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虽然不至于上针线缝合,但在愈合前就别想着这根手臂用力了。”岚固定好纱布,将整理好的医药箱还与春奈,床铺上的尤瑞亚则皱着眉头。
“...谢谢...但我就不麻烦了,我会自己去医院的。”“这里打不到飞行出租车,下一个镇子离这里有几百公里哦?”岚一边安抚有些被尤瑞亚伤势吓到的春奈,一边抛出疑问,尤瑞亚像是充耳不闻一样,从床上坐起身来,“总之,我就先走哇啊!”突然转变的惨叫太过突然,把在旁边沉迷于自己世界的亚理亚都吓到蹲着在地上跳了跳,小队五人五道目光瞄到了同一只宝可梦,而希欧慢慢收回自己按在尤瑞亚大腿上的爪子,有些慌张地在从床上蜷缩起来忍耐痛楚的尤瑞亚身边来回踱步,“...股骨也受伤了吗?”瑞秋掩着嘴说道,紧接着,尤瑞亚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按住想要直接检查伤势的比亚尔,“不...不用了...我自己知道伤势...”“你想做的事情可不是断掉腿的人能做的吧?”固执自然是没法战胜事实的,但面对春奈的现实一击,还想靠着毅力挺过去的尤瑞亚最终败于比亚尔的盖棺定论:“跟着我们走吧,别让希欧...你自己的宝可梦担心。”闻言,尤瑞亚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小心翼翼试图触碰他,又不确定会不会让他像方才一样痛,犹豫不复平日活泼的希欧,最终还是松懈下来,“...多有打扰。”
“因为不是特制的所以左右都有架子,但千万别用左手抓去,也别沾水,现在腿还没上夹板所以...”比亚尔此时发挥了从看护自己的护士那里学来的认真,仔细嘱咐着尤瑞亚要注意的事项并为他改造淋浴的临时隔间,全然没去看此时尤瑞亚的表情,“...希欧是,已经洗过了吗?”“啊,因为它先前一直很着急地凑到你身边,我怕你外伤感染,所以先劝它去洗过了。”没强迫什么的哦,先前短暂的相处中比亚尔看到过他对自己宝可梦伙伴的占有欲,但这是特殊情况,总是没法怪罪的。比亚尔还想要帮他换拖鞋并嘱咐上两句,但没想刚放下拖鞋,尤瑞亚就急急地穿了去,一溜烟地进了浴室,“额...啊,别在浴室里做太大动作啊!然后额...凳子矮的话...”“不用管我了!”啊...有点太唠叨了吗?比亚尔听着尤瑞亚已经压不住的不耐,挠了挠头,决定先把晚饭做好作为赔罪吧...迈步出去没多久,一声清晰的咕咚钝响就从里面冒了出来,姑且当作没听见吧...为了新伙伴的羞耻心。
先前犯下错误的肯泰罗已经被处刑了,考虑到自希欧那里得到的情报,也许为他单做一份卡洛斯风味的菜更合适一些,正巧一份年份尚浅的夸迪斯葡萄酒(战锤里的传说级美酒,姑且是编出来借用的名字)预先决定的菜单里就多了一份红酒炖牛肉,切块的牛肉以黑胡椒、盐腌制,橄榄油入热锅,待复热后煎制片刻至表皮金黄,盛出后是切好的胡萝卜和土豆,香料打捆,与加水的葡萄酒和部分并未煎烤的牛肉吊出汤料,所有已经处理的食材就可以共处一室炖煮,余下的时间将洋葱煸炒出琥珀一般的晶黄色作为配菜。
接下来是原定的主食,叉烧肉取自预先准备好的飘香豚,富含汁水,肥瘦相间的猪肉经过腌制后味道咸香,过浅油轻轻烫伤备用,原本可能会浪费的中午余下的汤料被直接取来制成了煮面的高汤,单独取出部分复加入一份昆布和木鱼花取换些许味道,过热水熟了一半的面条入高汤,吸饱其中的鲜味后依旧劲道,煮的已经软烂的昆布与细碎的木鱼花配上两片叉烧,便有一人今夜可以饱腹入眠。将炖煮的牛肉取出,简单的摆盘,甜鲜微醺的牛肉,软烂的蔬菜和晶亮的洋葱便绘出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妙画面,眼看着淋浴中的伤员已经苦着脸出来,其余的队员也陆陆续续来到附近,晚餐也可以正式启动了。
“““““我开动了~”””””“......”尤瑞亚认真思考了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喊一声,但介于自己的嘴正忙着吃饭,他决定当一个默默的美男子,但比亚尔选择把他从美好的寂静里揪出来,“牛肉好吃吗?这是单独给你做的。”“...没必要照顾我...”“所以好吃吗?”尤瑞亚不再答话,只是默默的用面包把盘内余下的酱汁一并擦起咽下,抱起躺在旁边撑得不敢动弹的希欧,“...多谢款待。”他真的很不会面对好意呢,真不坦率,比亚尔咽下口中的面,把自己盘里的牛肉又为瑞秋夹了一块。
冰块经由破壁机搅碎成冰沙,塞进薄薄的导热桶中,将预制的奶油溶液重新打散至松软,将其包裹在导热桶上,不多时就凝出一层奶白色的雪层,撒上薄薄的岩盐,用刮刀将之刮下,再粗糙的切割成块,一碗简单的岩盐冰淇淋就出炉了。
“请吧?这应该没必要拒绝了吧?”推说不至于留下一起共享晚餐的尤瑞亚终于是犹豫着接过了冰淇淋,用塑料的勺子舀出几勺置在酒足饭饱的希欧旁侧,自己才开始品尝,虽然他对七情上面的控制很明显有所心得,但频次逐渐加快却小勺小勺品尝的样子让比亚尔很受用。大半的冰淇淋入口后,撇到先一步享用尽冰淇淋的希欧,“...啊,那个,希欧...”“嘛,这倒没事,”比亚尔伸手想要去摸一摸这只活泼的伊布,但看了一眼尤瑞亚后变为悬着一根手指在它的头顶旋转,“能把并不相识的人这样吸引过来,我倒是觉得这算对我厨艺的认可。”何况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吃得那么香,不知其意的希欧眼睛追随着那根手指转了几圈,觉得无趣便一纵身落进尤瑞亚怀中“坐窝”。
“唔,多谢款待,我们就...先走了。”尤瑞亚礼貌地将洗好的冰淇淋碗归还后,擦净手上的水滴,抚摸着依旧赖在怀中的希欧道,“不再待一会儿吗?既然都已经认识了,干脆把这顿饭也吃饱好啦。”比亚尔说着,手上依旧不停工,将一把细细研磨好的岩盐撒进清茶色的汤锅中,切成薄片的呆呆兽尾在滚水中逐渐骨肉分离,已经抛入其中的香料也渐渐把香气融进汤汁里,这把柔和鲜咸的岩盐撒进去,汤料的味道应当是相当的暖胃舒缓,鲜咸可口吧?旁侧的烤架上,一只其上堆着蒜蓉与粉丝的大舌贝已经发出吱吱的响声,一小勺备好的热辣油轻轻撩在上面,辛辣鲜香的味道直直一拳打在尤瑞亚的鼻子上,让他忍不住骚了骚鼻头,不着痕迹地拭去嘴角的涎水,“不了...总之还是谢过。”希欧在他怀里依旧贪婪的动着鼻子,但似乎明白自己的训练师是什么性格,最后也一转身,把脸往他怀里用力钻,惹得他又宠溺地抚了抚,“是吗...那好吧,希望我下一次还有幸招待你。”
是一段短暂但奇妙的缘分呢,比亚尔这么想着,把炉火熄灭,刚盛好每个人的汤,突然听见外面逐渐凑近的躁动,不多时方才离去不久,此时却不是方才活泼肆意的焦急伊布,以及一个被众人七手八脚带回的少年向比亚尔告知了——这段缘分恐怕尚未结束呢。
叁垣地区有许多自然气息浓厚的地方,而这里的宝可梦也很明显不太欢迎来自外界的两脚兽闯入他们的领地,换句话说就是具有不小的攻击性,时长导致市民或是旅者遭受不明不白的袭击。
不过对于这段时间努力锻炼野外生存技术的弱丁鱼学习小队来说,这属于随机加餐。
在被迫寻获了若干食材后,比亚尔选择把袖子一挽,驱赶其余人作鸟兽散,指挥老爷子架起一只巨大的帐篷,摆好设施,架锅开火。
一只轻身鲟,源自弱丁鱼公主的一次被刺经历,这条鱼在受害者愤怒的请求下被定下了死刑,并由老道的处刑人比亚尔行以两做鱼只刑。将鱼鳞与其上粘液洗去,顺着脊骨剖做两段,其一将鱼肉顺着条理切到鱼皮前的一厘,而后顺着侧面斜斜地割开,把鱼肉切成片却又连着,成块的大片鱼肉腌上片刻,就这么裹上蛋液与粉,入油过一遍酥,另一块就这么鲜嫩地拿去烹制,淋上刚好的热油和酱汁,再把兑了鲜蒜泥的辣油当蘸料,这就是两盘好菜。
想着岚有说想要吃点冰爽的并留下了足量的冰块,索性拿出预备的奶油和破壁机,借着从老爷子身上搓下来的岩盐,速成了一份岩盐冰淇淋,苦恼着不知如何处理,帐篷外就突然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窸窣声,比亚尔端着冰淇淋,直接用洗好的汤勺撩开帐篷的帘门,“哪个馋猫又在...咦?”一只奋力挣扎的伊布,和一个弯腰搂着它不让他乱来,起身到一半被吓得呆住的少年,两个都不认识哦...“额...你好?”“你,你好?”非常尴尬的问候和对视,紧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和不知所措,也许是觉得万分尴尬吧,那个少年手上有些松懈了力气,怀中的伊布猛地挣扎开,在少年小声的惊呼中一溜烟窜进了帐篷里,在比亚尔由惊讶过渡到傻眼再到无奈的视线里亮闪闪地照着摆好盘的两做鱼,有些为难地看向比亚尔,“啊,没事,喜欢的话,来吃一点也无妨的。”用干净的筷子为它夹上几块鱼肉,用小碟盛着摆在伊布的面前供它享用,比亚尔随意的从围裙上擦了两道手,转身看向少年,“还未请教,在下比亚尔,您是?”
