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
备注:预警,速刷的脑洞,与我预计的效果相差较大
“想象一个这样的宇宙,它的内部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物质或者能量,所以它既没有膨胀,也没有收缩,而时间对它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有一颗光子出现在了这个宇宙之中,你知道的吧?光的能量越低,波长就越长,而这颗光子的能量实在是太微弱了,以至于它的波长比这个宇宙还要大得多,然而即使是这么微弱的光子,也一样给这个宇宙带来了一点微弱的能量,使得这个宇宙没办法再维持静态,开始了缓慢的收缩。”
“嗯,然后呢?”
“一开始收缩得很慢,但在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之后,这样的收缩还是影响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光子,由于整个空间都在压缩,它的波长也被压缩了一点点,也就相当于它的能量被提升了一点点,而在这个压缩的过程里,它将会分裂成了两颗一模一样的光子,这样,这个宇宙的能量密度就翻倍了,宇宙收缩的速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宇宙的收缩速度越来越快,这颗光子和它的分裂出来的光子都在不断地被压缩,能量越来越高,同时也在不断地分裂出新的一模一样的光子,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你跟他直说就可以了啊。”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回一个信息,你继续呗。”
“啊,哦,那个……因为整个宇宙的密度越来越高,它收缩的速率也会越来越快,收缩得越快,光子的压缩和分裂也会越快,就进一步地让宇宙以更快的速度收缩,双方不断正反馈……呃,你在听吗?”
“在啊,进一步收缩,然后呢?”
“哦哦,总之,宇宙会在这样的正反馈下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在收缩到极点后就会在强烈的反作用力下爆发新的宇宙大爆炸,创造出类似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宇宙,而在大爆炸之前,这束光的频率刚好会被压缩到610赫兹左右,所以这个宇宙在我们看来就是青绿色的。”
“青绿色?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对,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做一个设定吗,说一个神在空无一物的宇宙里创造了整个世界,但你不知道这个神应该用什么颜色去设计,我就想着模拟一下,最后的答案就是青绿色。”
“你别再纠结了,再纠结下去就没完了,听到没?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用宇宙模拟器模拟了几次,发现最后就是青绿色,这样就知道你想设计的这个神应该是什么颜色的了。”
“这样啊……但你一开始说它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宇宙对吧?那个光子的波长也只是说很大,也没说到底有多大,但要是这个宇宙的大小或者这个光子的波长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最后的颜色不也就不一样了吗?”
“哈哈,你还挺仔细的嘛,是这样的,如果这个宇宙不够大,或者这束光的波长过于长的话,这个宇宙的收缩速率就会太低,最终不会形成大爆炸,只会逐渐坍缩,最终完全湮灭,所以最多也就只能达到青绿色,没办法再变得更多了,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波长比青绿色更长的绿、黄、红的颜色就……”
“这样啊,你模拟了多少次才知道这个结果的?”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也不算很多,就是这个周末试了几次,耗电量倒是挺大的。”
“是嘛……抱歉啊,其实我已经设定好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啊?呃,也好,那你用的是……”
“浅黄色。”
“这样啊……但是我的设定和你的设定应该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呃,不过你都设定好了,那也没什么。”
“嗯啊,而且我们的设定其实不太一样的,在你的设定里,我们现在的宇宙是因为一束光才形成的吧?这样的话宗教意味就太浓了。”
“啊?可你的设定不就是神创论吗?”
“可是这个神不是宗教意义的神,就是实在的神呀。”
“是嘛……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那如果我说你设定的这个宇宙,用不同形状的宇宙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你会觉得没区别吗?”
“但是这是……”
“哎呀,总之这个不重要,我晚点还有课,先走啦。”
“呃,好吧,那你画完了可以……呃,再见……”
“它们会追逐你的血。”
“噫,怎么——”
“通过最小的伤口。”
他用他最了然的,最冷漠的说辞。人类散发出一点儿警惕,但并没有躲开。人类的眼睛被荧光照亮,明灭。
“我们该走了。”他说。
———
人类向他走来。人类有一副优厚的皮囊:高挑、帅气、年轻。
人类还带着一头宠物,从衬衣的下摆探出毛茸茸一团,自裤腰带奋力一跃而下,在小腿和脚面上绕来绕去,跳起来,只有后脚着地,舔舐人类食指与拇指掐着的一颗冰球。那就像是刚从威士忌酒杯里倒出来的。包括这个人类也散发出一种新鲜的酒味。人类脸上没有扩张的血管,这并不是个醉鬼。
人类确实停下来站在他面前了。
人类打量着他。
人类说:“这位……小妹妹?”
猎人酒馆门前挂着的灯被风吹向一侧。暖黄色灯光照耀一个拉长的影子,正好把他遮罩在其中。他裹着一件积满了雨的黑色披风,蹲坐在地上,本身已经和这黑夜融汇成一体。被人注意到之后才更像遭到了遗弃。
现在才说明他有个偷看人类群体的癖好是不是有点晚了?
于是,他伸手理了理帽檐,露出与人类相异的瞳孔,和一部分发青的肤色。慢吞吞开口:“你能看见我?”
声音有种陌生的年轻,不过绝对是男性的声音。像在同一个调性上凝固了太久的不协调的曲作。
就算作为精神年久失修的吸血鬼,施密特(真名忘了)爵士也是比较古怪的那一搭。
人类说:“闻见血腥味,所以过来看看。”表情丝毫没有打滑,谨慎藏在随和后面。以及他身上的猎人装束——猎人酒馆除了有屏退多数吸血鬼的刻印之外,主要是寻欢作乐的功能,这是当然的,猎人的本性与人类贪婪让他们很难舍去任何送上门的猎物,他在心里叹息。宠物在人类脚边蹲坐。如果不是仍然叼着那硕大冰球,脸上的表情可能也学着那么严肃。
“我在您到来之前就在这里了。”施密特说。
“还以为这地方很隐蔽呢。”人类说,甚至露出了一个千锤百炼后的、和气生财的笑容,“不过这……嗯,不是血族该来的地方。你是在找联系人吗?需要我代为通告吗?”
“您最好别挡着自己的路。”
“很抱歉,我是个猎人啊。”
“既然血族的保证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也没有必要……”施密特有点遗憾地从袍袖里刺出手杖;天际划过闪电与闷雷,宠物蓬起的毛发被湿天气粘成一绺绺的。所有的声音都淹没进雨声。
“……刚才没有,出手……?”
人类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双眼睛里闪过错愕。
这么近!施密特嗤笑道:“您福大命大。”又插了几下地面,杖尖仍然无情地在地上打滑。他维持蹲坐的姿势没动,恼火地想:雨季确实是失去福泽的季节!
“我的名字是诺克夏。诺克夏梅奈。哦,这是小米。”
施密特抬起眼睛,不再漫无目的注视着满街上人类的脚步。猎人上前一步替他撑住了他的手杖:“你受伤了吗?我现在正好有空哦。考虑雇佣保镖吗?”
施密特沉思了一秒钟之后说:“现在扶我起来。”
“小米是我的搭档。”诺克夏梅奈说。他放下吸血鬼,就用同一只手提起身侧还在甩头的毛毛动物,直起上身,将它窝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臂当中。吸血鬼从帽子底下撒出一些湿漉漉的红发。
“带上它。”吸血鬼说。他不会给这条狗开第二份钱。
诺克夏梅奈把金币从老旧的丝绸袋子里倒在吧台上时附近有一圈短暂的静音。酒保看起来经历了太多(太多!),将该收下的拿走,除此之外并无它话。
他们在一道鹅卵石长路上慢慢行走,散射的光斑被脚步踩住。那是归途所必经的,然后他们会在某处分开。野外,在猎人的带领下饱览了各种人类的聚会之后,在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下,一小丛萤火从吸血鬼手中飞离。往灌木丛中掏浆果的人类回头一看:“哇。这就是你的魔法?”
“差不多。它们会追逐你的血。”
“噫,怎么——”
“通过最小的伤口。”
吸血鬼用他最了然的,最冷漠的说辞。人类散发出一点儿警惕的味道,但并没有躲开。诺克夏的眼睛被飞舞在空中的荧光照亮、明灭。
“我们该走了。”施密特说。
END
虽然序章已经开始了还是先不打序章tag了【
终于把露露的过去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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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缇娅回到那座古宅时,阿沙尔已经哼着小曲在张罗她的晚饭了。
尽管阿沙尔的手艺堪称一绝,也无法改变露缇娅心中对他的排斥。
所以她没有做任何自己已经回来了的表示,径自缩进房间角落里去了。
阿沙尔早已习惯她的冷淡,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
将来,他或许会后悔自己养成了这个习惯吧。
露缇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根本不会有别人来访,无论是她还是阿沙尔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就在她刚刚爬上自己的椅子的一瞬间,一道硕大的黑影就从她眼前掠了过去。
尽管发不出悲鸣,露缇娅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她不明白刚才那是什么,只是遵循着本能迅速躲进了桌子下面。
是新的吸血鬼吗?!还是……
没等露缇娅的小脑瓜想出第二个可能性,一声惨叫就从房间深处传来。
咦?
那声音,怎么像是……阿沙尔的?!
尽管吓得浑身颤抖,露缇娅还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看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正不停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好在这房子格外宽敞,他这大幅度的动作也没受一点影响。
而在他身下,原本是阿沙尔的“什么”已经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尽管曾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的惨状,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露缇娅的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
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是什么?
她还没有理解映入眼帘的究竟意味着什么,一小截带着一抹血红的苍白突然伴随着男人的动作飞了出来。
露缇娅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飞过来的“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一截断指。
“……?!?!”
露缇娅无声地尖叫着,却始终把那截手指捧在手心里,仿佛它已经牢牢黏在了自己手上。
如今也总算理解这房里正发生着什么,她克制不住地连连后退几步,结果一不小心撞在一把椅子上,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这声音让那个刚把阿沙尔变成一滩肉酱的高大男人回过头来,锐利如刀的目光划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被吓得站不起来的小姑娘身上。
男人沉默着看了看已经没有人形的阿沙尔,沉思片刻,转身向露缇娅走来。
他身上和脸上还沾着溅出来的血迹,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看上去格外可怕。
我也要被杀了吗?
可是阿沙尔已经死了,爸爸妈妈的仇也……那我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露缇娅紧闭双眼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仍在害怕就是不想死的表现。
死掉的话……被那大镰刀砍到的话,会很疼吗?
可她预想中的一刀始终没有落下。
露缇娅战战兢兢地稍微睁开一只眼,却看到那男人竟单膝跪在了自己面前,正仔细打量着自己。
“确实是刚才的小丫头……喂,你。”男人语气并不算凶,但仍让小姑娘浑身一颤,“你是吸血鬼吗?”
露缇娅愣了愣,然后拼命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你是人类?”看到露缇娅点头如捣蒜,男人看起来有些困惑,“人类为什么会和吸血鬼一起生活?”
露缇娅想要解释,刚张开嘴又想起自己说不出话,四下看了看,正好发现不远处有滚落在地的本子和笔。
【我是被他抓来的。】
她飞快地写完,递给那个男人,可他却困惑着挠了挠头。
“你不会说话吗?这可难搞了……我看不懂你写的什么。”
怎么会……!
露缇娅想了想,只好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通,希望男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嗯……好吧,至少你看起来确实还是人。”男人应该还是没有看懂露缇娅的意思,只是自己有了决定,对她伸出一只手,“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露缇娅愣住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刚才还是阿沙尔的那滩碎肉。
“怎么了?”
男人不太明白露缇娅为什么会有些犹豫,事实上,露缇娅自己也不明白。
她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抬手握住了那厚实的手掌。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离开吧,这鬼地方我一秒也不想多待。”男人毫不客气地拉起露缇娅,竟直接顺势把她扛了起来,“对了,我叫雷涅,你叫什么名字?……写在纸上就行,字母我还是认识的。”
露缇娅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从阿沙尔的魔掌中逃出来。
虽然这个名为雷涅的男人没有阿沙尔那么细心,但在他身边让露缇娅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雷涅告诉了她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
当听说像雷涅这样以狩猎吸血鬼为生的猎人的存在时,露缇娅甚至手舞足蹈地向他表示自己也想成为一个猎人。
雷涅这次倒是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最小型的武器递给了她。
当然,以没受过任何锻炼的小姑娘的力气,露缇娅连那把短剑都很难举起来。
看到她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雷涅才大笑着收回了自己的短剑,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生活的,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那个人会帮你的。”
雷涅并不打算继续带着我上路了。
露缇娅敏锐地察觉了他话里的意思。
也对,像自己这样什么都做不到的小丫头,只会耽误他的工作。
露缇娅很想把情绪藏在心里,可还是没能忍住让沮丧写在了脸上。
“别那么不开心,有空的话我也会去看你的。”雷涅无奈地笑了,“而且那个人不像我这个粗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似乎是想起不久前因为忽略了彼此步伐的差距,险些让小姑娘走丢的经历,雷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露缇娅也不想让雷涅为难,于是尽力挤出了一个笑脸回应他。
雷涅并没有多想,看到她露出笑脸就觉得她应该是同意了,于是放心地又把她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前进起来。
露缇娅被这突然袭击搞得差点仰过去,赶快伸手抓住雷涅的领子稳住自己。
慌乱中,她不小心碰到了藏在衣服下面的小包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里面,还藏着阿沙尔的半截手指。
那天,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就把那断指带在了身上。
事到如今,她也完全错过了把这件事告诉雷涅的机会。
阿沙尔已经死了,这么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露缇娅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雷涅带着露缇娅一路来到了一座雄伟庄严的建筑门前。
被阿沙尔带走前,从未离开过自己出生长大的小镇的露缇娅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教会可以这么气派。
前来迎接两人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修女,一双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却刻画着繁复的图案。
而且那个雷涅在面对这位名为露西娅的修女时竟然十分抬不起头来,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听了雷涅的说明,露西娅爽快地答应了收留露缇娅的事。
毕竟这里是大陆规模最大的教会,也有很多失去家人的孤儿在这里生活。
听露西娅嬷嬷说,那些孩子长大后有的就留在了教会里,有的则在外面开始了新生活。
“露缇娅,你不需要着急,可以在这里慢慢考虑自己想要做什么。”露西娅嬷嬷慈祥的微笑让露缇娅不由想起了母亲,“你的父母一定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爸爸妈妈也会这么想吗?
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然而,还没等露缇娅找到自己想走的路,露西娅嬷嬷突然面色凝重地把她和另外几个女孩一起叫了出去。
她们跟着始终沉默的嬷嬷来到一间小小的圣堂,而在那里,有两个人早已等在了那里。
“孩子们都在这里了吗?”
率先开口发问的男人露缇娅也认得,那是这座教会里地位最崇高的阿尔文大人,平时他经过时,她们这些孩子甚至不被允许抬头看他一眼。
“是的,年纪合适的女孩子都带来了。”
露西娅嬷嬷恭敬地回答。
阿尔文大人慢慢走过,挨个打量着每个女孩的样子,然后回头看向那位一直未曾开口的修女。
“玛歌修女,你觉得如何?”
被称为玛歌的修女这才上前。
“我的孩子们,”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圣堂内,像是某种美妙的音乐,“你们现在所处的,是向神明献身的圣女们沉睡的神圣之所。而你们,得到了一个机会。”
“跻身于那些神圣的少女之间的机会。”
虽然阿尔文大人和玛歌修女对女孩们说可以再考虑考虑,但看同行的她们兴奋的样子,她们应该都会接受这个“邀请”吧。
毕竟对这些生活在教会中,无依无靠的少女来说,成为圣女可是十分光荣的一件事。
成为圣女,沐浴在神的恩典中,将身心都献给神明,化为守护人类的剑与盾。
如果在以前,露缇娅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吧。
毕竟这或许是无力的自己,唯一能够替父母报仇的机会了。
可是如今……
在仇人已经死去的现在,我又该怎么选择呢?
而且露西娅嬷嬷看起来也不太希望我成为圣女……
露缇娅独自坐在院子里,努力思考着该如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一开始,专注于思考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发生的变化。
直到那震动越来越明显,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有什么东西在动?
露缇娅疑惑地找了一圈,终于发现是什么在干扰自己的思绪。
而这发现让她顿时浑身冰凉。
当年离开阿沙尔的宅邸时,露缇娅无意中带走了他的半截手指。由于不知该如何处理,她最后决定将之封在了父母遗留给自己的水晶挂坠里。
而现在,那晶亮的坠子竟然在微微地颤动。
别人或许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露缇娅却很清楚。
阿沙尔……还活着?!
他一定是来到了附近,所以他身体的一部分才会对他有了反应!
他是来找我的!
恐惧、惊讶、焦虑交替涌上心头之后,露缇娅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还活着。
爸爸妈妈的仇人还活着……
第二天,在露西娅嬷嬷苦涩的目光中,露缇娅俯身在阿尔文和玛歌面前,向神宣誓愿成为圣女。
那一年,她只有12岁。
又名小当家之死武专荒漠之旅(柚酱说的
该篇由:
被骆驼魔人分到其他地方去的小玉宁满组
出门没给鬼神大人烧高香的魔人一津辞
脑子里装臭鸡蛋的柳家狗崽子
和一心一意做菜谱任务的贝柳二人
共 同 出 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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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石声轰响如雷。
在那些比姑娘们脑门还大的石块砸下来前,贝阔雪借着晃动的锁链落入更深的空地上。一些不知好歹的土块在将要砸到她时又被弹开,四周一瞬间出现游动锁链的影子,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贝阔雪不在意这些,她等着搭档重新变回人形,给她拍拍衣袍上的沙尘,愤愤不平:“到底还是白瞎了那些沙盖……唉,小玉他们呢?”
重新活动了筋骨的柳山白与她一同望向她们一起来的方向——那里有个巨大的缺口,太高,又极不稳定。那些魔人被击败后依旧顽强的沙土固执地将她们与小玉宁满组区分开来。
或许是先前的追击,也或许是约好的聚餐,学生中贝柳二人又多了熟悉的组合。称赞着宁满的厨艺,胸怀大志的姑娘们在遗迹探索组里看见他们时,更觉亲切无比。贝姑娘对荒漠烧肉倍感兴趣,做了不少无用功课的柳山白将这个愿望也写进了计划之中。
而如今,他们却被分散了。
贝姑娘打了个喷嚏,吹起大片的灰尘来。一旁的柳山白打量着高度片刻,重新提出了方案:“贝贝,我们得试着走另一条路了。”
“那小玉他们怎么办呢?”
“唔……我想他们也会回到地面上去的。”柳山白牵起搭档的手,视线却和她错开了,只剩声音半回荡在这个沙土空间中,“刚刚的合作贝贝也感受到了吧,他们的实力十分强悍……倒是我们,现在更要保护好自己哦?”
贝阔雪果然点点头,她回握住她的手,带着永远旺盛的热情走了几步后立刻萎了下去。
“啊啊啊啊柳、小柳小柳快弄死它……”她几乎是跳跃性地回到柳山白身边,指着不远处的蚁虫惨叫。如果没有这些让贝姑娘揪心的东西存在,柳山白上去踩死时心里想,那这对于搭档来说就是全然的宝地。
贝姑娘在搭档身后叹气:“大意了,来之前我可没在意这些……”
柳山白语气轻松:“因为这边有难得的食材嘛。”
说着,她将死去的蚁虫踢飞至一旁,指着沙土塌陷后留出的巧妙洞窟往那边走去。在幻象事件的末尾,她心中的死结松动了片刻,但也还未到全部。先前遭遇水母魔人的时候,她便隐约意识到一些问题。原本柳山白并不想如此敏感,但她才见过那个晦气的人,所以一些条件反射并未消失。
和那个疯子相似的人也与那组同学遭遇过了。
柳山白有些预感,她敢断言这一切并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不管是柳树白,还是洋芋组遇见的人。
嗯,洋芋组的人啊。
新的道路有些陡峭,光线也渐渐昏暗,有些闷热的氛围中响起一声催促。
“走快一点啦小柳,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跳出来那些臭虫……”贝阔雪拉着搭档又小走一段路,忽然后知后觉一般反应过来,“咦?保护好是指……难道我们现在很危险吗?”
“我想……是的。”柳山白一边回应她一边再次以刀的形态与她并行,同时解释道,“刚刚和那个魔人的战斗贝贝也看到了对吗?我们很难在那些能用掩体的敌人手里得到突破的机会。这些沙土实在是太碍事了。”
“确实有一点啦。”贝姑娘握紧了刀柄,“能让小玉他们用第二形态,我们也不能总是一副玩闹的态度——柳啊,别太担心了,我们可是说好要一起努力的。”
柳山白叹了口气,她很想问到底是为了沙盖努力还是为了碎片努力,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吃人嘴短,就像她只敢在心底狂摇甜豆花大旗一样。
一人一刀面前的路似乎总没个尽头。柳山白能感受到搭档的厌倦,但又因害怕会有突然窜出来的沙虫而心惊胆战的紧张感,还有两人都深有同感的空腹感——
“贝啊,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很快就能看见出口了?”
“小柳,我真的要不行了,我们走了可能快半个小时,现在一个拐弯口都没看见呢!”
肚皮适时响应起义。
“唔,之前咱们带着的零食呢?”柳山白试图挽救。
“别提了,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不知道被扔在了哪儿。”贝姑娘从这声挽救中回忆起了更加痛苦的事迹,“我又开始想念那一把沙盖了,那可是——沙盖凉拌海蜇欸!要不是那口鼎咬不动……”
因为那只是像水母而已啦。柳山白心道。
“那、贝贝你再坚持一下,我给你讲一个你绝对会感兴趣的故事吧。”
“诶……故事又不能填肚子啦……”
“你会感兴趣的啦。分散点注意力嘛——”
“喂,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
我很小的时候喜欢各种和神仙有关的故事。
树下宿灵,月中天仙,漠上神灯……
每一个都喜欢,因此缠着家里的老爷子一个一个地讲。讲到后来,老爷子那故事库里也没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给那些异邦的故事换个套儿,在我睡觉前接着讲。
他告诉我草木皆有灵物;他告诉我天上月宫寒冷冰心;他告诉我沙漠之中有位神明,可以实现人们三个愿望。
“原本的故事里指的是盏奇妙的神灯,而那神明正是寄宿其中的角色。可老爷子嘛,他老人家总是要换成咱们这边的东西,于是在我们家,这个故事的版本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在古时荒漠留下的遗址中,所有旧人的遗物都风干沙化,只有一本书被保存的完好无损。”
磨损严重的石墙上已经看不清过去绘画的痕迹,火光只照耀到一些笔触。火光只停留一瞬,又跟随说话声向深处飘去。一直到某处尽头,那四周像是一个神坛一样的构造,中间立着半块看不清形象的石雕,座下散落着数不清的竹简,上面的文字早已无字可循。
“这是完好无损吗?”来者之一将光源贴近,只在这像是骆驼,又不似的半块石像边照了照。随后以一种质疑而危险的语气问身后说故事的人:“若阁下说的只是谎言……”
魔人周身的气息在鬼神苏醒后更上一层楼。
【我哪里敢。】柳树白手上掩鼻的动作抬起又放下,他抬眼望着那半块石像,极力扼制住体内的暗涌,击打那骆驼石像的腹部。他看着那骆驼的腹部出现一块可移动的缺口,这才露出如在死武专时截然不同的勉强笑容:【您不必如此威胁我。】
一津辞不可置否。这把刀迟迟不肯吞噬灵魂,没有鬼神之卵,固执地在鬼神释放的狂气中苦苦支撑……是因为担忧柳家的追杀还是什么?如此畏手畏脚或许会成为自己计划中的变数。鬼神苏醒后,一津辞也在第一时间里得到了消息,他手边的情报源源不断传达而来,告诉他死武专的下一步动作。
“能削弱狂气影响的碎片。现在的情况已经紧急到老师带着学生一同出行了呢。”一津辞从石像的缺口处摸索出了三枚竹条,上面相互捆着灰得彻底的红绳,“这就是……故事里的书?”
柳家老爷子的故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古遗址中留下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宝藏。有的人贪图财富,有的人痴迷力量。但他们大多都也跟着他们索求的东西一起在这宛如坟墓一般的围墙中继续沉眠,直至一身枯骨。一津辞自然不屑于金钱财宝,只是听柳树白这话痨提到了“可以实现愿望的书页”后,他的心中重新泛起波澜来。
故事中的旅人,向全知全能的书许下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他请求找到自己丢失的行李,那里有他妻儿的信物。于是书页分裂出独立的一页,让旅人取回了自己的包裹。
第二个愿望,他请求恢复自己的伤势,这样他就能回到家乡,去见爱人。于是书页分裂出第二页,让旅人那被野兽撕咬过的伤口和好如初。
第三个愿望,他却看中了遗址中的诸多宝物。书页并没有分裂,因为自两个愿望许去后便只剩其独身一支。
“那个旅者后来如何了?”
【如何?我想想……哦,当然是得到了那些财富,奢华一生罢。】
“故事不过也只是故事罢了。”一津辞看着竹简上逐渐显出的纹路,他用衣袖遮住上面的痕迹,面上却一如既往平静。他转向柳树白时,二人的头顶处传来阵阵响动,像是好些人在陆上奔跑:“哦?看来死武专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在遗址探索了。烦请阁下前去为鄙人扫清障碍?”
狂人与魔人对视几秒,对着那似乎依旧开朗而天真的眼眸,一津辞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像是回到他们刚刚打招呼的那天。他算计无边,而对方照单全收。
【当然,您是我的合作人。】柳树白回答他,起身爽快地从侧面的石壁上踩过几步,顺畅地如上云梯,随后在一则石窗处跳了出去。
魔人这才收回视线,他松开一直紧握的衣袖,那全知全能的书已经将碎片位置的答案书写其上。而这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同柳树白共享这样的信息。一津辞只回顾他们二人对视时的眼神一瞬,便又拉回思绪。不管柳树白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的用意,他们之间本就不是公正的合作关系。
柳树白……
魔人将剩余的愿望竹简收入袖中,心中定下计划。
之后找机会……。
而竹简之上,愿望真的实现了。一津辞看着上面的笔画,想起了那个故事中,旅人的第一个愿望。他并未直接向竹简所求碎片,而是用了有些曲折的法子,求得一个碎片的所在之处,自己去找那碎片。一方面是为了提防柳树白,一方面也有他对这愿望本身的考量。
神坛中的人影消失,随后出现一只叼着竹简的山羊。山羊抬头重新看了一眼那半块石像,不知为何,一津辞总有某种不详的预感。但他又难得宽慰自己,心道这里已经是遗址中最深腹地,还能有哪个程咬金横插一脚呢——
还真有。
那个“程咬金”的词汇还未在脑海中完全挥去,山羊魔人的头顶上已经传来了轰隆隆、犹如多块巨石滚过的声音。随后这石壁不等他过多反应,从裂缝起始由崩塌而终,生生堵住了来时的去路,只剩下头顶的窟窿,又高又刺眼。
一津辞:“?”
山羊魔人惯性般后退了几步,横瞳直勾勾地注视着即将消散的烟尘,心中窝火。
烟尘中响起女孩子们的叹息声。
“就是说不要碰那个机关了……”
“可是小柳,万一菜谱在那里呢?我真的很在意嘛!”
“咩……”
或许是形成了应激反应,山羊魔人心中那口东国粗口到底没能忍住。只是他现在并不是人形,开口也自然是兽的语言。
柳?柳家人!怎么又是柳家人!而且还是最伤脑筋的那个柳家人!他是出门没给鬼神大人烧高香?他从死武专赶到南方来,竟然还是撞上了这个臭丫头和她的工匠搭档!
“可是菜谱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那得是许愿得到的啊——”烟尘散去,果真是柳山白和她的工匠贝阔雪二人。只见柳山白扶稳了搭档,忽然就侧头注意到了神坛前的一津辞,“诶?这里为什么会有山羊?”
这里为什么会有你们两个臭丫头啊!
山羊魔人心中的粗口持续播报,但他心下依旧镇定,这孩子没见过自己这样的兽人形态,他与她的交流依旧存在保留价值。
但臭丫头的搭档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困惑了。
“山羊?啊,我懂了。”那个红发的姑娘一脸欣喜地也看过来,“小柳,原来古人也爱涮羊肉啊,你看,这里刚好就有一只。”
一津辞:“??”
好像有什么别的危机出现了。
但在危机与危机之前,贝柳二人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一切还是得从那个柳家改编的故事说起。
不,还是从鬼神苏醒开始说起吧。
鬼神苏醒后,狂气弥漫,很快向四周笼罩。各地拥簇鬼神的魔人魔女都接受并享有着鬼神的恩赐。他们得到了更多的力量,甚至任由这样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形态。
一津辞便是这其中之一,作为他的合作人与追随者,柳树白十分清楚。但他还未拥有鬼神之卵,自己控制的狂气也与天空中那充斥恶臭的气息全然不同。狂气是极端的存在,他试图去掌握它,控制它——这本就是在刀刃上行走,而他与狂气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他依旧能操控狂气,一种是他被狂气吞噬,从此彻底失去意志。
魔人新获得的力量更加强大,甚至能时不时压制苦苦支撑的自己。这个时候,柳树白心想,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开始危险了。不过他原本就是有利用情报贩子收集那蠢妹妹消息的打算,所以日后反目,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只是没想到魔人的心思来的如此之快。
一津辞借口支开他,就是不愿他知道碎片的所在。无论他如何为一津辞效力,只要他没有鬼神之卵,对于魔方就是个会随时爆炸的威胁。可能这次助他找到碎片后,他就要弄个能做掉他的法子了。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狂人原本还在遗址中闲逛,听见巨响后,嘴角立刻露出笑容,转身向来时的地方赶去。
那个故事中的旅人,其贪得无厌的本性在第三个愿望时展露无遗。但全知全能书并没有答应他,因此旅人开始满腔愤懑的责怪起来:“说是找回我的行李,倒是快把我的坐骑一并找回来啊;要让我感觉好一些,那就除了治伤,再多给一点食物啊!全知全能的书,却只能实现我那一半的愿望!我、我呸!”
那不是愿望,而是欲望。
全知全能的书,最擅长的并不是助人为乐,而是勾扯欲念。它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许愿者上瘾:归还行李却不给坐骑,让旅人思念家人却没有回去的工具;治疗伤口却不为旅人饱腹,让旅人状态转好却无法维持现状……在许愿者失控之后,书就来收取它喜爱的代价了。
那个旅人最后的确和那些财宝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他被全知全能书反噬,变成了自己的坐骑骆驼,想要离开这里,却化为了石像,与满地宝藏永生相守。
石道上偶尔响起狂人飞奔时落脚的声音,柳树白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们找到神坛时,那骆驼石像缺失了一半,应该是那怨灵找到了溜走的机会。而现在,一津辞接手了那里——等回到神坛时,会不会看见一尊山羊石像呢?
“小山羊~过来吧,我们不会吃你的。”
贝阔雪冲着神坛半块石像后的山羊招招手,仿佛刚刚给柳山白介绍涮羊肉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当山羊听不懂人话是吗?!
一津辞心里很气,但那张羊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并不想暴露,因此没有人形,也不再开口回应,只希望这俩姑娘把自己当做普通山羊赶紧走。何况这里的出路被封,他要想离开也不可能真的用他那宝贵的羊蹄子。
大意了,这个时候自己却把狗派了出去。
一津辞头疼不已,一边骂一些被消音的粗口,一边希望那把刀赶紧回来。
管管你家妹妹!
“贝。”正在这当口,柳山白的声音却严肃不少,“离那只羊远一点。”
被发现什么了?山羊再次后退几步,警醒地看着姑娘们。
只见那丫头伸手掩鼻,神态和那把被忽悠出去的刀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柳山白皱着眉,另一只手做扇子状:“那只羊很臭。”
一津辞:“???”他的忍耐已经要到极限了。
贝阔雪也有些不解:“什么臭味呀?”
贝姑娘还没等到柳山白的回答便被她两三步走过来拉向后方,然后答案让她立刻从对涮羊肉的痴迷中挣脱了出来:“臭鸡蛋……是比那海蜇、那骆驼、那些往死武专而来的更臭的……狂气。”
狂气?
贝姑娘凝神,她下放右手,而柳山白早已熟知她,化作链子刀被她握于手中:“原来是魔人……”
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吗?一津辞心中已经升起百般懊悔,他刚想试图用更猛烈的狂气来压制,就看见红发姑娘贝阔雪语气兴奋了两个度,举着刀砸了过来:“海蜇吃不了,还有涮羊肉呢!”
