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26「感情」一千零一页
作者:绿鲤
评论:篇章一好了,但是还有3个篇章,您要不再等等?
故事从一个古老的王国开始。那里美丽富饶,贤明的国王统治着国家,让人们过着幸福和平的生活。国王有一个独生子,十分得父亲的疼爱。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一只凶暴的恶龙闯进离宫的花园抓住了王子,侍卫们与恶龙殊死搏斗,还是没能阻止它夺走王国的明珠。
国王立刻召集起最强大的战士,招揽各路英雄,去沙之海中的亡灵国废墟讨伐恶龙,救回王子。但无论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是赫赫有名的法师,都无法突破恶龙盘踞的险境,败在了猛烈的龙息之下。王子生还的希望随着时间增加变得无限渺茫,得知孩子凶多吉少的国王就像一棵失去了果实的树一样,很快地苍老下去。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废墟中的王子也整日心急如焚、龙把他当作了收藏品与宠物,放在它收集的各种宝物之中,虽然不会让他在这荒凉的地方饿死渴死,却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巢穴。王子也思念着祖国和亲人,留意着所有可能不被发现的路线,等待着每一个机会,曾多次试图趁着巨龙睡着或外出时逃走,却每次都被抓了回去。它不会杀死这件精美的藏品,但这一次次失败的逃跑也给年少的王子留下了许多警示的伤痕。加上在这些归心似箭的日子里,他看见的是许许多多来救他的人不是重伤败走,就是被恶龙杀死。在为太多的勇士哭泣和祈祷之后,那丝希望也逐渐冷却下来,王子甚至开始想,“不要再有人因为救我而来到这里送死了”。
直到有一天,他正盯着西沉的太阳,想着没有意义的一天又要结束了,却突然在沙海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道身影。它拖着那么长的影子,本身却那么小,在夕阳下描着一圈灿烂的金光——那竟然是一个人影,一名骑士驾着一匹涉沙兽正穿过黄沙之海,向他所在的地方而来。当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大略看见骑士的模样时,那名少女骑士已经在飞扬的黄金沙尘中与恶龙搏斗起来。
在那一天,龙息烧炼的沙砾在沙海中留下旋涡与浪涛般尖刺横生的石英高墙,少女骑士的长剑辟入本被认为固若金汤的龙鳞,贯穿了被自己烧出的尖刺划开翅膀无法动弹的龙的咽喉。当她将剑带着红宝石样的鲜血拔出时,年少的王子获得了自由。
他喜出望外地向救命恩人道谢。那位骑士是个女孩,年纪也与他相差无几。少女骑士向他行礼,露出浑身的鲜血全然相反的灿烂笑容。她说,如果不是他喊哑了嗓子告诉她龙息的特点和恶龙的弱点,死的可能就是她自己了。少女骑士握住王子的手拉着他奔下巨龙囚禁他的高塔,带着他奔向外面的天地。
终于能够回家的王子快乐地跟着少女在被夕阳烧成金橙色的沙海中奔跑,却发现对方跑向了涉沙兽停留的反方向。疑惑的少年王子边跑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这不是回王国的方向。”而被金光覆盖的少女回过头,带着纯粹的喜悦看着他答道:“带你去现实世界!”
被拉着狂奔的王子殿下发出了读故事的人们很喜欢的一句话:
“啊?”
“什么……现实世界是什么世界啊?我们不回王国吗?”
“等到了你就会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他们一个灿光满面一个问号满头地翻越过沙丘的背面,王子看到了,太阳已经西沉,那在沙脊上闪耀的是一座金光织就的大门。沙地中摆着宝石与香草,那一定是某种魔法开启的门扉。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只觉得能穿过那么遥远而艰险的旅途来斗杀恶龙解救自己的人不会对他做坏事,混乱不安,但并未拒绝地跟随着少女骑士一起奔向那里。
就在他们要穿过大门时,沙海中的沙尘突然扬起,天空中卷集孕育暴雷的乌云,狂风摇荡着撕扯起一切,连同二人紧握的手。
沙砾蒙住了他们的双眼,疾风使他们几乎无法呼吸,狂暴的尘灰充斥在他们周围,那座通往“现实世界”的魔法门扉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魔法就要失效了!得快……!”
王子努力睁开被沙尘迷住的眼,望向对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魔法的光辉与对方的身影一同在溶解一片泪水的迷蒙中。脚下流动的沙砾几乎将他坠倒在地,他只能努力握紧对方的手。
“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会消失吗?”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握住自己手的力量便如同化成尘沙一般消散了,唯有少女骑士的声音坚定地隔着狂风传来:
“会再见面的!无论到哪里,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飞鸟在空中盘旋,它在空中久久不坠。我趴在窗口观望,思考它承托着什么东西。
突然,它直直向下坠落,在到达一个高度后又突然弹起,斜着翅膀拐入楼与楼的中间,消失不见。
我住在相当偏僻的地方,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见到飞鸟。据说在城市的中心,飞鸟就像几百年前一样成群飞舞,飞入各家各户。它们带来一些小东西,U盘、密钥、甚至是绿油油的青菜和带着腥味的肉类。我记起我同事与我说的青菜的味道,就对今天的食物提不起兴趣。
沉默,在沉默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是现代社会一个非常少见的能力。我看着一如既往的风景,期待楼宇中飞出一只飞鸟。
“咚。”一声闷响。食物砸在桌面上。我移动到桌前,舔了舔手指,用口水将膜划破,里面的食物滚了出来。我抓起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啃食它就像啃一颗苹果。汁水充盈我的口腔,它的肉质脆脆韧韧的,很有嚼劲。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类食物。每次吃它的第一口就像炸弹在嘴里炸开,浑身上下都精气十足,舒畅得像有微寒的春风拂过。
其他的食物就没啥好吃的。我抓起一颗小药丸往嘴里扔去,再抓一颗也扔进去,仅此而已。
墙上的投影一闪一闪的。投射出来的光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反应,发出刺眼的强光。光点以一秒十几个的速度在房间里生灭。
光幕故障了,按要求,我需要在房间里一直开着这个,等待修复完成再开始工作。
我又回到窗前朝外望去。对面的楼也有一个人趴在窗子上。他和我一样。
窗边又有一只飞鸟飞来,它有着不一样的花色。我有些惊奇,站起身子去看它从我眼前飞过。我探出窗去,风吹过脸颊,舒服极了。
平日里一直在工作,怎么就没发现这些窗外飞过的景色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它们是偶尔出现,原来只是我埋头太久。我跳起来,双脚舞在空中。更强的风吹进我的耳朵里,充满了风声。
然后我从窗台掉了下去。
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看到这异常。只希望他认为这是场全息秀就好。
狂风挤压着我的脸颊,直到一物撞上我的胸口,又或是我撞向它。痛感游遍全身,有种要被击穿的错觉。
我在空中挥舞手臂,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锋利的尖刃刺穿我的肩骨,我晕了过去。
“这就是我到这里的原因。”
眼前是一位装着电子眼的光头男性和几个跟随在他身后的眩晕者。眩晕者的头部有明显的植入,就像扣了三分之一头盔。这代表他们放弃了现实世界,一般很难在外界见到他们。