“...你好,我是尤瑞亚,”出于礼节,少年似乎是想握手,但又想去摸一摸那只大快朵颐的伊布,最后在看到比亚尔还未清洗的沾着油水的手摸上了伊布的头,“然后这孩子是希欧,总之,多谢了。”
“......因此,我请求将夏伦·林顿与凯伊·克拉克列入随行人员名单中,这既能锻炼他们的实战能力,积累经验,也便于进行样本的对照,尽快确定异常哨兵与向导异变的根源......路易斯·林博特。”
信鸽在他们头顶的天空盘旋了一阵便朝着远方飞去,慢慢化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至少在路易斯的感知内已经非常微弱了。他眯着眼睛抬起头,虽然感知得很模糊,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朝着信鸽飞走的方向张望,倒是他身旁高大的男性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侧过头询问道:“是应该朝着东南方向去吗?目前为止还没有改变过方向。”
“对,那条路线直线距离最近,而且阻碍比较少,”路易斯低头翻弄了一下地图点点头,犹豫片刻又开始解释道,“我只是不太放心,毕竟现在还在战争状态,也许会在路上碰到什么意外,那就糟糕了...麻烦您了。”
“不必多言,陆,”图特摩斯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能够看到你的担忧,毕竟我们已经建立了无法斩断的坚固联系。”
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路易斯就忍不住想叹气,无奈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又咳嗽两声掩饰道:“...这件事暂且先放在一旁吧。我们可能要再晚点才能回圣所了,南部前线那边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精神爆发案件,呃...我怀疑和我们前几日遇到的那起事件有共通点。总之,上级的意思是,让我直接过去进行调查,等调查结束后再回去汇报。”
这位不久前才醒来的传奇人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将以上提到的词句转换了一下含义,最后总结道:“所以,你有新的工作要做,还不能回去休息。”
“...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路易斯苦着脸,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时间回到几日前。
他们本来正按照计划走在回圣所的路上,临时落脚的聚落里的一名向导突然毫无原因地精神崩溃,虽然因为处理及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但因为距离比较近,被对方异常情绪波及到的路易斯只好选择了多停留几日休息恢复,也就错过了返回圣所的大部队。
而就在这样的异常状态下,他与传说中的哨兵,复生的图特摩斯四世,意外发生了结合。至于两人是如何认识,又选择同行,那就是另一个更长的故事了。
六年前,路易斯前往赫拉林山脉考察,误入了一座结构完整、墓葬丰富的陵墓,他当时判断墓主应当是一位在历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哨兵,但并不能确定,于是带走了其中的一枚耳钉研究,却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制,让作为墓主的图特摩斯四世重新恢复了意识。
而六年后再次前往山脉的林博特教授被这么一个完全陌生但强大得可怕的哨兵找上门时,几乎是茫然的。彼时他正在整理研究笔记,再一次抬头时,眼前出现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陌生的精神体看起来几乎和他差不多高,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了山一般的威压,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从这份力量中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成分。而又过了片刻,他看到了图特摩斯四世本人。
据对方所说,带走他耳钉的人是他生的连接点,也就理应是他的恩人,而他现在醒来,要偿还两人的因果。只是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还疑似盗了对方墓的教授本人被这话说得一阵心虚,至于那枚耳钉,则作为恩情的象征被戴到了他的左耳上。这么一位凭空出现的强大哨兵无疑是核弹一般的存在,不能放着不管,暂时没有考虑好要怎么处理这段关系的路易斯只好接受了这多了一人的旅程。
坦诚地说,对于这么一个只有只言片语存在于圣所记录中的传奇人物,说不敬佩和向往是不可能的,他又是求知欲强烈的学者,对那段潜藏在历史沙尘中的史诗更加好奇,只是碍于两人这实在有些难以定义性质的认识过程,他的心情一直有些复杂。
图特摩斯本人远比他在史书上要鲜活。他发不准“路易斯”三个字的准确读音,会因为现代的崭新名词而苦恼困惑,也会直白地说些类似于“恩人的愿望我会尽全力去实现”一类的话语。经过多日的相处,路易斯几乎要适应这样有人陪伴在身边的生活了。他能感受到对图特摩斯模糊的、复杂得有些说不清的情感,但说到底,他们所谓的“恩人”关系还得打上个问号不是吗?
综上所述,他小心地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在正常的朋友范围内——虽然也只是他单方面的。当惯上位者的图特摩斯行事大大方方,且完全不会纠结于这样那样的情感,时不时做些拍拍他的头,捏捏他的耳垂一类的亲密举动。也许这可以算是一种文化差异吧,因这些亲密行为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的路易斯勉强说服了自己。
但发展到结合的关系,就有些超出单纯的报恩范围了。
作为这件事中算得上是“主动勾引”的一方,清醒过来的路易斯恨不得就地找个坑洞把自己埋进去。他承认,也许在精神图景的某个角落,他确实有那么一些微不足道,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对这位在各种意义上都对自己有强烈吸引力的哨兵的想法,偶尔也动过一两点与他发展超出正常友谊关系的念头,但只要他还有正常的思考能力,就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付诸实际...!
而可能算是“受害者”的图特摩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甚至还在目睹了路易斯满脸通红的窘迫神态后笑出了声,然后指指趴在狮子头顶睡得安安稳稳的小跳鼠。“虽然我不太明白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这种行为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你心情似乎并不糟糕,陆。这样就好。”受害者本人毫无芥蒂地摸了摸犯人的头发,像往常一样转而问起现代名词二三事了。
路易斯心情复杂得说不出,他扶额叹气却又想起更麻烦的事,这事更是让他想干脆把自己就地埋了然后两耳不闻身后事:他完全没经过塔和圣所的允许就和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哨兵结合了,这回去以后的报告要写多久啊?!
回忆结束,路易斯一想到回去的报告,又觉得直接去往前线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他略微缓了缓,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绪收进角落,再一次抬头向远方看去。再往前走几日,植被就会越来越稀疏,他们就会真正踏入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一望无际的戈壁,去拨开那团充斥着诡异恐怖色彩的疑云。
“你在担心,”图特摩斯的手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温度隔着衣物传递过来,“不要害怕,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与你同在。”
“......嗯。”这句话在他心头重重地砸了一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即便是哨兵与向导,也是要面临着和普通人一样的苦恼的——期末考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即将奔赴前线的幼狼们唯一存活的机会便是尽可能地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但至少,所有的小狼们都会很自豪地说:琉璃碎瓦、流光溢彩的落地彩窗,明净敞亮的私人空间,浩瀚如山海的庞大藏书量……圣所的图书馆真是太棒啦!
夏伦也是这么觉得。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睡觉的地方了!
于是,时值午后,当柯林斯于中央庭院闲庭漫步了一圈都没找到平日里那只小尾巴,只能不得已来到图书馆看看那个早上便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的“乖学生”时——他便目睹了这位“乖学生”和自己的精神体一起在书堆里睡得四仰八叉的景象。
柯林斯低垂着眼,粗略一扫周围的书籍。
《精神图景的崩溃与重构》。
《精神体研究通论:不稳定精神体与电磁学的探究》。
《结合的原理——如何跨越身份限制实现广域结合》。
柯林斯一瞬失笑,怎么还混进去本杂书?看来小家伙这一早上学习得也不算很认真。
白狐倏地一下从柯林斯身后跃出,嗅了嗅夏伦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小腿,将趴在上面睡眼惺忪的黑足小猫衔走了,当事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抗议喵喵。
“……老师?”感知到了精神体的波动,夏伦抬手将罩在脸上的参考书籍扒拉下来,眯着恍恍惚惚的眼,目光好一会才聚焦在柯林斯那似笑非笑地表情上,迟钝的思维这才缓缓转过弯来:“……老师!我不小心睡着了……”
“别紧张,难道我看起来像因为你偷懒就找你麻烦的小心眼老师吗?”柯林斯打断夏伦手忙脚乱收拾资料的动作,抬手摸了摸他睡得乱糟糟的脑袋,细细地顺了顺;一旁的白狐侧目望了一眼,也将嘴里叼着的灰扑扑小猫放在高高的书堆顶,以和柯林斯动作相同的频率开始给小黑足猫顺毛。小猫被舔得一愣,随即也不堪示弱地抱着白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大舔特舔。
“呃……当然不是……”夏伦偷偷瞧了瞧那两只舔成一团的精神体,像是触电一样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柯林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夏伦的小动作,浅浅的笑意逐渐意味深长了起来,“你想听吗?”
“什、什么好消息?”
“你的期末考试取消,理由是要和我一起出差。”
一旁因为体型差距导致工作量太大正在自暴自弃的小猫蓦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溜圆。白狐低头眯了眯眼,似是对小猫突然停下有所不满,用长长的鼻端拱了拱它,催促着它继续。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夏伦皱了皱眉,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他站起身,精神体小猫也挣扎着从白狐的爪下逃出,跳到了主人的肩上。
“……狡猾而邪恶的蛇将智慧的果实赐予了亚当与夏娃,然而,这是不被允许的。”柯林斯遗憾地召回了白狐,那矫健的生物从书堆顶部一跃而下,不知所踪了,“而现在,亚当和夏娃逃出了伊甸园,却发现——原来他们是世界上唯二的人类。你猜,接下来会怎么样?”
“……”
夏伦的表情完美地愉悦了柯林斯,他轻拍了拍夏伦的肩,“我们要去前线的圣乔瑟芬疗养院,进行考察和安抚工作。”
“前线?”夏伦肩膀上的灰色小猫也微微炸起了毛,看起来像一大团发了霉的年糕团子。
“不必紧张,林顿家之前不也是位于边境吗?而且,准确来说,是‘我’要进行考察与安抚的工作,你只需力所能及地帮上一帮——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具体的情况……”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扬了扬手中突然多出的信件,递了过去,“来自林博特教授的信件,还有今晚会登报的新闻。我们明日出发。”
林顿家……
提及这件往事,夏伦难免陷入了混沌的回忆。他捏着那封信件,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毕竟,正是那件往事改变了他的一生。短短一夜,庞大的‘尤格特拉希尔’终于不堪毒素的侵蚀,轰然倒塌:强大的林顿家族毫无征兆地覆灭,盘根错节的势力一同被连根拔起,现场的情报尽数被列为一级机密。当黎明的曙光再度眷顾上这片土地,迟来的谢尔诺特·柯林斯只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精神状态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陷入精神爆发的林顿家继承人,夏伦·林顿。
念在旧情,或者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柯林斯力排众议地将夏伦带回了圣所,并拒绝将夏伦送到监狱——美名其曰防治精神爆发的特殊监管部门。有关那一晚林顿家遭遇的记忆十分暧昧,就连柯林斯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也难以窥见分毫。事实上,在那一晚之后,夏伦精神图景的一角便崩坏了:洁白神圣、华丽典雅的大理石圣殿崩塌碎裂,角落里的大理石悬浮在空中,世界像是被硬生生凿出了一个大洞,背后是无尽的虚空和深渊,这枚精神图景中的空洞甚至仍在源源不断地破坏着残余的建筑……
若是当时到场的不是柯林斯,又或者他没能及时注意到这一点……
恐怕整个林顿家都会像是历史卷轴中一枚细小微末的尘埃,再也找不到半点存在的痕迹。
可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他不仅没能收获补偿,反倒是沾染上一堆限制——每周一次的体检,精神图景状况评估,限制精神体的收回……甚至隔三岔五,柯林斯还要被圣所唤去,和那些老顽固们辩上一辩。
如今……
夏伦自嘲地笑笑,你要问他从云端跌落的感想?感想便是没有感谢。要知道,有些时候应付旁人的怜悯与关心也是很耗费心神的。
与其把精力花费在多愁善感上,他现在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例如……
他低头一目十行地阅读完文字。
老师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林顿家,两者的共通性绝不是因为恰好都处于边境。
“难道,老师你的意思是……”
“嘘。”
柯林斯竖起手指,抵住了夏伦的唇,“有些事情,必须眼见为实。”
“不用担心,林顿家的小公子;我会陪你一起见证。”