终究还是逃不过吃。山羊咬着竹简跳开,他倒是听说过不久前制造混乱的水母魔人没能跟着回来,看样子竟然还是和柳山白他们撞上了——这是有多倒霉!
管不了那么多,一津辞真想张口骂人,又怕口中的竹简被人抢夺,思前想后还是换成了兽人的形态。只要不露人脸,以柳山白那性子,大抵也是认不出来的吧。
姑娘们看着山羊头的魔人站起身,将竹简一样的物什收好,这才口吐人言:“哼,两个胡搅蛮缠的小丫头片子。”
“贝贝,他化形了,你小心点。”柳山白提醒着,刀柄与刀身断开,锁链在照耀神坛的火光下微微反光。
链子刀,链子形态吗。一津辞重新在神坛前站好,摆出了架势:“我本意并不如此,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姑娘们摆好了架势,出手间却见那魔人从一旁捡了些竹书扔了过来,在她们闪避时纵身向上逃去。
“涮羊肉别跑!!”
贝姑娘挥刀,让那刀柄顷刻间追随魔人而去。一津辞只觉一只脚被锁链缠住,然后跟随力道摔回地上。也没有真的摔,兽人形态的他视野更广,很快就翻了个身以伤害最小的姿势重新落地。看样子逃不一定行得通,他需要的是契机,一津辞强制让自己更加冷静的分析道,而在那之前,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在这里挨揍。
“啧。”
魔人抓住了缠在脚上的锁链,以贝姑娘的力气与身体素养,一时间对抗起来竟然不相上下。而这时魔人也开始释放些许狂气,贝阔雪一个不察,被拉扯着向前摔去——而魔人另一只手则准备好一个硬拳,等待光临。
“哐!”
二人相近之时,魔人出拳,却不觉拳在肉上。
而随之响起的是悉悉索索的锁链声响,和柳山白关切的声音:“贝贝,还好吗?!”
怎么会?一津辞有些惊异地看向自己握住锁链的手,能确认自己真切的抓住了她们的锁链,达成了制动。可何自己刚刚却像是一拳砸在了铁链上一样呢?
神坛中再次传来锁链游动的声音。
一津辞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孩,只见她先前的确被击中的地方出现了数根游走的锁链,包裹在她身边,闪现片刻后又消失掉——俨然形成了一个全方位的单人保护罩。
“你看上去像是也使用拳脚功夫啊。”贝阔雪握着刀柄的那端,神情略微得意,又掺杂着些许怒气,“小柳和我都反思过了,我们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所以……”
“别小看我们!柳!灵魂共鸣,唯一形态第二阶,链影!”
女孩话音刚落,一津辞便能听见四周传来阵阵风声,喧嚣着冲他而来。
又是那看不见的路数!魔人咬咬牙,身体本能反应后直接下腰躲避,而那些乘风而来的“客人”,也在击中他身后的石壁后显出形来。石壁中又是轰响一声,蹦出不少石块,把中间那座半块骆驼石像砸得七七八八,眼看破坏力十分可观。
真够糟糕的,一津辞只觉自己今日的抱怨已是全年之首。
而这场斗争中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
【您看上去可真狼狈。】
一津辞抬头,看见柳树白叼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杂草蹲在头顶的缺口处,眼神却流露出遗憾与惋惜。魔人即刻在心中拉响警报,这狗崽子,这刀,还是知道他之后的动作了。
但他向来端的是面不改色,因此他躲开贝阔雪的砍杀与柳山白的无影链子,一副从容坦诚的模样:“阁下回来了,不知可否再帮帮鄙人的忙?”
【可您似乎也并不需要帮助的样子。】那狂人还是笑,半分未动。
一津辞直接在心里大骂他畜生,他几番走位故意让贝柳的身影在打斗中更加显眼,语气依旧温和:“可阁下的熟人也在这里,不和她们打个招呼吗?”
柳树白看了眼先前一起“聊天”的小姑娘,心里瞬间明白一津辞打了个什么好主意。但他也的确还有所求,不然也就不会再回来了。若是能从混乱中取得剩下的竹简,那么他就能抑制住不受控的那部分狂气。他脑海里过了一遍计划,对着下面的魔人耸耸肩:【说的也是,您总是能提出我无法拒绝的邀请。】
此时贝阔雪与刀身再次向魔人逼近,就见之前跑了的那个疯子轻巧落地,还击飞了柳山白的刀身,挡在魔人身前:【好久不见啊,小山白和小山白的朋友?】
链子刀毫不客气的啐了一口。
“他们是一伙的,贝贝,我会保护好你。”贝阔雪握着刀,却能感觉到柳山白那副炸毛般的情绪,“你放手做,不管我。”
“你也别逞强。”贝姑娘伏下身,她试图重新整备,但刚刚的打斗再加上早些时候的空腹,她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头,一津辞深深的看了看柳树白,他什么都没说,但显然在这之后有些事将迎来必然局面。他同柳树白说:“总之现在竹简已经在手上,就先撤退吧。之后那两个女孩的处置,你再去办。”
狂人依旧笑着看他:【您是在开什么玩笑呢。】
一津辞打开柳树白袭来的一掌,冷笑:“阁下确定要在此与我反目?”
【反目?您说得可真让人伤心,我只是来取走我的那一份功劳罢了。】狂人说完又是一击,这次他打向一津辞的左腹,那里果然露出些许竹简的边角。但这收集情报的魔人看上去体术也有点道行,两人打了个来回,谁也讨不到好。
一旁试图再战的贝柳有些目瞪口呆。
“小、小柳,你说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或者说别去猜那个疯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菜谱……”
刀身中映出武器无可奈何的表情:“贝贝你真的这么想要那个菜谱啊?”
贝姑娘也很委屈:“因为我们说好要吃这边特产的。结果什么都没找到,零食袋也无了嘛……而且、而且我还想再庆祝一次大家一起作战呢。”
她从听了小柳的故事后满心满意的在意起菜谱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她觉得饿肚子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她想和大家一起享用美食,一起在明亮的蓝色天空下度过每一天。
狂人魔人持续争夺着,链子刀轻轻侧了侧,刀面映出那争夺之中淡金色的光芒。随后链子刀重新化形为人,亲昵的、无奈的、坚定的拥抱住年轻的工匠。她在她耳边轻笑:“贝贝,你知道,你就是这样。你所期望的事情,你想要看到的画面,也是我想看到的。”
“好啦,我会帮你。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你可都要记好了。”
恶徒们依旧拳脚相向,好几次柳树白快要拿到那竹简,又被一津辞释放出来的狂气恍了心神。好几次一津辞踢开柳树白向上跳跃,又被这家伙抓住手臂拉扯回来。
“在鬼神大人的气息下苦苦支撑,不愿彻底加入我们的不就是阁下您吗?”魔人出言讽刺,“何况这次您竟然也不像您说的那样针对柳家的那个丫头,鄙人是否可以断言您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呢?”
【哪里的话。】狂人依旧满面笑容,【不过是一根竹简,您却小气的全收了起来。我可也是讲故事的人呢,您连个茶水钱都不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在这言语交错间,贝阔雪却绕着神坛的场地,悄悄地来到了打斗的二人中间。
“听好了贝贝,我那疯子哥哥是个擅于操控狂气的怪人。但显然,刚刚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控制好了的状态,那个魔人身上的狂气一定程度上的牵制了他。而现在他们打了起来,争夺的还是那故事里的愿望之书。”
“可那是竹子耶。”
“书也有不同形态的。好啦听我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应该已经用掉一个愿望了。我哥哥似乎想抢一个,我们也需要一个——直接和他们抢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这次我们得去,啧,帮一下那个疯子的忙。”
“欸……”
“我也很不情愿啦!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没事小柳!这可是为了菜谱!”
为了菜谱!贝阔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恶徒们的动作,终于她等到一个机会,挥舞着链子刀的实体加入争夺。
一津辞已然厌倦了被柳家缠身的困境。他臭着脸看着贝阔雪加入进来,一边躲着柳树白的进攻,跳跃至一旁的竹书堆上:“真是难办,一个一个的……”
柳树白自然穷追不舍,贝阔雪还在原地,她看着那两人都立于书堆之上,忽然大喝一声:“小柳!就是现在!”随即她握刀向上一起,那书堆中掩埋着的链影也随之显形。数根锁链上突暴起,逼迫恶徒们失去立足之地。
恶徒二人各自应对起来,但到底事发突然,一津辞眼睁睁地看着两根竹简从他的衣袖中滑出。他企图伸手重新抓住,却见一旁的柳树白飞起一脚,将竹简踢开。
“你这狗东西!!”魔人终于骂出声来,但下方却已布下数十根锁链,他不好再下落,只好借着这上行的力,从头顶的洞窟中飞身离去。
狗!真狗啊!
当一津辞离开神坛有一段距离,并重新确认手中的竹简时,他发现这并不是他许过愿的那一根。他的怨气更重了:“他妈的狗东西!等着!鄙人绝不让你好过……”
而当魔人离去时,狂人柳树白也跳跃至洞窟上方,他向下看去,脸上全是赞许:【干得不错,小丫头们。】虽然他现在手里一根竹简也没拿到,但能看见一津辞骂人,倒也不错。
“不需要你夸。”柳山白变回人形,一次性弄出那么多链影,她其实还是有些吃不消。她看着落回地面的那两支竹简,一支已经被使用过,一支还没有,她又立马警惕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呀。】柳树白吃吃笑,【当我稀罕你的东西。出去的那个不是看上去更好抢吗?】
贝阔雪在一旁帮柳山白喘口气,有些困惑地抬头,看着狂人离去:“小柳,你说的真对,你那疯子哥哥一开始就发现我们了,可他什么都没说欸。搞不懂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可能装了臭鸡蛋吧。”柳山白嫌弃地扭过头,“哼,我才不要他假好心。好啦,还是快许愿吧,你不是超想要荒漠独方菜谱吗?”
女孩们喘了口气,一起跪坐在一片狼藉的神坛上。她们看着那支还没被用过的竹简,相互牵着手,闭上眼睛诚恳得心道愿望。
一道金光过后,只听“嘭”的一声,一本有些薄的小册子出现在姑娘们面前,而那竹简却也灰白暗淡下来。
“好耶!!!”
姑娘们欢呼起来,贝阔雪更是抱着册子爱不释手。两人手拉手一起转了好几圈。
“我们成功啦!”
“我们赢啦!”
“我们完成任务啦——”
“啊、”第三声欢呼结束,柳山白忽然愣愣地转头看向搭档,“等等,我们的任务是不是……找那个什么、碎片来着。”
贝姑娘的幸福笑容也僵在脸上:“呃,好、好像是哦。”
她们再次看向地上的竹简,如果去掉被魔人带走的那一根,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竹简可以许愿了。
“贝贝!”
“小柳!”
两声惊呼中应当响起命运交响曲的演奏。
“完蛋啦!我们把机会全都用掉啦!”
——
惊呼声后,那支显示着取得碎片的地图竹简被留在地上轻轻闪烁。
只是无人问津。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000.
距离家门口还有十米的时候,陆西琳停下了脚步。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起,走廊陷入寂静,身旁防盗门中隐隐透出炒菜的声音。
手机屏幕熄灭,倒映在她眼睛中的光点消失了两个,但随着她视线移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又增加了一个新事物的倒影。
——一个手提箱。
一个棕色的手提箱正放在她家门口,大小与常见的旅游手提箱无异。皮革材质,提带与包体用金属制作的螺丝钉在一起,看起来牢实又防水。一枚两指宽的硬卡纸正挂在提带上,白色的纸面上只写着三个字。
“陆西琳”。
是她的名字。
陆西琳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条一马平川的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以及安装在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层一共有九户人家,她的房间恰好在走廊最深处。与此同时,她认识所有这层楼所有住户,这里面没有恰好与她同名或者名字发音相近的人。
但那个手提箱不是她的。
她眯起眼,迈开脚步,走到了家门口。蹲下身,她的影子笼罩住手提箱,棕色的皮革一眼看去像是染上了一层墨水。
陆西琳屏住呼吸,倾听包内的动静。里面没有奇怪的滴滴声或者呜咽声,也没有传出奇怪的臭味。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提了提包,不重;她又晃了晃,很安静,没有一丝异动。
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品。
视线再次落到写着她名字的卡纸上。“陆西琳”,准确地说,这三个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打印出来的。字体是黑体,字号大约是二号,字形有被加粗过。特意制作一张铭牌挂在包上已经十分可疑,而使用的字体更是颇具针对性。
——这确实是给她的东西。
将手机揣入兜里,她深吸一口气,将箱子平放,打开了锁口。
她将半边箱面缓缓抬起,直到箱中物完全暴露在灯光中。
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件黑色的雨衣、一双黑色的袜子、以及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箱子里没有什么危险品。
除了这些衣物,与她杀人那天的衣着别无二致以外。
001.
将门反锁,陆西琳将箱中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平铺在客厅地面上。
重新检查了一遍五件衣物,她得出的答案与几分钟前无异:这身衣服确实是她半个月前杀罗东凯时穿的衣服。
严格来说,是相同的款式。
T恤是独角兽去年的夏款,牛仔裤则是宁夏巴拉今年年初的款式。雨衣和袜子是皮皮宝上网购的,运动鞋则是拉宁五年前上市的冬季款。
陆西琳翻了翻每件衣服的标签,码号甚至与她处理掉的那套衣服完全一致。
是的,她已经把那套衣服处理掉了。剪碎、烧毁,甚至连烧完的灰都已经撒到了不同的地方,连烧物用的桶都被她拆成铁皮,此时不知道到底在哪个废品回收站等待回炉重造。
手提箱中的衣物,不可能是她原本穿的那套。
“......”
既然如此,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有人特意买了一模一样的衣物送给她,为的就是告诉她,“我知道你是一名杀人凶手”。
陆西琳皱起眉。
但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与罗东凯有关的人,何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来警告自己?如果是抱有正义感的善人,刚才在门口的就不是孤零零的手提箱,而是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
“......想要恐吓我?”
这是唯一能够想通的理由。虽然有考虑过对方是在劝自己去自首,但事情在半个月前就发生了,而她又在事发后三天内解决掉了所有衣物——换句话说,那个人如果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况,只可能是在那四天内。
但如果观察了半个月还认为,一套衣物就能让自己去自首,那实在不知道这个人的眼睛到底是不是装饰品。
陆西琳不可能去自首。罗东凯在她眼里死有余辜,她只不过是顺手掐死了一只害虫而已。
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但是,既然找上门来了,那还是稍微调查一下吧。”
将衣服塞回手提箱,陆西琳自言自语。她望了一眼窗外,太阳正在向西偏移,光线擦着窗沿投入室内,照亮了半边地板。
她低头看着脚尖前方的橙色光痕。半晌,她扯掉挂在手把上的纸片铭牌,提着箱子走出了家门。
敲了敲透明的窗户,陆西琳与坐在保安室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
“晚上好,林叔。”
“晚上好,小丫头。怎么啦,要我帮你刷电梯吗?”
被陆西琳称为“林叔”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抓起桌上的万能卡,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不是的,林叔,我是来送失物的。”
陆西琳摇了摇头,将手提箱放到窗台上。林叔停下脚步,看向棕色的手提箱。
“这不是你的手提箱?”
“......林叔知道这个箱子?”
“什么知不知道,张姨——就巡楼打扫的那个——半小时前还跟我说这事儿呢,”林叔皱起眉,“说你丢了个箱子在门口,人又不在家。她怕别人把你东西拿走了,又担心挪了位置你找不到,所以让我帮忙盯着点你在的那层。”
林叔指了指值班室里的监控显示屏。陆西琳看向自己所住的十八楼,由于摄像头安在走道尽头,因此除了电梯口只能看到一半以外,整条过道一览无余。
“但是,这个箱子真不是我的,林叔。”
“上面不是挂着写你名的牌子?”
“牌子?没有呀?”
“哎?怪了,张姨总不能看错了吧。”
中年男人皱起眉,转过身看向监控。
“......林叔,要不你帮我调一下监控吧,我看看是谁把它放我门口的。说不定是帮忙送东西的跑腿,不小心放错了门。”
“哎,但我今天只帮两个人刷过十八楼啊,”林叔翻了翻手边的登记簿,“两个都是送外卖的。”
“也可能是住户帮忙按了电梯。哎呀林叔,你就帮我查查吧,如果是放错了倒也没啥,可万一是踩点闯空门的......我害怕呀。”
“嗯......这么一说也是。行吧,我就帮你查查,不过可能花点时间。”
“哎,花多久呀?会不会耽误林叔你工作?”
“确保住户安全也是我的工作啦,何况还是你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请求,”林叔摆了摆手,“要不你先回家等着吧,一会儿有结果了我按你门铃,你下来看。”
陆西琳思考了一瞬,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林叔了。”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她瞥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西落,天际的紫色是它最后的余光。
将灯打开,确定厨房没人后,她进去拿了一把菜刀,小心谨慎地检查了所有房间。这个公寓有三种户型,她所居住的是典型的单身户型——只有一厅一厨一卫一室。
十分钟后,她关掉了卧室的灯。家中没有任何异样。
——至少目前没有。
她回到厨房,将菜刀插回刀架,随后从冰箱里翻出两个鸡蛋以及昨天剩下的冷饭,开始制作简易的晚餐。
家中暂时没有入侵过的痕迹,但不代表没有被入侵过。说不定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已经被装上了摄像头和窃听器,而镜头的另一侧,放包的犯人正期待欣赏她惊惶不安的样子。
而且,也无法保证今天过后,家里是安全的,毕竟——
“叮铃。”
将锅架到灶台上,她瞥了一眼声源。放在厨台上的手机正闪烁着白光,一条短信跃入她的眼。
“小陆,明天我要出去开会,你坐班时如果有学生来找我,麻烦跟他们说一声。”
将鸡蛋液倒入已热好油的锅中,液体很快就受热成块。用锅铲切碎金色的块状物,差不多时,把冷饭倒入其中,进行翻炒。按照她的口味加入调味料后,她的晚饭就做成了。
“好的,老师。”
她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虽然她只是见习助理,她也不能无故翘班。就算排班时间并不固定,但除去周末,她每天至少会有半天时间不在家。
半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
......说实话,犯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在她门口放箱子,想必也做了不少准备,对方不会那么轻易留下痕迹,也不会轻易被人捉到踪迹,也因此,她并不期待从林叔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是至少可以趁机请林叔他们增强安保意识。
这座公寓的走道是全封闭的,上下楼层又需要刷入户卡。除了林叔他们这群保安手里的万能卡以外,每户人家手里的卡只能刷通居住的那一层。虽然也可以依靠住户自己手动按电梯让电梯停留,或者自力更生走安全通道——但不管怎么说,进出走道的方式是有限的,不可能当蜘蛛侠从楼外入侵。
除非对方有超能力,或者某些特殊的技能,否则就一定会留下人为的痕迹。
陆西琳并不否认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但在那一步之前,她暂且默认所有异常现象均是人为。
而她想要知道的,就是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
门铃声忽然响起,她看向挂在玄关旁的监视器。林叔的脸正显示在屏幕上,他皱着眉,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中,陆西琳站起身,再次出门。
在出门之前,她将一枚透明的胶带黏在了门框角落里。
“林叔,怎么样?是送错了的吗?”
下到值班室,林叔正站在值班室外,而一名中年妇女正站在他身边,抱着那个棕色的手提箱左瞧右看。
“哎,小丫头。”林叔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张姨,晚上好啊。”陆西琳走过去,朝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小陆,晚好啊,”张姨点了点头,将手提箱放到了地上,“这个箱子真不是你的呀?”
陆西琳摇了摇头。
张姨和林叔对视了一眼。
“......到底怎么了?你们别吓我呀。”
“这......”张姨看向林叔,等待着他说话。而林叔挠了挠后脑勺,纠结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小丫头,我查了监控了,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是谁把箱子放你门口的。”
“它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这倒不是。”林叔摇了摇头,将陆西琳带进了值班室,指向单独用来检查监控录像的那一台电脑:“你的那个箱子是今天下午四点一刻出现的,但是......”
“但是?”
“但是从四点到四点一刻这段时间,监控没录下来。”
“......”
陆西琳走到电脑边,用鼠标拉动着录像的进度条。就如林叔所言,四点到四点一刻这段时间,屏幕一片漆黑,什么都没录到。
“只有我这一层出现这种情况?”
林叔摇了摇头。
“这倒没有,十二楼到十八楼的录像都黑了,都只黑了十五分钟。我刚才打电话问物管技术部的,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今天下午谁值班的,屏幕黑了都不知道?”
“嗨,我还正在跟张姨说这事呢。值班的那小伙子看到屏幕黑了,以为是显示器接头没弄好,就自己折腾了半天,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显示器又亮了。他看其他楼层的监控都正常运转,就以为十二到十八楼也没问题。”
“......”
“哎,这事我已经跟中心汇报了,他们也检查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嗯......”陆西琳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不安。张姨看着她那副模样,有些局促地抬了抬手。
“小陆,对不起啊,我要是知道那不是你的箱子,我、我早就给它扔了!”张姨撇着眉头,看起来十分愧疚:“我真的看到那箱子上挂着写你名字的牌子,所以我才......唉。”
“......没事的,张姨。毕竟这箱子都能莫名其妙出现,铭牌突然消失也没什么奇怪的。”
“哎,谁想到居然会有这事,”张姨摇了摇头,视线落到脚边的手提箱,“那这个箱子现在怎么处理?直接扔了?”
“先放值班室这里一阵子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失主自己会来拿。”
“这倒是也行。”林叔点点头,然后担忧地看向陆西琳:“你也别怕,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打我们值班室的电话。顺便把我的电话也存上,万一值班室没人接,你还能多找个人。”
“谢谢你,林叔。”陆西琳点点头,露出笑容:“其实这事诡异到这种地步,我反而不怕了。”
“啥意思?”
陆西琳转动眼球,视线落在张姨脚边的那个手提箱上。
“就跟恐怖片一样的。如果一个恐怖片又是僵尸又是魔鬼又是幽灵又是杀人狂,那就会变成喜剧片。”
“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
陆西琳看着面前两位心善的中年人,露出笑容,却不做任何回答。
002.
与邻座的同事打了招呼后,陆西琳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的身侧还有一张办公桌,只是那张桌子的主人今天外出开会去了。
“小陆老师,早上好啊。”
“早啊,丽丽。”她露出微笑,看向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入房间的年轻女孩:“你是来找白老师的吗?他今天开会去了哦。”
“啊,今天我是来值班的。”金丽丽将电脑放到另一张桌子上,朝陆西琳眨了眨眼:“而且下下个月不是校庆吗?我顺便来审审文艺部汇总的活动方案。”
“啊——说起来,你除了在这里当教师助理以外,还在学生会任职来着。”
金丽丽,学生会主席团副主席之一,主要负责文艺部和体育部的活动审批。她个子高挑、打扮时尚,性格也非常开朗,在学校也是有名的美人。前不久她好像去挑染了头发,右额边那缕金发十分显眼。
“是的。”金丽丽一边点头,一边打开了电脑:“每次审方案我都觉得,虽然咱们学校校风自由是好事,但大家设计方案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可行性!”
“年轻人嘛,点子多,精力旺盛,也敢于试错。半个月前的‘迎花节’,有个方案不是感觉很离谱吗?结果最后还真的实行了,而且效果非常不错。”
“这种只是少数啦——而且当时是罗老师力排众议才通过的,如果没有罗老师坚持,那个方案早就被毙了。”
“是吗。”
“是啊是啊,”金丽丽撇撇嘴,“我看过那个方案,极为离谱,真的想不通罗老师为什么那么支持......而且说实话,最后实行方案和策划案几乎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
“是这样吗?”
“对啊,后来是改了以后才真正实行的,不然趁着罗老师失踪——啊。”金丽丽止住了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言后,她松了口气,改了话题。
“总之,这种离谱方案能成功实行的案例,是少数啦。”
“......说的是呢。”
陆西琳点点头,将视线投向正前方的电脑屏幕。
罗老师。失踪的罗老师——不用说,指的就是罗东凯。罗东凯在这所大学担任老师已经有差不多十年,平时除了上课以外,他还兼任学院学生会的团委书记,支援学生会工作。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是阳光开朗、意气风发的新时代好青年、好教师......
如果交际只停留在表面的话,那他确实配的上这些评论。
“......小陆老师。”
金丽丽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这一次,音量被刻意压低,同时语气中摇曳着一丝不安。
“怎么了?”
“......罗老师他会不会不是失踪......”金丽丽咬了咬嘴唇,声音变得更低:“不是失踪......而是已经死了?”
陆西琳敲打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看向金丽丽,眉头轻轻蹙起。
“这话可不能乱说。罗老师的家人还在期盼他早日回家,你这种猜测如果被他的家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啊,嗯......我就随便说说。”
金丽丽垂下视线,满脸尴尬。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只是说了说你的推论。”陆西琳压低声音,防止被办公室其他人听到。她扫视了一眼周围,招了招手,示意金丽丽靠近一些。
“我理解你们学生私底下觉得好玩、会相互猜测可能性,但这种空穴来风的猜测,尽量少说。”
“嗯......”金丽丽点了点头。陆西琳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但是金丽丽却一直没有拉开距离,而是站在她身边局促不安。
“怎么了?”
“小陆老师......”
“嗯?”
就在金丽丽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陆老师,你怎么把手提箱放在门口了?”
“......?”
陆西琳顺着声源看向入口。她的同事——负责实验课的王老师,正提着一个棕色的皮质手提箱走向她,而手提箱的提把上,挂着一个眼熟的卡纸铭牌。
铭牌上依旧只写着三个字。
“陆西琳”。
棕色的皮革、金属的铆钉,大小与常规手提箱无异,看起来防水又防摔。
与昨天一样箱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西琳沉默地将视线在金丽丽与王老师之间徘徊了几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咦,这个箱子是?”
“咦,不是你的吗?”王老师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提手,翻了翻提手上的铭牌:“这个上面是写着你的名字呀,你看,‘陆西琳’。”
“但是,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箱子呀。”金丽丽一脸茫然,她疑惑地看着箱子,又看向陆西琳:“如果我看到了,我早就拿进来给小陆老师了。”
“啊?那这个箱子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陆老师你有头绪吗?”
陆西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尝试找出异样的痕迹。然而无论是王老师还是金丽丽,他们的反应都十分自然,不像是自导自演。
——当然,不排除他们演技非凡或者联手在试探她的可能性。毕竟金丽丽一大早提起了罗东凯,而在她想要说什么时,王老师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谈话。
“......说起来,我今天想要搬一些资料回家,所以请附近商场给我送个手提箱过来。”
“这么一说是商场的人?”王老皱起眉:“但是,非学校内部人员是进不来办公楼的呀。”
“我也没听到小陆老师的电话响呀。”
“是啊,他们送之前好歹给我打个电话吧——”陆西琳拿起手机,看向屏幕。
“哎呀!”
“怎么了,小陆老师?”金丽丽瞪大眼,看起来被吓了一跳。
“抱歉,突然喊这么一声。”陆西琳露出满是歉意的笑容,指了指手机:“我刚刚才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可能是送货员没打通我的电话,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学生帮我送进来了吧。”
金丽丽与王老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是的,就算是这样,好歹把东西送到位啊,放在门口算什么回事。”
“我刚才在跟莉莉说话,可能那个学生不好意思打扰吧。”
接过手提箱,陆西琳向王老师道了声谢。王老师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随后向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金丽丽。
“哎,你是学生会那个......金丽丽来着。昨天有学生走错办公室,把学生会的东西放我那儿了,正好你去看看是个啥情况。”
“啊,好的。”金丽丽点了点头,但在临走前,又看向陆西琳。
“嗯?”
陆西琳歪了歪脑袋,面带疑惑的笑容回望她。
“......老师,之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金丽丽小声说道,随后跟着王老师离开了办公室。
“......有机会再聊,吗。”
陆西琳坐回原位,轻声重复了一遍金丽丽的话。她没有必要明知故问“聊什么”,那只会显得她过于可疑。如果金丽丽就是试探她的人,那么她更要“敞开心扉”和她聊个通透了。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倒不是因为金丽丽刚才的表现十分自然,而是因为,据陆西琳所知,罗东凯与金丽丽只是因为学生会事务有交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深刻到能让金丽丽为其行动的关系。
虽然不排除金丽丽与他关系隐藏得很好的可能性......但这个关系现在无法验证,只能暂时保留。
陆西琳低下头,看向眼前的手提箱。
从王老师手里接过手提箱时,手提箱的重量比昨天晚上还要轻一些。慎重地左右摇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撞击声。那声音就像是一本书在空箱子里四处碰壁。
但和昨天相同的是,箱子没有什么危险。
陆西琳打开了它。
“......”
箱子中,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陆西琳知道这个册子,这是几年前当地旅游局制作的旅游手册,而这本册子至今依旧在当地火车站和机场流通。
她拿起册子开始翻阅,其中有一页,被人刻意折了一个角。
那一页是一张地图,被刻意折叠的书角尖与某个地方重叠。
是她处理罗东凯尸体的地方。
就在这时,办公室忽然骚动了起来。陆西琳放下册子看向声源,只见几名教师围在一起,表情震惊。
“......怎么了?”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身边询问。
“啊,小陆老师,”一名年轻的女教师转头看向她,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愁云,“说是在十公里以外的那个森林公园发现了一具女尸,在女尸旁边找到了一张学生证——”
“学生证?”陆西琳歪了歪头,露出震惊的表情:“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被你猜中了。”另一名凑热闹的男老师点了点头,肯定了陆西琳的猜测。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
“那个女学生叫‘刘雨’。虽然通告里没写,但一年半前,那个女生是罗老师以前的学生。”
“罗老师?”另一名八卦的老师差点没惊叫起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扯出罗老师呀?”
“不知道啊,通告上说,是警方接到热心人线索,说在森林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陆西琳悄悄退出了讨论,她重新走到了办公桌旁,再次翻看那张被人折起的地图。
将书页平展开后,她发现了新的信息。
——被折起的书角指向她处理罗东凯的地点,而折痕,恰好压过了森林公园所在的位置。
“......”
不可能是巧合。犯人不仅知道她杀了罗东凯,甚至可能知道她杀罗东凯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既然对方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信息,为什么还是藏在暗处,选择用如此浮夸的方式来恐吓她?
不,说到底......对方的目的,真的是恐吓她吗?
003.
将最后一本资料整理好放到书柜中,陆西琳看了一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即将指向六点,窗外夜色正浓,街上的灯火点亮了夜空。
当她按下电脑关机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她的双耳。
“咦,小陆老师,你还没走吗?”
她抬起头,金丽丽正站在门口,对她露出活泼的笑容。
“丽丽。”她报以微笑,亲切地呼唤了少女的名字:“昨天下午开了一整天的会,没能处理的工作全部堆积到今天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真是吓人啊,我还纳闷呢,昨天早上我就跟着王老师去搬了个东西,怎么中午一看手机,就爆出个大新闻。”
“是啊。”
昨天早上,在附近的森林公园发生了发现曾与罗东凯有关的女学生的尸体,由于那名女生在籍本校,因此昨天下午就紧急召开了会议,强调发表言论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那名少女入学到失踪时期的所有老师又单独开了一个会,陆西琳虽然不在其中,但还是从白老师那里听到了些消息。
名为刘雨的少女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与周围的同学相处得也非常好,但在一年半前,临近毕业之际,忽然失去了踪影。校方虽然全力协助警方搜寻她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结果,虽然不能说是补偿,但学校决定一直保留刘雨的学籍,直到确认她的行踪。
这次开会,一方面是要求老师们尽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另一方面是提醒老师们注意言行。刘雨的家属过几天就会到,届时一定要安抚好家属情绪,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都是老生常谈。
“不过,刘雨学姐如果地下有知,或许也能瞑目了吧。”
“......什么?”
金丽丽的话飘进了陆西琳的耳朵,虽然少女音量非常小,但陆西琳还是听了个真切。
“......你认识刘雨?”
在少女逃避之前,陆西琳选择了追问。被追问的少女看起来有些慌张,她再次左右张望,直到发现这层楼可能就只有她和陆西琳两个人时,表情才平静下来。
金丽丽低头看着地板,时不时抬头瞟向陆西琳。
就在陆西琳思考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时,少女走进办公室,走到了她的跟前。
“那个,小陆老师,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么,我们一起去吃一顿晚饭好不好?”金丽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聊昨天的话题吗?”陆西琳故意皱了皱眉毛:“丽丽,我昨天也说了,这种事情——”
“嗯、嗯,我知道。”金丽丽慌张点点头,但依旧很执着:“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和小陆老师聊一次。”
“......为什么?”
