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oint of no 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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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浩博就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没有窗户的卧室里又潮又热、令再次入睡变得极为困难,于是他用放在角落的水盆草草洗了把脸便起床开始工作。马来西亚正在渐渐进入潜水旺季,要不了多久旅馆的每间房里都会住上两到三个人,想到又会有精力过剩的游客们在这隔音效果不佳的客房里肆无忌惮的开通宵派对,浩博就感到一阵头疼欲裂,他披了一件大到吓人的旧披肩,拎着湿漉漉的拖把在走廊里游荡,淡蓝色的晨光从顶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把视野里的一切蒙上了层看似寒冷的雾气,和他心不在焉的工作一样,突兀又无人在意。这位追求与世无争的好小伙如愿以偿的享受了整个早晨的清净,直到打着哈切回到前台时,他才发现居然有人在此等候多时——对方光这两条腿,身上只草草系了件单薄的浴衣。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这个时间段的这副打扮让人看了还是不免觉得寒意十足。浩博暗自骂了一声,只希望对方不是因为空调滴水或者下水道问题而一大早起来就大呼小叫的要给他找活干的人,等走到桌子后打开台灯、彻底看清那张脸是谁后,他却忍不住先叫出了声。
“罗德先生,您在这儿干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自己惊讶的原因,因为浩博并不认为对方知道昨天指名道姓要去他屋里的那位女士是受了自己的指引。连房间门都是他开的呢,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迎上去跟人调笑或者邀功请赏,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这让浩博觉得十分尴尬。他觉得还是把自己的‘多事’隐瞒为好。
被叫到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像是反应迟钝的机器人一样,虚弱又坚定。罗德用略微发红的眼睛盯着这位前台服务员,直到对方背后发毛。他脸上写满了尚未清醒的疲倦,让后者多八卦的打量了他一番:没有打斗的伤痕也没有噪音的投诉,他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在房间里玩了整个通宵的大富翁。“你看到有人离开了吗?一位女性……大概这么高……”瓦伦汀·罗德嗓音沙哑,并有些手舞足蹈的向对方比划着,殊不知浩博都不需要他开口就知道对方在找的人是谁,尽管这算是一件丑事。“啊……”服务员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一阵后才开口道:“我有一些印象,昨天下午她在前台周围呆了很久,我问过她是不是要办理入住,但她说不是……”
罗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娓娓道来,“不是说昨天……是今天。早上,或者是半夜的时候。你看,一般不是会有人值班吗?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见过她。”“哦!”服务员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确实会有两个人轮流倒班,但是李……也就是所谓的另一个人,他最近家里有急事,所以回去了。现在值班的人就剩我一个,一般执勤到晚上十二点,然后在前台放个响铃和说明牌,告诉大家‘如果有急事就摇铃,没事我就回旁边的屋里睡觉了’……总之现在还不算旺季,所以确实没什么事,反正这几晚我都没被吵醒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浩博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注意到罗德愈发绝望的神情。他把手肘放在前台桌上,用消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脸。
“说完了吗?说完了打电话给莫里斯的酒吧,告诉他们今天我不去了……对……如果要来,让他们晚上再来找我。他会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他麻木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是走上去的,跑上去的,飞上去的,还是干脆无视所有物理原则,灵魂径直穿过钢筋水泥、腐朽的地板、发霉的毯子、吱呀作响的铁床架而回到发潮的床褥上的?他不知道答案,脑内一片空白,在床上跟尸体似的躺平到中午,才因为饿了又坐起身,透过窗户他能看到旅馆楼下的停车场上,昨晚雷阵雨来过的痕迹早被太阳抹杀到片甲不留,就像艾普利出现和消失一样,你必须很用力很用力的告诉自己、自我催眠才能相信那是真的,一切是发生过的。她真的来过。
他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想:假如时间回到几年前现在自己一定在哭了。但现在他就像一朵枯萎的向日葵,干燥得不能再发一言。他的嘴里只能吐出爆米花那类人工产物,裹上厚重的焦糖和些许盐渍,假装自己同全世界相安无事。时间更往前些的狂风暴雨夜里,艾普利曾睡在他的左手边,裹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把她那件红白色波点的连衣裙在衣柜外挂好,期望一场梦后两人可以久违的进行一场成熟的谈话。无论是关于潘恩的、还是他的、还是马来西亚的,甚至是达芙妮的,他想自己一定会什么都跟她说了。对不起,达芙妮,他发出要死的蚊子才会有的那种恼人的嗡嗡声,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会告诉她。
说出如此践踏自己尊严的背叛词调时,无论是坎瑞拉·米勒还是瓦伦汀·罗德都没有感到害怕,他想自己并非是因为释然了,而是早知道达芙妮不会如此信任自己。她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能加以利用,即使的关系并不对等,他还是会去做她想让他做的事。楼下有一辆崭新的冰淇淋车开过,音响大开的播放着恼人的音乐,他却觉得平静。
艾米在下午六点左右来找了他,这个时间旅馆里大部分人、包括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整栋楼都寂寞得如同永远只属于他们似的,带着一股诡异的矢志不渝,艾米喜欢这种氛围。他不能理解,只觉得毛骨悚然,坐在床头柜上盯着对方的脚踝发呆。迫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身上的长裙,艾米也开始盯着他看了,她靠在平日被当做写字桌的梳妆台旁开始反击。
为什么她眼睛左右两边的绿是不同的?福克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为了扮演和蔼可亲的瓦伦汀,他抑制了坎瑞拉所有的好奇心,此时心中,他被教导的那面墙因为无法承受狂风骤雨而岌岌可危,渴求真相的念头便再也无法被抑制的,他连想都没想就先问出了口道:“是受过伤吗?”他对着艾米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左边的颜色比右边浅很多。”他知道人的眼睛在阳光下会展现出不同的颜色,但这种差异是没有见过的。
艾米把手指搭在左侧的眼帘下,黑色的指甲油跟她苍白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不是受伤,我本来就是这样。”他冲她招招手,虽然步伐中满是犹豫,但艾米还是走到了瓦伦汀的身边,在对方的牵引下坐到了另一边。他不轻不重地抓着她的手腕,如此亲密的态度是之前没有过的,“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它们颜色就不同?从出生开始?”艾米点点头,看到他在无声中嘴唇颤抖着说了些什么,但不清楚具体内容,她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着,内心极为用力地希望他能早点松开自己的手腕。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尽管艾米看起来已经显而易见的感到不安了还是选择逃避着,然后又突然抬起脑袋,以很近的距离向对方说:“给我讲讲你的哥哥。”他语气里没有任何犹豫,说的又是如此轻描淡写,艾米先是觉得他在开玩笑、或是讲某个她没有听懂的一语双关的笑话,随后才意识到瓦伦汀的认真的,才感到恐惧。她像瞬间坠入冰窟的人,心跳飞快、手脚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也不能张嘴,否则连同内脏跟骨头,她想自己都能吐出来,不……不!但瓦伦汀没看到这些,他虚浮地环着她的手腕,“说说艾米的哥哥吧。”
“我没有哥哥。”她诚实的回答,瓦伦汀的大拇指蹭过她的皮肤,冷得她抖了一下。
“或许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坚持着说,“我说的是‘请你给我讲讲艾米的哥哥’,斯洛。还要我更慢一点讲吗?好,让我说得更清楚些,请你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
她猛地站起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甩开瓦伦汀·罗德置于手腕上的束缚跑到门口,疯狂地摇晃着可怜的铜色把手,弄出了惊天动地的噪声来。瓦伦汀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靠在走廊另一端的墙上看那徒劳无功的挣扎持续了大约有三四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法离开屋子、逃不出这个为她精心准备且蓄谋已久的陷阱。转过身,始作俑者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仍是这几个月来令她神魂颠倒的那种平静,她先是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都像一场噩梦,感到头晕目眩,接着才站稳脚步,回想起格里德的某句至理名言——梦是不能被依靠的。
她和他各自站在卧室通往大门的走廊的两端,瓦伦汀从裤兜里摸出房门的钥匙,扔到她不久前才刚刚倚靠过的梳妆桌上,动作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她上前一步说:“把钥匙给我。”嗓音沙哑,让人听不出其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你愿意主动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的话,可以。”
“我说了,我没有哥哥。我不认识他。”她的声调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瓦伦汀的语气故作惊讶,但还是面无表情的问:“你和他妹妹,艾米·福克斯在圣路易斯做了三年的室友,最后还杀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哥哥呢?”
“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没有!!”她尖叫起来,声调陡然变成灶台上烧开却无人认领的水壶,滚烫的蒸汽直冲云霄,敷衍的隔音墙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瓦伦汀想。“这就你想要的?费尽心思的来到我身边——就为了给她讨个公道吗?”
别把自己撇的那么清白,斯洛,别再监听我的电话和房间,也别再找人跟踪我了。瓦伦汀心里想着在学校他们教过自己的东西、达芙妮跟他私底下抱怨过的东西——她总是最讨厌‘盯梢’的工作就是因为要浪费太多的人力了,简直跟建生态园一样复杂,而如果他们追求简单了事后果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尴尬场景,连瓦伦汀这种临时上岗的人都会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人跟踪——瓦伦汀把这些话在心里用最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尽,真张开嘴时只重复那一个问题:“给我讲讲戴纳·福克斯,斯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然后随便你去哪儿,我也再不会来马来西亚了。”这是真的,操,说吧、说吧。他毫不掩饰的在心中以最低的姿态和最卑微的话语乞求她,求求你,斯洛,说吧。求你放我走吧。
“如果你的耳朵没问题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戴纳。就算我和他妹妹做过室友,也不代表我一定就得认识他。谁规定的?”她看上去有些抓狂了,但也只是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克制。
“那就问问格里德。”他厌倦了这种对话,单刀直入。瞬间,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了。
有人从外面走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很特别,谁都能听出来。对方从衣兜里翻找了很久才掏出像铃铛一样不停敲击作响的钥匙串,打开同层的某一扇门,回到了自己屋里。在毫不知晓的情况下被他们窃听的陌生人把门关的很紧,老旧的门锁和缺少润滑的木门合拢时发出的刺耳声响几乎被他们幻听成擂台的敲钟。蓄势待发的全部、在一扇他们谁都看不见的门合拢后爆发——“去问问格里德——”她像扑向猎物的豹子一般冲着男人扑了上去,抽出藏在长袖里的橡胶辊,毫不留情地朝对方头上抽去——他带着还没说完的剩下半句呵斥应声倒地,身体像蛞蝓一样蹭着墙面软趴趴地倒下,瓦伦汀·罗德被摁下了静音键。她一把抓过桌上的钥匙打开房门,而后又将它们扔回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最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旅馆在表演最高潮的谢幕后重新回到了令人恐惧的寂静里,所有白色、红色和棕色的家具壁纸都仍待在开幕时就被安排好的初始地点,一动不动。唯一有所差异的是登记名为瓦伦汀·罗德,房间号307的屋门,从紧关变成了半敞。现在走廊里还是没有人,从尽头被打开了一些的窗户外,有嘈杂的车鸣与人声从很远的地方断断续续的飘过来,用反差把此地的空虚渲染得更为浓烈,他仰躺在肮脏的地板上,额头侧贴着冰冷的墙砖,像一具尸体般无人关心。直到另一阵刺耳的开门声从隔了两个空房外的屋门口和高跟鞋的敲击声一起、再度响起时,瓦伦汀·罗德才慢悠悠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望向头顶灰蓝色的天花板。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径直走到了307的房间里,在瓦伦汀身边停下了。他不在乎。对方伸出手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也不挣扎,惹得穿高跟鞋的人笑出了声。
“我们该走了。”那人摸了摸头顶上的帽子,语气跟在说‘该去食堂了’的学生一样轻松,而瓦伦汀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级别是稍微晃动一下都觉得头昏脑涨那种的无可救药。反正肯定起不来身了,他自暴自弃的想,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穿高跟鞋的男人仍等待着。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和埃里克·菲洛帕托尔会面时布雷夫才发现,在他带来美利坚合众国的行李里遗漏了领带这项重要物资,即使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么低级的疏忽错误,毕竟他可是自诩为全六处独一无二的‘带状物’爱好者。简单举几个标志性例子的说明如下:指的就是他对绷带(早些年人事部总劝他把掩护职业改成搬家公司的,理由是正常的导游不会一年有两百多天都脸上带伤,后来他确实改了这个毛病,把伤口都呼叫转移到身上去了)、卷尺(趁手又随处可见的‘好家伙’,灵感源于上学时好奇心过重的而引发的‘意外’)和工牌挂绳(没用这东西前布雷夫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月丢了8张工牌,平均每周两张,达芙妮专为这事儿跟他谈过,说是如果他再把那玩意当成明信片满地乱扔就找人在他身上纹一个,吓得布雷夫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产生狂热情绪这件事。如果只是出于私人偏好方面他忘带领带、就像是约会时自己穿错了最喜欢的裤子这样的小事也就算了,但偏偏前者不仅仅在服装配饰方面很讨喜,对于‘秘密行动’这件事来说也举足轻重。从6年前开始他就只打里侧装有铁丝或者鱼线的带子,虽然把用于对付别人脖子的东西套在自己脖子上听起来很诡异,但还好实际操作起来后成功的情况占了大多,便没人再勒令他‘整改’。后期加上伟大的技术部门支援、把武器从‘里面的东西’变成了‘外面的东西’后——此处所指为金属和布料材质合二为一,把本饰品从头到尾进化成了一件武器的更新——领带就此半永久性的成了布雷夫心中仅次于枪械的心头好。
此时距离会面时间只有不到40分钟了,他还站在旅馆房间里纠结‘如果只是装饰品的话紫红色和藏蓝色哪个更适合他专刊记者的假身份’的问题,还好理查德自从因为几天前的交通事故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决定将他扔在纽约弃之不顾、独自回到英国老家,否则布雷夫肯定是又要遭到对方指点一番的。不过假设这场有关工作道德的辩论赛真的打响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布雷夫一定会铆足劲儿地攻击对方因为车祸事故所留下的后遗症,将所有不合理都变成理查德‘因为惊吓过度大脑紊乱,无法正常思考所造成的无意义焦虑’借机将其排挤出去。他最后选了一条沉闷的深紫色,对着镜子做最后一遍打理时把脑海里幻想的对峙场景收尾——加西亚这种没什么脾气的人真被逼进死路时总能爆发出更有震撼力的反击。布雷夫见过他在办公室里跟人吵架,大家以为结束了准备散场时他又突然抄起手边的马克杯给了所谓的华盛顿分站负责人脑袋一下,对方头破血流、理查德一战成名、围观群众和布雷夫叹为观止,当时也是理查德直属上司的达芙妮发表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解释通告’最后成功和稀泥的把这件事弄得不了了之了。所以整场意外里,他最佩服的还是她。
相机里最开始设计出了几处用于藏匿秘密录音机的地方,但实际测试中的效果远不足以让人满意,此项目便被迫继续后延。之所以他现在手里还有这么一台失败品纯属意外,考虑到他来见菲洛帕托尔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人(理查德也不知道,他可能还在等格雷跟他们联系第三次,殊不知对方已经拿着报酬准备出发去南极度假了)布雷夫只能跟捡破烂的流浪似的收集这类用品,路过开发部时负责组长正忧郁的拿着这个银色的盒子坐在楼梯口抽烟,他本来想义正言辞的斥责对方没有公共道德,但对方转手把相机送给了正需要的自己,于是布雷夫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
埃里克·菲洛帕托尔的办公室在三楼,意思是发生火灾也可以尝试一跃而下的高度,虽然还得事先做好种种准备,但可能性尚存就已经是伟大行动开端的第一步了……现在众多精英人士偏好俯瞰众生的顶楼,喜欢自寻死路,这时有人要说: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那些人也不回向下寻求帮助而是向上坐直升飞机离开。那不就成了另一种活靶子吗?布雷夫觉得自己的观念还是太保守和传统了,大概率接受不来21世纪的思想新潮。议员的秘书给他的纸杯里续了三次水,他不但全喝了甚至还越喝越渴,布雷夫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不然——按照格雷的原话来说就是——“他们会非常贴心的关注你身上露出的所有毛病并且想尽一切办法非常人道的叫你滚蛋”的。
布雷夫不明白只是一个简单的采访、仅有20分钟的谈话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么抗拒,他出外勤回来后必须按照惯例在D的办公室作报告时都没觉得有这么痛苦和抵触,但布雷夫也依稀记得理查德说过‘他第一次给达芙妮做完简报后出了办公室就直奔厕所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吐在了洗手间的走廊里’的事,所以还是决定不追求其中的深意了、就当是人各有别。把屁股紧贴在并不舒适的皮革椅上的斗争继续坚持了一刻钟,菲洛帕托尔已经打破约定迟到了一个小时还拐弯,意识到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想这件事,布雷夫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把被摘下来的婚戒放在裤兜里,隔着薄薄的丝绸,滚烫的金属品弄得他坐立难安。布雷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相机和已经坏掉的按钮,心想晚上还是不吃饭了。还好议员就算事务繁忙到难以抽身却还是始终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愿意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下他而不是干脆放布雷夫的鸽子,于是在约定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后,他总算是抱着自己的银盒子从走廊挪进了菲洛帕托尔的办公室里,而不得不说,里面的沙发可比外面的舒服多了。埃里克礼貌地把门带上,他非常感激对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要喝点什么不。布雷夫真的喝的足够多,以至于感觉自己像个水桶了。
“格雷亲自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接待你,这位《每日邮报》的……亨利先生?”菲洛帕托尔朝他挑了一下眉做询问,所谓的‘亨利先生’也顺势点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要喝点什么吗?”好吧,结果官腔的招呼发言只后延了一句话的时间,布雷夫脸上平静的笑容裂开了一点,他只希望议员没看到或者别在意这些细节,努力装出平常的样子回答道:“白水就行。”说这话时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肚子在不停的呻吟和尖叫呢!布雷夫只希望自己不要做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水中毒而死的探员,太丢人了。
菲洛帕托尔不知道他只是倒个水的这15秒里这位假记者脑子里转了这么多的事——议员今年39岁,脸看起来跟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留着一头到肩膀的长发,还相当做作的专门用了根丝带把它们捆起来。不免让人在这到底是兴趣使然还是另一种政治倾向间左右揣测,摇摆不定——实际上答案是哪一种都没人会意外。菲洛帕托尔夫妇都是集中营的幸存者,坐船来到的美国,即使埃里克从小就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但被战争阴云所洗礼过的家族历史宛如荆棘冠一样卡在他的头上,挥之不去。布雷夫认为这是埃里克·菲洛帕托尔和莱特·佩尔艾斯合不来的根本原因之一。
接着他们坐了下来,进行了一些无趣的对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布雷夫注意到菲洛帕托尔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厌倦或是不耐烦的表情,甚至相当惬意,或许是对方把这也当成是了一种休息吧,像他这样明显是走后门进来又不会问什么有技术含量或犀利问题的记者总是很好打发的。他们所有的对话内容最后还是被英国人好好记在了笔记本上,如果忽略掉空白处他在发呆时乱涂乱画的老鼠头,那将是一份相当不错的记录稿。
问答进行到第十分钟时,布雷夫旁敲侧击的问起他对于莱特·佩尔艾斯的看法:“关于弗朗西·佩尔艾斯的悲剧您有听说吗?”议员顿时露出惋惜的神情,“虽然我没有见过弗朗西小姐,但她确实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生,很抱歉听到她的遇难的消息。我真心希望凶手可以早日被缉拿归案。”他告诉亨利(也就是布雷夫)自己的学长曾辅导过弗朗西一段时间,特别称赞过她作为佩尔艾斯家‘后补’的一员的早熟。
“尽管弗朗西小姐是佩尔艾斯家的私生子,但出身并不说明了什么,她依旧是非常优秀的一个人。我始终相信娱乐杂志上关于他们兄妹二人不和的传闻只是因为佩尔艾斯先生工作繁忙才给了那些喜欢夸张论事的人可乘之机,而事实如何应该只有他们二位才知道。”议员补充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他正好顺着菲洛帕托尔提出的下一个问题。“说到工作,您认为莱特先生现在这个时间点离开美国去发展分公司是否意味着一种退出?”
