是彩窗落在大地的投影中多出一个灰色的影子。当她一走进来,又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了,于是东走走,西看看 ,一会儿踢踢墙边石柱,一会儿去摸大教堂的长椅,露过圣母像脚下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与她对上视线——可它不过是个石像罢了!罗斯移开了视线。
在大教堂的圣母像背后,有两道对称的小门,通往大教堂建筑群的中庭。中庭一侧供给神职人员起居,一侧是收留病人的地方。按理来说,寻常人都不让进,节庆的白昼里不知道有没有例外;不过,从左侧的门溜出去,沿走廊外往中庭相反的小径走,往下看到花田和墓碑,就是圣女堂了。加里奥·佩罗数不清那是第几礼拜堂,只告诉罗斯是见到墓地后最近的一栋白墙,门开在朝向中庭的方向。罗斯从泥土路上一路小跑,中途踩坏好几棵蒜苗(奇怪,她拔起腿的时候想,怎么会有人在花园里种蒜?),连跑带滑地跳进墓地里,脑袋嘀咕噜一转,留意着没人在附近,才停下来,仔仔细细看过圣女堂外那些小小的墓碑。它们长得差不多都一个样,膝盖高的一方,刻上名字和生辰,周遭都干干净净,看得出时常有人打理:有些风化得久的,字有些看不清了,但墓碑两旁没有杂草,每一个前边都横放着一小束百合。
罗斯从最靠近圣女堂的那一头一排排地往外读,读到以“米娜”为开头的一排,又折返回去,更仔细地看了一次。一刻钟后,似乎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收拾背包,往圣女堂那头去了。第三礼拜堂比前两个都小,屋顶修得很矮,入口处悬挂着一条谚语。一位神父正仰头在看。罗斯踮起脚拍他肩膀时,似乎感觉到一阵激灵。
“你好,神父。你见过一位叫凯特琳娜·劳尔的圣女吗?”罗斯问道,“她应该在两年前就满十八岁离世了。”
“我两年前在国外读书,并不清楚当时的事情。”神父说,“不过,里面悬挂着所有圣女的肖像。我从未见过叫做凯特琳娜的名字。”
4:00 PM
“请进。”
里面的人说,于是多姆·西格尔推开虚掩的门。一股纸张、墨水和说不上来的气味悄无声息地铺开。他暗自清了清嗓子,阿尔文·伊诺克坐在一张宽桌后,长发松散地编织成一束,从肩侧垂下。他正在读书。“西格尔神父。”他抬头看见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请坐。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您知道我会来?”多姆正合上门,听见他这样说,不得不大吃一惊,准备好的开场词忘到九霄云外,“关于丰收节的事,我……”
“丰收节?”阿尔文一愣,合上书页的动作停在一半,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丰收节这回事,“……教会今年的预算实在有限。但考虑到你对教会的贡献,也不是不能再拨出一小笔经费来……”
感觉就像将一把烧热的刀切入黄油。意料之外的顺利叫多姆呆在原地,他来之前设计了好几个对话方案,此刻一个也用不上。半晌过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很感激您,阿尔文神父,但我做得并不比另外几位神父多。而且舞会场地和礼拜堂的筹备主要是教会猎人们……”
他说不下去了。多姆·西格尔的内心正天人交战:阿尔文准是弄错了什么,他并不甘心借用他人贡献去为自己的筹谋添砖加瓦,可只要顺势承认下来,丰收节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他千里迢迢从切利回圣伯拉教堂来,不就是为了让阿尔文点头吗?
“不必谦逊。”阿尔文终于还是把书合上了,“要不是西比迪亚早上告知我,我也不知道你报名了赦罪演武。这可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教会每一年都在演武上缺席,我在西比迪亚面前只能借口说各司其职。”
“赦罪演武?”多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告诉您的?”
“……西比迪亚?”
“西比迪亚大人也知道这件事?”