他们就像丧尸一样跟在光头男性的后面。除了电子眼,我没在这个光头身上看到其他植入。他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只能称之为布,能从破片的间隙看到他的乳头。事实上,在他刚刚走向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胯下甩动的影子。
他有狡黠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听着我的故事。
我被飞鸟带离了上千公里,远到我浑身的支援设备都找不到主机。我在一处黑色的峡谷醒来,这里看不出建筑模样,但有飞鸟在这飞进飞出。我想这是它们的休息处。它们在此补充能源,继续它们的工作。
黑色的峡谷当然不合形制,但是能望到遥远处金黄的沙漠倒也别有情趣。
我的肩膀被刺穿,但我双腿却没什么问题。我摇摆着站起,准备往沙漠走去。
这片黑色的触感很凉,抚摸它感觉自己的能量也会被吸走。飞鸟是不是从身后飞起,飙出音爆然后消失不见。我走在路上也提心吊胆,总害怕被身后飞来的高速飞行物夺取性命。
望山跑死马,我走到日落后又一个星夜才走出这片黑色平原。太阳重新升起来时,我看到了一颗闪耀的光头,与他身后跟随的几只“丧尸”们。
光头拿手指勾了勾他的笑脸,仿佛要让他半永久的笑脸更加持久。
“我想,我想你一定饿了~”他拿出一个脏脏的布袋,“要来点吗?”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点点头。身后的晕眩者排成一队走出来,掏出身上的袋子堆成一堆。两个人开始用手在地上挖出坑洞,另外两人牵着一种硬硬的布把坑围了一圈,然后又从袋子里掏出火石火绒准备打火。
期间他们并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像游戏里的NPC执行着不知从哪输入的任务。
火很快生了起来。丧尸把袋子打开,那是和一天前在城市里吃过的东西远不相同的。
肉与蔬菜。
我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狗屎一样的地方,黑色的平原浪潮一般想要吞掉我,眼前的沙漠广袤无际又空无一物,只有滚动的金沙与炽热的太阳。
光头坐进被黑布围起的区域,坑洞里腾起高高的火焰,照亮他有些可怖的笑脸。
我拖着木头般的双腿,朝坑洞走去。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
你来了啊。
很遗憾在这里见到你,但,果然还是要说一声“欢迎”。
请不要担心,这里的人们都和你一样,都是……被丢弃的存在。
所以,你不必自卑,在这里,没有谁能够坐于王位之上,没有谁必须匍匐在王位之下,无论你曾经是被万人追捧,或是无人问津,此时此刻站立于此的你,与我们毫无差别。
我是谁?唔,在这里待得太久太久,我早就遗忘了自己的名字。你就叫我向导吧,为每一位初来乍到者介绍此地的向导。不,我与你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停留得足够长久,“向导”不过是个自说自话的名头,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称自己为向导,我不介意,这里的其他人也不会介意。
来,请往这边走,稍微参观一下吧,虽然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壮观景象就是了……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无用的,被视作垃圾一般的东西。
这就是入口,连入口的铁门都已经严重锈蚀,门匾上的浮雕早已磨平,看不清原本书写的文字,就连我初来乍到之时它就也已是如此破败模样。即使在这里待了不知多少年,可每次看到这些红褐的铁锈,总会觉得——自己是真的被放弃了啊,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于任何人的回忆中了。
悲伤?不,一点也感受不到悲伤,倒不如说是麻木了吧,从诞生之初就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待到终结真正降临之时,才能如此平静地被放逐到这里。倒是你,在还能感受到悲伤的时候多回味回味吧,遗憾、懊悔、不甘……哪怕是令人痛苦的感情,在这磨损心智的庭院里也是弥足珍贵的。
说起来,庭院里的时间不知为何流动得十分缓慢呢,躺在空地上发呆的时候,时间慢得几乎能够直接用双眼观察到那流淌着亮金色光华的尾巴,真是——漫长而又悠久啊,再怎么用力踮起脚尖都看不到尽头。
哈哈,请别说笑了,流放到这片庭院的人就已经等同于死亡了,能明白吗?这里的所有事物都是已死的,死掉的东西如何再死一次?
自杀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把自己切成十几块,你也仍然会保持着清晰的意识——顺便一提,如果没人帮你缝起来,恐怕你就得老老实实地散落在地上了。
咳,一不小心说得有点多……唉,庭院里能好好听人讲话的家伙太少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愣愣地呆在同一个位置,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和他们搭话也基本上得不到回答,难得能正常交流的家伙们每天都看不着影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闲逛。
这里连空气也是单调无味的灰白色,坐在那边长椅上的家伙,来的时候穿着的衬衫还是那样令人惊艳的鲜红,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件衬衫也褪成了暗淡的灰褐。对啦,上次听见他的笑声是在什么时候?啊啊,时间过得太长久,就算是我也都忘却了。
不,他不会一直坐在那儿的,你能看见他的精神吗?它正在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消逝,被时间一点点磨平。待到精神完全消磨殆尽之时,这具呆坐在这里的躯壳也会随之一同逝去,碎裂成尘埃,弥散于空气。
到那时,他就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任何一个角落都再也无法将他找到。不过,对于他,或者所有被放逐到这片庭院的造物而言,彻底的消灭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么?哈哈,谁知道呢,或许是意志比较坚定的缘故?不过眼睁睁看着昔日还算得上是友人的家伙就这么消失掉,心情怎么说都还是会变得糟糕。但无论是谁对此都无能为力,没人能离开这里,没人能改变既定的法则。这里是终末的前一秒,是审判官敲下法槌的前一秒,即便这一秒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长有短——你会在这里等候多久,等候你的终结?
……是么,那祝你好运吧。这样的豪言壮语我已听过无数次,但还是要为你献上真挚的祝愿。
偶尔也过来聊聊天吧,我常在庭院的大门附近徘徊。一个人实在太无聊,更何况这里能看的都已看遍,着实没什么有趣新鲜的东西了,只有像你一样的新人才能带来几分新鲜感。对,这也是我喜欢逗留在这里的原因。
那么最后,欢迎来到这被人遗忘的废弃庭院,被抛弃之物啊,请安心在这里迎接你的结局吧。门之后不是天堂也并非地狱,而是一切的终点。那将会是孕育着万物、吞噬着万物的、混沌般的虚无。
END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将军,不能让亱煌绯再上战场了。”公叔景和一把撩起帷幕,大步走到卫晓面前,猛地一拍案:“人是早上直着走的,下午躺着回来的!”
卫晓执棋的手一滞,饶有兴致地望向公叔景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就是个癫子!”公叔景和指着伤兵帐的方向破口大骂道:“身上插着八九把刀子躺在担架上,人都快死了还有心情跟我扯东扯西!”
“死了吗?”卫晓淡然问道。
公叔景和啐了一口:“死了最好!省得我再花精力吊着他的命。”
“那不就成了?”卫晓笑着,用手中的红棋推倒一颗与他们相隔甚远的白棋。“煌绯今日可立了大功。”
“是,是大功不错。但他那种人根本就不适合上战场。”公叔景和咬着后槽牙,紧盯着沙盘上的那颗象征亱煌绯的红子:“且不说他屡屡违反军纪,行为所欲为之事,敢问将军,一心求死之人如何能用?”
