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之前剧情的后续
主要是忘记了让小猪还耳坠这个重要剧情只好在这补上【
擅自被我借来用的玛歌麻麻和艾薇,如果ooc了请见谅!
=====================
“圣女露缇娅,你的闭门思过于今日结束。”
玛歌修女以手语诉说着,门外射进房间的光线将她的脸庞隐藏于阴影之中,无法分辨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不过,一句话结束,那双手仍停在胸前,似乎在思考还要不要说些什么,于是露缇娅也只是静静等待着。
“那个猎人前几天已经恢复了意识,”过了一会儿,那双手才又灵巧地翻飞起来,“结束当日的修行后,你可以去看看他。”
露缇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怯生生地向前挪了挪,打量了一下玛歌修女的神情。
而一贯面色淡然的玛歌脸上,似乎比平时看上去要柔和了些。
这才确认自己并没看错,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笑容终于回到了她的脸上。
转眼间,距离那个混乱的黄昏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
虽然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骚乱,但考虑到尚在进行的赦罪演武,以及除了一位猎人并未出现其他伤员的状况,教会方面就将这起事件作为意外压了下去。
作为当事人之一,露缇娅并未因此受到责罚。但她却主动找到玛歌修女,希望接受惩罚。
无论别人怎么说,露缇娅很清楚自己才是一切的起因,毕竟阿沙尔是冲着她来的。
玛歌修女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同时,她也答应露缇娅去为担任圣女护卫的蓟草求情,减轻对她的惩罚。
从那天起,露缇娅就被单独关进了悔过室,每天潜心祈祷,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如今终于结束了闭门思过,重新回到秋日温暖的阳光下,竟让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露露!可算又见到你了!”
跟在玛歌修女身后刚一回到圣女们的房间,一个影子就扑了上来。
露缇娅只来得及捕捉到艾薇唇上一半的意思,对方就已经把她牢牢箍进了怀里。
作为同年进入教会,又一起被选为圣女的同期,她们的关系在圣女中也算是比较好的。再加上艾薇喜欢照顾人的性格,也难怪她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迎接自己,恐怕她已经在门后等了好久了吧。
“你可算回来了,露露。那些小姑娘还以为你被拉去献祭了,天天哭着说没来得及跟你道别什么的。屋里少了一个人,晚上大家都提不起兴致……哎哟!”
玛歌修女的轻轻一拳适时打断了艾薇的唠唠叨叨,让露缇娅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她并没能完全接收到艾薇传递的信息,但看看那些满脸关切围上来的小姐妹,也能明白她们是在担心自己。
我不光害得雷涅受伤,害小蓟因我受罚,还让大家这么挂心……
尽管露缇娅在脸上挤出笑容让他人放心,心里却又沉重了起来。
好在这时玛歌修女挥了挥手,示意圣女们该开始今天的修行了,才没有人察觉到露缇娅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霾。
当一天的苦修终于结束,露缇娅迈着有些急促的脚步向医务室走去。
那天的骚乱之后,她并没有机会再见雷涅一面,只是听说他被蓟草带回了大教堂接受治疗。
而被阿沙尔重伤的他,终于在数日前恢复了意识。
尽管歉意让露缇娅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雷涅,但想探望他的心情还是压过了心中的纠结。
医务室就快到了,露缇娅张望了一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听到脚步声,露西娅嬷嬷转过身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她的脸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
“来看雷涅?”
嬷嬷仅以口型问道。
露缇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掏出纸笔,快速写了几个字。
“他还好吗?”
可不知为何,露西娅嬷嬷脸上竟浮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很难说是‘还好’。”见露缇娅脸色有些变白,嬷嬷赶快补充道,“不,他的身体恢复得很顺利,只需要再静养一阵子。只不过……”
嬷嬷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则飘向了一旁的室内。
露缇娅看得出,嬷嬷的眼里无疑是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的。
于是她也不禁上前一步,从虚掩的门缝里偷偷打量起医务室里的样子。
只见雷涅正一脸无奈地坐在病床上,他两只手上都打着石膏,应该是被阿沙尔打断的。
因为无法使用双手,就连进食、更衣等最基本的日常操作他都无法自己完成。
而此刻那个正明显摆着一张臭脸给他喂饭的,正是露缇娅在教会猎人中的好友蓟草。
看到这,就连露缇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平时都是我来负责照顾这个浑小子的。”露西娅嬷嬷拍拍她的肩,笑着对她说,“刚才我有点事必须离开,就拜托蓟草来代个班……不过看这样子,很难说他俩谁更不情愿。”
确实,雷涅对血族的厌恶露缇娅最清楚不过了,就算知道教会猎人不是敌人,但那种源自本能的抵触也没那么容易消失。
而蓟草从一开始就对雷涅没什么好脸色。在她看来,有雷涅跟着还会闹出那种状况,自己也因此受了罚,没给他补上几拳就已经算客气了。
这两个人就这么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时不时还互呛几句,就算露缇娅听不见,光看气氛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在放狠话。
“郁闷的心情可不利于伤势的恢复。真没办法,我们还是去救救那个重伤员吧。”
露西娅嬷嬷看来也总算看够了热闹,敲了敲门,然后故意侧过身子,让露缇娅先进去。
“师父你可算回……露露!”
雷涅的抱怨在看到露缇娅后立刻就被抛在了脑后,他似乎很想迎上来,但刚一活动身体就扯到了伤口,浑身颤抖起来。
露缇娅吓了一跳,赶快跑到床边扶住雷涅,关切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我没事,就是有点激动。”
尽管脸上都是冷汗,雷涅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他好像还想抬手摸摸露缇娅的小脑袋,但在看到自己那两根“棒槌”后就老实地放弃了。
“雷涅,你这家伙没事吧?”
由于露西娅嬷嬷还要忙着收拾病房,蓟草只好临时担任起露缇娅和雷涅间的翻译。
“喂,这绝对不是露露写出来的话吧。露露你放心,我身体壮得很,这种小伤不算什么。”
“可你脸色看起来还是跟快死了似的。”
“你倒是照着露露写的字念啊!”看露缇娅还是满脸担心,雷涅不由叹了口气,“我脸色不好只是因为我最近没休息好,你也知道这里来来往往的吸血鬼很多,我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对不起,都是我……你说什么呢露露!这家伙会受伤只是因为他技艺不精!才不是你的错!”
“啧,虽然这小鬼说话不好听,不过这确实不是你的错。明明是那个浑蛋吸血鬼突然找事!”
雷涅和蓟草突然一左一右凑了上来,强硬地打断了露缇娅的自责。
“下次再让我遇到那混账,我一定要把他切成臊子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
“算了吧,再来一次你也只有被暴揍的份。要不是你那个师兄及时赶到,你搞不好……”
发现露缇娅的脸色又变得不太好,蓟草赶快停住了话头。
“对、对了!”雷涅也及时插了进来,“真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我师兄!听说他还帮了你一把?”
尽管很生硬,但雷涅的转移话题还是起了作用。
那时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混乱中露缇娅甚至没有找到机会向那个人道声谢。
“那个人是雷涅的师兄?”
“没错,他也是我的弟子。”收拾完的露西娅嬷嬷也走了过来,“虽然年纪比雷涅小很多,但却比他早入门,所以是雷涅的师兄。不过我也没料到,你们师兄弟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种情况。”
嬷嬷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端上了一盘烤饼干。拜她所赐,病房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
一直等到太阳开始西沉,露缇娅才告别了雷涅。
她本打算就这么直接回圣女的房间,但露西娅嬷嬷拉住了她。
“露露,其实我那个笨蛋徒弟也还留在大教堂,他想再见你一面,你有时间吗?”
毕竟算是帮过自己的人,露缇娅也想向他道谢,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她按照嬷嬷的指示在一处角落里的花圃边等着,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不、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吗?”
那个金发的青年跑得很急,来到露缇娅跟前时还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
这还是露缇娅第一次有时间仔细端详他的样子。尽管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但青年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痕迹,并不会让露缇娅产生距离感。
她赶快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了纸笔。
“那天,谢谢你帮了我。”
看到她写下的文字,青年却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
“那、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如说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没有的事。如果没有你在,雷涅一定会伤得更重。真的很谢谢你。”
“唉,要是我能更早赶到就好了……”青年叹了口气,“对了,其实我有事想要问你。”
露缇娅疑惑地偏过头,静静等待着下文。
“那个……假面舞会那晚,也是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露缇娅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怪不得那天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仔细想想,他确实就是舞会那晚和自己匆匆打了个照面的人。
“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圣女,还那么轻佻地向你搭话!我是说我那时以为你就是一位普通的修女……不对!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并不普通……啊啊也不对!”
青年手忙脚乱地想解释什么,却越说越语无伦次。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样子,露缇娅竟觉得今天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消失了。
“对了,我想说的其实是这个!”青年似乎终于找到了头绪,拿出了什么递了过来,“这个,是你掉的吧?”
只见他摊开的掌心中,正躺着那绿水晶的坠子。
我的耳坠!
露缇娅赶忙取过坠子端详起来,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礼貌,又慌忙低头向青年致歉。
“没关系没关系,不如说我早该还给你才对。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再见你一面……咳咳我是说,拖了这么久才还给你实在不好意思!”
露缇娅看着青年手足无措的样子,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了他。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青年愣了片刻,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露缇娅慢慢写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次青年彻底傻了眼,看看纸上的字又看看露缇娅,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他的笑容仍感染了露缇娅,让她也吃吃笑了起来。
青年边笑边比划着借过露缇娅的纸笔,在露缇娅娟秀的字迹下方留下了他略显潦草的文字。
“我是尤莱亚。”
“而我是露缇娅。”露缇娅凑到他身边,直接在他捧着的本子上写道,“谢谢你今天来见我,我很开心。”
露缇娅微笑着抬起头,正对上尤莱亚看着自己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晚霞的映衬,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才红了不少。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陌上花发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哎,缓缓归。”
不知道从何处飘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唱的人喉清嗓嫩,让人不由得侧耳倾听。
就是在这一瞬间,那个黑衣包头的人瞅准了破绽,手腕疾抖,将廖如寄手中的刀打落在地。廖如寄一惊,黑衣人趁势攻了上来,恍神之中,已将廖如寄压倒在地。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衣人狞笑,廖如寄手腕被扭,颈上横刀,心里万分苦楚,道:“是我技不如人!我包裹里只有十两银子,你若想要,拿去好了!”
“果然是穷酸书生,没什么油水!”黑衣人拎起包裹,觉得不甚沉重,气得啐了他一口,忽然转嗔为喜,从廖如寄腰间拾起一块玉佩:“哟,这玩意儿倒是能卖几个钱……”
“那是我娘的遗物!”廖如寄凄惨地叫了一声,欲待挣扎,却怕着压得更紧的长刀,只得哀求:“好汉,你行行好吧……”
黑衣人冷笑,才要开口,忽然,有人发问:“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听声音正是刚才的歌者。两人同时望去,烈日下先看到一叶飘扬的紫裾,随后是贴在黄衫上的碧玉长笛。黑发结鬟,脸秀眉弯,十分端丽的一个少女。
“小娘子,行路在外,我劝你一句。”
廖如寄失声叫喊。长刀划过他的脖颈,血迹沾染刀锋,在日头下发亮,直指少女。
“少管闲事。”
她稍稍抬眉,脸色不愉。“这是闲事?那么这书生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干嘛又去招惹人家,你不也是在多管阎王的闲事么?你管得,我管不得?”
“小娘子!”廖如寄见势不好,连忙叫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快逃命吧!歹人!你,你冲我来!”
黑衣人已冲向少女。廖如寄心一凉。脸上一热。
是热乎乎的血溅到了他脸上。黑衣人喉管被长笛刺入,双眼圆睁,嘴唇张合着却只能吐出带着腥味的气流,长刀颓然跌到地下。少女依然一身鲜艳夺目的紫裙黄衫。不动声色地抽出笛子,仿佛没听见黑衣人喉头咯吱咯吱的声音,细心在他衣服上拭净血迹。她斜溜了廖如寄一眼。
“书生,还不起来?”
“我……哦哦哦!”廖如寄连忙翻身坐起,心脏还疯狂地跳个不停,哆嗦着手撕下一块里衣包扎脖子。好在伤口不深,没什么性命之忧。他对着少女跪拜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小生廖如寄,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我叫莘瑶瑶。”她道,“不必跪拜,我救了你的命,要的不是大礼。要你的一样东西。”
“啊?可小生身无长物……包裹里倒是有十两银子……”
“现在的书生怎么越来越穷了。”莘瑶瑶喃喃。廖如寄听不真,问道:“莘女侠,你说什么?”
“没什么。但我不要你的银子。”
廖如寄在身上掏摸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捧出那块玉佩:“小生身上只有这个了……”
他摊开手掌,日光下那块玉润得像一汪绿水。莘瑶瑶接过,挂在自己的腰间。她心中默念:“我的紫裙是跟那个姓邵的讨来的,黄衫的料子是李家的馈赠。玉笛是陈二郎,花簪是徐七娘。现在是这块玉佩,这是廖如寄。”
廖如寄巴巴地看着她。莘瑶瑶一抬头就看见他那双眼睛,又殷切又可怜,她都觉得有些不忍了。她拍了拍他伸出的手,道:“这就算是你的报恩了,只此抵过,咱们后会有期。”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多谢姑……莘姑娘!”廖如寄在她身后喊:“姑娘好走!”
莘瑶瑶拐了个弯就不见了。廖如寄垂下头,手摸着腰间,想起母亲,觉得心中又酸又痛。他一转眼看见了黑衣人的尸体,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就是一脚,谁知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坐在地上,埋着头,眼睛里一片干涸。
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他回过头,地下赫然是他那块玉佩。抬起头,绿树中划过一片紫色的衣角。廖如寄连忙拾起那块玉佩,一边喊着“莘姑娘”一边追了过去,却只见榛莽中四顾茫茫。
大火连天,仿佛一直要烧到夜幕。熊熊火光中,烧灼的哔剥声不绝于耳,逃出来的人脸仿佛在流动。
莘瑶瑶大喊:“第七个!”她拖着瘫倒在地下的一个青年现身,几人爆发出哭嚎,奔了过去。莘瑶瑶接过一个中年妇人递过的黄金玫瑰簪,随手插在发上。她头上已新插了数支花钗,都因动作剧烈而颤摇不已。
那些人都围着地上的青年,没有人在意她,而莘瑶瑶也已拿到她需要的,便独自走开了。走不到三五步,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提着一桶水,气喘如牛跑过来的人。桶落到地上,水撒了一地,那人也不管,只是愣愣地看着莘瑶瑶,忽然大喊:“莘——”
莘瑶瑶立刻堵住他的嘴,呵道:“噤声!”她把他拉开,火光渐远,到了路口,停下来几乎要叹气。又是这个书生……她的心中已有预感。
“莘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路过,看见他们家着火了,就想去找口井……”他看着莘瑶瑶头上的花钗,道:“莘姑娘,你又是在见义勇为,是吧?”
他俩从路口处开始,找了酒家坐下,要了一壶白酒,一盘牛肉。对酌时莘瑶瑶不断地向他重复,自己并不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自己的所作所为,皆为求财。喝了几杯酒,她脸红耳热,手指不耐烦地揪扯着自己的衣服。
“这些,这些,都是别人的馈赠。”
“可是莘姑娘,你要的这些馈赠,跟你所施的恩情相比,那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多豪迈的胸襟啊!”
廖如寄看着她又喝一杯酒,伸舌头道:“莘姑娘……”
“胸襟豪迈……”
莘瑶瑶又喝一杯酒。
“那也是有所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凭的是一腔热血,而我仗笛相助,却是为了你们的回报。你谬赞我了,你太像个书生了。”
“也许吧,但莘姑娘,你酒喝得太猛了!”廖如寄按住她的手。
莘瑶瑶哼笑。“你以为我醉了?”
“一般这么说的人都醉了。”廖如寄小声嘀咕,在莘瑶瑶看过来时赶忙说道:“不不不!只是天色太晚,我们该安歇了,莘姑娘,你住在哪里?”
莘瑶瑶没有回答。她眨着眼睛,又要去拿酒,廖如寄暗叫不好,赶紧将杯中的酒自己喝了,扶着莘瑶瑶来到自己的下处。
莘瑶瑶倒在床上,他就在桌子上趴着,酒力上来,也睡过去。
醒来时,廖如寄还以为是清晨,看到桌上昏暗的红烛才慢慢反应过来。莘瑶瑶和他对坐,倒了一碗酽茶在喝。
他忽地觉得不好意思。低声问道:“莘姑娘,你醒了?”一边打量她的脸色,一边慢慢从袖中掏出玉佩,推到莘瑶瑶面前。
“把你灌醉,真是抱歉!这是我的玉佩……那天你走后,我就后悔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玉佩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但我想,我母亲与我,原不需要这些外物来证明。既然你想要,我给,那是自然的事,我想我母亲要是知道你救了我的命,一定也不会吝惜她的玉佩的。”
莘瑶瑶捧着碗,大口喝着凉茶。她面无表情,放下碗,忽然问道:“那假如我跟你要别的呢?”
“姑娘所求,都可以。只要姑娘不是要我的命!”
“哈哈。”她这下真笑了几声,“书生,廖如寄,你猜对了,我还真就是要你的命。”莘瑶瑶站起身来,走到廖如寄面前。对方“啊?”的一声,颦眉蹙额,连连摆手,那样子看起来像要跑似的,却又强自按捺着,坐在原地。
莘瑶瑶拿长笛戳了戳他的眼皮:“闭眼。”她不欲看见他那双可怜的眼睛。“你为什么不跑呢?”
“姑娘武功高强,就如仙人一般,即使我想跑,又怎么跑得过呢?何况……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唉!姑娘若是真想要,我似乎也不能不给……”
笛子离开了他的眼睛。他紧张地等待着痛苦。
却是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他的双唇。他惊讶睁眼,膝盖上就是一沉。莘瑶瑶坐在他的腿上,抱住他的脖颈。她吻技稔熟高超,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按住肩膀推开她。
莘瑶瑶问道:“果真吗?还是你心里就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你呢?”
“我……”
他脸又红了。莘瑶瑶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笑了。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想,从我不接受他玉佩的那一刻开始,有些事情就不言自明。
有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曾经也是没有接收的馈赠,因缘分纠葛而牵手的人,最后只落得仍是这样一介孤身,天上地下,生死永隔。不为别的,只为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身份,不同于你。不同于凡人。”
“玉佩也是可以的。你自己。也是可以的。你要选择哪一种,都可以。”
他的眼光只动摇了片刻,就像无风之烛那样,又稳定了下来。他张口欲言,莘瑶瑶拿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现在先别说。”
她抱住他,脸靠在他胸前,回忆起上一次,上一个人。结局已定,总之是分离。但她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已经知道酒的味道,为何还要喝呢?已经知道荣名利禄一把火烧得干净,读再多书最后仍然是一个死。但有些事还是要做,如飞蛾扑火。
房中的红烛静静燃烧着,随即被人一口气吹灭。
偕芳
*架空古风双性转萤na,后宫背景,不贴和实际请多包涵。
*神无月七夜=申七夜,绀谷萤=甘谷萤,类似这样改名,一眼就看得出
*赶时间没写完整真的抱歉!希望有机会写后续!
*纯爱小情侣萤na七夕快乐!
1.
缀着金饰的双手毫不心疼地并用着刨开土块,缝隙中露出一角儿红布。翻开上头遮掩用的碎石,申七夜掏出里头的东西——一大个坛子,坛肚子上红纸黑字写了个“梅”。
她拍拍坛子,手臂上珠链摇晃。酒液跳动,叮咚作响。分量真足哪,沉甸甸的。再张望,四下无人,她匆匆把那坑埋了,抱个坛子赤脚跑进卧房。
“葡萄,石榴!拿碗来我们分酒喝!”
偌大的宫内只她一位嫔妃居住,其他下人都走了,只留两名贴身的宫女。一宫主位除了不短缺东西外,过得和冷宫里头差不多。
“拿碗还是拿杯盏?”厨房里烧水的叫石榴的问。
“叫你拿碗就拿碗,多话。”庭院里头扫洒的葡萄回答。
石榴应了声,找来三个小碗,往沸水里滚了滚才送到卧房。申七夜揭开红布,寒梅一样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倒了满满三碗,一碗赏给石榴,还一碗等葡萄来一块儿喝。
“娘娘您又不穿鞋,咱们这儿不比大漠里头,全是石板路呢。您仔细着凉。”
石榴找来绣鞋,因为申七夜至今没学会踩花盆底。七夜还踢脚打发时间玩儿呢,看腿环脚链,金灿灿的晃眼睛。她身上穿着戴着的,一应仍是故乡风情的缎布纱绒,与朱墙黄瓦的皇宫格格不入。
如同只凤尾蝶扑进关金丝雀的笼子里,算不上拘束,不过仍置身笼内。
七夜正喝酒呢,石榴蹲下身子,轻巧地帮她套上鞋。绣鞋才挂上脚尖,七夜一口酒水没咽下去,翻身单脚跳跳,和石榴拉开老远。
“咕咚。”她吞下含着那口酒,“放着就好,我自己会穿…哎……你们中原人怎么穿个鞋还要人伺候,规律真多。”
石榴提鞋走近一步,七夜就后退一步。僵持的局面从桌前对到了梳妆台。
“哎呀娘娘,我们俩留在这不就为了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嘛!您不让我们伺候,奴婢们手脚都发懒了不是?”
“呃呃,可是,不穿鞋就会着凉也太夸张了。”七夜双手胸前交叉,满脸抗拒,肢体动作生动诠释无声的语言。“留着你们只是想有人做个伴,一个人天天窝在这里哪都不能去,多无聊啊!”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主仆博弈最后应了这句。七夜接过绣鞋和罗袜,规规矩矩套上。边套,还边瞧石榴神色,穿整齐了才满意。
腿环配鞋袜,不伦不类的。
“这样可以吗?”
“娘娘真棒,都会自己穿鞋了!”
“呀你这丫头!奴大欺主了!”酒碗满上,七夜豪迈地把其中一个塞进石榴手里,“自罚一碗,喝吧!”
七夜带来的风俗被两个宫女学了个七七八八,石榴端起碗,不无恭敬地提醒:“娘娘,倒酒六分满八分满即可。”
一仰脖子,酒液灌进口中,直入胸怀,爽快!
这坛子酒乃是她和亲来时,龙椅上那位赏的。那时候皇上借着见她的由头,赏的酒十有三四又进了他的肚子。可不便宜了他嘛!于是找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七夜刨开宫内榕树下边的土,藏进几坛。皇帝再来,告诉他没酒喝了,果不其然来的次数骤减!七夜一举两得,有酒喝,乐得清闲。
“——娘娘,皇后宫里的人来了。”葡萄叫喊着通传。
不好!可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私藏好酒!
石榴和葡萄手脚麻利地收拾桌面,碗来不及放回,酒坛子也没正经位置存着。情急之下,七夜抱起坛子放到自己身后,斜斜靠上,好让身体遮住坛子。
“姑姑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宫女打扮,衣料显然比石榴葡萄她们的好上许多,她扫了眼宫室内的布局,对桌上几个白瓷的海碗更是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来:“圣上南巡,带了位新嫔妃回来,正殿上吃茶呢。圣上和皇后娘娘有请萱贵妃娘娘同去。”
“哦,这就来。”
那人福了福身,便不多停留地离开,大概还要通传其他的嫔妃吧。又到了和不熟的所谓“姐妹”聚在一起的时间,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烦。
“一个和我一起去,一个留下来看门吧?”