陆西琳发自内心地发出疑问。
而面对她的疑问,金丽丽露出了苦笑。
“你果然不记得了。”
“什么?”
金丽丽拍了拍脸,对她露出了笑容。
“小陆老师,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那我就告诉你。”
“我的身份总的来说是一名教师,而你的身份是学生。我们俩一起出去吃饭,并不合适。”
“没关系啦,我又不在乎。”
“不行,我要对你负责。”
金丽丽撇下了嘴,看起来十分失落。
“......但是,如果一起在办公室吃外卖,倒是没什么关系。”
问题迎刃而解。
“咦,是昨天那个手提箱。小陆老师不是要搬资料吗?”
等外卖的时候,金丽丽忽然注意到被陆西琳放在墙角的棕色手提箱。陆西琳回头看了一眼箱子,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情况有变,就暂时没用了。但过段时间可能用上,所以找了个不占位置的地方放着。”
“原来如此。如果到时候太多了搬不动,小陆老师可以叫我哦,我会来帮忙的。”
“谢谢你的好意,丽丽。”
陆西琳微笑着回应,然后很快,收敛了笑意。
“那么,你想要和我聊什么呢?”
“......哇,突然就直奔主题啊。”
“我们俩会在这里等外卖,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倒也是。”金丽丽挠了挠脑袋,像是一只小猫。她摇晃着脑袋,发出拉长的“嗯”声,看起来像是在困扰,应该如何切入主题。
“......丽丽你为什么,昨天会突然提起罗老师不是失踪,而是已经去世了呢?”
“啊......”金丽丽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这是陆西琳的体贴。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是因为......‘乐乐’。”
“......‘乐乐’?”突然冒出来的名词让陆西琳宕机了半秒,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金丽丽说的是谁:“你是说,你的舍友‘余乐’吗?”
金丽丽点了点头。
余乐,金丽丽的室友,也是罗东凯的学生,除此之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罗东凯的“情人”。知道这件事是在一年半前,当时想不开的余乐打算跳桥,结果自己刚好路过,就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直到半个月前,乐乐的精神状态都不好,但是从罗老师失踪开始,乐乐的状态终于有所好转。当然,作为朋友我为她打起精神感到高兴......但怎么说呢......”
金丽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从三天前开始,就变得极为亢奋。”
三天前。那个棕色的手提箱开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日子。
“为什么变得亢奋?”
陆西琳眯起眼,发出“正常的疑问声”。金丽丽依旧低着头,手指交缠,纠葛不断。
“我问了......然后她说,‘她终于真正的解脱了’。”
“......”
“我在才入学时,就听说过罗老师的传言,也是在那个传言里知道刘雨学姐的。传言的内容......小陆老师你也想象得到,我就不多说了。所以乐乐那次说去找罗老师、结果哭着跑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我也曾劝过乐乐,说我们一起去投诉他,可是乐乐不准我这么做。她看起来真的很怕,我不知道罗老师到底做了什么,让她那么怕......我也问过她,但是她只是一个劲摇头,从来不告诉我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也不允许我们对外说。
“所以,得知罗老师失踪的消息时,乐乐看起来真的是松了一大口气。但她的好转只是暂时的,因为她一直害怕罗老师回来的那一天。也因此,乐乐有时候半夜会因为害怕而哭醒......我们看着真的很难过。虽然不应该为别人的失踪而高兴,但我确实想过,如果罗老师就这么不回来——至少在我们毕业前不回来,那就好了。”
听着少女的自白,陆西琳微微眯起眼睛。金丽丽没有说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因为陆西琳很清楚,罗东凯会利用权势对看上的女性做些什么。他甚至放肆到敢抬着摄像机在办公楼里袭击女学生。甚至在他人出手制止后,还会跟踪对方,试图报复。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放肆失去性命吧。
“后来呢?总不能因为你们这么期望,就得到什么预知能力了吧。”陆西琳问道。
“当然不是,小陆老师真会开玩笑。”金丽丽哭笑不得,但很快,脸色就阴沉了起来:“我刚才也说了,乐乐三天前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我记得,她说‘我终于解脱了’。”
金丽丽点点头。
“小陆老师,我很了解乐乐,如果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有人告诉她,罗老师去世了?”
“嗯。”
“那个人你心里有数吗?”
金丽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金丽丽看起来有些消沉,“我也问过乐乐为什么这么说,但她只是露出神秘的笑容,却什么都不说。”
“......丽丽,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如果你们有什么和罗老师有关的线索,应该提供给警察才是。”
“我也这么跟乐乐说了,而且我觉得比起臆想,如果警察真的发现罗老师去世了,乐乐更能安心。”
“......站在余乐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是这样。”
“对吧!”金丽丽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瞬间激动了起来。她双手拍在桌子上,脸凑到了陆西琳面前,那双大眼睛闪闪发光。
“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找警察呢?”
陆西琳提出了中肯的疑问。
“因为......就算我自己去找警察,也提供不出线索呀。有线索的人只有乐乐一个,她又什么都不说。如果这只是乐乐的臆想,那万一在警察眼里是知情不报,岂不是对乐乐不利。”
少女趴在桌面上,十分沮丧。她说的问题确实存在,而目前最令陆西琳在意的,就是余乐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罗东凯已经死亡的消息的。
虽然金丽丽觉得这可能是余乐的臆想,但是在经历了手提箱事件后,陆西琳觉得,就算有人告诉了余乐真相,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她现在需要确定的,就是余乐到底得知了多少东西。
可是,另一方面,陆西琳不能保证金丽丽不是在套自己的话。说到底余乐的情况到底是真是假,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如果金丽丽说了谎,而自己又对余乐的情况表现出了异常的反应,那一定会引起金丽丽的警觉。
既然如此,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所以,丽丽是希望我帮你们做什么吗?”
“......咦?”
“你来找我说这个事,不是因为想要帮余乐吗?”
陆西琳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不是不想帮乐乐......”金丽丽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思来想去,她才接着开了口。
“唉,我说实话吧,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是小陆老师告诉乐乐这件事的。”
“我?为什么?”
“小陆老师一年半前,从天桥上救下了乐乐,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嗯,有印象。那座桥蛮高的,当时风又大,幸好有你和其他人在旁边,所以才能成功把人救下。”
“原来你记得呀。”金丽丽笑了笑,然后认真地看向陆西琳:“总之,对乐乐来说,小陆老师你是她的天使。”
“......我不明白。我觉得换谁看到那个场景,都会选择去救人的。”
“但是救下了乐乐的是你,小陆老师。”
“嗯......”陆西琳疑惑地眨了眨眼:“所以这跟你觉得是我告诉余乐,罗老师去世了的理由是?”
“......虽然乐乐没有直说是谁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但是她说了一句......‘这是天使给她的讯息’。”
“......”
“小陆老师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呢。”金丽丽叹了口气,“可是‘天使的讯息’不是乐乐的幻想,‘天使’到底想要告诉......告诉乐乐什么呢?”
夜风吹拂,扬起陆西琳耳边的发丝。她将头发撩到耳后,朝地铁站走去。
和金丽丽聊天花费的时间比想象的要长,虽然收获不小,但可疑的地方依旧很多。比如金丽丽的话里面有一些略显矛盾的地方,她一方面坚持说余乐并没有给她有用的信息,一方面余乐却又偏偏透露了一个有明确指向性的意象。
但是,和昨天手提箱出现时的情况一样,陆西琳并没有看出金丽丽有说谎的迹象。她话语中略显异常的地方,与其说是因为她刻意说谎导致的,不如说是因为信息不全或者有误导致的。
既然这样,有问题的难道是余乐?毕竟比起金丽丽,余乐和罗东凯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与余乐接触。但是如果真的是余乐,这个行动将会导致自己更加被动。
看了眼墙上的挂表,时间已过十点。金丽丽二十分钟前已经回宿舍了,如果她再磨蹭几下,就会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好在地铁站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即便这个点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人,走道的灯也并不太亮,陆西琳还是安全到达了地铁站入口。
顺着楼梯走入地下通道,再按照指示标向前走,前面就是安检口。将挎包放到传送带,地铁安检人员确认她没有带危险物品后,她拿出手机,扫开拦路闸,进到了地铁站台。
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分,她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在原地等待了不到几分钟,地铁从隧洞深处驶出,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指定的位置。车门打开,车厢里空无一人,白炽灯照在车厢上部的拉环上,在地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陆西琳向前走了几步,在即将迈入车厢时,身后传来了急切地呼喊声。
“哎、小姐!那位小姐,叫什么来着......‘陆西琳’小姐!你落东西了!”
“......”
她缓缓回过头,看向喊她名字的人。
是个刚才安检口见到的安检员,看到她停下脚步,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加快脚步走到陆西琳跟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是一个棕色的皮革手提箱。
陆西琳对此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哎,幸好赶上了!”安检员长长吁了口气,将手提箱递给了她,“这个给您。”
“谢谢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她露出笑容,接过了手提箱:“我都把它给忘了。请问是谁把它送过来的?”
“是一个女孩,个子大概这么高。不过她戴着口罩和很大的眼镜,所以脸我没看清楚。”安检员比划了一下,又补充了一点:“她这里有一撮黄毛。”
个高,挑染过头发。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金丽丽的脸。
地铁发出关门的提醒声,陆西琳走到车厢内,再次向安检员点了点头。
“谢谢您。”
“不客气,能赶上就好。”安检员点了点头,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看得出他的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
车门关上,地铁开始行使。安检员的身影被远远甩在身后,陆西琳找了地方坐下,将手提箱放在身边。
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打开了箱子。
里面有几张被打印出来的地铁票。时间和站口,与她那天拖着行李箱、去野外处理罗东凯的路线完全一致。只不过当时她是打车过去,中途换成了几次车,而犯人借助地铁票的站口向她传递信息。
“......是吗,从那天——不,或许从更早的时候,你就盯着我了。”
将车票丢回箱子里,再次将箱子扣紧。当广播播报站台时,她站起身,提着箱子下了地铁,找到一个垃圾桶,将箱子丢了进去。
回头看了一眼站台的名字,这距离她本应该下站的地点还有至少三站。如果在这里下车,她如果想要回家,那就需要打一辆的士。
“啊,说起来家里的撑衣杆坏了。”
陆西琳一边朝出站口走去,一边自言自语。
“希望现在还找得到地方买。”
004.
陆西琳是被电话吵醒的。闭着眼睛伸手在床头柜摸了半天,她勉强睁开眼看向来电显示。
是白老师。
“白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手机在静音——”
“啊小陆!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了。”
她的话被白老师打断,急促的语速和拔高音调的声音,让陆西琳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怎么了?”
“昨天晚上金丽丽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对,她说想要和我聊一会儿天,我们就一起在办公室里待了一阵子。大约九点半的时候她才回的宿舍。”她顿了顿,让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金丽丽没事。但是——”
白老师压低了声音。
“她的室友,余乐出事了。”
“......”
赶到办公楼,楼下聚集了一些学生。学生们三三两两,距离办公楼有远有近,从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判断,这些学生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出于好奇才聚集过来的。
陆西琳将所有围观学生的脸都记了下来。倒不是说对学生的好奇心有意见,而是她担心犯人混在里面——伪装成学生混在里面。
“啊,小陆老师。”一名在大厅的女老师看到她后,小声喊了一句,然后朝她招了招手。虽然这位老师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一些学生注意到了她。
她加快脚步,走到了女老师的身边,与她一起走入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看到一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正在和办公楼值班的保安对话。那名保安抬起头时恰好看到她,然后伸手指了指陆西琳。
警察回过头,陆西琳与他四目相对。陆西琳微微点了点头,而对方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电梯门合上,那名一直有些紧张的女老师长舒了一口气。
“何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陆西琳看向那位女老师,脸上满是担忧:“早上白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丽丽的室友出事了。”
“是啊,是那个叫做余乐的小女孩,今天一大早,被人发现吊死在女生宿舍后面那片小树林里。”
“小树林?那里不是用铁丝网拦起来了吗,她怎么会去那里?”
“有个地方破了个大洞,她可能是从那里钻进去的。”
“这跟丽丽有什么关系?”
电梯门打开,陆西琳与女老师一同走出电梯。走廊上空无一人,虽然每间办公室的门都开着,但却听不到一丝平日已经习惯了的对话声。
在进入会客室前,女老师止住脚步,压低了声音。
“昨天晚上,她们宿舍只有金丽丽和余乐两个人。然后因为余乐的情况......很可怜,所以警察在排查有作案动机的人。”
原来如此。
“小陆老师。”
“嗯。”
“总之,不管警察问什么,你尽力配合就行。”
“当然呀,毕竟事关丽丽的清白——”
“是啊,”何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了口,“不过,也请你随机应变。学校现在已经因为刘雨和罗老师的事情焦头烂额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丽丽真的是凶手......”
“......别瞎想,她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这种事的,对吗?”
“......我知道了。”
看到陆西琳应允,女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所以在楼下大厅并不是偶遇,而是上面的人特意找她来和自己通气的。
......为了面子而隐藏真相吗。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罗东凯猖狂那么长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有可乘之机。
她对此表示感谢。
“打扰了,我是陆西琳。”
她敲了敲门,走进会客室。
金丽丽坐在会客室最里面,而她的对面坐着两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警察一男一女,陆西琳走进办公室时,女的那名警察正将抽纸盒送到金丽丽面前。
“丽丽。”
陆西琳调整好表情,加快脚步跑到金丽丽身边,而金丽丽一看到陆西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瞬间溃堤。
平时总是阳光活泼的少女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陆老师!呜......呜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陆西琳一边摸着少女的头,一边看向两位表情严肃的警察:“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我是陆西琳,目前是一名实习教师。”
“您好,陆老师。”女性警官首先上前一步,向陆西琳伸出了手:“您的情况我们已经听您的同事说了,不好意思,还麻烦您特意赶过来。”
“不,这是应该的......”陆西琳低头看了看还在抽噎的金丽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个,我也只是耳闻了一些情况,但还是不明白,这跟丽丽有什么关系......”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随后那位男警察开了口。
“陆老师,方便的话,我们去隔壁聊一聊可以吗?”
“但是丽丽......”
“请放心,这位同学会由我同事陪着。其实问话已经结束了,只是她听说我们要与你谈谈后,执意留在这里。”
陆西琳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借用一下隔壁的会客室。”男性警察向办公室的秘书示意,对方慌忙点了点头,拿着钥匙出了门。
“丽丽,我先过去一会儿。你今天有课吗?如果不想上课,我去找辅导员帮你开假条,今天就在宿舍休息吧。”
“我今天早上......没课。”
“是吗。那我先过去了,没事的,老师们都会陪着你的。”
金丽丽闷闷地点了点头。陆西琳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在门口等她的男性警察。
和隔壁不同,进入会客室后,门被关了起来。陆西琳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杯,其中一侧空无一物,另外一侧只有一个。移动视线,桌旁的垃圾桶里有五六个用过的纸杯。
看来其他老师也已经被单独问过话了。
“陆老师,请坐。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向您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啊,好的。”陆西琳点了点头,坐到了男性警官示意的那一侧——空无一物的那一侧。
坐下后,男性警官为她接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她端起水杯的时候,对方也落座到她正前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郑,叫郑寻义。”
郑寻义亮出了警官证,上面的信息清晰映入陆西琳眼里。
“明白了,郑警官。”将郑寻义的警号暗记下来后,陆西琳点点头,表示了然。郑寻义也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嗯。那么,由于时间有限,请容我直奔主题:请问你昨晚九点半到十二点半在哪里?”
“九点半到十二点半?九点半倒还在办公室,之后就是回家......移动了好几个地方,我也记不清楚每个地方对应的时间。”
“没关系,我只需要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就行。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陆西琳点点头。
“九点半和丽丽道别之后,我留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下残留的工作,然后差不多就十点了吧。因为最后一趟地铁是十点半,所以我十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办公楼。因为地铁站离这里不远,我是走过去的,也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所以十点半我在地铁站里。”
“嗯。”
郑寻义低头在他的本子上写了几笔,示意陆西琳继续。
“本来我应该在倒数第三站下的,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撑衣杆坏了,所以提前了差不多五站下了地铁。从那个站口出去就是商业街,虽然已经比较晚了,但应该还有撑衣杆卖。”
郑寻义抬起头,看向陆西琳。
“为什么那么着急买撑衣杆?”
“倒也不是着急......想起来就去了,刚好也没有坐过站。”陆西琳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可能我是那种想到就要去做的类型吧。”
“......知道了,麻烦你继续。”
“好的。”陆西琳点了点头:“买了撑衣杆之后,我用手机打了个车,直接回家了。我看看行程单啊......哦,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半了。再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了。”
“你是独居还是?”
“独居。我是一名孤儿,成年后就搬离孤儿院自己住了。”
“有男朋友或者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好的。你说昨天金丽丽找你聊天,你们两人聊了些什么?”
陆西琳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如果这里把余乐的事情抖出来,可能会牵扯到罗东凯,但现在不知道金丽丽和郑寻义说过些什么,如果刻意隐瞒的话,反而会显得自己可疑。
余乐的事情确实跟她无关,但要是扯上罗东凯,会有些麻烦。
“陆老师?”
“我和丽丽聊了......和余乐同学有关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向郑寻义。郑寻义正沉默地望着她的脸,一双眼锐利如鹰隼。
“能告诉我具体内容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陆老师,我们只是需要从各个方面了解余乐同学,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陆西琳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犹豫了很久,而郑寻义也不催她,只是默默等待着她的回应。
“郑警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我来的时候听何老——有个老师说,你们现在是在排除有作案动机的人。”
郑寻义皱了皱眉,握着笔的手轻轻动了两下。笔尖划过空气,如果能留下墨迹,或许会留下一个单人旁。
“我不太懂你们办案的规矩,所以我只是从某些名词上感到......有点疑问。”不给郑寻义解释的机会,陆西琳继续说道:“余乐同学似乎是在女生宿舍后面那片小树林被发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那里,但是......但是用了‘作案动机’这个词,让人感觉好像余乐同学是被人杀害的。”
“......”
“昨天晚上,她们宿舍好像就只有丽丽和余乐同学两个人。你们今天一大早又把我叫过来,确认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我能理解为,你们觉得伤害了余乐同学的,是学校里的人吗?”
陆西琳皱着眉,盯着郑寻义。她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不安。
郑寻义静静注视着陆西琳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陆老师,这方面我没有能告诉你的信息。只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所有的调查,都是为了追寻真相。”
“......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那么,能告诉我你和金丽丽谈了些什么吗?”
陆西琳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她才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郑警官,其实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倒不是因为我担心自己被怀疑,而是因为昨天我们的谈话,涉及到余乐同学的隐私。而且,其中有一些内容可能是空穴来风,我不知道这些内容在你们眼里会成什么样,但我也不希望伤害一个已经过世的少女。”
“陆老师......请你放心,我们是为了还余乐同学一个真相,而不是为了二次伤害她或者她的家人。”
“......”
“请你相信我们。”
最终,陆西琳点了点头。
“丽丽跟我说,余乐同学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为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丽丽说,余乐同学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稳定。但是从半个月前忽然有了好转,本来她还为此感到高兴,可是从前几天开始,余乐同学却显得有些过于亢奋了。”
“知道理由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丽丽好像也问过她,但是她没有跟丽丽说太多内容。”
“是吗。造成余乐同学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原因,你有头绪吗?”
“精神不稳定的原因......”陆西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启唇:“可能,是跟罗老师有关。”
郑寻义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陆西琳。
“罗老师?”
郑寻义的反应让陆西琳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嗯,全名叫做罗东凯。只是传言说他失踪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这位罗老师和余乐有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罗老师是造成余乐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呢?”
“咦?”陆西琳睁大眼,有些惊讶地看向郑寻义:“我还以为丽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是的,她跟我们说过了,只是你和罗老师是同事,所以想要从你这里获取一些信息。”
“不好意思,我和罗老师并不太熟,所以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吗。”郑寻义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他朝陆西琳伸出手,陆西琳慌张起身,与他交握。
“感谢你的配合,陆老师。不好意思,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
“没有,这是应该的。”
陆西琳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
“是我失职了。昨天和丽丽聊天后,我如果去她们宿舍看看余乐同学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出这种事。”
“你也不必太自责,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
“唉......”陆西琳垂下眉毛,看起来非常自责。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郑寻义。
“郑警官,我听说余乐同学是早上被人发现的,发现者是学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小树林周围有围着铁丝网,一般不会有学生往那里走,除非是门禁时间外想要回宿舍的学生,他们怕被记名字,有时候就会横穿小树林。”
“......”
“我听别的老师说,余乐同学的状况很不好。如果发现者是学生的话,我认为学校需要安排心理医生介入。”陆西琳顿了顿,再次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一名合格的教师。我明明知道余乐同学的状况并不好,我却没有去了解一下......结果害得更多的学生受伤。”
看着叹息的陆西琳,郑寻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不用担心,陆老师,发现者不是学生。”
“咦?可是除了学生还会有谁往那片树林走——”
“是巡逻的保安。虽然那一片禁止学生进入,但为了防火防雷,每天都会顺着固定的路线巡逻。你不知道这一点吗?”
“对不起,我只知道可能有人会巡逻,但具体安排就......”
“没关系,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你们的工作并没有交集。”郑寻义第一次露出笑容,他再次与陆西琳握了握手。
“总之,陆老师也不用太自责,这种事并不是你能掌控的。随着工作进行,之后可能会再找你落实一些情况,届时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当然。”
005.
拧动开关,浴室的花洒开始工作。冷水浇在头上,刺得头皮有些痛,但很快,寒意逐渐被热水驱散。弥漫的水蒸气模糊了浴室的镜面,水声淅淅沥沥,一整日的疲惫似乎顺着水流流走。
盯着花洒的支架,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时,陆西琳微微眯了眯眼。
金丽丽没有和警察说罗东凯的事情。
郑寻义问她的问题都非常正常,他确实是在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工作,但是当他听到罗东凯的名字时,明显有些意外。在场的所有人员,他们的行动可以南辕北辙,但是唯独她和金丽丽不可能没有重叠的部分。
郑寻义问她的那些问题,想必也问过金丽丽,由于不知道余乐的死亡时间,所以比起九点半到十二点半的不在场证明,陆西琳总觉得郑寻义是在比对她和金丽丽的聊天内容。
换句话说,金丽丽有什么行动引起了郑寻义的注意。
如果这么想,那金丽丽今天早上的行动确实有可疑的地方。明明问话已经结束,警察也说她可以离开了,但她却一定要等到自己去办公室。
如果说她是想要知道自己和郑寻义的对话,那至少也该等到取证结束,但等他们出来时,金丽丽已经在一名老师的陪同下回到了宿舍,这之后也没有跟陆西琳联系过。
既然如此,她到底为什么要等自己去办公室?
以及,她为什么没有跟郑寻义提起罗东凯的事情?
——很奇怪。金丽丽和罗东凯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罗东凯失踪后,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与自己的关系也和罗东凯在世的时候相同,并没有看出什么刻意的痕迹。
唯一的异变就是昨天晚上的聊天。聊完天第二天,与罗东凯有关系的余乐就香消玉殒了。
......为什么?难道昨天晚上的聊天内容里,有什么会刺激到金丽丽的话语吗?
将水扑到脸上,陆西琳闭上眼,开始回忆昨晚的对话。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金丽丽似乎很在意告诉余乐罗东凯死亡消息的那个“天使”。也是因为误以为自己就是“天使”,金丽丽才会特意找她聊天。
难道,那个“天使”对金丽丽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盯着调节温度的旋钮,以及旋钮上指向不同方向的箭头,陆西琳忽然摇了摇头。
“说到底,她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她自言自语:“换个角度......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她的目的就是——”
把警察的视线移到罗东凯身上。
但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让警察注意到罗东凯,她又为什么不主动告诉郑寻义他们,罗东凯和余乐之间的事,而是让她来说——
“......啊,原来如此。”
关掉开关,浴室一瞬间陷入寂静。从她肌肤上滚落的水珠掉到脚边的积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让她来说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罗东凯”这条线索,经由“陆西琳”这个人,传到警察手上。
而“陆西琳”,是杀了罗东凯的“凶手本人”。
金丽丽隐瞒罗东凯的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来一句她害怕哪一天罗东凯回来报复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毕竟她只是一名学生,害怕老师的权威——更何况那是个败坏师德的混账——因为害怕而保持沉默,也并非怪事。
无论如何,罗东凯这个人已经被牵引到台上了。而且不是经由别人,是经由她自己。
“叮咚——”
离开浴室,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时,门铃忽然被按响,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显示在门禁系统的显示屏上。
是今天值班的保安。
她按下接通键。
“你好?”
“喂?‘陆西琳’是吧?有人捡到了你的失物,你来值班室取一下。”
“失物?”
“对,一个手提箱,棕色的。”保安提起手臂,将熟悉的箱子在摄像头前晃了几下:“总之你拿着身份证下来取一下吧。”
“......我知道了。”
五分钟后,陆西琳来到大厅。
“你好,我来拿一下箱子。”
“陆西琳?”
“对。”
“身份证带了没?”
陆西琳将身份证交给保安,保安与铭牌上的名字对比了一下后,将身份证交回陆西琳手里。他弯下腰,从值班桌下拉出手提箱,将手提箱放到了窗台上。
“你是怎么把这个这么大个东西忘在门口的?若不是我们这栋的住户遛狗回来看到,搞不好就丢了。”
“可能我系完鞋带以后接了个电话就忘了。”
“那你忘性可真大。”年轻人努努嘴,指向手把上的铭牌:“难怪连名带姓以外,还写上门牌号。”
陆西琳看了看铭牌。上面除了她的名字以外,这一次还印着她的门牌号。
“总之谢谢你们了,这个箱子我就拿走了。”
“喔,拿走拿走。下次可别忘了啊,年纪轻轻那么容易忘事怎么行。”
“谢谢提醒。”陆西琳提着箱子,后退一步:“说起来,前两天有个一模一样的手提箱被送错到我家门口,我后来把它放值班室了。它现在还在吗?”
“手提箱?啊,我好像听林叔提起过,”保安低下头,在值班室里找了一圈,“但现在没有了,怕是被失主拿走了吧。”
“你们不登记的吗?万一拿错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登记了的啊。”保安撇撇嘴,翻开了一本册子,手指在页面上滑动:“我看看啊,手提箱、手提箱......啊,找到了。今天下午被人拿走的,连身份证号都登上了。我跟你说,取失物要拿着身份证来的,登记了以后我们会核对的,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冒领。”
陆西琳探过头,看向登记的页面。
她眯起了眼。
“登记人:金丽丽”。
回到家,将手提箱放在地上,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和之前一眼,没有任何危险。轻车熟路摸到卡扣,翻动弹簧片,陆西琳打开了手提箱。
这一次,里面只有一个信封。
陆西琳摸了摸信封,指尖传来硬物的触感。倒扣信封,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个七零八落的乐高小人。
“如果要模仿那家伙的死状,至少得把这个地方剖成两半才行啊。”
陆西琳嫌弃地将乐高小人丢回信封,盖上了手提箱。
如果保安没说谎、今天下午值班的人也没有消极怠工,那么来取走最初那个箱子的人,就是金丽丽本人。按照这种方向推断的话,金丽丽就是连续四天给她寄箱子的犯人。
第一天,用未知的方式停了监控,将箱子放到她家门口,而箱子里放的是她作案当天的衣服。
第二天,将箱子提到了办公室门口,里面放着的旅游册页角指向她弃尸的地方。
昨晚,在她乘上地铁时,让安检人员送来箱子,用地铁票再现她弃尸时走的路线。
今天,则用破碎的乐高小人去模仿罗东凯的死状。
不用多说,犯人想要表示的信息,应该就是“我知道你所有的行动”。陆西琳很难想象犯人只是“偶然”目击了她杀死罗东凯或者处理罗东凯时的现场,从对方提供的资料来看,倒更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一直在准备着记录每一处细节。
她和金丽丽的交集时间并不算短,大约有一年。这一年里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无法想象自己会引起金丽丽的注意——
“小陆老师一年半前,从天桥上救下了乐乐,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昨晚和金丽丽的对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点,那她和金丽丽至少在一年半前就认识了。
“小陆老师对乐乐来说,就是‘天使’。”
天使。如果金丽丽是因为自己救下了余乐,而对自己产生了异常的仰慕之心,那她会观察自己的行动也倒也算情理之中。
但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自己两年前才来到这座城市,至少这两年内,没有在这座城市里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只是救人就能引起金丽丽的注意,那比起她,当地消防局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如果金丽丽是因为自己的善行而注意到自己的话,那看到她作恶时,理应会感到十分反感。可别说揭发她了,金丽丽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说哪里有些奇怪,那就是保留罗东凯的存在这件事上。
矛盾。金丽丽的行动充满矛盾。如果她就是寄手提箱的犯人,又为何一方面不停表示自己十分了解她,一方面却又想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而且余乐的死更是匪夷所思,如果只是想要把罗东凯扯出来,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甚至波及一个无辜的少女。
简直就像是两个意志在同时针对她——
“——啊。”
她盯着手提箱,轻呼一声。原本纠葛的思路忽然万分清晰,拨云见日说的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看来,需要多备一桶水了。”
006.
“哟,这不是小陆吗,出门吃饭呀?”
抬起头,熟悉的中年妇女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她穿着便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瓜果蔬菜。
看到陆西琳注意到自己,张姨朝她小跑两步,拉近了距离。
“张姨,中午好啊。”她露出笑容:“是的,今天不用值班,所以我打算出门逛逛。”
“哎,在大学当老师就是好。”张姨笑了起来:“算上今天,你可以放三天假了。”
“是啊,最近也发生了不少事,正好调整一下心情。”
“事情......啊,你说那个吊死的女学生?”
陆西琳挑了挑眉。
“张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我好像没有看到警方通告啊。”
“哎哟,我亲戚家的孩子就在你们那上学,学生间早就传遍了,什么说法都有。有说那个女学生是事故身亡的、有说她是被室友谋害的、有说是暗恋无果想不开的、有说是被连环杀人犯盯上的,还有说是森林公园发现的女尸在找替死鬼的。”
“这还真是什么都有。”陆西琳苦笑道:“怎么连环杀人犯和替死鬼都出来了。”
“传言嘛,就是什么都有。”张姨摇了摇头,但突然又看向陆西琳:“不过,小陆,你最近也还是小心些呀。之前不是有个怪箱子放到你门口吗?现在你们学校又出了这事......虽然我觉得可能没什么关系,但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张姨。”
张姨拍了拍她的手臂,露出笑容。
“那你快去吃饭吧,我也回去做饭了。”
“嗯,张姨再见。”
目送张姨离开,陆西琳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
学生间有传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传言只会基于已有的信息进行扩展。哪怕扩展过程中信息会发生极为离谱的改变——比如男女互换——但基本的事件线是不会改变的。若没有新的要素补充进去,扩展的版本为了保证足以令人传播的可信度,只会在原版基础上进行延伸。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分解,这些足以传到张姨耳中的传言,均能作为核心的要素。
比如觉得是事故身亡的,很可能是那些偶尔会穿越小树林的学生、或者巡逻的保安口中传出的;认为是被室友谋害的,可能是金丽丽的同班同学或者住同一层楼的学生;觉得是暗恋无果想不开的,倒没有什么特定人,可能是比较喜欢浪漫题材的学生。
至于把女尸——刘雨——和余乐联系起来的人,要么是思维比较发散的,要么是对刘雨的案件略知一二的。
总而言之,所有的传言都会有一个元素作为核心,怎么拓展那个元素,每个人都不尽相同。
也因此,其中一个传言显得极为突兀。
——为什么会出现“连环杀人犯”这个词?