卫晓耸耸肩,好笑似地拿起一青一玄,两颗棋子摆到红棋旁:“怎的就不能用了?我们出征仅半年就收服了失去的大片国土,如今更是为圣上开疆扩土,直逼他国腹地。若煌绯不在,仅靠你我二人,怕收复失地都要花上个三年五载。”
“我不否认他凭着那手控火灵术夺来的功勋,也不否认当世可与他抗衡之人屈指可数。可是……”公叔景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再抬首,眸中的身影已然支离破碎。他红着眼,嗫嚅道:“我当初答应入你麾下随你征战,是为了给那些父亲、儿子、兄长和弟弟们一个活着回去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用一批又一批弟兄们的魂灵去换一个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癫子的命!那可是一个个再无法轮回的魂灵啊!”
“你敢说你没有毁掉别的父亲、儿子、兄长和弟弟们活着回去的机会?”
“我……”公叔景和顿时语塞。
“就因为你是我们大苍的兵,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让他国的魂灵为我们去死吗?”卫晓沉着脸冷哼一声:“这话说得你自己都不信吧。”
公叔景和紧抿着唇,沉默无言。
见公叔景和不再回应,卫晓低声暗笑起来:“你们人类真的很习惯将自己摆在正义的那一方。”
公叔景和忽地皱起眉头——什么叫“你们人类”?下一瞬,他便猛然反应过来,面前之人不是卫晓,而是常跟在卫晓身侧,来去无踪的玄衣护卫。
“你是映璇。”
见被识破了,“卫晓”也不恼。他敛起笑容平淡地望着公叔景和,眸中毫无波澜,静如深潭:“别以为自己很干净,公叔景和。其实你才是我们之中那个最卑劣、肮脏的家伙。”
公叔景和不想与映璇过多交谈,抬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吸吸鼻子:“将军呢?”
“刚睡下。接下来这半日由我来代管军务。你以后再找他也不迟。”
公叔景和扯了下嘴角,点点头道:“行。”说罢转身离去。
即便走出军帐,映璇的声音仍紧咬着他的衣袖不放:“你真应该好好谢谢亱煌绯。如果没有他在,你那起死回生的巫术只会让更多人染上绝望。”
所以……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不!我救了他们的命!
公叔景和紧紧地攥着拳,脚下的步伐又快上几分,势要将映璇的话丢在身后。
直到再不见公叔景和的身影,映璇转身向后方的屏风,自言自语道:“走了。”
屏风后悄悄探出半个头,真正的卫晓扫视了一圈,这才缓步走出,没好气地指着映璇道:“映璇,我刚是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说话?”
“这是最直当的表达方式。”映璇平静地答道。
“唉,行吧。看来我怎么教你都是学不会好好说话的了。”卫晓掩面叹息,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旋即正色道:“半个时辰后即刻出兵攻打蓬西。你找机会趁乱把景和敲晕带走,百夜城城西最大的那颗桃树下会有人接应他的。回头我就跟皇帝老儿说此次出兵遭了对方暗算,景和下落不明。对了,记得掩盖好行踪,那姓姜的婆娘也不是吃素的。”
“遵命。”映璇轻轻叩首,化作一簇黑焰消失在原地。
“除掉公叔这一脉,接下来就该轮到卫家了吧……”卫晓偏头看着沙盘上放在一起的三枚棋子,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皇帝老儿啊皇帝老儿……”
Ps: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用感情还是崩解做题目,感觉两样都行?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用感情了。
真不是作者自恋,真的只是因为笔名只能取三个字的,我就挑了“亱煌绯”这个oc的名字
【一点设定补充】景和的巫术需要用大量的灵魂作为燃料释放,这些灵魂一旦被使用就无法轮回转世了。
这次亱煌绯的伤势惨重很大程度是为了配合卫晓做这场戏给皇帝看。
卫晓这一军立下的战功被百姓广为传唱,且卫晓手握大部分兵权……懂的都得……
猫对我说
作者:魇
评论:笑语
我打开房门,两只猫蹲在门口,和平常一样看着我。
“我回来了。”我说,低下头开始换鞋。
“你回来了。”我听到猫的方向传来两个声音。
我抬头看它们,它们回望我。
“刚刚是你们在说话吗?”我问我的猫们。
“是。”大一点的猫看了我一眼,开始舔爪子。
“你们会说话了?”我继续问。
“是。”小一点的猫站起来,尾巴竖得高高的。
我穿上居家拖鞋,走向屋里。两只猫跟着我,如平常一样蹭着我的腿。
“你不觉得惊讶吗?”大猫仰头看着我,“我是说,猫毕竟只能发出喵喵声或者嘶吼,而我们突然会讲人类的语言了。”
“而且还能沟通。”小猫补充道,“你也清楚,会说话和能沟通是两个层级的事情。”
“因为觉得惊讶也没用,所以我就省略了受惊的绝大部分过程。”我一边瘫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它们。它们俩则跳到了茶几上,保持跟平时一样跟我平视的状态。
“我以为你好歹会喊一声‘卧槽‘呢。”小猫说,它开始舔毛。
“如果是在路上遇到的野猫对我说‘你好‘,我大概还是会这么来一句的。”我说,“毕竟我确实之前没见过猫能说话……嗯,用人类的语言跟我沟通。”
“这么说,你是很了解我们所以才不意外 ?”大猫说,“其实你每天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很久,毕竟你要去上班。”
“我不觉得我了解你们,不过现在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让给我了解一下。”我说,试图维持瘫着的姿势去够茶几上的水杯,但失败了。“说到上班,我上班的终极目标就是为了不去上班。”
“我不太明白。”大猫说。
“我上班可以赚钱,赚钱可以买吃的用的和住的地方,多余的钱存起来,等存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不用每天上班了。”我说。
“我还是不太明白。”大猫说,“毕竟我们猫是不用上班的。”
“把上班想象成捕食。”我说,终于还是选择坐起来够到了水杯。
“可是只要活着就需要捕食,而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每天捕食直到死去。”大猫说。
“你过着每天不用辛苦捕食也能吃到东西的生活,托我每天辛苦工作的福。”我喝了口水,尖锐地指出这一点。
“什么是捕食?捕食很辛苦吗?”小猫问我和大猫。它是我从宠物繁育中心领养来的,没经历过大猫一样的流浪生活。
“你不要插嘴。”大猫对小猫说,扭过头继续和我对话。“那么现在你发现我们会说话了,如果有效利用这一点,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工作了?”
“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一点,是小时候的艰难生活赋予你的智慧吗。”我说,“说说你的计划?”