“他和我一样关切。”阿尔文·伊诺克和善地说,“他说:‘切利是个好地方,只是稍显得偏远,想必西格尔神父日日和山中猛兽搏击,习得了一副好体格吧。’”
说完这话,他越过桌面的书堆,稍显犹豫地打量着多姆的身高和体格,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话多少有点离奇。不过,身量和体格永远不是衡量战斗能力唯一的指标。在往年的赦罪演武上,猎人工会总是不缺少娇小敏捷的身影,倒不如说,对以狩猎血族为生的亡命之徒来讲,正面角力远不如巧妙的战斗设计有效。思虑至此,阿尔文·伊诺克也多少放下心来:西格尔神父敢在赦罪演武上大展身手,想必自有考量。
于是他的微笑更真诚了一些:“我会在第二礼拜堂的观众席上留意你的表现。不过下次还是让我预先知道的好——从西比迪亚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可是大吃一惊。”
我也大吃一惊。多姆·西格尔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从凌晨的梦中醒来时,他就早该有所预料:罗根神父本来已经离开了,可偏偏又折返回来,特意对他说:“祝你顺利”;恩斯特神父早说过“祝您一切顺利”,可又紧接着告诉他:“祝您今晚好运”。他这些天签了太多文件,甚至想不起来是哪一份混入了演武申请,紧接着被递交到教会猎人们手里,被西比迪亚偶然间看见,当作新奇事告诉了阿尔文·伊诺克……说真的,他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平静地开口:“丰收节时我们会在镇上举办摔跤比赛,展示来年适于劳作的体格。切利虽然偏远,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了这笔拨款,我们可以重新举办丰收节游行。”
“那很不错。”阿尔文说,“不过赦罪演武和摔跤完全不同。我有些担心……虽然演武的规定是点到为止,但还是要小心受伤。”
多姆·西格尔说:“我完全明白。”
于是阿尔文·伊诺克露出了他今天最真诚的一次微笑:“祝你好运,西格尔神父。我们在观众席上时刻注视着你。”
多姆·西格尔说:“也祝您一切顺利。”
07:00 PM
“我要弃权。”罗斯大叫,“我现在、立刻就要弃权!”
她正对面站着一位腰间佩长剑的教会猎人。他不比她高太多,年纪看起来不大,耳朵从头发里露出一小尖,可天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在罗斯尝试溜进第二礼拜堂看热闹时把她拦下来,那架势就像狗拿住耗子。罗斯不大情愿地从衣服里拽出徽章给他看(第二次了!上一次还是在猎人工会!),随后报上名字,片刻后,教会猎人告诉她:“您的对手是多姆·西格尔神父。”
“我的什么?”罗斯问道。
“就在这一场后,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对圣伯拉教堂的多姆·西格尔。我就是这一场当值裁判。”教会猎人又念了一遍,问,“是您吗?”
“绝对不是我。”罗斯面不改色,“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罗斯,也有好多个劳尔,我从来没在什么赦罪演武上报过名,我是来看热闹的。”
然后,一张报名表伸到她跟前。她看见自己写得横七竖八的名字,和她交给兹米亚医生的请假条上的签名差不多,报名表排头的花体里有个词不认识,但绝不是假面舞会。下方有人用另一只笔签上了“猎人工会”,如果不是为了羞辱她字写得难看,就是为了确认演武所属。
“这不是我。”她镇静地说,“你们真得再找找这个罗斯·劳尔去哪儿了。什么人才会在这样的场合胡乱报名?她的对手可能也挺倒霉的。”
教会猎人说:“我记得您的样貌。”
“开玩笑。”罗斯惊愕地反问,“你们尖耳朵记性这么好?一般人上了五六十岁就该得记忆衰退的老年病了。”
“吸血鬼不会得老年病。”
“没有人在和你讨论老年病。”
“那您究竟上不上场?”
“我当然现在就要弃权!”
罗斯心烦意乱地说。她不想再和这油盐不进的教会猎人较真,视线已经在第二礼拜堂里来回逡巡,自观众席滑到管风琴上。演武场上的一根银枪就在这时候撞进她的视野里。罗斯睁大眼睛,瞳孔急急地一缩,一下子跳起来。她把猎人徽章塞进衣服里头,“我改主意了!”她扭头看着那位矮个子的教会猎人,飞快地说,“我要参加这场演武。都有些什么规则?”