雅尔丁君主[拉弗雷西亚]与它的人类朋友的一次短暂会面。
作为一朵曾种在皇宫花园、受周遭耳濡目染的花,它显然对身边一切有着自己的理解。
***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女人问。
“什么都看不出来。”拉弗雷西亚回答。
在拉弗雷西亚的视线中,一切都被具象化,它知道他们此时在一个宽敞的空间中,周边是攒动而安静的人群,而在他正前方的位置,则放着一块散发出熟悉味道的、巨大的木块。
与雅尔丁相比,这里的空气中夹杂着太多气味。拉弗雷西亚难以从其中轻松分辨出有效的情报,但幸运的是,它从浑浊的空气中敏锐感知到了女人轻微的不快,于是它补救般说道:“这是雅尔丁的木材。”
女人点头,说:“画框确实是。”
▇天前,来自卑谬的私人画展邀请函系着带有金属纽扣的丝带、夹杂血腥味远渡重洋来到了雅尔丁。
发送邀请函的主人非常了解雅尔丁的运作方式,知道如何才能最快将信息送达至君主手中。丝带上的纽扣先是被钟爱闪亮石头的鸟类劫走,展开的卷轴飘落在地,其上的血腥味又引起了拉弗雷西亚的注意。
作为一朵鲜少离开庭院、对森林外部世界不甚感兴趣的花,能让它记住的人类屈指可数,但很显然,这个在薄薄纸张上用血画出某个符号的人类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在日月变换的▇天后的现在,拉弗雷西亚如约来到了卑谬,并与它许久不见的人类朋友再次相见。
此时,女人正向它介绍:“传说这曾是王公贵族御用的木材,产量稀少又带着一股异香,所以它价格高昂,并被名流追捧为珍品。仅这一块用来做画框的边角料卖出的价格,就足以支撑平民三口一整年的花销。”
“人们总会追逐一些稀有的东西,前往雅尔丁捞金的人们多数有去无回,传说那些人都成为了魔物拉弗雷西亚的腹中之物。”说到这里,女人抬手示意它再认真观察这幅画作。“沾染上同类之血的珍宝是多么迷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趋之若鹜,也造成了如此诸多的牺牲。”
于是拉弗雷西亚顺着她的指引,再次把感知投入面前的东西中。在亚麻、纤维、油脂和矿物碎末的间隙,它又有了新的发现——画布上竟细细地抹上了一层由五瓣花碾成的花泥,只是花瓣中魔力已经消散,它才一如既往的将其忽视了。“没有我的魔力,这些花一离开森林就会马上风干枯萎,你竟然还能保存它。”
“传说这些只在雅尔丁盛开的红色五瓣花是魔物的爪牙,协助它掌控森林和捕猎人类,它们吸入的鲜血越多就越显得红艳。当然,人们也对此十分热衷,一朵完整且不败谢的五瓣花在黑市里能够卖出天价。”
“原来如此。我一直在思考人类为什么总喜欢闯入我的森林,他们有很多充满想象力的入侵方式。”
“然后成为你的盘中餐?”女人问。
“以前会,现在不会。”拉弗雷西亚回答,“不加节制的吞食人类使我的本体变得非常巨大,我不能再变得更大了。况且我已经扎根在森林里,不需要再靠吃血肉生存,但如果有魔力充沛的人类擅闯,我还是会吃掉他。”
拉弗雷西亚作为花在雅尔丁森林中被王国成员尊敬,但在森林外的世界,它作为食肉性魔植被人们深深地畏惧着。雅尔丁的主人爱憎分明,对它喜爱的友善招待,而惹怒它的则难以活着走出森林,这是所有前往雅尔丁之人的共识。
这番骇人听闻的诡异话语没有引起女人的情绪波动,她像是听到一个有趣故事的开头般继续向拉弗雷西亚分享自己听到的传闻:“我曾看到过一本有关雅尔丁的书,书上说雅尔丁外围的树木参天蔽日,而越往里走,树木的姿态则越趋于正常,那是因为常有人类死在森林外围,那些巨木以人类血肉作为养分,所以才长得格外壮大。”
“正确。沾染的人血越多它们越有味道,然后成为你们口中带有异香的木材。人类喜欢,所以我不喜欢。”拉弗雷西亚说道。
▇▇年来,葬身雅尔丁的人不知凡几,人类的尸骨埋在树下作为树木的养分,树木吸收血肉快速长大后,下一批幸存者又将这些树木砍伐运走,它的五瓣花沉默看着这闹剧不断轮回上演,甚至有些厌倦了。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拉弗雷西亚轻轻地阻止了她,并将一个坐标投入她的脑海中。
“先到这里。等到下个时间,欢迎你来我的花园做客,或许能为你的下一幅画带来帮助。”它说。
拉弗雷西亚的话音刚落,一切光与声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个神秘的屏障隔绝了她的所有感知,但在一瞬过后,她又被重新丢入现实中,面前还是那副她向庭院君主介绍的画:《沉睡中的森林》,但拉弗雷西亚那身标志性的深色斗篷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女人站在攒动而安静的人群中,回味着刚才仿佛幻觉的对话。
——————————————
所以花吃什么:
肉,活的死的生的熟的新的老的都吃
一个人类大小的肉体被吞进去后,连肉带骨5分钟就能被完全消化,在以前花是曾作为埃马雷托王室专门处理尸体的回收站,一吃一个不留痕
现在因为吃人吃太多长太大开始挑食了,简单来说就是普通人看不上,要吃魔力充足的,剩下的普通人拿去当花肥
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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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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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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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中(可进行相关主题创作作为前置):
【???】????(提示:冬季生活、教育建设)
【???】????(提示:航海建设、海域探索)
一个泡泡破裂,它醒来了。
沉没在水里的灵魂吐出一串泡泡,这是不应该的,它模模糊糊地想,但我得到自由,这不应该吗?
它却又不单独是它,发绿的水波上投下浮萍的阴影,一轮模糊又遥远的月亮悬在中天,映在水面上,映在它的眼睛里。月相以一种不可理解的速度变动着,刹那间已从满月转为了弦月,又逐渐被黑暗侵蚀,让它也觉得身躯如同月亮一般一块一块消失。灵魂仍然沉在水底,开始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场月食。
天空之下则是一片真菌的丛林,丛生的巨大菌类交缠着织成扭曲的罗网,将水面围成了圈,在天上也编出牢笼,泛出金属色的甲虫穿梭在其间,被啃食的菌类落在地上,崩解成雪花状的孢子,细雨一般在空中飘飞,落在池塘边的腐土之中,顷刻间便生出细细密密的小菌子来,在极快速地生长之后,又转瞬间枯萎凋零。
它是水里的灵魂,是月亮,是甲虫,是水岸边的朽木,是丛生的蘑菇,是纷飞的孢子,是倒毙在腐土上的死鹿,是鹿腔里刺出的带血的肋骨。
世界在不断被它分解,又在不断被它重组,世界的尸体发出绵长的呼吸,世界的眼睛合拢又张开,它在死去,它又在生长。
我应该杀死某个东西,它的灵魂咆哮,这东西开始寻找,一切都是它的耳目。
有一样东西在惨败微弱的月光下发光,挤挤挨挨的蘑菇们睁开眼睛,把自己俯得很低很低,用目光去捕捉。
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孢子们闻到杏仁和苦艾的燃烧味道,它也嗅到了。
灵魂注视那只曼舞的蝴蝶,它在深深的水底,孢子、月亮、和泛红的腐土注视着蝴蝶,而昆虫还未发觉这一切即是它和它和它。
这不是它需要的东西,灵魂感到迷惑,这本不应该有“它”以外的东西,但它对这蝴蝶提不起兴趣,也起不出探究之心。
算了吧,蘑菇们的眼睛合上,死鹿腐烂出森森白骨,月亮被黑暗彻底吞噬。
——它睁开眼睛。
“他”来了。
他站在一棵倾倒在水中的庞大朽木之上,有些茫然地停滞在原地,看起来和周遭几乎融为一体。
虚弱的人什么也没有带来,记忆、智慧、杖还有提灯,甚至在方才,他几乎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
外来者转动脖子,无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这巨木沉在一汪深潭的正中,裸露在外的部分也覆满青苔和野菌,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肋骨沉在浅滩处,也像草木那样破开水面,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发光的蝴蝶在一片漆黑里落在他的肩上,又露出一线的月亮听见蝴蝶的声音:“看看这是谁,一个迷路的旅人?”
他不答,反问蝴蝶:“你是谁?”
灵魂升起亲切的狂喜,墓土和死亡的气息从人的身上传来,但他的心在跳动,他的血在血管里奔流。
小小的昆虫向空中振翅,飘飘悠悠地留下了一句带着笑意的优雅腔调:“亲爱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呢?”
蝴蝶飞远了,但它无暇顾及那只昆虫。
它被充满了,冥冥之中的灵魂指引它,我应该撕裂他,让他的骨与肉朽坏,血放干流进腐土,把他磨碎了,像孢子一样飘在空中,像月亮一样充盈每一处,这样死去的鹿才能重新站起。
他开始行走,用那双手去触摸朽木上的苔藓,走过死去的鹿,抵达扭曲的菌林。
你想离开吗?它想,不,这是生与死、枯与荣交缠之地,生命即是循环,凋零后生发,从永恒的死中绽放出生命……
——这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圆。
“你喜欢奥菲莉娅么?”会说话的蝴蝶飞过他的身侧,“少女的十四行诗在悲唱,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又悲伤,又疯癫。”
“但她是那样美丽的少女,即使在水中永眠也如湖中妖精。”蝴蝶轻笑着,细小的触肢点了下水,晃起一圈涟漪,“而你能遇见谁呢,多可悲啊……”
红眼睛的半精灵没有听见昆虫的话,满月悬在天中,他蹲下身去,真的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低垂着头看向了湖面。
蝴蝶在空中蔓出幻紫色的烟气,红发的梦魇化为人形,悬浮在了空中。风向变了,他侧耳倾听,少有的怪异梦境勾起了他的兴致,但不言不语的梦主人倒是有些让人扫兴。
能萌生出这样梦境的人,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
这是一汪幽绿色的深潭,他深深低下头去,蜷曲的黑发几乎要被沾湿。
月亮被他的倒影遮住,他看见了它。
有着鲜红色眼睛的鳄鱼咬住了他的喉管,把水边的青年拽入了水底。
一、二、三、四……梦魇饶有兴致地数了数那些生物的数量,但大量的血涌了上来,让翻涌的水面变得混沌不清,风狂乱地吹起,菌林簌簌地发出尖叫和狂笑声,孢子雪一般地飘落下来,甲虫也发出尖锐的嗡鸣。
这梦是活着的,梦魇注视着面前的场景,几乎要大笑出声了,那水下正在进行一场多么精彩和残忍的谋杀!它们合谋要杀死自己的主人!
他感到别样的餍足,为眼前上演的这一出精彩剧目,今日没有令他失望。
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不祥的红色也沉了下去,梦魇意犹未尽地轻轻鼓了鼓掌,准备在梦境崩坏之前离开。
一切都变得寂静,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黑暗吞没。
在第二次月食到来的瞬间。
咚。
他听见了心跳声。
咚、咚。
菌林在黑暗里发出浅淡的光。
他不应该这样做的,但梦魇俯下身去,微笑着靠近了水面。
他的小臂被攥住了!
可怕的痛楚从接触的地方渗进皮下,表面灼痛,内里却像冻伤般泛出麻木和刺痒,在渗到骨头的位置又转化成了针刺般的剧痛!
并不像是错觉,那支白森森的骨手抓住他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飞舞的孢子附在其上,织出血管、肌肉和皮肤。溃散的骷髅以一种惊悚的形式重新生长,水的味道、血的味道、墓土的味道,他再一次成为他,黑发红眼的青年带着死一般的寒气,将梦魇拽了下去!
摔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梦魇的身体爆裂成一群美丽的蝴蝶,逃脱了青年的桎梏,它们飞舞着遁入空中,离开了梦境,但仍有一大群可怜的蝶,艳丽的鳞翅沾上了孢子,顷刻间被腐蚀得七零八落,落在水面上,像是一支衰败的花。
他醒来了,天还未亮,伽林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看了看。
没有痕迹。
梦魇的身形有些模糊,他伸出手来
——小臂上有着一抹闪着幽蓝磷光的可怕焦黑伤痕。
【有些菌类会在植物或者动物的身上寄生,侵蚀出特别的斑纹。】德鲁伊写好了标注,合上了笔记本。
有谁在遥远的梦里发出了大笑。
1
城市由集落发展而来。
或是紧靠水源,或是交通便捷,又或是有着特别的地利、适宜于发展成军事上的要塞,此种例举虽不足以概括世间种种情状,却也体现出人们对于居住地的要求。莱奥赛斯特,这座贸易之都最大的依托便是其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了吧,不过正因其方便抵达的特性,居住城中的人们没少为城市的防护而烦恼,城主的私人卫队、依靠税金的地方治安人员、各区的民间自治团和冒险者团体便承担了护卫的部分职责,公会的委托也由此而来。
大部分巡逻都由正式的治安人员负责,冒险者仅作为人手不足时的填补,抑或作为治安官的搭档出现在需要“熟面孔”或特殊本领的地方。甚至于对抽调的冒险者们的地区安排,也有一番说法,这便是所谓的适才适所吧。
肯被分配到的,是位于城市外缘的地区。在可供公共查阅的图书馆区域内有着与城市发展的详尽记录,记录中并没有多少与这个区域的描写,仅有的几笔,也是和城市的防火政策关联在一起,此地出现过几次大火,不得再以木板搭建房屋云云。
关于斯拉姆区,城里的居民自有评价:
啊,那个贫民窟啊。
热心的人甚至还会再添一句:过去可要小心随身财物哦。
仅从某种事实出发,他们说的并不算错,可正如城市的形成一般,城市内的发展也自有其道理。斯拉姆区在最初也不过是一些来讨生活的人的落脚处罢了,连街区都算不上,而从几经变化的城市地图上来看,在某个时期以前,这里甚至未被包含在莱奥赛斯特之内。城市的发展需要时给低廉的工人,工人又需要租金便宜的休憩之所,一来二去,在斯拉姆搭建住所的人越来越多,这地方便逐渐成了气候,几处薄木板造就的棚窝成了小路,小路建成街,街扩大成区。只不过,这里也的确有着被蔑称为贫民窟的问题,用火的不注意使得一点飞溅出的火星迅速在薄木板和堆积的杂物间轰燃,在风势的加持下,街区变为一片火海。城市的防火政策正是与此事有关。在从废墟中重建家园时,莱奥赛斯特干脆将斯拉姆纳入城市区域内,又请设计师对街道进行了恰当的规划,并在区内派驻了镇火队——当然,决策的推进少不了斯拉姆区代表的据理力争。这里的人们也秉持着自己的骨气与反叛精神,干脆就将自己的区域(家)称之为斯拉姆(蓬荜)。不过在部分中心城区的人看来,此举实在算得上好赖不分。
斯拉姆,这就是肯负责巡逻的地方。
暗影领航的成员自然被排分到夜间巡逻的队伍中。肯在到达斯拉姆区的治安分所后,向治安所的负责人出示了公会出具的介绍函,之后,他听取了关于本区情况的基本介绍,治安所本来也没想着第一次巡逻的协助者能派上多大的用场,只给他划了一条并不算大的范围。
“今天呢,你就先跟着我走,等熟悉了再独自行动。”
说话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巡查官,叫做胡安。肯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
“斯拉姆的形状跟长方桌子差不多,”胡安边走边说,“你刚刚也在地图上看到了吧?”