石榴兴冲冲地跑来,被葡萄伸手一拦:“你刚喝了酒,冲动容易误事,还是我去吧。”
潦草披了件大袖衫,七夜带上宫门,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向人群拢去。
“萱贵妃娘娘到——”
七夜到位时,人总算齐了。室内嫔妃各有各的座儿,独独中间跪着的那位美人,不像是进了宫里当主子认姐妹,倒是蹲大牢前候审扣押似的。
上头的男声发话:“来见过你萱姐姐。”
那新的美人徐徐转身过来,原从背后见得她橙发及肩,卷卷弹弹像夕阳下的绵羊毛毛,猜想她是个松软可爱的。不料对上大漠夜空颜色的一对招子,竟然柔柔的,烟波里漂出来那样。
七夜心里一动,对方双目含笑,弯着眼瞧自己,小绵羊变作小狐狸。自己似乎能理解为什么皇上要把她带回来册封。
谁也不愿错过个灵巧的美人不是?
“赐座吧。这位是新来的甘答应,今后大家都是姐妹了,不必太拘着礼。”
她轻轻提着裙摆站起来,落地的每一步小心翼翼,屏气凝神走钢丝似的。举手投足怯生生的,七夜也曾度过这样的时候——刚学着踩花盆底的她也是这样的步态。想来这位新来的甘答应不是贵族小姐出身。
把她看作狐狸,大概是自己眼花?她还什么都不懂吧。七夜好奇地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视线相交那瞬间,对方含了含唇,悄然移开视线,双颊红扑扑,好比外头盛开着的美人面。
回头问问她的宫女,如果缺了绣鞋,自己能送双给她。
那头落了坐,皇后宫里的侍女奉上杯茶来。甘答应朝侍女点点头,低头啜饮,眼睛还抬起来张望着。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巴眨巴眨,绽开个笑颜来。
妃嫔们原都正坐着,被她这一笑,好似暖阳晒了进来,室内凝重的氛围化开,不少娘娘捻起手帕掩去嘴角。七夜侧过头去,假咳两声,手腕碰上脸颊,察觉到微热的羞意和勾起的弧度。
上位金黄衣饰的贵人也为之感染,皇后开了金口:
“甘答应还没有宫室吧?看你与萱贵妃亲近,不如就到她的长虹宫去住,如何?”
2.
她来自己这已有个把月了,甘答应,现在应叫做甘常在了。短短一月内晋升,礼物一茬茬地往宫里头送,显然得了恩宠。
申七夜横躺在榕树枝上,这株榕树生得好,枝繁叶茂,最妙在它粗壮些的枝条连着扎地的气根,在上面跳都不怕折了。
她原本住的宫室比如今的长虹宫要小,皇后娘娘忽有一天,安排她到了离皇帝寝殿更近的长虹宫居住。皇后握住她的手,“安排你来用意为何,便藏在宫室中了。你且体会着,悟到了也该开始行动了。”点了点榕树,这样说道。
为什么呢,七夜体会着。她不常与其他嫔妃多走动,熟悉些的也就一个爱书画胜过爱男人的于文枝于妃。
“开枝散叶,皇后娘娘多半是这个意思。你进宫比我早,膝下还无一儿半女的,坐着贵妃的位分,只凭母家的关系,终究不安全。”当年的于贵妃长叹一声,“要我看,四方围墙中间一株巨木,是为‘困’字。我们哪儿也去不得。落花归土,落叶归根,我们死后一抷黄土,还送不回故乡呢。既困于囹圄,不如认清现实。”
再然后,这番话不知被谁传了去,于贵妃成了如今的于妃。
自己外乡而来,触碰规矩尚且可以用不知搪塞,再有的勾心斗角她实在不愿参与——这门亲事不是她自个儿定的,她还不想来呢!无宠无子虽说日子过得不如她在家时候华贵自在,但没有性命之忧。
皇后送的这棵树,就当作是她体恤自己喜欢玩耍,让自己在宫中多个玩法消遣好了。为身上华服放弃高处视角岂不可惜嘛。
左右见不到人,石榴葡萄这个点准备饭菜去了吧。七夜单手吊住树枝,身上金饰晃荡晃荡,整个人一跃而下。
“当心——!”
一团罗裙飞来,脚没落地呢,就蜷成一团掉进来人怀里。来人发髻跑乱,自己落下时打掉她两根钗子,可不正是她宫里见影不见人的甘常在嘛!每天大早按规矩给主位请安,之后便不知去哪位娘娘宫里头坐了,日头快落了才回来。
怎么抱着还不撒手了呢,她哪来这么大力气。七夜戳戳她锁骨,倏忽凑到她脸前:“甘答应?”
“哎?嗷!”她赶紧松开手,仔细打量起七夜来:“贵妃娘娘安,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我跳着玩呢,你才是,我没把你压坏吧?”
拉来她双臂一瞧,果然肘子臂膀红了片。“我好爬树玩儿,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下次看到就躲远点吧,我怕砸到你。”七夜揉她红肿的皮肤,免得之后淤血发青,时不时抬头嘱咐她。“你怎么不看我?”
“这个……这个……”甘常在收回手,测过脸,目光轻扫:“娘娘平日里都这么穿着吗?”
低头瞧瞧自己,纱丽已然松开些,小麦色的丰满袒露近一半,腿侧布料半合不合的,一双手臂叮叮当当除了镯子链子外全露着,对他们中原裹粽子的穿法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七夜若无其事地提了提衣服:“我们那儿都这么穿,动作起来方便。”
这下甘答应总算肯正眼对自己了,七夜释然,想起还没和她好好坐下来说上话呢。
“是呀,宫里衣裳华丽,臣妾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裙子又沉又长。”她左右张望,见没旁的人了,便靠近七夜,七夜附耳过去。“像笤帚,走过一圈,地都扫干净了。”
“噗哈!可不是嘛!”
顺她的话,七夜朝她下摆看去,许是刚才跑动,内里的纱扯开了一块。
她像个实诚的人,和其他嫔妃也相处得不错,挺受欢迎的呀。之前还见于妃送她回来,应该没长那么七八十个心眼子吧?
“你的衣服乱了,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晚上到我这儿坐坐吧?”
早于七夜心中明白,嘴巴先发出邀约。甘常在眼神一下儿亮起来:“好呀!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提裙摆跑走的身影远去,七夜嘴角噙点儿笑意,她抬头,先见着宫墙再见着天。
哀叹涌上心头,笑意也散去了。
用过晚饭,各宫院里头灯笼挂起,来去的路上昏黄的光照着,甘谷萤循七夜给她留的门透出烛光赴约而来。
“怎么来的这样晚,我还想约你喝碗茶呢!”
“实在不好意思……臣妾想见贵妃娘娘前还是梳洗打扮好了,才敢来见,不自觉耽搁了时辰。”
她换了身更素净的衣裙,两根银钗挽着,手上拿个茶饼。远远地,茶叶芳香,沁人心脾。“这是内务府送来的,臣妾家乡产的新茶。恰逢饭后,想着和娘娘一齐尝尝。”
她说着,身边宫女就要拆开那封茶饼。葡萄大声叫住她:“且慢!”
甘常在浑身一抖,双肩内扣恨不得包住自己,显然吓得不轻。石榴立马投去怀疑的眼神。七夜见着竟一丝心疼。
葡萄从盒子里拿出根银针来,插入茶饼里头。过了片刻拔出来,银针光亮如新。石榴松口气,甘答应的宫女忙着给她顺气,那茶饼搁置到桌上。
“失礼了,凡是进娘娘嘴里的东西,我们都得先验一验的。”
甘常在摇摇头:“没……没事,要不,它送给贵妃娘娘吧,今夜我们喝别的茶?臣妾听贵妃娘娘安排。”
甘常在眉眼如常,她的宫女倒是义愤填膺地:“我们还没验过你们的点心呢,倒怀疑我们小主!”
“沉璧!”她拉拉宫女的手,示意她住口,“你先回去吧,两步路的距离而已。贵妃娘娘人善,不会为难我的。”
自觉失言,沉璧只好听话回去了。房间里剩甘常在一个外人。
“沉璧,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好维护你啊,是你家里带来的吗?”葡萄沏茶,石榴端上绿豆糕,七夜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你也吃吧,没毒,挺香的。”
“娘娘见笑了,臣妾家贫,养不起奴婢的。沉璧为人正直爽快,进宫后也是她一路帮衬。”
甘常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糕饼放入口中:“哇,化了。”
“对吧!你们中原的糕饼入口即化,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有点儿小。”七夜直接把碟子推给对方。“真好啊——我们石榴和葡萄也是爽快人,所以我才留他们在身边。她们三个应该能相处得来吧!”
甘常在还没发话,石榴先嚷开了:“我跟着娘娘,谁也不好!我不和暴脾气一块儿玩!”
葡萄捂住她的嘴:“常在娘娘还没说话,就你多嘴!”
“下去吧你们俩!打架别让别人看见啊!”七夜站起来,又吓对面一跳。把那两个活宝推走再坐下来讲话。
“我们这儿……没什么规矩,让你见笑了。”
“臣妾才是,许多规矩都不懂,还请娘娘海涵了。”甘常在站起来行了个礼,七夜拉她起身,一拽就起。
两人大眼瞪大眼。拉着手相顾无言,烛火都沉默地不跳灯花了。
“石榴和葡萄,娘娘起名好、好自然啊!是有什么典故吗?”甘常在急忙开口。
七夜回了座位,漫不经心地答她:“我家盛产石榴和葡萄,所以就这么叫他们了,比较好记,我也喜欢。”
就、就这样?甘谷萤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愣愣呆呆。
“如果你是宫女,我就叫你橘子!”七夜摆摆手,“别娘娘来臣妾去的啦,看你也不习惯。姐妹相称也行,叫我本名也行。我的名字用你们的话讲,叫申七夜。”
“哦哦!橘子见过七夜娘娘!”
“你的名字呢?”她刚刚口误了!多紧张啊!七夜心中窃笑,觉得好玩得紧,又不希望她太拘束。直觉眼前的姑娘日后能成为说得上话的体己人儿。“听说你和其他姐妹玩得好,怎么到了我这就磕巴了呀?”
“我一见贵妃娘娘,脸上不知怎么就烫得厉害。臣妾容貌一般,也不识几个字,自知不足,不知道和娘娘说什么好……每每相望,脑袋里有什么想到的想说的一应忘了,呀……”她挥挥帕子,“光顾着说我的事儿了。真不好意思。”
看来让她全放下那些虚礼是不成了。听她直白地说这些,怪不好意思的,更何况她热切地注视。要不是早知自己容貌不符合中原的审美,恐怕真要被她哄了去!
“娘娘给他们起名因家乡特产。日日呼唤,娘娘会不会想家?”
“想呀,怎么不想,家里自由自在的。我们大漠里头也算得上富饶,一点儿不比这边差。”
她说起飞鹰,说起尖顶的宫殿,金碧辉煌,廊下绕纱;说起骆驼,说起出外带柄弯刀带壶水,不日可出王城;说起她睡着,水果甜香催人醒,舞女阶下踏鼓而舞,她兴起了也跃入人群中,披上面纱且歌且行。
“真是自由的地方,娘娘的故乡子民也过得安泰幸福吧?我这辈子怕是不能去了,多行些善事,指不定来世能投在娘娘的故乡做个自由人。”甘常在难掩向往。
“你呢?我也想听听你的事情。听你说穿不惯长裙,想来也和寻常妃嫔不同吧?”七夜握住她的手,甘谷萤反拉住。“我还没听过你是怎么进宫的呢!”
“娘娘真想听吗?您不嫌我身份低微的话。”
七夜豪气云天地拍拍她:“哎,说的什么话呀。哪有天生的王呀官呀,大家最早不都是一样的嘛……!”话没说完,对方手指抵住自己的嘴,不让说了。
“娘娘慎言呀!规矩说不可议论前朝的!”
“哈,没事,规矩对我没用,你看。”七夜摊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饰。“他们还不敢对我说什么。该你啦!”
从哪里说起呢?真要从头来讲,前朝,市井可是样样相关。女人的命运不由己,可因为环境的缘由太大,这大的影响往往被略去了。不如不讲的好。
她软声讲,七夜听她说话细声,更觉可爱:“我姓甘,家里种稻,名字带个谷字,叫谷萤。”
“好名字啊!夜中谷场飞流萤,有粮有景呢!”
“谢谢娘娘抬爱。娘娘如不嫌弃,喊我一声小萤就好……”
七夜嘟起嘴来:“那你也叫我的名字。”
“那不合规矩……岂不玷污娘娘美名?”
“我们私底下叫,不碍事的。也没有其他人听见呀。”
甘常在点点头,七夜以为她要叫自己了,她却接下去说。“小萤我家原在南边的乡下,家中父母年迈,我和父母种地,收成了卖些米面过活。家中小弟声音好,身段也好,小时候送去学唱戏了,现如今当个伶人。”
“哦哦!家中四口人?”
“是,父母姐弟一共四人。”
七夜拍起手来:“我家也是,除了个八杆子远的叔父,就剩我的父母和兄长。”
甘常在的声音呿嚅下去:“娘娘,我们这儿少打听家中亲眷,提亲的时候才问呢。”
“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娘娘问的话,没关系啦!”
“那你和那位怎么认识的呀?”七夜拱手,“那位。”
甘常在面色为难,迟疑地开了口:“那天我照常给弟弟的剧目捧场去,我那时回家,见月色正好,四下无人,情不自禁唱起弟弟教我的一段儿,不想圣上也在,实在献丑……再后,圣旨就到了家里。”
“中原的曲子我听过,过节时候宫里也会情伶人搭台子唱戏。”七夜托着脸,目光灼灼,“那你唱的一定很好吧!”
甘常在退开一些:“不敢当,皮毛而已。我一直觉得是景色宜人,借天机有的这段缘。”
她面色泛红,目光躲闪。可怜的姑娘,恐怕丢了真心抛给无情郎。“相遇别致,情也怡人。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你可不要不高兴啊!”
“您说吧。”
“后宫吃人,除了我之外每个妃子和皇上都有那么一段情,她们……除了皇后和于妃早看开了,其他都暗自较劲呢。大家都想美好长久些,感情永不变,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你要想过得好些,就不要为个老……咳咳,不要为虚无的东西拼死拼活的,多不值呀。”
她们的宫外不远,就是荷花盛开的锦鲤池,七夜早些年进宫最爱去那儿玩。大漠少水,也没有鱼,活鱼往来翕乎,别有意趣。
可她现在不去了。
那池子里沉着的冤魂可不知比活鱼多还是少呢?
她似乎害怕,手都在抖,却比七夜想象的更平静些。七夜凝神,忐忑地回忆自己刚才的话是否传达到自己的意思,手上一暖,那甘常在反而包住了她的手。如她所说,农家的女儿力气大,手大,指头和掌内生着粗茧子,令七夜生出她牢靠的错觉来。
“七夜的用心,我明白。”
她眼眶微红,进来之前她的眼妆也这样的艳吗?七夜想不起来,她心中描摹昏黄烛光下,对面人柔和的轮廓,任她握住自己的手。她说什么我都愿意信的,突兀的想法从心底冒出,七夜竟不排斥直觉,听之。任之。
“话说到这份上,我才觉察七夜待人真心……惭愧呀!”她抬起手腕,拭去眼角泪花。“我笨嘴拙舌的,表不了情。七夜愿意听的话,不如我唱一段儿给你……?”
“好呀好呀!今晚你唱给我听,明天我给你表演个吹叶子!还没人知道我会这招呢。”
甘常在清了清嗓子,眸色沉沉,指尖离七夜脸庞不到一寸,描边一样掠过:“唱点什么呢?什么适合呢?我也只和弟弟偷学了几段……”
“此情此景,应唱什么呢?”七夜掩面而笑,“随心就是了!”
良贾深藏不露奇,乔妆却似贫儿。
那知石崇步障开成锦,把我王恺珊瑚碎作泥。
似小姐这等诗,真有雪胎梅骨,冷韵幽香。
暗中但觉香浮动,认处难分影是非。
真佳会,谩道是——
伊能怜我,我更怜伊。
3.
若动情,何须朝朝暮暮,一眼足矣。
进宫前早做好面对各家贵女的准备,心态放平……自己进宫,从不是为争宠。所图不过一家人的日子安稳好过,上天弄人,偏给她落下一段缘。
她从市井来,感受过的一生嚼在娘娘们嘴里,轻飘飘的。富贵人家以为,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汗滴禾下土,那汗和他们一样,都是香的么。
心中难受,腹诽,说不出口。
从今往后,家里就可以不再拮据,弟弟也不必每日含石子吊嗓子,留得好身子带父母安定一生。进宫好啊,好就好在一朝麻雀变凤凰,鸡犬升天。
“谢娘娘赏赐。”
皇后的凤冠千斤沉吧,不然她为什么那样疲惫。
“免礼,甘贵人。本宫喜欢你,看你欢欣,本宫也欢欣……真像本宫初入潜邸的模样啊。”
皇后人善,是个尽职尽责的皇后,她对正妻的名头似乎不那么在乎,更像辅佐皇帝家务的女官。于妃教自己看书,使自己混在妃嫔中不至于太俗,没有格调。她们好,甘谷萤铭记于心。
虽如此,只有一处她可以不加修饰地行事。
“娘娘,保险起见我拿了去太医院,说是这饼茶没问题,确是今年的白芽奇兰。”
“早跟你们说了小萤不是那样的人嘛,我看人不差吧。她过会儿来,你先把茶泡好。”
葡萄“对对对,是是是”地乱应,抱着茶饼走了。日头正好,光束透过榕树叶缝,七夜的金发自然垂落,纱丽细闪着,熠熠生辉。枝桠间流过条灿金的河。
她屏退沉碧,绕进宫门。
“七夜——”
“哎,来了!”
心上人稳稳落进她怀中。中原人好女子肤白细嫩,她却觉得小麦色健康,掌心触感柔顺,却不是养出来的一身娇肉。
她生动,美丽,神秘,又邀人探索。甘谷萤心想,这样的七夜再好不过。因搂紧了而勒出的大腿都显得分外可爱。
悄悄地……捏捏。
七夜唰地跳下来,目标明确对准自己的侧腰:“好哇,竟敢偷袭!”
“娘娘饶命!”甘谷萤提起裙摆,绣鞋踏上台阶,打打闹闹钻进七夜的寝殿。
入宫半年有余,生活尚且安定。初入宫门抬头红墙黄瓦,现如今能见着这株大榕树,日子也没想象中难熬。
“今天想梳个什么头发?画个什么样的妆?”嬉闹到了铜镜前停下,润泽的倒影色调复古,映出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美人儿。头发挽好的给散发的盘发髻,暖色的发丝相映成趣,就如同晨起时她们发丝交缠,晨光撒下,发浪浮光跃金似的柔和灿烂。
“别动、别动啊,再动头发要歪了。”
七夜拣起随便一根钗子,趁手把玩,流苏编得细密,她便伸长了去,拿流苏底下挠人家手背。
“辫子歪了我可不管啊?”身后人任她痒痒着玩。七夜只好作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今天我们干嘛去?”
“晚上放河灯呀,我托人带了两只莲花灯。于妃说啊,花开并蒂,各表一枝,咱们做个并蒂莲样的姐妹也好呀。”
“你倒听她的话…那我穿哪套衣服好?”
“和我一样,红裙绿衫?”
“好呀!”她往门外招呼:“葡萄?石榴?”
“您还记得有咱们在呢!”石榴气呼呼地,还是第一个赶来:“您有什么吩咐哇?”
“帮我找找之前发的衣服里,红裙绿衫的有没有?”
衣橱里本朝制式的衣服压了一堆,原都积压箱底,自从她俩谈天后,甘谷萤与她讨论服饰,才搬出来试穿一二。
“有的是呢!”
发髻逐渐成型,配饰不同,却同是飞仙髻。两圈环,中心孔,状似飞蛾圆翅,古今图画中许多仙女盘此发髻飞天登仙。做个宫中仙,虽上不去天庭,倒也还是美的。
“小萤?”
“哎。”
“唱点什么听吧?许久不听你唱曲子了。”
“好哇。我正有首想起来的,恰合适呢。”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
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这曲怎么这么短呐?”七夜问道。头上停了动作。石榴为她更衣,往镜子里再看,两人几分相似。
“这时候往下唱不合适,晚点再唱吧。”
“唱曲也要卖关子,你呀!”
红裙作喜服,绿衫作花树,满头繁花琉璃冠,颈项珍珠璎珞圈。一对叮当玉镯两人分戴,碰不出响声,碰得出火花。
七夜换上红绣鞋,“真好看啊,要成亲似的。”
“成亲的话,还差两朵大红花,给新郎新娘绑着的。”甘谷萤帮她理好碎发,“沉碧,拿花灯来!”
莲花灯开得饱满,刷成粉红颜色,为防水加了层清漆,红色越发地鲜亮,晃人的眼睛。
“大红花就是莲花吗?”
“是红布做的花,层层叠叠的可好看。”
她们将莲花灯捧于心口,另一只手相互牵好。铜镜之前,相对着缓缓鞠躬——没有长辈在场,更没有证婚人,她们默契地知道了,什么时候该抬头。
礼成——!
天色渐晚,风声细碎烛影乱。长虹宫水渠边上,两朵红莲秘密地绽开。
※架空世界,时代背景设定与现实有极大出入。
——————————————————
·第一夜·
略有些寒意的风吹过森林,将树叶摇晃得哗啦作响。
建筑的尖顶简直要刺破阴云,两扇高大的雕花铁门立在萧瑟的庄园前,仿佛蛰伏于深林之中的巨兽那两道坚固的铁齿。
拉斯特站在这两道铁门前,透过那繁复花纹的缝隙向庄园内望去。可就当他轻轻一推那铁门时,看似坚固的庄园大门却是缓缓地向两边敞开,发出嘶哑刺耳的“嘎吱”声。
拉斯特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片塞回口袋中,手按在剑柄上,缓步走进了这座华美却丧失生机的庄园里。
就像时间被凝固,庄园内一片死寂,万物都被阴霾染上了衰败的灰色。入口小广场的水池落了不少树叶,停滞且浑浊的水倒映着阴云的影子,原本修葺美观的灌木也冒出了几根杂枝,至于砖石地面上,缝隙处的颜色则是稍显得深了一些,就像是曾经有什么带有颜色的液体流淌过,留下一丝难以抹除的痕迹……
顺着小广场延伸向后的甬道望去,能隐约窥见那座隐藏在弧形台阶后的高大建筑群,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也显得华美非凡,想必是出自某位著名设计师之手吧。
温德庄园,这是它的名字。
但如今,有个更适合称呼它的称呼——猩红庄园。
就在前几日的一个暴雨夜,这座贵族庄园遭遇了灭门惨案,据说连一块没染血的地方都找不出来。温德一家连同家仆佣人一夜之内全部惨死,遍地都是死状可怖的尸体,满溢的鲜血飞溅上墙壁,又流了下来,沁进了庄园的土地,甚至顺着雨水一直流进了不远处的阿尔提湖泊里。
真是惨绝人寰。
微弱的冷风迎面吹来,从中带来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虽然连续两天的暴雨已经将大部分的血迹冲刷干净,但那场屠杀带来的变化仍旧是难以磨灭,不提那股已经沁到泥中的血腥味道,庄园中原本洁白的雕像边角里都仍旧残留着棕红色的痕迹,在这样的阴天下像是什么深受诅咒的土地。
拉斯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攥住剑柄,继续向前走着。事实上,他其实对这里发生的惨剧没有什么兴趣,但好友已经失踪三天这件事,让他还是有些在意。
诺特是前天上午离开的教会,这位人类伙伴对他说“今天不用等我一起去酒馆”之后,便拎着自己的武器箱推开门出去了。这一去,就是音信全无。当拉斯特再次打听到这位好友的去处时,已经是昨天傍晚的事了。
“你问的那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赶去了森林里的‘猩红庄园’!就是刚发生过灭门惨案的那个地方,他的眼里,就像是冒了火啊……”当时,那个卖珍珠首饰的老人哆哆嗦嗦地回答着,用手使劲地比划起来,“温德家一定是被诅咒了!那个小伙子也凶多吉少啊!”