“不可杀戮,”教会猎人也快速地回答,“不可重伤。”
“枪械可不长眼睛!”
“我在这里看着,西比迪亚大人也在。”教会猎人说,“您尽管放心。”
07:30 PM
多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解开扣子,把外套整整齐齐叠好,交给场边的教会猎人。那位矮个子裁判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多姆说:“这是我来大教堂之前新做的教士袍,花了不少钱,很贵的。您要替我保管好。”
或许是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太过严肃,教会猎人接受了这个解释。这位十几年来第一个上演武场的神父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袖口和领口,还用力拍了拍裤腿,矮个子裁判忍不住又问:“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安全第一。”多姆说,“如果身上带了利器,摔倒时难免不会受伤。教我为马接生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我的,这是我们人类生活的智慧。”
“您不带武器吗?”
“双手就是我们的武器。”多姆又说,“人类用双手劳作,也用双手洗衣、吃饭、修理钟表、或者翻书。翻书!这非常重要。我认为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眼睛,其次就是双手,什么样的武器也没有它好用。”
“我真希望这是一场哲理辩论,挺有意思的。我很想听下去。”教会猎人说,“可您的对手已经准备好了。”
“……”多姆深深地吸了口气,“您一定要替我保管好我的外套。”
“我会的。”
教会猎人说。
07:35 PM
罗斯正抓起一把灰尘,把掌心里的汗搓掉。费恩·莫里斯诺和她的对手破坏了演武场的地面,这很好,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掩体可以利用。她远远看见演武场另一头的那位神父开始脱他的外套,虽然不明白脱外套是什么含义——不过打起架来会弄破自己衣服的家伙在猎人工会里也不少见。她谨慎地转动着眼珠子,策划演武开始后的行动。不可以伤害对手——因此,她一开始就应该直奔右侧最大的掩体;随后往那位神父的左侧来一枪,逼迫他往空旷的场地一侧行动,然后速战速决。那个教会猎人对“西比迪亚大人”如此有信心,想必她可以自由射击。在刚才的战斗里,她听见好几次枪声。
一声尖锐的开场令,小个子猎人直奔向计划好的位置,她在快速移动中抬起枪,不假思索地射击:随着枪口一响,场地另一侧的多姆·西格尔神父倒下了。
……
倒下了?
罗斯的呼吸停了片刻。
她远远只看见他匍匐的身影。罗斯不敢移开枪口,也不敢挪开视线,策划好的行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着乱成一团。她慌张地计算弹道和轨迹,一再确认那一枪不可能击中神父,何况弹坑和碎石还留在场上——碎石!她惊骇地闪过一道灵光,兹米亚医生是怎么教导的?或许是弹片或碎石击中了神父的脊椎!
神父好半天不动了。罗斯仍旧没有挪动枪口,目光却扫向观众。血族一侧的看台上毫无动静,想必他们原本就对人类和人类的战斗兴致缺缺,几位大人物也没有动静,只有教会一侧有好几个人惊叫着站起来。她忍不住在看台上找费恩·莫里斯诺的身影……她在笑。她竟然在笑。
我完蛋了,她绝望地想,我在圣伯拉大教堂里射伤了一位神父,我完蛋了。
她看见裁判上前,于是静静地、在众目睽睽下往后退去,开始筹谋从演武场上逃跑。
07:36 PM
临场裁判静静地靠近多姆·西格尔趴伏的地方。那位神父安静地倒在地上,听到他靠近之后才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
裁判问道:“您真的不打算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您可没告诉我对面会用枪。您看到那把枪了吧?”