“哦——是的,莱特先生。是的。”后者仿佛自言自语的碎碎念着,一边把架在左腿上的右腿调了个、多调整了下坐姿,他把拖延时间的意图暴露的过为明显了,但布雷夫还不决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等着菲洛帕托尔的回答,“我也很惊讶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英国处理分公司业务,那是哪儿来着……啊、曼彻斯特。是的,去年的圣诞晚宴上我和佩尔艾斯先生聊天时他确实提到过有朝一日想回母校看看,如果您读了今年1月的采访专刊就应该知道,进入曼彻斯特大学的这个决定几乎是佩尔艾斯先生的母亲的遗愿了。所以我始终认为他的临时起意也可以看成是一时兴起,所谓的‘人生需要喘息时刻’的自由。”
“据我们内部消息——一些爆料人提供的消息——您也应该知道,”布雷夫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还好菲洛帕托尔只把他当成一个说话‘直白’的愚蠢记者,不然他非一出门就被人抓走不可,“佩尔艾斯制药的新产品发布会预计在六月召开,但现在这个进度,我们都怀疑莱特会改变原有的安排。最糟的情况就是后延发布会。”
“他不会的。佩尔艾斯先生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看重效率的一位,虽然他现在人在英国,但打电话的频率几乎没有变化。昨天我恰好和他的合伙人芭乐女士吃过午餐,她还满脸苦恼的和我抱怨说‘就因为英国比美国快五个小时,莱特坚持让他们的项目进度也要快上五个小时’呢。他真的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我尊敬他。”议员打趣似的说到。
“许多人认为,包括您刚刚提过的芭乐女士也发表过‘计算机与互联网将会主宰新世纪’的言论,您对这个观点作何评价呢?”
“我很乐于看到科技的进步给人们、包括我的生活带来便利和创新,所以与其说让我评价,不如说让我期待。现在我们还是只能通过沉重笨拙的电话进行所谓的线上会议,也难怪热衷于嘲讽的漫画家们总把我们画成是‘坐在空调房里的搬砖工’了,这么一想还是挺形象的。”他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下的一份报纸,布雷夫认出了那是菲洛帕托尔最喜欢的一家专门发行时事漫画的出版社所印刷的刊物,名叫《快餐报时》。他至今也没搞懂那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议员翻开给他看了张草图,布雷夫很快意识到对方手中的是一份样刊。
“下个星期的礼拜四,我们将开一场目前为止涉及规模最大的线上会议,可惜的是即使您现在拿到这份爆料也不会是独家首发了。不过在英国还是可以争取下第一的。”菲洛帕托尔道歉似的笑容让布雷夫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他毫不怀疑对方是因为知道他们的谈话已经进入了尾声,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自己。假如他坚持下去是否会听到议员亲口问自己有关格雷的事?可惜‘亨利’的时间不多,而且菲洛帕托尔也早不是什么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如今冲动对他而言恐怕也是种奢求了。
“我相信您告诉我这件事一定是因为参加会议的成员还包括佩尔艾斯先生。”‘亨利’眨眨眼,仿佛没听到那后半句似,用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菲洛帕托尔沉默着笑了笑,答案呼之欲出。“信号方面……您们是怎么保证的呢?”他说了一长串解释,其中包括数量非常之多的‘专业技术类’名词,布雷夫肯定是不能都听懂的,但背下关键词对他来说还算顺手,剩下的空白回去查查补全就好、大概。
然后对方突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布雷夫看了起来,后者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果然是采访的时间到了。他很识趣的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受我的采访,这确实是一个愉快的下午。”他由衷地说到,眼睛里满是诚恳,并从议员的眼睛里看到了完全相反的犹豫跟躲闪,一时间布雷夫还没明白是为什么。
菲洛帕托尔过分热情的把他送到了电梯口,在等电梯时他们还多聊了几句关于线上会议的细节,当对方提到莱特·佩尔艾斯的医药顾问查克顿也会在他旁边、一同参与这次讨论时布雷夫刻意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感慨科技发展的最终优势是让人‘可以穿着家居服泡咖啡的同时决定到底要不要发射原子弹’,迫使菲洛帕托尔不得不再次重述了一遍为保证这次会议圆满进行他们用了怎样的方式加强信号和联络手段,而这套装备又是多么的复杂跟巨大,以至于技术人员不得不提前两周飞到英国帮莱特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展拳脚’。布雷夫表面上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应些,但在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的心里其实已经激动得要跳起来了。直到走进电梯,在和菲洛帕托尔对视着等待金属门缓缓合拢的那五秒中里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对方一直向自己投来的那种‘期待’的眼神,是在等‘亨利先生’提起他(或是自己,或者无论谁都好)跟贝里尔·格雷的关系和后者如今他(或许)不知晓的种种。
电梯下到地下二层时布雷夫的胸腔被翻涌而上的愧疚填满,他摸索着怀里并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照相机,为自己甚至没法给格雷提供任何一张有她前男友‘一言难尽’的表情照片深深忏悔起来。显然对方三番五次的说过她不需要那东西的话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电梯下到地下三他就只顾着重新戴上婚戒,无数次的又翻看起被罗德里克计划得严丝合缝的‘周末蜜月’计划,把其他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上车后他戴起略显多余的帽子,把电台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从地下停车场狂野地冲上地面,沐浴着五月焦灼的阳光,从手扣里摸出买了好几天但一直忘了吃的那包薯片。开出了埃里克·菲洛帕托尔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的一段距离后,他先是感到释然、随后才是放松。布雷夫绕着附近的花园和景点多兜了几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一路直冲向机场。回家的兴奋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在倒数第二个红灯的路边瞥见的那个似曾相识的粉红色身影也被他当成了夏天的幽灵,和中暑前兆一起随着冰水、药物和长途旅行时的睡眠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回到伦敦的旅程里,他梦见自己蜷缩在马耳他的沙滩上。
END
The car which one came from the mi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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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还不知道放菲利普·多纳特罗挤进副驾驶将成为罗德里克·昆茨近三年内做过最坏的决定。
还好西尔维娅很擅长在被美国人的迫害事上安慰他,虽然罗德里克知道这种天赋主要还是源于她对审讯专家本人的针对性,正常来说西尔维娅的日常办公用语里不会出现的词句往往将抵达另一个对岸,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跟多纳特罗有仇,那你就值得成为我的同盟’。不要试着跟多纳特罗讲道理,昆茨,他就是个傻逼甜甜圈、脑子还被门夹过,如果他执意要做什么事儿你就让他去做,死了最好,如果连累到你的工作我允许你把他抛尸荒野——在一个两人都喝了一大杯冰美式的清晨,西尔维娅无比严肃的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背对着跟他说。但罗德里克只记得她面前那足足有十厘米厚的防弹玻璃,感想是至少推两辆坦克来估计才能炸到这座办公室,虽说容易引发贪生怕死类的谣言,但他觉得没什么,如果可以罗德里克希望自己也能把家里的玻璃换成军用级的,可惜审批没走到成本核算处就会被一脚踢翻。归根结底还是怪想这么做的人太多了。
上司的批准是其一,其二是他确实阻拦不住多纳特罗,并且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自己因为对方的缘故更反感长话连篇的人,具体原因依旧有两点:首先他们都是浪费主义者,用大量没必要的消耗换取微不足道的东西,俗称效率低下,从刻板印象看德国人本就对这玩意过敏。其次另一方面,对于多纳特罗明明可以在路边挥手让罗德里克停车,但却选择了站到马路正中间的神经质行为,他完全合理合法的感到不可理喻。并认为自己可以为对方这种恶意干扰同事工作的行为表示愤怒。
综上所述,罗德里克昆茨.EXE不能和菲利普·多纳特罗这个人兼容。
后者敲了敲玻璃,面对缓缓摇下的车窗后罗德里克铁青的脸色熟视无睹,他问:“能载我一程吗?顺路回家。”看在自由女神像的份上他甚至手里还抱着一袋儿面包,好像真的要回家一样轻松惬意。
“我真的是回家。”多纳特罗迅速的补充,罗德里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
“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窗,看都不看对方,“我正在工作。”他伸手去摁旁边的车窗升起键,可这时美国人已经翻进车里并稳稳地坐在了副驾驶上,硬生生把他从各个层面都吓了个半死。手里的便宜的方向盘发出凄惨的‘嘎吱嘎吱’声,和旁边人在座位上折腾着系安全带时座椅的摩擦声一样,罗德里克开始愚蠢的期望至少这辆破车的轮胎是最好的,不然就算他再专注也不一定能追的上正在跨海大桥上慷慨行进的墨西哥人。他不习惯把完成工作的事儿寄托在别人身上,与其相信其他外勤在酒吧里‘好好’招待了那几个退休的毒枭他更宁愿相信这辆为了伪装刻意分配给他破车油门能撑得住——实际上,他现在已经一脚踩到底,去追之前浪费在多纳特罗这件事上的时间了。
他还希望能准时下班回家准备今天的晚饭,毕竟男朋友终于出差回来而自己没法去机场接他这件事已经很糟糕了,所以罗德里克发誓不会让今晚再出任何岔子。他多带了两把微型冲锋枪,出门的时候还听到西尔维娅通知不用给他准备内勤接应,甚至容忍了多纳特罗在自己副驾驶上吃面包(面包屑因为过快的车速非得到处都是,他庆幸这不是自己的车不然让他杀人都算是轻的)的没品行为。
绕过第五大道的十字路口,直对上检查站夜幕中过分明亮的探照灯时他突兀的想到一句前几年自己的大脑绝对不会碰到其中任何一个单词的某句话:伟大的爱能拯救一切。
与此同时,马罗拉公路旁的一个便利店外。
布雷夫坐在自己的旅行箱上拿着一瓶可乐正喝得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正宗的碳酸饮料是什么滋味儿,这样微小却真实的幸福已经让他飘飘欲然。第十分钟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本田车从旁边的树林里拐出来,没打探照灯,并最终稳稳地在布雷夫旁边停下、打开了后备箱。在把旅行箱随手放好后他自然地钻进后座,趁着愈发浓郁的夜色,白色的本田车顺着偏僻的小路、看似不急不慢的缓缓驶向第一公路。
实际上从关上车门那一刻起布雷夫就开始抱怨,或者再准确些,当他从车座下翻出只有一套手枪和消音器时英国特工就开始尖叫——“我在贝鲁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人敢这么对我,我宁愿现在停车到路边掰根树枝来都比这破玩意好使,我的意思是——这他妈到底什么鬼,D有什么毛病她知道如果不想给物资的话可以干脆不给的对吧?什么鬼老兄!还有这俩破车,居然还是本田,还不如让我们拿腿追!”
“只是借用了壳子,”理查德公道的解释着,“毕竟这里是美利坚,按照条约我们本身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更不可能开着什么高级跑车在跨海大桥上枪战。现实——和我经常说的那样,总是很无趣的,我的朋友。”他们在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熄火停下,躲在阴影里等待掩护的车队抵达。理查德看了眼时间:差七分钟八点整,如果顺利他希望一个半小时解决这件事,这样今天赶回家他还能来得及写上次出勤的报告。
“那就别做。”布雷夫叼着消音器含糊有力的说,“美国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那个墨西哥人就这么跑了?这种工作除了浪费我宝贵的生命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把领带翻过来在右手掌和手指上都绕了几圈,枪也拿在手里比划了好几下,伸到前座时还被理查德一把打了下去。布雷夫发出了夸张的哀嚎声。
“你就没想过这次行动是来自哈瓦那的报应。”理查德扭曲的笑了一下,布雷夫通过后视镜看到对方的脸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气势瞬间蔫下去了不少。前者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闲聊起来:“毕竟D一直不支持你结婚,虽然我没什么意见但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也不会结婚的。”
“生活总是难以预测,不要聊这种让人扫兴的事儿查理,你就没听说过‘伟大的爱会改变一切’这句话吗?而且D嘴上说不相信任何已婚人士,但我看这几年结婚申请依旧只增不减,这就是爱的时代,唯一苦的只有是背景调查和档案室的人。”布雷夫说的头头是道,理查德不得不深感认同,毕竟过去两个月里他连在出差的空隙都已经帮两个部门干了不少事儿。布雷夫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还是骂他傻,不要让上司发现你多余的能力本身就是获得休假的唯一途径,而像理查德这种事已至此想要再改变现状唯有重新来过,或者找机会假死,但他不提倡第二个,因为按照D疑神疑鬼的脾气肯定会把这种行为看成叛逃并且就算是骨灰也要给理查德带回英格兰。如果不想接受自家人的‘热情慰问’布雷夫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这回轮到理查德打寒战了,他久违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困苦并开始重重的叹气。同时时间到了,他启动引擎、小心的转动方向盘——从马路监控里人们只能看到从晚高峰分流出的某批车辆准时驶过这条新被启用的高速路口,而在行驶了十分钟后更不会有谁注意到其中一辆车在转弯口笔直开入了立有‘暂未开放’标识的另一条漆黑的公路。那儿甚至连监控探头都还没装好。
“所以跟我讲讲,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还相信你是旅行社的导游吗?”驶入未修建完成的六号高速后理查德以30公里每时的速度前进着,因为在抄近道所以他们本就不必着急,布雷夫换了个姿势干脆躺靠后座上。车内和大灯都没有开,路边除了荒凉的草地外什么都没有,在轻薄的夜色下他们甚至能看到星星。两个疲于奔命的人现在都有些昏昏欲睡。
“为什么不信,几乎每次我都给他带当地特产呢,”他朝着额头的方向吹气,看着一缕刘海飞起又落下,充满了廉价的快乐。理查德在驾驶位上不算专心的开车,布雷夫能看到被他倒扣在大腿上的手机,屏幕从缝隙中泄出一些耀眼的光,“反正我们都一样忙,我还没怀疑他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事儿呢。老天,研究员会那么忙吗?难道他在研究做核弹?”
“他是在给社会做有益贡献,布雷夫,不要太苛刻。至少他的收入跟付出是相匹配的,你不是一直想退休吗?没准这就是一个好机会……当然我不是说你的财务情况有问题。”
“……等等为什么你知道他的财务情况,靠,我就知道!”布雷夫猛地坐起身,甚至差点磕到头,他一脚蹬向理查德的座椅,受害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我不是都给D交过调查报告,能不能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老天啊,有必要用这么‘严谨’的态度对待我这样一个‘普通特工’吗!”