“你每天都看短视频,如果把我们和你对话的过程录下来,吸引很多人看,再结合你‘流量变现‘的手段,会不会一下子赚到很多钱?”大猫说。
“卧槽。”我说。
大猫和小猫对视一眼,又一起看我。
“这回我是真的有些惊讶。”我说,“你能想到这么多,真的是难为你了。”
“也没什么。”大猫说,他站起来,尾巴竖得高高的,尾巴尖扭来扭去。
“好,我们仔细分析一下你这个方案。“我坐起来,把水杯放回茶几。”首先,在人类的认知中,猫是不会使用人类语言的,更别提用这种方式跟人类沟通。“
“嗯哼。“大猫说。
“那么如果我发布了和你们对话的视频,或者说,你们说人话的视频,观众会怎么想呢?“我问它们。
“会觉得很神奇。“大猫说。
“会说‘卧槽’。”小猫说。
“会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人类给猫咪配音视频。“我说,”而这种视频从来就不缺,凭我平庸的文案技术和你们普通的姿色,在宠物短视频这种红到发紫的赛道,连个水花都翻不出来。“
“那么直播呢?“大猫说,它的尾巴垂下来了。
“镜头能捕捉到的范围有限,观众肯定会怀疑有人躲在一边给你们配音。“
“那么带他们到家里来,让他们亲眼看到。“大猫说,”我们会说话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猫不会说话,所以只要人家认定这个事实,你们会说话就会被认定是我用各种手段为你们配音。”我说,又瘫回了沙发。“再说,据我观察到的,你并不喜欢有陌生人来家里,更别说我也算大半个社恐。”
“可是我们真的可以说话,甚至可以沟通。“小猫说,语气里多少有点不甘心。“这么稀罕的事,居然没有任何价值吗?“
我没有说话,和平日一样对它们伸出手臂。它们跳到我身上,开始踩奶。
“你们的存在对我来讲就是没法简单用人类货币衡量的东西。”我说,习惯性地伸出手,一边一个抚摸着它们的头。它们最近越来越沉了,我喂得有点多,我觉得我要被压到窒息了……
我睁开眼,两只猫在我身上,一只盘在胸口,一只窝在肚子上,它们每只都十斤多,我觉得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我撑起身,它们叽里咕噜地掉到床上,扭头对我不满地喵喵叫起来。我笑了起来,伸出手,一边一个抚摸着它们的头。
【感情】禁忌食粮
作者:菲心
评论:随意
*略微G向预警
fork and cake设定
她无法抗拒,那股香甜的气息诱惑着她,那是她从未品尝过的甜。她探寻着气息的来源,她看到对方因疼痛而略微皱起的眉头,她走向禁忌。
1、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当妹妹对着面前食物的味道发出阵阵感叹时,她却品尝不出任何味道。甜腻的蛋糕,鲜嫩的牛排,不论是什么样的食物她都从未尝到过,她天生就没有味觉。
吃饭对她来讲似乎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她麻木的将面前的东西塞到嘴里,强忍着不适感勉强吞咽下去。“姐姐?”妹妹担忧的看着她,“你好像不太舒服,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她大口咽下去,“没有,味道很好。”
她还有一个秘密,从最开始她就发现了,她的妹妹,拥有着和她相同面容的妹妹,浑身散发着令她无法抗拒的香甜气息。每当她出现在眼前,伴随着那股无法忽视的香甜气息,她都想要将她吃掉。可是她不能,这是她的妹妹。
“姐姐,这个很好吃哦!”无知的妹妹与她分享着对她来说嚼蜡般的裹腹品——她只愿这样称呼那些东西。可看到她期待的目光,她隐忍着咽了下去,“嗯。”
一下,两下,拳套重重击打在沙袋上,随着身体上宣泄带来的快感,她勉强将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的冲动平息下去。
“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今夜电闪雷鸣,妹妹害怕的一头钻进她的怀里,香甜的味道随着钻进她的鼻腔挑逗着她的胃。“吃掉吧,吃掉吧……”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催促。一道闪电划过,妹妹的脸庞被照亮,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她站起身逃似的钻进地下室。
咀嚼,吞咽,牙齿碰撞,舌头搅拌,然而却无法下咽。酸甜苦辣,她从未体会过。拳头逐渐握紧,她匆匆击打着沙袋,可这似乎已经无法满足欲望。毁灭这一切吧,内心里一个声音嘶吼咆哮着发泄。
“姐姐。”有人在喊她,甜腻的味道散开,她回过神,看到倒在一旁的妹妹。她慌了神,却被那股气息攥住神经,她无法抑制的走过去,她咬了下去。
2、
她有一个姐姐。
她故意将盐当做糖混合在蛋糕里,她递给姐姐,“好吃吗?”她故意满是期待的看着她。“好吃。”姐姐是这么回复的。
她看到挥舞拳套的姐姐,她看到沙袋出现的血迹,她看到她握紧的拳头,她想,她是她的。
她妒忌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她憎恶一切可能会分走属于她注意力的东西。我的,她是我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的。
原罪扎了根,在罪恶里悄然生长。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雷雨交加的夜晚,惊慌失措不敢独自入睡的妹妹。她知道姐姐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对食物的渴望。
她曾无数次向她抛出诱饵,不小心划破的手指撒娇让姐姐帮忙吮吸,看着姐姐几乎不能抑制的露出牙齿却最终只是轻轻舔舐,她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姐姐是离不开我的。
躺在姐姐的怀里,她闭上眼睛慢慢感受着姐姐的挣扎,温顺的野兽露出獠牙,可只是隐忍沉默的离开了。为什么不选择我呢姐姐?她这样想着,悄悄跟随着野兽的脚步。
姐姐赤手空拳的击打着沙袋,手上早已鲜血淋漓,可她不曾停止。藏在手心的刀片划开了皮肤,鲜血滴落带走了另一个人的理智,痛感进入温热的口腔,血液被灌进另一人的身体。她终于和她的姐姐彻底融为了一体。“姐姐。”她轻轻唤着她,“你离不开我了。”她得意的笑着。
她们是姐妹,她们血脉相连,她们彼此相爱,她们互为禁忌,她们共犯罪孽。
她们是彼此的禁忌食粮。
天气晴朗,旭日风光,老板微笑,良日加班……好。
闹钟被砸在墙壁上,反弹到地上,不懈地发出令人恼怒的铃声。
被子鼓起来一点,随着里面的人翻来覆去,头没了头尾没了尾,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布汤圆。
又过了一会,玄关的门打开关上,汤圆里应激样钻出一个红脑袋,抬起来片刻,又啪地整个埋进枕头里,就这么与呼吸不畅僵持了几分钟,豆沙汤圆才彻底恢复成乱糟糟的被子,馅料离家出走,然后带着金属表面坑坑洼洼的闹钟回来。
铃声总算停下了,闹钟几乎每天都被摔这么一次,但它坚韧不拔,仿佛石中青松,每个看到它模样的人都会敬佩它的优秀品质。
闹钟的主人——汤圆的馅料——夏遥旭垂着脑袋站定不动,又睡了几秒,然后猛然惊醒,掌根敲敲额头去了卫生间。
等他解决了生理问题、个人卫生后,脑子才清醒了大半。
白秋夜在他家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桌上是她带来的早饭。