诅咒?不,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灭门谋杀。
拉斯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那留在凉亭石柱上的一道褐色长痕——毫无疑问,那是长剑留下的痕迹,被害者的血被这道剑痕刻印在了洁白的石柱上,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而这样长剑留下的痕迹,他已经在这庄园中见到了好几处。但那些痕迹就像是杂乱的线堆叠在一起……拉斯特自己是用剑的,他能够轻易地判断出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灭门惨案的凶手,恐怕是个会用剑的疯子,而那把剑也并非什么寻常的武器,很有可能……是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制作出来的。
在那一刻,拉斯特想起了自己的“同族”,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诺特只是个普通人类,如果遇到血族的话,那确实是凶多吉少,恐怕现在已经……
就在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疾步向庄园的大门前走去,当他试图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时,一股刺痛穿透了他的掌心。就在这时,一条红影悄无声息地游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露出雪亮的长牙。就在那条蛇发起攻势的一瞬间,拉斯特也拔出长剑向它的头斩去。
可令他稍有些惊讶的是,这一剑竟然劈空了。那条赤红色的蛇迅速地向一旁的花坛钻去,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红光,彻底消失在他面前。拉斯特赶紧走到花坛边,将薰衣草丛扒开一看,却发现那泥土中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本笔记?
他赶紧将藏在土里的笔记翻出来,小心地掸去上面的泥土。幸亏这两天没有下雨,笔记又是皮质封面,其中的纸页并没有受损,只是沾了很重的土腥味罢了。而在第一页,就已经署下了主人的名字。
诺特。
——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亲爱的朋友。
但很可惜,当你看到这本笔记时,我恐怕已经被‘那个残暴的怪物’杀死了,很抱歉,不能再拽着你去酒馆喝酒了,就这么忘了我吧。
……】
微凉的风顺着窗户溜进来,轻抚着带有潦草字迹的书页,而与那风一同进来的,还有一阵悠扬的乐曲声。
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即使在这喧嚣的酒馆中,仍旧显得如此清晰而悦耳。
拉斯特从桌边抬起头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支曲子如何在意,仿佛在某个寻常的雨夜中,被它勾起过某种思绪……他站起身来,将笔记小心地揣在怀中,乘着夜色从酒馆里走出去。
那美妙的琴声就像是牵着他的手,温柔地带他走向广场外的树下,月光轻柔地洒在那个正在演奏小提琴的青年身上,为他吹下一层银霜。
虽然没有这样的记忆,但拉斯特却总觉得,自己也曾经在那样一个夜色之中听过这琴曲。但记忆就像是蒙着雾的镜子,模糊而不清晰。
似乎是听到有人靠近,那个正在专注演奏的年轻人停下了手中的小提琴,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向来者望去。下一秒,那目光立刻变得温润而怀念。
“是你啊,”这个有着粉白色长发的年轻人冲拉斯特笑了笑,“又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呢,拉斯特先生。”
“我见过你?”拉斯特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改了口,“……可能是我忘记了。”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总是在褪色。随着新的记忆书写进脑海,旧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忘记”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个必须顺应的习惯。
那青年听到他的话,顿时露出极为遗憾的表情,苦笑着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几年前我们明明认识过的。”
“泽菲洛斯,你真的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吗?”
不记得,拉斯特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陌生。这位教会猎人微微眯起他红色的眼眸,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位青年。
说实话,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必定会对这个自称“泽菲洛斯”的青年,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不管是对他出众的精致容貌,还是对那头柔亮的粉白色长卷发,或者是他优雅得体的穿着?放在人群里绝对是亮眼的存在。
但对于拉斯特来说,只有那琴曲,那悦耳的小提琴曲……他记得。
“或许吧。”他这么回答对方,“我们可能见过。”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这个青年脸上顿时展露出喜悦的微笑,他将小提琴架回肩膀上,侧头问着拉斯特:“有想听的曲子吗?好久不见,我就为你再演奏一曲吧。”
“不,不用了……”拉斯特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口,“我还有点事要做。”
奇怪,他明明还有要事在身,怎么就被刚才那支曲子勾得走出了门?
“好吧,”泽菲洛斯并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冲他行了个礼,“那么,再见。”
对方这善解人意的态度让拉斯特如释重负,毕竟,没有哪个容易忘事的人会喜欢被人抓着叙旧。于是,他匆匆地向泽菲洛斯点头道别,带着自己的“要事”迅速离开了。
当他转身离开时,那位小提琴演奏家站在夜中,缓缓地拉动了一支温润柔和的曲子。
就像是月光倾泻在湖面上。
----------------------------------------------------------------
·第二夜·
连夜回到圣伯拉教堂后,拉斯特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眠,这个困扰许多人的问题从未影响过他。一直秉持着“充足休息才能精神饱满的工作”的观念,再加上没有那些旧日记忆困扰,他向来都是无梦的。但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现在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栋吞吃了友人的庄园,耳边却意外地传来那阵似有似无的优美乐曲声。
是小提琴的声音,混着连绵的雨水,反复搅动着他不平和的梦境。
第二日的中午,当拉斯特独自一人坐在教会食堂的角落,将喧闹与欢声笑语隔绝在外时,他才终于觉察到自己昨日失眠的缘由。
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人在中午凑过来和他一起吃饭了。他近年来的好友,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笔记本里,和他倾诉自己的苦难与愤恨。
【拉斯特,我的搭档、我的好友,你并不像是表面那样冷淡无情,我知道的。但如果你来找我,我希望你拿着这本笔记离开,忘掉我与这里的一切。
就算我不幸死了,这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我的姐姐玛丽安在温德庄园做女佣,那个雨夜里,她就像是一只无辜的羔羊,被那个畜生残忍地杀死了!!她明明跟温德家没有任何关系!这私怨纠葛为什么要把她牵连上!?那怪物就是个疯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水渍),为了姐姐,我必须找到那个刽子手。
看起来很傻吧?所以,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把它忘了吧。
愿神保佑你。】
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就算有零星的水渍将纸印得有些皱巴巴的,但每个单词都仿佛在发出愤怒的嘶吼。除去这页悲愤绝望的留言,笔记里还记下了一些关于“庄园”的线索,似乎是不想让捡到笔记的人再去追查此事,上面已经被涂掉了很大一部分。但字痕很深,仍能够辨认出几个单词。
“庄园”、“克里斯·A”、“玫瑰”、“戏剧”。
这个人名应当与庄园有什么关系,但后面那两个词就显得有些不知所云。拉斯特叹了口气,将笔记缓缓地合上,他对于调查凶杀案没有什么天赋,把那个真凶揪出来打一顿倒是符合他的风格……或许,忘掉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从笔记本中露出的泛黄一角吸引了他的注意。拉斯特顺手将这张纸抽出来,才发现上面还画着图,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笔触很稚嫩,应当是出于儿童之手,署名是M&N;。
玛丽安和诺特。
拉斯特的眉头一下子锁紧起来,他按了按太阳穴,将这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地塞回笔记本的夹层中。
-
当拉斯特连续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诺特的住处时,他才发觉,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位朋友。和大多数单身汉一样,诺特的房间简单而稍显杂乱,皱皱巴巴的床铺、随便扔在一边的外套,堆放着文件的桌子——那个还剩半杯酒的杯子几乎要被堆积如山的纸片淹没了。
“他姐姐玛丽安前不久刚在‘猩红庄园’遇害,”带拉斯特过来的那位老修女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钥匙,“现在连他自己都遭遇不测……真是个可怜人。”
拉斯特没有回应,只是将那本从庄园里找出的笔记放在友人的床铺上。
“他的远房表哥后天会过来,将遗物带回老家。”那老修女继续说着,“你要跟他的亲人见一面吗?诺特那孩子经常提起你……”
“想必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拉斯特拿起桌上纸片的手忽然悬在空中,却只是叹了口气。
“抱歉,我还有事。”
他还有事要做,至少,以“朋友”这个身份,替诺特完成最后一件事。
-
当房间内只剩下拉斯特一人时,他开始翻阅友人曾经留下的那些文件。
如他所料,这里全是关于“温德庄园”的资料,诺特想必已经知道了谁才是造成那起灭门血案的真凶,并直接找上了门。
诺特找到的资料上记载,那个“克里斯·A”是当时温德庄园的倒霉主人,十多年前,老温德男爵去世后,他继承了这座典雅华美的贵族建筑,并履行一切自己的职责。但有人控诉他,对待自己领地的居民粗暴而苛刻,几乎每个曾经在庄园劳作的佣人都怨声载道。
看样子,确实是个容易被人积怨的对象。但灭门这种血海深仇,可能不太符合。
至于“玫瑰”,年轻的温德男爵对玫瑰没有什么兴趣,但老温德似乎对这种花卉情有独钟,他专门雇了几个园丁来照顾这些娇嫩的花儿。但拉斯特回忆了一下昨日的经历,好像并没有在庄园内看到这种植物。
而“戏剧”,翻遍资料,拉斯特根本查不到有关任何戏剧的信息。诺特记下这个词,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说,是与剧团有关的线索吗?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关联。
剩下的资料,拉斯特也匆匆翻看了一遍,但没有任何称得上“收获”的东西,如果说什么老旧的音乐会票据也算的话。诺特喜欢音乐吗?他不是很讨厌那种发出“软绵绵”声音的乐器,为什么攒了这么多音乐会的门票?
看来只能去找与温德庄园有关系的人去询问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关系很好的老修士,那位老修士年轻时似乎在一个男爵府邸上工作过……是叫什么来着,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可就算想起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去年刚去参加过那位老人的葬礼。
健忘的教会猎人坐在友人的桌边,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唤醒一些曾经的记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位老修士,前几年曾经给自己介绍过一位人类青年,好像是关于到教会里找人的委托,对,他询问的人物正是教会猎人之首西比迪亚……
拉斯特猛然从椅子边坐直,在他的记忆中,那个看起来瘦弱苍白的青年逐渐和昨日遇到的演奏家重合起来。
是叫,泽菲洛斯吧?
-
明月夜,纳塔城的小广场上空跳跃着小提琴唱出的欢快音符,银白色的月华倾泻在广场中心的水池里,闪出鱼鳞般的银光。几个孩子围着那拉琴的年轻人,全神贯注地听着那从他指尖蹦出的快乐曲子,眼睛之中满是欣喜。
忽然,年轻人手中的弓子停下,他缓缓从水池边站起身来,冲那个乘着夜色而来的男人行了个礼。
“拉斯特先生?”他显然有些意外,但眼中马上洋溢起欢快的色彩,“你也来听我的曲子吗?”
看他这副期待的样子,拉斯特却是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来意。就在犹豫的时候,他看见那几个围着泽菲洛斯的小孩惊恐地看着自己,他刚要开口说话,那几个小孩顿时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
也难怪,教会猎人也是人类口中的“吸血鬼”。
泽菲洛斯扭头看了一眼跑掉的孩子们,无奈地耸肩笑了笑:“小孩子嘛,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但我知道,教会猎人不会轻易伤害人类的,对吧?”
拉斯特“嗯”了一声,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有事找你。”
“原来是这样,”泽菲洛斯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有些失望的神色,但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将小提琴收回盒子里,“好,那我们走吧?”
当推开酒馆的门时,仿佛闯入另一个充满喧闹与嘈杂的时空,酒香与饭菜的味道将小酒馆挤得满满的。拉斯特轻车熟路地绕过欢闹的人群,坐在了最里面的一张木桌上。泽菲洛斯提着琴盒跟在拉斯特后面,这个年轻人的气质看起来就与酒馆格格不入,甚至还有几个醉酒的男人冲他吹口哨,终于,他慌忙地摸到了拉斯特所在的桌边,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连手都有些微微地抖着。
“需要换个地方吗?”拉斯特顿时觉得自己来酒馆的提议是个错误的选择。
“不、不用了,”泽菲洛斯用手遮了一下嘴,向周围环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回面前教会猎人的身上,“其实,我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天我拿着地址来这间酒馆找你……不过你已经忘记了吧?”
他摇头笑了笑。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回忆起太细节的东西。”拉斯特坦然回答,“但我记得,你几年前确实因为某件事来委托过我,中间人还是那位老约翰。而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确认一件事……”
“你知道温德庄园吧?”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原来你能说这么多个单词?”泽菲洛斯看着面前一向惜字如金的男人,惊讶又迷茫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是最近发生灭门惨案的那个庄园吧?”
“老约翰提到过,他曾经在那里作为医师工作。我猜,或许你也与那个地方有关系?”
“你猜得没错,我母亲以前在那里工作过。”
“你母亲?可以去拜访一下她吗?”
“很遗憾,她已经去世了。”
“抱歉……”
泽菲洛斯却没有介意的态度,只是摇了摇头:“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当时是个园丁,负责照顾那些玫瑰,但小温德男爵不喜欢那些花,她也就从庄园里离开了。”
玫瑰,这个关键词出现了。
“那位老男爵很喜欢玫瑰?”
“是的,”泽菲洛斯点了点头,“当时温德庄园也被人私下称作‘玫瑰园’,庄园里栽培了很多品种,不止五、六月份,全年都有玫瑰盛开,如同散发着清香的粉白色海洋。”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显露出怀念的神情,“真美啊……太可惜了。”
“看来那位小温德男爵很讨厌玫瑰,是有什么原因吗?”
“不太清楚。那个人性格古怪又暴戾,讨厌什么都不足为奇,要是传出他其实喜欢吃小孩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年轻人耸了耸肩,“他跟很多人都有矛盾,尤其是园丁那件事……”
“什么事?”拉斯特不由地向前探了探身。
泽菲洛斯很努力地想了想:“我母亲提到过。小温德铲掉所有玫瑰时,有个叫马克的老园丁想劝阻他,却被打得半死,据说抬回家没多久就过世了。”
拉斯特回忆了一下今天翻到的资料,他对这件事确实有印象。诺特简单地记下了这件事,并把这页纸和控诉温德男爵的其他罪状夹在一起。
“那个老马克还有个儿子,父亲死后就失踪了。”泽菲洛斯又想了片刻,继续说下去,“他来庄园玩的时候,我母亲还会送给他杏仁饼……他的岁数应该跟我差不多大。”
父亲死于温德男爵之手而复仇,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又并非那么有说服力。
“确实可疑,”拉斯特眯着他那只独眼,仔细审视着面前的泽菲洛斯,“你也这么觉得?”
这年轻人猝不及防地被他的眼神刺到,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慌忙摆了摆手:“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听说过的事罢了!”
看泽菲洛斯吓得像是只炸了毛的粉白猫,拉斯特竟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赶紧扶了扶自己的眼罩,将语调放缓一点:“好……我知道了,那据你所知,还有没有人会记恨温德一家?”
泽菲洛斯总算松了口气,但声音明显轻了很多:“很抱歉,毕竟都是从我母亲口中听来的……但如果你需要调查的话,我可以来帮你。”
他看着拉斯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不一样的神采:“就算报答你当年的恩惠了。”
----------------------------------------------------------------
·第三夜·
那个叫泽菲洛斯的年轻人,比看上去的样子更可靠。
如果是烂俗文学作品,像他那种长相漂亮的小提琴演奏家,肯定会被安上什么华而不实的身份,比如大贵族身边的花瓶、皇宫里的夜莺之类的。但拉斯特总觉得,不管是某些词汇的使用,还是肢体动作……对方的谈吐与气质与自己平日接触的人截然不同。
尤其是当他将自己的调查情况和盘托出时,泽菲洛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虽然现在查到的东西不多,但有些事你早就推断出来了吧,这是吸血鬼做出来的。毕竟不管是多么残暴的人类,也不可能一夜将整个庄园屠杀干净,而且你也看到了奇怪剑的痕迹……会不会是吸血鬼的把戏?”泽菲洛斯环抱双手看着他,“还有那扇大门,很可能也被做了手脚,我觉得那个真凶八成还在庄园里。”
“进入庄园的建筑内部恐怕会成为问题,得想个办法。”他叹了口气,忽然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面前的拉斯特,仿佛回忆起什么:“老约翰去世时,来通知我的是个中年人,他与我父亲有些交情……”
“是当初设计这座庄园艺术家的后代。”
“这关系是不是有点远……”
泽菲洛斯却摆了摆手:“像是这种宅邸,一般都会留有暗门。就算那个吸血鬼能封锁所有通路,但如果对这里不够了解的话,不一定能够发现这道隐蔽的出入口。”
“你这么确定?”拉斯特看他斩钉截铁的口吻,一瞬间有点惊讶。
“只是推测一种可能性罢了,”泽菲洛斯抿了一口酒杯里的葡萄酒,眉头顿时皱起来,迅速将酒杯撂回了桌上,掏出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这部分就由我去调查,而拉斯特先生你,可以再去查查小温德还与哪些人结仇,但是我敢保证,人数只会比你想得多……”
“我想这个应该没有必要了。”
“好,既然这样,那么我们黄昏时就在温德庄园门口见面吧。”
拉斯特一扬眉:“你?不,你会碍事。”
“是,我当然知道。放心吧,我没有想送命的打算,给你指路后我就离开。”泽菲洛斯耸耸肩,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拉斯特先生,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和几年前一样。”
“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想也是,但……之前的事情,多亏了你,”泽菲洛斯冲他笑了笑,但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拉斯特先生,查到真相后,你也会把这件事忘掉吧?”
话题突然调转,拉斯特一瞬间有些懵,不知该如何回答。
面前的年轻人摊开手,说出理所应当的事实:“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你无关。”
“大概吧,我不知道。”
-
记忆就像是水池。
浅的水池会因为蓄太满而溢出来,深的水池会储存太多死水。
新的水会不断往其中积蓄,而旧的水也会随着时间慢慢蒸发。
到底是浅还是深?蒸发得快还是慢?
没人能比较出哪种更好。
拉斯特时常觉得,自己的记忆蒸发得太快,又残留了太多死水,就像是一个大而空的池子。再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遗忘掉了太多东西。
会觉得可惜吗?会觉得失落吗?当一个血族拥有漫长的时间时,存有太多昔日的记忆,反而是一种痛苦。他不是没见过被回忆逼疯的同族,那些选择走到阳光下自愿化成飞灰的血族,或许与他有着某些联系,可他连那些人的样子都记不住。
但是他这回,至少想挽留一些东西。
当日落西归时,教会猎人携带着自己的武器及时赶到了温德庄园门前。白天时,他确实又去调查了一下与小温德男爵有过节的人,如泽菲洛斯所说,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克扣工钱都算是小事,老园丁身上发生过的悲惨故事一轮又一轮地上演。
但他在查阅文件时,总觉得水下还埋藏着更深的东西。老温德曾经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就是克里斯的生母,难产而死。而第二任去世也很早,连记载都十分模糊,她好像留下了一位子嗣,但也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至于名字没有任何记载。这件事让拉斯特觉得十分意外,难道有人刻意掩饰什么?
秋风渐起,吹起林中的叶子。橙色的余晖下,这座隐藏在森林中的高大宅邸形成了黑色剪影,庄园内的雕像被强烈的阴影切割,面目显得比白日更加可怖。自从灭门惨剧发生后,这座“猩红庄园”成了为人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在他们口中,这里是被鲜血沁染的土地、是被诅咒过的地方。
在这一刻,拉斯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回绝泽菲洛斯,昨天妥协得过于草率,他没有考虑到这片深林中也潜藏着危险。况且日落时分,正是血族活动的时候,如果那个占据庄园的凶手醒来……
他忽然希望那个年轻人是个骗子,就这么让自己傻等到明天早晨,也比信守承诺来送死强得多。
太阳很快地沉进地平线之下,余晖散尽,森林之中彻底落入幽深的黑夜。秋虫发出微弱的嘶鸣,落叶沙沙作响。就在这时,一个淡粉色的影子闯进了拉斯特的视线中,在周围森林阴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鲜明。
那个纤细的年轻人怀抱着一张地图,风尘仆仆地向庄园门口赶来,一看见拉斯特的身影,忙向他挥了挥手,又加快了步子跑到他面前。
“找到了,这道暗门就在宅邸的西侧,我们快进去吧。”泽菲洛斯忙将手中的地图展开。递到拉斯特面前,就像是个孩子急于向家长展示自己的作品。
拉斯特看着他那激动兴奋的样子,却只是抿了抿嘴。最终,这向来严肃沉默的黑发青年终于还是与自己妥协了,他瞥了一眼地图,对泽菲洛斯摆了摆手:“进去后,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泽菲洛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我碍事吗?”
“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
“哈,放心吧,”泽菲洛斯盯着他,忽然笑起来,“我可还不想死。”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早就猜到拉斯特会这么说。
夜幕初降时,庄园却像早已在黑暗中浸泡多年,秋虫噤声,万籁俱寂,只有萧瑟的秋风带来一丝凝固在泥土中的血腥气。即使是血族,拉斯特也不太喜欢这种气味,对他来说,这就像是葡萄酒被泼在地上又沤在土里的臭味。
泽菲洛斯安静地跟在拉斯特身后走着,他对这座庄园似乎没有任何兴趣,连一刻的目光都不愿停留在景物上,只是盯着他面前教会猎人的后背。
拉斯特已经察觉到了这过于专注的目光,但也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侧过身问了一句:“很害怕?”
“倒也没有。”
“我尽量保护你。”
当然,要是对方过于强大,那他自己都会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护一个人类了。
“如果太危险,你先跑。”拉斯特想了想,补了这么一句。
“或许我们应该后半夜再来,”泽菲洛斯迟疑了一下,“只要拖到太阳升起就行了。”
这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确实让紧绷的精神稍松懈了一点,两人按照地图指示绕到了宅邸的西侧,走过了那层层叠叠灌木修剪成出的回廊,拨开厚重的藤蔓,看到了那扇隐藏在深绿中的特殊墙面,泽菲洛斯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上面的砖块按了一下,那些石砖顿时向两旁褪去,露出其中的暗门,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层白霜似的厚重灰尘。
暗道之中满是灰尘,似乎已经有几百年没人走过了。看来这庄园的主人死得过于猝不及防,连暗道都无法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而就在两人从暗道连通的小门走出来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拉斯特的鼻腔。
“是诺特的气味。”他迅速将自己的双剑拔出来,向身后的泽菲洛斯看了一眼,“跟紧我。”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水滴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温德宅内。
那气味的源头正是宅邸的前厅,原本建造的华美无比的大厅中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清冷的月色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染有乌色的地毯上,两旁的台阶形成两道圆满向上的长弧,而那正中央摆放的雕像却被深色的液体浸染。月光下照,一具男性尸体被狠狠地钉在雕像举起的长剑上,面部痛苦而狰狞,还未干涸的血液顺着雕像滴落下来,发出“滴答”的水声。
如此耀武扬威地挑衅,如此残忍地在拉斯特面前展示友人的死亡。
拉斯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愤怒,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燃烧着一把火,眨眼之间就要全部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泽菲洛斯的惊呼。
一道银芒闪过,那钳住泽菲洛斯的血族连一句嚣张的话都没说出来,头就已经被拉斯特的剑斩飞了出去,断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带着血色的污渍滚到了台阶旁。拉斯特一步上前,手中长剑一下将那吸血鬼的身子刺倒在地。
泽菲洛斯惊恐地从那头被砍掉的吸血鬼身边跳开,又看拉斯特挥剑将那吸血鬼切成碎片,半天没敢说话。直到满身鲜血的拉斯特从那堆碎尸前抬起头来,他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结束了?”