“又不是我查的,布雷夫你疯了!我就是给她开车的时候听她提过几句而已,我才不他妈在乎你那该死的私生活!要是可以我现在就停车给你和行李箱仍在公路上——还有谁会出外勤还带一堆自己的东西啊?!”
“这叫生活情趣。”他又闷闷不乐的躺了回去,可嘴里的嘟囔一直没停:“虽然只是一些从机场买的巧克力…但时间紧任务重我还要疯狂赶飞机呢,在买东西还付了钱这件事上我已经对自己很满意了……可恶,如果罗里之后要是想弄婚礼我一定把D叫来当伴娘。”
理查德绝佳的想象力在错误的时间马上发挥了作用,看都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抽搐了。
他们在悄声碎语的平静中又开了一段,离开高速转入第六道时理查德才终于忍不住的又开口:“你刚刚那段话真是充满了回忆感,尤其是从土特产那段开始。”
“什么回忆?”
数字九这个单词刚露了个头,剩下的短词就被布雷夫的怒吼给吞噬,他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肩膀撞在车顶上时发出了巨响都被忽视了。实打实的一手刀劈在理查德的脖子上,值得庆幸的是后者也没多无辜——在脸撞贴在玻璃上时理查德·加西亚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还超混账的笑容。他庆幸布雷夫没看到不然自己的脑袋立刻马上就会搬到西西里附近。
二十分钟后,拉斯特里山道上。
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悠闲地吃面包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毫无道理的开始涂指甲油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擅自打开了车载音响时,罗德里克没有说什么。菲利普·多纳特罗在副驾驶座上明目张胆的从刚刚装面包的纸袋里掏出他对象的档案资料时,罗德里克还是没有说什么——他干脆从椅子下掏出了枪。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这只是个普通的抓捕任务,为什么你会带冲锋枪?”每一个正常人在枪管抵在自己身上时都应该先维持住小心谨慎的态度,但很明显多纳特罗不是正常人。罗德里克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抱怨这件事了,在这样下去他觉得以后必然会出现自己和西尔维娅是失散多年的母子的诡异谣言。更重要的是她一定会气到暴跳如雷,这样对五角大楼不好。
所以他觉得自己只说了‘把袋子收起来’这种话已经非常的友善了,同时感谢同事的配合,他们才不必在这荒郊野岭的山间公路上互相厮杀。罗德里克觉得自己本质还是和平主义者,因为血渍确实是最难清洗的污渍之一,他想起很久以前一台因为过劳工作而在自家后院暴毙的洗衣机发自真心的觉得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候、他和这个世界真的努力过了,但结果却依旧不尽人意。
可执行软件出现了一丁点程序倦怠,因为回忆起一台洗衣机的死亡。
“别误会,我亲爱的朋友,虽然年龄大了但我不是那种老古董,婚姻是很美好的东西,只要你们有能力它就会让两个人都变成更好的人。”美国人说话像在唱歌剧,可罗德里克不吃这套。他唯一能接受的浪漫是以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奔驰时旁边明黄色的路灯滑破自己满脸阴影的那些瞬间。
“西尔维娅也是已婚人士,她还有一个女儿。”而且我的私生活稳定的很,用不着别人操心。他选择陈述了一个对对方刚才说的话而言不太好的事实,余光里满意的瞥见多纳特罗的微笑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噢——我们的利特女士,当然,她属于特殊派。她总是人群中最特别的那个不是吗?我是说……好吧,虽然大家总说我们的关系怎样,可其实我本人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利特女士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也没有对她提出过任何质疑,但在情绪上她总是产生非常激烈的反应,作为一个领导人物,我觉得……”
你说的都对,多纳特罗,可当初她带着丈夫和女儿入境时你把利特尔伍德先生当成法西斯间谍非法拘留了48小时的事情怎么不说了。罗德里克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他并不打算说出口,太无聊了,而且多纳特罗肯定不会承认。他对别人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他宁愿在黑色星期五去商店里跟家庭主妇抢特价狗粮——感谢布雷夫·怀特。跟他待久了什么人都能滋生出一种诡异的幽默感。
至少有两个限速牌从视野里倒退飞走,如果从海边向上眺望,他们大概看起来像一只向上飞的萤火虫。遇到大概第三个指示牌时罗德里克看了眼车里的荧光表,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如果顺利目标车应该正被堵在通往真正的跨海大桥的504号公路上。他们烦躁不堪,同时因为摄入了大量酒精而情绪激动,只要能逃离这里什么险都愿意冒一冒,而这时眼尖的老滑头鬼皮萨罗·门德萨会发现一条刚修建完的小路,挂着中规中矩的30限速标识,但他们才不在乎呢、只要能逃离这该死的晚高峰……
下一个拐弯处他们的车蹭着悬崖边漂移了过去,多纳特罗没有像小孩儿一样的尖叫出声,但他嘴长得太大以至于罗德里克想提醒他小心下巴脱臼。不过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现在心中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依旧能看到后视镜里那辆可疑的本田车,对方甚至再次慢悠悠的追了上来,蜿蜒的山道公路上现在只有他们两辆车,行驶车距不超过三百米。
“你担心它?可我们可没收到过他们还有同伙的事儿。”多纳特罗拿起几分钟前还抵在自己腿上的小冲锋枪,按照罗德里克指的方向把储物盒里的另一把取出来,挂在了对方的座椅旁。
“只相信别人也是错误的。”他不冷不淡的回答道,心里更清楚还有多远的距离就该开始下坡。
“这句话倒是不假。”多纳特罗认同的说着,摁下了汽车天窗的升降键,罗德里克不知道自己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真的在开心的哼着小调:“好吧,为了节约时间,我们还是用快一点的方式验证身份吧。”
虽然不太明白但罗德里克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对方,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又会后悔。
车距二百七十四米处,英国人们。
实际上,布雷夫看到了——感谢前面司机愿意打开车灯,在一片漆黑里更刺激了视觉的集中,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只来得及把理查德的头往下摁(实际上是直接狠磕在了方向盘上,要不是对方开枪够快让扫射声无缝衔接他猜理查德一定会罕见的暴怒)好躲开子弹,不过他们车头的保险杠和前大灯就没那么幸运了,至少那儿没加防弹措施。
在他们低头躲避的那十几秒里布雷夫想到三件事:一、这群混蛋下了死手居然还他妈带了冲锋枪要不要这么夸张;二、他们甚至挑在拐弯的地方交火一会儿他一定要叫理查德把对方撞进海里去;三、出差前自己放在公寓冰箱里的意大利通心粉好像忘记倒了。
持续了一阵的火光和枪声包围着他俩,震得两个人耳朵升腾,在终于结束后布雷夫抬起头来说的第一句就是我要杀了他。而理查德虽然没心思问到底是指谁(务实派的驾驶员赶紧先试了一下刹车和油门有没有失灵还有轮胎好不好。如果都没有只能说对方刚刚的行为只是在发疯)但其实心里也在忍不住想自己要把开枪的那个连夜送到美利坚最好的神经病院里去。
“你到底能不能直接撞死他们?”
“我们之后再聊这个。”理查德下踩油门,打满方向盘,在弯道口将前面那辆自带机关枪的黑色桥车别在紧里处、布雷夫几乎能听到对面轮胎摩擦地面的尖悚声——很明显对方高估了刚刚那场狂轰滥炸的威力,也没料到他们这么不要命的直接追了上来。趁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那点时间,布雷夫在后排打开车门从低处弹出半个身子向驾驶的位置开枪——实际上他打中了,只是没想到那群混蛋那么惜命,普通的火药在防弹玻璃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洞。布雷夫不文明的骂出了口,声音随着急速旋转的气流刚出口就被远远的抛到后面谁也听不见,他不死心的对着后车镜、后视镜和驾驶座又继续开了好几枪。转弯结束他关上车门缩回去前瞥见玻璃上那些愚蠢的伤痕幻视出它们在朝自己比中指。
“是我不知道我们在拍憨豆先生吗?”他咬牙切齿的说,没人听懂是什么意思。
“真好,我拿命去撞那群神经病结果你就打掉了一个后视镜?”
“闭上你的嘴加西亚!”他连续用肘部击向另一侧的车窗,打破那侧玻璃后快速伸出头打爆了前车另一边的后视镜,理查德因为大量冷空气涌进车内发出了声调很高的那种尖叫。
“你他妈疯了布雷夫,你找死别带上我行不行!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
“冷静点朋友,别那么贪生怕死。”难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能训斥别人,布雷夫满意到从身上摸出所有弹匣,一字排开放在后座上方便更换。这种没必要的仪式感已经让他没道理的弄丢很多武器资源了,为这事儿D警告过他至少五六次如果布雷夫再死性不改她就通知财务部把这类支出从他工资里扣,但照样没用。
“彼此彼此。”理查德·加西亚很想翻个白眼,但可悲的职业道德告诉他目光最好不要离开前面那辆可能是同伙、杀手甚至雇佣兵的黑色轿车。他心里正为了预料到要交新的出勤报告而烦得要死,“真好,现在我们损失了一梭子弹、一次撞击损耗还有两个车灯只为了换对面两个车镜。你有没有搞清楚情况,他们还有该死的什么冲锋枪,老天,这不应该是个秘密安静的绑架行动怎么就变成黑帮火拼了?!”
“别冲我吼加西亚,搞清楚现在我绝对比你火大好吗?如果你没有穿甲弹就别废话。”重新装弹结束,他躲在副驾驶车座后看着黑色轿车的情况——对方此刻只顾着闷头向前冲,没了任何动静。随着两方间距离缩短他试图看清对方的车内情况,但发现大家不约而同的依赖起防窥技术来。
“我好怀念过去,没有防弹玻璃、没有防窥膜、没有小号冲锋枪还没有疯狂司机的时候。”
“但也没命。”好同事毫不留情的反击,看着橘色的指针缓缓攀升,像一道流星尾。
“只要我们一直在后面就算我把所有子弹打光那群混蛋估计照样安然无恙。查理,让他们赶紧停下来。”布雷夫双手重重地砸到司机的肩膀上以示鼓励,“我会用持续射击支援你,保证他们再也用不了那破天窗的把戏,要是那群王八蛋敢露头就等着被开颅吧。”车内镜里理查德看到他充满决心和杀意的目光。唯有这次他格外的认同布雷夫,毕竟干这行他们最讨厌的两件事正在同时发生:那就是简单的事情莫名其妙变成复杂的情况以及休假日前的不得安宁。
“还有六百米,”理查德死盯着前方,表盘上的流星早就越过120的大关继续前进,在前方最后一个弯道结束后只剩下大量的平道。所有人都在和时间赛跑,“耶稣保佑他们有记得系安全带。”
与此同时弗朗明·卡斯特罗跟合伙人萨托斯·埃尔南德斯还在他们豪华舒适的劳斯莱斯里喷洒着香槟和欢声笑语,对于十五公里外的山路上发生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即使是视力最好的门德萨也在春风陶醉的夜晚受到月亮的蛊惑。他们最多只能看见远处海面上波光粼粼的银色光斑。
距离跨海大桥(代号)大约六公里处,把事情搞得乱透了的CIA们。
当天晚上罗德里克主动对多纳特罗说的第一句话他自己都没想到,“你有什么毛病?”发自真心的质疑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对方完全沉浸在三无(无风控、无责任、无效果)扫射行为里根本没空理自己。他只能继续开自己的车,对突然发生的一切都乱套了的事态发展无能为力。罗德里克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谋杀同事到底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收益和损失究竟哪个更大,他觉得最差最差也无非是西尔维娅把他当成交换政治犯用的间谍、给自己卖到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要是她能告诉他具体地点是哪儿就好了,这样能节约很多逃跑的时间。
“该死,没想到他们的装备还挺好。”冲着对方毫无道理的突突了小五分钟后多纳特罗把手跟枪从车顶里收了回来,罗德里克甚至都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当时没把天窗给关上?即使受到了火力压制后面紧跟着他们的白车仍稳稳地转过了最近的第一个弯道死咬它们不放,罗德里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太阳穴狂跳不止,又浪费时间又是打草惊蛇,他恨透了这种无用功的行为。还有强行延长自己休假前的工作时长的行为,毕竟也许过去对他来说假期不算什么(毕竟除非退休不然休假也只是一个挂名)但现在有那么一点点重要了,所以用一到十打分现在他不高兴的程度是九点九。
“你的射击技术烂透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坚持一股脑的带车往前冲,“跨海大桥很可能已经暴露了,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带他们到农场去,还能从这群人身上问出点什么,剩下就是你的——”车体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罗德里克用力握住方向盘将车往里别以免脱离道路。白车拖撞着他们经过这个拐点,真是烂透了,他只希望后勤处有给他们配置最好的轮胎。细小的枪声也同时响起,他侧面近在咫尺的玻璃窗上炸出一块儿雪花般的痕迹,罗德里克几乎麻木了,他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心里想的全是要不是现在精力全放在保持车身平衡上不然他现在绝对要腾出功夫回头跟对面交火。可就像是无作为的惩罚一样,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边的车后镜被炸了个粉碎。
“哈哈,现在的人真容易生气啊。”多纳特罗坐在副驾驶笑得事不关己,结果右侧的后视镜没多活过五分钟也碎成了一坨连路边都滚不到的垃圾。他弯过身朝后看,“我们连他们有几个人都没看到,夜间行驶真是害人害己。他们是想超车拦下我们吗?”
“必然,刚刚是最后一段弯路了,现在距离最近的农场还有多少米?”虽然没有空暇看身后的情况,但只听引擎的轰鸣声他也知道两方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踩满油门。罗德里克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们人不多,最多不超过四个,没有大火力武器,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多纳特罗,你把刚刚那把冲锋枪的子弹打,拖个三分钟左右。”他再次摁开天窗,冷空气急速略过两人的头顶,关于感冒的抱怨都要被气流的巨响声完全覆盖。
但这次明显对方吃了教训,多纳特罗的计谋连三十秒都没能坚持下来,刚刚探出车窗的手和毫无瞄准性的射击就都被看透、狠狠的吃了一枪。没法交回的枪支以象征自由女神像般大义凌然的姿态从他手里拖离,随着扭曲的抛物线越过公路围栏直接掉下了悬崖。多纳特罗带着流血受伤的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缩回车内,如果再慢一点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再吃几枪然后直接结束职业生涯的二分之一。
“哎哟、这可麻烦了。”他紧握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表情平静的说:“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罗德里克握紧了座椅旁的枪——原本的目的地(他不知道谁想出的这个名字,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这个任务真是充满了黑色的幽默感,居然把一段跨河的土公路叫成跨海大桥)已经彻底出现在他们眼前,无论如何他们也要通过这里并且绝不能停下,假如没有办法阻止对方超过他们(有的人会选择完全不要命的飙车但绝不会是他)那只能赌在赛末点两方几乎平行时的近距离射击上。根据多纳特罗的负伤情况他们至少有一个好枪手,罗德里克会把所有的胜负都压在拔枪时的反应上。
“你来控制方向,需要改变油门就对我说。”他松开手,让多纳特罗接替,把枪横在胸前,座椅和人都朝后仰侧帖在车窗边缘上。轰鸣的噪音越来越近,现在他需要非常专注。
白色的车头先在视野里冒出了一个角,随后和所有计划都完全不同的——罗德里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的握住车内扶手才没让自己撞到哪儿。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疯狂朝左侧偏移,耳边原先自信满满地车鸣声被突如其来的碰撞跟撕裂所替换,他听到漂移出路道时轮胎刺耳的尖叫与断断续续的翻滚声,最后是跌入水中把所有巨响一并吞噬的沉默。
而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急速奔驰下的桥车同样受力的作用一边自己打着转一边飞出去很远,终于停下时罗德里克首先看到多纳特罗打满左方向盘的手和周围荒凉的景色。他脑袋嗡嗡作响、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在车里坐了好一阵才换过来。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听到多纳特罗跟自己说要踩刹车还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毕竟如果他没这么做现在滚下悬崖掉进海里的车就会多加一辆。
很久后才忍住呕吐的冲动罗德里克拉开车门下了车,自从几年前去贝鲁特那次后他就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夜晚清凉的冷风就像救命似的涌入他的肺中。多纳特罗站在两百米外的悬崖边抽烟着眺望,他走过去时正好看到那辆被撞得几乎看不出原型的白车沉入银色水面的最后一幕。
“快刀斩乱麻嘛。”罪魁祸首惬意的说,享受起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第一口尼古丁来。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抵达约会/报告地点,游出了事发的落汤鸡们。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他们都不要命吗?”好久后一公里外的浅滩上,湿透的布雷夫终于冒出一个头来,朝空中吐出一口水。
“这下好,车和枪都没了。任务失败,只有探员回来,D早晚生吞活剥的我们俩。”理查德忧郁的朝岸上爬,他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了,布雷夫开玩笑说是和油门跟刹车双宿双飞了并坚持请他尊重爱情,“狗屎、这还是我新买的西服,我受不了了,今天可以算入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之一。”
“随便吧,我不在乎,反正也是个加班任务没完成就没完成。晚上我给D写报告让他们去查到底是谁撞得我们,根本就是神经病。”布雷夫也爬上岸,他身上就剩一件衬衫,裤腰带莫名其妙的没了。
“理查德,把你裤腰带卖我。”
“你有病吧,这能买?”