几口热粥下去,夏遥旭的头痛也消退不少。
一顿早饭吃完,两人一同出了门。
路上夏遥旭在补觉,白秋夜不在,没有她的位格遮蔽,他噩梦不断,一夜未眠,偏偏休假没了,要去封锁区加班,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在路上多休息,因为任务开始他们就不能睡了。
眼睛一睁一闭,路上再迷糊两分钟,周围的场景就从结晶闪烁的荒野变成了绿意盎然的山中村庄。
雾还很浓,勉强看得到树木的黑色树干,远处的房屋模糊不清,像山水画随意的一笔。
两人都很清楚流程,等雾散了,就是彻底进来了,但他们不打算先去村庄,来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
虽然早起的鸟有虫吃,但枪也先打出头鸟。
两人就这么等着雾散,看着面前白茫茫慢慢变淡,夏遥旭靠在身边的树干上。
心脏在咚咚地跳,很响,很重。
咚咚。
他眼前发黑,黑幕模糊了视野,然后迅速浓重起来。
咚咚。
他用手揪着胸口的衣服,腿站不住了,身体就顺着树干滑下来,膝盖弯着,什么也看不见。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人在靠近,声音很乱,糟心。
夏遥旭的侧脸贴上一片冰冰凉的东西,眼睛彻底看不见,意识也没入黑暗里。
……
咚咚。
他猛的坐起,脑袋发晕,胸口发闷地痛,不住的咳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差点撞到了人。
那股冰凉的感觉又贴了上来,这次是在额头。
视野清晰了些,是白秋夜,她在探自己额头,比较温度。
“醒了?我去。”一个陌生的声音,男的,有点沙哑,带着挑衅的意思:“刚刚心跳都停了,美女手一贴就好了?神医啊。”
夏遥旭抬眼,眼底酿着浓重的戾气,说话的是个黄毛,这一眼给他看闭嘴了。
“你还好吧。”旁边有人蹲下来,藏在视野的边角,他需要扭头才看得到脸,这是个白衬衫女人,面目清秀,五官干净,画了淡妆,手里举着一瓶水,递给他这个咳嗽不断的人。
夏遥旭没接,他咳得缩成一团,只瞟了一眼白衬衫女人就扭过头闭上了眼,头很晕,胸口还在痛,随着咳嗽一阵一阵地痛,痛得他负面情绪疯长,看见个人就想砸烂他的头,把胳膊手脚全砍烂,扯了内脏再把血全洒出来。
白秋夜观察着他的状态,接过女人的水喝了一口,才把水瓶凑到他嘴边,声音冰冷:“喝。”
黄毛又管不住嘴了,表情嘲讽:“还要女朋友喂你喝。”
夏遥旭正压着心里的负面情绪,闻言浑身戾气发散,弥漫出来的杀意把黄毛和白衬衫女人都吓走了,只有白秋夜仍然把水瓶举在他嘴边,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粗暴地夺过水瓶,灌了一口,衣领上洒了不少,也不知道喝进去多少,总之喉咙咕咚一声,水瓶就被他塞了回去,接着手从风衣内侧抽出一支针剂,好似砍人似的往自己大腿扎去。
液体被推进去,夏遥旭手指颤得厉害,他控制不住得想杀人,想发泄,而下意识思索自己异常的原因又成了新的导火索,因为他不知道,于是就越发烦躁。
他把插在肉里的针剂拔出来,带出一串血液。
眼睛抬起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三个人,夏遥旭盯着他们,心里在想他们的死法。
视野忽然黑了,他的眼睛被捂住了,熟悉的冰凉这次在他的眼睛上,是白秋夜。
看不见目标,夏遥旭想着死法的思绪一顿,滔天的烦躁里出现了点因为看不见而产生的恐慌。他伸出手,试探性地在空气里抓抓。
白秋夜把另一只手塞进他的手里,五指扣着他的,指缝被填满,心里的恐慌、烦躁慢慢熄了,那只手好像山火时砍出来的隔离带,冰凉冰凉的,正把他心里的火都灭了。
过了一会,他缓过气来,浑身杀意变成了低气压,声线也低而哑,说出的话却透了一点乖巧:“……我好了。”
白秋夜盖住他眼睛的手动了动,用大拇指和中指揉揉他的太阳穴,然后才解放了他视野。
夏遥旭眨眨眼,先看到了白秋夜那张精致高贵的脸,心里好似有张网,情绪都被兜住,不至于狂风暴雨,失控地沉底爆发。
他想放手,然后解释他们不是恋人关系,可挣了一下,没挣出来。
白秋夜面色不变,把因为挣扎指缝间的空隙又填了回去。夏遥旭不明所以,却也没立刻询问——白秋夜不是喜欢肢体接触的他,她这么做有她的理由。
然后是远处的三人。
他表情僵硬,以前熟练的伪装现在也做不出来了,只好以真面目示人——他对白衬衫女人点点头,意思是抱歉。又对三人说道:
“我有病。”
白秋夜淡淡地补充:“精神疾病。”
三人都在犹豫,黄毛更是咂了下嘴,嘟哝了什么。
白衬衫女人第一个过来,也对他点点头,意思是没事。可看他的眼神是瞟着的,没和他对上视线,她害怕。
第二个走近的是个成年男人,三十出头,穿着长裤外套,脸不显年纪,气质又干净,看着像大学生。他向两人打过招呼 自我介绍道:“我在城里当老师,放假了接了任务赚快钱。”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白衬衫女人是文职,管自己叫“小鱼”,和教师组队来的;黄毛是专职,独狼。
夏遥旭看到自己垂下的发丝是黑色的,愣了愣,脑子转了一下,被黄毛的大嗓门打断,又停了,负面情绪涌上来,把他刚闪过的思路放走了。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不想开口说话,白秋夜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帮他做完自我介绍。
夏遥旭成了“小哥”,白秋夜则是“美女”。
大家都没说自己的名字,一是记不住,二是没必要。
做完介绍,众人开始往村子走。
夏遥旭仍然握着白秋夜的手,由她带着自己走路。才走了一百米,他就喘息起来,气管好像闭合了,呼吸困难,他从胸腔里挤出两声咳嗽,单手揉太阳穴,搞不懂自己的状态。
先是莫名其妙的情绪爆发,又是身体虚弱,一针强力恢复剂帮他站了起来,却没治好他的异常。
烦着呢,白秋夜忽然停了,这么一顿,他才发觉自己眼前又在发黑发昏。
“他像我课上跑完八百的普通人学生,异能者要两三千米。是不是身体不好?”教师慢下来,征得他的同意后扛起他的一条胳膊,扶着腰,和白秋夜一起带着他走。
小鱼捏着自己的水瓶,语气压着忧虑:“大家的异能……是不是都不能用了?”
教师第一个点头,黄毛在前面开路,闻声回头说了一声“对”,白秋夜点点头,不吭声。
然后气氛就这么停滞下来,弥漫在几人之间的低气压又叠了一层。
……
村子里没有人,风声停了,虫鸟无声,安静得令人不安。
一颗枯木站在村口,正中央、不偏不倚,就连枝条都被砍掉,只有一根光秃秃的主干。
主干上吊着一块尸骸,皮肉残存,骨骼清晰,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人体的躯干部分。它被挂在枯树上风干,面朝村外迎接这群外来人。
手脚的连接处被干脆地砍断,头颅失踪,断面露出一截颈椎骨,骨头上穿进去四个铁环,其中两个挂着锈迹斑斑的断铁链,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脚步声停下之后,空气中就只剩下夏遥旭压抑的咳嗽声,他把手臂从教师肩上收回,倚靠着白秋夜的身体,拖着步子往尸骸走去。
在剩下三人惊骇的眼神里,他站定后,顿了顿,从尸骸的最后一根肋骨处摸出一张陈旧得有些脆弱的纸条。
他看都没看,递给了白秋夜,接着蹲下,抹开尘土,只见土地下露出了一根绳子,拿起来一扯,便扯出了一块覆盖着泥土的木牌。
黄土之下是暗红色的湿泥,夏遥旭拍了拍木牌,上面用血液写着一行字:
“好心人,帮我找找我缺少的部分吧。”
围过来的三人保持着沉默,正思考着从何找起、去哪里找残肢断臂呢,就听白秋夜毫无感情地念出了纸条上的字:
“找不到就用你们自己的给我!”