虽然不敢说这座城市这几年来平安和谐,但是至少没有爆出过会影响群众安全感的事情。以前她在的城市就有类似的案件,比如“初中生连续失踪案”或者“环山公路肇事逃逸案”,前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内容,后者则是伪装成肇事逃逸的杀人案。不管哪一个案件,犯人都至今没有落网。
这两起连环案件与她作案的时期相近,站在她的角度,至少她还挺感谢那个犯人。毕竟警方的精力都在对方身上,自己正好借此成为漏网之鱼。
总之,假如发生过会让人想到连环杀人犯的案件,这次也贴着上面猜想倒也正常,问题就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至少没公开过这种事。
“欢迎光临。”
超市门口的自动感应器发出了干涩的声音,陆西琳拿起一个提篮,走向超市深处。
来这里之前先不论,除了罗东凯,她这两年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人的事情。而且她自认为自己好歹在外的形象属于待人和善、容易相处这一类的,因此这个传言的基点不可能是她。
那么,这个基点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将洗衣液和消毒液放到篮子里,陆西琳朝专卖文具用品的货架走去。
虽然不排除可能是有学生思维天马行空,直接想出了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词,但如果没有一定证据支撑,这个传言很快就会被其他更有意思的传言替代。
如果是她之前待的两个城市,这个名词出现倒是理所当然。在她默默无闻解决掉烦人的苍蝇时,隔三差五会听到类似的报道。
不过,那终究是之前待的城市的事情。
“啊,找到了。剪刀、透明胶带、双面胶、裁纸刀、便携式塑料扎带......居然还有防撞贴啊。”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剪刀、透明胶带纸丢入购物篮。
换个角度,支撑这个传言流传的证据是什么呢?
比如说,这座城市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因此即便随着岁月流逝,过去的新闻掩埋在历史中,在既视感出现时,还是会有人联想到过去的事情。
陆西琳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在几个社交软件以及学校、城市的贴吧或聊天版上输入了关键词。然而与连环杀人犯有关的发言量非常低。
“也就是说,这个传言更多的是在学生内部流传。”
虽然年轻人都喜欢非日常的东西,但是也会对伴随的风险抱有畏惧。看到的几个发言里,也有截群图的,但从打码的情况以及发言的内容来看,估计就是学生们自己的聊天群。几个聊天群里没有出现转发的痕迹,也就是说,发言者可能是从现实中散播了这个元素。
提起购物篮,陆西琳朝饮品区走去。
“嗯......这个酒精度有点高了,这个感觉味道又不太好。啊,这个好像是气泡饮料来着?只看外观的话,跟葡萄酒分不清呢。”
犹豫再三后,她选了两瓶气泡饮料放到了购物篮里。她小心地让玻璃瓶贴着购物篮的边框,防止它被撞坏。
如果传播者是从现实中散播这个事情的,那想要找到对方,就很困难了。不过陆西琳也无意去找对方,毕竟传言的亮点只有一个词语,甚至连表述特征的指向性都没有。
问题就是怎么让学生相信这个传言可能真实存在的。一种是成年人,包括学校里的老师、小吃街的店老板以及附近的居民,一种则是......具有发言权的学生。
但这个学生只有发言权是不够的,她必须能有足以佐证发言的证据。
那么,在如此时机下,能用来佐证并且一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陆西琳停下脚步,看向冰柜里被冻成块的淡水鱼。
“原来如此,所以杀人狂的传言和替死鬼的传言才会一同出现。”
答案是森林公园里发现的女尸,也就是刘雨。
“如果刘雨学姐地下有知,或许也能瞑目了吧。”
金丽丽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里。
“......”
陆西琳将一包纸杯放到了购物篮里。她低头清点了一下篮子中的东西,将篮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低头看着手中的压痕,陆西琳挑了挑眉。
“就先这样吧。”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超市出口走去。
回家路上,陆西琳又买了一袋苹果,好不容易回到家把东西都放到地上,陆西琳看着左右两只手的手心,叹了口气。
临近中午出的门,到现在又该吃晚饭了。打开手机随便点了个外卖,陆西琳开始收拾买来的东西。
就在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她的晚饭也到了。
“您好,这是您的外卖。”
“谢谢。”
她伸手接过外卖,点头致谢。本以为外卖员会就此离去,没想到对方又递过来一个东西。
预料之中的棕色手提箱。
“我在电梯里看到的,看到标签上的牌号正好与我要配送的位置一致,就拿过来了。”
“......”
“啊......对不起,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外卖员一下子慌了起来。陆西琳轻轻摇了摇头,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
“没有。其实这是我之前打算扔的垃圾,但当时手里东西太多就放电梯了,可能就忘了。”
“是这样啊。”外卖员疑惑地看向手里的箱子:“但是,它看上去挺新的......”
“里面放过生肉,然后生蛆了。”
“生肉?!”
“当时回家,亲戚给了太多东西,实在是没地方塞就塞箱子里了。结果回来以后忘记把肉拿出来了......清理了好久都没用,只能扔了。”
“原来如此......”
陆西琳露出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浪费你一片心意了。”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我多事——那我帮你扔了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啊稍等,我把这个铭牌剪了吧,留在上面也不合适。”
将铭牌取下后,陆西琳将手提箱交到外卖员手中。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后,陆西琳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后,回到了房间。
她关上门,看向倚在墙角的两根撑衣杆。
“......哼,还没到在我面前露脸的时候吗。”
原本她还怀疑那个外卖员就是犯人,但是对方听到她说要扔箱子时,反应很正常。如果是犯人的话,应该不会接受她看都不看内容就把箱子扔了的吧。
走向餐桌,她打开外卖的包装。看着里面喜欢的食物,她的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容。
真想看看对方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这么被人扔进垃圾桶时的反应。
不知道明天那个手提箱还会不会出现。如果出现的话——
那这个“惊喜”就能延续下去。
007.
“叮咚——叮咚——”
门铃声连续响起,打破了周日早晨的寂静。
陆西琳小跑到门口,看向显示屏,显示屏上映出两个人的脸。
她认识其中一个。
“丽丽?”她按下通话键,让自己的声音顺着麦克风传出去:“这么早,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陆老师——”听到她的声音后,金丽丽露出了笑容,但很快,表情又变得有些惊惶不定:“那个,在下面不太好说,我们能上楼吗?”
陆西琳看了一眼站在金丽丽身后的人。那是一名男性青年,穿着一件衬衣,脖子上打着一条领带。陆西琳盯着那名青年的脸半晌,蓦然回忆起在哪里见过他。
余乐出事的第二天,她在大厅见过他。当时他在跟保安对话,在电梯门关起来之前,还向她点头示意。
她沉默了一瞬,开了口。
“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开门,你们上来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坐电梯的人有点多,所以等了好几趟。”
“没事的。两位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将金丽丽与陌生的男性迎入家以后,陆西琳拿出两个纸杯,走向饮水机。虽说是随便坐,但是陆西琳家的沙发上堆着很多衣服和杂物,最终,两个人只能坐到餐桌旁。
“不好意思,这几天在大扫除,所以家里有些乱......需要喝茶吗?”
“我喝凉水就好,小陆老师。”金丽丽举起手,活泼地回答。看她这青春靓丽的模样,很难将她和几天前在办公楼哭得梨花带泪的人联系起来。
当然,也很难想象她就是给陆西琳寄手提箱的犯人。
“我知道了。这位先生呢?”
陆西琳看向坐在金丽丽身边的男性。
“我叫费源,是一名警察。”与陆西琳年龄相近的青年笑了笑,看起来很好相处。他伸手掏出了警官证,将它平展在陆西琳面前。
陆西琳扫了一眼上面的警号,微微眯了眯眼。
“费警官是吧,那我也给你接一杯热水吧。”
“好的,麻烦你了,陆小姐。”
将两杯热水放到金丽丽和费源身前后,陆西琳也用自己的水杯接了一杯冷水。随后,她坐到了两人对面。
“一大早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陆小姐。”
“这倒没有。”陆西琳摇了摇头,视线从费源脸上移向金丽丽:“但我确实比较惊讶,你们会来我家找我。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费源与金丽丽对视了一眼。最终,费源开了口。
“是这样的,今早这片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接到一个电话,说在这附近的回收站里发现了......人的头发。”
“......?”
“抱歉,突然这么说你也会很混乱吧。”费源苦笑了一瞬,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电话大约是今早六点打入派出所的,发现人是回收站的环卫工人,他说在清理垃圾的时候看到垃圾堆里有一个棕色的手提箱。因为那个手提箱看起来比较新,所以他本想检查看看,能不能拿回家用......结果没想到里面装着人的头发。”
“原来如此。”陆西琳点了点头:“但是,这和你们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手提箱上......挂着写你名字的牌子。”
费源说道。
陆西琳挑了挑眉。自从前天晚上让外卖员把箱子丢了以后,昨天又以快递的名义把箱子送到了她手上。
当然,别说开了,这一次她甚至连标着自己姓名的铭牌都没有摘,直接就把它当着快递员的面丢进了垃圾桶。
看来就是那一个。
“挂着我名字的牌子?为什么?”
陆西琳面露惊讶,同时有些恼怒。费源盯着她的脸半晌,才继续开口。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但是,毕竟那是唯一的线索,所以我们也就沿着这套线索搜索了。”
“可是,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家里,没有出过门呀?”
“——真的没有出过门吗?”
“当然没有——”陆西琳顿了顿:“哦,下楼取过一次同城快递。但那也只是走到了公寓大门口。”
“是什么东西呢?”
“大约这么大的一个东西。”陆西琳比划了一下:“但是,我拆都没拆,直接丢了。”
“为什么?”发问的是金丽丽,她看起来很惊讶:“不是送给小陆老师的东西吗,为什么直接丢了呢?”
“因为我看了看寄件地址,完全没有印象呀。”陆西琳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又不可能麻烦跑腿把它送回去。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也不敢放回家,所以就丢了。”
“......”
“......”
费源和金丽丽一时语塞。
“看你刚才比划的尺寸,那个东西可能就是今早发现的手提箱。”半晌,费源开了口:“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才给你寄了这个东西。”
“为什么?”陆西琳看起来更疑惑了:“我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会让人记恨到这种地步的事情呀?”
“......”
看着沉默的两人,陆西琳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
“总之,费警官你来找我的理由我知道了。但是丽丽呢?为什么你们俩会在一起?”
“其实......”金丽丽垂下头,欲言又止:“我早上刚好在那附近。”
“为什么?就算是散步也散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因为乐乐的事情。”金丽丽叹了口气:“学校里面有人传言,是我杀了乐乐......我有点害怕同学们的眼神,所以昨天去商业街开了一晚上的宾馆。今天早上本来打算回宿舍的,可是一不小心坐反了地铁......回过神来时,我都已经出地铁站好久了。”
“......”
听起来倒是个合理的理由。
“是吗。”陆西琳点了点头:“其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呀,如果这么害怕,你可以来我这里住几天。”
“小陆老师......”金丽丽眼圈一红,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摇了摇头,强行忍住了眼泪。
“小陆老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路过回收站的时候,看到那个手提箱。因为手提箱和小陆老师你放在办公室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听说手提箱上有铭牌,上面写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我就忍不住出了声,结果就吸引了警察叔叔他们的注意......”
“这也不能怪我。就算是我本人在现场,发现这种事也会忍不住惊呼的。”陆西琳笑了笑:“而且,刻意隐瞒也不是好事,不如说多亏丽丽,我才能尽早摆脱嫌疑。”
“小陆老师......”
陆西琳笑了笑,转动眼球,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费源。不论陆西琳在和金丽丽说什么,这个青年都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想从她这里看出什么猫腻。
陆西琳回以嫣然一笑。
“虽然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由费警官带着丽丽来找我,是这样吗?”
“是的,”费源点了点头,“虽然本来不应该带她来,但她听说我们要去找你以后,还是执意要跟过来......不过,这件事还请向其他人保密,毕竟这是违反规定的。”
“呵呵,当然。”陆西琳笑了笑:“我也希望这场会面......没有太多人知道。”
“嗯?”
面对费源的轻哼,陆西琳只是挑了挑眉。
“因为,丽丽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我这边又出了这种事......如果这之后给丽丽带去负面的影响,就不好了。”
“......放心吧,陆小姐。我也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有慎重选择过路线。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就好。”陆西琳点了点头。她站起身,走到厨房中拿出了一把有着白色刀柄的水果刀和两个盘子,随后又从茶几上拿了两个苹果。
回到原位,她看了一眼两人,再次开了口。
“说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来找我,是因为余乐同学的事情。”
“是这样吗?”金丽丽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嗯。因为郑警官之前说过,可能之后还需要我配合。”
“原来如此......”
“说起来,余乐同学的事情有进展了吗?她的家人已经从外地赶过来了吧。”
“啊是的,前天就来了。”金丽丽回答:“但是那天小陆老师你没来,所以没与他们打照面......他们一直在办公楼吵闹,引来了很多学生的注意。”
“吵闹,吗。”陆西琳控制住嘴角,避免它上扬:“丽丽你没事吧?有和余乐同学的家人对上吗?”
金丽丽摇了摇头。
“没有,因为现在不是有传言吗......学校老师怕家属情绪激动,让我暂时出校住几天。所以我才会去商业街住。”
“这样啊。苹果削好了,两位请用。”
“谢谢小陆老师。”金丽丽接过苹果,快乐地啃了起来。
“费警官,你不要吗?”
“我暂时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好吧,那我放在这里,有需要的话自己拿就行,”陆西琳点点头,看了眼两人的纸杯,“丽丽,我再给你加点水吧。费警官......啊,难道是水太烫了?”
“不是的。”费源摇了摇头,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现在算是在出外勤,如果喝水喝多了,有时候不太方便......”
陆西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确实,出外勤的时候找洗手间不太方便呢。”
“哈哈,是这样的。”
“真是的,小陆老师你怎么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了......”金丽丽忽然皱起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丽丽?怎么了?”
“嗯——啊——感觉有点不太妙。小陆老师,可以借一下你家的洗手间吗?”
“当然。”陆西琳点了点头,指向金丽丽身后某个房间:“那里就是,灯在左手边。需要带你去吗?”
“不用!不用不用!我去去就来!”
金丽丽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进了洗手间。门被关起,上锁声响起,客厅里只剩下陆西琳和费源两个人。
“哎呀呀,真是的......”陆西琳无奈地笑了笑:“年轻人就是风风火火的。”
“是啊。”费源笑着应允。两人相视而笑片刻,陆西琳收敛笑容,表情严肃了起来。
“费警官。”
“嗯?”
“丽丽是个好女孩,她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行动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面对费源的问题,陆西琳的表情更加认真。
“那天我在学校见过你,所以我在想你可能也是负责余乐同学案件的相关人员。我不知道案件进展情况,但我不希望你们把丽丽当做嫌疑人。”
“我们当然不会轻易下定论......但是,陆小姐,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金丽丽是清白无辜的呢?”费源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西琳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呀!!!!”
一声尖叫打断了费源的问话,两人看向声源,声音是从洗手间发出的。
“丽丽?!”
陆西琳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冲洗手间。她拧动门把,门把却纹丝不动。
“丽丽?丽丽!你怎么了?丽丽!”
陆西琳着急地拍着门,可取代金丽丽回应的,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丽丽!”陆西琳再次拧动门把,可门把依旧卡在中途。
“让开。”费源出声示意,随后与陆西琳换了位置。他伸手拉住门把,向下拧动的瞬间——
“咚!”
“呜......呃?”
他的后脑勺被人用重物狠砸了一下。
后脑勺传来剧痛,脚步踉跄一瞬,费源伸手寻找支点,结果手指尖才触及墙壁,后脑勺再次重重地挨了一下。
与此同时,有一只手摸到了他右边的口袋里,同时脚踝被人一绊,他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一枚影子挡住了光,他挣扎着侧过头,余光里,陆西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的右手正拿着一个酒瓶。
“啧,果然没那么容易弄死吗。”
陆西琳歪了歪脑袋,表情厌烦。她一脚踩住费源的背,蹲下身再次狠砸他的后脑勺。
啪嚓一声,瓶声传来开裂的声音。而陆西琳对此并不在意,她第四次将酒瓶砸向费源。
“唔!”
费源拼劲全力撇开脑袋,酒瓶撞在地面上,瓶身碎了一半。陆西琳举起破碎的瓶身,狠狠扎进了费源的右肩。
“啊、啊啊!”
“乱叫什么呢,假警察?”
陆西琳转动着扎入费源肩膀的酒瓶,声音里满是嫌弃。她趁机抓过费源的双手,用便携塑料扎带将他的大拇指反绑在一起。
费源的闷哼传入她的耳朵。
“你说什么......陆西琳......你这是袭警!”
“得了吧,别装了——反正你也没兴趣装,不是吗,‘手提箱先生’?”陆西琳冷笑起来:“警号直接照搬郑寻义的警号,唯一的区别就是最后一位向后挪了一位数;张嘴就把案件进展全部抖了出来,生怕话题引不到手提箱上......怎么,把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丢垃圾桶,就这么让你难受?”
“你、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金丽丽,不要吃我给的东西?自己一口水没喝、一块苹果没沾,嘴上说着是为了方便出外勤,实际上在我拿出水果刀的时候浑身都在警惕——”
尖锐的金属薄片刺入了他的左手手臂。那是他之前从桌上拿来的水果刀。
“甚至在金丽丽遇到危险时,还忙着把刀装进了口袋里。哪国的警察会忙着去偷居民家的水果刀啊,嗯?”
“你什么意思——金丽丽她——”费源不敢置信地大喊:“你连自己的学生都下手?!!”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这么做,可惜她自己把头伸到我面前。说到底诱导了这一切的人不是你吗,费源?事到如今装什么无辜。”
“......”
“费源——暂且就当这个是真名吧——你的目的是什么?用罗东凯的事情恐吓我就那么有趣?明明看到我正常上下班的时候就该知道,你的恐吓还不如一只蚊子引人注意。”
“我的......目的......”
费源重复着陆西琳的话,从脑袋上流出的血已经染满了他半张脸,他的眼皮甚至快被血液粘住。
“还是说,你其实是个正义感十足的路人,希望让我赶紧去自首?那你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水果刀被拔出,锋利的刃面抵住了他的侧颈。陆西琳抓住费源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紧紧按在地上。
“我给你三秒说实话。”
“如果......我不说呢?”
刃面切进了费源的皮肤,猩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下。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费源先生。你说不说,都会死在这里。”陆西琳露出微笑,哪怕费源无法看到她的脸:“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为了让你分神去思考,从而死的稍微轻松一点。”
“......”
“三——”
“噗。”
“......”
不和谐的笑声打断了陆西琳的倒计时。身下的男人正在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疼痛。要说原因,那就是他正是发出笑声的人。
“发狂了吗,也是个好选择。”陆西琳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抵在费源脖颈上的刀用力下切——
费源忽然爆发力量转动身体,一瞬间她甩到了一侧。陆西琳的背撞上墙壁,她皱起眉,握紧手中的水果刀瞬间向前刺去。
刀尖没入费源的腹部,肉被割裂的触感通过刀柄传入手心。陆西琳没有犹豫,立刻拔出刀再次向前刺去。
如她所料,水果刀再次没入了费源的腹部。然而正当她打算再次拔出水果刀时,费源却靠近她,用身体将她压在墙面上。费源的脑门抵住了陆西琳的额头,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陆西琳的双眼,亮的像是黑暗中的鬣狗。
她的手被堵在墙角,刀拔不出来,也扎不进去。
陆西琳皱起眉,转动手腕,带动刀柄。刀锋轻易的割裂血肉,费源的腹部瞬间涌出更多鲜血。
然而他不但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他的眼中甚至泛起更为兴奋的光。
“陆西琳、陆西琳......哈!果然,我应该早点接触你的!”
“......哈?”
费源扭动着身体,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传入陆西琳的耳里。费源肩膀微动,陆西琳的心中敲起了警钟。她伸手抓向费源的眼睛,但指尖还没触及到对方,她的手腕就被人抓住,按在了墙壁上。
费源挣脱了塑料扎带的束缚。
“啧。”陆西琳皱起眉。早知道就应该买一副情趣用的手铐,比塑料扎带靠谱多了。
“啊啊,别紧张,亲爱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要不现在变成尸体?这样你的话还有点可信度。”
“不行啦,变成尸体马上就会被你忘记掉的,我才不要这样。”
费源低声笑着,将自己的脸埋到了陆西琳的颈窝里。突入起来的鼻息和温度让陆西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脚踹向费源的命根子。
“啊、呜!!!!”
费源的身体一瞬间松懈了,趁此机会陆西琳立刻推开他,尝试拉远距离。但是还没等她站起来,费源忽然扑到了她身上,直接将她压在地板上。
顺着刀柄流下的血染红了陆西琳的身体,一时间分不清血到底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你不会是个变性人吧?”
陆西琳嫌弃地撇开脸,防止费源脸上的血滴到她脸上。
“当然不是,我可是非常健全的男性。”费源笑嘻嘻地说,他睁大眼,哪怕血已经流到眼白上也丝毫不介意。他兴高采烈地盯着陆西琳的脸,眼睛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费源抓着陆西琳的手腕,但是没有更近一步的攻击行为。他只是歪着脑袋盯着她的脸,然后露出让陆西琳觉得恶心的笑容。
“亲爱的,你刚才问我,我的目的是什么对吧?”或许是因为还在不停失血的原因,费源的声音听起来忽大忽小。然而即便如此,他抓着陆西琳的力道却没有丝毫动摇。
陆西琳眯了眯眼。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失血状态。只要多耗费一些时间,这家伙迟早会失去意识。
“是,我问过。”
“哎你怎么突然那么配合我——总不会觉得拖延一点时间,就能让我失血而死吧?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哦,毕竟真的到那一步,我会带着你一起死的啦。”
“那我祝你到那时还有这个力气。”
费源愣了愣,再次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啊呀,难道我刚才说的笑话不够动听吗?”
“哈哈哈哈哈。”
费源笑得开心,而陆西琳翻了个白眼。
“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哈?”陆西琳感觉自己的表情久违地扭曲了起来:“今天以前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你认识我的。”
费源歪了歪脑袋,缓缓起唇。
“‘D城初中生连续失踪案’。”
“......”
“‘环山公路肇事逃逸案’、‘驴友集体自杀案’......”
看着陆西琳逐渐变得冰冷的眼神,费源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在嘴唇中扩散开来,他咧开嘴,拉扯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还有‘C镇福利院失火案’。”
“......你中二病挺严重啊,费源。那么关心社会案件,也没见你老老实实考个警校?”
“毕竟我是正义的敌人嘛——哎哟,差点被你挑开话题了。”费源笑了笑,更加放肆地抱紧了陆西琳:“虽然我没那个意思......不过现在,你就当我是来收利息的吧。”
“说什么屁话——”
“你很熟悉这些案件,陆西琳。毕竟这些案件发生时期和你作案时期十分相近,有时候可能就隔着一条街。”
陆西琳终于明白费源想要说什么了。她尝试转动手腕,然而对方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费源脸上的血终于滴落到她脸上,把她的脸颊染得通红。
“收利息?”陆西琳讥讽地说:“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居然还想跟我收利息?我有的是办法把罗东凯的死算在你头上,费源。”
“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会带着金丽丽来?”
费源忽然扯了一个与陆西琳问题完全无关的话题。陆西琳本来不想理会,但当她看到费源脸上的表情时,她皱起了眉。
“难道不是因为你俩是共犯,对我无视你们准备的‘礼物’这件事感到恼火,所以直接上门服务的吗?”
“不会吧,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亲爱的。”
“我没兴趣了解一个死人。”
“讨厌啦,都说我不会死的。”费源耸耸肩,给出了答案:“杀死余乐的人确实是金丽丽,她是罗东凯的情人之一。顺便一说,一年半前的刘雨也是她杀的,现在给警方提供线索、让他们找到刘雨尸体的人,也是她。”
“......什么?”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提示,提示她罗东凯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是一个女人。这之后她全靠自己追查,最终怀疑到了余乐和你身上。”
“......”
“再给你一个提示吧,亲爱的。”费源笑眯眯地说道:“给你寄的那个手提箱,是罗东凯很喜欢的一个牌子。他之前本打算买给金丽丽当礼物,可惜实现为数不多的慷慨之前,他就因为自己的莽撞被你送走了。”
“......所以你把手提箱送到了办公室。金丽丽本来就怀疑我,在看到手提箱之后,她的怀疑加重了。”
“对,你理解那么快真是帮大忙了。”
“但那天晚上聊天时,她并没有确认我就是杀死罗东凯的犯人。如果她确定了目标,那余乐就不会死去。”
“你还是高估了她的底线,陆西琳。她和你不同,如果别人不妨碍到你,你就不会对其下手......可她是只要得不出答案,那干脆把所有选项都一起选了的强欲者。”
“......那天晚上,伪装成金丽丽去地铁站送箱子的人,是你,费源。”
“为什么这么想?”
“郑警官询问我的不在场证明时,问的时间是九点半到十二点半。我跟他说,我九点半时与金丽丽告别,十点半到地铁站坐地铁回家。”
费源笑了起来。
“然后呢?”
他明知故问。
“我没有告诉郑警官,上地铁前安检员送箱子给我这件事。如果来送箱子的人是金丽丽,那她必然会告诉郑警官,‘自己十点半在地铁站,托安检员把手提箱送给陆西琳’这件事。如果金丽丽提过这个事情,郑警官为什么没有疑惑,我的口供为什么和金丽丽对不上呢?”
陆西琳露出厌烦的表情。
“答案只有一个,那天晚上送手提箱来的人是你,费源。所以即便我知情不报也没问题,因为金丽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说出口。话说你是有COSPLAY爱好吗?又是cos警察,又是cos女大学生的。”
“变装确实是我的兴趣之一,毕竟学会变装的话,活动也比较方便嘛。”
如果是这样,来值班室取最初的手提箱的人,也就是费源本人。他一方面诱导金丽丽怀疑到自己头上,一方面却又避免金丽丽真的找到线索。与此同时,金丽丽也被他摆上了嫌疑人的席位,甚至让自己觉得金丽丽和他是共犯。
......然而事实上,金丽丽只是被他利用了。用来与自己接触。不知道金丽丽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费源走的路线有问题。毕竟费源也说了,他“慎重选择了路线”。想必金丽丽的身影,几乎都没有被摄像头抓拍到吧。
“恶心。”
“别这么说嘛,我甚至可以变装成你的理想型哦?”
“我喜欢死人,请你现在就去死。”
“我才不要,变成死人后你对我的爱就会变得短暂,所以还是让我们一切享受快乐的生活吧。”
要不是四肢被彻底压制住,陆西琳真的很想撕烂费源那张臭嘴。话说,这都快十分钟了,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还是精力满满?要不是他头上的血滴到她嘴里、她也确实尝到了那铁锈味,陆西琳都忍不住怀疑费源身上的绯红是不是番茄酱。
“话说,亲爱的,”费源忽然出声打断了陆西琳的腹诽,“我们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可以的话,比起坚硬的地板,我觉得还是你的睡床会更舒服——”
“——那你放手啊。”
“我现在放手的话,你是会逃跑,还是会杀我?当然,也可以有第三种选择,比如感受彼此的体温——”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费源愣了愣。
“什么都不会做?”
“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陆西琳冷笑一声。
“这个嘛......比如用领带勒住我的脖子呀、用水果刀剖开我的胸膛啊、或者把我五花大绑丢到接满水的浴缸里溺死?”
“那你倒是松手让我成全你?”
“我才不要主动变成别人的猎物啦。”
面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费源,陆西琳叹了口气——然后狠狠用脑门撞向费源的下巴。
“唔!”
费源发出吃痛的声音。
“滚开。”陆西琳说:“既然自己把金丽丽送上来当猎物,就别妨碍我处理后事。”
“哎呀,你想通了?”
“可以的话我确实想把你一起处理掉。”
“真的吗?那我可就兴奋起来了。”
“啧。”
陆西琳真的很想撕烂费源那张破嘴。
费源似乎终于玩够了,他缓缓松开了陆西琳的手,从她身上爬起来。在他起身的时候,陆西琳看向捅向他腹部的刀——
衬衣破损,但本该裸露在空气中的血肉,却被一片黝黑替代。这时陆西琳才发现,水果刀的刀柄颜色是蓝色的。仔细一看,刀刃的长度比自家的短了不少。
“......”
陆西琳有了爆粗的冲动。费源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刺,甚至把刀给替换了。肩膀和头上的伤口虽然是真的,但是腹部的伤口却是假的。难怪他能把自己按在地上那么久都不松手——不,明明身上有伤还那么能扛,这家伙果然是个怪东西。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被袭击,那为何当时还要和我换位置?”
陆西琳揉着发红发痛的手腕从地上坐起,抬头看向蹲在身前笑容满满的费源。
“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呀。”
“狗屁晚点再放。”
“我是说真的。”费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酒瓶砸我的头。”
“当时就该把你砸死。”
“可你没把我砸死,说明你爱我。”
陆西琳抬手就往费源脸上呼去。费源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了这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费源的头微微侧偏,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甚。
“真棒......真棒!你果然是最棒的,陆西琳!啊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提起勇气,我早就应该接近你向你表白,而不是写一些隐晦的情书!”
“......”
陆西琳已经懒得理会费源了。既然发现他只有头上有伤,那想要在他意志亢奋的时候弄死他确实不太可能。好在他现在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既然如此不如先利用他把金丽丽处理掉。
陆西琳从口袋中掏出备用钥匙,开了锁。门一推开,金丽丽瘫在墙角的身影映入了两人的眼。两根被削尖了的撑衣杆贯穿了她的锁骨和喉咙,她睁眼看着天花板,瞳孔已经涣散。
“啊~那天晚上你去买撑衣杆原来是为了这样用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调整门口摄像头的角度,让它录不到走廊里的情况。”
陆西琳瞥了一眼发表感慨的费源,心情更加恶劣。
这家伙,明明注意到了这点,却还是大摇大摆送上门来。
走进洗手间,陆西琳与金丽丽涣散的瞳孔四目相对。昔日活泼的神态已不见踪影,留在脸上的只有痛苦和挣扎。
陆西琳伸手,将金丽丽的眼睛抚上。虽然她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但她也没有为自己行为辩解的想法。
“要处理金丽丽是吧?我也来帮忙——”
“你闭上嘴站在那里就已经帮大忙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是会乖乖在门口等你啦。”费源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可是,亲爱的,虽然我知道你很能干——”
陆西琳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回过头,看向费源。
后者咧开嘴角,眯起眼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来见你之前,金丽丽给郑寻义打了个电话,希望下午三点能与他见个面。然后金丽丽告诉他,她早上要来找你。”
“......”
“陆西琳,我亲爱的的陆西琳......现在是早上九点,你真的能在六个小时内准备好一切吗?”
“......金丽丽为什么给郑寻义打电话。”
费源歪了歪脑袋,笑得无辜又兴奋。
“那当然是我建议的啦。”
陆西琳抓起洗手台上的化妆品直接砸向费源。费源脑袋向右一歪,躲过了化妆品的攻击。
在陆西琳抓起另一瓶化妆品又要砸向他的脸时,费源上前一步,一手环住她的腰,然后低头亲吻了她的嘴唇,又在被陆西琳咬断舌头之前,拉开了距离。
“亲爱的,让我来帮忙吧。”他压低声音,却掩藏不住声音中弥漫的兴奋和激动:“我的目的只是你,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明明就是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找麻烦?”
“以前可是多亏我,你才避免了很多麻烦的哦?”
“王八蛋。”
“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渣,你不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吗?”
费源再次低头,这次亲了亲陆西琳的鼻尖。
“好了,时间不多了,你要怎么选择呢,亲爱的?”
“......”
“......”
“......我迟早有一天要弄死你,费源。”
陆西琳的身体一阵颤抖。然而并不是她在发抖,而是环抱着她的费源身体在颤抖。看看他那张沾满了血却笑得天花乱坠的脸,就知道他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出于恐惧。
是兴奋。
“好呀!好呀!在我们的婚礼正式举办的那天到来之前——”
费源低下头,与陆西琳四目相对。他的眼瞳里倒映着陆西琳冷漠的脸,他的嘴角牵着幸福的笑容。
“让我们以吻起誓忠诚吧?”
费源盯着陆西琳,却没有任何行动。陆西琳仰头看着费源幸福洋溢的脸半晌,嘴角也牵起了一抹笑。
“好啊。”
她踮起脚尖,亲吻了费源的嘴唇。在费源惊讶的表情里,她伸出舌头舔去沾在嘴边的,属于费源的血。
“我会送你一场幸福到生不如死的婚礼,费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我期待着!我期待着!!!”