“我要去约会,拜托!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我还要写三篇报告你能不能也同情同情我别抢你同事的裤子?”
“我给你写,明天早上就发你邮箱。”
很多年后布雷夫都难以忘怀那天晚上,理查德抽出腰带的速度简直赛过闪电。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几乎面目全非的轿车里。
卡斯特罗、门德萨和埃尔南德斯三兄弟成了故事里最令人安心的存在,他们准时抵达了所有情报交汇的目的地,可惜费尽心机想要迎接他们的人只能横一辆破车在路中间欢迎他们。凄惨、悲怆,并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实际上,他们都察觉到了。可惜酒精让人迟钝,等他们又凑前些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穿着长风衣的人后手还没有摸到枪黑色的深渊就凝望向他们。一片火光和几声枪响后,他们终于可以迎来人生中最安稳的一觉了。
结束后多纳特罗继续上前用手枪补了几下,满意后才走开。罗德里克坐在车里,他久违的感觉身心疲惫,什么都不想管了,直到听到敲击玻璃的声响他才缓缓放下车窗,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三个阴影问:“现在从哪儿去问毒网的情报,还是说你觉得能骗过西尔维娅?”
“别着急兴师问罪,我的朋友。有的人还是死了好,相信我。”他眯起眼笑了笑,罗德里克能看到他眼角褶皱的纹路,“这辆车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撞击,我只是把复杂的事简化了。”
随你怎么说吧,罗德里克不想跟他纠缠。
“要我给你叫拖车吗?”多纳特罗继续拉家常似的跟他聊天,可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光了。罗德里克默默地点了火,对方才终于离开车窗并朝后退了几步。
“善后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他说。
“我相信如此,祝你假期快乐。顺便袋子留给你,就当是新婚礼物吧。”多纳特罗笑着走开了,他带上自己的帽子沿着土路走,大约一百米后就突然消失在了夜色里。罗德里克看不见对方了,他也不在乎,就跟他瞥都不瞥一眼副驾驶上多纳特罗给自己留下的纸袋一样。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不在乎,他发动了破烂的黑轿车,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是找个垃圾场炸掉这堆失败的产物,然后消失的越干净越好。他现在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还能准时到两个星期前就订好了桌子的餐厅门口,见到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箱的布雷夫、用力地抱住他。他现在接近疯狂的想要见到他。
然后他和车也消失了,夜里只剩下土地、尸体、沉睡的海和月亮。所有人都睡了。
END
PS:最终两个人都准时抵达的约会地点,对于自己没带行李还头发发潮,布雷夫勉强撒谎是‘遭到了家就把东西放在公寓顺便洗了个澡结果发现快迟到了就赶紧跑出来了’的产物。神奇的是罗德里克居然相信了他,可能因为是他太累了,布雷夫能看出来他脸色相当不好。
不过后来他还是因为半夜吹风感冒,导致休假的几天俩人全在养病和照顾养病的。事后布雷夫知道当晚跟他们纠缠的人是美国人后恨死他们了。理查德也因为被撞的那一下对美利坚的心情永远不美丽了。
PPS:虽然中间有很多乌龙和误会,但西尔维娅和D都还是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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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其实这篇是本迷你剧创作最早的一篇,遂有bug和与后期剧情冲突的地方,正规时间轴请按后篇为准(意思就是现在还不想改这篇等之后再ry)
*浅浅在这里写下一个end
“哈啊……哈啊……”
我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南京风水宝地有那么多,偏偏我就得来爬山。我从小最痛恨爬山,也从来不理解什么叫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爬山,就是为了小看别的山,人类真是没救了。
邓云青忍着笑给我递水。
“虚,太虚了,才爬了多久就喘成这样。”
“少废话,你又不会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夺过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感觉干渴的喉咙受到了滋润。
“喂——你们快上来啊——”春兰玱活力十足,精神百倍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春兰玱是植物妖怪,来山里就像是回了家,一进来就跑得飞快,甚至可以说是用飞的。他在前面跑,傅衍之在后面追,我有心想追,但体力不允许,现在就仿佛一条快死的狗,瘫在路边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们了!”邓云青朝山上喊。
“好,那我们在上面汇合。”傅衍之回应他。
傅衍之和春兰玱走远了,我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
“慢慢走,我们不着急。”邓云青说着,拉过我的手往前走,手很冷。他今天打的是一把普通的雨伞,在阴雨连绵的南京,人人出门都要带上一把伞,邓云青也不再显眼。
我突然感觉有点怀念。在我们小的时候,也曾经一起爬过山,那个时候邓云青总是在石阶的顶端喊我的名字,笑着对我说:“快点儿啊!还差一点儿就能追上我了!”
如今他就在我身边,手中冰冷的温度却告诉我,我追不上,也不能去追。
“在想什么呢?”邓云青问我。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啊。”
完全是无意义的对话。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也很没营养,“反弹”二字的出现频率高达80%,毫无意义的拌嘴,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话题又几度转换,从游戏到动画到综艺节目到电影到轻小说,总之逃不出阿宅的怪圈。我滔滔不绝,邓云青点头如捣蒜,跟我说下次一定看。
……我才不信呢。
走了这么久,我又开始气喘如牛了。我们找了个亭子坐下避雨,顺便留意周围有没有被人布下阵法的痕迹,结论是没有。
“那个‘烟水茫茫’布了这么大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邓云青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水漫金山寺,把雷峰塔下面的许仙救出来。”我胡扯一气。
“许仙怎么在雷峰塔里啊。”邓云青吐槽。
“自己走进去的呗。”
我和他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邓云青说:“就算他真有一个逝去的爱人,为了复活她,搞出这么大阵仗也太不合理了。”
“除非他爱的是鹿目圆那种,世界的神之类的……或者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需要变成恶魔统治世界才能救回来。如果按照那种等价交换的概念,现在的这些伤亡大概早就超出了复活一个人需要付出的代价了吧,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杀人魔,布阵只是为了杀更多的人?没准他只是想召唤邪神,把地球一锅端了,还给太阳系一片安宁,要是那样就好了,大家一起在地底下躺着,你也不用再等我了。”说到最后,我稍微有点哽咽,但很快就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邓云青往我身旁靠了靠:“可惜我们六扇门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我知道,只是这样想想。”
我把头靠在邓云青肩膀上,看着亭外连绵不绝的细雨,感觉时间也像雨水一样流淌着不停。
“雨还会下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在那个人的计划失败的时候,就一下子放晴了。或者,这连绵的阴雨天只是一种普通的气候现象,说不定哪一天,雨就会一下子停下来。”
“你呢,你也会像雨一样,突然消失吗?”
“应该……应该不会吧。”
“就是说有可能。”
“嗯。我以为我早该消失了,可是现在却还在这里。”
“那你就别走了。来都来了,多留一会儿,就当是陪陪我。”
“好啊,我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
“陪一百年。”
“一百年。”
邓云青伸出小指,含笑看我:“拉勾。”
我们爬到山顶时,春兰玱已经等不及开始准备下山了。傅衍之露出苦笑,感觉这个人平时承受了太多。
下山的时候,雨开始渐渐小了。聚拢的云层渐渐散开,露出一丝天光。走到半山腰时,春兰玱已经像一只蝴蝶一样,不知道飞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傅衍之也跟着走远,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看。”邓云青停下脚步,望向山下的长江。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已经被落日染成红色,未散尽的云霞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辽阔的江水波光粼粼,要将那红日吞进水中。
“雨停了。”我喃喃自语道。
“雨迟早会停的。”邓云青说。
我明白,邓云青也明白,我们在说的不是这一场雨,而是另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
“雨停了会怎么样?”
“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也许还会有彩虹。”
“听起来……哪里都挺好的,但我会想念下雨的日子。雨还会再回来吗?”
“也许会。”
“但那也不会是同一场雨了。”
“是啊。我突然觉得,转世轮回也许就像是下雨,你来到地面上,流入河流和湖泊,走完长长的一生,汇入大海,然后蒸发变回天上的云。”
“我也想做天上的云,没有忧愁和烦恼……”
“是啊,它们多自在啊,好像可以飘去任何地方……”
“如果你……什么时候,要走了,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下?至少,我想好好地说声再见……”
“我们不说再见。”
“不说再见?”
“是啊。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说再见。即使是换了一种生命形式,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就像天上的云……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分别过,也不必说再见。”
“那我该怎么知道你要走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
邓云青微微俯身。我大气也不敢出,他像是要在我耳边低语,可我没听到任何声音,耳垂上却传来冰冷的触感,就像是……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一般……
我的脸顿时从耳朵根红到了天灵盖。
“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邓云青颇为自得,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儿。我快跑两步追上他,只听他哼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顿时无语。
“吻别也不是这么吻的啊。”
“那你想怎么吻?”邓云青反问我。我立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许天明,23岁,母胎solo,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的恋爱经验都为0。
邓云青笑眯眯地看着我红透了的脸。他抓过我的手,迈开步子,换了一首新的小曲儿哼:
连就连
我俩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下等三年
……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女士,这里的鸽子可是不能抓的!”
少女猛地转身,两条麻花辫几乎要甩到卫兵脸上。她低头看看手里那只肥硕的鸽子,又抬头看看卫兵,哭丧着脸说:“啊,卫兵老爷,我只是想抚摸一下它……”
鸽子扇扇翅膀飞走了,少女也跟着想溜,却被卫兵拦住。“女士,”他严肃地问道,“您在这里干嘛?是专门来抓鸽子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赶紧摇头,“我其实是……想来广场乞讨……但是突然发现我没带乞讨用的铁盘……”她注意到卫兵的嘴角抽搐着,吓得往后一缩,却听卫兵道:“既然如此,你跟我来,我那里有个喂鸽子的铁盘。”
过了几分钟,少女就坐在了广场的喷泉边,面前摆着铁盘,等待过往的贵妇人或者绅士能掏出点小钱币扔到里头。白云飘来又过,日光暗了又明,好不容易,面前出现一团黑影,她兴奋地抬起头,摆出可怜的表情,却发现这人还是卫兵。
卫兵看见了少女空荡荡的铁盘,也看见了少女巴巴的表情,虽然那表情很快收了回去,变作一幅恐惧的模样。他心里想笑,却只是说:“女士,没人经过吗?”
“他们都没停下来吧……”
“这样是不行的。”卫兵说,“乞丐在这里从来就不太吃香,卖艺的倒还能捞到点油水。女士,你没什么才艺吗?”
少女犹豫了。她感到舌根在隐隐作痛。但天气是这么的热,阳光又是这么的刺眼,片刻后她说:“我会讲故事。”
“什么?”卫兵不大相信,于是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讲故事。”
她抬起眼睛望望卫兵:“要不,卫兵老爷您听一下?”
卫兵不应该擅离职守。不过,这个少女有一双动人的蓝眼睛,而他还有一个伙伴,正在无所事事地喂鸽子。
少女名叫安娜,来自离首都很远的一个小乡村。她家里本来还有父母和弟弟,但去年叛乱的M伯爵的军队经过了他们村子,烧杀抢掠,捅死了安娜的父母,摔死了安娜的弟弟,把安娜掳到了她家房屋后,在那儿强奸了她。她在血泊里竭力呼吸着,而最后一个小伙子正沉默地系裤腰带。房前,有人问:“完事了吗?”小伙子答道:“对!”那个声音说:“捅死她!”小伙子说:“好!”他拿起了刀,接着就走了。
安娜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身,半跑半颠地往后山冲去。她两腿间火辣辣地痛,像有什么掉出来了一样。身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士兵们烧了她家的房子,连带那三具尸体一起。一小时后安娜找到了一条小溪,她在那里洗了个澡,因为哭得近乎脱水,不得不又到小溪的上游去喝了些溪水。
安娜不想回去,她不愿意面对那个已经被烧毁的家。士兵们是从东来的,于是她决定向西走。走了一天后她开始发高烧,倒在树下不省人事。她梦见了很多血和尸块,梦见了她那个已经被烧光了的村子,并且恐惧地想起这些都是真的。现在世界上还认识她的人,就只剩下那些奸淫她的士兵,安娜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么大的仇恨,她却没有能报的那一天。
安娜在黑暗里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仍然发热,但不那么热了,她又继续往前走。安娜走啊,走啊,直到她看见了一块菜地,这时候她才感到肚子饿极了,这几天来她什么都没吃。
菜地里种的是莴苣,肥美脆嫩。安娜吃了很多又拔了一些,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凉意。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女巫。
当然是女巫,除此之外安娜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名词能用来形容这个生物。它罩着一身黑袍,在清晨微冷的阳光下,像最后一缕未褪去的夜色。黑袍的兜帽松松垂在脑后,露出它的头颅,那是一整块泛着精钢亮色的金属,似乎是熔融时被突然冻住,于是成了凝固的流体,眼睛是红宝石,嘴巴是蜂窝,一开一合。
“你偷了我的莴苣?”
安娜颤抖着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一堆莴苣。她赶紧把它们都放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饿了!我……我没什么能还你的……”
安娜本来想说,要不我给你当女仆吧!但,女巫的脸太可怕了,她没有说出这种话的勇气。
“偷吃我的莴苣就要付出代价。”女巫冷淡地说。
“什么代价?”
女巫思考了一会儿。“留下来,”她说,“陪着我。”
这本就是安娜想要的。她迫不及待地说:“我答应!我要为你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陪着我就行了。”女巫答道。
安娜没多想女巫为什么要让她留下来,也许女巫是寂寞了呢?
于是她走进了女巫的城堡,这里外表破败,内部却富丽堂皇。女巫让她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住下。从此,安娜过上了仿佛置身天堂的日子。她只需要每天陪女巫一起吃饭,她吃真正的饭而女巫往嘴里倒进大量白色的细小粉末,剩下的时间都任凭她支配。安娜在悠闲之中甚至操持起了女巫的莴苣田,女巫也不拦着她。女巫有自己的活儿要干,那就是在炼药房里炼制些什么。
那畦莴苣田被安娜照料得很好,叶子丰丽得像贵妇人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青翠欲滴。有一天,安娜给它们浇完了水,坐在田边,注意到一只鸟儿在天空徘徊,似乎是想下来吃点莴苣的样子。安娜准备它一飞下来就拿块小石头扔它,过了一会儿,它却飞走了。
安娜只好继续盯着那畦莴苣田。越看,她就觉得自己嘴里分泌的唾液越多。它们看起来那么脆嫩,那么好吃,即使偷偷尝一株,女巫也不会发现吧……
安娜伸出了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莴苣的叶子。这时候,只听女巫喊了一声:“安娜!”
她赶忙撤回了手,跳起身来:“有什么事?”
女巫站在门边望着她,神情让安娜看不懂。她朝安娜招招手:“跟我过来。”
安娜头一次踏进了女巫的炼药室。这里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不知道煮了什么,汤汁是炫彩的银色。
女巫示意安娜坐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要把你的牙齿通通换成这些冰钢。”
冰钢?“那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这是很珍贵的材料。我不会害你的,张开嘴巴。”
“等……等等!”那口沸腾的大锅快把安娜的魂给吓没了,“但是,为什么要换我的牙齿呢?”
“当然是因为你本来的牙齿很容易坏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安娜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女巫说:“人类的血肉之躯太容易坏了,这样的你是不能够陪我太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的全身都换成冰钢,就像我这样。我们就从牙齿开始吧。”
“不!”安娜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了。但这时,安娜看到了女巫的神色。女巫那张如同金属流体的脸,本来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有红宝石镶嵌的眼睛,直直照向了安娜,幽微的红光就像鬼火,又妖娆又可怕。她哆嗦着牙齿,回答道:“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能给我一晚上时间吗?我想听你讲述一下冰钢……”
“你对冰钢感兴趣?”女巫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兴奋,安娜知道自己找准点了。
毕竟,女巫对泡在炼药室里那么感兴趣。同样地,一个关于她研究内容的问题也能挑起她的兴趣。更何况这个人是不出意外将要永远陪伴着她的安娜呢?
她从冰钢的原矿、选矿方法、熔铸调配一直讲到如何用冰钢代替人体。这方面她是唯一的大师,也是唯一的成功品。尽管没有眉毛,女巫也讲得眉飞色舞,直到今天再也没有时间留给她们用冰钢代替牙齿,但她仍坚持问安娜:“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酷。”对着女巫张大了的蜂窝状嘴,安娜猛的打了个寒战。她决定逃跑,而且不能耽搁,就在今晚!表面上,安娜还装出一幅天真的样子,硬生生打了个哈欠。女巫让安娜去睡,她自己也很快灭了灯。估计着女巫睡着后,安娜就爬起来,打开门,走下楼梯,然后开始逃跑。
夜晚的山林让安娜害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把绿幽幽的莴苣抛在脑后,拼命疾奔。
可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夜风还是追了上来,在她耳边愤怒地喊叫:
“你这该死的坏孩子!骗子!小偷!”
安娜不开口,只是跌跌撞撞地颠踬奔跑。
“只会逃跑的懦夫!”