----------------------------------------------------------------
·第四夜·
结束了?
太阳升起之前,拉斯特将泽菲洛斯送到森林外,又不放心地回到温德庄园,将那个吸血鬼的残骸拖到花园里,看到阳光将他烧成飞灰,这教会猎人却没有觉得放下心来。
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
但据泽菲洛斯在回去路上说的话,似乎是一切都达成了一个圆。那个吸血鬼就是老园丁失踪的儿子,而他复仇的原因也很简单,刚转化成血族的他为父报仇,杀了温德一家,又发现拉斯特威胁着他的存在,示威地将来追查的诺特残忍杀死,赌教会猎人不敢对血族下杀手。
“已经结束了,忘记这件事吧。”泽菲洛斯劝解他,“回到你的正轨吧。”
就这么简单?
当拉斯特站在诺特的房间里,读着那些文件时,脑子里却反复地回味着之前的事情。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开了,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吸血鬼?”
“抱歉,我是教会猎人。你是诺特的……”
“这小哥是拉斯特,诺特的朋友!”那个眼熟的老修女挤进门里,向那个中年男人介绍之后,又有些欣喜地看着拉斯特,“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那男人张了张口,神情仍然有些戒备:“我是他的表哥,按照约定,今天我来取走他的遗物。”
拉斯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可就在这时,那沓资料里夹的纸片纷纷落下来,他忙弯腰去捡,诺特的表哥也俯下身帮他。
“唉,诺特这小子,还留着这些东西?”他捡起一张音乐会的旧门票,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当时找我要这些门票做什么……”
“这是你给他的?”拉斯特有些诧异,“他当时说过什么?”
“是玛丽安去世之后,也就是前一阵的事了,他忽然问我有没有那个‘德雷卡’演奏会的票……我有个叔叔是位很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
他说出一个名字,但拉斯特对此并没有了解。
“我那个叔叔……曾经是德雷卡的老师。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托他介绍玛丽安去庄园工作。”
“德雷卡?”
“恐怕外人都不知道吧……那位音乐天才德雷卡,全名泽法·德雷卡·温德,是温德家的二少爷。他十三岁就与老师登台举办演奏会,自己作曲演奏,曾经是位很有名的音乐家。可惜母亲去世早,父亲温德男爵死后,他哥哥夺去了他一切的财产,年纪轻轻就从家里离开了。后来演奏会的时候出现了重大的失误,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这么销声匿迹了。”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那个叔叔痛失爱徒,总是跟我唠叨他……你怎么了?”
拉斯特低着头,独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演奏会的门票。
原来,诺特写的“戏剧”,是这个意思啊……
戏剧(drama),德雷卡(draca),仅仅是差了一个字母。
-
第四个夜晚。
小提琴在寂寥的夜晚,唱出一支温润如水的曲子。
今夜星辰在天空闪烁,月反而隐去了它的光华。群星闪烁下的温德庄园,被摇篮曲轻哄于宁静的梦中。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血色的小提琴轻唱出最后一个音符,便戛然停了声息。
有着粉白色长卷发的年轻人将手中的小提琴放在一边,抬头向那独眼的黑发青年望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来了?”
拉斯特没有说话,一长一短两把剑却已经出鞘,在群星的注视下闪烁出锋锐的银光。
“为什么非要纠缠于这件事呢……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那就是你要的答案啊。”泽菲洛斯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和你也没有关系吧?”
“你欺骗我。”拉斯特狠狠地瞪着他。
被刀子般的目光注视,泽菲洛斯却毫无惧色,他勾起嘴角笑起来:“我不否认,但我没有办法。如果是其他人追过来,只需要简单处理即可,但是你这个教会猎人实在不太好对付。”他咧嘴笑着,露出口中雪白的尖牙。
“你太碍事了。”泽菲洛斯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族,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我处理掉那些侵占领地的垃圾,根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想到,能把任何人都轻易忘掉的你,拉斯特,竟然会想替人类朋友复仇?”
“我原以为让你出气,你能就此罢手,”他幽幽地看着拉斯特,低声说着,“可你还是不想罢休?”
拉斯特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却只是沉默。
泽菲洛斯看他没有说话,目光也随之移开:“这件事已经结束,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下一刻,那长剑的锐光已经刺到他的面前。
“铛!”
血色的小提琴瞬间改变形状,化为一柄赤红色的长剑,泽菲洛斯将手中血剑一扬,将拉斯特刺出的剑格开,下一刻,他立刻迈出步子,侧过身闪过另一柄向自己划来的短剑。这看起来身材瘦弱的血族比看上去敏捷很多,不管拉斯特如何进攻,他都能够轻易地避开剑锋。
身为贵族,练习剑术是必修课。这个家伙显然没有昨天的小喽啰好对付。
闪过泽菲洛斯的一剑,拉斯特趁机用剑锋将手割开伤口,那鲜血缠绕而上,瞬间就被剑刃所吸取,一层红色的光芒顿时将两把剑所笼罩。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泽菲洛斯转变了策略,他不再只顾着躲避,手中血剑宛如灵活的赤蛇般向拉斯特回击。
一时间剑锋铮鸣。
可就算泽菲洛斯的动作十分敏捷,剑术也算得上优秀,对上拉斯特也渐渐吃力起来。他转化太短,又不如对方经验丰富,自从敌人的剑上冒出红光,泽菲洛斯就觉得每一击都格挡的异常吃力。
而拉斯特也轻易地看出对方逐渐暴露出的疲态。
虽然对方杀了友人,但打心底里来说,拉斯特对他的死活其实没有太多在意的想法。现在打回来,无非是拉斯特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
或许,他就是个薄情的人。
远处,星夜的边缘逐渐减淡,那是太阳升起的预兆。
“嘶——”终于意识到已经拖了太长的时间,泽菲洛斯有些慌了神,他偏头向后一望,步子也随之一停。
而拉斯特也就抓住了如此宝贵的时间,一剑刺出,燃烧着赤红色血光的长剑狠狠地凿进了泽菲洛斯的肩胛骨里,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只要阳光落下,这个欺骗他、害死他友人的吸血鬼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拉斯特双手紧按住剑柄,狠狠地盯着躺在地面上的泽菲洛斯。对方散开的粉白色卷发铺在地上,精致的衣物早已破损,露出其中苍白如瓷的肌肤,肩胛骨被利刃贯穿,血液从伤口不断地涌出,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他赤红的蛇瞳里,却没有半分惊惧,只是坦然地回望着对手。
“你捉住我了。”他张开干涸的唇,这么说道。
拉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剑锋又向下压了一点。
“反正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不对吗?”这吸血鬼咧嘴一笑,露出他毒蛇般的獠牙,“你不会记得我,更不会记得这座庄园里发生的一切真相,至于你那个已经没命的人类朋友……大概你的脑子里早就开始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吧——毕竟你就是这样的体质呢,我说得没错吧,治安官?”
“那么,我们久违的会面到此结束。”他狰狞地微笑着,吐出猩红的、蛇一般的信子,“下次再见。”
话音未落,泽菲洛斯扬起手中血液凝成的长剑,用力向脚下一甩,崩落的鲜血如同赤红色的珠子,在教会猎人面前猛然炸开。刹那之间,一阵赤红色的旋风拔地而起,拉斯特赶忙将手中的短剑插进地里稳住身形,但那呼啸的狂风还是眨眼之间便将他击退,重重地把他撞在庄园的花坛上。
紧接着,那血色狂风形成巨大的龙卷,拔地而起,带着罪恶与疯狂,向还未破晓的夜空中席卷而去……
当拉斯特再眨眼时,面前只剩下空荡的庄园。
天光破开黑暗,太阳向世界洒下它的恩惠,真相已经知晓。
结束了?
(end)
烛光在夤夜中颤抖,烛光照亮发黄的象牙烛台。烛台在长桌上列十来支的序,尖端阴影如一把钢刀,将施密特面前白色瓷碗狠狠刺成两瓣。吸血鬼甚至还戴着一枚鲜红的宝石戒指,他提起餐巾一角,把嘴角的血擦干净,每个动作都彰显其古老族群的古典优雅……很难想象碗底下那几滴是怎么被他舔干净的。
诺克夏梅奈在旁边坐着打哈欠。手套撑着下颌,把脸挤歪。
“老板!这么晚了,吃早饭啊?叫我啥事……”
名字叫做小米的宠物被他兜在前襟里熟睡。此时肆无忌惮地揉搓,一泡流动的毛巾,耳朵扑一下拨到指缝里,扑一下跑出来,手感弹实。
“没什么。跟之前一样,提醒你,合同里未履行的条款该结清了。”吸血鬼淡定道。
诺克夏“腾”地睁开眼,目光如炬:“什么条款?哪里有欠债条款?和健胃消食有关系吗?”
“当然。”
施密特说。
“这里?”
“怎么样?不错吧。没什么障碍物。可比你家那大厅适合打架多了!”
诺克夏想到什么似的,做了个鬼脸。施密特没有看他,吸血鬼正扶着树干,身处回忆的树影中。他们在林地当中停驻,诺克夏的秘密基地,好吧,他也没来过几次,只是猎人路过并记录的一个存档点,落叶薄铺一地的空旷,围绕着中间两人合抱不住的树桩。白日里,树桩是森林打开的天窗,有极其明亮的光柱翻涌灰尘。落叶黄绿交杂,沿着被踩出的两道脚印发出悦耳的碎裂声。几只蚊子绕着人类缠绕的布条向诺克夏脸上冲去,吸饱后摇摇晃晃地飞走。
施密特松开手(套),一把浅色的萤火自掌心飞出。(成对地飞舞、追逐并将和它们大小类似的蚊虫按死。红色细光一闪而过。)
“你换了武器?”
吸血鬼把手杖往上扔、接住。回身时握把敲上诺克夏正在缠布条的手,沉闷的咚的一声。
“在对战其他血族的时候,并没有见你用过。”
而诺克夏摇晃着手里那根包到一半的木棍:“老板,咱们时间还比较充裕,所以给你用上点保护措施。”
施密特点点头:“既然这样,待会儿的演练我点到为止。”
猎人叹了口气,小声说:“唉。不包的话,万一把你打死怎么办?”
“……”
“……”
“不好意思,你刚刚是不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施密特说。
“我向你保证不会的!”诺克夏朝天伸出三根手指,分外虔诚地说。
施密特拄着手杖若有所思。当夜月光浑浊,被他从左边换到右边的那根黑色手杖在树桩上横放,凸起,成为割断的木质面上一块畸形的造物。草地上缠斗着更大的阴影。乱舞,衣角带起的风。有追逐,树叶簌簌,夹杂肉体受击的声音。
“你的劣势很明显。”
诺克夏松开被自己攥着的惨白、无呼吸的一截脖子。施密特的重心向后倾倒,鞋尖抵着猎人的小腿,全身僵硬笔直,好像是原本握在人类手中的那根木棍。吸血鬼在背后打了个不响的响指——四周呈扇形在树干上累积的银色光辉暗淡下来,不再等待着向曲面中心,也就是诺克夏的背迅速投射——吸血鬼的中指折回掌心,虚弱地靠向大鱼际,发出清脆声音。
“总之,要小心行事啊。”诺克夏喘着粗气说,“你这身高太不占优了!”
“抽到老板也没事,我很擅长直接倒地。”诺克夏压低了声音说。第二夜,舞会的风流和愉悦就完全发生在另一颗星球。人声紧密如一张网,每个在场的都缩着脑袋,更多的是戴着口罩、面色没那么好的残月血族。“喂,你的姓名牌是不是也在里面?”
施密特整张脸纹丝不动,只有眼球在眼眶里上下点着。
诺克夏终于把手从抽号罐里拔出来,小声念了一下自己对手的名字。
施密特想了想,同样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你赢了,我会为你鼓掌的。”
“噗!…下场见,老板。…”
人类猎人一道跑远了。施密特没有分心寻找场上有多少双还记得自己、还被自己记得的眼睛。时隔多年,踏入铲除植被后的斗场,众目睽睽下作为猎物战斗。他的鞋面陈旧,衣服也并非挺括的新装。他从灰黑色的长袍中探头出来,袍子宽松,行走时像一团裹在身上的雾。他以一种怪异的、忍痛的形式成为不跌倒的奇迹,双脚高低触地。窃窃私语的浪潮向各个方向播散。
他的手杖收回到袖口当中。
“怎么是个小矮子?”
现场还蛮安静的,施密特听得很清楚。他对面,金发男人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就是那种适合随时随地畅快地笑出来的长相。双手剑的剑柄从一侧闪上肩膀,此时被人类轻松拔出;施密特左脚向后半步,轻轻鞠出一躬。
“开始!”
施密特的肉体瘦弱,缺乏起码鼓起空泡来震慑敌人的手段。悬吊线上干瘪的毒蜘蛛,保持能够避开的速度就够了——起码在一开始,他是这样想的。他曾经伤害了不少和自己一样、无论在什么样的劣势下都能复原的生物,直到它们再不能复原。但人类不在其中;人类和他所认识的人类,经过漫长的时间之后也不再相同,施密特的攻击屡屡落空,或者仅能伤害到猎人的皮毛。
只能瞄准。只能一次比一次,更加瞄准!
“有一个办法。”诺克夏擦了擦额头,汗水黏稠地粘住手指。他面对草地上一个漆黑团座的人形,有些迷惑地将手收回眼睛所包含的那块阴影当中。
“你流血了。”施密特说。
“……啊,没注意。”
“你刚刚提到的什么办法?”
“如果能的话,你做这个动作。”诺克夏踢出小腿。他的肌肉相当结实,猛一下发力时空气似乎凝滞。施密特看了看他的腿,脸颊活生生地抽动两下。
“往哪里?”
“简单来说……就是往两腿之间啦。一招制敌!”
施密特赞赏地看他一眼:“不错,接下来就练你刚教的这招。”
“?”
飞速的格挡与拼杀;血溅落在地下。在这之前,斗场中央,即将造成伤害的血液魔法被金发猎人轻松斩断,斑块黏住他的剑和他的手,换取施密特矮身杀进长剑攻击范围的机会。吸血鬼所擅长的远程攻击正等待发令与牵机。只有一次机会,下一次攻击将刺穿人类丰美的,盛放大量鲜血的脾。他矮身杀进防御圈里。
他耐心地杀害过那些拥有无限时间的生物;但人类并不在其中。
手肘防住了他的踢击,同时长剑自背后劈下
“疯狗胜!”
“我记着你的血了。”宣告赢家的声音将帷幕降下后,施密特说。他扶着脖子,其上有一道割伤,落在地上的鲜血更多的来自吸血鬼被划开的食管。也许是他之前吃太多了还没消化。金发猎人脸上有几道伤口,细微的血色荧光正从中冒出。
他又看见那株葡萄藤。撩起深绿色的叶片,背面是他所不能接触的世界。最深的和最惨痛的噩梦。
“问我一个问题吧。”光明说。他怔怔地呆在那里,好像过去一个世纪,白昼不会自头顶降下。
“还能再见吗?”
不,别再见了。他张开嘴唇,灵魂浸入了水面银色的斑纹,再次回升,再次没入水中。光斑湮灭了,于是他又在藤蔓勾连中的哥特式窗户外面看到月亮。他仅能看到月亮与星星。
END
自遗迹回来,贝柳二人的心情从翻开千辛万苦得到的菜谱后一落千丈。柳山白从第一页翻至最后,贝阔雪再从最后翻到第一页。二人面面相觑,宿舍中弥漫起尴尬的气氛。
“那什么,贝贝,你还记得我们做的功课吗?”柳山白翻出她们去遗迹前抄录过的美食材料清单,但她的搭档瞧得很清楚,这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贝阔雪盯着菜谱上的字,仿佛要把那上面的熟悉字眼烧出一个洞来:“啊,沙盖、沙枣……”
一切与所谓“绝世菜谱”上写的东西别无二致。
“真的没有哪怕一条新食材吗?”她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满足愿望的竹简,不求财富与权力,只是想要一本菜谱而已!她们甚至和魔人打了个照面,还遇见了晦气的柳树白。最后她们还舍弃了取得碎片的机会——虽然那时候也压根没想起来。
她们这一捣腾,倒显得先前吃得苦头都过于痛苦了。
贝阔雪双眼一黑,只觉死去的挨揍记忆开始重新殴打她。曾被痛揍的腹部又开始产生幻痛,昭示着这耻辱尚未洗刷。
“贝贝?”柳山白将先前就提回来的饭盒放在桌上,“饭都要凉了哦?先吃饭吧。”
死城受袭,死武专开始接纳避难的民众,食堂的供应也开始紧张起来。两处遗迹的碎片最终均被找到,等待老师们出新指令的时间里,她们除了修整,更多的是接受委托和外出御敌。
“对,先吃饭。”贝姑娘刨了口冷饭,和搭档一齐坐在宿舍的桌前。窗外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厮杀的声响,原本的宁静与祥和早已被打破。这顿饭姑娘们吃的心不在焉,分明是近期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刻,她们却有些坐立不安。
“……我说小柳啊,”还是贝阔雪最先开口,她忽然转头看着搭档,提出一个胆大的猜想,“你还能感受到你哥哥的位置吗?”
柳树白?厌恶与茫然两种神情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柳山白的脸上,她不明白搭档怎么忽然这样问,但下意识地,她还是老实回答道:“唔,只要他离死城不远,是能的。越近效率越高。”感谢他们之间无法被忽略的血缘吧,她也曾想过向那个人实施报复,可如今死城被全面围攻,学生全部驻守死武专,她哪里来的机会去找他,还要连累贝贝呢。
“怎么了吗?”
“小柳,我们得去报那一击之仇!”贝阔雪将饭盒拍在桌上,震得桌面的书本跟着抖动两下。
意外又不意外的,柳山白听完后没有半点惊讶,因为她知道那就是贝阔雪会说的话。每当这时候她总是暗暗感叹,她们为什么想到一块去,却又各种受限,无法真正实现。
“擅自离开会被骂耶。”柳山白想起她们回来时听闻驻守的学生里有人受了重伤。
“拜托,你是担心那个的人吗?”
“现在死武专外都很危险了哦?”被戳穿的柳某人移开了视线,她试着找了点借口,毕竟上次也只是取了个巧。
“可我们也不弱。”
“……”柳某人狠狠赞同,但开口还是,“不过我们——”
她话未说完,贝阔雪就拉正她的肩膀,抬头直视她。
“别找借口!我知道小柳也是这样想的。”贝阔雪上手扳住柳山白的肩膀,她似乎完全从菜谱的打击上恢复过来,眼眸中的光亮无法忽视,“那家伙加入了魔方是事实对吧?他那个时候入侵了学校也是事实上对吧!小柳,我们和死武专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柳山白张了张口,她想过要如何去与对方做个了结,但现在行动远比她想象中更快。她何尝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痛打贝贝的,也不难想象那个人之后更加恶劣的举动。
但她们有决心,却还差一个契机。
“我当然想了!”被说得热血起来的人先是同仇敌忾地握住搭档的手,“但要说现在溜出死武专,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别那什么计议啦!刚刚回来前我听侦查处那边的老师在提招人的事情呢。”贝姑娘一把捏住搭档的脸,不知为何这一次分外坚持,“听说是需要感知系的学生,小柳,你会感知敌人的对吧?”
“唔唔唔……”
如果是感知那个疯子,那确实。
又说那侦查处,柳山白心里琢磨一番,猜想应该是介于防守与杀敌之间的队伍。且不说别的,他们手中一定有更有用的情报。这样一想她轻松起来,坐在床沿上看着贝贝风风火火地准备行装,傻乐了一会儿才将她们吃好的饭盒收拾干净。
畏手畏脚不该是她们的做派。
“贝阔雪?你和你的搭档能帮我们索敌吗?”
死武专学校边界位置,有侦查处的据点。似乎是魔方的围攻迎来退潮,无论学生与老师,他们都得到了一个暂时的修整机会。负责人面色严肃地看着红白发色的少女们,他记得死武专里的确有位擅使柳叶刀的学生。但他从未听闻柳叶刀有感知相关的能力。
“你们没有仔细看发布的招募要求吗?这个任务对于无法感知敌人的你们来说非常危险。索敌时侦查处的全员都会出动,你们遇见了危险,我们也很难调配人员前来支援。”负责人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个时候总是会有义愤填膺的学生前来报名,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作为教师,不能真的将学生们送往绝境,“会有你们能做的事情,但不是这里。回去吧。”
他摇摇头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见了锁链悉悉索索的移动声。
接着是少女清澈直爽的嗓音。
“死武专西南方向,有狂气剧增异常、移动了,现在开始向南流窜……”
只见那锁链一分为数根,有的缠绕在少女的手腕上,有的依旧延伸。铁物穿过草丛,略过石墙,在少女身边构造出多道“锁链警戒线”。只见少女紧握刀柄,原本自然垂落的柳叶刀身兀得飞起,猛地砸在西南方向的锁链上,发出“铛”的声响。
“大队长,西南狂气暴涨,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哎哟这小姑娘?”侦查处的另一成员一路小跑着嚷嚷过来,这个成员自然也听见贝阔雪的话,与她将要汇报的内容分毫不差。
“我了解了。”负责人抬手示意那位成员安静,他将视线重新落在姑娘们身上,“那么有劳小丫头们了,请放心,侦查处不会让你们去太过危险的地方。”
——
——
——
死城外西南位置。
在魔方全员向死城的核心进攻时,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南边而去。在路途中,时不时有恶徒上前阻挠,一个一个都带着杀戮之心。而赶路的那人也并不胆怯,他有时干脆利落地扭断来者的脖子,有时以手为利刃,几近残酷地掏掉对方的心窝。可即便那人如此凶恶,前来除掉他的家伙也丝毫未见颓势。鬼神苏醒后赠予众人的狂气让来犯者更加癫狂,在这之中,只有赶路的人吃尽苦头。
柳树白随意挥开手中的污血,他那身行头早就破烂不堪,但他不在乎。只是独属于鬼神的狂气过于热烈,他除了解决这群杂鱼,还要时不时与脑海中的声音争吵。
就他现在的处境而言,分明接受了狂气才是最好的选择。
“呃!”像是应证这句话,恶心与反胃便再次漫上柳树白的喉腔。他不由得有些心悸。令人作呕的狂气十分霸道,他只要心中稍有犹豫,那股力量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冲击他。他一连干呕数次,在一堆尸体中勉强站起身形。
他脑海中似乎也开始有声音在劝导他,蛊惑他。
明明只要接受就好了。
青年用力挥开那些话,暗暗告诉自己还有要做的事情。他重新回望自己身后这一系列遇袭留下的“战果”,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一津辞的手笔。
要说全然是一津辞所做,那也并不如此昭然若是。
正因如此,这才是真正的麻烦。柳树白沉下脸,那个魔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从幕后来到台前。唯有遗迹的那次,他和柳小丫头跟她的搭档们货真价实地逼着一津辞出了手——他也在那时与一津辞彻底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情,但还没完。
只要拿到最后的竹简。
青年的眼眸中闪过微光,那些小喽啰多半是被煽动而来的。可只要他得势,那么一津辞就失去了牵制他的——
“阁下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如此匆忙。”
青年头顶响起的,依旧是熟悉的,温文尔雅的声音。四周分明都打得火热,此地的气氛却在那个声音响起时骤然安静了下来。声音轻缓闲适,仿佛在问共同赏月的故友今夕何夕。
只有声音的主人才知道,这背后将暗藏无数刺骨的冷意。
而青年则抬起头,一如既往露出笑容。就像他们刚刚遇见那样,他笑得天真晴朗。
【这场戏看得满意吗?辞先生?】
站在树荫间的一津辞低下头,冷冷地看着柳树白。他虽然最终还是从遗迹中得到了最后一块竹简,但既然柳树白不忠,那么当初他讲述的故事便另有乾坤。他不仅没找到死武专要的碎片,还差点暴露身份和柳山白等人打了一架。到了最后的最后,他手上终于得到的碎片还没有半点用处。
这叫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如何不恨。
“满意?阁下可没演好这戏呢,”一津辞从身一跃,一柄扇子握于手中,眼神狠辣,“说吧,怎么赔?”