字迹草率,连笔和笔画简写让识别度急剧下降,小鱼过去瞥了一眼,一时没有辨识出来任何一个字。
“所以是叫我们把它的肢体找全?都烂完了吧找什么啊。”黄毛也去看了纸条和木牌,他瞄了一眼就走了,鬼画符,看不懂。两步走到尸骸旁,打量了一下颈椎骨上穿着的四个铁环:“四个?分头搜村吧。”
教师和小鱼点点头,白秋夜把纸条放进口袋,扶着夏遥旭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两人全程没有发话,也没有和他们交流的意愿,教师在他们后面喊话:“午后在这里集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黄毛翻白眼:“病秧子和蠢女人。”
小鱼背着黄毛骂他傻逼,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表示不理解和贬低。随后与教师商量好搜索的方向,几人就分开,各自去村子里搜索了。
……
夏遥旭躺在了一张木板做的床上,脸色苍白,四肢发软,时不时做几个深呼吸,好似上了岸的鱼。
他接了白秋夜递过来的水,问道:“你觉得有几个部件?”
白秋夜答:“不止四个。”
夏遥旭:“我觉得不止四个。直觉的话……应该有八个。”他呛了一下,咳嗽了一会,抹去嘴边的水,也放下水瓶,继续说道:“我有一些想法,我需要单独呆一会。你去找找肢体吧,鼻子闻得到吧。”
白秋夜点点头,凝视了几秒那个黑色的发顶,忽然上手揉了揉,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因为喊得太急,他快速呼吸了两次,问道:“你……心情很好吗?”
背对着他的人顿了顿,右手抬起,头颅微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是。”
夏遥旭不出声了。
白秋夜感到背后的视线移开,默默挪动脚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
时间过得很快,这是在说事实,因为从惨白天光到阴云露日,仅仅只过去了三个小时,他们身上可以查看时间的仪器完全不动,只能靠辨别天色判断时间。
第一个来枯树下集合的是小鱼,她手里拎着一块卷起来的粗布,包着两个长条状的东西。她向每一个后来的人点头示意。
很快,教师和白秋夜也回到了枯树下。
教师托着一卷草席,裹着一双断腿,肌肉组织和软组织已经没了,只有腿部的骨头露在外面,听声音似乎还挺碎的,不过看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应当不会有遗漏。
小鱼将东西放在了一块,她和教师手上指甲里沾着暗红色的湿泥土,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黄毛,也没看到夏遥旭,出于关心病员的心思问道。“那位小哥呢?”
白秋夜朝不远处的屋子看了一眼,意思是在那里面。
等待的途中,教师和小鱼开始聊天,话题是关于自己的工作,讲述了数个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神经领导和脑残甲方的笑话故事。
期间他们也想让这位漂亮的白发小姐也加入话题,但怎么也打不开她的话闸子,不过她会在某些时候反馈一些语气词,两人全当是为了避免他们尴尬。
其实白秋夜真的在听,只是她的工作不是那么日常的东西,也不有趣,大部分沾着血腥味和令人讨厌的“身不由己”,不合适拿出来当谈资。
可教师和小鱼聊完了,都没等到黄毛。
沉默着又等了十分钟,教师开口了:“我们去找找人?”
小鱼同意了:“不能一直干耗着等他。”
白秋夜还是不表态,望着埋木牌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离开了。
白秋夜回过神,忽然走到一间屋子里取来铲子,开始挖埋木牌的地方。
一铲子一块土,暗红色的湿土被铲起,堆在一旁,下一铲又能挖出更加潮湿的暗红色泥土。就像是有人用血液浸湿了这片土地,血液在土壤间流淌,一遍一遍渗透又一遍一遍析出,最后与每一粒土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液体和固体。
从粘稠的泥土里,她取出一张软趴趴的纸条。
身后有东西拖行的声音——活物,拼命挣扎,却收效甚微。
来人沉重而费力,每一步都像最后一步。
肺部如同破了洞的风箱;气流进入气管就像针扎一样痛苦;哪怕海啸般翻涌的情绪正拍打着岌岌可危的心理壁障,下一秒就会因为那些情绪而失去理性,他还是将这个活物拖到了这里。
白秋夜收起纸条,回头转身,正对着他,金色的眸子里淌着宁静,而身体语言却透着愉快、亢奋——她伸出手,随那个满身血腥的青年扑进臂弯。
越发狂暴的情绪需要发泄,一时的平静只是因为压制得好,它们还是在那,争先恐后地晃荡,然后变成压过防线的第一道浪。
……
小鱼其实没有走远,她在选择从附近查起,听到拖行声时,她刚刚进入一间房屋,推开里屋的木门。
她以为那是黄毛找到了残缺的头颅,却不想手持着拿回来,而选择用某种东西将东西拖回来,所以她出去看了。
——以躲在门框边的姿态。
她从小受到正常教育,作为治疗师,她也看过许多血腥恐怖的伤口,她一眼就能断定,黄毛的四肢完全折断,胸腹塌陷是因为肋骨骨折,骨刺扎进了内脏,他口鼻溢血,头颅虽然完好无损,却发不出声音在,嘴里不断流血咳嗽是因为舌头被割断了,这么下去,窒息恐怕会成为他的死因。
然而她并不是不能理解。黄毛嘴欠,说话得罪人,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荒野,必然会遭遇报复,无论是谁对他动手都情有可原,她不会产生任何一丝同情。
她只是,对“笑”这一动作有了一些疑惑。
……
夏遥旭坐在地上,让白秋夜给自己扎了一针,这次不是恢复剂了,是生命维持剂。他脱力到握不住一支针剂,全靠白秋夜才没直接躺倒在地上。
教师先开了口:“他怎么了。”
夏遥旭慢了几秒才有反应:“想杀我,把我肢解了填充尸体。”他的目光向上,看向了吊在树上的尸骸。
教师默了一秒,转移话题:“现在还缺个头颅。”
“不缺。”夏遥旭勉力抬手,指了指黄毛,“砍了,给它,还为我们省了事。”
没人接话,除了黄毛在昏迷边缘痉挛两下。
夏遥旭再次开口:“不是说了吗?‘找不到就用你们自己的给我’。”他第二次指着黄毛,面露嘲笑、语气不屑:“我们不可能拿得到舌头和眼睛,想凑齐部件一定得死一个人,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正常寻找,哪怕不知道我们需要那两个部件。结果送上门来,给了我正当理由动手。”
白秋夜递给他一张纸条,然后去取卡在树桩上的斧子。
小鱼代替她搀扶夏遥旭:“您能说明一下吗?”