“如果不是你,你家人不会死的,知道吗?”
“那几个士兵是看上了你,才杀了他们!”
“而你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死,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躺在你家被烧毁的土地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夜风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尖,说出的话语也越发伤人,安娜终于忍不住喃喃道:“你说谎……”
“哈哈哈哈哈!”夜风大笑起来。安娜惊得浑身一凛,嘴里传来剧痛。她更竭力地奔跑,把夜风也甩掉,但嘴里仍然是痛,有什么液体不断地流出来。追赶她的女巫扯掉了她的舌头,作为安娜偷吃莴苣的代价。
“怎么样?”安娜满怀期待地看向卫兵,“这个故事精彩吗?会有人听了我的故事,愿意给我点银币吗?”
“……”听这个故事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卫兵暗想。可看着安娜那双阳光下闪亮的明媚双眼,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贬低的话来,最后只得问道:“嗯,精彩……之后呢?安娜失去了舌头该怎么办呢?”
“卫兵老爷,你是在同情安娜吗?”
“……是。”
“你人真好!”安娜兴奋得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又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得倒退一步。卫兵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头,咳嗽了一声,再抬头时换成了严肃的模样:“那么后来呢?”
等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他就推荐她去自己姨妈家的餐馆当女服务生,卫兵想。
“后来嘛……故事我还没想好,但可以是这样的——女巫又找到了失去了舌头的安娜,把舌头还给了她。就这样,安娜从为了几棵莴苣可以拔掉别人舌头的可怕女巫那里成功逃脱了。”
“嗯?女巫为什么要把舌头还给安娜?”卫兵疑惑道。
“谁知道呢,也许她自己偷偷装上了安娜的舌头,反正那种事情她肯定也能做到。然后她发现,有一条血肉舌头的感觉太好了,冰钢做的小零件根本比不上这条布满味蕾的肉,她又回忆起了有味觉的快乐,忍不住对她门前那畦莴苣田大流口水,最后赶在她亲口啃光自己的莴苣田之前,硬生生拔下了这条舌头,又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把这条舌头还给了它的主人。”
“但你不是说,女巫的嘴是蜂窝状的吗,可以倒进粉末,却无法塞进莴苣。”
“嗯……也许女巫的嘴是蜂窝状,只是为了方便传播声音,她发现这具身体仍不完善,所以进行了改造,让自己能吞下莴苣?又或许,她发现人类原本的身体还是最好的?”
“那样的话她就没必要想着改造安娜了。”
“所以这只是个未完成的故事。”
安娜显得有几分沮丧,卫兵忍不住去安慰她:“故事未完成也无所谓,只要够精彩就好了。”
虽然一个听众也没吸引来,他俩的身边空无一人,喂鸽子的盘子还是干干净净……卫兵提醒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嗯。卫兵老爷,您等着看吧,这个盘子里总有一天会装满银币的!”安娜攥紧拳头,露出不服输的神情,随即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
阳光下洁白的鸽子从她头顶疾飞而过,她的金发随风轻轻摆动,眼睛眯成两条细缝,笑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卫兵着迷地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女孩的笑容太过夺目,他或许是没有看见,或许是下意识忽略了,在她嘴里,舌根处闪过的一道银光。
人鱼协会的清洁工从来都是那么有效率,有效率到让道林觉得没必要,好在这间屋子大变样之前道林抢救出了些许有用的东西。
“中央银行年贷,伯利辛根借贷,基尔南私人人鱼转租……”他把桌面上的借据和合同一张张捋过,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名为兰伯特·邓肯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和疯子,几十万的债务,就为了一条人鱼。
现在这个数字恐怕还要翻个番。
“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的房子变成那样儿的人还能有什么理智吧?”芙蕾雅看着道林最后把这些加起来抵得上普通工薪家庭好几十年开销的纸片子小心折好收进外套内兜,他们现在在道林的事务所里,她坐在道林的对面,背光的侦探更显消瘦,这让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而迎着光的记者已经摘掉了她的帽子,比起道林她年轻的皮肤白皙细腻,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他觉得那应该是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香水,“那你怎么看?”
“现在是你采访我?”
“集思广益。”道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或许他是为了逃债。”
“怎么说?”
“很简单,这个疯子失手杀了他的人鱼,于是他就要面临协会——或者那个转租人的巨额债务。是我我就会逃。”
“可你也说了他是疯子,他怎么会判断出需要逃跑呢?”
芙蕾雅的眼睛微微睁大,她下意识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看向别处,“好吧,”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你问倒我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这种精神疾病会间歇发作?”
实际上这个问题甚至把道林自己都问倒了,死掉的人鱼,消失的主人……他隐约觉得这和一年前的那起事件之间有什么关联,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那条连接它们的线。
他在迷茫中送走了芙蕾雅。
“等你的好消息,先生。记得不要把这个独家头条透给别人。”
那么现在他要先按顺序一个个地寻找线索,比如给兰伯特·邓肯发了这些纸片子的家伙们。
——————
毫无疑问贝尼迪克特·伯利辛根是个头脑灵活的商业奇才,他对市场走势有着敏锐的嗅觉,而他也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也是他决定在人鱼行业一掷千金的原因。现在他就在享受他的回报,人鱼协会荣誉副会长的办公室如此宽敞明亮,光是坐在这个房间里他都能捞到不知比起他交的入会钱多多少倍的油水,以至于他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名下还挂着一个金融公司这件事。
提醒了他这件事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他两颊凹陷但并不病弱,而那双紫色的双眸时常以一种观察似的目光扫过他和这个房间的摆设。贝尼迪克特有一个称不上是特异功能的能力,那就是他总能看出谁能让他捞一笔而谁是来找麻烦的,这个男人显然是后者。
“嗯,你说的没错,”他点点头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女秘书为他们端上茶水,而后在胡契克的眼神暗示下离开了房间,“我确实有一个借贷的业务,专门为那些想要拥有——或暂时拥有一尾人鱼的人提供些许帮助。”
“所以你也给这个人借过钱吧,”男人从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展平放在桌子上转过来推给他,“这是贵司开具的贷款合同。”
贝尼迪克特挑了挑眉,他将那张纸拿起看了眼最后的落款,上面明明白白地签着他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对,他想要租一尾刚刚分化性别的亚熟期人鱼,我记得这个男人,兰伯特·邓肯。”
“他长什么样?”
现在男人的眼神里又写满了赤裸裸的探究欲,贝尼迪克特耸耸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最好不要去打牌?”
“什么?”
“当你身体前倾,微微侧头将耳朵靠近对方时通常都代表你迫切地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信息,”当男人猛地坐直身体为时已晚,贝尼迪克特摊开双手吹了声口哨又合上手掌,“情况变了,道林先生,该我询问你了。兰伯特·邓肯怎么了?”
“我正在找他。”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一些心虚话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道林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受够了这个男人的戏弄,“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你该不会是情报安全局的审讯员之类的吧?!”
“小玩笑而已嘛!冒犯了您我很抱歉,”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不太像很抱歉,“所以继续刚才的话题,邓肯怎么了。”
“他失踪了。”刚大吼完的的道林的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满是不愉快。
“哇哦,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我知道,我只是例行公事地感叹而已,那他的人鱼呢?”
“人鱼死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次贝尼迪克特的语气听起来认真了一些。
“……听起来你更在意人鱼一些。”
“毕竟那可是协会的重要财产,可是租赁人们总是不懂得爱惜,”他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做声,“不过我刚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他养不久那条人鱼,毕竟他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你知道他很穷?”
“资产评估是一家合格的借贷公司应该做到的基础,他的一套房子已经抵押给了中央银行,我们没法动,所以他只能用人身劳动来抵债,如果逾期不还他就会成为我的——”
奴隶。道林在心里帮贝尼迪克特说出了那个碍于对方文明人身份没有说出来的词汇。
“当然,这一过程并不着急,如您所见我不缺那点钱,但是要是他本人跑了我还是很头痛的,”他抬了抬下巴,“先生,茶快凉了。”
当道林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头时贝尼迪克特哈哈大笑。
——————
贝尼迪克特·伯利辛根的捉弄让道林的舌头又痛又麻,于是他婉拒了伊沃·基尔南的咖啡。
“好吧,”伊沃摆了摆手,他的助理带着咖啡壶离开了这个房间,“所以你是到我这里来找人的?”
尽管伊沃·基尔南不像伯利辛根那样不着调但看起来也绝不是好相处的那一类,不过道林更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尤其是他在被当成猴儿耍了之后。
“你见过他吗?”
“签完转租合同之后吗,”伊沃摇了摇头,“没有,我连他的人鱼现在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条人鱼死了。”
不苟言笑的商人怔了一瞬,但马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林不知道他究竟清楚些什么,“所以您的意思是邓肯先杀死了我的人鱼又畏罪潜逃了是吗?”
这次轮到道林摇头,“不,他只是失踪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自欺欺人了,先生。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你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道听途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传闻?”
“只是一般的实事求是,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邓肯逃跑了。”
“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的惯用伎俩,”自打道林见到伊沃到现在这个商人终于嘴角微微上翘,他轻笑一声,这让道林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总是能在各种奇妙的地方逮到他们,为了逃债他们真是开动了所有的脑筋,至于之后的故事……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追回人鱼的工作是您负责吗?”
“对。”
“这是协会默许的吗?”
“你指什么?”
“你全部的这些生意,或者说——业务。”
当伊沃那双蔚蓝的双眸直勾勾地望向道林像是要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的时候,道林忽然明白了伯利辛根为什么总是能看穿他,他无意中也曾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这种刨根问底。
“为什么你会觉得乌奈还有那个伯利辛根什么都不知道,”伊沃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直视道林的眼睛,“侦探,我知道你的工作就是寻找真相,但是你要知道有的真相是会消失的,只因人们默许如此。”
——————
之后的好几天道林都一无所获,他从银行职员那里知道了邓肯大致的长相,金棕色的头发,和他相似的瘦削的脸颊,刮得乱七八糟的胡子,蓝色的眼睛。但是就算知道这些也毫无用处,捏着这些特征在这座城市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糟糕的是另一边芙蕾雅已经开始催促他,她的头版头条早已等候多时。
这个什么活都没干的女人居然还敢像赶驴一样威胁他,又是无功而返的道林从邓肯居住过的公寓出来,这里已经被清洁工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楼下的报案人也已经搬走了,他得到了一笔举报酬金,足以让他脱离这栋破旧的小公寓,但是道林的噩梦还没有结束,他还得想一套说辞去应付芙蕾雅·怀特。
他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忽的他的肩膀撞上一个和他的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喂!”他的肩膀被撞得生疼。
“抱歉抱歉,我赶时间!”下巴上贴着创可贴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大声道歉后便立刻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道林一边拍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习惯性地因为这起倒霉事皱起眉头,这种冒冒失失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少一些,他甚至连胡子都没刮好……这时银行职员的描述让他立刻抬起头望向男人离开的方向,但他的身后只有人来人往的街道,那头金发再也无法寻觅。他将手插回口袋,口袋里细腻的纸制品哗啦作响。
——————
过了一会儿那个令他难以应付的女声响了起来,“您好,芙蕾雅·怀特,哪位?”
“是我,道林,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怀特小姐,我们的合作要结束了。”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结、束,这段被您使唤的日子我过得非常不愉快,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再!见!”
“那我的头条怎——”
听筒落到电话机上的声音截断了女人的声音,即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道林仿佛也能听到芙蕾雅·怀特歇斯底里的愤怒叫喊,一种报复和脱离苦海的快感让他感到浑身舒畅,他踢踏着舞步到衣架前摘下帽子戴在头顶,或许去喝点小酒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他的桌子上躺着一张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家伙写出来的纸条,或许有的真相就是那么简单。
——————
这就是真相,你好,先生。
兰伯特·邓肯敬上
Q:人设的年龄上有限制吗?
A:最小的14岁!在船上冒险能照顾得了自己的年龄是最合适的!
Q:我能带疾病上船吗?(侏儒症、白化病、晕船等。)
A:只要不是具有传染性的就行!晕船...嗯...那只能说你是真的勇士!
Q:我可以穿着暴露,卖屁股相关的职业上船吗?
A:不可以,该企划是严肃向剧情,建议还是开正常一点的角色上来,如有相关的需求,可以考虑建立车群。
Q:我能带宠物上船吗?
A:不能带宠物!不能带宠物!不能带宠物!重要的话说三次!
Q:如果开双胞胎需要分开人设卡吗?
A:如果你能一张纸能解释完两人的设定也是可以不用另外分开人设卡的。
Q:我可以是有奴隶/王族之类的身份吗?
A:可以,如果要带奴隶上船请二开。
Q:我能带大量钱财或者武器上船吗?
A:金钱在船上没有什么用处的,大家上了船都得一起打扫甲板的;武器一般带够自己用的就行了,大量武器会被收上去管理的。
Q:我可以伤害别人吗?我可以跟对方商量好之后拥有我家孩子杀死对方孩子的情节吗?
A:可以,只要你们商量好就行,记得自己处理得干净一些,不影响到其他玩家就行。
Q:补充一个问题,玩家如果设定附魔工匠或者专业的学者之类的职业的话,能力和身份什么的上限有限制吗,具体是在什么程度呢?
A:刻铭文是学者必修课,复杂难度的程度的话看自己的学历了,学者有专门刻铭文的工具,必带品,每个学者的工具可以不同,自行设计,制作得合理能够解释得通的话就可以,铭文默认为德文。
Q:如果给武器刻铭文状态的问题,属性状态是给予武器本身我知道,但是魔法状态的话这个魔法是只能附着在武器上还是能像法术一样扩散或者离开武器本体……?
A:答案是这个属性只能在理论上存在,无法被实际运用。因为被刻上这个铭文的载体会因为【扩散】效果被拆解,而不稳定的实体会破坏铭文的笔画,是无法篆刻铭文的。具体可以表现为刻上【扩散】属性的铁器会迅速锈蚀,木制品则会腐化。
Q:比如说我刻了一个给枪刻火属性魔法铭文让子弹变火弹,但是这个火还是存在在子弹这个物体依托的,那么我刻了一个防御性的魔法铭文,除去武器本身的防御性以外能不能做到生成一个魔法的防御护盾呢?
A:有点难,如果说你在子弹上另外刻一个属性的铭文,原理上来是行得通的,做得好的话确实很帅,但是我担心很多企划小鬼会钻空子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技能出来,如果再说细一点的话,子弹被刻了铭文,又要被枪射出去,子弹上的铭文肯定或多或少被摩擦掉一点,幸运的话能打得出去,幸运不好的话有可能直接在枪内爆炸,几率问题,是一种很浪费魔石的行为,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做,实际上真的出现了能玩花样的玩家,只要不影响到其他玩家,企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Q:在海上航行的时候要是我带的魔石用完了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A:玩家耗尽自己携带的魔石后,补充用的魔石可以来源于:海上打捞、抢劫海盗、物品交换等。当然,潘多拉号上也有魔石库存,想要挪用需要填写申请书交给大副或者机轮长。由于魔石属于一次性消耗品,这份申请书必须写上不会滥用魔石的保证。机轮长先不论,大副的脾气并不能使他容忍挥霍资源的人,除非把这个人变成资源偿还。
在正常航行状态下,船上的魔石每周都会定量补充,一般不会出现魔石缺少的现象。
(持续更新中)
=============06/21================
Q:请问普通职业衣服可以魔改吗?
A:除了特定的学者职业,其他职业服装都可以魔
改,只要不脱离这个时代,职业和服装只是参考,
支持多种职业上船。
Q:角色背景的关系网有限制吗?
A:只要不牵扯到与“潘多拉号”有关人员就行。
Q:看到背景西幻元素里有参考魔笛和potc,我的
角色可以有非人特征吗?
A:不可以,这个世界都是正常的人类,没有人外,
对于人外的认知只存在于神话里。
Q:请问“潘多拉号”上有船载火炮吗?
A:有,一共有十门,一般玩家是不能随意使用。
Q:能拥有和海上动物互相交流沟通的特殊能力吗?
A:不能,理论上是做不到能与动物相互交流的。
Q:为了防止磨损,把铭文附在武器内部有效吗?
A:铭文只要是存在,即使不使用,都会磨损,
和附在哪个位置没有关系,磨损可以委托学者
重新附上就好。
Q:船上的厨房可以随意使用吗?可以帮厨吗?
A:只要与厨师长的关系好,得到允许就能够使
用,一般厨房是不给公开使用的。
Q:我的角色武器和装备在冒险的途中丢失了损伤
了怎么办?
A:“潘多拉号”上都会有武器和装备补充,需
要向登记员NPC领取登记即可。
Q:我能混合铭文进行多种元素叠加攻击吗?
A:不允许,目前背景设定铭文技术还没有研究出
能够多种元素叠加攻击,也不会出现。
Q:角色带的行李有数量限制吗?
A:推荐带能装下自己大小的行李就好,不需要带
很多物品上船,船上也有备用供玩家使用,另
外如果携带武器或特殊道具上船,需要在人设
纸上写明携带物品的具体数量和情况。
Q:没有魔石相关知识的角色可以上船吗?上船后
必须学会吗?