看来是很生气了。
青年心中摇头,他还有竹简要抢,这场戏对他们二人来说,才刚刚开始。他笑着呛声道:“您不是已经想好要我怎么赔了吗?可这条命啊——”
衣袖挥舞凌冽,一记手刃向一津辞贴面飞来。
“您还真,拿,不,到。”
这惯会偷袭的狗崽子。一津辞心中骂道,面上也不再装模作样与对方和气相处。他侧身躲过手刃,随后迅速回击。
柳树白原本身着青衣,多次血战后那衣袍早已看不出本色。但一津辞微微眯眼,那两记重拳就砸在了对方的肩头。不出意料,对面立刻传来隐忍的吸气声。
“拿不到?这可不好说。柳树白,你居然会傻到找上门来……难道不知道落水狗要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吗?”
“嘶……哈,专找伤处打,您分明比我阴险得多。”
“彼此彼此。”
简短的相互阴阳怪气后,这片树林里再次传来打斗的声音。
拳拳到肉,怒意与恨被交织在二人那眼花缭乱的招式中。没人手下留情,因此大多都出招极快,慢一秒就将为这迟缓付出一切代价。时而魔人进攻,时而青年奇袭,他们周身的树木无不受到影响,大多都被摧残地不堪入目。
于一津辞而言,柳树白必须得死。
私为洗刷遗迹耻辱,公为扫清障碍。只是有一点他此时依旧有些不解,柳树白并不是贸然送死的人,为什么他明明清楚背叛的下场,还要回来找死呢?
正这样想着,青年又要袭来。论应激反应,要躲开这一下已然来不及,一津辞咬咬牙,又一次释放了更多的狂气。
“!”原本就需要分神对抗狂气的柳树白被这浓郁的狂气逼得节节后退,他强行扼制呕吐的冲动,想要刻意露出轻松的神情。
但这已经是最大的破绽。
“怪不得你心甘情愿前来送死。”一向谦和有礼的魔人此刻连敬语都不肯多说,他看着柳树白终于沉下了脸色,心中爽快,“竹简?你也没命拿!”
许是猜到了对方所求,一津辞对付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一直嬉皮笑脸的柳树白,此刻也终于让他看见被激怒的模样:“没事,只要——你死在我的手中就可以拿到了!”
“狂妄小儿!”
二人对战的巨大冲击再次向四周扩展。一津辞并不清楚这一战使得多少魔方成员绕路而行,生怕下一个被卷入其中的就是自己。柳树白更不知道,有人正凭借血缘,一步步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
赶路的途中,柳山白时不时看看搭档。
在她与贝贝的灵魂共鸣中,“探影”是柳叶链子刀唯一形态的第三阶。能找到柳树白那是因为血缘,而探影的真正作用其实是虚体警戒,当有敌方触碰到锁链时,她们就能瞬间知道动向。这才是她们在侦查处活动秘诀。
可现在魔方从四面八方而来,她们只需要向负责人他们汇报四周的实际情况,就能换得一个脱身的机会。现在她们得愿以偿,柳山白自己却还有不太明白的地方。
“……”最后她还是犹豫着开口,“贝贝,你告诉我。”
为什么这一次你这么积极?积极到不顾危险也要去找那个疯子?
让她意外的、或者说每到这种时候,贝阔雪的举动都有些出人意料:她在飞奔中回望柳山白,仿佛早已等着她的提问,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我有种预感。”贝姑娘回答道,“这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小柳,我知道你们家很复杂。可这对我来说,我不在乎那些。但我咽不下那口气,那个嚣张的家伙用那么轻蔑的眼神看着你、看着我,然后他告诉我,舍弃你才是最好的办法。”
“……”
“哎,你先什么都别说。这事儿压我心里很久了。”
武器姑娘顺从地安静下来。
“就像我们在遗迹里,在练武场上,我告诉你的那样。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很平凡。可能……最开始我是那种没什么危机意识的人,也正因如此,我遇到了什么都瞻前顾后的你。
“什么都凑巧撞在一起了那不叫命运,小柳,明明知道我想法这么危险却还是乐意和我一起出来的你,才是命运。
“所以我要报那一击之仇。”贝姑娘斜了眼搭档,看着对方愣愣地睁大眼睛,哼了一声放下狠话,“是你哥哥我也揍!你下不了手我来揍!!”
柳山白先是一愣,随后长叹一口气。
“贝贝说的,我完全反对不了啊。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找人……”
“好了别叹气了,听上去就像是个小老太婆。”
贝姑娘的吐槽换来搭档的一记白眼,随后就见搭档化形成刀,忽然警惕起来:“前面有打斗声。很近了。”
贝姑娘熟练地握住刀,跳入一个草墩里。
她们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柳树白,看样子你是真的很想要竹简了。”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讶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可这竹简也是有代价的,你的内脏可都还好?”
姑娘们:“!”
她们不敢轻易张望。而此时的柳树白左腹上出现了大片青紫,一只手再也无力支撑手刃的化形,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枚竹简。他终于查探出竹简的位置,哪怕明知道这有可能是一津辞的陷阱,他还是出手夺回了东西。
他对狂气的控制正在一点点弱化,若不在此时多搏一搏,恐怕之后便会任人宰割。
果真是陷阱。
柳树白与一津辞相处合作的时间其实也并不多。但又或许是同类,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了解到对方心中所想。
“柳树白,你让人惊讶的地方可真不少。我以为你会用锁链做抵抗。难道说,你做不到像你妹妹那样吗?”
青年咳出一大滩血来。但多亏一津辞这一掌,他从那满是狂气的恶臭思绪里稍微清醒一点了。
妹妹?或者说是其他的柳家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大家都喜爱的电视剧,想到热闹的比武大会。他为了操纵自身的狂气,故意磨出不少负面的情绪出来。他是自己要走向不需要他人也能变强的道路的。
是的,他的目的十分纯粹,只是为了,以自己的理念变强而已。因此把自己交给狂气,他是无法接受的。一津辞说他狂妄倒也没错,他乐意将狂气收入手中,而不是被狂气支配。柳家没有理解他的人,因此他从柳家脱离出来,笔直地一路走到黑。
“我当然做不到了。”
青年被之前那一击击飞后撞在树上,他试图再次站起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无法灵魂共鸣的我,自然是比不上柳山白的。”
但下一句,又显得他无比傲气,这让一津辞又是一阵皱眉。
“可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灵魂共鸣一条路可走。”
“我只是走了大家不常去的路。”
已浑身是血的青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得到了狂气的你如此强大!一身好算计,可都成了一场空!”
魔人闻言,再次摆起了架势。
“你的遗言已经说的够多了。”
这个人以为他赢了吗?笑话!
一津辞继续向坐在地上的青年靠近,他在等柳树白许愿。被逼到最后,这个只有柳树白知道规则的许愿物就将是其最大的底牌了。他要做的就是跟随着柳树白,获得这竹简的真正报酬——代价由柳树白支付,酬劳由他自己来收获。
“遗言吗?哈,确实,我得想想该怎么说了。”青年忽然扬起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他握着竹简的那只手陡然开始用力,很快就将竹简捏出一道裂缝来——
鱼死网破!
一津辞见状,瞬间暴怒。这一刻他也不再犹豫,取出小刀直击青年的心脏。绝不能让他破坏竹简!
在事态发生到更加严重的下一阶段前,一柄薄刀从某处飞出,打飞魔人的匕首后又在一个古怪的巧力后打掉了柳树白手中的竹简。场中响起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急躁的声音大喊道:“快给我住手!!那个疯子是我们的!”
冷静的声线发声道:“这位先生,一切到此为止吧。”
瓦沙克的盲眼
—我宣告过去与未来,寻找一切隐藏与失落的事物。我将未来放入你的手中,亦让过去浮现于脚下。
你们不应交谈,神若允许,也仅有一语—
第一天。
你知道这只是梦。
赠礼?诅咒?亦或者一瞬之间短暂的施舍,用什么样的言语都无法描绘现在的感受,假如说可以微笑的话,你或许会想落泪。
面前是扑面而来的阳光,六岁的你相当喜欢在这样的好天气跑出来玩耍,翘掉一些晦涩难懂的课程是最好,在草地上一滚就是一天。神父们往往会生气,但你还那样小,所以他们最后也只是点到为止、草草收场。不过在太过分的时候,安纳托偶尔会被请出场教训你这个调皮的小家伙。
与心慈手软的神父们相比,兄长可不会“手下留情”,往往最后你只能一边不服气地嘟囔着一边被他扛去给老师们道歉。
目送一高一矮远去的身影,你记性蛮好,很快想起了前因后果,这让你感觉到孩子时的不服气,就算是现在你也会忍不住想:到底什么时候能打过安纳托呢?
——如果这么问出来,你的姐姐们肯定会笑出声,然后摆手让你继续努力。八岁的尤尔娅·马尔蒂比你想的小好多,在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雪白的团子,她捧着一大本书向着养父利冬的房间走去,虽说你们长大后她依旧不很高,但现在你多少有些明白她在你年幼时看你的感觉了。不过她看起来有事情要忙,你也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接近的打算。
因为是梦,你可以在宽广的教堂到处行走,以十五岁的样貌在人群里穿梭。因为你穿着教会猎人的衣服,所以不会有人向你投来奇怪的眼神——这本身也只是你的梦,若是在自己的梦中被怀疑也太奇怪了——也不会有人关注你,繁忙的人们匆匆走过、几个圣女们的身影背后跟着玛歌,然后她们消失在了尽头。
因为是梦,所以即使回到了过去,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够去哪儿。你想要寻找她,这是当然的,你从入梦的第一刻起就在寻找姐姐,急不可耐又迫不及待,哪怕只是在梦里看一眼过去都好的程度,可越是寻找就越找不到。在最后你只能立在阳光下,看着其他人的背影。
“你是谁?”
在玛歌修女的裙摆消失的那个瞬间,你听到了声音。温柔而不解的嗓音。
你听过、不曾忘过又不再听过,其中的陌生告示她只是在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午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教会猎人,对于你而言却是从回忆的最深处挖出的珍藏,以至于你即使记得那个“规矩”,却还是在转身的瞬间脱口而出。
“姐姐。”
梦醒了过来,天仍是黑的、仿佛刚才的事情都只是一瞬之间。
而你只是在闲暇时稍微打了个盹。
第二天。
你记得这是梦。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你突然多了一个“打盹的毛病”,在闲暇时会突然地闭上眼。身边的人说你是睡着了,而你确实是睡去,他们说你最近也许太过疲累,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但你作为血族,本就不需要太多的休息,在接触梦境之后更是开始变本加厉地反复折磨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频繁地入梦。
因为只要闭上眼,你就会进入过去的时间里,看着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与以前的回忆不同,二十三岁的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被接入梦中,在第一次看见六岁的你时确实是个有些微妙的体验,但那也意味着有很多事情没有发生。
在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你就不顾一切地寻找起那个红色的身影,也许是想要告诉她快点逃跑,亦或者只是想再看看姐姐的面容。这份情感太过复杂以至于你甚至有些看不清面前的道路。你在整个教会奔跑,最后询问了路过的神父。而后你发现梦就这么醒来。
在反复的尝试后,你逐渐发现梦的规则:你不应与任何梦中人交谈,几乎如同圣女般被赋予了哑口的束缚,即使不信邪开口,你能说出的也仅有一语;而梦中的你能够见到许多人,是哪怕那个时候的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但这个许多人中并不包括你的姐姐。对于见到米娜,这规则却显得困难,她像是影子一般被掩藏,甚至有可能到醒为止都找不到。然而每一次进入过去,你所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寻找她的存在,即使渺茫机会,也会去寻找她的身影。
也许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在梦中也不例外。频繁的梦中、你也只见过她几次,就仿佛恶意的玩笑一般。不过偶尔她会自己出现,就像昨日那样小小的身影,抬起好奇又温柔的眼。
在她眼里,这个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你不知道。不过能看到她让你很高兴。你深爱的姐姐,只要活着、还在这儿就是一种救赎,即使她的出现本质上是梦境。
你在下一次做梦中继续找她,但这次无功而返。甚至其他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没有熟悉的人的前提下,这教堂安静得叫人心生敬畏,不带一丝一毫人气。
叮当的钟声中,你只是待在阿尔文的花坛边看花,结束了这场梦境。
第三天。
你会想:如果没有你,姐姐是否就不会走入这个结局?
人会自责,也会崩溃。而残月血族在漫长生命前延续了这种人类的特点,你对于姐姐的爱与自责并不会因你死而复生消逝,反而作为悲痛的调剂被不断熬浓,情感盲目了双眼、屏蔽了未来与过去,只踉跄着生活。古老血族或是活得太久的血族对生与死也许要平静一些,但你也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孩子,就算装成看起来已经平静的样子,也只是假象。
这点你没有费心去伪装,而亲近的大家都知道,他们不知以怎么样的心情陪你沉默,甚至让你感觉也许现实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对于反复的梦,你已然习惯,适应性好本就是你的优点。你早就不是那个想跟姐姐一起睡而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了。
在反复的探索中,梦中的你找不到姐姐,但偶尔能遇到其他人。
安纳托对你的出现感到诧异,他一再凝视你的面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你可靠的师父兼兄长向你走来,小时候你觉得他高得需要“翻越”,现今看来也不过是牵着其他孩子的兄长。
“……你是?”
他问你,假如保持沉默,心有疑虑的他或许会动手……即使你并不觉得自己一定逊色,但梦中就没有必要发生战斗了吧。
“这么看你也没有我记忆里那么高嘛,哥哥。”
最后你只是笑了起来,这样呼唤。
第十五天。
“……真的没事吗?”
珍珠担忧地问你,目盲的少女准确地伸出手攥住你的衣袖,她的声音很像回忆中的那个人,但是更加轻柔,发自内心担心着你。
圣女已经失聪,所以你只是在她的手心书写:“我没事哦。珍珠你也太爱操心了,是谁跟你说的啊?”
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最近你的事情引起了一些担忧,你的朋友家人们发现你有些眩晕的毛病,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谁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能将信将疑地看着你的眼睛。
“之前,艾薇跟我说了一点……”
珍珠并不会为外物欺骗,她只能感受、所以能发现更多事情。圣女投来温柔而担忧的声音,很轻地询问。
“你是不是太累了呢?”
疲倦吗?或许如此。你又有什么时候不感觉疲倦。你保持缄默是不想让他人担心,但面对珍珠时并不想隐瞒什么,所以握住那只纤细的手,仿佛抚摸回忆。
“我就是最近做了很多梦。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梦?”
“嗯,回到小时候的梦。我还找了很久姐姐呢,不过现在只见了一次。”
珍珠陷入了沉默,感觉着你们交握的感觉。
最后她只是说:“那……能找到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交谈,你在梦境中见到了幼年的珍珠,六岁的你在她身边与你对视。那个时候你们还没有认识,珍珠也没有来到教会……但梦境依据你的记忆而来,或许是你想要见到她,所以仍能听见的孩童望着你。
她担心地问,也许是因为你在这里站了太久:“你还好吗?”
你也只是笑着回答。
“我没事啦。”
第二十七天。
玛歌修女有些不近人情。小时候的你总是这么觉得,她会拒绝你跟姐姐一起睡觉,把你提去给神父上课,但又有些时候她会分给你糖果与馅饼。
六岁的你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呢?应该是很喜欢、亦或者有点孩子对母亲的别扭?
二十四岁你确实不记得了,所以当她与你擦肩而过、她叫住你时,你有些惊讶。
沉默的修女用仅剩的眼睛凝视你,半晌才将开场白揭开:“阿尔文大人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我没什么事啦。”
“……有什么事就跟西比迪亚说,不要勉强。”
你微笑说好,心中却想到:啊、那么今天是否会梦见她?
你该对十多年前的玛歌修女说什么?那个时候还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与姐姐将这位修女视作家人,那么现在的你呢?是憎恨她与他人一起杀死了姐姐,还是怨念她太过不近人情?伪装在表象下的情感也没必要在梦中都遮掩吧,反正你与她也只有一句话可讲,如果你想要诅咒她的话,谁都不会听见。
“我不记得教会猎人中有你这么一个人。”
你们在梦中相对,她生有一张冷静的脸,尤其质问时显得魄力惊人。以前你经常会吓哭然后跑去找尤尔娅安慰,但现在你已经不会害怕。
你可以说出一切对于她“见死不救”的话语,就像是在绝望中咬伤阿尔文一样。你理应愤怒,应该指责,为她与背后所有残酷不堪的事实。
而你也知道这只是迁怒。
于是你只是叹了口气。
第?天。
频繁的眩晕还是引起了重视。你实在瞒不过安纳托,他连你小时候偷苹果吃都能猜到,更别提这种本就没办法隐瞒的事情。
西比迪亚在听说后让安纳托去找相熟的医生,其他人则强迫你休息。虽然你向来是个叛逆的孩子,但面对圣女们的泫然欲泣还是不得不遵从,就连尤尔娅则听说写了信过来训你,还表示如果没有听话的话她就回来揍你。
无可奈何之下,你接受了治疗。对方在诊断过后为你留下了药物,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就算偷偷倒掉也会被其他教会猎人按着吃掉。
不过你确实不再做梦了,频率从一天一次缩减到了三天、然后是一周,最后在某一天你停止了不断的眩晕。
你悲哀地感觉到,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也许再也见不到米娜了。
这么反复的梦境中,你也只见过她一次,亦或者两次?你的寻找总是以徒劳告终,但如果过去即将消失在未来,在这仅有一次的机会里,你还是想见到她。
本能下,你变得焦虑。下意识的,你开始奔跑。
如果在现在你还想见到她的身影,那就只有画像,存在于教堂中的……
“我上次也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呢?要不要回去休息?”
声音。
突兀的梦境与现实交换,你停下脚步。
米娜站在那儿。
事到如今,无数的寻找过后突然相遇,让你反而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的面容,忘却了不断流逝的沙漏,忽略了一切。
你只是看着那温柔的双眼。
“我可以帮你叫人……你呆在这里,万一昏倒了就不好了。”
她离得你很远,也许是害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让你不适,只是站在原地友善地说:“或者你想我离开的话,我现在就走。”
如果她能离开的话该多好?你想要哭泣,又只能沉默,看到阳光在你们之间划开泾渭分明的一道。
她等待了一会,见你一直没有反应,略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不过还是说:“那……我去帮你叫人。”
说着她真的转身想要离开,迈开双腿向着教堂跑去,在仿佛消失的瞬间,你才想起来抓住她的手。
“……那个,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仅有一句话了。
你该说什么呢?
你想要叫她逃跑,想要让她放弃你,你是多么想说出在之后的几年中不断在脑中重复的这些话,即使这是个梦境。可这是个梦境。无论如何流连忘返,也只是个梦境。
所以你只是蹲下来,抱住姐姐的幼小的身体。如果可以、你想告诉她你已经足够力气抱起她乱跑,能够一个人睡觉、保护其他的圣女们、你也许被停留在苏醒的那一天永远没有长大,但谁都无法说你没有成长。
即使你们已经是不同的身份,但你嗅闻不到任何异味,只有回忆中淡淡的花香。
她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不过还是迷惑着回抱了你。
“您……您还好吗?我身上可能……”
你想要叹气,亦或者呼吸,所以哽咽着。
“我爱你。”
你苏醒过来。
床边坐着玛卡里亚。这同僚沉默地看着你,告诉你,你在跑去第二教堂时突然昏倒,如果就这么下去她怕你出什么意外,就把你带回了房间。
“……你好好休息。”生性寡言的血族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你一个人,入眼是天花板与窗外的阳光,前者已经不再显得高不可攀,后者也不再温暖令人喜爱。柔软的被褥中躺着已然冰冷的尸体,百合花枯萎凋零,月亮中只有珍珠残存。
你是否做了一个好梦?亲爱的米路。
过去已然结束了,这是现实。
END
——祝贺春晚。身体不好,只能做到这样了。
凭空出现在门口的小片暗色血迹,有着精致花纹的43码鞋印。这就是呈现在晚归的伊莱恩面前的一切。虽然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吓人,但莫名的伊莱恩感到一阵后脊发麻,上次他那么不舒服还是十年前他的母亲给他介绍新的家庭教师的时候。于是他后撤一步又谨慎地观察起自家门口来。只可惜他并非什么名侦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除了这位访客身高至少一米八,穿的鞋子是在帕斯玛街区那家有名的鞋店新定做的,而且并不是强行闯入他家的以外就没有更多有效信息了。
难不成教会猎人来找他谈话了?他一个小小的庄园主和教会有什么好谈的,给假面舞会供应葡萄酒么?
还是说工会猎人又来推销他们的良药了?先不说良药味道如何和他对良药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光是看到他们的“血罐”……嗯…真希望来的不是工会猎人。
总不能是那帮自称是古老血族的吸血鬼吧?
这种可怕的想法在浮出脑海的第一时间就被伊莱恩打散了,他家离威德利亚城那么远不会有古血闲的没事来这边晃悠的。
思量再三,伊莱恩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自家大门毕竟还有十来分钟天就要亮了,在自己家门口晒成灰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屋内静悄悄的,这也是正常现象,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吸血鬼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所有值钱家具都还在,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除了没有人来迎接他以外,一切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来迎接他?伊莱恩搓了搓自己的脖子抚平了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乐观的想到也许玛丽只是又在厨房偷吃。可真当他打开厨房门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没关系,没关系。伊莱恩连忙安慰自己到,玛丽肯定是拿回自己房间吃了。当然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毕竟天都亮了就算他觉得不对想要逃走又能逃到哪去?
深吸几口气后,伊莱恩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卧室。就好像卧室里有什么结界能保护他免于外界伤害似的。但很可惜,首先这个世界并没有结界这种设定,就算有伊莱恩也没能抵达卧室。因为走到一半时他被餐厅亮起的灯光吸引偏离了原本的道路。伊莱恩家的餐厅向来是个摆设,身为吸血鬼的他每顿饭用时五分钟都算是细嚼慢咽。保留这个地方只是出于他对人类生活的留恋和家里必须有餐厅的执念。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灯光都代表着安全与温暖,而伊莱恩也该认清现实早点把这个破餐厅拆了。如果他早点这么做,他就不会在凌晨四点半看到他的女仆玛丽像一只烤乳猪一样躺在红木餐桌上,鲜红的血顺着她洁白的脖颈流下在空中画出一道红线,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滴入水晶高脚杯中。
鲜红的血…从她的…脖颈流出…滴滴答答……
拿着高脚杯的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男性…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鲜红的眼睛……
鲜红的血…染湿了玛丽洁白的衣领……血、晕开、大片……
绿色的玻璃瓶倒得到处都是,这些都是伊莱恩的私人收藏,暗红色的酒液浸入手工编织的地毯中就像是……玛丽的……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血…好香……血……
那个俊美的男人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红色的液体,血……对伊莱恩……好多血…开口…好烫…好香……
宛如冬日的太阳一般温暖…宛如沙漠中的清泉一般甘甜…宛如母亲的乳汁一般鲜美……宛如生命本身。
“嘿、嘿、喝慢点你这只小东西,你要把这个女人吸干了。”一双无情的大手揪住了伊莱恩的脖子把他强行从玛丽身上扒了下来。
伊莱恩向玛丽伸出手去拼命挣扎,可他在这个金发男人面前就好像婴儿一般无力,不要说挣脱了就连向前移动一厘米也办不到。
“啧啧啧,你这是饿了多久了?余刚醒的时候也没有像你似得这么没有风度。”金发男人摇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毫无仪态可言。”
就这样僵持几分钟后,就好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伊莱恩瞬间停止了挣扎,他完全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鲜血从嘴角滑落滴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
见伊莱恩已经清醒金发男子便粗鲁地把伊莱恩甩到了地上。他优雅地理了理自己衣袖以一种特别的像是融化的黑巧一般丝滑的嗓音缓缓说道“余叫雷诺特,这次上门叨扰是因为…”
伊莱恩无礼地打断了雷诺特的自我介绍,他紧紧地攥着地毯闷声说道“你是古老血族……!?”