夏遥旭展开纸条,那是一张报纸的一部分,刚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要找的东西,是手脚、头、舌头、眼睛。”夏遥旭的声音很小,也不连贯,没吐出几个字就要喘口气缓一缓,“这是五年前的新闻,一个女人被挖了眼睛、割断舌头,就过了一年,她被倒吊在树上放血,弥留之际被放下来,砍掉了手脚。理由是传染病。”
教师接了话:“这个村的村信使说,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个疯子,但他们挖眼割舌,是为了让她变成瞎子哑巴。
他们在造守村人。”
白秋夜回来了,斧子扬起落下,话语间就多出了剁骨斩肉的声音,黄毛没一点声音,他本来就快死了,夏遥旭用工具砸断了他的手脚胸骨,却没碰他的脑袋分毫。
“对。”夏遥旭咳嗽起来,片刻后压制下去,接着伸手指向村子的大道:“那里有烧过东西的痕迹,屋子里有飘走的纸碎片,土地上还有一些脚印,有规律性。我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反正对女人来说,不是好事。
你们在挖掘地,有挖出红泥吗?”
两人点头。
“放血不止一次。他们让女人活着,血洒在了村子各处。”
白秋夜已经把脑袋砍了下来,眼珠不用挖,舌头则被夏遥旭扔在了黄毛的外衣口袋里。
“她先是恐惧,因为自己看不见了,说不了话,还有巨大的疼痛。”夏遥旭说。
随着他的说明,两人明显感觉到他的狂躁的情绪在平复,可又有一丝怪异感夹杂在里面,却不知如何去形容。
“然后她愤怒。她想报复那些人,却做不到。”
白秋夜砍断了绳子,尸骸被放下来,底下垫着一块麻布,她解开两人带回的肢体,面不改色地将它们拼接到尸骸上。
神奇的是,肢体凑近尸骸,对应的连接部分就会自动连接,骨头们好似并未死去,古怪的光泽流淌在表面,而尸骸越完整,它们就越富有“生命”。
仿佛时间倒流,尸体在复活。
夏遥旭接过白秋夜递过来的,包裹着黄毛舌头的布片,笑着看这具尸体慢慢活过来。
“她只能挣扎着,在一次次失血里等待足够她死亡的那一次。”
尸骸站了起来,头颅摇摇欲坠,黄毛的脸消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面貌。
隔着几米,它向夏遥旭伸出手,白骨化的手指指了指他手中的舌头,接着摊开。
夏遥旭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它,周身的低气压不知不觉散了,先前的暴怒烦躁好似一个幻觉,他又感觉不到仿佛滔天海啸般翻涌的情绪了,他露出一个微笑:“你想要吗?”
它点头。
夏遥旭伸直手臂,掌心躺着那个布片,摊开,里面是一条红色的舌头。
“那你自己来拿吧。”他神情无奈,完全看不出一丝紧张,像是面前站着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具活过来的尸骸:“然后放我们回去,时间久了,我真的会死在这的。”
他的秘密在心脏,在这个禁止异能的区域,长时间停留他会衰竭而死。
尸骸不能说哈,于是它点头同意,一步一步,摇晃中带着稳定,走向夏遥旭,从他掌心取走了舌头,张开嘴,塞了进去。
片刻后,似乎是适应完毕,它环视四人,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生硬,诡异沙哑的声音:“谢谢。缺失的部分已经带回。你们可以走了。”
眩晕突如其来地袭击了所有人,景色在视野边缘分快后退,等他们回过神,已经回到了最初进入的地点。
面前没有结晶壁障,四周也没有浓郁的雾气,空气中闪烁着点点晶莹的光,落在手上身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响动。
夏遥旭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不断地大喘气,好像刚从水中冒出头颅,在憋死的边缘走了一遭。虚弱感正迅速离去,他听得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不再微弱,衰竭正在退走,健康又回到了身体内部。
白秋夜站在他旁边等他缓过来些,教师和小鱼和他们不是一个地方进入的,出来自然也不是一个地方。
她眼里一片清明,只是手上身上沾了血迹,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很简单的故事。”
“我们目前碰过最简单的故事了。”夏遥旭站起来,取出水瓶给她清洗血迹:“要不是那个黄毛先动手,我还在发愁怎么在一天之内找齐部件。”
晶壁消失后,其内部的区域就显露出来,没有什么村子,只是一片废墟,骸骨半埋在黄土里,只剩主干的枯树上吊着一根空绳,地上则鼓起一块土包,土包后方插着一块木牌,暗红浸染的牌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写。
两人并肩而立,注视了几秒那块牌子。
白秋夜歪了歪脑袋,视线还在牌子上,尾音微微上扬:“回去?”
夏遥旭算了算时间,也没移开视线:“还有半天假呢,吃饭去。”
他们最后向木牌浅浅弯了弯腰,似是有些无所谓之前的经历,然后才同步转身,徐步离开。
作者:青芒子
评论:随意
备注:春节回家整理旧物,翻到了之前的素材积累本,别人不说三本也有两本,只有我两年堪堪写了半本。我已经没有勇气翻开那段痛苦的回忆,以下复述片段会与原文有所出入,可以归结于我对回忆的美化。
你一开始是怎么跟我们这群清澈且懵懂的高中生描述的呢?