裁判说:“我看到了。”
多姆·西格尔说:“那可是真家伙。从那把枪里射出来的子弹也是真家伙。您刚刚不在我这儿,那子弹打进坑里,炸出来的声音可响了。”
裁判说:“来演武场上的猎人用的都是自己挣命的武器。武器当然是真的。”
多姆·西格尔说:“我会死的。”
裁判说:“有西比迪亚大人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多姆·西格尔说:“您不要骗我!我在切利时见过农户上山打猎,肩比人还高的鹿也好、有两个我那么长的熊也好,这样一枪下去也不见得能爬起来。”
裁判说:“那您真的不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我不。”
裁判说:“好吧。那我为您数十秒钟。——十。”
多姆·西格尔一动不动。
“五。”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得向对面的小个子猎人道歉,多姆·西格尔想,或者向她学学打猎。
“二。”
他侧躺着,脸贴着地面,眼睛朝向场内,因此,谁也没有见到他们说话。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多姆·西格尔似乎错觉自己真的身负重伤,血液从侧腹的伤口汩汩流出,手脚在渐渐变冷。生命,他想,生命只有一次,多么珍贵啊。
07:40 PM
等临场裁判数到一时,罗斯的脚后跟已经踏出场外,他宣布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为本场胜者,原先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面上的神父立刻爬了起来。他朝裁判讨回自己的外套,快速穿好,不像是受了伤。罗斯茫然地转了转头,等她的视线回到场上,对手已经早不见踪影。她回过神来,转身拔腿就跑。观众席的看台很高,早先还有零星的视线因为这场事故般的演武落在她身上,等她回到场边,他们的注意力就早被下一场更精彩的战斗抓走了。罗斯像早些时候急切地挤到围栏边上一样从人群里挤过,她直奔向看台的第二层。
可费恩·莫里斯诺也已经不见踪影。
09:30 PM
“罗根神父。”
多姆·西格尔在大书库外找到了巡夜者。赫里伯特停下脚步,他低头,灯光照亮他生着细纹的脸。
“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多姆苦笑着说。他将一封漆好的信交给巡夜人,“我想……我恐怕短时间里都不好意思去见阿尔文神父了。拜托您帮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巡夜人点了点头。他把信收进怀里,眼神却没有从多姆的脸上移开。多姆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正要说话,年长的神父却先开了口。
“你脸上有些擦伤。”他说,“跟我来。”然后转身,提着灯,往医疗室里带路。
擦伤?多姆怔住了,他摸了摸颧骨,才发觉那里正疼。
他快步跟了上去。
00:00 AM
罗斯又在屋顶上找到了凯特琳娜。她正坐在最高的屋顶,屁股下铺着稻草,腿上摊开一本皱巴巴的书。初秋时凉爽的风将她精心编过的长发吹开,这季节天高云淡。既没有烈阳当空,也没有阴沉沉的积雨云缀在天边。罗斯三两下爬到屋顶上,伸手抓她裙子,凯特琳娜敏捷地一转身,合上书,将裙脚一扯,密密麻麻的针脚从她眼前闪过。
“你在看什么?”她一抓没得手,往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问。
“我从教会的大人那里讨来的书。”她露出一个讨厌的微笑,“亲爱的,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们想要知道远方的事情……”
“就只能读书。”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罗斯没有笑。她把膝盖抱进怀里,呼吸吐在皮肤上。她低沉地问:“这本书里讲了什么?”