雷诺特再次为现在年轻人的粗俗深深叹气,世风日下,鬼心不古。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是的,当然,不然呢。总之余是以为这是家畜的家才进来就餐的,没想到喝了你的血仆…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余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对于这次的误会……”、
伊莱恩根本不听雷诺特讲的鬼话,连滚带爬跑向窗户,眼看就要一把把窗帘拉开。一根由血液编织而成的鞭子便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哦…余懂了……你就是所谓的那种……残月吸血鬼吧?”雷诺特踱着步子走到伊莱恩面前,用右手捏住伊莱恩下巴笑着说道“那余换个说法。小东西,你也不想让工会那些饿狗知道你喝了人血吧?”
“啧啧啧,这憎恶的眼神,不错,有那么点赏玩的价值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被恶狠狠地瞪着的雷诺特突然慈祥地笑了起来。
别说,雷诺特笑起来的模样还颇有沉鱼落雁之色。他微微眯起的红瞳反射出几缕狡黠的光,洁白的手指轻佻地勾起了伊莱恩沾满血的下巴。
“别生气了小家伙,余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你不必如此害怕,你为余提供服务,余自然也会保护你的安全。对于像你这样不自制的小东西来说,余的庇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想要当我的仆人喽?”被五花大绑的伊莱恩故意挑衅到。如果他胆子更大些,他可能会吐口血沫在雷诺特精致的脸上。
幸运的是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雷诺特依然保持着他美丽的微笑“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仆人?”伊莱恩用大大的白眼把剩下的他未说完的台词补完了。
“你这态度真是好生奇怪”雷诺特的笑容变得愈发的微妙“接受你的供养,保卫你的生命,享受你的命运,见证你的结局,这世上还有比余更尽职尽责的仆从么?”
随后他又意味深长地放缓了语气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和普通主仆不同吧。毕竟余对你的人格和愿望没有丝毫兴趣,余只是觉得你的处境很有意思,屈尊播出点时间鉴赏你的垂死挣扎罢了。可千万别让余觉得无聊了哦,主人♪”
这就是伊莱恩噩梦的开始。
*是我家双胞胎的奇幻大冒险,等待一个企划通过
*因为好队友们不都在e站就不响应了(懒)
*序章写这么多是要干什么啊你()
这年夏天,日本不同寻常地下起了雪。
气候的紊乱多少让人有些不安,不过生活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多加几件衣服罢了。暑假来临,竹内家的双胞胎兄弟穿着御寒的衣物,参加了由知名机构DES组织的夏令营。
“要和别的小朋友好好相处哦!”
妈妈丢下这句话,把竹内宙和竹内星两兄弟打包丢进了夏令营。兄弟俩都知道,妈妈这是要甩掉两个捣蛋鬼,和爸爸一起过二人世界去。他们也乐意如此,要知道,夏令营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
夏令营到处都是陌生人,而双胞胎总是乐意向陌生人介绍自己。他们常常在此时分开行动,以“银河”为假名认识新朋友,等到两个“银河”一碰面,他们就指着对方大叫:“天啊,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我?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然后假模假式地抱在一起痛哭。
双胞胎喜欢玩这种自导自演的兄弟相认戏码,有时也会称对方是自己的邪恶二重身,扑上去和对方打架。等到两人是双胞胎的事实已经无法隐瞒的时候,他们便会开始进行新的游戏:“猜猜我们两个谁是哥哥?”
竹内宙和竹内星是一对极其相似的同卵双胞胎。他们的外表几乎没什么差别,声音和身材也都相同。加上连衣着打扮也一模一样,很少有人能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他们。他们就是喜欢看着别人绞尽脑汁抓耳挠腮,却得不出一个正确答案的样子。当然,也喜欢看他们自以为自己猜对,欢欣鼓舞的表情——要知道,双胞胎可是相当喜欢愚弄别人,包括把错的说成对的。
至今为止他们唯一无法愚弄的就是他们的妈妈,她永远能够分清自己的孩子。竹内宙和竹内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至今都相信,妈妈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魔法师。
竹内宙和竹内星的夏令营在秘密和谎言里拉开了帷幕。他们成功地骗到不少孩子,尽情享受了捉弄他人的乐趣,直到带队老师让孩子们集合,开始制作各人的学生证。
双胞胎对视一眼,觉得事情不妙。要是夏令营期间得一直戴着这个,所有人就都能一眼就分出两人了。
竹内宙眼珠一转,悄悄对弟弟耳语,竹内星连连点头。两人迅速贴好照片,做好了学生证,去老师那里领了餐券。
“你们两个的照片倒是不太一样呢。”
十乐寺弥也端详两人的学生证,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比对。
“拍照片的时候,爸爸一定要我们换上不同的衣服,不然就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了。”竹内宙说。
“但妈妈就能分得清,她超级厉害的。”竹内星说。
“你们两个长得太像啦,如果不戴上学生证,我也总是搞不清你们是谁。”十乐寺弥也说道。他是两人的同学,这次恰好一起参加了夏令营。
“那要不要猜猜看?”竹内宙率先捂住了自己的学生卡,紧接着弟弟也做了相同的举动,两个人原地交换了几次位置,确保十乐寺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原本的站位。
十乐寺只犹豫了一秒钟,便不假思索地指着左边的小孩:“这个是哥哥!”
两人随即放开手,左边的孩子脖子上果真挂着“竹内宙”的学生证。
“恭喜你!”
“你答对啦!”
双胞胎一人举起十乐寺的一只手庆祝。
“嘿嘿,乱指也能答对,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十乐寺弥也高兴地说。
隔着十乐寺弥也,竹内宙和竹内星相视一笑。
午餐是夏令营提供的,晚饭则要孩子们自己准备。咖喱饭的材料一应俱全,双胞胎和星原杏杏一组,摩拳擦掌准备开工。
“土豆星人。”星原杏杏指着竹内宙手中的土豆说。
她又指着竹内星手里的土豆:“土豆双胞胎。”
“她是不是嫌我们皮削的不好?”双胞胎凑在一起耳语。
平心而论,两人的皮削得的确不怎么样。星原杏杏接过削了皮的土豆,把土豆双胞胎全切成小块。她切得很漂亮美观,每块都是差不多的大小,让双胞胎叹为观止,心甘情愿地为她打下手。
“给我拿一份红色的食材。”星原杏杏吩咐双胞胎。
“您要的肯定是这瓶辣酱吧!”竹内宙拿起一旁的辣酱瓶子。
“又或者是这瓶番茄酱?”竹内星举起一旁的番茄酱瓶子。
星原杏杏摇了摇头,比比划划:“不是,是蔬菜。”
“懂了,胡萝卜星人。”竹内宙和竹内星一同点头,去给胡萝卜削皮了。
食材都处理妥当,饭也在锅里热气腾腾地煮着,孩子们把食材倒进锅里,再放入咖喱块慢慢地煮。咖喱的香味飘散在整个营地里,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吃到自己的劳动成果。
十乐寺弥也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下子便趴在了双胞胎其中一人的背上:“你们的饭好了吗?给我吃一口!”
星原杏杏恰好盛好了饭,几人帮忙把咖喱浇到饭上,香气四溢。
“给你吃一口!”竹内宙舀了一勺咖喱饭,送到十乐寺弥也的嘴边。十乐寺啊呜一口咬上去,立刻跳了起来:“怎么这么辣啊!”
竹内星迅速给他递上一瓶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星原杏杏疑惑地看着咖喱饭,尝了一口:“不辣啊。”
“是你的味觉出了问题。”竹内宙也吃了一勺咖喱饭,面不改色。
十乐寺弥也不信邪,又吃了一勺:“咦,不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你能分清我们两个,就告诉你。”竹内星笑眯眯地说。
一旁的星原杏杏却立刻做出了判断,指着二人说:“这个是宙,这个是星。”
“你们的学生卡还挂在脖子上呢!”十乐寺弥也大声笑起来。
竹内宙和竹内星一愣,也看着对方的卡片大笑起来。笑够了,两人指着十乐寺手中的勺子:“我们在里面放了辣酱!”
“你们太坏了!”十乐寺弥也跳起来,追着双胞胎跑。星原杏杏看着打闹的男孩子们,也站起身来和他们闹作一团。
此时此刻,这一切都还和普通的夏令营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们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发现另一人不在自己身边为止。
“星——你在吗?你在哪里啊?”
男孩拨开树丛,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他的声音流露出罕见的慌乱,在陌生的地方与兄弟失散,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情况。
但与男孩说出口的话语相悖的是,他胸前的学生卡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竹内星”。
“银河!等等我嘛!人家没有腿,走不快的啦……”
“都说了,我会在前面等你的!”
“不要丢下我嘛……”
犄角兽哭丧着脸,一跳一跳地跟在竹内宙的身后。
“那我把你装进包里,我们就可以一起走了。”竹内宙把这团毛绒绒的东西抱了起来,塞进自己的背包,犄角兽挣扎了两下跳了出来:“里面好黑,好可怕!”
“我抱着你走,总可以了吧?”竹内宙把犄角兽抱在胸口,往前走去。犄角兽用角拱了拱他的下巴:“谢谢你,银河!”
虽然这只自称是犄角兽的家伙又胆小又爱哭,但有它陪在身边,竹内宙也不至于太寂寞。他醒来后发现星不在自己身边,还是稍微有点失落的。本来想着也许对方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很快就会回来,但不管怎么叫喊,星都没有回应。等了一段时间后,他在地上留下了标记,如果星来到这里的话就可以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是一片看起来很大的森林,但植物都是竹内宙没见过的种类。这看起来不像是营地附近,可是对于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正当他走在丛林里的时候,身旁的树丛里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尖叫和奔跑。竹内宙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一个毛绒绒的球跑在前面,还有一堆球在后面追。那些生物不像他认识的任何动物,竹内宙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可是新物种,大发现!
他连忙站起身来,想离得更近一点,没想到几个毛球反而往他的方向跑来。
领头的橙色毛球一边弹跳着前进,一边发出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它一溜烟地躲在了竹内宙的背后。看到瑟瑟发抖的小生物,竹内宙燃起了保护欲,伸出双手挡在它面前。三只长得不太一样的生物拍打着自己的耳朵飞来,不客气地对着竹内宙身后的生物七嘴八舌起来:
“笨蛋胆小鬼,只会逃跑!”
“就是,就是!”
一时间,竹内宙也忘了追究这些东西为什么会说话,只顾着把长角的小毛球护在身后:“你们干嘛欺负它啊!”
“我们只是想和它玩而已,是它自己要跑掉啊!”三个球理直气壮地说。
“呜呜,它们总是欺负我不会飞,我一点也不想和它们玩。”小毛球仍然瑟瑟发抖。
“它都说了自己不想了,你们就别缠着它了。你们三个一起玩不是很好吗?”竹内宙抱起毛球,想要离开,却被三个球团团围住:“不行,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玩!”
“才不呢!”竹内宙扮了个鬼脸,把书包拿在手里一抡,三个球纷纷躲避,他便趁此机会抓住空档,抱着小毛球跑出了包围圈,又七拐八拐地甩开了追兵。
“谢谢你把我从帕古兽手里救出来!”小毛球非常感激。
“那些东西叫帕古兽吗?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竹内宙摸不着头脑。
“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数码兽,你是什么数码兽啊?”
“数码兽又是什么?我是人类啊。”竹内宙更加不明白了。
“原来你是人类啊!我是犄角兽!”犄角兽在竹内宙的手上蹭了蹭。
“犄角兽,帕古兽,数码兽……”竹内宙嘟囔着这些名字,“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总觉得有点太奇怪了。”
“人类,我以后可以一直和你一起走吗?”犄角兽用大大的眼睛盯着竹内宙。
“为什么啊,你没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吗?”竹内宙不解地问。
“我从出生开始就只有自己,好孤单好寂寞!我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人,直到你出现,保护了我,你肯定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所以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犄角兽扑进竹内宙的胸口,头上的角撞在男孩的肋骨上,有点疼。
“只有自己的话,肯定很寂寞吧!我是和弟弟一起出生的,所以从来没有感到寂寞过。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你就和我一起走吧!”竹内宙想了想,答应下来。
“谢谢你,人类!”犄角兽快乐地在原地蹦跳。
竹内宙挠了挠头:“别叫我人类了。我的名字是银河,以后就叫我银河好了。”
“好的,银河!银河!”犄角兽高兴地转来转去,“我以后就要和银河一直在一起!”
竹内宙抱着犄角兽,看向透过树叶落下的斑驳阳光,星在做什么?他还在营地吗?或者是也和自己一样来到了这里?他也会遇到一只犄角兽吗?他们读过一些故事,那里的主角们不小心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与朋友和同伴们一起冒险。他们喜欢这样的故事,也幻想过自己能参与其中,可是竹内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故事真正开始的那天,自己竟然是独自一人。
他真想快点见到星。
与此同时,数码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竹内星正在拼命逃跑,身后也跟着一只蹦跳的犄角兽。
“都说了,是它做的啦!”
“哈哈哈,才不是我呢!”犄角兽一边蹦跳一边大笑,仿佛被追着跑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
在他们身后,是一只怒气冲冲的哥布林兽,刚刚它被打扰了睡眠,等它追上那个往它身上扔石头的家伙,非要把他抓起来打一顿不可。至于为什么追的是竹内星,因为犄角兽一看就没有手啊!
竹内星有口难言,犄角兽虽然没有手,但它是用头把石头顶出去的。好吧,虽然一开始他也觉得好玩,还在一旁和犄角兽打赌,赌它扔不到哥布林兽的身上。结果显而易见,他输了。
竹内星看见前面有个树洞,飞快地钻了进去,犄角兽也紧跟着进去,他们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哥布林兽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才从树洞里钻了出来。
“我可被你害惨了!”竹内星苦着脸说。
“哈哈哈,真好玩!”犄角兽开心地跳来跳去。
“要是被抓住了,肯定要被它拿棍子打一顿!”竹内星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就由我来保护你,不要怕!”犄角兽很有气势地说。
“可是你只有这么一点点大,”竹内星比划了一下,“怎么打得过人家啊。”
“反正,反正就是我来保护你嘛,”犄角兽显得有点底气不足,“因为银河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同伴啊!”
“那你就不要总是捣乱嘛!”
“一开始你不是也挺支持的?”
“这倒也是。”竹内星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好吧,以后不要随便招惹比自己体型大的数码兽了!”
“那比我体积小的就可以随便招惹了吧?”
“我可没这么说!”
竹内星看向蹦来蹦去的犄角兽,忍不住想,宙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也有一只这样的犄角兽吗?在这个与原本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要怎么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真想赶快找到宙。
“总之,在找到出路之前,先确认食物和水吧。”竹内星坐下来,打开自己的背包,逐个开始清点。犄角兽好奇地凑近,看着竹内星拿出背包里的东西。
“压缩饼干一袋,薯片一袋,瓶装水一瓶,瑞士军刀一个,橡皮糖一袋,可乐一罐,卫生纸一卷,一瓶番茄酱……食物只能吃一天啊。”
“我知道哪里有食物!我带你去找!”犄角兽跳来跳去,“有好吃的水果哦!”
“那就不愁啦!”竹内星放下心来,手却碰到背包里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把那个东西掏了出来,仔细端详。这是一个蓝色的方形机器,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上面有一些奇怪的按钮,还有一块小显示屏。
“这是什么,游戏机?”竹内星好奇地按了几下按钮,屏幕亮了起来,红色的点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呀?”犄角兽也凑过来问。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的包里?是宙塞进来的吗?”竹内星迷惑不解,“还有这个点是什么?像雷达一样,能够显示我们的位置吗?”
“不知道呢!我们还是先去找吃的吧!”
竹内星点点头,把机器塞进书包,跟着犄角兽往他说的地方跑去。
竹内星现在的所在地是湖中的一块小岛,这里还分布着许多岛屿,远远看去,岛屿间可以说是大不相同,甚至有明显的季节区别。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不同的气候特征不应该如此密集地出现在同一地区。”
竹内星站在树上远眺,犄角兽不明所以,大大咧咧地说:“是吗?我觉得很正常啊,这里一直都这样。”
竹内星啃了一口不知道名字的水果:“一直是这样吗……”
如此多不寻常的现象,让竹内星怀疑自己在做梦,但他很快就确定自己无法醒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犄角兽究竟是什么,宙又在哪里?他拿出口袋里的机器,随便按了几下,闪光的红点又出现在屏幕上。
竹内星又向远处眺望,对照着机器确认了位置,是离这里距离不远的岛屿。
“我想那边应该有东西,不过该怎么到岛屿的另一边去呢?”
“那当然是游过去了!”犄角兽雀跃地跳下树,一蹦一跳地朝着远处的岛屿跑去。
“喂!等等我!”竹内星爬下树,追着犄角兽离去了。
“银河,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犄角兽被竹内宙抱在怀里,抬起头发问,头上的角撞上竹内宙的下巴。
“哎哟!”竹内宙揉了揉下巴,把犄角兽抱低了一点,“你别乱动啊。”
“对不起……”
“我想看看能不能走出这片森林,最好能找到水源之类的地方。刚才看到前面好像是悬崖,如果悬崖下面有水就好了。”
“悬崖下面是没有水的,那里都是沙漠。”
“你去过悬崖下面吗?”竹内宙惊奇地问。
“没有……我太小了,下不去。而且那里有好可怕的数码兽,我不敢过去。”犄角兽缩了缩身子。
“那我们就去悬崖边上看看。”竹内宙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走出森林花了竹内宙不短的时间,还好森林里的气温比较舒适,适合赶路。他走了大半天时间,终于能看到不远处的悬崖。一路上,越接近悬崖,树木就变得越稀疏,似乎还能远远地看到一些建筑,只不过看起来十分矮小。
“那里是什么地方?”竹内宙指着远处问。
“应该是……比高兽的村落,有好多比高兽在那里。”
“唔,希望它们不要像帕古兽那样爱欺负人。”
“应该,应该不会的吧!”犄角兽虽然这么说着,但很没底气。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矮小建筑群落,并且被蜂拥而至的比高兽团团围住。这些像是开着花的洋葱一样的小怪物,热情而又吵闹地欢迎他们的到来。
“欢迎欢迎!这里是比高兽村!”
“我是银河,这是犄角兽!”竹内宙也很热情地和比高兽们自我介绍。
“我们从来没见过银河这样的数码兽呢!”
“银河是什么数码兽呀?”
“我是人类哦!”
在大家吵吵嚷嚷地询问了竹内宙的来历之后,比高兽们又取了一些食物来招待客人。
“虽然是从没见过的水果,但有种奇特的甜味!”竹内宙大快朵颐,随后他又想起要紧的事,“对了,你们知道离开这片森林,到外面去的办法吗?”
“外面?”比高兽们七嘴八舌地回答他的问题,“从悬崖上下去,外面就是沙漠了!可是外面有巨鸡兽,它总来偷袭我们的村子,好多比高兽都被它抓走吃掉了!”
“还好有火焰兽,它总是保护我们!”
“陌生的名字越来越多了!”竹内宙忍不住吐槽,“所以说,你们数码兽到底是什么啊?”
“数码兽就是数码兽啊!”比高兽们回答。
“搞不懂啦!”
“对了,”一只比高兽说,“好像在对面的悬崖有个叫做车站的东西,可以去别的地方哦!”
“车站?”竹内宙眼前一亮,这似乎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办法,“可以回到原来世界的车站吗?”
“我们也没有去过,不知道呢!”
“森林里有条密道,可以从那里过去!”
“真的吗?那我要去!”
竹内宙站起身来,却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身体也好疲惫,似乎今天积累的疲劳都一起找上门来。
“要不还是明天再去吧,”竹内宙打了个哈欠,“你们这里有床可以睡吗?”
“喂——你在做什么——”
听到呼喊的声音,竹内星停下了脱裤子的动作,看向不远处的对岸。一个衣着奇怪的男孩站在那里,他的下身穿着短裤,脖子上却裹着一条厚厚的围巾,右眼还戴着眼罩。他向竹内星招手,竹内星注意到,他的身边也跟着一只和犄角兽一模一样的生物。
“我要游过去——”
竹内星冲他大喊道。
他把裤子脱掉,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把剩下的衣物装进背包之后,竹内星抓起背带,抡着背包在手中转了几圈:“我要把这个扔过去!”
男孩似乎心领神会,摆出了接住背包的架势,嘴上却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嚯嚯!你要对我发动巨石之袭击吗?看我的完美防御!”
竹内星顿时觉得玩心大起,用力地甩起背包带,一边大声喊出招式名称,一边用力投掷:“看我的,宇宙流星锤!”
“哦哦哦哦哦!看我的绝对防御力场!”
背包朝着对岸飞去,男孩摆好了架势准备接住,背包却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膀上,把他砸了一个趔趄。男孩见状,像无事发生似的,又把背包捡回来抱在怀里。
“瞧见了吗,这正是本人的力量!”
一旁的犄角兽无比崇拜地看向男孩:“哦哦哦哦!好酷,好厉害!”
竹内星身边的犄角兽则是另外一种态度:“我看他完全是玩砸了。”
还没等竹内星下水,犄角兽便先一步跳进水里,朝对岸游去,真不知道它是怎么靠着那个圆滚滚的身体在水中移动的。竹内星戴上护目镜,也跟着下了水。水很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现在也来不及抱怨了,只能抿抿嘴唇,向对岸游去。
岛屿和岛屿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竹内星很快就爬上了岸。犄角兽在一旁甩掉身上的水,竹内星从包里拿出一件换洗衣物充当毛巾擦干身体,然后又把衣服穿在身上。
……老实说,内裤湿漉漉的,不是很舒服。
站在一旁的男孩看他换好衣服,神气十足地走过来自我介绍:“看来,你也是误闯这异界之人!我是来自地狱的魔王,所罗门·坠天·赛巴斯,只可惜我的力量与魔眼皆被封印,但即使如此,仍然不可小觑!”
他指了指一旁满脸崇拜的犄角兽:“这是我的家臣。”
“你不热吗?”竹内星注意到他在流汗,显然这个天气并不适合围围巾。
“啰嗦!”所罗门·坠天·赛巴斯擦了擦汗,“这不是围巾,这是缠绕着本王的深重黑暗……”
“原来如此,”竹内星假装自己懂了,“我是银河,没有被封印着什么力量,只是普通的小学生,这是犄角兽。”
“我们的家臣竟是如此相似,看来也是很有缘分啊!”所罗门感叹。
竹内星拿出包里的机器,上面一闪一闪的红点到了屏幕中央,似乎就是当前的位置。
“你也有这个吗?”所罗门也从包里拿出一个相似的机器。
“我就是用它找过来的。”竹内星一边说着,一边看到地图上另一个红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浑身湿透的十乐寺弥也出现在他们面前,身边还跟着一只眼睛很大的不明生物。
竹内宙躺在比高兽们搭好的床上,摸着犄角兽毛绒绒的身体,感觉手感真好。
“说起来,犄角兽并不是你的名字吧?这里的所有比高兽都是比高兽,应该是像老虎,狮子和大象一样的,对这整个种族的称呼。那你的名字是什么?”竹内宙问道。
“名字?我没有名字啊。”犄角兽眨眨眼睛。
“可是如果你没有名字,其他人要怎么区分你,和其他的犄角兽呢?”竹内宙不解地问。
“嗯……我们就是知道嘛,这一只犄角兽和那一只犄角兽,就是不一样的。”犄角兽说。
“可是我感觉,那些比高兽们个个都长得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因为银河不是数码兽吧!”