还没等肯接话,巡查官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看起来还像个样子的大路共有六条,把斯拉姆分成了四块,最长的那条路呢,是沿着水道建的,水道上还有几座桥,不过我们今晚不走那边。这六条路是莱奥赛特斯修的,那些小路——是随着房屋的搭建自然形成的,外来的人压根走不明白。”
如胡安所说,巷子口的路在经过一段后就分成了两路,两路又分成三路,道路像拖着丝的蜘蛛一般爬向街灯照不到的暗处,而暗处,往往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在这里走路可得注意点,跟紧我吧,小子。”
肯点点头。
大概是觉得肯实在无趣,胡安在接下来的巡逻中不再说多余的话,只是事务性地告知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点。两个小时过后,他们回到治安所,结束了第一夜的工作。
抬头向天空看去,可以发现月亮悬在东边,是孩童不应出门,大人却可以无所事事地游荡的时间。脑海里回想着刚刚走过的路,肯沿着水道来到斯拉姆区的人造湖边。
人造湖同样是防火政策的一部分,兼有生活用水的功用,即便是再不拘小节的斯拉姆人也不会将脏污垃圾随意倾倒在湖里。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月亮和四周的火光,清凉的夜风吹得湖面泛起了鱼鳞一般的花纹,每片鱼鳞里都跳动着一个小小的月亮。肯看这景色看得入了迷,差点撞上一位望着月亮的先客。
端正站着的应当是位女性,东方样式的衣服将她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周身散发着静谧的气息,这也是肯没有察觉到前方有人的原因之一吧。尽管用类似于披风的布料罩住了脸庞的上半部分,肯也想象得到,一定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抱歉……”大概是不愿被当成可疑人士吧,肯解释起来:“今夜的月色实在美丽,我看得入迷了。”
“……”
听到肯的辩白,女人轻轻地抽了口气,像是惊讶一般,她抬起手用衣袖将脸完全掩住,抱着怀中用布裹住的东西,转身走了。
2
“原来如此。”金发的牧师点了点头,冷静地评价:“怪不得她转身就走。”
“我有哪里失礼了吗?”
“何止说失礼,根本是流氓。”
平淡地说着辛辣的语句,希瑟礼仪周全又快速地对付着面前盘子里的甜点。二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家点心店,这家客流量还算不错的店铺位于大通路旁的街角,应该是为了迎合店铺的主要客层,店内的装饰以清新活泼的色调为主,每张桌子上都铺着绣有蕾丝花边的桌布,餐具也色彩明亮,更有成束的花朵装饰在各个角落。形容暗淡的肯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突兀,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难堪的样子,也没有因为“要男人来这种店”而发怒,毕竟,是他对队友提出请求,他的注意力也全在那个请求上。
喝下清口解渴的柠檬水,希瑟进一步解释:“你说了她穿着东方式的衣服,对吧?在东方的某个地区,‘月色真美’这句话似乎是求婚的意思,差点撞上自己的男人,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求婚,她的反应已经算相当克制了。要是再强硬一点,搞不好会直接通报治安所呢。”
“刚刚结束工作却立刻因为通报返回,胡安会大吃一惊的吧。”
肯客观地评价。
“以你的水平而言,这个笑话还算不错。”
“就别挖苦我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就在肯要因为好奇而将花朵形状的勺子伸向面前的点心时,希瑟突然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问道:“我再确认一下,你被分配到的是斯拉姆区?”
肯不明所以地点头。
“巡逻的时候小心些,虽然正式的通缉令还没发布,但据我所知,是有逃犯藏匿在那片区域的。”
尽管明白队友不是那种会相信偏见和传言的人,肯还是追问道:“消息的来源是?”
“教团内部也是有工作要做的啊。”
迂回地回答过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尽过提醒的义务了,牧师揭过这个话题,专心享受起难得的放纵时刻。
距离肯第一次巡逻已过了几日,他的搭档似乎是有什么任务,除了睡眠,几乎不会出现在骑士团的驻地内。肯在第一夜的任务之后,排到的都是较晚的班次,二人的休息时间完全错开,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能坐下来说说各自的近况。他们停留的时间并不久,几乎是吃完食物就立刻走了。牧师要去神殿,游荡者则是往斯拉姆区,准备今夜的巡逻。
在几次任务之后,肯又轮到了较早的时段。鉴于对工作的日渐熟悉,胡安已经放心让他单独执行任务,就这样,肯提着简易的照明灯离开了治安所。
受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的影响,斯拉姆区的人喜欢将食物用浓厚的酱汁炖煮出,也喜欢将处理好的食材裹上便宜的面粉、丢进滚烫热油中炸出金黄的色泽,为了消除炸物和厚重酱汁带来的油腻感,让饭菜变得容易入口,啤酒成为了斯拉姆人最爱的选择。不过,喝酒总是影响判断的,再加上这里居住的多是些正值血气旺盛年纪的青壮年,为了一言二语争论起来,乃至大打出手,都算是常见的事情了。
对于今天巡逻的人来说,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酒馆里的小摩擦没有变成大规模乱斗,也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的事件,一切都很安稳。
也许是心中还对之前的事有所牵挂吧,离开治安所之后,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人造湖的方向。正如肯心中暗暗期待的那样,她今夜也端正地站在湖边。
直到见到她,肯才明白自己其实有所期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的到来,女人侧过身,看向来人的方向——
“我并不是有意打扰。”肯赶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解释:“不对,我是想向您说说话的,啊,也不是搭讪的意思……”
男人慌慌张张前后颠倒的样子反倒取悦了肯心中的这位“望月之君”,轻轻的笑声传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肯的窘态清晰可见。
“抱歉。”肯说:“差点撞到您,还因为无知而说出了冒犯人的话……”
女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仍然穿着具有异域风情的衣服,看起来却较上次清爽,用来遮挡面庞的长外套也换成了垂着头纱的由某种植物的茎秆编成的织物,有着晴朗夜空般颜色的长发结成一束,垂在胸前,搭在她怀里抱着的长条包裹上。这一次,肯可以更为明确地感知对方的情绪,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还以为您会是更轻浮一些的人呢,是我误会您了。”
“不,是我的问题,抱歉……”
“您对谁都这样不停道歉吗?”
“……”整理好思绪后,肯微笑着说道:“是我不解风情了。就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把这当成初次见面吧。我是肯,目前在这片区域做零工。”
“——啊,要是您的家乡没有自我介绍的风俗,也不必回应的。”
透过面纱可以看到,女人的嘴角轻轻提起,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模糊笑容。
“我是□□□,现在正游历于各地。”
“……希弥可?”不确定地重复着对方名字的发音,肯劝说:“您还是趁还算热闹的时候回到房屋内吧,一个人夜游并不安全。”
“多谢您的忠告,不过,我还想看看月亮。”
见对方坚持,肯也不再多言,道别后就沿着水道旁的道路离开了斯拉姆区。
第二天,斯拉姆区治安所内部发出通告,因发生恶性事件,巡逻次数增加,所有巡逻人员必须二人一组,结伴同行。
3
“更加详细的消息,其实像小哥你这样的协助者是没有权限知道的。”
浑身缠绕着浓重的烟味,胡安嘴里还叼着新点燃的烟卷,从身上所穿的衣服来看,壮年的治安官似乎是在所里熬了一整夜,连回去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嘛……”胡安嗤笑一下,看着肯说:“凶器是宽约1寸的刃物,长度至少有20寸,从伤口来看,凶手个子不高,看到可疑的人记下特征和地点通过通讯设施报告,和搭档巡逻时每隔20分钟报告一次位置。”
有什么东西被抛过来,肯伸手接下,是一个小巧的通讯装置,装置上有治安所的标记。
“这是所里备用的东西,你今天和我一组,倒是暂时用不上。总之先收下吧。”
“明白。”
已经习惯了肯那无趣的反应,胡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做好准备,几分钟后就要出发。
同样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月光事不关己地照在建筑上,对地面上的人与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在斯拉姆这样的地方,消息传得很快,虽然不知道详细,也会明白是出了与人命有关的大事。紧张的氛围连微风都吹不散,倒不如说,被风吹动的沙沙树叶声更是让人心中的恐怖、愤怒等杂念进一步高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却如同压抑着的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破堤坝,引起灾害。受到这股异常氛围的影响,街上没有太多的行人,酒馆的生意也冷清下来。胡安和肯带着提灯走在街上,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响动。
第一轮巡逻平静地结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温也逐渐下降,为了驱散凉意,治安所里的人为所有外出巡逻归来的人都送上了煮沸过的热饮料,其中浓厚的姜味引起了休息室内此起彼伏的咳嗽。由于要遵守二人一组的规定,本就不足的人手更是出现了难以忽视的空缺,经过多方考虑,治安所决定增加现有成员巡逻的次数和时间,等总部的支援到了,再依据来的人数重新规划值班安排表。
休息室里只有一盏亮度调节过的暖色灯光,等待在这里的人可以闭上眼睛假寐,也可以聊些闲话打发时间。朝肯搭话的是一个看着面熟的青年,二人在走廊上碰见过几次。
青年手里握着水杯,坐姿散漫:“肯,对吧?你运气不错哦,和胡安一组。”
见吸引到肯的注意后,他坐起来一点,换成更适合交谈的姿势:“他可有经验了,白天的时候带着人在现场查了很久。”
只想打发时间的青年根本不在乎肯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起来:“虽然证据类的情报不能透露……我们私下都在猜凶手的身份。像胡安大叔,他觉得行凶的一定是个力气很大的人,不然无法挥动那种长长的武器。那边躺着的我的搭档呢?觉得凶手也有可能是剑术精通的冒险者,否则不能那样干净利落地,嗯。”
“别扯我啊……”歪在角落里的卷发男性发出怠惰的声音,对搭档打扰自己的清静相当不满:“好吵……”
“反正你也没在睡啦!”青年笑嘻嘻地回嘴,他极其顺滑地完成了从回应搭档到继续输出的切换:“不过呢,我倒是觉得,这个凶手搞不好是个女的哦!”
卷毛男性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接下来,青年发表了一段长篇大论,不少关键信息都由于不能透露而被模糊带过,导致青年的论说听起来充满着一股糊弄的感觉。不过反正肯也没再听。
“差不多一点……”卷毛不耐烦地打断了搭档的漫天胡说,他转过头对肯使了个眼色:“你要准备去巡逻了吧?胡安等久了可是会骂人的。”
应承下对方的好意,肯离开了休息室。
第二轮巡逻开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零点了。
胡安和肯沿着大通路行走,他们走得很慢,魔法晶石放出的光芒仅能照亮他们脚下的一小块范围,那一小块光逐渐离开休整完备的道路,一路向小巷深处移动。
“……有血腥味。”
胡安看向停下的肯,很快作出判断:“你来带路。”
肯和胡安交换了位置,暗影领航的冒险者谨慎地探寻着方向,在转过几个弯后,血腥味像在炎热夏日堆放了三天的厨余垃圾一样猛扑过来。
“停下!”