“我刚读完第一个故事。”凯特琳娜重新坐下来,她小心地掖好裙子,一点也不漏到稻草外,“故事里说,从前有三个偷金子的盗贼。为了藏匿这些黄金,他们塑起一个圣母像,在一个乡下教堂假扮成神父。一个盗贼很快病死了。一个酒后失足坠崖,只剩下最后一个长命百岁,守着金子做的圣母像过日子。当他老了,有一天电闪雷鸣,教堂年久失修的屋顶漏水,圣母像轰然倒下,碎了一地。他在这时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书里用的就是这个词。”凯特琳娜笑着说。她的声音又细、又甜美,咬着那个词就像鸟儿在叫,“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凯蒂。你只关心书里写了什么,可我还关心我们明天吃什么。”
“……这也很重要。很重要,亲爱的。”年长的女孩儿将声音放轻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你要走了。”罗斯说,“我知道啊。”
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她和凯特琳娜离开了屋顶,漫步在曲折的森林中,圆形的光斑在她的长裙和头发间跳跃,罗斯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更细、更长了,可她还是得仰望凯特琳娜,她好像永远会挡住她往上看的目光。
“我真讨厌你。”罗斯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拿到去大教堂的机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你只想离开我们,哪怕圣女们只能活到十八岁。”
“我告诉过你。”凯特琳娜用她悦耳的声音说,“我宁肯无忧无虑地度过短暂的人生,也不愿意一辈子被捆在地里。”
“可是你没有想到,我今天也去大教堂了。”罗斯抬头看她,“你根本不在那里,骗子。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凯特琳娜整理好她的长发。她永远在整理头发、整理衣角,整理她楚楚可怜又动人的外貌,即使在梦中也是如此。她的声音轻柔如歌唱:“那很重要吗,我亲爱的?你要知道,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还有一段没写完但是先打卡,不响应了有点丢人】
言弹大家都发过了!我就 算了……
感谢大家的互动……
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千金楽就感觉到了无聊两个字的真正意义,即使有血腥的杀人事件发生在自己面前,但是也没有办法给千金楽带来多么深刻的阴影。
被困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岛屿上,每天能聊天的只有那么固定的几个人,甚至于沟通最多的都是自己曾经的合作对象,或者是隔壁邻居,再或者就是已经可怜地消失在这个岛上的人。
没有网络,没有信息来源,不管是作为需要信息反馈的服装设计师来说,还是作为需要信息输入的时尚买手而言,都是致命的——对于职业生涯的打击。
她侧身躺在床上,透过那扇窗户往外看,这个疗养院和监狱有什么区别呢?枯燥,无聊,没有新鲜的生活,却同时带着一些血腥和勾心斗角,真的有意思吗?千金楽不知道,在场的大家也不知道,唯一她还有一些期望的就是才能教室,如果很多布料和人台都配齐的话还能靠设计衣服打发时间。
现在,她只能用这些空闲的时间将一些买来以后没有拆过吊牌的衣服手工修改到自己的尺寸,这种工作枯燥无聊且耗费精神,最适合现在拿来消磨时间,直到下一个案子的发生。
这里有一段和山鹿伊织的对谈,但是没写完就先放一下。
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发现尸体的警报声了,千金楽无奈地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这意味着上上周发生的事情又要发生一次,一群人互相怀疑互相拉扯,为了找出那个凶手。她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积极的想法,甚至想着要是大家一起死的话也不错,那条讨厌的鲨鱼也会感到无聊吧。
上一次在深海裁判中说的话她也没有忘记,如果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接别人的死亡的话是不是穿得更正式比较好呢?至少要选择全身的黑色,头发搭配衣服盘起来会不会更好看?不管最后送走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和她有相同想法的还有邪答神出院,突然之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逆转了,千金楽从下指令的甲方变成了接收工作的乙方,因为对方找她的委托是——定制一件纹付羽织袴。她对于这个要求觉得有些好笑,不是黑色西装,居然是传统的和服,邪答神出院是觉得自己可以徒手变出布料然后手工缝制一件吗,而且工作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她还是笑着接手了这个需求,毕竟邪答神出院完成了当年她提出的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秀场策划,换一个身份轮到她来满足对方的时候,她也不能输。但是画了几张设计图和打板图,咬着笔千金楽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完全不知道邪答神出院的身材三围,虽然羽织袴是非常宽松的衣服,但是袖长和裙长还是需要准确的测量的。不然他要是穿着拖地了……千金楽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是非常辱没自己招牌的场景。