“那以后,如果我遇到和你长得一样的犄角兽,我可能也分不出哪个是你。”
“那样的话,我会伤心的。”
犄角兽表情很委屈,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你会觉得伤心吗?”竹内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因为其他人分不清他和星而感到伤心,反而觉得很是有趣。有这样一个完全和自己相同的人,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吗?可是他想想比高兽的村落,似乎又能懂得犄角兽的心情。既然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比高兽,也一定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犄角兽吧!两个人相似也许还不错,但如果世界上出现十个一模一样的竹内兄弟,他和星肯定会受不了的!
“既然这样,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竹内宙坐起来,把犄角兽举到半空,“有了名字的话,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犄角兽,只要我叫你的名字,无论有多少只一模一样的犄角兽,我都能知道哪个是你。”
“真的吗?那,那我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犄角兽看起来很是激动。
“嗯,我想想,你的名字就叫……”
“昆布!”
“你确定选这个名字了吗?”竹内星问。
“我最喜欢这个!”竹内星的犄角兽——现在应当叫做昆布——很是开心地说。
竹内星擦掉自己用树枝在地上写的“鱼丸”,“花枝”,“昆布”,“竹轮”,拿起篝火边微微焦糊的烤鱼咬了一口。
“为什么都是关东煮的食材啊,”十乐寺弥也问,“我都有点馋了。”
“因为我喜欢关东煮啊。”竹内星理所应当地答道。
“对了,”十乐寺弥也看了看不远处正和犄角兽聊天的佐藤健一(所罗门·坠天·赛巴斯的真名,但很显然他不打算使用),确认他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谈话,便靠过来小声问,“我还没有问过,你到底是哪一个‘银河’?”
“这个嘛……”竹内星拿过一旁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夏令营做好的学生证给弥也看,上面明晃晃写着的,是“竹内宙”三个字。
十乐寺弥也露出了然的表情,笑嘻嘻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打配合的。”
“哈哈,多谢啦!难得和星分开,不这样玩上一回,实在是太可惜了!”竹内星也娴熟地用宙的口吻笑着回答。
见到十乐寺弥也和佐藤健一之后,竹内星内心的些许不安便平息了许多,同个夏令营的孩子出现在这里,那宙多半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相信自己的哥哥也会和自己做出同样的事,他们会用银河作为两人共同的姓名,一同在这个世界展开冒险。
要是同伴知道,“银河”其实是两个人,他们该有多惊讶啊!一想到这里,他就对接下来的旅途充满了期待,可是当他抱着膝盖,独自一人坐在篝火旁边的时候,还是难免有点寂寞。
他感觉有毛绒绒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腿,昆布的体温暖洋洋地传过来,竹内星干脆把小毛球捞起来抱在怀里。
“你寂寞了吗?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呢。”昆布一副大哥的口吻。
“没关系,只是有点想家了。”竹内星笑了笑,把脸靠在温暖的毛球上,在温暖的篝火边渐渐睡着了。
天还没亮。竹内星揉了揉眼睛,虽说是躺在许多叶子上,但他还是觉得腰酸背痛。他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之后,又仿佛看到一团绿色的影子缓慢地移动着。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啊!
竹内星彻底清醒过来,看到一只头顶长着眼睛的绿色鼻涕怪,正伸出长长的舌头,卷走留在篝火边的烤鱼。
“哇啊!大家快醒醒!有怪物偷吃的!”竹内星大声示警,先是推醒昆布,另外两个孩子也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
竹内星打开机器,调出昨天发现的图鉴,查询面前这只数码兽的资料。他边看边皱眉,这鼻涕兽会使用大便攻击,也太恶心了吧!
“喂喂,敢偷本地狱之王的东西,准备好接受满载鲜血的愤怒了吗!”佐藤健一生气地放狠话。
“干什么,不就吃点鱼嘛,”鼻涕兽理直气壮,“没把你们几个也吃了就不错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感谢你们的款待,回见!”
“怎么这样!”十乐寺弥也愤愤不平地说,“不准走,把我们的鱼还回来!”
鼻涕兽裂开它丑陋的大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怎样,已经在我肚子里消化了,你们要吗?”说罢,它掏出一坨粉色的大便,朝着孩子们的方向飞速扔出。
“恶心死了!”
孩子和搭档们四处躲避,鼻涕兽更加得意,不断地朝着几人的方向投掷大便。
“可恶,这家伙根本没完没了!我们带着东西赶紧逃走吧!”竹内星虽然十分想教训对方,但显然几个孩子不是鼻涕兽的对手。
就这样逃跑,真的很不甘心。如果他有更强大的力量的话……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昆布的身体突然开始发光,变形,似乎要转化成另一个形态。
“昆布,你怎么了?”竹内星感到有些不安,手中的机器却在此时也一同开始发光。片刻后,一只绿色长角的数码兽出现在昆布原本的位置,机器的发光也停止了。
“贝塔兽,步行的两栖类数码兽,绝招是电击霹雳。”竹内星读出图鉴的内容,而眼前的贝塔兽身上已经开始聚集起电流。
“偷东西吃,还朝着别人扔大便,很讨人厌啊!”变化了形态的昆布浑身上下缠绕着电弧的光芒,它大吼一声,闪亮的电光猛地击中了鼻涕兽。鼻涕兽惨叫了一声,抱怨道:“真疼!偷个鱼而已,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吗!”
“明明是你先偷的东西!”竹内星指责鼻涕兽。
“不和你们玩了,我先溜了!”鼻涕兽见讨不到便宜,晃动着一身的黏性物质,飞快地逃走了。昆布还想去追,却被竹内星一把抓住:“别追了,它不会把鱼还给我们了。”
“可是……”
“如果本王的魔眼还没有被封印,区区小卒,不足为惧,”佐藤健一哼了一声,“等这封印解除,我必定要让他尝尝鲜血的滋味。”他又饶有兴致地盯着昆布看了起来:“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巴布也能变成你这样吗?”
“这是进化,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想着要教训那个鼻涕兽,就变成这样了。”昆布挠了挠头。现在它长出了四肢,可以行走也可以跑步了。
“昆布怎么会变成这样呀。”十乐寺弥也很感兴趣地凑近,在昆布的身上到处戳戳。
“会不会和它有关系?”竹内星摇了摇手中的不明机器,“刚才它发光了。”
“很可能呢!”十乐寺弥也看了看他的水母兽,“这么说,我的水母兽也会进化吗?”
佐藤健一抱起自己的犄角兽,指着昆布说:“喂,你看到了吗?就那个样子,给我变!”
“要我怎么变嘛……”巴布很为难的样子,但在佐藤健一热切的目光里,只好紧紧闭上眼睛,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让自己变成点什么。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这让佐藤健一很是不爽。
孩子们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露营地,随便找了个其他地方过夜,不过,这一次他们吸取了教训,开始派人轮流守夜了。
新的一天来临了,比高兽的村子里来了两个新的人类小孩,还带着两只数码兽搭档,本宫纯和她的多路兽,浮海镜和加奥兽左秦,一时间非常热闹。
本宫纯是热情又很有活力的女孩,一旁跟着的多路兽话不多,不过很听纯的话。浮海镜是个头最高的,为人很温和,不过搭档左秦看起来就有点凶,虽说和数码兽们相处融洽,但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浮海镜。
在其他的人类出现之后,竹内宙就不再担心弟弟的事了。既然这里有其他的孩子,那星也很可能一同来到了这里。他相信星和自己一样,能够把自己照顾好,眼下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做个“银河”。
两个年长一点的孩子自动把竹内宙当作弟弟照顾,时不时就要关心他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想不想家。竹内宙没有被年长的哥哥姐姐照顾的经历,觉得很新鲜,于是当了一小会儿乖孩子,但很快就忍不住现出原形。
“银河!你给我过来!”本宫纯怒不可遏,一头红发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竹内宙远远地扮个鬼脸,手里提着两条毛毛虫:“真的要让我过来吗?我可还没扔!”
本宫纯脸色发白,她一向勇敢,就是拿虫子没辙。
“不可以拿别人的弱点取乐,”浮海镜严肃地说,“这是很不好的。快把虫子扔了,不然我们真的要生气了。”
“我只是开玩笑嘛。”竹内宙吐了吐舌头,把毛毛虫扔到远处。本宫纯这才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大跨步走向竹内宙,伸手去拧他的耳朵:“你这个小坏蛋!”
“哎哟!好疼啊!我下次不敢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竹内宙的心里却想着下次要如何做到不动声色,不留痕迹。要是星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能给自己出出主意,竹内宙想。
此时的竹内星正在和同伴往岛屿群的中心走去。之前他在树上看到,岛屿的中心似乎有一片奇怪的建筑存在着,为了寻找回去的线索,或者按照佐藤健一的说法,“地狱之王驾临异世界神殿”,几个孩子带着数码兽向着神秘的建筑出发了。
这片湖岛屿众多,岛和岛之间隔着水流,虽然并不远,但想要通过一点儿也不方便。
“要是能做一艘木筏就好了。”
“可是谁也没带着斧子啊。”
“虽说有带瑞士军刀,可是它真的很钝,完全不能拿来砍树。”
“如果我的力量没有被封印的话……”佐藤健一又提起老生常谈,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或者就像人猿泰山一样,从树上荡过去。”十乐寺出主意。
“如果能找到够长的树藤,倒是可以试试看。”竹内星附和。
几人聊了半天也没聊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脱掉衣服游过河,在岸边再把衣服穿上,实在是麻烦。就这样折腾了一天,他们终于能够清晰地看见中心岛上的金字塔了。
“你们真的要去有雾的地方吗?”比高兽忧心忡忡地看着几个孩子。他们本应直接前往车站,但听比高兽说起奇怪的雾气,本宫纯和竹内宙就都来了兴致,想要去一探究竟。
“只是去看一眼,万一那里有回去的线索呢?”本宫纯说。
“对啊对啊,就看一眼,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竹内宙帮腔。
“如果你们一定要去,我也就只能跟着了,真遇上什么危险还能有个照应。”浮海镜无奈地说。
“那我们出发吧!”本宫纯举拳,竹内宙响应,浮海镜紧随其后,往雾气笼罩的地方前进。
“都说了是危险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一旁的多路兽小声嘀咕,左秦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犄角兽——现在的名字叫做“竹轮”,被竹内宙抱在怀里,满脸的忐忑不安。
几人就这样朝雾气渐起的方向走去,同时,他们还发现,他们随身的机器上都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位置就在雾气当中。
“这雾里应该有人。”浮海镜说。
“会不会是迷路了,被困在里面?那我们得赶紧去救他!”本宫纯很担心,急吼吼地往雾里走,不一会儿的工夫,身影竟然消失在浓雾里了。竹内宙想去追,被浮海镜拦下:“等等,如果我们两个也走散,就更不妙了。”
他们只得加快脚步往那个红点的方向前进。随着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苍翠的森林,而是一片灰色的建筑物。
“这里……好像是数码兽的创始村……我们都是从这里出生的,”竹轮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可是,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明明以前这里是这么美的地方……”
“没准儿只是和创始村长得很像的地方呢。”竹内宙安慰搭档。
他们又在灰色的废墟里穿梭了一段时间,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糟糕!纯遇到危险了!”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尖叫声发出的地方跑去,却只看到昏倒在地,魂飞天外的本宫纯,和一只色彩斑斓,浑身带刺的巨型毛虫。
多路兽正愤怒地和眼前的毛虫对峙:“你对纯做了什么!”
“我……”毛虫还想辩解,多路兽却已经摆出一副攻击架势。眼看多路兽就要放出铁球攻击,一个女孩却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请冷静下来!这只古尼兽虽然长成这样,但它很温柔,不会攻击人的!”
古尼兽:“什么叫‘虽然长成这样’啊!”
一小段时间过后,缓缓醒来的本宫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你们担心了,真抱歉,但古尼兽实在是……太吓人了。”
竹内宙眼泪汪汪:“呜呜,纯姐,以后我再也不拿虫子吓你了!”
古尼兽:“虽然是虚惊一场,可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从浓雾里离开以后,三人小队变成了四人,看起来稳重礼貌的游风和她的搭档幽灵兽加入进来。眼看太阳一点一点向西边落下,几人决定在野外安营扎寨,可是却遇到了难题。
“你们有人带着打火机了吗?”本宫纯问,“我的打火机掉进水里坏掉了。”
几个孩子纷纷摇头。他们没有携带打火器具,数码兽搭档也没有一个点得着火的。
“还以为同伴多了,就能找到点火的办法。这几天光是吃水果和野菜,真想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啊!”本宫纯感叹。
被她这么一说,竹内宙也开始想念熟食的味道了。
“办法总会有的。今天就先忍忍,等回到比高兽村,再看看它们能不能帮得上忙。”浮海镜安抚众人。
他们选了一块空地当作临时营地,分头去找了一些水果,又找到一些很大的叶片用来挡风。没有点火器具孩子们也并不死心,甚至试图用竹内宙的护目镜来点火,最终还是遗憾地失败。
“火是文明的象征,”游风认真地说,“科技的发展和文化的进步都离不开火。我认为这可能是我们接下来的首要目标。”
“文明什么的不重要,我更关心热腾腾的饭菜。”本宫纯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浮海镜说。
几个孩子在对火的期待中,和各自的数码兽搭档一同睡去,却没想到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比想象中大得多的火。
“必杀,地狱烈焰!”
“哦哦哦!!!”
虽说佐藤健一的言行举止十分中二,但地狱之王也有他的拿手绝活,他竟然真能钻木取火,不管是两个小孩还是数码兽都对他的特技刮目相看,火苗燃起的时候,从不吝惜给他送上掌声和欢呼。
到达中心岛时天色已晚,孩子们决定就地扎营。佐藤健一负责生火,数码兽们觅食,竹内星和十乐寺弥也则去收集其他材料搭建营地。
一切准备就绪,数码兽和孩子们围着篝火烤鱼,吃饱喝足之后安排守夜,然后各自休息,第二天大家重整精神,朝着金字塔的方向前进。
金字塔的所在之处,是一片废弃的遗迹。也许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但现在已经荒凉不堪。高大的机械沉默地立在金字塔的四周,空气很安静,这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
“那些机器是什么?看起来好酷!”十乐寺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图鉴上说,这是机械载物兽……竟然是数码兽吗?”竹内星翻看图鉴。
佐藤健一发挥稳定,露出如同反派一般的笑容:“是因为看到我出现,吓得不敢动弹了吗?”
“似乎是有人操控才会行动,也许是操控他们的人不在这里吧。”竹内星推测。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金字塔内。这里到处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墙上雕刻着谜一样的图案,也有像是文字一样的东西,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快来看!”走在前面的弥也大声呼喊同伴,“这里有个怪东西!”
两人立刻跟上,往弥也说的方向地方看。他们一侧的墙壁上,有一尊奇怪的浮雕,像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黑色面具。
“谁是怪东西啊,我是人面狮身兽。”那个浮雕竟然开口说话了,竹内星吓得后退一步,发现对方似乎并不能破墙而出才放下心来。
“是那个喜欢出谜语的斯芬克斯吧,你也要给我们出谜语?”佐藤健一不屑地问。
“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但是,前提是你们能答对我出的题目。”人面狮身兽缓缓地说。
“那我先来!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我所罗门·坠天·赛巴斯!”佐藤健一自告奋勇,向前一步。
“呵呵,那么,听好了:有些人试着躲藏,有些人试着欺瞒,但时间会显现一切,我们总是会相遇。尽你所能猜测我的名字,等我真的拥有你时,我保证你会知道。”
“嗯……是死亡对吧?”佐藤健一很快就想到了答案,“虽然谜题出的有够故弄玄虚,但细想之下很简单。”
“没错,你答对了。”人面狮身兽赞许地说。
“既然答对了,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这里有魔法吗?”佐藤健一两眼放光,很期待人面狮身兽的答案。显然,他对自己其实不会魔法这件事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呵呵,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要看你对魔法的定义了。”人面狮身兽回答。
“这绝对是一句废话!”佐藤健一气愤地说。
“我也有想问的问题,给我出题吧!”竹内星也上前一步。
人面狮身兽发出愉快的笑声,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哈哈哈哈,那你可听好问题了哦。一样东西,夜晚时,没人接来它们也会出现;白天时,没人偷走它们也遍寻不着,它是什么?”
“星星!”竹内星飞快地得出了答案,“晚上的时候出现,白天的时候消失不见,答案当然是星星了!”
“你答对了呢。”人面狮身兽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问题,我肯定不会答错。”竹内星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毕竟,星星正是他的名字。
“那么我想问,我们要怎么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人面狮身兽笑了笑:“呵呵,这个你们到时候自会知晓。”
“这算是什么答案啊!”竹内星不满地说。
“就是就是!出的题目乱七八糟,给我们的答案又稀里糊涂,你是在戏弄我们吧!”十乐寺弥也生气地说,抬腿一脚踢在人面狮身兽的脸上。
人面狮身兽避无可避,狠狠地被踹了一脚,却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小朋友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们这么聪明,本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到了接受惩罚的时候了!”
“我们明明答对了问题,为什么还要接受惩罚?”竹内星大声抗议。
“违反规则的人,也要遭到惩罚!”人面狮身兽大笑着说。不知何时,周围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从金字塔的四周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数个机械同时启动一样。
“我们到底违反了什么规则,你给本王说清楚!!”佐藤健一大喊,“你又没有说不可以踢你的脸!”
“但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不是两个问题哦,你们自己没有听清楚规则,怪不得我!”人面狮身兽说完,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十乐寺弥也还想再踢它一脚,被竹内星拦下,“还是快跑吧!”
三个孩子带着数码兽,飞快跑出金字塔的大门,但面前的景象让他们一时间愣在原地。金字塔四周的机械载物兽全部活了过来,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缩小包围圈。
“糟糕了!巨鸡兽爬上来了!”
四个孩子回到比高兽村,看见的不是和谐安定的村子,而是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的村落,四散奔逃的比高兽,还有狞笑着,大半个身子已经爬上悬崖的巨鸡兽。
“哼哼,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啊!”巨鸡兽奋力挪动身躯,“好不容易等到火焰兽不在,我终于可以把你们这些小东西全都变成我的资料了!”
“它还没爬上来,要是有办法能让它掉下去就好了。”游风此时也不失冷静地思考起对策。
“我们还是快点逃吧!”浮海镜大喊。但左秦的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径直朝着巨鸡兽冲了过去。
“左秦!”浮海镜阻拦不住,只能看着左秦冲向巨鸡兽。
“哼哼,只有你一只小东西又能做得了什么?”
巨鸡兽目露凶光,口中喷出火焰,左秦敏捷地躲开了火焰的袭击,几只来不及躲闪的比高兽却被火焰喷了个正着,像一尊石像那样僵在原地。
“竹轮!竹轮你怎么了?”竹内宙摇晃着自己的搭档,它刚刚也被火焰波及,已经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
“这是石化火焰,”游风拿出图鉴,读出上面的内容,“拥有石化数码兽的能力。”
“那它还能恢复原状吗?”竹内宙焦急地问。
“应该可以,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打败它,”游风说,“但是冰晶不喜欢战斗,竹轮还太小,如果只靠左秦和多路兽,我们很难有胜算。所以我们必须智取,应该寻找一些以小胜大的办法……”
“纯姐,你有什么办法吗?”竹内宙看向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本宫纯。她的眼中倒映出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咬牙切齿地攥着拳头:“竟然把比高兽的村子破坏成这样,我绝对饶不了它!”
话音刚落,本宫纯的机器发出耀眼的光,一旁的多路兽也开始渐渐变化。它的身体逐渐变大,双爪变得更加锋利,背后也渐渐长出一双翅膀。如果说原本的多路兽就像一只幼小的恐龙,那么现在的多路兽则是一头威风凛凛的成年龙了。
“太好了!多路兽,上吧!”本宫纯兴奋地大喊,“去好好教训一下那家伙!”
“应该是多路加兽才对吧。”幽灵兽冰晶在一旁吐槽。
游风发觉自己思考的智取策略派不上用场,清了清嗓子缓解自己的尴尬:“咳,既然多路兽进化了,就不必智取了。战斗方面我们帮不上忙,其他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做一做,比如想办法灭火,建造防火隔离带,疏散比高兽,把被石化的比高兽送到安全地带……等等,还没说完呢!”
竹内宙才听到灭火两个字,就急匆匆地抱着竹轮找水去了。游风见众人此时全都各忙各的,也和冰晶一起救助那些已经被石化的比高兽去了。
悬崖边上展开的是多路加兽和左秦与巨鸡兽的激战。巨鸡兽的石化火焰对多路加兽没有效果,也没办法伤害到敏捷的左秦分毫。左秦一边闪躲着攻击,一边挥动拳头攻击巨鸡兽。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对巨鸡兽造成太大伤害,但还是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多路加兽的咆哮声回荡在悬崖上空。它伏低身体积蓄力量,硕大的铁球在口中成型,向着巨鸡兽猛烈地袭击而去。
“哇啊!!!”巨鸡兽躲闪不及,被铁球正中头部,身体失去平衡,跌落到悬崖下面去了。
见巨鸡兽被打落悬崖,孩子们纷纷跑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只见巨鸡兽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有一团火焰快速朝巨鸡兽的方向袭来。
“我来迟了!”一团人形的烈火冲向巨鸡兽,燃烧着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击中巨鸡兽的身体,打得巨鸡兽惨叫连连。
“是火焰兽!”孩子们欢呼起来。
“多路兽,去给它最后一击吧!”本宫纯对搭档大喊道。
“应该是多路加兽才对吧。”冰晶再度吐槽。
“多路兽就是多路兽,就算是进化了也一样!”本宫纯坚持。
多路兽,或者多路加兽再度咆哮起来。它庞大的身躯寄宿着难以想象的能量,巨大的铁球渐渐成型,像是有成千上万吨那般,震耳欲聋地朝着巨鸡兽的方向呼啸而去。
轰!
在一声天地都为之振动的巨响过后,巨大的铁球重重地砸向了巨鸡兽。火焰兽的拳头也如同暴风一般袭来,在双重夹击之下,巨鸡兽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影却像是化为灰烬一般,渐渐消失了。
“太好了!”大家欢呼起来。
但在那些组成巨鸡兽身体的部分像是随着风消失之后,有什么东西还残留在原本的地方。眼尖的竹内宙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是肉!是肉耶!我们今晚有肉吃了!”
其余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心中都还存有疑惑:这样的肉,真的能吃吗?
“瞧我的,暗黑之炎!”
“电击霹雳!”
竹内星一行人被穷追不舍的机械载物兽们逼到岛屿边缘,昆布见状,和刚刚从水母兽进化而来的小妖兽一同反击,但收效甚微。火焰和电流只是让其中一台机械停止了片刻,其余的机械载物兽则越来越近。
“怎么办,要跳到河里去吗?”竹内星拿不定主意,如果跳进河里,游泳的速度未必比得上在岸上的速度,而机械载物兽似乎完全能够跳过这狭窄的河流。
而一旁的佐藤健一却似乎在关注其他的部分,他看着自己的搭档,伸手指着小妖兽:“小妖兽也很酷!尤其是那个暗黑之炎,正是配得上本地狱魔王的绝技!你快变成那个样子!”