A:可以上船,不会用魔石、附魔武器没有关系,
不需要特别去学,保护好自己就行。
Q:请问贵族可以打扮成平民的样子吗?不希望暴
露自己是贵族的身份;请问贵族可以是伯爵吗?
A:可以!可以封爵位,只要阅读好各国国家的设定
合理设计就行,有些国家没有的制度不要乱写就
好。
Q:可以投递上船为了逃避通缉的杀手奴隶等职业
吗?
A:可以,但是也得向登记员NPC登记自己的职业,
上了船之后不闹事就行。
Q:请问!如果剧情涉及到和npc的互动,可以直
接提前小窗发剧情沟通吗,是涉及到哪个npc
就联系哪个npc吗?
A:是的,无论是和NPC还是玩家,出于礼貌,推
荐互动前与对方小窗进行沟通获得授权再进行
创作。
Q:请问船上有什么消遣娱乐?
A:结合时代及各方面因素综合考虑之后,船上的
娱乐项目主要为:赌博、传阅书籍以及一些下工
后的饮酒聊天(如果船员中有会使用乐器并能歌
善舞的人就更好了),玩家可自行调节自己的空
闲时间,劳逸结合。
Forty-Two:我第一次遇见Zodiac,在以斐尔三的殖民地,电网圈住了整个城镇,画地为牢,层层叠叠楼房里,我遇见她。她像个幽灵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好像她站立的位置应该只有空气,所有人经过都能轻而易举地穿过她而无法察觉任何异样。这里的人——或者说生物,生长的过程和寻常人都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微波炉、黑色幽灵、紫色皮肤手拿激光枪的护士、有羽毛般白色耳朵的生物、脑袋上长出南瓜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但Zodiac不一样,她好似刚从冰棺里苏醒,在普通人眼里说不定她看起来还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我知道那是为什么。我转过身,目光交汇,她依旧无波无澜地看着我。难不成她从我身上看到了浮士德般岌岌可危的欲望?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心里蔓延出来,浪花打上了海岸的沙滩,我得在涨潮之前阻止一切。你是谁?我问她。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有听过风声吗?每天每个小时每分每秒,风声都是不同的,或大或小,或急或慢,或欢快过悲伤。你是否认真听过,还是说你根本不会考虑这些正常人类才有的伤春悲秋般的“矫情”?你的心,我是说,你能否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你爱过人吗?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不经意间的怦然心动,想他所想,看他所看,听他所听,你看他轻而易举掌握住你的喜怒哀乐而不自知,你看他浑然不觉你对他小心翼翼的表露……你爱过人吗?你曾热切地爱过人吗?
Zodiac:我第一次遇见42,在以斐尔三的殖民地,电网圈住了整个城镇,画地为牢,层层叠叠楼房里,我遇见她。我想到曾经出现梦里的一条路,第二个路口的红绿灯,往右转,右手边第二家花店——门口摆着一大束向日葵的那一家,门口挂着浅蓝色的玻璃风铃,如果上面写了字,字母或者单词甚至是鬼画符都可以,沿着这家店的左侧墙一直往前走,看见一扇蓝色的、生锈的门,推开门,然后看见42的背影。她站在热闹的人群边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格格不入,天空模糊了粉色和蓝色的界限,抬起头能看见迷你熔岩灯站在最中间耀武扬威一般,隔绝了空气、隔绝了呼吸、隔绝了一切欢乐的声音,好似吊着一口气的幽灵。她看着我,问题如海浪般涌来,我告诉她我的名字,Zodiac,Z-O-D-I-A-C,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然后我开始回答她的问题。我曾经爱过一个人,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后来我们分开了,或许他是死了,又或许他只是离开了,但是我不会否认我爱他。因为他是我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如果连我都不再爱他了,这世界上的一切真实都会崩塌,一切虚幻都会被塞进宇宙的裂缝,我们存在的意义会被彻底溶解。我们都会消失。她不再说话,陷入难捱的沉默,我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掉进派对的中心,快要被人流淹没,她本该是浪潮中的一片树叶。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来跳舞吧,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说话。我们闭上嘴,我们闭上眼,我们在黑暗中一边摸索过去一边向彼此靠近。我们在同一时间闭上眼,这样我们看到的黑暗就再也没有时差。
Forty-Two:你的小臂、你的手、你的骨节,我仿佛碰到冰和花蕊,我渴望拥有能看到你的视网膜。但是我们不说话,你如何才能接收到我的信号?靠触碰吗?靠呼吸吗?靠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吗?你是鲸鱼吗?我们的频率真的相同吗?应该怎样做你才能感觉到我?
Zodiac:我已经感受到你。你的小臂,你的手,你的骨节你的信号,你的呼吸,你周围的空气,你心里的巨大的蓝色鲸鱼与绿色水母,你的频率。
Forty-Two:出现在这里是好事吗?被困在这里是好事吗?出去是好事吗?忘掉一切是好事吗?
Zodiac:那么成长是好事吗?呼吸是好事吗?活着是好事吗?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是好事吗?获得知识是好事吗?运用知识是好事吗?打开窗户是好事吗?从楼顶跳下去是好事吗?写情诗是好事吗?写遗书是好事吗?因为痛苦而痛苦是好事吗?目睹不幸却无动于衷是好事吗?分泌多巴胺是好事吗?刺激去肾上腺素是好事吗?停止呼吸是好事吗?刀划破血管后血喷出来是好事吗?想离开这里是好事吗?不能离开是好事吗?成为人类是好事吗?不当人类是好事吗?地球毁灭是好事吗?苟延残喘是好事吗?你会流红色的血吗?你会呼吸吗?你会心跳吗?你有脉搏吗?你会发自内心的大笑吗?你会因为我的行为被惹怒吗?你拥有人的模样,内里却看起来全然是冷冰冰的机械,在你的空壳里是一株只顾往上奔跑的藤蔓,叶子是枯黄的、枝干是萎缩的、一路跑一路衰老,却还是在向上、在遵循上帝下发的唯一命令。
Forty-Two:人类和人类——我和你——我们全然不同。上个世纪的智者必定料到了今天,人类处在彼此不信任的河流两岸,执行标准是0和1,上帝之手虚构出足够多的网路幽灵四处逃窜,而一旦跳闸:宇宙爆炸、世界大战、火山喷发、冰川融化淹没沙漠——地球毁灭。
Zodiac:我们还是来跳舞吧。跳忘记一切的舞蹈,跳没有意义的舞蹈,反正你早就遗忘你是谁。姓名不重要,昨天和明天都不重要,胡夫金字塔不重要,空中花园不重要,太阳神巨像不重要,摩索拉斯陵墓不重要,阿尔忒弥斯神庙不重要,奥林匹亚宙斯神像不重要,亚历山大灯塔不重要……
Forty-Two:我们写没有意义的诗句,做出没有意义的动作,看没有意义的书,以无形的屏障阻隔万物,在生存状况之外,就连光和黑夜也没有办法进入你的内心,你拥有永恒和永久的安逸,以荒诞和冷眼旁观滋养自身的傲慢。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什么才是真的?
Zodiac:历史在不断更新,繁殖出新的宗教,新的神明,新的圣经,新的人类,一切都看起来不重要,一切都是虚幻,但是现在,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你是重要的,我也是重要的。来跳舞吧,反抗的舞,放弃一切的舞,唤醒回忆的舞,在火山喷发之前,我们只需要跳舞。
(脑子有问题的时候写的,抓了一些我偷窥了很久(变态吗)的旁友来当背景板但是好像看不出来。。)
【长期大型任务】第一季度-建造任务(2)
【1.参与位于第八届圣杯战争所在地点“开罗”的重建工程。 】
任务详细内容:经历了第八届圣杯战争,异闻带开罗失去了神之力的庇佑,所有的重建工作都必须人为进行。请通过圣杯终端的灵子信号塔前往还未被正史合并的异闻带开罗,协助亚图姆等人重建。
重建建筑物:光之金字塔修复(建造量:30),埃及神石碑修护(建造量:30),灌溉水渠的重建(建造量:20),开罗民居重建(建造量:10),开罗餐馆重建(建造量:10)
(一篇发布将会积攒10点重建进度,可以同时进行多建筑重建,同时重建上限为2体建筑)
【2.参与位于第四届圣杯战争所在地点“希腊”的复兴工程。】
任务详细内容:在第四届圣杯战争结束后,九十九家家主,天城家家主,神代家家主同时收到了来自观月教会的战后损失结算报告。天文数字的赔偿金让他们不得不撸起袖子自行加入修复希腊文化与文艺品的复兴工程,能少赔一点是一点。
复兴建筑物:旧城区的大理石雕塑群修复(建造量:30),商业区的文化艺术馆修复(建造量:20),爱琴海沿岸修护(建造量:20),绿植修复(建造量:10),圣堂教会的维护(建造量:10)
(一篇发布将会积攒10点重建进度,可以同时进行多建筑重建,同时重建上限为2体建筑)
重建与复兴任务将会在9月30日进行结算。
要求:随意
(因为本月作业变成了商稿,所以不便在elf贴出全文,请点击链接_(:* 」∠)_)
【长期大型任务】第一季度-讨伐任务(3)
【1.参与位于第一届圣杯战争所在时间线出现的讨伐战争 】
任务详细内容:在第一届圣杯战争的发生地——冬木市的境内,出现了凝聚灵脉魔力而成的巨大白龙,虽然对方暂时没有造成任何破坏,但已经引起了市民的骚动,明面上的“海马商业公司”正在竭尽全力抑制白龙暴动,但未来是否会造成灾害仍旧是未知数。
请协助当地魔术机构,镇压白龙幻灵!
海马公司负责人:“执行白龙计划的程序员发生了一些误操作,我已经把他从这辈子开除了。”
讨伐灾害等级:幻灵级
讨伐总进度:30(一篇发布将会积攒10点讨伐进度)
【2.参与位于第三届圣杯战争所在时间线出现的讨伐战争 】
任务详细内容:游荡于威尼斯(第三届圣杯战争的发生地)的游城家家主在操纵融合魔术时,无意中将自己的分裂体以魔力凝聚块的样子遗落在了威尼斯。本就千疮百孔的威尼斯再度面临被爆裂沉底的危机。请在威尼斯彻底寄了之前将魔力凝聚块打倒并收集,归还至游城家家主处。
游城家家主:“哎呀,打了个喷嚏就变成这样了,那家伙还挺凶的……职阶?好像是Berserker吧,我是不是看起来挺帅?”
讨伐灾害等级:英杰级
讨伐总进度:20(一篇发布将会积攒10点讨伐进度)
【3.参与位于第七届圣杯战争所在时间线出现的讨伐战争】
任务详细内容:不明。原本应该是不存在记录的圣杯战争,却在圣杯终端里留下了接口。任务由不明人士直接发布,内容被标记为讨伐……但或许它只是在引诱新的猎物。
千貌的存在:“找到了已经被玩坏的玩具,特别邀请无聊的人来陪我谈心。”
讨伐灾害等级:异星级
讨伐总进度:10(一篇发布将会积攒10点讨伐进度)
讨伐任务将会在9月30日进行结算。
各位秘宝猎人,舞台1已公布。具体请移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0623/
夜晚是斯普莱特的自由时间。
从被店长阿罗拉收做学徒,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斯普莱特对这家书店也已经熟悉了。白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打扫卫生,整理书籍,打包,导购,偶尔闲下来喝口水,还有可能被店长突如其来的奇妙要求打断。
到晚上,他才能悄悄点起一只蜡烛,随意挑一本书,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
“斯普莱特。”阿罗拉的声音出现的恰到好处,吓得手握扫帚的员工差点把扫帚柄扔出去。
“店长……有什么吩咐?”斯普莱特重新抓稳扫帚,对阿罗拉的方向鞠了一躬。
店长还是那个招牌微笑,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啊?”
阿罗拉懒洋洋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你咳嗽了两天了。”说着还用一根指头在耳边划了两圈。斯普莱特扫地的动作停顿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
大概是之前受寒外加劳累,这几天他一直在咳嗽加低烧,不过对他来说,不影响工作的小病就是没有,因此也没在意,照常进行店里的工作。
店长端起茶杯抿一口茶,视线从他身上反复扫过。
在这种目光的审视下,才干了半个月的打工仔很快败下阵来。
“是……但是您放心,这不影响工作的!!”
他说的是实话,以前在奴隶主面前,只要不是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就都是可利用劳动力,没人管你是生病还是受伤,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不能停止工作。他见过很多因为劳累过度或者久病不愈的同类,在某一次栽倒在地后再也没爬起来。
每次想到那场景,他都遍体生寒。
“你能工作是没错,但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会吓跑客人的。”阿罗拉耸耸肩,“去换衣服,带你去看医生。”
斯普莱特更紧张了。
一方面他担心价格不菲的医药费,另一方面,也担心店长会知道他是个治不好的病秧子。
青年攥着扫帚立在原地,这下反倒是阿罗拉感到有些奇怪了,印象中,斯普莱特不仅反应很快,对他的话更是唯命是从。
“店长,我买点药吃就行,用不着专门去看医生,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药不能乱吃,必须去。”阿罗拉已经穿好外套等在门口了。
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识好歹了,斯普莱特想不出别的办法,赶紧套上衣服跟在店长身边,内心的忐忑不安却丝毫未减。
两鬓斑白的老医师笑容和蔼:“孩子,叫什么名字?”
“斯普莱特。”
医师转头看向阿罗拉:“先生,您是这孩子的什么人?他是您的家仆吗?”
阿罗拉眉梢一跳,笑道:“是我店里的学徒,医师,他情况怎么样?”
斯普莱特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
“普通的风寒,但是他体质不好,而且营养不良,生病恢复起来会比一般人慢不少。”医师唰唰的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阿罗拉:“这是药方和金额,里屋是拿药结账的地方。”
“谢谢。”阿罗拉接过那张纸,像是没看见呆在身边的斯普莱特一样,自顾自地进到屋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
眼看着店长已经走出门外了,纠结郁闷的小学徒才不得不站起身,一路小跑着跟上那人的步伐。
本来斯普莱特以为,阿罗拉会和他说点什么。他从上马车开始等,到回到店里,也没等来店长和他说一句话。
天色已经暗下来,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我做饭去,你把最里面的那排书柜整理一下。”斯普莱特仔细分辨着这声吩咐里面有没有和平日不一样的情绪,他听不出来,店长还是那样,根本没有情绪起伏。
要不要自己开口问呢?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许久,可是问什么?为什么?
心不在焉的他失手把一本书掉在了地上,坚硬的书脊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斯普莱特有些头晕目眩,他想弯腰去捡,地上的书就被一只裹着长手套的手拾起,放回书架。
阿罗拉:“你看起来状态很差,斯普莱特。”
失误被抓现形的人无言以对,只能捏着衣角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你这一周睡了多久?”
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把他问得心里打颤。
他这一周确实没怎么睡觉,夜晚的时间都被他拿来偷看店里的书了,甚至有几个晚上整宿没睡,看书看到天蒙蒙亮,就开始整理书架。尽管白天困得要灵魂出窍,但工作这种事情基本已经变成本能动作,干活倒是没出大问题。
现在既然阿罗拉这么问,八成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他想,也许意味着不忠,意味着冒犯,他不是没见过严苛的雇主,奴隶失手摔碎一个盘子都会换来一顿毒打。店长真要追究起来,说他擅动他人财产也完全没错。
短暂的半个月安逸生活,说不定就要结束了,怨不得别人,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暗中权衡利弊的过程没花太多时间,斯普莱特自知瞒不过,索性先顺着回答了。
“睡得挺少的。”
阿罗拉对面前的人稍微歪头,双手抱在胸前,他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自己的学徒。
“……我在看书,店长,抱歉,我擅自看了店里的书。”
“我之前也向您隐瞒了我的身体状况,就是……如果您现在想把我辞退也,也没什么……”
“辞退你?”阿罗拉终于开口,“那我的医药费岂不是白花了?”
斯普莱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似的把头抬起一点。
“你晚上为什么偷看书?”
就算早有准备,被这么直白的问到这个问题,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但面前的人审视他的目光同样毫无顾忌,他知道店长在等他一个答案。
“家里没让我上过学,我就是想,有个机会能多学点知识……您这里这么多书,我就想,想看一些……”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斯普莱特想,现在轮到自己等店长的回答了。
他习惯了这种等待,等待别人决定他的命运。
被油灯照亮的这一方角落,各有所思的两人。
斯普莱特不知道阿罗拉此时的想法,又无法从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找到蛛丝马迹,这大概也是他对这位年轻店长有种莫名敬畏的原因。
与其说阿罗拉是深思熟虑后开口,不如说更像享受完这阵由他制造的沉默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给予对方一个回答。
“你会做饭吗?”