费源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在脸上的血迹被泪痕冲出一条痕迹时,他转动眼球,看向瘫在墙角的金丽丽。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工作吧,亲爱的。”
END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到时间了。”
小小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何旭仍坐在原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这里是一片沙漠,金光耀目的天穹高高拱起,使小小感到自己正身处谷底。
何旭的心是一片沙漠。
“再见了。”小小歪着头,把手伸到何旭的眼前,挥了一挥,便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她在沙漠上渐渐蒸发。每次从别人的梦中醒来,那感觉都像是失重。热意褪去,凉意袭来,小小在海底中逐渐凝聚。海底才是她梦的领域。在头顶不知道离了多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抹微光和闪闪烁烁的鱼的虚影,此外便是灰暗,湿漉漉的,震动着的,柔软的灰暗。海震动得比平日更剧烈,说明可能有人在梦里看到她,但小小仍然闭眼睡去。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穿梭于梦境中?即使他梦见了自己,也不可能进入别人的梦。
醒来时已是清晨。爸妈都不在,他们没有在的时候。小小爬起身,一件衣服都不穿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点简单的早饭。
今天周六,不用去上学。何旭发来十几条消息,小小边吃饭边看。
“想你。”
“我确实挺贱的。”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的吗?他们都说是你错了,为什么我觉得是我错了。你说我错了哪里,我一定都改。”
“回我条消息吧。求你了。”
“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小小点开他的空间,昨晚他发了一条弹钢琴的视频,钢琴边放着酒瓶,只留了点绿色的底子。弹的是《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小小只知道他从小练琴,却听不出好坏。评论有很多,大多数是说他弹得好,少部分问他这是怎么了又在借酒浇愁,还有一条叫“难改”的评论道:音乐动听但人丧气,打起点精神来。何旭回了个哭脸表情。
何旭喝了酒,怪不得梦里反应那么慢。他俩已经是前任关系,但小小觉得他是个好人。
至少对比自己而言。分手后,何旭喝酒,弹琴,在梦里沉郁,在现实中给前任发消息,而小小却连回都不想回。那点子绿让她想起浅绿的山峦,花了几分钟决定今天出去一趟,还要带上画板和纸笔。
郊外的山幽静得很,小溪潺潺而过,小小挑了块大石头坐下,一时间决定不了自己要画些什么。随手涂抹几笔后,她一抬头,看见一只硕大的玉青色蝴蝶飞过,身后还拖着两条飘带。小小从没见过这种蝴蝶,放下笔,追了过去。
蝴蝶上上下下,将停不停,最后的选择是一棵树。小小刚要扑它,又担心碰到它的鳞粉。蝴蝶双翼展开,比嫩芽还浅上几分的绿色,毛茸茸颤微微,皱折的飘带抖动着,小小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蝴蝶。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决定原路返回。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到了终点小小却怔了一下,那里,石头上坐了个女孩子,穿一身牛仔吊带裙。天气很热,她却还披着长发,那头发乌黑发亮,像匹上好的锦缎。借此小小认出她是谁:自己的同学,叫做同心。
同心一回头,看见了小小,问道:“这是你的画吗?”
她的口气熟稔,好像和小小认识已久。实际上她们说的话从高中开学至今不超过三次,就连小小最热衷探索梦室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只知道同心的成绩非常好,男生们都觉得她是校花,高不可攀的富家女。完美的女孩。但完美和小小毫无关系。
“对。”小小回答。她走过去,期待同心能让开,但对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小小也只好在同一块石头上坐下,困惑地想同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同心半点没让,话却说得客客气气:“能问问你画的是什么吗?”
“还没想好。”小小诚实地回答,察觉到话题终结的倾向。
“没想到你会画画。你在同学里看起来都是沉默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继续画吧,我想看看。”
小小拾起画笔,勉强画了几笔。同心专注地盯着,看起来真是十分关心的样子。她停了笔,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有人看着,我画不出来。”
同心笑了。“对不起!打扰了,我是陪别人来这里散心,他想一个人走一会儿,我就随便转了转,没想到就看到了你的画。”
她这么一解释,小小也摆摆手:“没关系。”
“还看到了你一个人往那边走了。你也去散心了吗?”
“我是看到了一只蝴蝶。”
小小描述了一下那只蝴蝶的模样。
“那是月神蛾。”同心告诉她。“是水青色的吧?很大?就是月神蛾。”
月神蛾。小小默念,这是很好听的名字。
同心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蓝绿色的表盘,她站起身说:“我搭档估计快回来了,我也得走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她们两人同在班级群里。小小想提醒她这一点,却只是在画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她。同心手的温度和小小的几乎一模一样,贴在她手上有奇异的触觉。
同心走了。一次都没有回头,小小总算能够放心大胆地盯着她。她走路昂首挺胸,肩膀端得平直,走起路来脚尖微微冲外。小小一直知道她有张明艳的脸,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把电话号码给了她。给电话号码的感觉更正式。是的,不只是为了新的梦室。发生了肢体接触后,小小才能在那人做梦时寻找到他。也许是因为月神蛾。
小小羡慕同心的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即使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说话没经过训练、不过大脑的孤僻的人。
但她也有不值得羡慕的地方。她的心是一片雪山。山坡势缓,白雾缭绕,吹起的雪粉可以扑人一脸。
小小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看到坡上有座小屋。走到屋前,她扒着窗子往里看。同心不在那里,屋子里空空荡荡,一阵风又吹来,小小打了个寒颤,退回到自己的海中。
雪山是冷傲的,和同心恰如其分,在夏天里,她也像个神女。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何旭就找上了小小。搞同班同学就是这点不好。他哀求、赌咒、发誓,咬牙切齿,小小站在原地,认真看着他的脸。何旭很英俊,小小由衷赞叹。不仅英俊,他成绩也优秀,篮球也打得好,性格也温和,在女生的口中,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男友。正因如此,他为小小歇斯底里,她打心底里喜悦。为了抑制这份喜悦,她不得不抿起嘴唇,防止自己一下子笑出声来。
她骗过了何旭,让他绝望地发问:“小小,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吗?”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小小解释道:“是我不想让你给我机会。你没错,错的是我,我知道的。”
小小还没那么不通世务。现任男友走进她家,接着发现她正和另一个男孩在床上干柴烈火——当然是她的错。
“你想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侮辱我?他不喜欢你!我有截图,小小……”
小小按住何旭翻手机的手。他体温很高,几乎烫到了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那个人?我只是不讨厌他,就像我不讨厌你一样?但是我现在知道那是不好的行为了,要是我没那么喜欢你,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所以和你分手,只是我在修正错误?
何旭的眼睛发红,嘴角颤抖,像要咬小小一口似的。他看着小小收回手,突然发狠似的说:“别这么无情,小小,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正常反应,小小想道。何旭恨她。这真是……太好了。比起他虽然甘甜但却莫名其妙的爱来说,恨她、讨厌她才是小小能预见的反应。爱?被背叛了的人为什么要继续爱她?恨才对。恨有原因,直贯现在何旭的脸,表里如一,清晰明确。
小小松了一口气,答道:“好。我不怪你,回见。”
但报复迟迟不来。比报复早到的倒是何旭的请假。他好像生病了,小小没多关心。高三了每个人都在忙碌,似乎也没人注意这些。只有小小照样优哉游哉。她又去了郊外,这次没有再看到那种绿色的大蝴蝶,月神蛾,于是从网上购买了一只。它们在不知不觉里都死了,夏天过去,秋天到了。
那个男孩来找过小小几次。除了他,还有其他的几个男孩,不同学校的。对他们,小小不讨厌,也谈不上多喜欢。她只是习惯了接受这些暧昧的感情,以压抑她自己的某些欲望,如果给这欲望下定义,应该说,小小在寻找确定的事物,每句话背后的所有含义,所有情感,就像大海有其柔软黑暗的底部,她觉得那里才安全。
很久没有去过别人的梦了,小小未曾渴望过的现实人际交流却接踵而至。偶然间她又撞到了同心,对方问她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手里还捏着两张票,小小答应了。她好奇,认识月神蛾的女孩会喜欢什么电影。
是复仇凶杀的类型,女人报复对自己犯下罪行的男人。很多新奇的场面,小小刚开始看还觉得有点意思,后来却越来越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来到上次去过的那梦室。连绵的山峦白雪铺陈,色泽似乎和上次来时有些差异。软绵沁凉的新雪在头顶飘飘忽忽,脚下的土地细看之下却现出融化的势头。没有人,主人不在此地。小小鸠占鹊巢,走进小屋,坐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梦外自己正身处何地,真的享受起这个好梦来,直到同心把她推醒,电影结束了。片尾曲的音乐在响。小小懵坐了片刻,不过大脑地说:“对不起。我……”
同心突然笑了一声。似乎不带恶意。似乎只是想笑。恰好就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很快挑起又很快放下。观众离座,她俩也走出影院,同心提议她们去喝点什么。
她俩拐进一家奶茶店,小小要了一杯金桔柠檬,同心要了一杯紫苏桃子。刚坐定,同心就提醒小小道:“别忘了给这部电影五星好评,我挺喜欢的。”
小小搓了把脸:“它讲了什么?我没怎么看,你能给我讲讲吗?”
两人的饮料都做好了,小小立即插入吸管喝了起来。同心却把自己的那杯揣在脸上冰着,徐徐开口道:“讲了一对双双出轨的夫妻。丈夫曾经很恶劣地伤害过妻子,威胁妻子和他结婚了。结婚后,一边虐待妻子,丈夫一边发现他心里其实爱着他。他也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做爱,也没有途径验证那究竟是不是爱,但毫无疑问是他有过的最接近爱的一种情感。”
“而妻子呢,不堪忍受这种虐待,就出轨了,仅仅在精神上,她爱上了别人。”
小小听得愣了愣,主要是因为她不理解这两个人。“什么?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虐待她?”
“也许他心理有缺陷呢。”
小小吸了一口饮料。金桔柠檬的冰让舌头木了一瞬间,酸甜中略带一丝桔皮的苦味。同心的那杯冰已经化了大半。小小问:“那后来呢?”
“后来丈夫发现了妻子出轨,就想办法杀死了她的出轨对象,更狠更重地虐待她。妻子难以忍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在某一天突然爆发,杀了丈夫全家人。”
“哦!”小小发出一声惊呼,暗自庆幸自己睡了一觉。电影听起来就很无聊。她思考了一下,问:“你觉得它好看在哪里?是……杀人好看吗?”
“不是。大概好看在反面角色都得到了惩罚吧。”
“你喜欢,我就给它打五星吧。”
“等等。四星吧。”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女主也不算特别的正面。既然最后还是杀人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别嫁给他?女主主动往泥坑里跳吧。不管怎样,出轨永远是不道德的。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道德,我看不出女主有什么执着的,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饮料见了底,吸管梢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小小喝完了这杯金桔柠檬,回答:“好,我就给它打四星。”她刚想问问同心这部电影叫什么,又刹住了。
同心的饮料里冰块完全融化了。她把它放到桌子上,对小小说:“这杯我不喝了,给你吧。”
“你要走吗?”
“对,你也回家?”
“去一趟我家怎么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小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感到紧张,几乎就像第一次对男孩子提出邀请。
像所有被她邀请过的男孩子一样,同心也没有拒绝。
小小紧急想出的理由是她想给同心画一幅肖像画。同心提着那杯紫苏桃子进她家时,她绷紧了神经,仔细查看有无端倪,比如哪个男孩的一件衣服、不知谁带来的一包烟或者套套之类的。所幸什么都没有。
她让同心坐在窗前,握住同心的手,给同心调整姿势,接着回到画架前。小小想不出自己能跟同心说些什么,于是她等待同心开口,就这样一直等到黄昏,等到黄昏的阳光自背后照来,熔没了同心的脸容。此时,同心问她:“咱们今天看的电影情节,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女主怎样?”
小小未停画笔,流畅地回答:“我觉得她很可怜。但道德上她没有问题。”
逆着光,同心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吧。”
“我和大多数人立场一致。”小小停下了笔,端详了一会儿,问同心:“画还没画完,下次,你能继续来我家吗?”
同心答应了。当天晚上,小小喝光了同心送她的那杯紫苏桃子饮,刷牙洗脸,一个人上床。理所当然地她又去了属于同心的那座雪山。雪山有些变化,一时间还看不出是什么。这次小小终于见到了同心,同心坐在自己小木屋的窗前,长久望着这一片雪景,小小没打扰她,因为害怕打扰她的梦,会让她在现实中清醒。
高三的上学期,所有人都忙忙碌碌,那一次电影后,小小和同心很久都没有再在周末相聚。在学校里她们几乎不说话,小小和谁都不说话,同心的朋友也不是很多。
还是跟以前那样,小小随自己的心意度过两个人的夜晚。不同的陌生人,新的男朋友。好的体验,坏的体验。还有新的梦室,她能感受到在自己的深海之外,新的世界以自己看不见也不会明白原理的通道交汇起来,四通八达。但小小很明白,彼此的世界间越是同气,和外界也就会越像——和那个她无法了解、放弃了解、深不见底的外界。深渊之下还是深渊。
不过她再也没有去过沙漠。何旭曾经告诉小小自己要报复,她没有等到,也不愿意再见他。他休学了,小小暗自认为是他父母的问题,没有特别在意。
她经常去同心的梦室。在和那些男孩痛快地出完汗,洗完澡后,从他们的烟盒里偷一支烟,到阳台上去抽,这时候小小往往会想到同心。她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没有答案。小小看看那幅画。一个周末,两个周末,它慢慢成型。小小发现自己想画的是那一天在郊外的同心。最好再把那只蝴蝶贴上去。认识月神蛾的少女。她回到客厅,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走进卧室,深知自己醒来时身边将空无一人。舍弃掉这些空无,投身于梦室里那一片空无,那一片雪山(小小发现了它变化的缘由,那就是它正在缓慢融化),这到底有什么新鲜?
梦室里,小小有时候会遇见同心,有时候不会。她没有上前去搭一句话,只是在小屋外徘徊。她现在开始反感这一片梦境,反感她已经进入过的那么多人的梦室,它们在虚空中钩心斗角,还有那么多人的梦等待点亮,而小小永远也不会进入其中,这多少让她心烦意乱,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秋去冬来,画的进程进入尾声。班级的跨年晚会那一天预报说要下雪,小小本打算挑一个周末把画送给同心,见此却改了主意。
下午刚过,大家就开始搬桌椅,要在教室中心空出一块表演的场地。据说演出的人数不够,文艺委员好说歹说,最后说服了小小来唱一首歌,Sia的《Underneath The Mistletoe》,圣诞节的歌曲,不大应景但小小想不出什么别的更适合的。
别人在挂气球、彩带,往黑板上写艺术字,分发零食和饮料,好学生在写作业,复习。小小的座位靠窗,教室在六楼,所以窗户不能全部打开,小小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心神不定。她的画,那只买到的月神蛾已经固定了上去,她只愿同心会喜欢。喜欢就好了。这点子期盼莫名使得她焦灼,心意摇摇如一小簇跳动的烛火。
同心是班长,要当主持人。她们在学校一向不说多余的话,这时候她正在多媒体前调试软件。小小只看了她一眼。她身边站着晚上要跳舞的女孩子,特意换上了一身舞服,跳的是拉丁。紧张之中小小望着女孩子胸前的碎钻,一粒一粒亮晶晶,仿佛硌着小小的眼睛。
男孩子们不知为何似乎在抑制自己的兴奋。他们本该大笑大叫,得意忘形,此时却只是窃笑,酝酿告白似的窸窸窣窣。
不管小小怎么紧张,晚会到点开始。老师没有来。他们到结束时才会出现,所以晚会上只有围坐的学生们。甚至还挂了彩灯,彩光闪烁,有哪个调皮鬼把教室的灯关了,人群一阵起哄。台上的两个主持人,班长同心和英语课代表,都是游刃有余的掌控着晚会流程,情歌,小品,那个女孩子上来跳舞时全场静寂,只能听见这里的音乐、隔壁教室传来的些微音乐和笑声,女孩子的脚步声。她绕全场旋转,腰反弓下去,不是柔美而是有力,跳完时所有人都在鼓掌,英语课代表、同心、小小也全在鼓掌。
“欣赏完刚才优美的舞蹈,有请言小小为我们高歌一曲——《Underneath The Mistletoe》——”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小小站起身,走上台。
《槲寄生下》,这首歌是热烈的情歌,奔放而直接。在所有小小会唱的歌里这是最契合当下节日气氛的一首,圣诞节、雪夜,对爱人发出邀请,要他朝自己疾奔而来。
小小等待英语课代表打开伴奏。
沉默时间有点太长了。当小小觉得无论如何音乐也该响了的时候,多媒体终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不想让你给我机会。你没错,错的是我,我知道的。”
随后是男声的哀求:“你想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侮辱我?他不喜欢你!我有截图,小小……”
录音仍在继续播放。小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太久没听到何旭的声音了。但台下的观众已经骚动起来,由静默,到窃窃私语,再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声讨论。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该有个人让他们安静?像刚刚被拧紧发条的洋娃娃,小小急遽抬头寻找主持人。英语课代表还站在多媒体的电脑屏幕前。但小小一心只想看到同心——她原来站在台下,临危不乱,从容不迫,她的脸就是一片平静的湖水——
在女声开始唱歌的时候,人群终于安静了一刹那,接着集体疯狂地大笑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宝贝!”这是一个视频,是穿一身HelloKitty款式比基尼的女孩在款款扭动身体,动作滑稽可笑,地点似乎是在卧室,光线不大清楚,在她的脸凑近摄像头的时候才能准确看出来是小小无误。这不是和何旭拍的,这是何旭撞见的那个男孩子拍的。小小根本不知道这视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只发觉所有人原来都在欢笑,突然有个男孩子起哄道:“他妈的真抢手!”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在这一阵笑声中,呆站在台上的小小终于反应过来,急忙遁去。没人拦着她,或者说也没人注意她。她逃到走廊里,逃到老师办公室旁,差点撞进去,又急匆匆下楼,两步并做一步,在一楼楼梯时重重摔了一跤,好在衣服厚。外面正在下大雪,她逃到楼外。
就像一条无缘无故被痛打的狗一样,她脚步踉跄,五脏都在震颤。心脏里泵出的血都涌上头,小小两眼发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蜂鸣声。她的胃就在这单一的噪音里抽搐绞紧,分辨不清自己跑到了哪里。可能是操场。
小小只想蜷缩起来,紧紧地团成一个球。好像这样就能躲开鞭打似的。别再痛了,她以这种姿势祈祷。雪一点点覆盖她的双肩,夜风吹过她的脸时刺骨的冰冷让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蹲在操场的站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流出眼泪。
何旭的报复成功了、为什么那个视频会在他们那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些思绪在她的大脑里杂乱地纠缠。她根本无力处理这么多信息。冷。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如果可以,小小希望自己被雪埋没、随雪融化。
远处一个人影出现。他似乎发现了小小,正往这边走来。他、她的身形酷似同心,小小吃了一惊,仓皇地站起,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的双腿已经麻痹,甚至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摔下了站台。
梦里面不再有雪了,雪尽数融化,裸露出青绿色的长满草和小灌木的山坡。雪化时最冷,这里已不再是软绵的寒意,而是清冽彻骨,风在小小的手臂上割过。
从小木屋的窗户里,可以看见阳光照耀的洁白的云顶。这大概是同心梦外的窗户,因为山坡外没有太阳,只有一片勿忘我色的明亮。云幕张在天际,除此之外别无所有,荒凉得仿佛演员都离开了,只留下一片人工的造景。
小小是突然发难的。她把同心推倒在木屋的地板上,即使对方猛烈踢打,也死死掐住了同心的脖子。她一直想做这样的试验,梦中的情景对外界究竟有什么影响?如果在这里死去,梦外也会死去吗?
她看着同心的脸越来越红。挣扎越来越微弱。
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在梦中。
小小的手越收越紧。同心的嘴张大了,竭力呼吸空气,如出水的鱼。
她吻上了这双嘴唇。
那也像渐渐融化的冰雪。
同心猛然把她推开。干燥细软的手,仿佛摩擦几下就能烧起来。同心坐起,跌倒在地的小小看见她的身躯已经成了半透明的。她摇摇头,对小小说:
“想象永远骗不了我。在我的梦里你才会吻我,我永远不要这样可悲的梦。”
她消散了,化为雾霭。
淡绿色的雾霭萦绕在这空间里。没有风,小小走出木屋。雾霭随着她的步子流动,就像层层不朽的轻纱,阻隔一切的幽帘。
最后,是何旭让小小知道了那个消息——他要求来见小小,但小小没理会他。他仍然给小小发送那些长篇大论,小小已经有点不耐烦看了——同心出国了。
他在空间里发了送行的照片,还@了同心。原来她的网名就是“难改”。照片上他神色有些萎靡不振,同心倒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没笑。背景是全班同学,具体有多少,小小也没数,总之他们有几个笑了,张开漆黑的大口。
小小住在医院里,这个春天阴雨连绵。她的腿恢复得很慢,有些怀疑是心理问题,但医生却说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人提起那幅画。所有在学校里的东西小小都放在那里了。有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接。
又是雨天,潮溽的间隙,珠灰色的天空。暗淡的病房里小小在窗前往下看,对面的石墙缝里,一点点阴森的绿爬上来。是苔藓。整日与她作伴的只有在海底也能听见的滴水声,她已不再联想起山峦。
有只红蜻蜓攀在墙上,小小一只,翅膀单薄得美丽。它很快又飞走了。小小低声说“再会”。或许也应该说句再会,给蝴蝶。
Fin.
备注:感觉很多意象都和自己以前的重复了,比如蛾子,梦(好多梦,我怎么写了这么多梦),水底,雾霭。还有叠字名。本来上个月就想用关键词“雪”写女同的,但是很卡,最后放弃了。这个月也很卡,敷衍完了,努力挤了点东西……但是没想到除了青绿之外也cue到雪了(乐)
本来只打算写六千的没想到写了八千。感觉还是不咋地,但是可能因为刚刚写完,心情还是……比较松快的。放弃挣扎,继续用破折号。
Goodbye Butterfly是colourpop土豆泥眼影的一个色号名,缎光珊瑚粉色的。特别喜欢这个名字。
摸了
秋崇:小蝶是你女儿还是我女儿?
路人:哇单亲父亲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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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这个,还有别的款式吗?”
喧闹的玄武湖边,刘达熊正对着一位热情的摊贩皱眉头。今天这一带正在举办儿童节的活动,周围挤满了带着小孩的人们,而小摊小贩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商机,早围着湖边摆出了一圈杂货摊子,卖的大多是给孩子的玩具。刘达熊已经在面前这个摊上看了一圈,应付了好一会儿摊主的推销,才找到了一件感兴趣的东西。
“恐龙玩偶啊,这儿摆着的都是呢!老板您想要什么样的?”摊主一听他问,立刻把摊位上的几只布偶堆到一起,推到刘达熊面前,“我这底下还有别的样子的,您是给儿子还是闺女买啊?”
刘达熊慌忙摆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假装没听见摊主的第二个问题:“有没有霸王……呃,手很短的款式?”
“这个啊!这个手够短吧!”
看着摊主举起一只娃娃,刘达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儿童节的特别活动之一就是恐龙展览,所以这儿的摊位上多少都有些恐龙相关的玩具。刘达熊平时对这种玩具可不感兴趣,今天难得想来找一只,却没想到这么难碰上心仪的款式。“没有再短一点的吗?”他刚摇摇头,隔壁闲着的摊主就闻声凑了上来,手里举着两只玩偶:“老板,您看我这个!”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摊贩的进货商估计就那么几家,刘达熊逛了快俩小时,已经见到好多相同的娃娃了。好不容易碰上一家没见过的款式,他才开口询问,结果还是没有他盼望的那种,要像真实的霸王龙一样夸张的比例,大大的脑袋,又小又短的手,甚至可以更夸张一些——他想那样秋霓蝶才会喜欢。
他当然没有孩子,这一趟是在为秋霓蝶跑的。他们的年龄都算不上儿童了,只是几个小时前偶然和秋崇一起路过,想凑个热闹罢了。看到秋霓蝶对周围摊贩卖的玩具很感兴趣的样子,刘达熊便想送她一只。他记得她特别中意霸王龙,因为“它的头好大手好短,好可爱”。她还问秋崇有没有毛茸茸的恐龙:秋霓蝶的脑回路向来如此,刘达熊事到如今已经习惯了,听进耳朵里,采集到的信息就只有“秋霓蝶应该会喜欢毛茸茸的霸王龙玩偶”了。
他本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却没想到市面上的霸王龙玩偶大都把手的比例拉大了,大概因为这样会看起来协调一些,但刘达熊不需要这样的调整。就这么快把商铺逛遍了,他都没看见心仪的。
南京六月的天已经有些闷热起来,他这一下午问得口干舌燥,瞟见前面有一家小卖部,便想去买瓶喝的。远远的,店门口五颜六色的,也挂着各种儿童节特供的玩具。他简单瞟了眼,立刻就发现许多今天见了无数次的同款。叹了口气,他绕开网格架走进店里,对这里的品种不抱希望,便没再仔细翻找,直冲着深处的电冰箱走过去。不料才迈出一步,脚上好像绊到了什么,一股拉扯的力道后,身边传来“啪嗒”一声,几团东西从身边的货架上掉了下来。他慌忙转身,定睛一看,竟是几块……恐龙样式的围巾?
他愣了愣,旁边的店主已经凑上来。“抱歉。”他赶忙道歉,麻利地蹲下,把围巾都迅速捡起来。
“没事。”店主摇头,“这个现在清仓,10块钱一条。”
想也是,谁在这个天气买毛绒围巾?这些还是兜帽带围巾再在末端接了手套的款式,完全是冬天用的。然而刘达熊翻了翻,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开口道:“您这边有镜子吗?”
店主指了指收银台的旁边,他便抱着这一团围巾去了。
后接霓蝶那边(?)
试图挑战探案/恐怖悬疑,如果不成功也可单纯用来吸奶条
修改太久所以配图没能画完……之后再增加(心虚
是中立善良和守序邪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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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睛时,下意识的惊叫。
房间里黑暗极了,像母亲的腹中一般。或许,如果你不是突然陷入昏迷后在这里醒来,你会更喜欢这样纯粹安宁的黑暗吧……但现在你并不能欣赏这份宁静。
在呼喊求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你沉默下来,轻声向上帝祈祷。正如早期人类在蜷缩在山洞中,向他们大脑中幻想出的原始神灵祈祷。无毛猿的肢体如此柔弱,野兽,石块,在青苔上脚滑摔倒都能够轻易的杀死它们。恐惧成了它们的本能——此刻,也是你的本能。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水汽和土腥味,旧木板淡淡的霉味,你等待自己的呼吸平息,才终于起身,抚摸身边的一切,企图得到更多信息——仿佛那就能令人更加安心似的。
但那些信息都相当单纯和无用:你的身下是一张结实的木床,铺着简单的被褥,沾染了湿气,令你有些不适。木板相当结实,渗透出地底深处来的,几乎要结起冰的湿冷。
你继续摸着。地板的边缘延伸到墙面,再往上是天花板(只比你的头顶高一点,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伸展开手臂,两侧的空间也同样窄小,勉强让你的指尖不能同时摸到两侧。床脚有一个马桶,你用惨痛的那种方式知道了这一点:一脚踹了上去。你的惨叫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播,没有回声。
你孤身一人,只有自己绝望的声音陪伴:"上帝啊……",你轻声呜咽,开始哭泣。
可是上帝没有注视着你,亲爱的,只有我。
我在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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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日的到来并没有让萨雷里警局的工作轻松多少。有些人等待着那个无法无天的12小时,有些人却在那之前就开始兴奋起来:十几个帮派成员在大街上就开始互殴,被逮捕后从警车上一路互相叫骂到局里,个个都在喊"等七点一到就杀了你"。里欧恨不得把他们的嘴都贴上胶带,但那十成十违法还会导致他被扣工资,于是只能把他们铐在拘留室里逃了出来,在警车上苟且偷生。
谁让他自告奋勇的在杀戮日这天执勤,其他人都早早的下了班(有几个人甚至在城市边缘开车等着离开的指令),剩下两个小组的人在人心惶惶的城市里四处救火。警车鸣响着笛声,警告所有已经蠢蠢欲动的蛆虫们,从直到不久前还繁华喧闹的城市中心驶过。商场的广告牌上,性感男明星的内裤广告与女明星涂上口红的嘴唇之间跳出'准备好杀戮日!'的字样,宣传着消防斧、棒球棍、足球头盔和枪械。奢侈品和金店警惕的关了门,小型卡车停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等待剩余那些坚持营业到最后一天的硬汉们。
有几个店员还在慌乱的搬运办公设备,警笛声似乎令他们稍微安心了一些。里欧干脆停在附近,让警笛声笼罩他们。有个店员远远的喊了声感谢。
只剩下一家小小的亚裔超市警惕的开着门,年迈的老板坐在柜台后,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平静。里欧进门时下意识地向他点头示意,老头擦拭一支步枪,头也不抬。这位勇敢的店主显然愿意为了自己的产业而冒险。里欧看了看表,决定放任。
比起对一位想要保护自己财产的老人吹毛求疵,他还不如去警车里等待自己的撤退指令。
薯片在牙齿的咬合下轻易碎裂,没能让他出气。看见一位老人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并不会令人感到轻松愉快。这座美丽的城市马上会成为杀戮场。警察们仍然能够调取城市中所有的监控,他们能够看到每个人是如何被杀,但是却对那些耀武扬威的恶党束手无策。
里欧趴在方向盘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忍不住用额头砸方向盘。柔软的皮革阻止了疼痛,在挫败感中他不由得低声呻吟。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不适感持续着,他有点想吐,却吐不出来。
他像要彻底更换身体中的空气一般深深叹气,然后用尽全力呼吸。车里的空气沉闷,带着密闭空间独特的异味和车载空气清新剂的化学薄荷味。
窗外也只有沉郁的,等待被杀戮搅动的空气。整个白天萨雷里都晴朗无云,可是空气闻起来是湿润的。也许要下雨,也许不会。也许只是海风裹挟着雾气。无论如何,水汽随着他的呼吸在肺叶里沉重的堆积起来,令人头晕。
里欧不知这愤怒要向哪里去。他入职时并不知道这份工作如此……令人疲累。就职宣言里的话此刻都更像是个笑话。至少在今晚,他没有服务公民、打击暴力和维护和平。面对危险他退缩,需要帮助的人就在城中但他只能不管不问——而这一切都是以法律的名义。
"……so help me god. "
里欧几乎没听到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时的声音。
他从公立学校摸爬滚打到社区大学,又转去公立大学的犯罪学——并不是什么名校的强势专业,可对一个衰落西裔社区里,既不聪明也不富有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可以炫耀的学历。每一门课的考试和作业都难得要死,没人可以帮他,学费得自己赚。喝咖啡到精神恍惚时他像念咒一样不停的念着这份入职宣言,那些伟大的字眼像一种催眠,强迫他继续。
如今他独自趴在警车里,再去看这些字眼时甚至懒得抬起眼皮。就像任何一份工作一样,当你在行业外崇拜它时,眼中的光使人盲目,于是你看不到那伟大职责和丰厚回报之下的一切疲劳,苦难,空虚和潜规则。而当你亲身体会之后——太迟了,你已经被它吞噬,人到中年无力再起。它就是你所知的社会,你困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你与自己搏斗至无力,只能对眼前的一切逆来顺受。
心怀侥幸的人们直到时限前最后一秒才开始逃走,有的车子焦急地闯过红灯,有的在他眼前停下,尴尬的犹豫着——好像他会花时间去阻止他们似的。还有半个小时,对讲机里念出了他的警车编号:"……冈萨雷斯警目准备撤离。"
里欧有那么一会不想要回应这条指令。他伸手示意叫他们快滚,车子驶过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几乎有点羞耻。对讲机里重复了两遍,不得不问道:"冈萨雷斯警目,你在吗?"