当务之急是找到邪答神出院然后把他拎来做全身的尺寸测量,不然自己这个乙方做得也太不负责了。
……结果一路晃悠来到了院长室,可以说是完全迷路的状态……千金楽扶着门框往院长室里望了一下,房间还算整齐虽然明显有部分文件是随便摆放的。她之前就很好奇了,一条鲨鱼到底是怎么工作的,既然路过那就趁机翻翻,万一有什么外界的信息呢。
她就不信了,这个岛是真的与世隔绝。
贴在墙壁上的是一张日程表,这条鲨鱼的日常好像还挺忙碌的,不仅要待在工位上不能离开还要巡逻和做工作总结,千金楽仔细记住几个时间点,觉得没有摘录的必要性就来到了电脑的面前。
“……鲨鱼,也能用电脑吗?”她碰了碰鼠标,却发现电脑的屏幕亮了,可以看的内容是院长室的监控记录,干脆就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看。虽然没有想通为什么鲨鱼要自己监视自己,而不是在电脑上监视其他的地方,千金楽把这归类于鲨ki的恶趣味,毕竟人无法理解未知生物的想法。
不过千金楽的重点还是一条鲨鱼到底是怎么用的电脑,她快速拉动着视频的进度条,从头看到尾,只见鲨ki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甚至在电脑前也是非常认真。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还要996的精神让千金楽对它瞬间有一些肃然起敬,还没看完视频,院长室又进来了新的人。
千金楽一边撑着下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女孩子,记得是叫做黑田梦的孩子,日常带着口罩,不知道口罩下的下半张脸是什么样的——她有点好奇,但是仅限于有点。
超高校级的……同人女?千金楽对二次元什么的完全没有了解,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职业,不过应该也是可以让黑田同学认真对待的未来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手里捏着的那部相机非常眼熟,好像是新闻记者的所有物。
“……我快看完了,如果有人要用电脑的话可以……”千金楽把几个不同的时间点记下来,对着黑田说到,抬头却看到她递来的一张碟片,“这是什么?”
女孩指了指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从这个里面,找到的。”
千金楽理解为什么黑田会把碟片抽出来了,毕竟看到神秘光盘上写的字大家的心里总会浮出一丝好奇。千金楽将碟片插入电脑,很快一段时长不到半分钟的视频出现在电脑屏幕内,标题写的是“暴动视频”。
视频中的人们在呼唤着千金楽觉得可笑的标语。
“……真是无聊啊。”她嗤笑一声,“如果有意见的话不如在这个制度刚成立的时候提出,现在才游行暴动之类的,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赞同……”黑田用相机将屏幕上的场景拍摄了下来。
“但是我很在意时间……黑田同学,这个事件你有印象吗?我之前不常在日本,所以不太清楚。”千金楽将电脑前的位置让出来,问道。
黑田歪着头想了想,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没有印象。”
“我想也是,那么从侧面说明这鲨鱼是有途径联系到外界,以及外界的信息是可以进入这个疗养院的……我的调查就到此为止了,不再去找到邪答神出院的话时间可来不及了。”
“唔,bye。”
在门口千金楽撞上了湿哒哒的三千院露利,她的内搭是完全湿透了的,外面套了一件已经半湿的外套。千金楽有些不忍地看着外套,提醒她道:“如果是来寻找线索的话,里面可能有用的已经不多了……还有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沾了水可能会很难处理。”
这种材质的外套沾了水以后非常容易变色,一般都应该拿去干洗的……如果沾了水后自然晾干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千金楽叹了一口气,为可怜的衣服默哀。
“如果你没有替换的衣服的话,也可以先到我房间……我替你找一套,会在舒适的情况下达到好看的标准。”千金楽给出了自己认为的最好方案。
三千院抬起表看了看时间,委婉地拒绝道:“很感谢千金楽同学的好意,但是现在距离开庭时间也不多了……我还是想……”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千金楽还是明白她执意要去做的事情,本身千金楽也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既然对方拒绝了那肯定有比换衣服更重要的事情。
“没事,我就问问。”千金楽微微颌首表示自己明白,然后踏着高跟鞋离去,但是走出去几步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和三千院再次叮嘱道,“如果你很喜欢这套衣服的话,我建议你在深海裁判结束之后找我来清洗,我虽然不是专业的干洗店……但是,我会努力让你的衣服回到最亮眼的状态。”
“毕竟……我也是个为服装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