胡安喝止了差点踩上血迹的肯。在提灯的映照下,还在不断外溢的血液也披上一层冷色的光,肯反射性地抬高手臂——凄惨的景象出现在二人眼前:致命的伤口应该是从脖颈到胴体的一道斩击,那一刀劈下的力道过大,几乎将躯体分为两部分;除去这道致命伤,尸体身上还有许多割裂、戳刺的痕迹;血迹从远方延伸过来,被血染红的土地上还掉落了一两节手指、耳朵,在犯人眼里,受害者的挣扎也许就像被猫玩弄的老鼠一样,提供了不少乐趣吧。
“妈的!”
胡安怒骂,他用手触碰戴在耳朵上的通讯设备,飞快地报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和需要的支援。肯站在原地,戒备着周围。
“……!”
一阵心悸袭击了他,他拔出武器,看向胡安背后的小路。在月色和灯光都照拂不到的地方,女人如幽灵一般浮现,她晴朗夜空般的头发扎成一束,垂落在怀里抱着的长条包裹上,她端庄地站在那里,露出艳丽的微笑,那两片柔软嘴唇的颜色如同涂了血液般鲜红。也许正是涂上了血液也说不一定。强烈的倒错感袭击了肯,这副仿佛不应出现在人世的画面引出他剧烈的头痛,而不过是几个眨眼,女人就如雾气一般消散了。
4
“头痛……”
金发的牧师思索一番,说:“我跟你一起去一趟斯拉姆区。”
“倒也不必……“
“我有自己的考虑,不全是因为你。”
“……”
肯想到之前牧师提到过的教会内部的工作,点点头,算是认同的她的说法。
“不过我现在的任务依然是巡逻,并不会加入治安所的搜查队。如果你想知道搜捕的消息,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不同的想法。”希瑟看起来十分认真,“我一向相信你碰到倒霉事的运气,而且,你也很容易被奇怪的女人缠上。所以只要我们去到斯拉姆区,凶手说不定就会像神射手射出的箭一般精准又快速地冲过来呢。”
“……”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今晚的斯拉姆区萧索更胜之前。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要上工出去或放工回来的人们也是尽量结队行动。以胡安为首的治安官们忙得焦头烂额,情急之下,他允许了希瑟加入巡逻队伍的申请,让两位冒险者一起承担巡逻的责任。
即使和熟悉的同伴在一起工作,肯也没什么说话的意思。女人微笑的神情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在他对胡安的报告中,他说出了可疑人物的特征、姓名,却把那个微笑留给了自己。现在,胡安他们应该正在到处找那位“望月之君”吧?
“有什么事吗?”
是希瑟的声音。
“请问是负责巡逻的守夜人吗?”
“算是吧。”
“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些痕迹,想请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肯回过神来,发现是向他们求助的居民。来人看起来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女性,她身材不如希瑟高大,有些紧张地从下往上看着,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恐惧。
肯和希瑟对视一眼,跟随女性朝巷子深处走去,她似乎住在离大通路很远的地方,对路线不熟的牧师甚至记不清他们转过了几个巷口。
希瑟环顾四周,问:“能告诉我们你发现了什么吗?”
“其实……我好像看见那个凶手了。”
不顾肯的紧张,女性走在前面,继续自己的话:“我觉得,你们好像搞错了人,而且从最基本的点开始就搞错了。”
“——你们要找的,应该是男性(我)啊!”
柔和的女声在一句话以内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小心!”
肯上前一步,将握持的匕首向右侧刺出,打偏了朝向牧师的攻击。武器碰撞的声音惊醒了希瑟,她抬起手,以极短的吟唱释放出光亮术,接着拉着同伴的手转身就跑。夜晚爆发的强光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可斯拉姆错综复杂的路线最终还是成为了二人逃跑的阻碍,追逐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像是在逗弄一样,脚步声时快时慢,希瑟和肯只能尽力奔跑。
“逃跑的时候要小心背后哦!”
是贴着耳朵发出的声音。肯往前翻滚,又顺着翻滚的机会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回身刺出匕首。这一击似乎是超出了对方的预计,他侧身躲过攻击,眼神闪着兴味。
“哈哈,不错,我们来玩一玩吧!”
“哦?要玩什么呢?”
肯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听着他身后传来的声音。
一步,两步。
女人怀抱着长刀走到肯和希瑟前面。
“……?……??”
来不及为疑惑的希瑟解释,肯试图拦住与愉悦犯对峙的希弥可。希弥可以一种优雅而缓慢的动作从鞘中拔出长刀,窄细的刀身在月光下发出雪亮的光,她用动作拒绝了肯的阻拦,不如说,现在,在她的眼里,已经容不下除了刀之外的任何东西。
“嘿,哈哈,哈哈哈!”杀人犯发出一阵笑声,“让我猜猜,你是想为人报仇?让我想想,是你的兄弟?孩子?丈夫?啊,看来是丈夫。是哪一个呢?那个死在欢乐街里的?还是那个说着会献出一切所以让我放过他的?”
抚摸着无瑕的刀身,让手指温柔地滑过刀背,希弥可没有理会挑衅,她用自己那独特的语调诉说:“我的丈夫,是自己刎去头颅死掉的,为了试这把他亲手锻出的刀……”
“而我找上你,也是因为,你的剑技似乎不错,有一斩的价值。”
“并且,像你这样的人,砍了也没关系。”
以这句话为信号,希弥可举起刀,与对方的武器撞在一起。
“走!”
不再理会拼在一处的两个狂人,希瑟和肯悄悄离开,而肯也在到达较为安全的地方后启动了之前发放的通讯设备,将冲突爆发的地点和缘由通知了胡安。
5
“所以,这件事后来是怎样处理的?”
面对希瑟的疑问,肯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回答:“胡安他们最后发现了被钉在墙上的犯人,虽然还剩一口气,但总之是让所里的治疗师给恢复成能接受审讯的状态了。至于希弥可……或许继续她的游历了吧。”
希瑟点点头,她在之前的追逐中被刺中了一两下,虽然本人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肯却有些自责。趁着肯还在自责的时候,希瑟将整件事的细节听了个干净,甚至连那位希弥可和肯的相遇,她也相当详细地询问了一番。
“希弥可应该不是她的名字吧,只是发音相近。”
“大概吧。”
“不过……”
“?”
希瑟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要是你真的走在街上再被女人刺个一次,搞不好就能改掉那个乱说肉麻话的坏毛病呢。”
“…………”
“不过你还是认真生活,努力还债好了。欠着债可是很难有自由的。”
犹豫过后,肯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之前也说过我欠了一笔最贵的窄……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啊。”希瑟毫不留情地回答:
“要靠你自己想起来。”
Tbc.
解红臾给伤口换了药后离开临时住处,看见段湖盅在街对面等他。
看到解红臾出来,段湖盅如往常一样懒散地和他打招呼,仿佛昨天捅了解红臾一刀的人不是他一般。
解红臾皱起眉头,没有贸然靠近,也没有转头离开,就这样和他对峙站着。见他如此,段湖盅反而缓步朝他走来,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前两天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真的怪罪我吧?”
“……”解红臾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为了抢夺鱼仙赠花而攻击同道,并不能被称为玩笑。”
“这样么?可能我对玩笑的定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吧,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并不干净。”
段湖盅无所谓地说道。他亲昵地搂住解红臾的肩膀,同时向他展露出两张喜帖:“但是,我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的,喜帖就当是我的赔罪,收下好吗?”
看到解红臾不信任的眼神,段湖盅补充道:“放心,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拿到的,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解红臾迟疑片刻,伸手取了一张喜帖。
“那好,我原谅你了,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了。”
段湖盅是他下山以来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或许他确实该给这个际遇不幸的友人更多的宽容和理解。并且,他也想去凑鱼仙喜宴的热闹。
解红臾跟随段湖盅前往喜帖中说的莲花池处,在鱼仙的接引下潜入水中,游至水下仙城。诸多异象奇景看得解红臾目不暇接。
末了,两人跟随大众步入赵府参加喜宴,又跟鱼仙浮上水面吃席。解红臾看到宴间的精致吃食有些意动,段湖盅附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朋友的忠告,不要吃这些东西。”
解红臾拿不准这是否又是一个玩笑,但看段湖盅没有进食,他也就跟着没吃。师傅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虽然现在的情况是吃不饱饭。
隐约听见席间有人谈论那些餐品就是传闻中的仙药。解红臾心想自己没病没灾年轻力壮,不需要吃仙药,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想必段湖盅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看他本质上仍旧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正这么想着,旁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那祁姓书生随着张生入水了。
段湖盅也拉着他跟去:“走,去看看热闹。”
解红臾没想着看热闹,他想说不定书生和张生需要人帮忙,他跟过去可以搭把手。
又是一路水下潜行。
他们跟得晚了,到时只看到地上新生的鱼尾婴孩,吵着要投水的张生和忙着拉扯他的众人。眼见新生儿就这样被遗落在地上无人顾问,解红臾心怀怜意地抱起婴儿,笨拙地哄着。
段湖盅眯着眼睛,略带嘲讽意味地说道:“你真是个圣人,异族之子都能怜惜至此,没听见它爹都在喊它妖怪吗?”
“虽为异族,但也只是个孩子。我幼时也被父母遗弃,若不是蒙师父救助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此时难免有些同情之心。”
“看来你这一生活得还算幸福。我不一样,因为我很不幸,所以我见不得别人幸福。我看这妖异之子爹不疼娘不爱,心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喜悦,但你来横插一脚,便有些乏味了。”
解红臾怪异地扫了他一眼,心中不敢赞同他的想法,同时升起警戒心。
段湖盅蓦地说道:“听闻仙药是鱼仙之心,不知道新生子的心是否也有仙药之能?”
说罢,段湖盅突然提起匕首刺向鱼尾婴,好在解红臾早有防备,腾出一只手来死死钳住段湖盅的手臂,不让匕首落下!