斯普莱特老实道:“嗯?做饭?会,还挺擅长的。”
“以后的三餐你来做。”说着他从身后摸出一把钥匙,挂在指尖转两圈,说:“书库的钥匙给你。”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斯普莱特把它握在手中,端详起来,普通的铁钥匙,仿佛在诉说着这件事的普通。
他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轻巧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接着是椅子被拖动的声音。
店长大概已经去吃饭了。
苏佩厄堡是临海城市,每到渔获的季节,售卖海产的渔人能在港口附近排成长龙,客人也不会少,从各地赶来想一饱口福的游客们,让此时的城市显得格外热闹。
既然答应了店长包下一日三餐,斯普莱特决定先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拿手好菜。
他的母亲擅长烹饪鱼类,也把这份手艺教给了他。
“老板,我要这条,您这里能帮忙杀鱼吗?”考虑到把鱼带回去杀更有可能弄脏店长的厨房,斯普莱特认为还是让卖鱼的帮忙杀了他再拿走比较好。
“能帮杀的,小哥稍等一下。”摊主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这条鱼,斯普莱特没什么事做,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望向她的视线,少女向斯普莱特的方向回身,看见他,唇边泛起柔和的微笑。
“小哥,给你的鱼。”摊主把收拾干净的鱼递过来,斯普莱特拎上鱼,发现那边的少女已经快走到他面前了。
本来想打招呼,才想起之前一直没问过她的名字。
“好巧,你也在这,来买鱼吗?”
少女点点头:“是呢,我来拿之前预订的海鲜,嗯……”
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视片刻,突然轻声笑起来。
“忘记问了,小姐,怎么称呼您?”
“伊诺维·凛,叫我凛就好。”少女摆弄着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
“我叫斯普莱特,凛小姐,日安。”
凛原本的计划是来取走预订的海鲜就回去,不过一看现在天色还早,又恰巧遇到了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书店学徒,她想起来,正好可以给家里在学识字的阿克乌姆买本字典。
“斯普莱特先生现在要回书店吗?我想去买本字典,要顺路一起吗?”
“咳咳,嗯?啊对,我现在打算回去。”斯普莱特风寒还没好,勉强压下咳嗽声,应道:“那再好不过了,出发吧?”
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暖融融的,凛的脚步声轻快而有节奏,斯普莱特原本很害怕有人跟在自己身边,对于奴隶和乞丐来说,这是受伤的潜在可能,但是,少女轻盈的身影和欢快的步伐似乎有超乎寻常的感染力,让他很快安心下来。
街边五颜六色的小棚子连在一起,远看去像铺在地面的彩虹,斯普莱特很喜欢欣赏这些小摊,尽管不一定买得起,但见识一下或新奇或古怪的小玩意还是很有趣的。
他越走越往路边的摊位前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的少女……好像也在往那边贴。
“凛小姐也喜欢这些吗?”
这几个摊位装饰的都比较朴素,放货品的长条桌子上,摆着用金属和木材制成的小饰品和摆件。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长着羽毛翅膀的人鱼胸针,虽然看起来是铜制的,但胜在优美的造型,人鱼仰面向天,似乎正在高歌,背后一对羽翼舒展着,透出仿佛能刺破天空的锋利。
凛神情专注,听到斯普莱特的问话,她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是啊,总觉得这样的小饰品很漂亮,虽然我没太多机会戴啦……”
“能有机会看到这些有趣的东西我就觉得很好了。”斯普莱特笑道,和凛并排站在一起,稍微俯下身,想起小时候,父亲会点简单的木工活儿,经常给兄弟俩亲手做些小玩意解闷。
想到这,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女,他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至少现在,他重新找到了安身之处,甚至开始和其他人熟识起来……
“哎,得赶快了,时间太久店长会问的。”
“差点忘了还要去书店!”凛跟着一拍脑袋,两人穿过这条彩虹色的街道,融进人潮之中。
阿罗拉发现店里言情小说的销量有一个小幅度的增长。
“是恋爱相关的节日,和上个月那个对应的节日。”斯普莱特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摆在显眼的位置,转头问店长:“这样摆怎么样?新到的书。”
“……上次言情区的宣传语是你写的对吧,这次也你来写。”阿罗拉走过去,比较敷衍的检查了一下学徒的摆放工作,“斯普莱特,你喜欢吃饼干吗?”
“啊……?”这个问题多少让斯普莱特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确实喜欢饼干。
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还没有炉灶高的他就学着母亲的样子揉捏面团,往里面撒各种自己喜欢的东西,苹果碎,葡萄干……
阿罗拉瞥他一眼:“我记得你之前看见我给客人拿饼干,表现出很在意饼干的样子。”
那件事斯普莱特还记得,比起在意,自己当时其实更多的感到惊讶。
原来像阿罗拉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会在家里放饼干啊。
“我是挺喜欢吃饼干的,毕竟很好吃嘛……”斯普莱特往后顺着挡住眼睛的长发,又问:“店长是想让我去买点饼干吗?”
“单独买没必要,我在想,既然是节日,要不要做点甜品来搞促销?”
“这当然很好,大概挺多客人会喜欢这种小点心……哎,店长,你会做甜品啊?!”因为过度惊讶而上扬的语调根本瞒不过阿罗拉的耳朵,“很奇怪吗,你是不是忘了,在你来之前我也是自己做饭的?”
“……抱歉!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斯普莱特鞠躬的动作幅度十分夸张,但阿罗拉看得到他唇边的笑意。
看来他的学徒今天心情不错,嗯,有利于工作。
说到做到,两人钻进厨房,斯普莱特本来想自己动手,被阿罗拉叫住了。
“你帮我打打下手,顺便构思一下言情区的新书导购语。”他把打蛋器塞进斯普莱特手中,自顾自地对付面团去了。
店长……其实还真说得上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啊。被强行安排了工作的学徒盯着手里的打蛋器,若有所思。
烤制饼干的过程很顺利,更让斯普莱特没想到的其实是,店长连给小饼干分装的盒子都准备好了。
“店长,您是早就想这样做了吗?”帮着装盒的学徒好奇道。
阿罗拉扣好最后一个木盒的搭扣,平静道:“倒不如说就是因为这些当初不知道谁送的盒子占地方,我才想了这个办法把它们用掉。”
斯普莱特:“……您……真是很勤俭节约啊。”
“好了,来,今天的营业要开始了,斯普莱特,打起精神来!”完全不在意这种评价的人乐呵着搬起盒子,向一楼走去:“要快点啊,你导购语还没有写!”
学徒刚跟着跑出去两步,看见还没弄干净的案板,“店长,我先洗案板还是先下楼?”
“下来,不洗案板又不影响营业额。”
“好,导购语我已经想好了!”斯普莱特加快脚步,今天会有怎样的客人拿走饼干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我这几天睡觉的桥洞被几只野狗占了。
本来我今天挺开心的,东边街角的面包店正在甩卖临期的硬面包,大家都知道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只有贫民和乞丐才会稀罕,不过这附近乞丐也不少,全凭我跑得快才抢到这么多面包。
体型格外大的一只黑狗几乎有半人高,它身边的三只黄毛狗对着我呲牙咧嘴,在它们身后,放着一块还有点肉的大腿骨,我扫了两眼,这可能是附近肉场的边角料,真让人嫉妒啊,我已经很久没尝过肉味了。
“哦……小狗狗,乖狗狗,听话,宝贝们……别激动……”我稍微蹲下身,悄悄向后退了两步,街上行人的喧闹变得清晰了几分。
挺可笑的,我承认我打不过这四条狗,我担心他们扑上来,如果被咬伤什么地方,后续的麻烦会很多。
伤口可能发炎,不仅会影响我的行动,还会带来让人头昏脑胀的高烧,我很讨厌发烧的感觉,高热会造成幻觉,而那些幻觉里充满了鞭笞和责骂。
总而言之,我现在必须从这四条狗的包围中逃走,它们紧盯着我手中装面包的纸袋。
明明已经有了食物,它们却还想要更多,也许活着的生命都是这么贪婪,我也一样,我不仅想要它们身后那根带点肉的骨头,我还想把它们煮成狗肉汤。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还是放在梦里实现吧,再不走的话,今晚我连做梦的地方都没了。
“嘿,小狗们,这些给你们。”我随手撕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面包,用力往桥洞外一扔,四只狗不约而同的放弃了瞪我,冲出去。
我转身就跑。
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迷宫。
初到苏佩厄堡的时候,我曾为这里的繁荣与开放感到惊讶。
人类和矮人在港口的酒馆中研究同一块品质上乘的宝石,有翼族怀抱鲜花站在即将启航的轮船边,向甲板上的精灵挥手言别。
虽然这一切已经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但说不怀念是假的,以前我也可以光明正大走进人声鼎沸的小餐馆,在父母宠爱的目光下点一块自己喜欢的蛋糕。
“快走,这里禁止乞讨!”旁边突然冲出个握着木棒的彪形大汉,我甚至第一眼没看到他的脸,脚背一阵刺痛,应该是什么东西碾上去了。好像有几个路过的行人看过来,几秒之后又各自散开。
“非常抱歉,我马上离开。”
沿着道路旁的阴影狂奔,被阳光照亮的地面在我眼中像灼热的岩浆池,我不能停下,我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穿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小巷,哪里被阴影覆盖,我就能在其中畅游。偶尔我会思考这样是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但很快我就释然了。显然,在“其他人”眼中,我和老鼠区别不大。
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部不堪重负的灼痛迫使我停下来,恰好,阳光也衰弱了。
这么厚的云,很快就要下雨了吧,面包得赶紧吃了,潮湿的天气食物更容易腐坏。硬面包很不好咬,我稍微平复了呼吸,叼着面包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希望这场雨下的小一点,雨太大的话,藏在屋檐下也不管用了。
起初,雨声淅淅沥沥,我吃了三块面包,耳边落雨的声音就变成了连绵不断的轰鸣。
除非我把自己嵌进墙里,否则不可能躲开这种狂风暴雨,披在身上的旧斗篷早就湿透了,我像被套在一条肮脏的湿麻袋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丢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在滂沱大雨中融化成一滩泥。
恶劣天气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街上人少了很多。
黑夜,风雨,独行之人。
隐约记得母亲对我谈起死亡时,说,人死后会走一段艰难的路到达另一个世界,这条路又黑又冷,说不定还会看见各种恐怖的怪兽,走啊走啊,等着你的是一个明亮的,能照亮人类灵魂的尽头。
当时我问母亲,这个尽头有多明亮?比太阳还亮吗?
“这光芒会吸引你,让你心甘情愿投身其中。”
在这时候想起这种事可不是好兆头。我拍拍自己的脸,想清醒一下,雨幕把视线模糊成一片,已经连自己脚下都要看不清了……
一点光在风雨中漂浮,暖黄色的光,被雨丝衬得像毛茸茸的一团,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小巷,我揉揉眼睛,仔细分辨着,是幻觉?
但靠近这样的幻觉都能让我感到温暖,鬼使神差地,我快步奔跑过去,毛茸茸的光团在变大,变得更加清晰。
神啊,不是幻觉,这真的是一盏灯,是人的住所。
我抹一把眼睛上的水,反复打量这栋建筑。木质结构的双层小楼,橄榄绿的吊顶和屋檐,那盏灯挂在屋檐下,虽然天气恶劣,但这灯光亮的十分安稳。
这看起来像商铺,门开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八成是后门,思来想去,我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先转去前面看看这个店卖什么,如果是食品店,趁夜进去偷点东西挺好的……
反正有这盏灯,我不担心找不回来。
白鹫巢。
我绕到这家店铺的前门,招牌上写着这三个字,下面则是书店的标识。书店……
在被卖去做奴隶之前,父母只教了我基本的文字读写,但我哥哥能在学校上学,我问父母,他们都说我体弱,担心我在学校受委屈。
然后,就把我卖给了奴隶主。
如果我能留在这间书店做活,说不定会有机会看很多书,我能小心翼翼的在每个夜晚窃取这里的知识,这不算什么过分的愿望吧?而现在,这个机会摆在我眼前。
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不配出现在正门,我摘了兜帽,重新回到被灯火照亮的后门门口,贴近那扇深褐色的木门,门环上连半块锈迹都没有,店长平日里肯定经常保养吧。
大概是淋雨太久,我冷到有点发抖,最后擦一把脸上的雨水,算是给自己鼓劲,我叩响了木门。
一下,两下,三下,只敲三下,我很少对神什么的抱有期待,可现在我竟然在向神祈祷这间屋子的主人能为我打开门。
直到我敲门敲下去,我才意识到这是个多么草率的决定,我不知道店长的为人,也不知道店里需不需要学徒员工,更不知道一个逃走的奴隶会被怎样对待。
我低头等待开门声对我的判决。
木门“嘎吱”一声轻响,地面的积水被另一双靴子踩出波纹。
我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狼狈相,满身雨水,脚踩污泥,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贴在眼前,我不敢抬头看他的模样,只看见大片微微发光的橙黄羽毛在视野中摇曳。
风很大,他的声音却清晰而淡然:
“客人,店里已经打烊了。”
我抬起头,只一眼,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被那双翠色的眼睛吸引。
即使知道他是在审视我,我还是因为这双漂亮的眼睛愣住了片刻。
“我……我想在这里工作。”
听到这话,他半垂下眼睛,眼尾两抹浅红勾勒的线条更加明显:“想在我这里工作?你会做什么?”
“我会打扫,会算账,简单的缝补和修理也会,我识字,我看得懂书,我能做很多事情……”
说是很多,细细数下来,也不过是这么点。
“拜托您了,我什么都能做!!”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唇边浮起一个莫测的微笑。
“我提供食宿,你负责打扫店内卫生,保证环境整洁,按我的要求整理书籍,一天给你五个铜币,干吗?”
这个结果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
“感谢您……”
他的笑意更深了。
“进来吧,我们谈谈,哦,先把你那身破烂外套扔在外面,太脏了。”
我把这个湿麻袋一样的斗篷从身上剥下来,瞥到了靴子上的泥,“要不我把鞋子也脱了吧?”
“你愿意?那再好不过了。”他已经进屋点起了灯。
于是我赤着脚踩上了屋里干燥的木地板,耳边轰鸣的雨声终于消失了。
这间书店的内部和我想象的相差不远,不管是用色还是装饰都低调而精致,我还是不太敢抬头看他,就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
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坐回桌边,拿起一本倒扣在桌上的书,读得津津有味。
无所谓,我也不急,在这屋里站着总比在雨里站着好。
一时间,房内安静的连沙漏声都能听得见,我跟着这个声音数自己的心跳,放松了不少。
“哦……?啊,想起来了。”不知道数了几百个心跳之后,面前的人总算有了动作,“你去洗个澡,在二楼尽头的房间。”
也不知道刚才他是真的忘了我还在,还是故意把我晾在那边。
浴房水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浇到皮肤上甚至有点刺痛,可能我太久没碰过干净热水,不适应这种让人过分舒适的温度了。
店长应该是个好人吧,不仅收留我做学徒,还主动让我洗澡,虽然不排除他是出于洁癖的原因,但结果没变。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没在意我的身份。
刚进屋子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双脚的脚踝上停留。
那么显眼的镣铐伤痕,他不可能看不到。除了常年做奴隶的人,没人身上会有这种疤。
就着热水,用手指梳开打结的长发,搓掉身上的泥土和血痂,尽管是他让我洗澡,我也不敢真的放开了用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桶热水。
对于要不要用浴房里本来就放着的浴巾,我犹豫了。
只有一条浴巾,如果我用了,店长会不会没东西用了?如果这本来就是他用过的,我用了岂不是更……但是我的衣服全在门外,现在已经被他拿去扔了也说不定。
“里面的浴巾就是给你用的,裹上出来。”店长的声音很合时宜的在门外响起。
“哎哎哎好的!!!”
我诚惶诚恐地包着浴巾下楼了,发现原来的衣服果然已经不见了,店长手里有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还行,和我差不多高,你先穿这个,钱从你工资里扣。”他把衣服递给我,就背过身去了。
我这辈子没这么快的穿过衣服。
差不多在我整理好衣服的同时,他就重新面向我,说道:“厨房有热汤,你自己去盛吧。”
热汤,这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平常吃惯了又咯牙又伤胃的硬面包,还散发着奶油香气的顺滑汤汁从喉咙落进胃袋,如果不是店长还坐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会瘫倒在椅子上。
店长依然在看那本书,我小口小口的喝着汤,第一次希望夜晚再漫长些。
“店长?”
他眯起眼睛,给我一个询问的目光。
“您通常什么时候开店?我会提前做准备的。”
闻言,他合上书,支起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偏过头,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物件。
“天亮就开店,也就是说你要在天亮之前把书整理好。”
我松了口气,这正合我意,在天亮之前,我有充足的时间来享受这些书,至于睡觉,在街上流浪的时候,也没几个夜晚能让我好好睡觉。
“请放心交给我吧。”
店长似乎不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走去门口,熄灭了那盏引我来到此处的灯。
“现在是真的打烊了,早点休息。”
他端着一只烛台迈上台阶,影子被烛光拉长,正落在我的身旁。那道影子不急不徐地在地面穿行,随着它的主人攀上楼梯,消失在我目不能及的转角处。
现在我才想到,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没有问我的名字。
是觉得没有必要吗?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必要。
今天的我在这个屋檐下避雨,明天的我说不定就会在另一个屋檐下丧命。
不确定的未来不必多想,还是看看眼前这个漂亮的书店吧,白鹫巢,它真的很像一座隐蔽精巧的巢穴,就连它的主人,也是个看起来满身谜团的家伙,像从无人之境迁徙而来的飞鸟。
我拿起门边的扫帚,开始清扫地面,初来乍到,得好好表现才行。
作者:烟落
评论需求:笑语/求知
1.