"我在,收到命令。",里欧强迫自己回答,对自己为难这个无辜的调度员感到愧疚。那并不是她的决定,对传话人生气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得离开这里,避开杀戮日的所有纷争,假装自己对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责任。
一言以蔽之,逃走。
他们从没说过这也是警察的职责之一。
城市的边缘聚集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临时帐篷层叠,医护人员焦急的彼此联系着,试图统计带出来了多少绷带,外伤和消炎药,应急药物。有人接到了调度中心的电话,在喊着求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此刻进入城市就绝不会有时间回来。有一辆救护车几乎出发了,但最终还是停在了那条界限前。司机被拽下来,跪在车边嚎啕大哭,白色外衣的人们聚在她身边,谁也没有说话。
里欧只能在警察营地里停车,拎着半袋薯片加入自己的同事们。他是最后一批撤离的,城市边缘的阻拦网上甚至已经开始了倒计时。里欧不想看那个数字的倒数,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手机——他打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手机屏幕上以最大的字体闪烁着警告,打开每一个app都跳出抢眼过头的字提醒他离开萨雷里。推特上的人们(再一次的)吵成一团。支持、反对、哀悼、看戏、参与和被卷入的人们各自登场传教。甚至还有人在求助——在只剩下三分钟就要杀戮日开场的萨雷里市区。
里欧花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不是某个人在社交媒体上的求助,而是来自他的一名线人。直到五六年前这人还是社区的一员,直到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通货膨胀令社区,他的生意、家庭和他自身都分崩离析。如今他避开旧识,在城市的另一角流浪,直到被巡逻的里欧发现。破产的社区的碎片被里欧捡回一片,他们偶尔一起在公园里分享奶奶做的炖菜,像从前一样。
六年前款式的手机拍摄的照片模糊得难以辨认。里欧只能勉强看出流浪者们躲藏的废弃大楼门口有一辆白色的车子,旁边站着一个白色的人。某种庞大的器械在他的身边,等待着杀戮日最后的倒计时。而文字简短得毫不显眼:
"救命"
"有人在营地外面"
来者不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里欧不由自主的倾身,像是要从手机屏幕里钻进去似的贴近那张模糊的照片,感到冰冷的夜风从他的后颈一直抚到腰椎。战栗的恐惧和愤怒令他汗毛竖起,却四肢僵硬。他不能行动。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里欧不被允许行动——这身警服绝不能参与到杀戮日中。因此,他也就不敢行动:那代表着必然的解雇。无论如何,里欧仍然喜欢这份工作,也需要它。
出路近在眼前:忍痛拒绝,不到三分钟后他就能享受酸苦的愧疚和香甜的释怀,像个等待命运替自己做出决定的胆小鬼一样接受结果,假装自己没有选择:"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或者如果他是个无牵无挂没有亲人的单身汉,就可以脱下警服冲进城市里,把每个携着恶意前来屠杀的人都拖进监狱。不过脱下警服的他没有资格把人关进监狱,穿着警服的他不被允许进入城市,而且他除了家人外还有两条狗。
这幻想是彻头彻尾的自我安慰,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幻想着自己一跃而下叫所有恶毒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们都后悔一样,幼稚且自以为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遵守规则、无视求助,然后心怀着愧疚继续生活下去,将一切推给那反人类的杀戮日制度。
里欧不擅长应对愧疚。
他的手指按得液晶屏幕上荡漾出彩色波纹,"等我过去"这四个字刚刚被发送出去,他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的回应,身体就已经站了起来。背叛的快感带着令人惊恐的失重感,他站不稳,头晕目眩。成年人生活驯养出的新本能尖叫着,向他论证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鲁莽、自毁,"你三十岁了!"后脑勺的某个声音朝他怒吼:"你没资格冲动!"。他紧张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还来得及对那声音骂一句"他妈的闭嘴"。
"我得进去。"他迈步之前对身边的某位同事说,几乎没注意那是谁。
"什、里欧!你他妈想什么呢?你会被撤职的!"骤然被通知了这件事的无辜同事震惊地试图抓住他,但显然不会成功。冈萨雷斯警目从来不是最聪明的,但强壮、警惕、忠诚,执着——像一只警犬。即使在人类警员也被迷惑的时候,警犬也得相信自己的鼻子和训练,强迫自己的人类警员继续调查下去。这执着有时候显得像是偏执,比如此刻。
警车在他的背后逐渐淹没进黑暗里,他的同事没能追上他——作为最后撤离的一批人,他们的位置原本就在离界线最近的地方。那界线如此鲜明却又可笑,在门关上之前,它也只不过是地上的一条标记。
里欧冲过去,没有听到身后的一片喊叫。
作者:千城
评论:笑语/求知
我总是喜欢在下班后来杯麦酒,这天也同样如此。附近就有酒吧,但餐厅的氛围更令人放松,更何况这里的麦酒相比而言便宜了不少,我也能轻易提前获知它半价的消息,并从未错过。不过要是有人能请我就更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笔额外的支出。我的同事约瑟夫总是喜欢拿这件事揶揄我,不过——管他的呢,这可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了。
那个人走进餐厅时差不多是晚上六点不到,一身笔挺的西装与这个松松散散的小镇格格不入,是有些稀奇,不过介于一条街外便是火车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提着两个手提箱,一个新些,一个则看起来已经破破烂烂了。点完餐后,他重新将两个手提箱提了起来,站在餐厅中央张望着。
我坐在这家店里边喝酒边观察了几年的顾客,已经差不多能猜出每个人细微动作后的真正意图了。只是随意扫了几眼,我便可以肯定他不是在找位置,而是找人——找一个可以聊些什么人,谁都可以。明明有那么多位置都空空荡荡,他却依旧站在原地。
我是这时和他对上目光的,这位绅士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也看起来完全不想去藏住它。
他的胸口闷着一个名为分享欲的怪物,他快控制不住它了。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果然,他走了过来,礼貌地询问着。
他选择了我当听众,不然就只剩下门口那个醉汉,和灯光最暗处那对卿卿我我的情侣了。这家店的生意一直不好不坏,所以没有留给他选择的余地。我当然不介意,毕竟我对他也十分感兴趣——或者说是对他手里的那个破旧的手提箱。
它看起来曾经是个价值不菲的东西,但它的所有者绝对没有好好爱惜过它。边缘已全是磨损的痕迹,显得毛毛糙糙,金属制的拐角处也被撞瘪了不止一块。手提箱的所有者在我的对面坐下了,他意识到了我在看他的手提箱,但没有显露不满的情绪,反而是将它从地上提起,搁在了桌上。
“从旧货商店过来的?”我问。
“哦,是从那里。”显然,他对我开启的这个话题十分满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满脸都写着继续问下去。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这个破烂小镇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去的景点,甚至连个大点儿的商场都没有,唯一可以拿出来暂且一提的便是那个旧货商店了。我也经常去那儿,为了寻找低价的二手必需品,或者是不得不将自己的家当卖出去一些,以换取紧急资金。你看,我们这些人只能这么勉强地活着,不像面前的这位——这个破烂的手提箱与他简直不应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至少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本地人。
况且,我在旧货商店里见到过这只箱子。
“我去旧货商店原本只是为了打发火车发车前的时间——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将一些原本可以卖得更高的东西以一个很低的价格便出了手,而收下这些价值连城货物的店家也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于是我们便能从一堆堆杂物里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一些意想之外的东西,当然,这也是很花时间的。”
“所谓的寻宝游戏啊……”我喝了口杯子里的麦酒,“但这个手提箱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宝藏。”
“哦,它绝对是的,至少对于我而言是这样。据把它卖给我的那位女士所说,这个手提箱被上一任所有者送到她的店里也不过是上周的事儿,我可真算是赶了巧了。”
他的点餐到了,是餐厅里卖得最火的套餐A,或者说是整个菜单上最上面的那个,看来他根本没有花什么心思在解决自己晚餐的问题上。盘子被推到了一边,他将手提箱往桌子中间拉了拉,咔哒一声打开了。
他在向我展示,然而手提箱里面什么也没有,皮革制的内衬也脏乎乎的。没等我提出疑问,他就摇了摇头让我别去在意那些,指了指内衬的边角上。
“J·D。”
我从没想过这个手提箱的这个位置上居然可以藏着两个烫金字母。
“乔 利奥波德,我的名字。”
他又把箱子合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一边。
“所以我才说,这个手提箱对于我而言可真算是一个宝藏了。我在六年前弄丢了它,没想到居然能在这次出差时找回来。”
六年了,没想到六年之后,这个手提箱居然还能找到自己原来的主人。我的心脏跳慢了一拍,习惯性地拿起酒杯大喝了一口,差点没被呛到。
好在利奥波德先生并没有注意到。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我扯出一个微笑。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利奥波德先生对自己的寻宝之旅可谓是满意得过了头了,“但在手提箱刚被我弄丢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感谢那个小偷或者只是粗心大意的自己。很奇怪是吧,我居然会因为弄丢了东西而感到庆幸——幸好它在那个时候不见了。”
我把只剩一半的酒杯推到了一边,做出一副要专心聆听故事的模样。然而利奥波德先生却又不讲手提箱的事儿了,反而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洛文德。
那可是个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如果想要抵达洛文德,需要先花至少两天半的时间在火车上,甚至火车每一周才有一班,还不一定会发车。利奥波德先生便来自遥远的洛文德,他现在在为一家大公司工作,造访这个小镇只是为了检修与维护一些公司所属的财产。
“虽然我也已经很久不住在那儿了,但洛文德毕竟是我的家乡,我出生的地方。”他说着,将叉子插进滋滋冒油的烤香肠里,“她是个美丽的城市。”
她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我很想赞同他,但我更想多来点麦酒,而杯子里已经只剩下一半了,我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该把它们全部喝完。
“所以当六年前,我被派往洛文德出差时,总想着要不要在那里多停留一会儿,再多停留一会儿。我记得我是在一家餐厅里吃的饭……一家火车站旁边的餐厅,就像今天一样。仔细一想我甚至连那天吃了些什么都没有丝毫印象了,毕竟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晚餐上过。”
就像现在一样——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套餐A里面包含了什么,只是习惯性地用叉子将食物送进嘴里,再在随意的咀嚼后咽下去。
“当然那时我已经去看望过我的父母了,真正让我犹豫不决的是要不要与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见个面。她小我十岁,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你知道,像这种生活在重组家庭里的孩子,总会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比如认为是继父抢走了自己的母亲而对他抱有敌意,又比如对家庭里“新成员”出生的厌恶。
利奥波德先生叹了口气。
“哦,我想我的所作所为可能比你能想到的更要糟糕——总而言之,我不是个合格的兄长,我的妹妹在我的影响下成长成了一个敏感而脆弱的女孩,甚至不愿意和她的朋友提起她还有一个哥哥。在某次我们两人间的爆发之后我一赌气直接离开了洛文德独自打拼,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一直亏待他们的其实是我自己。但等到我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吉安娜之间的关系已经生硬到几乎无法挽回了。”
“所以,您的妹妹叫吉安娜?”
“是的,吉安娜,很可爱的名字,虽然这个形容词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别扭。不过她和我不是一个姓,一点孩童时期的小固执。”
我拉回酒杯,让自己的手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安置。
“总而言之,我一边吃着晚餐,一边考虑着究竟要不要也去看望她一趟,一直磨蹭到火车快要发车的时间,心想既然这么久都下不来决心那还是算了。于是我决定前往火车站,这时才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
他比划着当时的场景,回身一摸旁边的椅子,接着慌乱地四处张望着。
“这时我才真正开始慌了——我已经记不得具体做了些什么了,反正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所有的店员甚至来用餐的客人都开始帮我找了起来,但也已经迟了。直到折腾到发车时间,手提箱也依旧不见踪影。我丢失的不仅仅是手提箱,还有我离开洛文德的车票,一大捆钞票,以及所有外出时会用到的证件,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是个棘手无比的事情。那家餐厅的生意可比这家好多了,人来人往,谁都没有注意到是谁在什么时候顺走了我的手提箱。餐厅的主人免去了我的晚餐费用,甚至又给了我一些零钱备用,并许诺一旦找到手提箱便立刻归还于我,但无论如何,那天晚上我都无法离开洛文德了——于是我就想,不如去看望一下我的妹妹呢?”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听到后面的内容,又因为他先前那句“因为弄丢了东西反而感到庆幸”混杂了些期待。
“所以,在那之后……”我试探着问。
“我并不知道吉安娜住在哪里,只是听我的母亲略微提到过一些,于是找到她的住所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我甚至一度怀疑我被指错了路。我找到的那栋房子安安静静,门却大开着。”
他喝了口杯子里的可乐,他今晚实在是讲了太多话了。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我确定她住在那一片,所以不想给她的邻居留下坏印象,于是我在门口喊了几声,里面也依旧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我只有原路返回了——但就在那时我低头多看了一眼,门口的地毯上有一些红色的东西,虽然不敢往那个方向多想,但我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眼。”
利奥波德先生直到此时此刻依旧在庆幸自己幸亏是那么做了——他的妹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大量的鲜血正从她的头部涌出,凶器赤裸裸地被抛在了一旁。那是一个不眠夜,六年来他都无法忘却的不眠夜,只能说,还好他赶上了。
“我把她送到了医院,多亏了附近邻居的帮忙,费用还是他们先垫付的。”回想起往事,利奥波德先生长长叹了口气,并握紧了拳头,“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最恐怖的事情:她的长裙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悄无声息,我甚至认为她已经死了——你怎么了吗?”
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杯子里的最后那点麦酒应该可以帮助到你。我将杯子里的液体喝干,盯着杯壁上滑落而下的水珠。
“没什么,只是您的描述实在是令人身临其境。”
“我倒是觉得我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利奥波德先生耸了耸肩,“不过感觉比起我的经历,你似乎对麦酒更感兴趣。”
“又有谁能拒绝满满一大杯麦酒呢?”我的手指因为酒精而发着颤,“不要让我打断了您的回忆——在那之后呢,她怎么样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想继续听下去。我从心里憎恶那些以遗憾与不安画上句号的故事,但从利奥波德先生几分钟前的表述方式上来看,这应该……应该会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哦,她很好——当然是相对而言,她还是在医院里待了几个月。医生说那原本应是致命的一击偏离了几厘米,她只是大出血,外加不算严重的脑震荡。我问了吉安娜许多次,但她坚决不告诉我那是谁干的。”
“我想……您应该对此有所猜测吧。”
“一个与她有着亲密关系的人。”利奥波德先生用叉子搅和着盘子边缘上的沙拉,“以吉安娜的性格,她不会随意放任他人进入自己的房子。你说的没错,我是有所猜测,或者说,只能是他干的。”
麦酒杯已经空了,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一饮而尽,然而就算死死地盯着空荡荡的玻璃,那里面也不会凭空多出些什么。
“我的母亲有提到过一些事:吉安娜正在和一个某个该死的畜生交往。但直到她被允许离开医院,我也没有看到他来看望她——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桌子被重重地砸了一拳,利奥波德先生的眉毛死死地锁在了一起。即使长达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也依旧没有原谅那个人。
“他绝对是在意图杀死了吉安娜后便逃走了,就算吉安娜不说,难道我还猜不出来吗?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忙于医院与工作之间,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给跑了。如果让我哪一天抓到了他……”他恶狠狠地咬着最后一块香肠,“可最好别被我抓住了——我会好好教训那小子,让他直到钻进坟墓里之后都不会忘记了的那种。”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利奥波德先生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杀气,而我,只是一个住在偏远小镇里的靠打零工维持生活的可怜人罢了。这时我便不得不再强调一次,利奥波德先生是一位绅士,一位真正的绅士。他很快意识到了我的不适,那股压迫感十足的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道歉。
“我不该用这些事来打扰你的。”他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我,“请原谅我的无理,我原本只是想说说这个失而复得的行李箱的事。”
我确信自己不想再听他继续这个话题。
“您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扫了眼餐厅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六点半多了,如果您买的车票是去洛文德的那张,现在应该还能赶得上。”
我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去。利奥波德先生回头看了眼挂钟,接着匆匆解决了最后一口沙拉,结账去了。临走时他再次与我道谢,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提醒,他可能就得不得不在这个小镇上再多待上一周了。
“我给您留了点小礼物,为了您的聆听与提醒,以及表达我的歉意。”在提着两个手提箱离开餐厅时,利奥波德先生对我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我当然十分喜欢这位善解人意的绅士留下的礼物——又一杯麦酒,已经付了账的那种。约瑟夫将酒杯重重地摞在了我的面前,一些酒水被溅出来了了,简直令人心疼。
“没想到你还真能做到让别人乐意请你一杯。”
约瑟夫双手撑着桌子,他回头看了已经关上的店门一眼,利奥波德先生的踪影已经看不到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早知道我就来听听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了——我倒是真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可以让他就这么替你付了账。”
我的大脑与身体叫喧着急需酒精,酒吧的烈酒或许更适合现在的我一些,但我的身上已经不再有任何多余的钱币了。约瑟夫的那张越凑越近脸此刻看起来格外令人不爽,但我甚至连挥手让他回后厨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唯有握在酒杯把上的手作为最后岌岌可危的支撑点。
“好了,这不关你的事。有本事你也去蹭别人的酒去,我这杯已经付了钱了,它是我的。”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离开了这玩意儿就跟活不下去似的,乔。”约瑟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喝完这杯赶紧滚,或者说你是想替我上晚班?”
“我现在是休息时间,约瑟夫,干你自己的事去。”
“哦,你现在当然是休息时间,我可完全没忘记上周那个缠着店长非要请一周假的人是谁。怎么,现在如愿以偿了,反而赖在这里不走了?”
“我的假期怎么安排是我自己的事。”我情不自禁地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滚到你的后厨去,除非你现在想干一架。”
约瑟夫看起来不想和我干一架,他回后厨去了,这让我少了一个可以将堵在胸口的五味陈杂宣泄出去的法子。我喝完了第二杯麦酒,它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劣质,和我这个人如出一辙。等我终于打算离开餐厅时,已经是七点多了。耳边响起火车的鸣笛声,但那一定是错觉。这儿虽然是离火车站最近的餐厅,二者中间依旧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傍晚的风催化了酒精的作用,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口袋里的东西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时间已经过去了,它已经完全没有用了。我松开手,让车票的碎屑随风而去。
大脑在炸裂,喉咙又想唱歌。一些压在心口数年的石头被踢到了一边,嘴角却像是突然得了面瘫那样耷拉着。我的双手上沾染着的一直只有盘子上的油渍,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没有可能回到家乡了。
斗胆借沈哥一用,我哐哐磕头
蝉鸣阵阵中陈知安终于醒了过来,她似乎在阳台上睡着了,晚风吹拂着她有些长长了的发,撩拨起少女的衣襟,书页滑落的响声窸窣,很快又被空调外机的声音遮掩过去。
她记得自己闭眼前应该还有夕阳满天,一睁眼已经成为了星空璀璨,各家灯火通明,开着窗的厨房里散发着饭菜的香气,百家炊烟混合在一块,反倒是成了一种令她不怎么想打开灶台的味道。
陈知安拍了拍露在外头,有些汗湿的大腿,角落里的蚊香已经快熄灭了,最后一点红光在黑色的角落里闪烁不定,猛然亮起后终于熄灭了。
陈知安随手将那本过厚的书籍甩在桌上,面对着空荡只有饮料的冰箱发起了愁。
真的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她其实不太想那么做,然而刚睡醒还有些不清醒的大脑也告诉陈知安它不想摄入过多的能量。
于是陈知安在权衡之下决定换件衣服出门溜一圈。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明天也不用上班,少女手中的塑料水瓶上结着薄薄一层水雾,在昏黄灯光下晃荡。
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些出门遛狗的居民,更多的是来回穿梭的外卖小哥。她一路晃到了小区门口,保安叔叔昏昏欲睡地听着门口老头老太聊天,从镇龙井的传说聊到夏夜惊魂,再说到那几百年前的皇陵时陈知安已经慢慢悠悠走远了。
她偶尔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太,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显得无所事事,想要追寻的东西有了点眉目,工作上也暂时安排不到过于繁忙的区域,或许成年人的忧愁也来自于此。
想玩的已经玩过了,没接触过的又不想花费时间精力,一部手机一张床就是一整天了。
远处小吃街人头攒动,蝉鸣声似乎也被遮去了一部分,陈知安站在马路这头看着那头的风景,炒面裹上酱油撒一把葱花,被捞进素白的碗里;烧烤被强行按在铁板上煎炸熟透,章鱼脚四肢翘起紫中带黑,又被老板眼疾手快淋上辣椒面,整根木棒看上去油汪汪的;素食店内摩肩接踵,年轻人和下班白领趁着顺路打折的机会,正在逐盒挑拣素鸡和烤麸。
陈知安看见身边的人迈出步子,走向了被车尾气烘烤滚烫的沥青路面,忽然一转头走向了更远处。
夜风吹起即将落下的汗滴,陈知安觉得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领导发来的消息。下周的排班表出了。高温费配上悬而未决的案件也说不上的热还是冷。
她浏览了几秒聊天群,同事们正在热烈探讨高温和空调之间的关联,有人拍了张路上看见被热死的螳螂,有人说今早看见家门口有只热晕过去的麻雀,更有甚者问拆了办公室的门能不能通风更凉快点。
下面一水回复都是:@局长 快来手写辞退通知书。
她闷闷笑起来,复制黏贴。
下一秒局长忽然冒出头来
你醒啦?你被辞退了.JPG
群中众人顿时作鸟兽散。陈知安手指一用力,屏幕上立刻映照出她那张沁出薄薄汗水的脸来,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最近出外勤多被晒黑了点,然而依旧带着健康活泼的美丽,方才看聊天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减,看上去更像是个青春活力的大学生。
大学生……
她脑内忽然回响起这三个字,青春、空闲、好奇心和未来一同组成的美好愿景似乎早已离她太过遥远了。
忽而被侧颊吹来的冷风惊醒。陈知安转眼一看,是一家用塑料帘子挡着门的馄饨店。有人掀帘从中走出时那点冰冷的空调气就顺着缝隙溜出来,沿街面爬行,直到消散。
沾着油污和灰尘的塑料门帘中,模糊不清地映照出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和坐在里头岔开双腿看手机的中年人,旁边桌的小姑娘就穿着件灰蓝色的睡衣,大快朵颐着加了辣油的小馄饨,老板娘揭开锅盖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景象又被加上了一层鲜美诱人的雾气,逐渐远去了。
陈知安最终坐在了小卖部门口,撕开了盐水棒冰的袋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手机里她正和谁发着消息。
“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你把世界想的太复杂了小姑娘。”“拍拍.jpg”
“哼.gif”“那你解释解释这层出不穷的外勤清单”
“你们劳碌命,怎么能怪我呢”
屏幕上挑出一个狗狗转头的小动画,陈知安盯着那条小狗看了三秒,长按保存后才又一次点开对话框。
“我看你也没多空啊”“(扭曲)(阴暗的爬行)(尖叫)(分裂)……gif”
“你这就不懂了,高考要考七百八,来年再找998,那也得是坐在空调间里的998”
陈知安叼着棒冰想那多出来的一天是怎么回事,忽然福至心灵。
“你这是逼我闰月还要通宵加班是不是”
那头,‘沈’字样的备注旁跳出‘正在输入……’,几秒过后陈知安看见自己的屏幕往上挪了一点。
“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
她心想你又不是我的顶头上司凭什么要求我加班。
奈何棒冰化得太快,已经流到了她的手上,陈知安只能放下手机,毫无形象地舔了舔手指和木棒,一口咬掉了已经摇摇欲坠的上半部分。
一般人都要拼着高考去找一份可以坐在空调间里的工作,那为什么那些有能力又有目标的人,费了那么大工夫,只为了复活所谓的爱人呢?陈知安其实并不认为爱是那么伟大的东西,它或许可以融化坚冰,或许可以催人上进,也或许可以等到苦尽甘来,但是自身利益摆在眼前,爱似乎又不那么重要了。其中的付出与回报显然并不对等,就无法下定论其幕后深意。
对于未知,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滴答一声。
陈知安抬起头,闷热的夜空中积聚起不知多厚的云层,正高高在上地俯视这片滚烫的大地,很快雨滴就落了下来,那一瞬间,陈知安深知看见路人的眼镜上起了一层雾气。
她躲在廊下,看着水积成水洼,自顾自吃完了棒冰,拍拍手站起了身,就这么单手挡在额前,一路奔回了家。
C.4 鹰
说回到战局第二阶段之前,解说青仪银臣沉迷下注分析的时候,他的搭档冈山理惠在认真的做着赛事解说。
“森队员率先击杀雾隐队员,为神队获得一分。本来追得紧一点还能将刚才路过掺和一脚的爱宕队员一起击杀的,可惜被月野队抢先一步。不过也正是因此,森队员跟星野队员,对上了。”
刚刚抢杀爱宕天海的星野游刚打开蓑衣虫,就跟同步展开蓑衣虫的森理子打了个照面。
要说两人1V1肉搏,可能是森理子赢面更大,但要是算上各种攻击手段和算计,两人只能打个五五开。更多时候,还是星野游更游刃有余。
本来森理子也没打算跟星野游纠缠,以她对月野队的认知,一般这种情况下事件会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星野游是诱饵,他的身后朱鹮枪口正对准自己脑袋;二、星野游已经准备好了蜘蛛网,就等着她往里跳。
以上两条路她都不想选,所以她决定听从队长的指挥,前去包抄独自深入的月森光奈。
表面上来看,赶来和御半寿生汇合的葵名生两人抓住了落地位置非常不利的月森光奈,另一头月森队狙击手已经跟枪手天上院真理汇合,马上来一个三包二。
但实则在机动力与支援上,是森理子更快,神队能够更早的实现三包一战术。
冈山理惠一边赞叹神队队长多古的战术头脑,一边感叹月森队多舛的命运。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战术喝水的青仪银臣又一次驳回搭档的推测,“不要忘了,虽然战场因为落地位置被迫分成了两边,但这实际上是同一场比赛。”
他指着游离于两端混战之外的不确定因素,说:“现在就看星野队员想要帮谁了。”
帮衬是不可能的——星野游游走于阴影与黑暗之中,窥伺着人群聚集的方向。比起帮神队或者月森队更快歼灭对方,他更倾向去搅混水——这可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就比如说现在。
他远远坠在森理子身后,一路抵达上半战场。森理子比他更快一步,冲向了落于劣势的月森光奈,但就在战局显而易见的时刻,月森队其他队员抵达了!
狙击手不破泷远远一枪打断了森理子的进攻,同时也为自家队长创造了机会。星野游藏在建筑物后方,本想等着之后悄悄输出然后抢个人头,没想到却偶然看见神队射手葵名生的异常举动。
“小葵这是要去偷袭后方啊。”青仪银臣打眼一看来了兴致,“这也算是神队的老传统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偷,偷不到就跑。”
“这么明显三对三加一的局面,他们都不打算正面刚,为了确保胜利而选择去干掉后方的不破,只能说战术是一绝。”
也亏了他们有超强的机动能力,不然这种四处乱窜的战斗方式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转的。
话不多说,葵名生已经绕到了不破泷的身后,闻着味儿跟来的星野游被天上院真理抓住,月森光奈一抗二跟御半寿生和森理子纠缠——正好就给了葵名生干掉自家狙击手的机会。
战局进度飞快,还没等月森队回援,不破队员就贡献自己的人头分了。
这是神队拿下的第二分,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月森光奈抓住森理子的破绽,抢回一分。
卖了队友的御半寿生此时已经移动到预定位置,他掉转枪口,对准超远距离以外的下半战场,击杀月野队狙击冰室凛。
由此,时间线回到现在。
“失去了冰室凛,再加上小星瘸了条腿,让日野介找到了脱离的机会。”冈山理惠微微放松,抿一口水接着道,“现在场上存活的各队情况为:神队御半寿生、葵名生,月森队月森光奈、天上院真理,月野队月野星、深泽慈一、星野游,五月女队队长日野介。”
“就在刚刚,天上院放过了星野游,往下来与队长汇合,葵名生回援御半寿生,深泽慈一背着队长正往这边赶——等等,星野队员在干什么??”
冈山理惠看不懂星野游的行动,面露疑惑不解。
青仪银臣一副让我看看的神情,认真琢磨起对方看似无厘头的行动。
此时星野游正按照最开始与队友慈一商量好的战术,认真准备。他频繁的装备、脱下蓑衣虫,身影在战局四周的巷子里闪现,仿佛是在织网的蜘蛛。
深刻认识到月野队战斗性格的众人此时没有轻举妄动,留给自家操作员去差辨真伪的时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深泽慈一和月野星抵达战局中心。
作为交通工具的深泽慈一在通过刚刚星野游闪现过的巷子时,身形猛然抖动,以一个曲折的轨迹通过通道。
“是蜘蛛。”
三方操作员几乎同时给出答案。
“果然是蜘蛛网……”已经返回作战室的不破泷站在夏目悠斗的身后,望着电脑屏幕无语凝噎,“星野还真是喜欢这种让人难受的东西啊。”
不过再麻烦,知道是什么了,就都会有解决方法。
这不,御坂寿生和葵名生两人背靠背,起手端枪,对准队长指挥方向轰炸;另一边天上院真理也是,跟在队长身后,提前小行星清路。
刹那间,整个赛场烟尘弥漫。
“不对!停下!”神多古忽然发出警告,“小星不见了!”
她再一次回放刚刚画面中捕捉到的深泽慈一,他的后背已经没有月野星的身影。
与此同时,两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蝎子光刃贴着他们的腰身一闪而过——
“哎呀,打偏了。”
蓑衣虫解除瞬间,地图上再次浮现月野队队长的身影。那摸亮丽的蓝色,险些成为众人幽暗的噩梦。
“小星要好好瞄准啊,”开着变色龙的深泽慈一眨眼间出现在御半寿生面前,手中弧月闪光,“粗心大意可是战斗大忌。”
“糟糕!”
“寿生!!”
神多古和葵名生的急切呼唤,硬生生被压回了嗓子眼,战场上再次出现了那个差点被众人遗忘的身影。
“三离子功能部位受损,超过活动限制——”
观战室内,青仪银臣和冈山理惠不由鼓掌赞叹,“恭喜五月女队拿下一分。”
C.5 鸦
战斗摧毁建筑物而引起的烟雾不但给月野队创造了便利,也给了一直潜藏在附近的五月女日野介提供了机会。
他已经吃过一回这种等下黑招数的苦,自然是知晓月野队的套路。五月女日野介看准机会冲入战场中心,一边竖起光魂挡住深泽慈一的攻击,一边干脆利落刺穿御半寿生要害。本来御半寿生也没受到多少伤害,作为一个擅长跑位的狙击手,减少受伤是本能。
这才让他一击得手,出手便是最大伤害量,直接取得人头。
但在旁边一直等着补刀的不止是日野介一个人,游离于战场之外的星野游是其一,击杀了森理子的月森光奈是其二。
月森光奈侧着身,单手举枪瞄准日野介,星野游带着毒蛇从天而降——下一秒,月森光奈的枪击打在了星野游的盾牌上,后手留的散弹版小行星稍慢一步笼罩战场中心。
深泽慈一后撤,不忘给队友补了个盾,月野星则继续与葵名生缠斗,争取再下一分。
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作战室内操作员们也忙得不可开交。
以战术出名的神队神多古双手在键盘上下翻飞,她一一扫过曾经做出的战术分析,频道内语速颇快,“小星现在缺了一条腿,但是机动力损失并不明显,她本身也不是靠机动战斗的。”
“但是要小心她的双蝎,总是会从刁钻的位置钻出来。”
“根据最近训练的数据来看,视野死角是她喜欢的攻击角度。”
“脑后,左下,右腰!”
正当她说着,月野星的攻击应声而至!但她却没有攻击刚刚神多古说的那些地方,而是在蝎子的光刃马上就要刺穿葵名生的膝盖时陡然转向!
“小葵是从攻击手转职的,他多少还保留了一点攻击手的特性,再加上神队以高机动出名,这种时候他必然会选择后撤——”
虽然月野队的操作员上原驱并不擅长布置战术,但是在情报分析上的水平同样不弱。更何况,对于他们队来说,拥有明确的战术指挥反而可能并不是好事。
“自由、出其不意的自由,这就是月野队的风格。”青仪银臣捧着热茶悠哉道,“别看队员们之间配合起来有模有样的,但仔细观察就能知道,这只是长时间相处得来的默契,而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固定战术。”
冈山理惠对此有些不理解,“可是大家都是靠的默契吧?”
“不,还是不太一样的。”他解释说,“其他队伍的默契是指,协助队友做出何种动作——而他们,是找队友的漏洞给填补起来。”
星野游单手带盾,只要他用蜘蛛就必定会解除掉蓑衣虫,且没有单手盾,是狙击手的绝佳目标。但是他为什么还坚持如此配置不做更改?是因为他本身能力够强吗?
不,而且正相反他很弱。
他弱到不靠阴谋诡计根本无法战胜任何人。
可为什么他如此之弱还能排名B级万能手第二名?