段湖盅挑眉,赞赏地说道:“看来你也学会了一些东西,对待我这种人,可不能给予太多的信任。”
他扫了一眼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视线的众人,将匕首收入腰间准备抽身离去。末了,他朝解红臾告别道:“好人,是很难活得长久的。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活着,并且,希望你依旧是个好人。”
段湖盅再次投入水中,像一条鱼一般消失无踪了。
空中的魔法学院,本身就是对于各国魔法师来说的世界中枢。而本次,万国盛会的举办落到了阿尔因茨联邦这里。
对于魔法师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能够在阿尔因茨魔法学院进行学术上的交流和学习,究竟是多么荣幸的事情。而对于倾向于想对外建立起交易链的商人,贸易口交流会上不同的特产也格外令人期待,借此行前往的国王们也能够便利地展开外交活动……
更重要的是,云鲸季的阿尔因茨能够观赏到空中遨游的云鲸。曾经在地面甚至是地底,这些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而如今满怀着童年的畅想与对自由的渴望,前往阿尔因茨对于部分人来说甚至可能是堪比踏入仙境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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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国家:全世界
事件说明:经过投票后,最终选定阿尔因茨联邦作为万国盛会的举办国家,各国可以选择前往参加活动、建交并展开相关创作。
由大贤者阿黛尔·阿伦发出的邀请函: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806/
宝可梦图鉴中都算得上传说的宝可梦赫月...这只个体更是已经能比肩老爷子小不了多少的存在———老爷子毕竟是半实验产出,以体型论足有六七米,且对方多半腕力见长,不可以太执着于硬碰硬。气势也超级足的!方才那些负责维持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了,这还是在没有被它锁定的情况下,直面它的比亚尔则清晰地感受到几乎直接变成强风扑过来的压迫感....唔唔唔~~~
“我最喜欢的类型。”比亚尔的眼睛足足提了两个瓦数,甚至旁边正和赫月针锋相对的老爷子都忍不住撇了一眼这个难得像是想要耍赖得到自己看对眼玩具的小孩一样蠢蠢欲动模样的比亚尔,“唔~虽然是想立刻就捉住它啦~”丝毫不在意赫月已经开始蓄势的姿态,比亚尔后撤两步,看向盐石巨灵,“老爷子,流程不变,照死里打。”
性情暴躁的凶恶巨熊很明显对这种全然不拿自己放在眼中的行为愤愤异常,只可惜令它存活至今的野性让它不得不先行压制这份愤怒,转而忌惮地威吓那个只是站立在那里,眼睛不咸不淡地盯着自己,垂着岩石双手的巨人。
盐石巨灵并不是一个很少见的对手,至少赫月曾很直接地将它们作为自己进食时的调味料——以直接击碎它们部分身躯的方式。传说级的捕食者最终耐不住暴虐的性子,仰天怒吼一声,两足站立,挥舞着厚实的熊掌猛冲过来,铜浇铁铸的臂膀带着虎虎风声重锤一般抡过来,仅仅是风压就将脆弱的草茎连根与泥土一并吹飞,不过蛮勇的打法却没能将蛮力发挥出来,庞大的巨人没有去硬抗,只是稍稍闪躲,这一击就伴随着飞溅的泥土变成了无用功,至于对此的回应,那只仅仅凑到它进前就把那张散发凶恶气息的熊脸吹得变形的拳风落在脸上的时候,这位‘传说’很明显并不是那么理解得了情况。
只不过...不愧是以凶暴著称的传说,骤然间从其头顶赤红色圆月中爆闪的红光化作犹如实体一般的冲击,骤然落在盐石巨灵身上,居然将那庞然巨躯顶得离地三尺,再狠狠惯在地上,“红月...老爷子,站起来!”先是粗糙的翻滚,支撑起双腿,伸手抵挡后略显颓势地后撤,这三次分别闪开了铁锥一般的踩踏,钢鞭也似的踢击,和悍然落下的拳锤,随后,并不像方才那样血红的月亮又一次飞出,击打在盐石巨灵身上,又将它打了个趔趄。
疾风骤雨一般的野性追击还想进一步的继续,但脚底的刺痛让赫月不得不低头注意自己的脚下——方才的重踏让尖锐的岩刺深深没入脚掌,踢击的腿部缠上了结晶的盐块,对撞在那巨大岩石手掌中的拳头此时微微颤抖,赫月吃痛的赤红双眼扭曲了起来,随后愤怒地仰天咆哮,再一次扬起手爪,带着伤疲要发狂,只是这次势大力沉的冲击回响的却是敲击钢铁的回声,坚硬的手感让它呲牙咧嘴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抬起怒目时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巨人此时的眼睛似乎比先前要眯起来了一些,浑身淡色的岩石和洁白的盐晶体上覆盖了一层浅灰色,像是镀了一层钢铁。不过畏缩仅仅是一瞬间,紧接着更为狂野的攻击就开始了,双爪扬起泥土,再用绝强的力量将它们固定在身上,犹如披上一层盔甲似的,再用那坚硬的甲胄配合臂膊凶狠地挥击,空旷草原上回响着钢铁碰撞的空洞回声,碎裂的土渣和强劲的风让旁侧的比亚尔不由得举起手臂,遮挡起脸部。
执着于攻击的赫月没有注意到对手根本不去理会这种纯粹的物理攻击,也没有越过凶性注意到那愈发清晰的钢铁色彩,随后,再收回巨爪,又一次扬起将要挥出的刹那,侧面突然传来一股陌生的冲击,那种感觉像是一头撞在了一座高耸的悬崖崖壁上,随后那山崖又像是抵住它冲锋一般,带着风压呼啸着行过一段距离,而后骤然停滞,将它像垃圾一样抛出去,任由泥铸的盔甲重新染上脏污的泥土,已经全然变成玄色的巨人落足的声音都已经变成了金属的音色,那声音急促地来到它身边,随后推金倒山一般压下来,迫它狼狈闪躲开去,再被那可怖的气旋吹得翻滚起来。
看着方才的凶暴传说像是一个被捞到岸上丢在泥泞中的弱丁鱼一样狼狈,比亚尔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它的性格真的很符合我的预期...但驯服它的话,还是得让它意识到这件事才行呢。”我可以制服你,我可以轻易的制服你,但我不会杀死你,倘若过于放肆就会让你吃苦头,比亚尔对这类凶恶宝可梦的驯养准则都是如此。颓然让那只赫月并不再像方才那样狂暴,愤怒被求生的野性平衡后是谨慎的周旋,它还是没选择的逃跑,这可以被称之为战意吗?也许它被驯服后,凶性和理性可以更完美的让它变强,不过....“...老爷子,浪费太多时间了。”一开始老爷子却是是轻敌了,这导致‘驯服’的时间被拉的有点长了,所以比亚尔要‘干涉’一些。老爷子带着点情绪地瞥了一眼比亚尔,随后满不在意地在赫月警戒但不解的眼神中转过身,回到了大师球中,而后....
光芒突然从他手腕的腕带上闪烁起来,带着不详气息的紫红色弥漫而出,缠绕上大师球,随后骤然变得庞大,似乎也沉重了许多。比亚尔奋力地举起,而后将之掷出,却并没有丢出太远,在赫月依旧迷惑到不知所措的眼神中,那个巨大的紫红色的‘球’翻滚了几下,随后打开、闪烁、消失,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方才开始虽然暗淡但应当依旧存在的暗淡阳光,赫月的视野也慢慢抬升,抬升,直到扬起的脖颈和震惊的视线锁定了那双像是代替了太阳一样高悬空中闪烁的晶黄色双目,以及棱角分明,好似挤开了蓝天的淡金色山峦。那高山缓缓张开手掌,攥起拳头,仅仅留下一根手指,缓缓地,慢慢地落下,直到触碰到它的头,直到将那头颅慢慢按倒在地上,感受着那份颤抖和臣服的膜拜。比亚尔漫步上前,丢出大师球,必然捕捉成功的高科技精灵球顺遂地将这只确立了自己新位置的传说捕获,那遮蔽天空的巨大也随之消散。
“好,无场地极巨化实验成功咯,还让我收到了不得了的收获啊~”比亚尔难得地像是小孩一般兴奋地一振手臂,而后拿起大师球不停摩梭起来,“嗯...所以我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关键词/出题人
1 火种/烟落
2 逐光化尘/亱煌绯
3 春山/米琪雅
4 面临/维基
截止时间:3月31日晚21:00
我带着我的ooc来了
什么?7456字只有一半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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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找到了!就是这个小孩!”
精灵士兵押着挣扎的孩童来到了金发王子的面前,孩子的嘴里骂着荒地语,但在自小爱好游历的王子眼里,他也听得懂对方在咒骂着和自己随行的护卫——尽管他其实不需要护卫,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距离复兴才没过去多久的梅斯邦,治安和经济方面仍是不可恭维的级别,即使是身材高瘦的兰道尔,将钱袋别在显眼的腰间也不免被矮小的孩童冲出来抢走。
“好了,别伤到他。”兰道尔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抬手拿回他的钱袋,叫士兵不要过多用力,随后低头倒出三枚金币,用至少是能让当地人听懂的荒地语对孩童说,“我可以给你钱,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可以答应我吗?”
“……什么啊。”
兰道尔见对方冷静了下来,于是用手势示意士兵放下他,又蹲下来,扯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继续说:“我们来到这个城市还不太熟悉,我想雇佣你,请你带我们去竞技场,然后我会支付三枚金币作为为我们带路的报酬。可以吗?”
“啊?”发出疑惑的是精灵士兵,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王子,“陛下,你不是说……”
“嘘——”兰道尔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下头,等待孩童的回应。
小孩子在那一瞬间也露出了狐疑的眼神,但看着王子手里的三枚金币,还是抬起手指向了远处的高墙,“就是那里,所以……我带你们去真的给我钱吗?”
“当然,如果我食言的话,你大可以揪着我不走。”兰道尔点了点头,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这是交易,是我向你发起的委托,你能完成委托,我当然会给你支付报酬。”
难道这个外国人根本不会自己找路吗——虽然这么想,但眼下哪里有费里斯塔尼亚的金币更重要的事情?孩童低下头,用荒地语说了一声:“跟我来。”
“谢谢你,那么我们出发吧。”兰道尔笑了笑,叫随从也跟上。
……
“殿下,您不是认得路吗……?”随从的精灵骑士用通用语小声询问道。
“我当然是认得。”
“那您……”
兰道尔叹了口气,两人一边跟着孩童,一边说着当地人听不懂的语言:“战争破坏了梅斯邦的经济体系和为人处世的概念。乞讨和抢劫是因为他们没有退路,没有其他任何谋生的办法——或者说,他们认为没有。”
沿着因复兴而努力修缮至体面的街道,巷口仍能看到一些灰头土脸的乞丐蜷缩在阴影中,王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但仅仅是给予只是解决燃眉之急,现在这个国家正在进行战后修复工作,而一个能形成交易链的观念,更有助于经济的修复。”
“……你确定让人做导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首先,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是疲惫的。”也许是孩童并不想多管闲事,兰道尔看着孩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的背影,继续解释,“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谁乐意去做抢劫这种事?”
“您不能假定有些人就是坏种!”精灵显得有些焦急。
“但我更愿意相信经历了战争的受害者们更向往平静的生活。”王子皱了皱眉,“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客人,但我们也有义务告诉他们怎么做才能改善生活。施舍可以直接解决眼下的温饱,但不能解决长期的事情。要告诉这里的人,这里有他们能做到的事情,用他们的劳动换来的稳定收获,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
护卫耸了耸肩,对于这个心肠好到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影之王的儿子的半精灵,甚至十分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善意所害,“殿下,但你一个人的行为怎么可能……”
“所以我打算推进费里斯塔尼亚和梅斯邦的外交关系,能用我国的资源在这里推动部分产业,让这里的人能够有机会赚钱养家糊口,不可以吗?”兰道尔歪了歪头。
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征询过王的意见吗……尤其是影之王……?!但虽然这么想,护卫还是决定不给心地善良的王子泼冷水,毕竟费里斯塔尼亚能有这么好心又不屑于那些阴谋计策的王子,在几百年的混沌历史之中都是千载难逢的存在。但年长的精灵这么想的同时,对于保护王子的责任心也感到了无比沉重的重量。
穿过了大街小巷,三人终于来到了热火朝天的竞技场门口。兰道尔停了下来,把刚才一直攥在手里的金币放到了孩子的手里:“谢谢你,这是说好的报酬。”
……
“兰道尔,正好,”在竞技开赛前的一次茶会上,黑衣的影之王嬉皮笑脸地把手搭在椅背上,舞着那张羊皮纸放在兰道尔的面前,“检验你的实力的时候到了——怎么样,替我去吧?”
“……为什么?”骑士正坐在那里,盯着信件上的内容一动都不敢动。
“你叔叔说我去了怕我给人造成恐慌,不让我去,可惜了这么好的事情。”伊蒙看上去语气里有些许赌气的成分,直接把信拍在了兰道尔脸上,“还能怎么办?你替我去吧,顺道看看梅斯邦现在怎样。”
兰道尔不敢多说一句,抬手接下那张羊皮纸仔细看了起来,“角斗场……?”怪不得克里斯叔叔不让父亲去,他想道。
伊蒙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坐到兰道尔的对面,直接翘起个二郎腿,“怎么说呢,战后还办竞技切磋,邀请其他国家的人来,肯定是表演性质啦,表演……毕竟人家那里内战才刚过去。那种只能耍耍花样的地方不适合我,所以你去吧,第一场就刷下来有你好看的。”
……明明其实非常跃跃欲试吧?兰道尔故作镇静,实则已经浑身冷汗,毕竟他唯独不是很想听自己的父王在那里抱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完了信件后,骑士才点头答应,“……可以,正好也可以考虑一下我国与梅斯邦的外交活动——”
“和他们建交?你看上他们家啥了?”伊蒙歪了歪头,眼中透露出些许鄙夷,“内战——你去翻我国史书随便找,资源……我们费里斯塔尼亚还轮得到和梅斯邦交易?如果你退一万步想说军队的话我还能表扬一下你挺有眼光的。”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些扯上关系……?”兰道尔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不和这些扯上关系去建交那才叫有问题,你当国家外交跟玩一样的?”影之王指指点点着,“怎么想都知道这种事在国家层面上就要方方面面地考虑到对我国的好处!这方面去做滥好人只会害你!”