“他要死了。”我说。
友人正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闻言不走心地叹口气:“看出来了,请节哀。”
“我想救他。”我接着说。
友人飘来一个眼神,很快又飘走:“哦。想吧,情之所至,可以理解。”
漫不经心的回答。意料之中。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更改措辞:“我要救他。”
一字一顿,字字铿锵,以表决心。
我是认真的,友人听出来了这点,于是目光也认真起来。但跟我的认真有点偏差——这人大概是认真觉得我有些大病。
友人说:“你知道,他会死是因为‘命运’的安排。”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位为了推动‘命运’前行,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草灰蛇线,精心经营,机关算尽,不容分毫差错。”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呢?他眼里根本没有你。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会对你有分毫感激。”
这话比前两句杀伤力更大,我有些站不稳。但我还是说:“我知道。”
“所以,你要怎么救他。颠覆‘命运’?你只是个无权干涉‘命运’的普通人。”友人毫不客气地指出关键。“况且,若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也就罢了,你只要向那位缴纳足够多的供奉,再为他美言两句,或许还能在‘命运’之中保全他。但很显然,他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与‘命运’息息相关。而现在,‘命运’需要他的死来维持运转。”
长久的沉默。然后我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从我预见‘命运’之中他的结局时就一直在思考,此刻我需要宣明答案。“我不能颠覆‘命运’,它牵连太多因果,就算我妄图推倒它,身在因果中的他也可能随之堙灭。”我慢慢组织着语言,“我只能在它的基础上,推衍出新的可能性,在千万种可能当中,选出他能生存下去的那条道路。”
到底为止。友人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又叹了口气,相比之前为人之将死而叹,这次倒显得情真意切得多。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只为你一厢情愿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当真是痴儿。”
我飞快地甩过去一个眼刀:“别拐弯抹角地骂我傻。”
“呆子。”
“不拐弯也不行。”
2.
从我选择要为他对抗“命运”时,便知晓这件事如关山难越。但实际做来仍是不免为步步险阻而忧烦。为了避开外界的干扰,寻个清静地方思考,我闭门谢客,不分昼夜地研究“命运”当中的破局之法。
到第七日,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正陷入思维僵局的我被这轰然一脚惊得直接翻倒在地,天旋地转里瞅见友人在一片簌簌纷扬的灰尘里施施然登场,恍若恶鬼莅临。
我:“您有何贵干。”
友人居高临下俯视瘫在地上的我,和蔼一笑:“来替你收尸。”
呜呼,果真是来索命的恶鬼!
恶鬼把手中拎着的方正盒子往我怀里一扔,在我这已经要被废弃手稿淹没的小屋里勉为其难地寻了个地方坐下。我低头去看那盒子,上头纹样精致,灯下观之隐有光泽流转,像是某种华贵宝器。我平添一分敬畏之心,不敢轻待,端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揭了盖子,向内窥探。
——内里端端正正放着几样小吃,上层依次是桂花糕、驴打滚、枣花酥,下面是一碗封存得很好的银耳雪梨。伸手一探,余温尚存。
这下好了,恶鬼不存,饿死鬼倒是有一个。
数天没好好吃过一顿正餐的我当即大快朵颐。从恶鬼恢复人身的友人百无聊赖地从地上捞起一张纸端详片刻,纸上密密麻麻,文字、箭头和线条交织,仿若一张蛛网:“这是那位这些年来的布局?研究详尽至此,你倒真是为他呕心沥血。”
吃人嘴软,我没在意这人语气里那点倒刺,点了点头:“是——这就是‘命运’。当中涉及上百位人物,大小事件数十个,多方势力合纵连横,错综复杂、步步杀机。但我知道,他的生机也就在这杀机之中。若不一一理清,或许就会错失那一星渺茫希望。”
友人不置可否,又拣起一张纸。这一张正是这人进来之前我捏在手中的,一角已经带上深深的褶皱,先前被那一踹惊落了,此时又被拾起。其上也有一张细密蛛网,但与其他废弃的笔记不同,这张里有一个名字被红笔层层圈起,仿若被血色丝茧牢牢缚住的猎物,粘在蛛网中心,动弹不得。
正是他的名字。
友人细细打量了这张纸半晌,下了结论:“我觉得他死定了。”
我当即横眉立目,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我苦心研究这些时日,知道友人所言非虚。
我低声道:“我这些天越理越心惊,‘命运’之中他的死局环环相扣,一直追溯到我与他相识之时——那位一开始就想要他死!”我咬着牙,一股酸涩几乎要冲出眼眶,“这么多年来,他的言行、选择、因缘、羁绊,我所喜爱的他的一切,都把他更逼向死亡的深渊!”
我用尽全力才把那种哽咽的酸痛吞回去。桂花糕的香甜也掩盖不了我这些天心中的苦涩,任谁得知自己喜爱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为赴死而生都无法平静的。
“我头一次这么讨厌‘命运’。”我说。
友人一挑眉:“即使你喜欢的他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沉默,这次很短暂。片刻后,我说:“这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我没有说。但友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个,只是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闻言抬头。友人飘来一个眼神,这次目光轻巧地降落在我身上:“可别说你要放弃,那多无趣。”
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却似乎让我放松了一些。我确实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还未下定决心。
我说:“‘命运’布局太深,也顾虑周全,几乎把他所有在逻辑上合理的生存可能都扼杀了。在别人规划好的棋盘上是没有办法救他的。当下的破局之法,唯有引入‘变数’。”
“变数。”友人重复一遍,旋即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睨我一眼:“我猜,你终于还是要亲自下场了。”
小心思被拆穿,我却也坦然承认:“是。算我一点私心。既需要一颗棋子入局救他,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要入局,不怕被绞杀在‘命运’之中?”友人看着我,慢慢地问。
“无妨。”我答得很快。顿一下,又补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自己轻易去死。但如果推演里需要这颗棋子的死来换取他的生路,那就让我来吧。”
友人嗤一声:“你对自己倒是冷酷无情。”片刻后又像是忍无可忍地摸摸胳膊,“我说真的——这也太俗套了。如今三流话本里都不兴写这种烂俗的故事!要让别人知道你把‘命运’篡改成这鬼样子,估计会被臭鸡蛋淹没吧。”
我一撇嘴:“你管我。我只要他活下来。”
这话却不知是戳到这人哪一个开关,冷冷的一眼横过来,目光和话语都像是尖刀:“你要他活下来?你分明知道,从你试图入局的那一刻起,你要救的那个他几乎无可避免地会死去。”
“嗤”,不存在的一声轻响,空气中的若无其事被戳开个大洞。心脏像是被贯穿一般尖锐地疼痛起来,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但锋利的言语并未止步于此:“若你不入局,尚能自欺欺人——可以说是‘命运’已经选好棋子、摆好棋局、甚至把棋路也展现在你眼前,你不过是选择另一种下棋的方式罢了。但一旦你入局,又要改变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杀棋,‘命运’必将大乱。棋局倾覆,棋子安能独善其身!此时你已不是在选择,而是在创造。他归属于‘命运’,本就是‘命运’的造物,而你要入局带给他新的‘命运’,不正是杀死原本的他,造一枚新棋子?”
友人把那张束缚着名字的蛛网拍在我面前:“你之前说不能擅自颠覆‘命运’就是因为这个吧。就像忒修斯之船,工人替换船的木头,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那块,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而你替换的,正是他的‘命运’。说白了,你所作所为,和‘命运’有何区别?只不过‘命运’是明刀实枪,你却是杀人不见血罢了。”
我被钉在原地。这话字字诛心,却又字字在理。喉头苦而干涩,我勉强挤出语句:“这就是为何我明知唯有此法,却迟迟不肯入局的原因。” 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股甜丝丝的桂花香蔓延到嘴里。是刚刚入腹的桂花糕的余香。
我在这股转瞬即逝的香甜里镇静下来。“你一直说,他是‘命运’的一部分,如果‘命运’不存,他也会随之而逝。”我抬眼正视着友人,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在我眼里,他是一个鲜活而独立的个体,身在‘命运’之中,却绝非只是‘命运’的零件——换言之,就算脱离了‘命运’,也仍旧还是他的样子。” 我缓慢但坚定地说,“他是人,不是那位手中的傀儡,他有自己的心意,会做出自己的行动和选择。”
“至于你方才说的忒修斯之船,我可以给你我的答案:只要这艘船是我想要的,那么在我眼里,它就是原来的那一个。”
友人偏头望着我:“真是可敬的自私。”
我坦然相对:“毕竟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现在可不一定是一厢情愿了。”这人又开始故意曲解我的话,“你既要入局,说不定他能爱上你,变成两情相悦哦?”
我一眨眼:“我原本只是想去帮帮他而已。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个好机会。我会努努力的。”
友人大翻白眼,站起来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恋爱脑真可怕。走了!”
哎,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我在心里摇摇头,看到手里价值不菲的食盒,又堆出一个真诚笑脸:“慢走不送。”
“砰”一声,门受到二次创伤。
3.
第二天,一切准备完毕,我正式入局,以全新的身份踏入“命运”之中。
身在局中,不分年月,直到随着华丽丽一声巨响,恶鬼又降临我身边。
我依旧还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姿势:“要不我还是把门钥匙给您吧。再这样下去,我和门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创伤。”
恶鬼说:“我来看看你泡到他没有。”
我:“我没泡他。而且你清楚这件事,你明明每天都在追更。”
恶鬼瞳孔地震,瞬间破功成凡人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别以为你开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不仅追更,还每天在评论区说作者老师写得很好,就是最好不要有原创角色跟主角的感情戏。还因此被一些磕他们的cp粉追着骂了三层楼。”
友人:“我们毒唯跟cp粉不共戴天。”
我:“你看原作书的时候明明不喜欢他。”
友人:“我说的不是……算了。”
这人话音突兀地一顿,当即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我。是上次那个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贵得要死的高级食盒,揭开盖子一看,上层是雪媚娘、炸鲜奶、水果塔,下面是一碗吹弹可破的双皮奶。这下地位又从凡人升格成神仙。
待我吃完炸鲜奶,神仙这才开了金口:“没想到,你这篇连载同人的人气会这么高。”
我笑一笑:“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为了完成救他的心愿,花了那么多经历去研究原著里的设定和剧情,理解角色的‘命运’吧。”
神仙说:“这么多人认可你笔下的他,这或许能证明你成功了,你没有杀掉原来的他。”
我摇了摇头,说:“我很高兴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但其实,也许只是因为许多人和我有一样的意难平,想看他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而已。大家认可的或许不是他,而是我为他创造的新‘命运’。”
神仙却说:“你说过,你笔下的他是自己创造‘命运’,而不是被束缚在你给他的框架里。既然如此,喜欢新的‘命运’,不就是喜欢你笔下的他吗?”
这人,竟然也能说出点好话。我重新笑起来,接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让他自己选择命运,也意味着许多事情与我的意愿终归还是背道而驰。比如,我就要死了。”
神仙一眼飞刀:“说什么呢!”
我:“我是说文里那个以我为原型的原创角色。现在看来,终归还是需要牺牲这个人。”
神仙突然沉默,半晌,说:“要不你再加一个角色进去,把这个原创角色救下来吧,之后让这两人远走高飞就是,全当是死过了。”
“啊?”我一愣,“你是要让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新角色跟我私奔了?那身为作者的我可能会被骂死吧!”
神仙很快地说:“你的角色人气这么高,不希望看到角色死亡的读者大有人在,不过是加上小小的一笔,顺应他们的心愿罢了。也算是……”
我没听清:“算是什么?”
神仙这时候终于又落回凡尘里。友人说:“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这样啊——”我摸摸下巴,拉长音调。“但是很可惜,作者要对作品负责,不能中途突然夹带私货,破坏了作品的逻辑。”
友人冷漠地转过脸:“哦。”
“但是。”我笑眯眯地转折,“反正这篇同人马上就要完结了,下次干脆写个原创故事吧。让我想想,就——取材于生活好了。”
友人又把脸转回来,看我一眼,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又说:“原创故事。我们,或者说,‘我们’,”这人伸出双手,在空气中划出一对引号,“也要有新的‘命运’了吗。”
我笑笑:“可以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谁又知道我们是否也身在某个人设定的‘命运’之中呢?”
友人轻嗤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幅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但眼神却是笃定的:“就算有,我也不会是它的傀儡。”
真有自信,不过也确实像是这人的风格。我打开电脑,在标着大结局的文章最后码上“全剧终”的字样,然后传到了网站上。
“谁在故事之中,谁又是看故事的人?”我说,“这些好像确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戏里戏外,永远都会有新的故事和新的可能。”
我打开一个新建文档。
————全剧终————
————————
写在后面:初次正儿八经写原创文,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水平离作者还有十万八千里路程要走,只是这个灵感我私心喜欢,希望能够写出来。这篇文不足之处很多,感谢橙橙的宝贵建议,可惜我接下来半年要闭关备考,暂无余力再完善了(泪)。但还是很想知道大家看完的想法,无论是怎样的评论都可以!
作者:轻拍拍
评论:求差评
即将入夏的一个周末午后,我和女友坐在餐桌对边,各抱着半只西瓜啃。
我挖起一勺晶莹粉嫩的瓜瓤,送进嘴里,咔嚓咔嚓。眼睛对着手机屏幕,微信群不断刷出新的消息。
“下周末去爬山怎么样?”群内一位公司同事提议。
现在天气不算太热,下个月这座城市恐怕就会进入高温模式。我对野外时常抱有好感,对单纯快乐的向往立刻被勾引起来,于是抬起头,打算询问女友要不要同行。
她没有抬头,也许是没有觉察我的目光,也许是单纯不想抬头。我突然记起来,昨夜她说下周末要回老家一趟。
再问一次的话,大概又要被女友责备了吧?“不认真听我讲话,听了也不向心里去,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我回忆起类似的画面,夸张地皱眉,同时将女友回家、个人自由的情况发送到群里。
“你女朋友今年还回来吗?”同事开起玩笑。
我看到这话,本是句浮夸的笑话,我的背后却感到一阵如针刺的寒冷。千万不要被女友看见,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她仍全神灌注于西瓜与手机上播放的综艺节目,咔嚓咔嚓。
如果被她看见会怎样?我低着头回想,又挖了一勺西瓜。之前一次聚餐,得知我的女友会一同前往,同事在群里发表了很惋惜的、类似于“XX不再是我们的啦”的言论,刚好被女友看见。女友的语气很不妙,生硬地问我“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开玩笑的意思,开玩笑,就是讲笑话,我这样解释。她说,她感到不舒服。
如果这一次又被她看见了呢?假如,女友现在就站在一边,我手机屏幕上的每个字都瞧得清清楚楚呢?
这简直就像是在绑匪面前偷偷报警,却开了免提一样。对面传来的每个字组成了我的遗言。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却没有停止这种想法,而是任由幻想依凭我的印象发展。
那么当我预感到要糟,打算关掉微信,女友会态度强硬地一把夺走我的手机。会这样吗?肯定会的,我设想着。现在与警察直接通话的是绑匪了。
她又盯着看了半分钟,手指时不时在屏幕上划上划下,表情严肃,类似的表情我在那些孩子闯祸的母亲脸上见到过。我又挖了一勺西瓜送进嘴巴。
她按住录音键,在我的微信群里,顶着我的社交帐号,用语音功能发布最后通牒。通牒内容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一个字也没能被我的大脑留住。我的大脑似乎罢工了,脑细胞像一群逃兵,乱哄哄地抛弃阵线离去,留下满地狼藉。我承认我被她吓到了,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我朝夕相处的人,而是一名陌生而严厉的人,一块钢铁,一组足可致人死地的程序。
我第一个有效反应会是什么?“你别……”我大概会说出这样半句意义不明的话。
“我别什么?”她瞪着眼睛反问。
她究竟为什么会生气?是因为察觉了某些我没能察觉的东西吗?也就是说,同事的话中带有令她感到冒犯的潜台词和情感倾向?我承认我有时候不那么敏锐,但作为同事,我相信我对那位的了解比女友对那位的了解更多,我理解的意思应该更接近同事台词的原意。如果是这样,女友的指控似乎过于武断了。
那么是否可能是出于个体特殊性的反感?就像有些人厌恶椰子的味道,有些人尝到羊肉便会干呕。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样的人群存在,而且反感的对象各不相同。就像如今社会逐渐接受部分人群不能食用羊肉的概念。反感羊肉者形成了一定规模,将这种概念固化在群体印象中。聚餐时,若是有人考虑周全,的确可能逐个确认是否接受羊肉。可若有一个人对“电源”或“瓶装矿泉水”反感,大众非但难以认可,认为是他矫揉造作,而且也无从预防,没有人想得到这人会反感随处可见的“电源”或者“瓶装矿泉水”。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明确告知周围所有人,自己对“电源”过敏。他附近的人若是细心,之后便不会再拿“电源”给他看。
我从对臆想场景的恐惧中逐渐恢复过来,拍拍自己的脸,才发现嘴巴里满是西瓜瓤。我艰难地蠕动口腔和舌头,腾挪牙齿,看着桌对面的女朋友。她一次只塞一小口,嚼起来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