正是因为他的队友知晓他的弱点,他们会帮他补全。
当他用蜘蛛的时候,一定是在靠近队友的时候;当他正面对抗的时候,一定是留有后手的时候;当他腾空飞跃的时候,一定是火力充足的时候。
深泽慈一知道月野星攻击存在盲区,星野游知道深泽慈一的攻击拥有空隙,所以他才会在这时候乍然现身。
月森光奈的小行星炸掉了星野游自己的盾,也炸掉了深泽慈一补的盾,月野星便又给他补了一个,这才防住轰炸。
葵名生见状攻击频率再次提高,用蚱蜢四处乱窜的同时,毒蛇还隐藏在小行星之中,让人猝不及防。
但月森队也不是吃素的,她攻击星野游和五月女本身就是在赌,赌月野队会支援,赌星野游会贪分。
所以她的最终目标,是后撤中毫无防备的深泽慈一!
她很少会这样用蝎子,如果不是有超高的技术,月野星那般的用法是很难复刻的。但好在她也不是想百分百复刻,她只需要在射程之内,悄悄的将刀刃藏起来,等待时机就好。
为了逼迫对方大幅后撤,她加大了对轰星野游的力度,为了不被波及到,深泽慈一也好,另一侧战斗的月野星和葵名生也好,都不得不撤离战斗中心。
这便给了她机会。
月森光奈的攻击停止地毫无预兆,她靠着烟尘遮掩,开启蚱蜢瞬间窜至深泽慈一面前。
虽然说起来时间很长,但实际上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就是这混乱的几秒时间,深泽慈一再想开启变色龙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背后是早已备好的刀刃,面前是无处可躲的枪口。
“小游,盾!”
听到上原驱的命令,星野游踩着五月女日野介的光魂落地,瞬间在队友背后展开护城盾,时间卡的很紧,堪堪挡住蝎子的刀尖,于是他急忙有给补了个单手盾——
只是这个盾,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小行星。
“恭喜月森队获得一分!”
冈山理惠在屏幕上调出目前各队得分详情。
神队:4分,
月野队:3分,
月森队:2分,
五月女队:1分。
“这么来看,战术还是很重要的呢。”青仪银臣看一眼同样热火的另一侧战场,笑着补充道。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不,这跟小驱没关系。”队内频道,月野星安慰道,“这一分输的不亏。”
就在刚刚,对面俩队友二对一对一打得正嗨时,他们这一侧的火热程度也不容小觑。
早在最开始神队和月森队意识到星野游可能在四周布置蜘蛛的时候,他们的计谋就已经展开了。
天上院真理一直跟在队长月森光奈身后,烟尘扬起的瞬间便开启蓑衣虫隐藏了起来。
月森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天上院真理的火力覆盖——没错,对比起另外三队,他们的火力覆盖范围是本场比赛中的绝对优势。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近身战斗当中天上院真理是不吃香的。
所以她需要藏起来。
月森光奈是尖刀,是插入战局打破平衡的筹码,但她同时也是诱饵,只要能吸引到在场任何一个主攻击手的注意,他们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在月森光奈击杀深泽慈一的同时,她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出来,而天上院真理则准备好了盾,时刻警惕着帮队长挡下那可能的攻击。
但是没用上。
神队队长走一步看三步的指挥头脑,早在几分钟之前就猜到,天上院真理消失不见的真正原因。
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将藏在暗处的她揪出来,是因为她也在防备。
防备着无法预测的、战术自由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战术的月野队。
C.6 白鸽
为了消耗葵名生和月野星双方的战力,同时也为了抢夺分数,天上院真理一直在暗搓搓放冷枪。
或者是打偏月野星的刀尖,或者是打偏葵名生的枪口。
月野星也想要干掉对方,可是比起不太熟悉的天上院队员,她更警惕打交道许久的小葵,丝毫不敢放松任何警惕以至于让她完全忽略掉了对方那显而易见的小动作,以及自家队友的安危。
她忘记给深泽慈一补盾,导致丢失了一个人头,而就在她再次注意到对面战场的时候,星野游也被五月女日野介用光盾压在了墙角。
月野星想要冲上去解救队友,却被天上院真理的子弹给挡了回来,眼看着月森光奈折返而归,自家队友人头不知花落谁家——赛场中忽然传来击杀通告。
天上院真理被葵名生收掉了。
紧接着,星野游放出护城盾挡住月森光奈破空而来的攻击,反手撒一把蜘蛛将五月女日野介钉在原地,他本以为控制住对方的动作,就能给自己创造击杀或者逃脱机会。
没成想,这手蝎子顺墙而下刺穿对方胸膛的同时,五月女日野介的光魂盾牌上开了一口,弧月不偏不倚的扎进了星野游的心脏。
几乎同时,两人化作流光离开赛场。
“再次更新目前赛场上各队得分存活人数,神队4分,葵名生存活;月野队3分,月野星存活;月森队2分,月森光奈存活;五月女队2分,全员退场。”
青仪银臣仿若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将焦点放在战场中央,正好笼罩目前存活的三方队员。
月森光奈位于正西方向,与月野星面对面而立,在她们的北侧偏东方向的高楼上,则立着状态仍旧完好的葵名生。
“现在应该是最后一战了吧?”冈山理惠深呼吸,感觉自己有些紧张,“如果再让小葵得1分,那么无论最后战局如何,他们都预定本场第一了。”
“所以月野队和月森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在场有围观的队员不解发问,“月野队的选择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月森队也要首先针对神队呢?”
“你想啊,现在月森队是2分,他们要想夺第一,是一口气杀光两个人比较简单,还是杀掉一个再加生存分比较简单?”青仪银臣解答了队员的疑惑,继续解说,“其实月野队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小星的选择还要再少一点。”
“她不能让小葵干掉光奈。”
如果葵名生杀掉月森光奈再得一分,那么先不说最后她跟小葵两人一对一谁能赢,单论她干掉葵这一种可能性,两队得分都会变成一样的5分——只能说这是较为理想的结果。
其实他也觉得大概率这场比赛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但凡事都有意外,月野队无论是在赛前还是赛中,都没有思考过平手的可能性,在他们眼里,要么第一要么输。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星野游总是带着队友一起打游戏的缘故,电子竞技可没有平局的说法。
所以,月野星选第三条路——她要两个人都杀——当然,优先击杀葵名生。
这一瞬,月森光奈和月野星的目标达成一致,两人同时动身冲向葵名生。葵名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打算拿瘸腿的月野星开刀,先击杀掉这个人间杀器,再慢慢磨死月森光奈。
月野星自然知道对方想法,三军对战中优先被攻击的必然是弱势一方。然月森光奈没有选择先杀月野星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不想独自面对葵名生。
动作更快的月森光奈先与葵名生接触,双方拿小行星互轰,其中还夹杂着子弹的扫射;月野星落在后面,一边在烟尘中仔细观察双方动作,一边躲闪不知道是流弹还是故意的射击。
她适时倚靠墙壁,阻挡火力波及,但她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本目的——获胜。
所以,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她不介意帮月森光奈一把。
她那神出鬼没的双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葵名生的身边,趁其不备刀向双腿!
葵名生当即跃起,蚱蜢半空转向,却不想撞上了月森光奈的小行星,只得接连起盾阻挡。但是双盾意味着他现在不但没有攻击力还没有机动性,所以当月森光奈出现在他背后的时候,毫无反手之力。
月森队再得一分。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只要再杀掉月野星,那么加上生存分6分的他们就能稳坐第一——这也是她击杀葵名生后没有立即落地,而是半空蚱蜢转向的原因。
她要避开月野星的双蝎,用自己优势的射程和更加丰富的攻击手段去抢占人头,然而她忘记了一件事。
跟长手、高机动且攻击手段丰富之人对战的经验,月野星是十分丰富的,别的不说,光自己队伍里就有两个。
先前本场解说青仪银臣和冈山理惠也说过了,月野队队员之间的默契跟其他队的多少有些不一样,他们不是协作,而是“补刀”。
月野星特别清楚如何对付星野游和深泽慈一,对,特别熟悉。
“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青仪银臣捂着嘴笑了两声,“虽然慈一和小星两位队员分列万能手一二名,但他们打不过攻击手第四位的自家队长。”
只是因为,月野星的双蝎,并不只是她目前战斗中展现出来的这样——它其实完全不需要沿着墙壁或者地面运动,它可以从任何她想的地方穿过去。
所以,就算月森光奈在半空中频繁转向,仍旧没有躲过那分化成无数尖刺的光刃。
月野星在半空中,将月森光奈捅成了刺猬——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描述出来确实如此。
“……恭喜月野队,获得本场胜利。”
击杀4人,生存分2分,共计6分。
暂列B级排位赛第一名。
比赛结束,两位解说不约而同摘下耳机,开始给本场比赛结尾。
“这么看来,月野队其实是实力很强的一支队伍啊。”冈山理惠有些感叹,但她并不十分认同自己刚刚才提出来的结论。
“说强,的确是不弱,但你要说他非常强,倒也不至于。”青仪银臣摸着下巴条理分明的给队友及在场听众解释,“他们属于遇强则强的类型。”
“其实从平常的训练赛或者战斗中能看出来,这支队伍的发挥是非常不稳定的,他们没有成熟的指挥核心,战斗中更多是依靠对局势的判断。”
“这就不得不提到他们队里存在感颇低的狙击手冰室凛了。别看凛平时话不多,打架的时候表现也不是特别亮眼,但他却是队伍的核心之一——当然,月野队到底有几个核心我也不清楚,只能说他是核心之一,非常重要的那个。”
“他的枪口是全员行动的指挥,他打哪儿,月野队就去哪儿;他是这支队伍的‘冷静’和‘克制’,让他们最大限度能发挥出自己的战斗力。”
“是他,让月野队变成了无声的、潜藏在阴影之中的狩猎者。”
“我相信,虽然冰室队员中途意外退场了,但他仍旧活跃在小队频道内。”
正如他所说,作战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冰室凛摘下了耳机,转身去迎接最后退场的大功臣。
就在月野星再次回到作战室的时候,星野游忽然将手机屏幕转向大家。
“搜到白鹤芋的花语了。”
——一帆风顺。
后记
比赛结束后,月野队亲切探望兄弟队伍时,意外发现,大家的窗台上都有一株花,还是同款白鹤芋。
“你们也有啊?”月野星将饼干和蛋糕放在别人家桌子上,好奇问道。
“嗯,听说是在来分部的路上,从A级前辈那里拿到的。”
“哎~我们也是!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如此有心呢。”她琢磨着,怎么也得给人家送两包小饼干才能还这恩情呢。
但是,再后来,等到月野队的大家分发完饼干和蛋糕返回作战室,上原驱带回了新的八卦。
“听说A级有位前辈把分部长买的花送人了,被关小黑屋了呢!”
“……”
好吧,他们大概知道这花儿是哪来的了。
“现在拿去还给分部长,还来得及吗?”深泽慈一思考半晌,如此问道。
“大概,来不及了。”
上原驱把他摁回座位,拿起喷壶,悠哉的打理起屋内唯一绿植。
怎么说呢,月野队里有那么几个人,换上触力体就有点飘了,在赛场上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但是一旦退出模拟,整个人都怂了。
小驱将蛋糕胚和奶油推到小游手边,示意他多少有点诚意。
旁边慈一拿碗装着洗好的草莓和樱桃,等着点缀蛋糕。
小星则跟凛一起,一边盯着烤箱,一边拿模具做小饼干。
尽管有小驱这个面点大师在把控全局,他们还是忙活了一下午才全部搞完。
太阳下山后,对照分部的排班表,月野队一行——除了小驱——大包小包的在各家作战室敲门。
第一家去的,就是五月女队。
输了比赛日野介的心情不太好,即使最后干掉小游找回一分,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作战室里也很安静,没有谁想说点什么。
就在日野介想要肩负起队长的职责,鼓起勇气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门铃响了。
“请稍等。”
他说着,起身开门。
迎面是月野队四大冤种。
于是日野介又把门关上了。
“队长?”元疑惑抬头,刚刚不是有人敲门吗?怎么又把门关上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哈哈哈……”不然他怎么可能会产生幻视。
“小日野介——”话音刚落,小星的哀嚎穿透了作战室的铁门。
那得是趴在门上,贴着门缝,声嘶力竭才能穿透的音量啊。
日野介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现在就想换触力体,把门外几个干掉。
他硬着头皮再次开门,“你们,搞什么?”
“嘿嘿,赔礼。”小星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把小游手中的蛋糕塞了过去。然后慈一跟凛非常赶眼色的把饼干也递了过去。
“我们亲手做的哦~尝尝好吃不好吃~”说完,她拉着队里人飞也似赶去下一家。
日野介站在门口,想把东西退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搬回作战室。
“队长,你生日?”天海和源闻着香味儿凑过来,等着队长拆蛋糕。
“不是。是月野队送来的……”他一边拆丝带一边说,“是赔礼……”
下一秒,打开蛋糕盒,上面用水果摆着几个大字——
感谢赞助。
后记
据说,后来五月女队跟月野队约了好几场练习赛。
月野队胜场:0。
落于青草间露水的嘀嗒声、奔向远方飞鸟的振翅声、回响在圣伯拉大教堂中孩童稚嫩的吟唱声……与角落里的那微不足道的祷告声,如汇聚的潮水融为一体。
“……愿您照耀迷途之人的道路,让他与您同行。”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圣母像,阳光温柔地为她披上彩衣无比慈爱的目光今天也在注视着每一位信仰之人。像是要将此时的圣母像永远珍藏与心中一般,双眼也同样映射着那份慈爱,直到圣歌的声音消失在耳旁他才不舍地结束了漫长的晨祷。
入口处站着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她似乎也在这里待了良久。察觉到青年的前来原本和煦的双目泛起了泪光。
“莱茵神父,您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吗?”麽麽的胸口微微起伏,不安的双手地将衣领捏出了好几层褶皱,他自然是记得这是麽麽不安时的习惯。
“嗯…我会写信给您的。”他轻轻地将视作母亲的人整个抱在怀中,希望以此让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得到舒缓。
“孩子们还在期待你的课程…”
“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唉…你总是这样…”
“抱歉……”他再次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部“我该去找伊诺克神父了。”
麽麽点了点头,颤抖的嘴唇似乎想要再述说些什么却每每被抽泣声打断,老人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有些出神。
教堂中的人来来往往,在他眼里甚至比以往的时段还要来得热闹。穿梭于人群中,与他擦肩过的那些素未谋面的信徒、共事已久的神职人员还未来得及摆正以示招呼的姿势便已像走马灯一般地流动而去。他并不是着急去找寻阿尔文神父,在他的印象里,晨祷的时间结束后那个人总是忙于教会的各个角落,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行踪,与其去寻找不如去偶遇会更加合适。只是一想到今天作为教会神父的最后一日,像是要去挽留悄然无声逝去的时间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他于8岁左右来到教会,除了名字外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幼年时,每当他想要努力回想起家人的模样、故乡的景色,便会感觉到从身体深处席卷而来的寒意,如无数的蚂蚁爬满颅内想要将自己侵蚀殆尽。无法寻找到归处的灵魂本能地想要去填补空缺的部分,他开始错误地将教会里发生的事情当做以前的记忆与周围的人分享。起初麽麽还会去纠正那固执的想法,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去纠正男孩的错误,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不必担心孩子,神保佑着你的。至少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不是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麽麽那时的模样,他变得不再执拗空无的过去而是像那些神职者的一样将直到将自己投入神的怀抱,倾听着神的声音,去填补缺失的部分,去定义自己的存在。
他很庆幸自己能如愿作为一名神父,将教会的理念与神的教导传播给更多苦难之人,让他们获得救赎。
至少,在那之前他是确信着……
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他这才注意到随着思绪的牵引不知不觉来到了圣女们常会路过的小径。
是那孩子,原本交织辉映的火焰中留下的那个孩子。
他清楚记得那是自己刚成为神父不久发生时听到的传闻,是关于一个曾经想逃离教会圣女的传闻。即便是在当年,知道这件事全貌的神职人员也并不算多,尤其是在那位圣女回归神的身边后那些本就零碎的传闻也随之蒸发。比起传闻的内容,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是,作为圣女逃离教会这样的行为。
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圣女会拒绝回归神的怀抱呢?
好奇心驱使他参与了那位圣女的献祭仪式。若是在以往,他会虔诚地低下头为圣女们的重要一刻献上祝福的祷词,直到宣告仪式结束也不会去目视神圣的瞬间。只是这次,他第一次谋生了想要见一见那位圣女的念头,他忍不住抬起头,那是足以染尽双眸的火焰是随风而舞的红色,它的主人以祷告的姿势跪坐在台上,然后…….
平静地、轻快地、宁静地、舞动的火焰被熄灭了。
修女宣布仪式结束,圣女已回到神的身边。台下的人感激着不断地唱诵着赞颂的祷词。在一片欢呼之下,他的双眸依旧停留在圣女的最后一刻。而之后再听到有关这位红发圣女弟弟的传闻后,他明白了那时为何会觉得红发圣女的神情如此令人难忘。他记得她最后一刻的模样,那是与那时的麽麽如出一辙的神情。
逃跑的圣女想要追寻的是什么,自由?自己的人生?或者说是……救赎?
圣女的救赎…不仅仅是回归到神的怀抱这一条路吗?
圣水拯救了众多的人类,但…圣女……这是圣女正确的救赎吗?
那孩子、她的弟弟今天也在这里寻找不存在的姐姐……他的救赎呢…….
救赎……对于他们而言是什么……..
他从未想这样去拼凑「救赎」的定义,不明白为何那位红发的圣女会让自己产生这些陌生而又恐惧的想法。不,这绝不是对圣女制度的怀疑,伊诺克神父的决策拯救了大多数人类,是在这炼狱中让众多的人生存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可行的办法……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脑海中回荡的异样声音不断地席卷着自己。
你所追寻的救赎到底是什么?
他一遍遍地询问自己这其中的意义,没有答案。试着去翻阅书库里记载着圣徒们的传记或是教团的资料,没有答案。询问其他神职人员们的想法……所有的行为只会到达同一个终点。他就这样孤身陷于疑问的海洋中失去了方向。
在那深邃的、苍茫的、浩渺的蓝色之下。
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却慢慢地被吸引住。蓝色墨汁涂抹的海洋,青草汁水浸染的草坪,不知从哪捡来的鸟儿的羽毛所描绘的云朵…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画作上的一部分,她的画绘制的也并不仅仅是这里的一切。不知是新奇的画风还是有趣的绘制方式吸引着他,他常常静静地在一旁观赏着不愿去打扰圣女的创作。直到有一次,圣女当着他的面故意将画页翻到了画有青年的那面,还呆呆地站在圣女身后的他瞬间变得面红耳赤。他这才反应过,自己自以为是的行为早就被对方察觉甚至可能一直在打扰着她。他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歉意与对画作的喜爱倾注在手中小小的笔记本上,圣女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他只是轻轻地笑着。
他不再只是做个安静的观众,在知道她的绘画颜料有多么贫乏后他开始收集各类的颜料带给她。只要他在之前的作品中见到过的,亦或者她所描述的那些景色…他总是能想办法找到那些应有的颜色。
……那么、那些答案会不会如同这些颜料一样,藏在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
将那些颜料放置在圣女面前时,他突然这么想着。
“莱茵神父,是有什么事吗?”修女的神情依旧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您好,威尔逊修女。”从修女有些略微不悦的语气中他意识到方才又被思绪牵走的事实。
“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是吗。”她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了一些“看来您已经想清楚了。”
“不,其实还…所以打算去别处寻找看看。”他缓缓地说道“但我不会丢失在这里学到的一切。”
“您是一位虔诚的神父,一定会找到的。”
“谢谢您。”
“愿神与你同在。”
修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等待不速之客自行离去。他的品性在教会的神职人员也算是总所周知,但时不时总往圣女这边跑这点不论以怎样的角度来解释都是不太合适的。他也深知这一点,也理解修女对那些孩子的爱护之心,他放弃了准备好的解释走向了本应该去往的方向。
失去了一个道别的机会让他不得不重新整理接下来的时间,接下来该去哪里好呢,这里对他而言处处都是回忆,一时间要重新做出选择实在是有些令人迷茫。
“贵安,莱茵神父。”圣女叫住了在原地徘徊的他“已经要回去了吗?”
他感到有些惊喜,连忙摇摇头半蹲下来,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
「今天不去画画吗?」
“今天还有别的安排。”
「真遗憾……」
他叹了口气补充写道
「我明天就要离开教会了」
“……为什么呢?”
「有想去寻找的东西,抱歉,之后不能再来看你作画了」
“请不用放在心上,我原以为莱茵神父会一直留在这里……”圣女歪着头想了想“是在这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东西吗?明明很擅长找颜料呢。”
他笑了笑,手上的笔却在纸上戳了好一会儿
「因为是比颜料更加难找到的东西。」
圣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他所写的意思,他的笔在纸张上来回写着什么,一页又一页,但到最后他只是苦笑着看着圣女有些迷茫的神色。
“难道您并不清楚要寻找的东西吗?”
「在旅行的途中大概会知道的。」
圣女轻轻地笑着
“那找到后还会回到这里吗?”
“会来看我的仪式,为我献上祷告吗?”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好一会,为了不让圣女注意到微微颤抖的笔尖,他用力地握住了笔地点了点头。
「不论在哪里,我都会来为你献上祷告」
“约定好了哦,莱茵神父。”
他无法再诉说起自己的事情,甚至庆幸自己到最后并没有向她提出那个问题。在圣女与他约定的时点,他明白那个问题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可相对的,与圣女所定下的约定或许成为了某个引导方向。他似乎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了,在目送圣女离开后,甚至来不及与伊诺克神父约谈。他匆忙地赶回到孤儿院的讲堂上,为孩子们上完了最后一课,然后像往常一样在临睡前写下了神父日志。
第二天一早,他将叠好的圣带与整理好的神父日志交付给了伊诺克神父,在简短的对话中,那名相貌年轻的神父答应了他最后一个请求。
在那时来临之际,他将再一次作为神父为圣女献上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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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取自歌曲「幻日」中
巡る時 名も無き迷い星はまた 陽だまりをただ求めて
穿越黑夜时迷途的无名星辰 也仍追逐着那太阳照耀之地
关于莱茵离开教会时发生的故事,时隔一年后正式成为了猎人。
极限滑铲写完了,感谢出场的各位!
7/4 明天去捉灵兽吧
7/6 周舆啊周舆,这章该做正事了!
7/12 明天去捉灵兽吧
7/13 明天去捉灵兽吧
7/14 周舆啊周舆,这章万不该摸鱼了
7/15 和沉星曲去游乐园过了儿童节,啊哈哈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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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與没去过正经游乐园。
也不是说多难去或者小时候过得多节俭,只是道观隔壁山头就有一个半破不破的,他已去过好多回。
游乐园小得很,细想该叫儿童公园。里头有几部碰碰车、晃晃悠悠最高点都很低的旋转飞椅、一点也不吓人的海盗船、过山车和一小块“动物乐园”——放了个泥搭的鱼池,另有兔棚和羊棚各一。
大人们都觉得这些比不得道观边上的山林有趣:春有百花夏有泉、秋摘野果冬捉兔。要攀高能爬树,要躲凉有池塘,寻个高点儿的坡下去就和激流勇进一个感受。不过师兄们还是会带他去喂喂羊、坐坐海盗船。对了,甚至还帮着修过羊圈。
到他稍大些,游乐园还是倒闭了,周舆留下“游乐园就那些东西”的印象,之后下山了也没想过要去哪里的迪士尼、欢乐谷。只有一次大学室友叫他去参加游乐园的晚场万圣节活动,他想着见见洋鬼,去了。
...结果半夜十二点、阳气盛得像夏日正午,愣是没有半个鬼能挤进人群。人扮鬼,鬼在外圈玩激流勇进。
故而本次六一应沉星曲相邀去欢乐谷,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去正儿八经的游乐园,不仅早早就到了、在园区门口高价买了吃食,还被小贩卖了两个氢气球、一个米老鼠发箍。
沉星曲果然没吃早饭就来了。
“这气球买的好。今天光线刺眼,有了这个好认。”他笑眯眯地接一个米妮,把高飞气球系到周舆的手指上。
不过高飞没能在周舆手里待太久:很快有路过的小孩相中它,用喜羊羊和他换了。然后又一个小孩换了熊出没、又又一个小孩换了沸羊羊。
周舆在被要求换红太狼的时候试图拒绝,小孩放声大哭,经沉星曲和对方家属的协商换到了红太狼一家。
“小周,我发现带你做生意也唔错呀。”沉星曲把扇子啪地一抖开,掩了半张脸,笑,“你往那儿一站,人家觉你面善不知各样价,即使被坑一笔也会当作赚到。我么,就好报个高些的价格了。”
“沉哥,你自己也能谈上去。”周舆摇头——刚才他就把这手抬价本领用在小孩儿家长身上了,效果卓越。卖这个气球商贩离得远啦、要教小孩以物易物不能做坏榜样啦、知道价值才更会珍惜啦云云。
“说着玩而已。”沉星曲扇两下扇儿,往某个充满尖叫声的方向一指:“小周啊,你怕不怕高?”
自然不怕。
在山崖边看云看日出最是舒服,周舆喜欢从那儿向下望,看郁翠青葱都浮在云海,像一锅西兰花鱼肉汤。可不知怎么的,他望着沉星曲那副兴致冲冲的模样说了个假话,“怕。”
沉星曲的嘴角立刻不弯了。他一下凑上来,摘了眼睛盯周舆小半晌,直弄得他马上就想承认是嘴瓢了。
可沉星曲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把爆米花筒往他怀里一塞:“那你拿着东西,我去坐两回。”
——他不该是说服我讲这不高也不吓人吗?
周舆微微意外,而前者好似真没勉强的意思,径自转身往排队处走。
是不是生气了...?周舆哭笑不得,加快了脚步跟上他、说:”也没有那么怕,主要是悬崖那样几百尺的摸不清楚底下……”
话没说完,沉星曲笑了一声回过头,脸上没有半点愤懑。
他甚至还恨贴不成钢的扬了扬眉:”小周诶、太快了吧,我才数到二。”
曾经是一位天才科学家,尤其对矿物质的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自身对血族也十分感兴趣,于是同意了被初拥。然而在过程中收到了外部伤害从而导致他对之前的人生几乎完全没有印象,包括性别,以至于处于“拥有着男性肉体但本身无性别认知”的状态。
作为古老血族的一员,他同样拥有着绅士气质与修养,对规矩非常在意。或许因为曾经并没有完成他的研究,即便已变成血族的他依然对世界,尤其是矿物质,有着痴迷般的探索精神。
对信任的人比较放松,有时候会说出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并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在陌生人面前则彬彬有礼且不会透露出任何感情。被动大脑放空时会试图吞噬一切物体和生物,对此年长的血族必须时刻注意不让他暴走。没事干的时候会创造出很多奇怪的东西,至于它们有什么用...
自创魔法为将自己的血液封锁在小于3厘米直径的物体内,并可用其进行窃听以及分析一定空间内的物体与生物的物理结构,以数据方式传输回本体。
斗胆响应了每位提到的同学……!!
——————
希望今后的每天都能像流水账一般平静。
说到底,我从前并不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听爸爸妈妈的话、唱歌给大家听、做好点心,托着铁盘敲响邻居家的门,诸如此类的场景我至今还能好好地,完完整整地回想起来。我向来如此认为:我释放善意,于是我得到善意作为回馈,然后我将收到的善意作为我的食量,再向他人回返。身处如此循环之中,我一直觉得我活得很幸福。
上次像这样做烘焙又是什么时候了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就连家里烤箱的把手的握感都快忘干净了。壁橱里的面粉肯定早就发霉不能用了,希望香草精变质的味道不要太大,烤盘落得满满的都是灰,模具更是不知道被妈妈收拾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早就被打包在哪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里,在谁都不知道某个的火曜日的清晨里被扔掉了。
…………好痛!!
剧痛从右脚的不知道第几根脚趾上传来,在下意识地就要用手捂住嘴的一瞬间,我想起手上可是还抓着装满曲奇面糊的裱花袋——随后是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听上去是模具的声音真是太好了果然不能边走神边做事但是脚趾好疼啊八千代同学花山院同学还有梦同学还在旁边不能大喊大叫一定要忍住——
……眯起了眼睛,表情变成了“>x<”的模样,发出小型犬科生物吃痛一般的呜呜声。
虽然不知道烤盘的烘焙纸上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是绝对惨不忍睹吧。我会负责解决掉这一块饼干的。
………………
就和踩到乐高一样,雷声大雨点小的疼痛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如果说出糗也能拉进大家之间的距离的话,我愿意当那个出糗的人。果然刚刚那下还是导致了一些预计之内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被送进烤箱的烤盘上有一块比手指还长的长条状面糊。……好想和谁开个玩笑说“那就叫它手指饼干吧”,但是听上去太笨蛋了说不定还会让气氛变冷,还是不要了。
………………比起一味使用模具和裱花袋的我,花山院同学和八千代同学只是用手就能做出更好看的形状啊。虽然使用模具会让曲奇的形状变得工整,但是这种场合果然大家都是为了开心而在做曲奇,曲奇的模样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真是令人羡慕的创造力和手工力。……梦同学还能在饼干上加上眼睛?和人脸?这个的话应该就算在术业有专攻的范畴之内了吧?
比起那个,果然……想多烤一点。就当是给大家准备的也好,或者说为了今后每天都能吃到也好,趁着这个势头,多做一些吧。
…………
………………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整包糖粉已经用完了。
天色渐晚,刚刚去送完曲奇之后和八千代同学、花山院同学就此分开,在回厨房的路上又遇到梦同学给她包扎了一番,一头扎回厨房后……这已经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了?!
………………等、
…………
这两盘巧克力曲奇一盘蔓越莓曲奇一盘蛋挞,好像自己吃一星期也吃不完。
也就是说。
做多了啊。
|||-v-……
把它们扎进小袋子然后就开溜吧。
…………
如果说和大家一起做曲奇的时候还是因为钟情于那种难得的氛围,在那之后的单人作业就纯粹只是为了填充空虚的自己,说得更直白些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只要手头上有事做,不让自己有空去胡思乱想,就能在忙碌之中寻得片刻安宁——好了,那么现在是支付代价的时间了。
要说在露天和室内里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室内,但要在淋浴和汤池里选一个的话倒也不一定就是淋浴,身疲而心有余力的当下当然要选择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似乎是抓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不管是淋浴间还是汤池都空空的没有人……简直是仙境。
思考能力好像在踏进热水的那一刻就蒸发了,要等二十分钟它们玩够了之后钻回脑袋里。
……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还是一年?十年?
有嗒嗒的脚步声,应该是个高挑的女孩子吧……然后是下水声,和……
“…山鹿同学?你还好吗?”
思考能力飞速挤回了脑袋里。
“我我我我我我没问题…………!!”
……短暂的沉默,随后由看起来(较为)健谈的三千院同学先打破正缓慢滋生的尴尬。
“山鹿同学,在这个地方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一个绝佳的起手式,一个没什么营养又迫在眉睫的问题,一个不得不思考又看不见的未来。
“……
“其实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啦。
“但是,地球上会存在这样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用来容纳我们,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加上这里的物资和设施实在是很完善……
还能做这么多曲奇。
“不像是仓促之间建成的呢。
“……还有我们现在泡的,和室外露天的温泉。
“应该是日本本土的出资方吧。”
……越说越像是在抱怨,到最后就像是在对着水面自言自语。言毕便把半个脑袋到鼻子以下的部分缩进了水里,任长长的粉发在水面上摊散开来。
“嗯,山鹿同学考虑得很周到啊。不错。”
明明只是像水流出来一样倾吐了想法,这样也可以得到夸奖吗?
“那么,你对此又是怎么想的呢?这里的床比起上等还有着差距,不,恐怕连中等都勉强吧。山鹿同学能睡得安稳吗?要好好休息啊。”
“我觉得……只要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找到除了杀人之外的终结现在这种僵滞的事态的办法。那一天一定不会远的……但是,我也很害怕,怕有人被撺掇,然后按捺不住。之类的。”
“谢谢三千院同学……我是有点失眠啦。”
虽然不止是一点点,但是撒个谎也没问题的吧。
…………
……
好像就是在这一天,我对三千院同学的常识人身份抱起深信不疑的态度。连续几天我们都会在晚上挑个没人的时间,在室内汤池里聊一聊关于今天的事情,这也让我觉得三千院同学虽然看上去有点冷冰冰的,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好人。
直到我许多天以后在餐厅打盹,闻到焦糊味,冲进厨房后看见神色自若,只带一点点犹疑却又有一些些自信的她,和烤盘上的不明物体。
“山鹿同学……你来得正好。这些是我做的。感觉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她所用语气的含义。
“……呃、”
“可能有一点失败……但,大约还是能吃的。”
“……嗯?”