“我……我试试看!”犄角兽巴布闭上眼睛开始用力,佐藤健一的掌机居然真的开始发光了。
“哦哦哦哦哦!!!!”佐藤健一兴奋地大喊,“快变成配得上本地狱魔王的,又酷又帅的数码兽吧!”
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犄角兽的身体渐渐长大,等到身体不再发光,出现在佐藤健一面前的,竟然是一只毛绒绒的企鹅。
“企……企鹅……”佐藤健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搭档,眼睛瞪的老大,一副失去了灵魂的样子。他还没来得及对这出人意料的变化发表任何看法,机械载物兽便杀到孩子们面前,挥动机械臂,将他们全部打落水中。
“哇啊!”
孩子们与数码兽全部掉进了河里,而岸上的机械载物兽们正准备进行下一波的攻击。
竹内星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却眼看着昆布正朝着机械载物兽们的方向游去。
“喂!昆布,你要去做什么!”竹内星赶快向昆布游去,试图阻止它以卵击石。但他哪里游得过本就是两栖动物的贝塔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昆布向机械载物兽冲去。
“不行!快回来啊!昆布!”竹内星大喊着搭档的名字,掌机却在此时开始发光。昆布的身体变得巨大而修长,一条威风凛凛的海龙出现在水中,用尾巴托起落水的孩子们,把他们放到另一边的岸上。
“昆布!”竹内星半喜半忧地看向海龙,机械载物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光凭昆布自己,显然是没有胜算的。
昆布腾空而起,缠住了一台机械载物兽,对着袭来的另外一台吐出强力的冰箭。被击中的机械仰面倒下,但更多的敌人涌来,先是一台机器对着昆布射出了闪烁光束,让它的身体变得迟缓,被它缠住的那一台又挣脱开了它的束缚,抓着它的尾巴,把它狠狠地摔在了对岸的地面上。
“不要!不要再继续了!”竹内星眼睁睁地看着表情痛苦的昆布,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痛了起来。他冲向昆布,把渐渐缩小的伙伴抱在怀里,冲着机械载物兽大喊:“你们要打,就先打我吧!”
机械载物兽们正如其名,是没有思想的机械。它们对竹内星的呐喊毫不在意,继续朝着孩子们的方向走来。但不知为何,随着数个电子音的响起,机械载物兽们的动作竟然停止了。
正在孩子们感到奇怪的时候,一只白色和金色相间的数码兽急匆匆地跑来,关切地问道:
“你们没事吧?”
“真是吓死人了!”十乐寺弥也抱着小妖兽,劫后余生般地长出一口气。
随着巨鸡兽的消失,石化的比高兽都恢复了原状,竹轮也恢复了活力,但它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缩在竹内宙的怀里,一句话都不说。
悬崖之上,孩子们和比高兽合力控制住了火势。巨鸡兽死后,火就烧得没那么旺盛了。虽然村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比高兽们还是很乐观,只要讨厌的巨鸡兽不在,它们还能把村子重建起来。
火焰兽说什么也不肯到悬崖上来,怕又引起火灾。大家便站在悬崖上面,大声地对它的帮助表示感谢。
度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机之后,几个孩子围坐在搭起的篝火边上,享用来之不易的大餐——咖喱鸡肉饭。火是村子燃烧时保留下的火种,饭是比高兽们的实物储备,咖喱是竹内宙背包里剩下的夏令营咖喱块,鸡肉则是巨鸡兽的残留物。大厨由浮海镜担当,他对家常菜相当得心应手。
对于几天没吃到热气腾腾饭菜的孩子们,这无疑是让人精神一振的一餐。竹内宙吃的非常开心,连连称赞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咖喱饭,其他几个年长一些的孩子则是边吃边若有所思的样子,对食用巨鸡兽的肉有些顾虑,但美味最终还是俘获了孩子们的味蕾。
“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吗?”竹内宙问竹轮。它从刚刚开始就没什么精神,咖喱饭也没吃几口,还一直小声地啜泣。
“我,我好没用,”竹轮边哭边说,“大家都在战斗,只有我这么弱小,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我不聪明,想不出好办法,胆子又小,看到巨鸡兽的时候,我吓得一动也动不了……”
“那不是石化火焰的缘故吗?”
“就算没有石化火焰,我也好害怕!”竹轮哭的更大声了。
竹内宙把竹轮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角安抚它:“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有我和大家来保护你。”
“我也想保护大家,可是我太软弱了……”
“你肯定也会强大起来的。你看,多路兽不是变成那么大的多路加兽了吗?你也可以的,我相信你!”竹内宙给竹轮加油打气,“你要勇敢一点,那些东西没什么可怕的,也不要不吃东西,多吃一点才能快点长大!”
竹轮勉强吃了几口搭档送到嘴边的咖喱饭,抽抽搭搭地说:“真好吃!”
“多吃点,多吃点,每天都吃饱,迟早会长大的!”竹内宙一边喂饭一边说。
美食止住了竹轮的眼泪,但忧愁仍然挂在竹轮的脸上,久久不散。
孩子们把饭菜一扫而空,各自去休息了。竹内宙把竹轮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身边竹轮微弱的声音:
“银河,像我这么弱小的数码兽,真的能强大起来吗?”
“你当然会啦,”竹内宙伸手摸了摸竹轮的角,含糊不清地说,“就算不会……我也会保护你。”说完,他便陷入了安然的睡眠之中。在他身边,弱小的犄角兽紧紧依偎着搭档的身体,静悄悄地流着眼泪。
“昆布它,会没事的吧?”
竹内星忧心忡忡地问。
“没关系,应该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尼菲迪兽说。
在千钧一发之际,金字塔的守护兽尼菲迪兽总算赶来,制止了暴走的机械载物兽。数码兽们都受了点伤,昆布更是直接退化成了犄角兽,被竹内星紧紧地抱在怀里。
尼菲迪兽对孩子们非常友善,并没有追究他们随意进入金字塔的事,还提出要将他们送去车站。他们这才知道,这一整片岛屿不是建在水上,而是空中的浮岛,下水道联通各个岛屿,车站就位于整个岛的最底部,下水道的出口。
“你们的到来,一定不是没有意义的。”
孩子们坐在尼菲迪兽的背上,一边前进,一边听尼菲迪兽说话。
“在你们到来之前,有这样一个预言:孩子们的出现会给混乱的数码世界带来秩序。如果预言是真的,你们对于这里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我就知道,我就是被选中的特殊之人!”佐藤健一相当开心,但看着身旁的企鹅兽,又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竹内星问。
“我并不知晓。也许你们能在接下来的旅途里找到答案。”尼菲迪兽回答。
“你说的话和那个人面狮身兽差不多哦。”十乐寺弥也吐槽。
“哈哈,也许是这样吧。”尼菲迪兽温和地回答。它载着孩子们穿过潮湿阴暗的管道,不过多时,下水道的出口就近在眼前了。
“你们说,这地道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不好说,总觉得从刚刚起就有奇怪的声音。”
一行人在地道里打着手电筒前行,浮海镜从刚刚开始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本宫纯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侧耳倾听了一下,好像的确有一丝微弱的声音回荡在地道里。
“我们慢慢走,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浮海镜说。
孩子们和数码兽都放慢了脚步(没有脚的除外),往地道的更深处前进。越是前进,那个奇怪的声音便越是清晰,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然后他们终于看见那声音的来源。一条巨大的红龙正盘踞在地道中央,闭着眼睛发出规律的鼾声。
竹内宙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本宫纯捂住了嘴。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屏住呼吸,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地从巨龙的身边走过。大家的精神都紧张到了极点,巨龙沉重的呼吸声就在他们身边,同它庞大的身躯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孩子们它的强大。
几个孩子总算从巨龙身边溜过,刚刚松了一口气,巨龙的呼吸声却有了变化,不再像之前那么平稳规律,仿佛随时都可能醒来。
“快点!”本宫纯急切地小声催促众人,但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要起身——巨龙兽还是醒了。
“快跑!”此时也顾不上保持安静了,孩子们与数码兽拔腿狂奔,身后传来沉重却急切的脚步声,还有巨龙兽愤怒的咆哮:
“到底是谁,打扰我的睡眠!”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竹内宙的喊声回荡在地道里,但巨龙兽却不会因此停下。他们只觉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来到他们背后,但地道的出口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
“快看!那里是出口!”本宫纯指着前方大喊。孩子们加快脚步,向着地道的出口飞奔,眼看就要来到出口。
“快上来!”跑在前面的本宫纯把游风和浮海镜挨个推向出口,却不见年纪最小的银河。
“银河去哪了?”她焦急地回头看,用手电筒照亮地道的另一侧,但已经不必她来照亮,灼热的红色火焰在地道中燃起,向着不知为何跌坐在地的竹内宙,和他怀里瑟瑟发抖的竹轮袭来。
“银河!”浮海镜急切地大叫。
竹内宙在奔跑中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眼看巨龙兽的火焰就要击中自己,他下意识地蜷缩身子,紧紧地把搭档抱在怀里。
在危急时刻,一道光芒却自竹内宙身上的机器中亮起。在这光芒中,竹轮挣脱了竹内宙的怀抱,犄角兽不复存在,一只摇摇摆摆的企鹅张开手臂,留给竹内宙一个坚定的,毛绒绒的背影,仿佛在说,“由我来保护你”。
“竹轮!”
火焰击中了竹轮的身体,它痛苦地向后倒在竹内宙身上,身体渐渐缩小。竹内宙想说些什么,整个人却被突然抱了起来。本宫纯赶来,一手提着竹轮,一手提着竹内宙,趁着巨龙兽还没发动二次攻击,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冲出了地道。
车站就在不远处,一行人冲进车站,大口喘着粗气,仍然对刚刚的遭遇心有余悸。
“竹轮,你没事吧!”竹内宙急切地喊着搭档的名字,它已经又变回了犄角兽的样子,虚弱地躺在竹内宙的怀里。
听到竹内宙的声音,竹轮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嘿嘿,我也可以保护银河哦……”
竹内宙鼻子一酸,眼泪落在竹轮的脸上,把它的毛都打湿了。他俯身凑在竹轮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名字不是银河,我的名字是……”
“走啦,银河,上车啦!”
十乐寺弥也拉着竹内星,走向停靠在车站的机车兽。佐藤健一想要站在机车兽头上,认为那些会十分符合他地狱之王的威严,但被机车兽严令禁止了,于是现在正抱着双臂站在车厢中央,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这趟列车会带我们去哪里呢?”十乐寺弥也问。
“不知道,要是能带我们直接回家就好了。”竹内星爬上座椅。
“哼,我倒是觉得这地方正合我的心意。”佐藤健一扶了扶眼罩。
随着一声轰鸣,机车兽启动了。佐藤健一打了一个趔趄,赶快用一个潇洒的动作扶住扶手,假装刚刚无事发生。十乐寺弥也和竹内星偷笑,和自己的搭档一起看佐藤健一耍帅。
下一站他们会去哪里呢?还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吗?宙又在哪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宙一定也像他一样,有一只犄角兽陪在身边吧……竹内星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倒影清晰地出现在玻璃上,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竹内宙看向窗外,茂密的森林向后远去,眼前是开阔的沙漠,不知道接下来会驶向何方。他看着玻璃上浅浅的倒影,想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他想,星的搭档肯定也是犄角兽,要说为什么能如此判断,因为他和星就是这样,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相似,所以就算是不在一起,也会像彼此一样行动吧!下一站,如果能够遇到星,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星交换身份,那样一定会很有趣吧!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竹内宙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与一起行动的孩子们说笑。竹轮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正在蹦蹦跳跳地与其他数码兽嬉戏。茂密的树林离他们远去,前方是未知的新领域,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带着期待与不安,机车兽载着孩子们,向下一站驶去。
而此时此刻的两个“银河”还不知道,事情与他们的想像早已相去甚远。
本篇为序章——假面舞会的第一篇,大概算是一次命中注定的巧合吧。
————————————
永远不要歌颂苦难
苦难就是苦难
不是世间的任何一种幸福
————————————
满月之夜,群星黯然,亘古不变。
若能见那圆月繁星交相辉映,又会是怎样的一幅盛景。
耀银澄月播撒下恩泽的幽白冷光,各色星辰点缀于那透亮的暗色苍空,灰云行至天际,又在这光辉下剥离开来;雾气沉眠,仿佛一个个铸成而又溶解了的文字。
此刻,入夜。
在这银白百合盛放的秋夜,一副假面,模糊了血族与人类的界限。
伊莱不会是最后一个到来的血族,却也一定不是第一个。
至少,那只先他而来,全身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大蓝闪蝶……绝对是一名血族。
看看那光华流转的翅膀……飞旋,起舞,即便是被一针穿胸,永远地钉在盒中——只要保存得当,那对翅膀也将一直,一直地闪耀下去……
伊莱法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仿佛循着那从未存在过的鳞粉轻轻摩挲,眼见着水花般的屑末落入无形,在他们之间勾勒出一根鲜红色的锁链……
是你……
刹那间,血流加速,心口钝痛,骨骼在那一刻似乎也咔嚓作响,生长出无数不应在此的鳞皮与倒刺。
是你……
猩红的眼瞳早已盯紧了猎物。
“这是,想要共舞一曲的意思?”
四目相对,伊莱恍然间意识到,他似乎将手臂举起太久,以致被那人误认作某种邀请。
一个如月光般沁凉的亲吻落在他的手背,温和地,轻柔地渗透进血脉……美好得令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斯凯茵……我亲爱的……”
那个名字,那个称呼,被他在唇齿间细细咀嚼到几乎揉碎了,终究还是随叹息呼出,几不可闻。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样的和平相处只有今晚,在他未能认清我身份的时候才能存在吧……我没理由向他诉说真相。’
蓝蝶飞旋于月光之下,星河也要伴着他的舞步,跃动着,依恋着,随旋律投下璀璨光斑。
当已死之躯经历浸制与干燥,终会有一双手将它取下钉板放入匣中,随之一同封闭的想必还有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
“Morpho menelaus.”
玻璃与蜡封昭示着这只可怜的生灵再不能扇动它的翅膀,随后烛火与光阴将在它的翼上永恒地流转,正如此夜舞步所叙述的那样——随乐音踏过的是他们曾行过的沃土与磐石,是四季,是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爱欲与渴望。
这应是蝴蝶的第二次死亡……在它出生之前,在它仍是茧蛹时,它便死过一次。
制成标本的蝴蝶永不再动,但伊莱法缇并非如此——他的骨骼仍在咔嚓作响,仿佛一只喰骨噬肉,要从他体内挣脱的成虫。
为这形体不至于就此溃散,覆皮也需时刻生长……他知晓自己的大限在此,他早已被封在爱意与傲慢织就的匣与茧中,在他异化为某些非他之物前,他需将自己亲手终结。
永生症。
他终究还是摆脱不掉那与生俱来的宿疾,正如他无法忘却生命之末,诞生自血脉的永恒羁绊,窒息裹挟着困顿,如同木匣与长钉。
伊莱悄悄握紧了舞伴的手掌,二者的身躯贴得极近。
透过面具微小的窥孔,在极偶然的某些瞬间,他也会与斯凯茵对视一瞬——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比他记得的还要湛蓝……
那一刻心头涌动着的,那伊莱法缇早已遗忘的温度,鲜活仿佛那早已作古的器官仍在跳动。
他再按捺不住他的内心,汹涌的情感迫使着他张口——
“我……”
伊莱久违地踏错了一拍,顺着舞伴的补救力道掩饰性地弯下腰去。未尽的话语随着夜风悄然飘散,他自下而上注视着斯凯茵的神情,四目相对,愉悦而又轻快。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传说蝴蝶象征着灵魂,已死者的灵魂将化为蝴蝶归于冥土……那么永生于人间的灵魂呢?
他的蝴蝶,他所爱的那人是如此自由,没有什么匣子或棺材能将他困在其中。
伊莱法缇的骨骼仍在隐隐作痛,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宿疾,永不止歇的生长,是仅有鲜血能够暂且抑制的腐坏与悲痛。
但这足以让他放弃如今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吗?当然不。
“我爱您。”
如今他可以毫无芥蒂地说出这句话了,毕竟有什么可以阻碍两个已死的自由灵魂相互吸引呢?
他们的步伐轻松而又愉快,从某个瞬间开始仿佛合而为一。鼓点的振响,舞步的跃动无一不诉说着一曲对爱与新生的礼赞。
月光啊,敬请见证……
————————————
永远不要向时间妥协
永恒是一个圈套
正因生存在于其与终末的斗争性
只有新生能够战胜死亡!
是约稿是约稿是约稿!因为本人不会写文字!
作者:人间回避
——————————————————
海和涼在副驾驶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天已渐渐暗了,正是放学与下班的高峰期,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让人很难相信如此人流量之下居然会有民众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警视厅直到现在还没能把人找出来。她知道这事压不了太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家属早晚会闹到媒体那里,届时又该加班了。
不过今天应该能准时下班吧?她低头看手腕的表,离六点还剩五分钟,今天蹲守的监控盲区依旧无事发生。身旁的后辈转着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按着圆珠笔的笔帽,大概这个地点也要打上叉了。
逐个蹲点的方法实在有点笨,无奈从全城居民里排除嫌疑人的方法比它更笨更耗人力,人力物力不如搜查一课的搜查五课唯有选择前者,至少还能准时下班,并且开始蹲守以来这几天失踪案再也没发生。
火神了剑把圆珠笔夹到文件夹上,皱眉盯着窗外:“前辈,刚刚过去的女高中生少了一个。”
“再数一次,没错的话就过去吧。”
火神了剑仔细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对海和涼点点头,把袖章递给对方就下了车。
警视厅规矩多得让海和涼头皮发麻,袖章是其中之最,每次出现场都要戴上不说,上面还明晃晃地写着搜五,生怕别人不知道警视厅出动了。
巡逻车离监控盲区并不远,他俩走了两步混入匆匆的人群中,果真看见小巷里高个的青年背对着他们,仔细一点能够看见短裙的裙角,大约是那位消失的女高中生。
“这位先生,你涉嫌犯有故意伤人罪、蓄意杀人罪,请你放开手中的人质,跟我们走一趟。”
尽管先发制人说了一通套话,毕竟是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火神了剑猜测对方不会轻易就范,右手紧握着金属棍,心里琢磨如何才能制服他而不伤害人质。
对方不作任何反应,倒是女高中生嘶哑的尖叫猛然响起,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交叠出一种凄惨的味道。正在巷口拉警戒线的海和涼皱着眉头,回头下了吩咐:“火神,不用手下留情。”
既然前辈如此命令,火神了剑当即冲了出去,手腕用力甩开右手紧握的武器。人质优先,他没使上武器,先用空着的左手扣住青年的腰,企图就此撂倒对方。没想到嫌疑人反应也不在话下,膝盖一抬还了他一击,两个人都没能讨到好处。
不过至少火神了剑的初步目的达成了。他弯腰捂住被击痛的小腹,用自己隔开嫌疑人和受害人,喘着气也要对仍然愣在原地的女高中生大喊:“快跑!”
随着受伤的人质的跑动,地面上渐渐蔓延开大滴小滴的血珠。火神了剑盯了血色半天总算缓过劲来,强撑着站起来,“前辈,人质如何?”
“在我这边,安全。”
嫌疑人倚着墙看向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看向海和涼身边的逃跑的猎物。他的额角在刚刚的搏斗中撞上了墙,有一道不浅的划痕,细细地往外渗着血珠。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楚,没有太多表情,“你们可真是难缠。”
“难缠?你才是难缠吧!”火神了剑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与染出来的颜色截然不同的鲜艳绿发太过显眼,眼熟得很。自己大约在待业人士名单里看到过他?他绞尽脑汁,终于在出招前得出答案,“流星绿夜先生?”
他嘴上礼貌,手下却丝毫不留情,当真是严格按照海和涼的命令行事。原先的金属棍已被拆开成九节鞭,径直朝对方甩过去。火神了剑在警校时体能测试虽然不算名列前茅,但也还过得去,就算呆在办公室做了一段时间的文书工作也没有退步。何况他的异能本就是金属控制,金属制的武器在他手中不像死物,自己就能在极高鞭速带来的眼花缭乱之中缠住敌人,像是一尾真正的吐着信子的毒蛇。
“逃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火神了剑看出他眼神乱飘,大概是在找逃走的方法。巷子就算不大也总有突破之口,无奈他们仅有两个人,很难把嫌疑人包围得完美,火神了剑只能在收鞭时顺带警告他一句,同时没忘记身后的海和涼,“前辈?”
“人质已经上了救护车,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随着救护车的警笛声远去,海和涼走近战场,不忘按照程序地摆出自己的警察手账,“搜查五课海和涼,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
流星绿夜当然不会给出任何反应。他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御的东西,只能凭借一双手来抵挡攻击。不过他灵敏度较在场的两位警察都更优秀,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借着巧劲和适当的角度挡下朝他飞来的鞭头,不但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还能靠硬实的关节去扰乱鞭子原本的轨迹,以牙还牙地让鞭花擦过主人的脸颊。
“嘶……”火神了剑擦了擦脸,并没有出血。相比之下流星绿夜可就没那么舒服了。经过刚刚一战,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基本都蔓延着大片的鞭痕,主要用来防御的关节部位都已经破了皮,缓慢地往外滴着血,叠在刚刚女高中生留下的血痕之上。
“流星绿夜先生,你还要执意继续骚扰警方执行公务吗?这样下去只会给你再加一条妨碍公务的罪名,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对方依旧不太愿意搭理和他不处在同一阵营的警察们,甚至不肯给再次给他加罪的海和涼一个正眼。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火神了剑不出手他也不出手,颇有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味道。
“想想你的家人和朋友吧,”火神了剑总感觉这个嫌疑人不太一样,至少流星绿夜不是一昧地崇尚暴力殴打警察,也许可以打感情牌?他用指尖轻敲特制的蓝牙耳机,有些纠结有没有要求增加警力的必要。
“家人?朋友?”流星绿夜摇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不合时宜地挂上了笑容。
“等等,”火神了剑察觉不对,当机立断小腿往后一蹬跃了起来,将九节鞭还原成金属棍的模样,直直地敲向流星绿夜。下手的地方他挑了脆弱的锁骨,有高度加成的一棍下去,就算是先前面无表情的流星绿夜也已经疼得蜷成一团。火神了剑赶紧冲过去扣住他的双臂,“前辈,他要使用异能了!”
未被登记信息的异能者的异能都是未知的,如果不趁此机会逮捕他,下一次别说捉拿归案,连遇上他可都没那么容易。
但就算制服了流星绿夜,火神了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且不说他与一般嫌疑人完全不同,被自己用手臂卡紧喉咙、脸也被按在地面时,流星绿夜不但对这种略带羞辱性的行为毫无反抗,连呼吸都依旧平静得很。而且他身上流露出的异能者的感觉实在太过明显,这也恰好证明他想要使用异能的意愿非常强烈。
难道这家伙真有什么杀手锏?他眉头一跳,赶紧喊来海和涼,“前辈!”
海和涼跟着蹲下,掏出备好的手铐,看了一眼腕表,“18点35分,以涉嫌犯有故意伤人罪、蓄意杀人罪对你实施逮捕。”
“等等……前辈……”火神了剑帮她加快速度扣紧手铐,可惜终究是无济于事。
手铐虽然彻底扣上了,目标人物却突然被无数细小的飞虫覆盖。这些虫子不攻击人,聚集在一起翅膀震动时细微的嗡声被无限放大,轻而易举地扰乱了警察二人组的感官。等他们的五感恢复常态时,海和涼手里只剩空空如也的手铐一副。她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也再无半点飞虫的影子。
“走吧,”她撑着膝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解下左臂的袖章,“回去又得写长篇报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