兰道尔被这几句说教得哑口无言,但对于各方面都因为内战分崩离析的梅斯邦,他根本不想去向梅斯邦索要任何东西。仅仅是“想帮助那里的难民”此等理由,完全没法被父亲看在眼里……
“伊蒙。”
父子俩循声过去,看到的是红衣的精灵和身旁高大的树精灵——特奥多尔提督和卡梅莉娅王妃分别提着货箱和草药篮子走进王城的庭院。
“母亲大人……还有特奥多尔阁下?又是其他人需要的订单吗?”率先向两位精灵打招呼的自然是更亲切的兰道尔。
“是这么回事。”特奥多尔点了点头。
而旁边的卡梅莉娅则挎着药篮走过来,弯下腰看着伊蒙:“刚刚你们说的都听见咯,这时候怎么不提你嘴边挂着的‘投资’了?”
“军事的事情你不用管。”伊蒙突然就没了刚才的戾气,淡淡地回了一嘴。
卡梅莉娅看着自己丈夫的反应笑了一声,转向兰道尔,“兰道尔,人大多数还是知恩图报的。你专心投入对别国的援助,不说国家方面,别国的大多数人民必定是感谢你的,这方面也算得上是一种投资,对吧?”
“是这样没错……我就是这个想的……?”兰道尔面对突然干涉话题的母亲也有些迷茫,缓缓地点点头。
“那不就好啦?你会帮忙的吧?”当然,卡梅莉娅的后半句显然是问的伊蒙。
从刚才起就看起来在努力地控制表情的影之王沉默片刻,轻哼一声就站起来背过身去,“——如果是考虑到梅斯邦的兵力会对我们有所帮助,那我没意见。”
兰道尔在对方的妥协之下也一时哑口无言,但还是一边担忧地皱了皱眉一边道谢:“哦哦……好,谢谢父亲大人……?”
“——那么另一方面,好好比赛。”伊蒙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又转过头指着兰道尔,突然就顶着张不怀好意的微笑让兰道尔也觉得诡异得很,“以旅游业方面,精彩的战斗也能炒热观众的气氛给游客带来好印象,要是连区区这种竞赛都能让我失望就不是特训的问题了,没意见吧?”
“是,是……记住了。”金发的半精灵除了点头答应以外什么都不敢多说。
……
虽然这么说,唐突地答应下父王的要求,也给兰道尔带来了十足的压力。王子一边深呼吸,一边拖着重剑走出拱门,来到场中央——不说别的,在看到切磋的对手的一瞬间,兰道尔的心理压力直接拔高了一个量级……
身着深色链甲,手持双剑,总是笑眯眯的女性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鬓发——来到梅斯邦的第一个切磋对手就是这个国家的外交官,想必换谁压力都会很大吧。兰道尔绷住表情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满脑子除了要是第一局就搞出什么外交事故自己可能就没脸见父王了……但当他这么想,并抬眼环顾四周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视线捕捉到了某个远处的漆黑人影。
——不是,为什么父亲大人在这里?!
兰道尔心想着这时候如果不控制情绪,那么自己的表情将会有多精彩。他远远地就看到了伊蒙戴着黑色兜帽,穿着那件自己小时候见过对方穿的披肩长衣,一脸玩味地盯着自己。更不妙的是,方才就注意到了父亲旁边的魔狼……哈哈,就连克莱恩大公也……
才刚踏入这个竞技场,王子就已经有了想原地退赛的冲动,但是满怀的热情和责任心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只好在心底与这多重恐惧作对。
站在对面的外交官见兰道尔动作僵硬地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困惑与担忧,“您……还好吗?”
“……呃,我很好,没事,谢谢您的关心。”兰道尔愣了一下,一板一眼地回话,同时还为了让对方放心而扯出一个微笑——希望此时并不会被对方看出来嘴角在抽搐。
“我是代表本国梅斯邦出战的外交官,”女性带着笑容微微躬身行礼,“我国尚且正处于复兴时期,希望您能多多包涵。”
在兰道尔的注意力汇聚向对手的礼仪的瞬间,他才鼓足劲努力打消了那些复杂的心情。他左手扶着重剑将其立在一边,右手放到胸前鞠了一躬:“……兰道尔·克劳福德,代表费里斯塔尼亚前来参战。”
在互相介绍完毕后,外交官双手分别握着两把剑待命,而王子则是将那把对于其他人来说都看着又长又重的大剑置于右手侧,双手持剑等待开赛的指示。雄鹰盘旋,展翅翱翔,在鸟的啸鸣声发出的一瞬间,人们首先看到的是轻装上阵的外交官冲向兰道尔的方向,而后者则直接换为反手抬剑迅速作出抵挡的架势——两人顺应自己熟悉的领域采取的战术十分明显且经典,而一攻一守也确实顺应了紧张刺激的开局。
两人兵刃碰撞的瞬间迸发出魔力与火焰的冲击,而此刻的兰道尔的表情也从一开始变得严肃且无畏。原来如此,并没有使用偏向任何属性的附魔,而是纯粹的魔力加强了力度……正如身体强化,但并非强化身体部位,而是将双剑作为自己身体的延申……惯用火焰附魔的兰道尔短时间内得出了结论,将魔力汇聚至手臂向前猛地一推,臂力强化与火焰附魔的配合使得外交官顺着灼热的冲击力不得不后退两步。等外交官稳住阵脚后,只见兰道尔并没有采取直接冲锋的姿态,而是维持着反手持剑的动作向侧方奔去,与外交官拉开了一段距离。
作为费里斯塔尼亚的魔法骑士,与常规的重骑兵不同,兰道尔的装束并没有覆盖过多的重甲,而是以远程游侠惯用的皮甲与魔法师的布甲混合搭配。冲锋的战士选用不易抵挡物理攻击的轻装的原因,从兰道尔反手持重剑,将剑插入地面,如同使用魔杖一般的架势就能得出——毕竟是费里斯塔尼亚的人,本质仍然是魔法师的血脉。
外交官低头看去,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顺着土地,从剑刃为起点向自己的方向扩散。她顺势纵身跨越发出细微破裂声的地面,瞬间,破土而出的石刺在外交官原本所在的位置纵横交错——以弱点侦破的角度来看,是专门瞄准脚踝的锋利与精密度。
“闪得好!”
“这一躲妙啊!!”
“怎么判断出来的?!”
当然,专心思考战场上的事情的王子并没有注意到,观众席的伊蒙并没有像四周其他人那样发出任何感叹,挑着眉坐在那里,小声嘀咕着:“学我也倒是学像一点啊,拿这种战术放水?”熟悉自己的儿子的战术的父亲有些嗤之以鼻,以他的角度而言,兰道尔采取弱点打击的战术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刻意采取了对他来说效率最低的战术——都是重剑手了,去做那些精妙的绣花针活干什么?他在害怕对方无法抵挡自己的攻击吗?但转念一想,他并不是不理解。即使百年以来那些魔法都是政界最强的杀人术,但精密的魔法使用方式自古以来都是费里斯塔尼亚的骄傲。而在外国人云集的这片竞技场上,对外展示费里斯塔尼亚的代表性魔法流派也是一种交流,换言之,某种意义上,兰道尔确实是在以相对友好交流的方式在场上交战的。
只是一个问题,兰道尔与外交官两人先前素未谋面,在需要展现出精彩战斗的竞技场上,王子却在大胆地靠外交官的几个动作猜测对方能够预判自己释放的魔法——这份对交战对手的信任在影之王眼里堪称无稽之谈。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最不像自己的兰道尔·克劳福德。
“相当精巧的魔法……”外交官小声赞叹道,举起剑绕过兰道尔的身侧,瞄准较低的高度向他的侧方斩去——这对于体型过高的兰道尔来说毫无疑问是致命缺陷。但后者自然也不甘示弱,反而低身将重剑正过来大幅度地回转,利用长且厚的披风甩向对手化解攻击。即使是加以附魔后的利刃,在本身就为抵挡远程魔法而制造的披风下也被其无力化了。而就借着这一转身的架势,兰道尔举着剑对外交官就是一阵顺劈反击。纯粹的力量并非两柄轻盈的剑所能抵挡,蛮力打乱了女性剑士的阵脚。但灵巧的双剑士并没有选择与力量派的重剑手硬抗,在对方顺势上挑剑刃的瞬间后跃闪过。
兰道尔倒也不是没见过动作迅捷的对手,相反,他经常借由自己沉重的战术挑出分析对手的空余时间,但这又是为什么呢?随着外交官的再次进攻,王子一遍又一遍地抵挡、反击,拖着巨剑与之周旋,双方一切的动作都是属于他们的行云流水。兰道尔的思绪又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与父亲的一次又一次切磋和特训,那个严厉且不容自己用过多的时间思考的影之王也是一回又一回地用近乎能让人觉得会杀死自己的魔法拷打着自己的迟疑与犹豫,最终形成的是精神与身体反应割裂的现在——无论再怎么害怕,再怎样疑惑,身体的战斗本能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多余的思考而被遏止。直到最后,体内属于克劳福德家的血脉会被唤起,任何杂念都会被这具身体所抛弃,变得只为了战斗而驱动任何一处关节与肌肉的控制,被训练过的身躯会忘我地投入每一个动作。
火花四溅,魔力迸发,剑与剑之间的碰撞与摩擦接连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即使是擅于打持久战的兰道尔,举着沉重的大剑互相招架闪躲也不免造成额外的体力耗费,而与外交官的僵持更是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消耗。王子拖着剑稍作喘息,试图再次将剑反手持拿施法。外交官则是忍耐着疲惫,趁此间隙向重剑剑柄倾向的右肩刺去,来不及招架的兰道尔只得带着武器向旁边伏倒并翻滚起身。但等到他扶着剑站起身时,他才察觉到了右手臂传来的一阵疼痛——似乎是刚刚那一招刺击还是擦到了胳膊,低头还能看到割破的袖口汨汨流血,但没多久就在体质的加持下愈合了,空留被染红的衣袖。
看来是时候了。
兰道尔如是想着,再次举起重剑,在外交官打算稍作歇息放慢动作之际,将剑刃刺入地面。
沙沙……
霎时间,从场上皲裂的土壤中、石刺中、刀刃划过的裂隙中,像是疯长一般地从中窜出了茂盛的枝叶与繁花,纷纷如同常春藤那样交错、成叠,疏密不一的植物在魔法师的控制之下恰到正好地覆盖了女剑士的双脚——覆盖在靴上的藤蔓和枝条,无疑和绊索陷阱没有区别。外交官挥下双剑纷纷斩断这些藤条,同时也才察觉到,对手先前那些倾向于防御的招架和施法没有一招是多余的——每一句咒语、每一次剑舞,都像是植物的种子一样深埋进了地底,直到这些魔力在媒介的催化之下抽枝长叶,成为了部分为德鲁伊的魔法师的同伴。
在观众为场上的鲜花声声赞叹时,在外交官试图从繁花的陷阱中挣脱时,王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再等脚下的最后一根藤蔓被斩断时,正午的烈阳被谁人的身影遮蔽——兰道尔借助腿部的强化腾空跃起,在重力的牵引下挥下重剑,外交官将双剑交错架起、使出更多的魔力附着在剑上抵挡住了这份力量,将对方弹开。骑士在找到落足点的下一秒也丝毫没有懈怠,紧咬牙关趁胜追击。横斩、顺劈、直刺,每一剑都在意图击破双剑的防线。双剑士将魔力化为防御手段,但在近乎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情况下,两人不断的招架和弹开攻击,也只不过是在比最后谁保存的魔力能够支撑到最后。是外交官引以为豪的魔力附着?还是王子弥补弱点的身体强化?