我又努力做好心理准备,嗅了嗅面前仿佛带着一丝焦黑的气息。
“那个……”
…………我颤抖着打开拍拍表,在上面敲下了“花山院同学暂时不要进入厨房”的讯息、
“那,我来手把手教你做一次吧,三千院同学……?”
“或许要开窗通风……”
“你没有烫到哪里吧?!”
……
那都是后话了。直到我晚上吃下一个由三千院同学和我一同制作的菓子,然后因为腹泻失眠整整一个通宵。
……………………
海风。
我赤着脚,走在太阳落入地平线下的海滩边,听这个短暂的,只属于我的,只剩下海浪反复的世界的絮语。
眼前是夕色的天,身边的建筑和草木都陷入花青色的漩涡。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脚踝的海水,在沙滩的茜色下涌入我心中的空洞,寂寞感就这样变得凉凉的,咸咸的。夜的面纱即将被揭开,泡沫将升入天空,成为悬挂的繁星。
是时候回去了。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
the world is current account
and I am love's lonely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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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主席拉米提提在食堂做完学生会代表演讲后给大家放了讲述宇宙起源的BBC纪录片,台下没有一个人是从未看过的。他们的音响是年初刚购入的最新设备,足以使大爆炸的余音以同蜂鸟翅膀振动相同的频率在奥斯迪•萨古姆的耳边徘徊。可惜餐厅中存在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叠加起来的力量更赛过海浪,不需要如何张扬就能把海鸥的叫声推向更远的天际,于是宇宙诞生之初,由无法用单位计量的星之子的第一声啼哭被酒吧派对客针对最新期刊的争论推出了学府殿堂的高贵大门——跌进沃尔玛的购物车里顺着下坡马路飞速滑驰,磕上一块儿象征不幸的绊脚石,飞出去的躯体撞开路边蔬菜铺的玻璃门,最后一头载进保鲜袋里——它被人言的海浪推向更世俗的远方。这位全世界最伟大的新生儿的哭声被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抛到塑料膜的后面、洪亮的男高音也扭曲成虚假的呻吟,残忍到人难以理喻。他坐在座位上呆滞了很久。餐盘里的汉堡和薯条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冰凉疲软,过量融化的冰块儿同时毁了两杯可乐,迫使坐在一片废墟中的奥斯迪触景生情,自言自语的念出4年来的个人座右铭:别人谋杀宇宙,我谋杀食物。
6月23号,他蜷缩在书桌前,把身体折叠到极限,让脚跟屁股落在这张小木椅的同一平面上,困难程度赛过用兜帽衫装下整个埃菲尔铁塔。在过去至今的四个小时里奥斯迪艰难地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新建邮件文档里一共打出了五个单词,删掉顶头的‘给’和‘巴尔巴克•巴巴通德’后,剩下的数字是质数三。他幻想自己就是数字3,除了被永恒真理的固定1跟自己本身的勇气整除外一无所有,接着他把铅笔横着咬在嘴里掰起手指头数道:1……2……3……4……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本质是合数4,除了真理和自我外还能被二进制的人际关系拼凑,人生丰富得令人艳羡不已。吃完午饭的室友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走廊里四处奔走的欢声笑语以万马奔腾的气势横冲直撞进两人的卧室里,差点掀翻奥斯迪和他从四个小时里憋出的三个单词。这是最后一天,他不愿意再说教和训斥,自己走到门口把门关好,却没想到在宿舍恢复安静后的第二个瞬间,德克萨斯人同时也是罪魁祸首冲过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奥斯迪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说,我要杀了你。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阿莫斯捡起地上那支刚被对方吐出来的铅笔满脸严肃地跪坐在他面前反问萨古姆,你知不知道这毛病在你八岁左右就该被纠正过来了?摇头的时候‘真有机会自己必须得崩他妈的阿莫斯•凯恩两枪’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晃荡,发出死不瞑目的抱怨声。
印有六七个奥斯迪的牙印的铅笔在捡回后被别在左侧的耳朵上,笔尖朝前,橡皮的尾巴向斜后方倒下。阿莫斯为他的古董CD机摁下播放键,流淌出来的曲子是《蓝色多瑙河》。当下年轻人集体偏爱的是能砍掉人脑袋做皇帝的摇滚乐,品味随波逐流的谁都欣赏不来此等高雅的音乐旋律,但阿莫斯毕业论文的块茎香豌豆花能在奥地利人的圆舞曲下茁壮成长,所以两位学子只能被迫让位,用牺牲欢愉为代价换取大大的‘P’字符号。
回到书桌前,奥斯迪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手指摁住键盘上的F不放,打出好几十行的愚蠢单字母,在室友合着完全不同的节拍哼着当下很火的那首《Eyes wide open》时他希望自己像手指饼干一样在音波的冲击下从中间断裂、碎掉,变成两半或者更多,而没人知道如此绝望的念头仅仅是出于一位不知该如何书写私人邮件的毕业生,全世界最伟大的通灵师也读不懂少年怀春的心思。他认为自己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相信全世界除了他的导师外没人会喜欢奥斯迪那满是冲动的外星人大脑——对方是个疑神疑鬼的女人,因为患有严重的妄想症而被学校排除在做题组之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X’最后一个是‘Y’,正好对应了二元方程基础的两个未知变量,同时还是坚定的天主教徒。她以同量虔诚相信着数字和神秘学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型,一年只收两个学生,其意是上帝花园中被宣召的亚当与厄娃——大概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奥斯迪室友复位置才会被分配给一位真正的园丁、植物学专业在读的阿莫斯•凯恩,比起接藤架秧更擅长骑马和射击的学校气枪队队员。大三暑假即将开始前他把自己、导师、花园还有阿莫斯的事整理好语言逻辑后一股脑的倒给了认知完全在神秘学范围外的室友听,接着开学返校的当晚奥斯迪被人摁在地上揍了,原因是他那堆毛骨悚然的话害对方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男人(男孩)间互殴的伤害究竟为几何我们因为没有确切的数字计量所以难以知晓,但奥斯迪‘在知道这个故事末尾的真相后所爆发出的笑声扰民到在宿舍楼门口被贴了处罚公告’的那部分是每个路过的人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跟火星人合住了三年都没有对对方起过一刻杀心的好室友转过身去忙着把衣柜里的东西都塞进旅行箱里,他比木偶还僵硬难控的手指也重新在黑色的键盘上活动起来,开始以阿莫斯家的猎场作为灵感起点,给只能生活在高空阁楼里的巴尔巴克•巴巴通德讲起被自己憎恶的同时还得渲染上阳光明媚的包装的乡间生活:故事进展到第七行,他觉得或许该认真考虑去做个虚构派小说家。可过渡到第八行又紧锁眉头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伦理道德,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自己也只能变成饿肚子的哲学家。10段的结尾故事已经跑偏成进展不妙的情色往事,14行的开头也根本不像一首诗。总之待到整个谎言完成,总数是17行,最后一个单词是‘奥斯迪•萨古姆’堂堂正正的大名,被拧成结实的圆堵在烂坏掉的水管伤口处,做勉为其难的休止符。到也难怪终于完成这份艰难的作品后他为何还会闷闷不乐了。
反正就是撒谎谁都会嘛,他只能这么想。
7月4号,他在机场通了个宵,赶最早的航班飞回了巴黎,又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抵达科尔马。路程远不算短,但他不光一个盹都没打过甚至连一滴咖啡也没吞下过。离开家时奥斯迪还不能喝酒,现在他能无缝吞下三份波本威士忌,但最喜欢的饮品还是可口可乐,所以在优点一栏他可以问心无愧的写下‘始终如一’作为对自己的赞誉。
勒维表姑开车带着韦德来火车站接他,后者是家里的看门犬,原本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只可惜多年不见的放置与寂寞使感情被时间冲刷得日益稀薄,在车上他们只能一人一狗分别靠在后座的左右两端、互不侵犯。韦德抽动着鼻子轻嗅空气里关于奥斯迪的陌生味道时只能闻到对方作为更长寿的人类凝视短命物种的刻意怜悯,而等他再大一点自己才会有忏悔的自觉、反思的能力。所以不是现在,可怜又可恨的,现在萨古姆只能做一个讨厌鬼。
和勒维表姑,他也没怎么说话,或者更多的是不想说。前者所有问题都被奥斯迪用旅途的疲惫给光明正大的回绝了,车厢里只剩下尴尬到极点的沉默,和狗偶尔发出的颤抖呻吟。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奥斯迪四年未见的老木筋房门口下了车,她叫来家里女仆的两个孩子,米迪跟克鲁鲁,让他们帮忙把行李搬到萨古姆所在的阁楼去,这次他终于不再反抗,欣然接受了监护人的安排。站在楼梯顶端往下看那两个艰难拖拽了四个包裹的男孩儿,首先撞进奥斯迪眼睛里的是四只墨蓝色的玻璃球,尽管大小和光泽都各不相同,却都比他擅长怜悯。
玻璃球躺在白色油漆织成的地毯上,周围是萨古姆从鹅黄到深棕色的旅行箱,他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跑到自己的屋里不但锁上了门还拖来一把椅子抵住。他倒在今早刚被换好新被褥的床上睡着了,模糊的回忆里似乎听到过两次敲门声,但耳蜗里充斥的大多仍是空荡和寂静。他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还是没有把写好的邮件发出去。
7月5号。醒后萨古姆去田里给勒维姑妈打下手,俩人把有的没的都聊了很多,临近傍晚一起回的家。晚餐是米迪和克鲁鲁的妈妈、宾切斯阿姨最拿手的炭烤三文鱼和罗宋汤,甜点吃了用自家苹果做的冰淇淋。这天他九点刚过就上床睡觉去了,没有把写好的邮件发出去。
7月6日,一早上醒来就下雨了,是凶猛的大暴雨。他在家里呆了一天,把先前两个孩子帮忙抬到楼上的行李拖进屋里,然后重新锁上门、抵住椅子。还没把邮件发出去。
7月11号,暴雨还在继续,似乎淹没了农田。吃过午饭后勒维姑妈带着宾切斯阿姨全副武装地出了门,他没去,洗完餐具转头又缩回屋里。两个孩子躲在不知道被翻新了多少次的烂楼梯下玩萨古姆九岁那年姑父当生日礼物送的积木和小火车,现在质朴的三原色油漆参差不齐的脱落、暴露出里层的白色木块儿,和赠送者的棺材一样还原了故事的本质。奥斯迪一头栽进床垫里时还在想,他们玩的时候是否真的哭过笑过、说过讲过,到底是倾盆大雨的打击乐冲散了彼此的交谈,还是从一开始,人们本就无话可说?
他在床上躺满整个下午,仰头从窗户眺望外面一成不变的暗涩天空,运气好时可以捕捉到一两束在地平线上被瞬间点亮的闪电,像花一样。这种日子除了难以分辨出时间外都还好,但他又知道(确信)很晚的时候姑妈和阿宾切斯阿姨两个人才回来。即使隔很远,他也能从这栋寂寞的房子的木地板下听见她们小心翼翼地换衣服、放东西,还有嘀嘀咕咕的声响,只是如此谨慎但不是为了他。他没有睡。他还没有把邮件发出去,甚至电脑都没从行李里拿出来。
7月14日,暴雨转中雨。早上两个女人趁雨势最小的时候出去,中午前回来的。奥斯迪依旧没把那封邮件发出去,但今天他把笔记本拿出来通上了电,只是没有开机。
7月16日,中雨,宾切斯阿姨给他们在冰箱里留了饭后和表姑消失了一整天。奥斯迪没出房间门也没去吃饭,他把抵着门做二次保险的椅子拖回了书桌前,终于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意料之外,他没有被几天来销声匿迹所积累下的邮件轰炸,未读后面的数字用明亮的红色标了一个小小的本我3,其中包括:6号一封,来自学校安稳部发的安全提示。10号一封,来自莫里斯的问候。他还不死心的来回刷新了好几次页面,但巴尔巴克、巴尔扎克、赫拉巴尔、巴巴通德,哪个的名字都没能看到。
生气地盖上电脑后奥斯迪把自己砸回床上,抱着被子从床最左边一直滚到最右边,反复几次、还在贴着窗边的木墙上把自己也撞过好几下。他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对方说话了,除非巴巴通德先跟他说,反正自己绝对不要做最先出动的那个。太过分了,他为巴巴通德剪短了自己留了6年的长发,可对方居然连一封‘恭喜毕业’的问候邮件都不愿意给他发,简直道德沦丧,况且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名字还挂在他论文最后的致谢里呢,真是让人气得想哭。
还一封未读是垃圾邮件,他看都没看就直接删了。以及说到做到,没发邮件。
7月18号,雨季终于有了点要结束的意思,变成了连绵不断又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天所有人(奥斯迪、勒维表姑、宾切斯阿姨、米迪还有克鲁鲁)都在家,中午一起吃了非常美味的烤鱼。下午奥斯迪把自己毕业那天写的东西拽进了垃圾桶,开始整理自己的邮箱。
1.来自阿莫斯•凯恩的问候
给 奥斯迪:
好久不见,朋友,你已经安全回到家了吗?我正在火车上给你写这封邮件,如果看到了还麻烦你尽早回复,让我得知你的消息。现在我和我的行李正在兵分两路——它们回到我父母的身边,而我则飞向心心念的林地。你应该记得我叔叔在班德拉的猎场吧?这个月底,最迟八月中旬翻新就结束了,九月的打猎季我们为了宣传开业会举办一些活动,到时欢迎你来玩!当然,如果你现在就确定能来也可以直接问我要具体的地址,对老同学我们这儿只有绿灯通行,所以放心来就是了,相信我,即使不去骑马我们也会度过一段很愉快的时光的。
以及我现在迷恋哈斯塔夫真的有些发狂,他的小说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你现在还有在读吗?我猜是没有了。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还麻烦你把他的《火山宝眼》和《西奥斯特大宅悬谜三部曲》卖给我,谢谢,我再看不到它们就会暴毙身亡。
钱等你来猎场的时候我再给你,看到后请尽快给我回信,谢谢,祝你好运。
永远爱你的
阿莫斯•凯恩
2.来自奥斯迪•萨古姆的回信
给 阿莫斯:
你去死吧,我就知道你有在偷翻我的书柜,那两套精装是最难搞的,当初我可真是下了血本才收到它们,所以就算我现在出坑了也不可能便宜卖你。看在三年室友的感情上我先把《火山宝眼》给你寄过去了,三部曲把写好价格的支票给我送来,我考虑考虑再给你。或者你可以拿去年圣诞节抢到的那个企业号限定模型来跟我换。
但还是谢谢你的邀请,九月……我不好说。我是很想去的,但现在才七月,中间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呢。概率学是一门很重要的知识,你明白吧?我不想做那种放别人鸽子的傻瓜蛋,所以等能确定的时候再跟你说。反正你相信我很想也会很努力的过去找你就对了。祝你好运。
另附:别真把模型给我寄过来,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还不如好看又便宜的瓶中船呢。改改你审美吧,有时我真怀疑你这个人不行。
你永远的好室友
奥斯迪•萨古姆
3.[垃圾箱]给巴尔巴克•巴巴通德
嗨 巴巴通德:
不好意思现在才给你写信,毕业季嘛,你肯定懂得。说忙不忙说轻松不轻松,细碎的小事在沙滩上堆成山,里面偶尔还‘暗藏玄机’的藏了几块儿恼人的贝壳或者石子什么的,总之让你想悠哉的同时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肃对待,挺烦人的。事态严峻性已经发展到了我这些天晚上回宿舍楼,不用绕到后面都能闻到浓郁的烟草味儿,而宿舍管理员们也像是集体得了鼻炎一样对此视而不见了。他们大概可以理解,毕竟每一届的学生到现在这个时段都会有难以排挤的苦闷需要抒发,但我是第一次毕业,所以只会为了沾染在新衣服上的那些味道怨声载道。唯一的好事是我舍友不抽烟,避免了(对我的)伤害扩大和(对他的)流血事件发生。上帝保佑我们707。
2号是毕业典礼,你会来吗?抱歉我不是优秀毕业生代表,没法上台演讲然后大张旗鼓的感谢我伟大的校外导师巴巴通德先生。但如果你愿意来的话晚上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我对聚餐那种事儿不太感兴趣,所以用只有我们俩的一夜来作为这学海无涯的痛苦四年的最后一章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总之如果你会来告诉我就对了,之后我还想和你讲讲毕业后的打算,或许能讨来点经验之谈。
4号或者5号我大概就已经回到故乡法兰西啦!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少很多,但还是十分热情的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度个假什么的。我们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有一大片农田,那是非常美也非常美味的一个地方,并且客房也足够多。如果你来我可以说服勒维表姑腾出风景最好的阁楼给你住,相信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以及不用担心,虽然设备老旧,但我们还是有通电和网络的,我还可以自信的说我家的网速比学校跟咖啡厅的都要快呢。
热切期盼你的回应!
永远尊重你的好学生
奥斯迪•萨古姆
4.[草稿箱]给 巴巴通德
给 巴巴通德:
我真不敢相信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巴巴通德。真该死,你连毕业论文的标准格式至今都铭记于心一丝不差怎么可能不记得(几乎)统一的毕业时间呢?恨死你算了,居然问都不问,你真不看聊天记录还是时间?6月29你还对我再三嘱咐说什么要把行间距格式从双改成单倍呢结果过了一天到30号就留下我五条未读消息拍拍屁股在互联网里一去不复返了,搞什么?还有7月2号我刚结束毕业典礼就看到你一小时前在线,但还是没读我的消息,现在想想我当时就该直接穿着学士服打车去太平间砍你。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承认,我讨厌全是虫子的农田,到处都是烂叶子、蜘蛛网和淤泥还总是被暴晒的地方毫无美感。我和表姑也都不会做饭,到现在还分不清盐和糖,家里的空房间是多但大多年久失修住不了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住在阁楼?从13岁起我进出房间就都要弯着腰才行。真是讽刺,你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住在这儿的人都无法忍受的破地方呢?当然也更不可能喜欢我了。
祝你好运。
你的,
萨古姆
5.[退回邮件]给
给 巴尔扎克:
科尔马连下了将近半个月的暴雨,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观,午睡完我去厨房找水喝时偷听到勒维表姑和宾切斯阿姨聊天,她们说如果这鬼天气再没完没了下去那整个阿尔萨斯被淹也是早晚的事儿。我没搭理她们的话,但回屋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阿尔萨斯被淹了,我们是不是就相当于跟莱茵河融为一体?这也太好了吧,真希望她能把我一路向南带去瑞士,从15岁起我就想去列支敦士登看看了,可惜一直也没机会。反正别朝东走就好,把我扔去德国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真残忍。
不过你们图尔人真的能理解这些妄想吗?原谅我这因距离所导致的无知吧,上次我知道这个城市的存在还是从内米洛夫斯基的书里读到的,连巴黎我也是到过很多次但没怎么真正游览过,只知道星型广场、香榭丽舍大街还有凯旋门,所以在美国读书时有很多同学跟我说‘哇哦,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法国人?’时我也不会生气,因为这是事实。我好像确实没有跟这片土地上的文化所融合,却又死皮赖脸的要留在这儿,真是难堪。
所有人都希望这场暴雨可以早日结束,但我却不想。我希望他一直下下去,直到莱茵河把我卷走。你明白吗,巴尔扎克先生,我希望他能带我走。
阿尔萨斯
奥
6.来自阿莫斯•凯恩的问候
给 奥斯迪:
首先我那不叫偷看你书柜,谁让你老上课忘记带书,能不能别这么恩将仇报?其次别做梦了,我就是死也不可能把模型给你,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懂得珍惜。最后我要严肃再严肃的纠正我修的不是概率学而是统计学这会事,萨古姆,虽然比别人要少但我们也做了三年的室友,为什么你的记忆力如此离谱?你甚至顶我去上过两节课还在随堂测试拿了A+!
我看了最近的气候新闻,据说你们那儿突然开始下百年一遇的大暴雨了?酷,寄书的事儿还是等天晴了再说吧,我宁愿让这份甜蜜的痛苦再折磨我多时也不想只收到一桶纸浆。在三部曲的问题上我暂时不和你争执,这个月底在底特律有一场哈斯塔夫专场的交流会,我决定先去哪儿碰碰运气,陌生人肯定比你这混蛋友善多了。
期望我们九月可以碰面吧,祝福你!
全世界最善良的
阿莫斯•凯恩
7月20号,雨季结束的第一天,勒维表姑她们花了整个上午在农田里收拾惨不忍睹的灾后现场,中午赶回家草草和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之后本说要继续,但无奈身体实在抗拒不了疲劳的呼唤,于是在卧室里沉睡了整个下午,奥斯迪趁机借用了家里的车,驾驶去往隔壁的埃吉桑。往常这个时间段的鲜花广场上应该簇拥着大批招募暑期工或者贩卖杂物的商贩,但现在白色鹅卵石铺垫的舞台上只有丑陋的水坑和两三个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村民,跟无论是夏季还是繁华通通挨不上边,甚至略显凄凉。
广场上的酒吧倒是一反常态的开着门,可惜他不会喝酒,更不用提抽烟,只能蹬着鞋底顶厚的工人靴在薄雾中走走停停,最后买了几袋糖果就回家了。晚上他把两个打开的牛皮袋留在刚打扫完的餐桌上,米迪和克鲁鲁不出意外的开心非常。
当晚他失眠了。
7月21号,今天轮不到他用车了,于是连午饭都不打算吃,奥斯迪就决定出发。勒维表姑没说什么,但宾切斯阿姨抽空找他谈了话,先是谢谢昨天他给孩子们买的礼物,然后又委婉的劝他不用这么操心。奥斯迪从始至终低着头,整齐的鬓发从耳朵后面滑到视野边缘,使他像蜷缩在树林阴影里的鸟,不由自主的打心底产生了温柔的睡意。
挎上的帆布包里装有两份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但路徒步走了一半他就嫌太阳太大、脚底太烫、鞋太磨脚,总之为自己找了一千零壹拾个理由,才躲在道旁的树荫下把东西吃完又小憩了片刻,最终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晚饭都没吃,他一回家就躲进屋里去开电脑看邮箱,但没有新的未读邮件。
7月22号,去邮局给阿莫斯寄书时奥斯迪正好收到了寄件人是名字复杂且绕口的陌生人的包裹,且东西相当有分量。纠结许久后他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把这个怎么看都像是炸弹的东西带回家去。所幸是付出有了回报,具体在二:1、包裹里没有任何致命或能造成伤害的东西,只是很多书。2、最顶上同时有一封手写信,中间的签名是巴尔巴克•巴巴通德。其实还有第三点但是被忽略了的好事是他收到的这套书的作者都是位于顺序第三位的赫拉巴尔,只是不知道奥斯迪是因为太兴奋而不小心将其忽略了,还是确实对捷克人漠不关心。
随后他小心地拆开了信封上的火漆印,信件的具体内容如下:
7.来自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手写信
给 奥斯迪:
抱歉最近工作繁忙,现在才和你联络。前段时间终于有了点空闲,结果只在学校碰见你舍友,说你4号就已经回法国了,所以我干脆准备了些毕业礼物好和这封信一起寄过去。地址也是找凯恩要的,不得不说你舍友人真不错,比我上学时的那群家伙强多了。
算上物流时间这个包裹应该会在8月前送到你手里,到时离暑假结束也还有一个多月呢,所以你放心去读就对了。最近又接了个大案子,所以我还得忙到失踪一段时间,暂定九月中旬和十月以前会去巴黎看你,没问题吧?
你的,
巴尔巴克•巴巴通德
8.[草稿箱]来自奥斯迪•萨古姆的抱怨
给 巴巴通德:
你在搞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巴巴通德你要是敢说全华盛顿的网都断了或者网吧都倒闭了或者电脑都坏了我就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地狱去吧
死了的,
奥斯迪•萨古姆
9.来自奥斯迪•萨古姆的问候
给 巴尔扎克•巴巴通德:
包裹已收到,祝你好运。
你的,
萨古姆
上床后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边生闷气边发誓,明天一定要找到份暑期工的工作,不然他就永远也不回来了。现在他宁愿流浪街头,淋雨、感冒、发烧,然后死掉。
7月23号。不吃不喝也没开电脑,堕落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巴巴通德寄给他的书仍原封不动的跟箱子合为一体,傍晚他把它当成小茶几,趴在上面缝自己破了洞的袜子。
7月24号。借到了邻居阿德勒先生的老伙计,开车去埃吉桑广场求职,但他们今天只招粉刷工和搬砖的。奥斯迪就和所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聊话,天很黑了才回家。也有好心人问他具体想要什么样的工作或许可以帮忙问问,但奥斯迪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切都随缘分,逗得其他人并无恶意的哄堂大笑。
睡前检查邮箱已经成为了他必做的事情,否则一定会失眠。
10.来自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歉意
给 奥斯迪•萨古姆:
很抱歉我没有说实话,你毕业的那段时间我正赶上年中绩效考评,忙着切各种死尸好保住自己的工作,所以再缓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被快进到10号时我就已经知道你肯定非常生气了。所以就算你怄气也是对的,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但我还是得辩解一下我不是故意翘掉你的毕业典礼,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我承认选择写信而非邮件因为愧对于你,希望至少看在礼物的份上你能原谅我。或者不原谅也可以,但至少收下我的礼物吧,书是无罪的。总之迟到很久但我还是想给你补一句毕业快乐,希望没有让你的不快加深。
我决定要用掉我的年假啦,所以见面的时间可以提前和基本确定在九月中旬,届时请务必来见我。请不要留我一个人。
那不是巴尔扎克的,
巴尔巴克•巴巴通德
7月26号一大早,总呆在鲜花广场招人的卡威大叔看到奥斯迪来了就风风火火地拖他走近位于巷子深处的一间酒吧,店铺当时并没有开门,大厅里只坐着三四个人在看书、吃早餐或是发呆。卡威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凑上前去和坐在正中间餐桌旁的两个人说了几句才朝奥斯迪招招手,也是之后他才看清另外两个男人的脸:一个蓄有满头卷翘红发,邋里邋遢的披着件军绿色的大衣,脸上全是没睡醒的样子。另一个戴着帽子遮住了脸,人们只能看到披散在对方肩上稍长的那些白发。
卡威给奥斯迪介绍说红发的男人叫威廉斯,是一名雕塑家,接下来要负责在埃吉桑修一座艺术雕像,目前缺人帮忙打下手,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他盯着对方那双灰色的眼睛只看了五秒钟,就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行,甚至可以连工资都不要。威廉斯的反应比他还大,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鲜榨果汁喷得到处都是。
别胡说八道,我会付你工钱的!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和白头发的男人肩并肩的离开了。卡威和奥斯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随后心有灵犀的大笑起来,眼泪流得他们满脸都是。真是一群怪人。
7月28号,他跟随威廉斯正式上工。虽然对雕塑一窍不通但整天下来他还是忙了个上蹿下跳,奥斯迪不讨厌忙碌甚至觉得充实,非要说他有什么不满,大概也只针对威廉斯办公时无法克制自己抽烟的那股冲动吧。
但有欲望是人之常情,他早在心里宽恕了对方,尤其是在拿到自己日结的工资时。回家路上他格外兴奋地算了一笔账,假设威廉斯预计的工期内他能把所有的值班都上满,等到完工那天就正好能攒出一张飞向西雅图的机票钱,或是来回沙恩的旅游经费。他还没想好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最后要出哪个答案,但已经被设想的美梦冲昏了头脑。晚饭过后他把巴尔巴克寄给自己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吃灰多年的书架上,也是受这种情绪操纵的。
11.来自阿莫斯•凯恩的问候
给 奥斯迪•萨古姆:
书已收到,来报个平安!感谢你拯救了我的生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牺牲掉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舍友。明天我就出发去漫展啦,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我可以帮忙。另:因为‘种种原因’猎场开业大概要后移到10月,请务必跟我保持联系,还有留好我的书就对了!书是最重要的,你可别因为别人出了好价就一声不吭的把它卖了啊。
祝福你。
全世界最关心人的,
阿莫斯•凯恩
12.来自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问候
给 奥斯迪•萨古姆:
今晚警局组织团建,内容是看电影,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没办法,人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而我最不擅长的应该就是处理影像信息。你可别以为我在信口开河,实际上这还是有理有据的呢——我可以很好的阅读文字,虽然同僚笑话说这是上学时被图书馆残害的创伤后遗症,但至今也木已成舟。我也可以很好的处理图片内容,毕竟这是实习或者说法医行业早期接触案例最多的方式,但对影片录像,最多聚精会神十分钟就要开始打瞌睡了,可能是因为尸体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动的吧。我对会动的东西都很苦恼,对人也一样。
现在气温高了,形式变得严峻,所有东西就像是被拧满了发条一样以平常速度的1.5倍向前冲刺,而我只想歇歇脚,在咖啡店里喝两杯气泡水。但是不行啊,再怎么消毒尸臭的味道还是会萦绕在衣服上,挤个地铁或者公交就已经是极限了。有同事尝试用空气清新剂缓解这个问题,结果反而适得其反、越弄越糟。所以大家现在都放弃了,不约而同的认为唯一的解决方式只剩下了祈祷夏天早早翻页。但我又偏偏不希望夏天这么早就结束,还想再多看一会儿这漫长的白昼,所以心情只剩下了矛盾。
自己的事有的没的都说了很多,也想知道你最近的情况如何。期待你的回信。
你的,
巴尔巴克•巴巴通德
7月31号,奥斯迪没有去埃吉桑,离沙恩的距离同样也后退了一步。另一方面这整天他都缩在电脑前对着键盘大忙特忙,连克鲁鲁偷偷从门缝里看他都没发现
13.来自奥斯迪•萨古姆的问候
给 巴尔巴克•巴巴通德:
好吧,我原谅你。好了,好了。
虽然看起来回来得很早,但其实时间还是挺赶的,刚到家没两天科尔马就开始下暴雨,持续了足足半个月。老实说那还挺吓人的,毕竟我们这儿的雨水是出了名的少,所以幸亏回来的时候我很着急,不然估计现在才能刚到家吧。总之下雨那几天我什么都没干,每天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有时连饭都懒得吃。接着雨一停,我就出发去隔壁镇找暑期工的兼职来丰富生活和钱包,为此还专门找邻居借了他家的老古董,还好除了年纪大以外阿德勒的车没其他毛病。对湿漉漉的泥地下脚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惜我没有,所以必须寻求工具代步。
现在我正在给一个叫威廉斯的艺术家打工,他要给隔壁镇的广场修个雕塑,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帮他处理那些跟雕刻没关系的琐碎杂事,很忙、但报酬令人满足。虽然这人有点神神叨叨的,但跟他一块儿东奔西跑的过程里也能学到不少新东西,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们怎么说但我原来是真不知道大理石还有分类的。大理石不就是大理石,就像石头就是石头吗?虽然我应该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但确实不介意大家说数字就是数字啦,哈哈。
雕塑的草稿图我还没见过,但威廉斯说其实很简单,大概九月左右就可以完工。所以我算了一笔账,如果这份工作我每天都去的话收尾那天就能凑出旅游的钱。如果你来法国肯定是先到巴黎吧?到时我们直接从车站坐火车去沙恩,好吗?
我会等着你的回复。
属于你的,
奥斯迪•萨古姆
14.来自巴尔巴克•巴巴通德的问候
给 奥斯迪:
我买了明天的机票,所以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你的,
巴尔巴克
15.来自奥斯迪•萨古姆的通知
给 阿莫斯:
匆忙之中写下这封邮件——你现在应该已经在底特律了吧,所以估计还会过段时间才能读到,总之就是先来通知你一声,十月份的猎场开业我肯定会去而且还会带上别人一起,所以请务必至少留两个位子给我们,谢啦!具体的原由等见面后我再跟你说,其中的故事还是蛮长的,现在我也忙着要出门所以能少打点字就少打字了。为了感谢你或许自己都不知道的付出,我决定把三部曲免费寄给你,邮费也是我出,你就记得感动之余请别用泪水把书泡了就好!
你的,
奥斯sssss
8月5号,赶在冰川断裂的世界末日来临前,他们来到了勃朗山脚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