铿锵有力的攻击每一下都让外交官感到浑身震颤,而在试图稳住身形的间隙中,她却看到了堪比传说中的影之王的,肃杀的焰红色眼睛。
而早已被烙印上了战斗的本性的兰道尔,在这一次被弹开攻击后转身一挥剑,对着双剑用力上挑,终于,招架不住踉跄倒地的同时,外交官手中的其中一柄剑也被击飞至数米远。
随着盘旋的飞鸟宣告着胜利,场上被临时唤出的枝叶化为魔力消散,观众的声音也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为这场淋漓尽致的战斗献上喝彩与掌声。而场上,因消耗了大量魔力而感到疲惫的外交官正打算借着手中剩下的一把剑站起身,兰道尔像是不允许自己停歇一般,三步化作两步地快速走过去,俯身向她伸出了手。
双剑士愣了一下,放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欣然抬手握住对方的手。
只是……这握手的手感,虽说是隔着手套,但好像有些奇怪……?
……
“没想到不是伊蒙先生亲自上阵啊,但您来肯定不是光是为了打气的吧?”观众席上的克莱恩乐呵着看向身旁的影之王,“总觉得您是来看乐子的?”
伊蒙面对王子的胜利也并没有太意外,只是轻哼一声,“看看我们家兰道尔要怎么在场上放水咯?”
“真意外啊,没想过要他必须赢下冠军吗?明明展现实力就能得到更多民众的支持……不过说到底,兰道尔估计也只想周围人看的开心为主。”魔狼也早已看出了兰道尔的战术与其中的想法,对此发出感叹,“不适合暴力执政……或者说不适合执政的性格呢。”
“换到费里斯塔尼亚以前的环境,这种人很早就会被杀的吧。”影之王反而对此作出了不咸不淡的回应,在兜帽的掩饰之下,没人能看清低下头的他的表情。
“诶——是吗?”克莱恩歪了歪头,“我还以为您会说现在也太天真容易被杀呢,尤其是被像您和我们陛下那样的人。”
伊蒙抬头望向天空,若有所思,面无表情地不知看向何处,半晌后才开口道:
“怎么说呢……毕竟是我亲手改变的秩序,我自然是清楚哪些方面确实是给‘他们’拿来挥霍的。”
……
今日的比赛结束后,观众纷纷离去,兰道尔也打算回住处的路上,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他回过头,正好撞上了自己的父亲闪现到了自己背后的现场。伊蒙此时的表情没有一丝涟漪,只是径直伸手扯下了兰道尔右手的手套。
“等下,父亲大人——”
还没等兰道尔阻止,手套下方的模样暴露无遗:将手部的皮肤撑起一道又一道会被人误以为是青筋的褶皱,却早已因为过度的内部生长挤破了血管,从撑开的伤口中钻出来的植物根系,以及部分皮肤就像树皮一般纤维化,但这些异样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
伊蒙低头看着这场面,只是抬起戴着戒指的左手在兰道尔的手上点了点,随后戒指上的宝石发出微微红光,而王子手上的伤也开始了加速愈合。
“……不痛了?”
“多余的疼痛在休息时也会消耗体力,下一场没休息好那可就亏了。”
释放完治愈魔法后,影之王大手一挥,转身离去,没给兰道尔任何的解释,也丝毫不愿透露他身为费里斯塔尼亚的“魔王”之下的想法。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如同一颗种子长成参天的巨树,宇宙的起源来自于奇点。
致密的令人无法想象物质聚合体在一场酣畅淋漓的爆炸后,迅速的把一切抛向了四周。
物质、能量、时间开始变的有了意义,在这其中生命诞生,意识和思想开始萌芽,伴随着知识的积淀成长出各种各样的参天巨树。
是先有了规则,而后有观察者的定义。还是从被认知的那一刻起,量子云坍缩成了我们所能看到的模样?
时间、选择、过去和未来,分支与循环,能量与物质用不同的方式编织聚合又崩解,在不同的层次的世界中以不同的方式运动、存在。
时间真的流动吗?
难道不是环绕着我们和组成我们的一切发生了变化。一滴雨从天空降落,被干燥的沙粒吮吸殆尽,风刮过我们的皮肤,把寒冷塞进每一个毛孔和衣服的缝隙。油脂和温度随着这接触而散佚到空气中——几个表皮细胞死去了,然后新的子代干细胞和定向祖细胞分裂生长填补上那些空缺。
光滑的细嫩的皮肤逐渐变的苍老而粗糙,伤痕逐渐的堆积,斑点爬上了角质层。某个瞬间,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带走了生命的最后一丝余温。生命重新崩解成物质,是水、是蛋白质、脂肪,是氧、碳、氢、氮、钙、磷、钾、硫、钠、氯、镁……
当尘埃落定,时间对于我不再有意义,那么一切是否终结?
结论是没有。
我们依然存在,只是不在以前所在的地方,我们与原世界的连接断开,构成我的那部分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存在。大部分时候它是游离的,充斥在整个空间中,属于不可见的那部分质量。
只有当某些特殊的力量破坏了世界与世界之间分割的粘膜,它们才会被感知,或者重新连接上新的世界。
于是再一次,一颗新的种子发芽了,它往下长出健壮的根须,对身后的种种产生影响,向上长出粗壮的枝干和丰茂的树冠,鲜活的叶片像是每一个可能性的展示板。看啊,在枝头闪烁的灵感的火花,仿佛神经簇彼此传递的星火。
也许早就有人发现了,一颗大脑和一棵树是那么的相似,宇宙深渊的星云如同你的血管,如同你的筋膜,如同你的眼,如同你的细胞。
一粒原子仿佛就蕴含了整个宇宙,而看过了宏大至极和渺小至极之后,看过了无法计数的故事的起承转合之后,我依然会为偶尔出现的意外感到欣喜。
正是这些超出了神圣时间线的可能,体现了摒弃康所留下的一切规则、摧毁时间织布机并且任由时间线自由生长的意义。
我是洛基,从阿斯加德而来,生于约顿海姆,背负着光荣的使命。
现在我找到了我真正的使命,并且背负起它沉重的重量。无法计数的时间线,以及每条时间线上无法计数的生命,这是我坐在这里的理由,但,这不是我一直坐在这里的理由。
我的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是谎言和诡计之神,尽管有些不好听,但这个称呼也体现了我的智慧。我从来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而且也从来不是一个甘于接受命运安排的人。
哦,不,是神。
所以,当时间之树终于能够稳定的漂浮在能量的大海上,我也终于有机会去研究研究减轻工作压力的方法。
我所面对的世界是空旷的又充满了能量和物质的特殊的空间,它无法丈量尺度,无法找到头尾。身处其中的我,其实也早已褪去了肉体,走过时间的桥廊,时光撕碎了我每一个细胞,而我的神格却在褪去外皮之后保留了下来,这真是有意思,原本阿斯加德人五千年的寿命就足够的漫长,而拥有了实体神格之后,我所面对的只有永恒。
我相信,在还没有仔细翻查过的几亿亿个可能中,我们总会见面的,但打破目前无聊且枯燥的生活状态不能指望别人,只有靠自己。
我,精通寻找出路。早在我还是一个孩童时,密道或者时空罅隙都难以躲过我的眼睛。而即使在这个超越于时间之外的神秘的地方,我也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道路。
借助任意一条时间线里洛基的分身,理论上说,我可以去任何一个世界,但那还是在“里面”,可我现在非常好奇“外面。”
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个乐于旅行和探险的人,如果你听说过任何一个版本的北欧众神故事,都会发现这一明确的共同点。
所以,当我站在好不容易搜寻到的时空秘境的核心时,会毫不犹豫的试探它,看能否通过它去到外面的新世界。
于是,世界崩解了。这并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具备一点点魔法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魔法的核心往往也是它的平衡点,一旦打破,便会导致整个魔法的崩溃。
但是,往好的地方想,它在经历过猛烈的爆发,喷射,漫长的扩张,发展之后,依然会变成我当初所看到的模样。
所以,时间不存在了,那么崩解也不曾存在。
哈罗,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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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了,最先是指头,指甲盖松动,拉扯着黏糊的浊液掉在了泥地上,无声无响。所有的死亡都是安静的,但迈入死亡的前一刻总是喧闹的,他不由得开始哭泣。
“你不该喜欢她的。”
像是有人在耳语着,但这里分明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耳语也若有若无,在崩解的痛苦下,什么教训、劝诫都是无意义的。
“真可怜,真可怜。”
不知谁又在说什么,但他也听不见了,十指的血液开始腐败,皮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股子他曾想百般掩盖的讨厌腥味散发出来,“啪嗒”一声,什么摔在了地上。
是什么掉了?
他的世界本就灰蒙蒙的,只能察觉动弹的物体,但如今,他连那也做不到了。
是的,他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
多可惜啊,多可惜啊,她还夸赞过这双眼睛神秘而深邃,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但那秘密却有浅薄而寡淡,仅是几句爱意就能阐述干净的,实在不是她所期盼的宏大。
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黄色的脓液从空荡荡的眼眶里涌出,就客观描述而言,那已称不上是眼泪了。那该是什么?
死亡,他的眼眶中涌出了死亡,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
他尚能迈步前进,却还是无处可去。
一道伤口,顺着下颚下拉,撕开了他的胸膛。那胸腔里没有心脏,只有两片灰色的肺叶垂死挣扎,撕扯着愈发稀薄的空气。
心脏呢?心脏哪去了?
他曾愤怒地指责对方夺走了自己的心,而争执毫无结果,到最后也只有自己在讲,她的回应唯有沉默。
到最后,即使不说他也明白了。他的胸腔里本就空无一物,只有黄金和美食交杂的欲望,那里本就没有心脏,只是他妄想自己会深爱着某人某事,将那些非我为他的存在塞入其中,视为心脏。
即使他用话语欺骗自己,但行为却早已暴露了本性。他从未向她献上一束玫瑰,脑海中或许闪过他的身影,但也转瞬即逝,唯有寂寞的时候才会提起一二。
他的发丝一根根落下。
他从未爱过她。
“是这样,是这样没错。”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消散在空中。
万事万物总在消逝,爱上她,也只是对死亡的恐惧而已。他总以为,每个人都以为,只要能让珍贵的事物填满胸腔,死亡就不会那么恐怖,就像填满棉花的玩偶,落入水时总会比一张毛皮要完整。
有的人妄信权力与金钱,但它们也会随死亡流逝;有的人偏执信仰会就自己带上天堂,但等待他的更有可能是无际的黑暗;有的人渴望功绩与发明能将自己定格在历史上,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能力。
爱啊,爱,也许是,最廉价的,能让人面对死亡的事物。
他的左小腿嘎吱一下,掉了下来,然后再也接不上了。但他还得继续向前。
人生仅是一条赴死的路。
有的人能将爱塞满胸膛,自由而坦然的接受死亡。而有的人自以为是的爱,但那也仅是自以为而已。无论心里怎么想,爱总是要付出行动的,而他予她的,也仅有单调的情话。
他对时光挥霍无度,又祈求时光予他仁慈。
他述理想伟大无私,又未予理想一点血汗。
于是在人生的这场崩解中,他一无所有地面对死亡。
他的心本就空空荡荡的,如今连溶解脑浆也自口鼻流出,皮囊扩不住脂肪,血与最后的泪液一起留下。如今的他仅剩半身的骨,仍爬行着。
他当真是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阵风,他的死也如一阵风,即使专注凝望,所见也只有虚无。
人还有有下一世吗?下一世又该如何?是继续蹉跎半生,自我欺骗?还是当真能填满胸腔,了无遗憾地死去?
不,没有下一世。
他停了下来,骨也崩解成灰,所有恶心的、粘稠的、难闻的,全部渗入了大地,与无机相融。
死亡的尽头,仅有一片黑暗,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灵魂仅能拥抱着自我,孤独地漂浮在空中。
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胸腔里并非什么也没有。愤怒、嫉妒、不屑、贪婪,那原本的自我开始撕扯、咒骂着他。则趣果无间,受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丢了的心终于在这里寻回,也是为了焚心痛身,如佛曰:“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他是自己的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