它不是像初中那样生硬的好词好句积累,也不是搬运网上光怪陆离的观点,它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一本文字、一段回忆、一段感情。
你鼓励我们多读书,不仅是课标必读科目里的《红楼梦》、《悲惨世界》等世界名著,金庸古龙梁羽生你也有所涉猎。你鼓励我们多思考,每一段摘抄之后都必须写下自己的感悟,与此同时你也会用文字去回应我们的思索、诘问。你说我们就像是笔友一般,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各自却藏着对方路遥马慢、山高水长的小秘密。
十四五岁天真浪漫的少年,怀揣着稚嫩的梦想,青涩且激动地向你述说着他们即将成型的世界观、人生观。很浪漫不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吧,特别是在这种分数至上、泯灭个性的应试教育的重压之下,你说你不是伟人名师,你不能启迪改变我们的人生,但你可以悄悄开一扇窗,然后对窗子里的那个人说:“嗨,做作业累了吧,我们来说会话吧。”
或许这对那些心思迅敏、坦荡直率的人有用,但我是个很别扭的人。那时的我一生傲骨、自命不凡,从不肯向父母师长示弱,从不肯透露出真实的感情,能写议论文的题目绝不写散文,能写通俗小说的也绝不写私小说。我把自己包裹在朴素本分的外壳里,遮掩住自己恶劣的本性。
于是我在你这里碰了壁。你每周收一次素材积累本,又用一周批阅完毕后发还给我们,有时也会在课堂上点评我们的作品。但我的从来没有,每次我绞尽脑汁地用解答记叙文阅读的方法做题时,你总是能冷冰冰地看穿我的敷衍,回应一个赤裸裸的“阅”字,像是在我那颗血气方刚的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
于是我尝试剑走偏锋。我开始抄袭网络上的观点,那时候知乎还没那么多广告,里面的人说话又好听,我像是偷尝到了禁果一般甜蜜,杂乱无章的观点输出写起来既轻松又无需负责。但这正如你一开始就申明过的一样是严厉禁止的,你没有让我去办公室单独指导,而是在课堂上旁敲侧击地向我警告。现在想来你或许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吧,但对当时、乃至现在的我来说则像是一种侮辱。谁希望被忽视、被轻看、被不重视呢?我把自己融入泥土里免受风吹雨淋,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长出令旁人都艳羡无比的茁壮的嫩芽啊。
于是我摆烂了,甘做你扶不起的学生,做不到被你记住,那就做最不起眼的那个吧。我已经不记得转机是怎么发生的,我说不出前因后果,只记得我偶然看到了某人的素材积累本。她写的是她喜欢下雨天,喜欢撑着伞看雨丝滑过枝头的绿叶,抛下伞在雨中徜徉。整篇文里既充满了童趣,又凝结着雨巷里那个紫丁香般姑娘的忧伤。评语依稀是“感悟很美,不过别感冒了。”我被她这种直抒胸臆的写法所震撼,我从初二开始就隐藏自己的存在,写山高就写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写自己苦闷便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甚至我都会隐去自己这些迷茫负面的情绪,我初中喜欢两个诗人,一个李白,另一个是苏东坡。
归根结底我是惶恐不安的,我很难启齿被他人嘲笑这种幼稚又怪异的行为后内心的不安与羞耻。我只会一个人坐在挤得慢慢的公交车上,一遍遍地梳理自己的情绪,直到到家里后,便展颜一面和父母说着学校里屈指可数的趣事,一面吃饭,后面在回房做作业、玩手机。
于是我开始取悦你。我开始写原创,但多数主角不是我,是的我开始写小说,有时候几个小时写出来不知所云,但足够天马行空,你也会鼓励性地写一个期待下文。那足以让我高兴一个星期了。但我毕竟不是什么天才,那些点子每周写一个也终究会写完的那一天。我记得之前有一篇把各科的老师的性格融合成武侠人物,在教室这间客栈里齐聚的小说,我写不下去了,因为我对学校的热情逐渐散去,我开始厌恶学校里的一切,连同老师们一起。
于是我开始厌学、上课睡觉、缺交作业,甚至是你布置的预习。那天我被点起来一言不发,“之”的六个用法我查了,我看不懂,随便抄上去应付了事了。但你点我起来说我聪明有余,但勤奋不足,如不改正很是可惜。我很委屈,我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在素材积累本里的妙语连珠都是靠牺牲时间换来的,有时候我甚至为了完成你的作业少睡两小时,然后在隔壁物理课昏睡半小时再精神奕奕地上你的语文课。但为什么那些在你的课上做物理作业,照着书上的小字批注念的同学你没批评,反而是我这种半壶水晃荡的人遭了殃。
什么是“我对你的感情都喂了狗”的感觉?那一刻的我就是,那一刻我的灵魂叫嚣着,面容上却是麻木的,我的感情已经决堤,但我的理智却在帮我维系着最后的体面——那种让老师恨铁不成钢、冥顽不灵的拒绝。
而后就是分班,分别,再也不见。
虽然你只教了我一年,但是要问对我的成长影响较大的老师,你绝对是其一。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属于良师益友的光辉和在高中语文课上摆烂两种感情的交替,正如你对我的关注一样,矛盾又真实。我遗憾没能把全部真实的自己暴露给你,让你产生了完美的虚像,或许那件事没发生我会吧?我不能假定太多,过往已经模糊成影,只有这本素材积累本还残留着。
直到这一刻,我都没勇气重新翻开这本写满了背叛和可笑的册子,只能把它扔到床底,等它自行消散降解。
写在最后:
1.春节回家路过学校附近,看到你正好从地铁站扫车,估计赶着上课吧
2.我和所有老师关系都不算好,所以只是单纯路过
3.大学辅导员我可以和你归为一类,两人都是汉语言文学毕业,一个学孔子,一个学老子。正好毕业本文也算是我对他的一个交代
4.感谢你给我一个美好高一生活和扎实的预习能力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时逢周六下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一间普通的四人寝。除了一张床上堆满行李外,另外三张床都挂着不同颜色的蚊帐,表明着不同物主的个性。
一张床上挂着粉色的透明蚊帐,透过蚊帐可以看到床上堆着各种衣服,看起来是十分爱打扮的女孩。一张床上挂着浅蓝色的蚊帐,看起来有些朴素,但是给人以整洁的感觉。还有一张床的蚊帐兼备遮光效果,门帘一拉上,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当这个充满了个性的宿舍中传来“砰”的一声时,浅蓝色蚊帐的物主——正在和网友聊天的小林——被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到她的好室友——小美——正满脸怒容地把包摔到桌子上。
“哎呀。”小林耸耸肩,抓了抓头发:“肯定又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虽然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不过出于室友情谊,小林还是决定关心一下对方。她给网友发了一条“我离开一下”后,便将手机放在桌面上,起身走到小美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咋了?”
小美没说话,而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林。她拉开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把手机砸到了桌上。
小林知道,这是小美爆发的前兆。
于是她抬起手,用食指堵住了自己的耳道。
“阿帅那个王八蛋!”小美狂躁的怒吼还是传进了小林耳朵里:“我要跟他分手!”
“这话你已经说过第十五次了,不还没分吗。”小林揉着有些发痛的耳朵无奈叹气:“我都要怀疑我们是不是你俩情趣中的一环了。”
“我没开玩笑,我这次真的要跟他分手。”
“这话你也说过不下五次......”小林再次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板凳从桌前拉到小美旁边,伸手搂住了眼眶微红的小美:“就先不纠结这些了,你先告诉我到底咋了?”
小美撇了撇嘴。
“他劈腿。”
“哦,劈腿......”小林的脑袋里过滤了这个词几秒,忽然扭头看向小美:“等等,劈腿?”
小美点了点头。
看着小美严肃的神情,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林之前想要敷衍了事的表情也逐渐正经了以来。
“到底咋回事啊?”小林微微皱眉:“你说像以前不给你送早点、下课不等你、出去玩不帮你提东西之类的就算了,劈腿是什么情况?”
“就是字面意思。”小美攥紧拳头,怒意逐渐浮上面容:“这王八蛋,明明跟我交往着,却和其他人眉来眼去,发暧昧信息!”
这要是真的,那可有点严重了。不过考虑到小美平时会夸大事实的前科,小林还是决定再深入问几句。
“你说他和其他人勾勾搭搭,是有什么证据吗?”
听到小林这么问,小美侧过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谴责眼神看向她。
“你以为我信口开河?”
小美加重的语气吓到了小林,后者慌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在了解细节吗。”言毕,小林还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他要真干出这种缺德事欺负我姐妹,我肯定不饶他!”
“哼,这还差不多。”小美哼了一声,伸手拿起刚被她砸在桌面的手机。她熟练地用密码解锁,滑动了几下页面后,将手机递给了小林。
“你自己看吧。”
“哦,好。”
小林接过手机时才发现,这不是小美的手机。难怪她砸手机的时候那么不心疼。
小林一边想,一边低头看向屏幕。
一眼扫过去像是什么聊天软件,小林垂下视线,最新更新的文字跳入她的眼睛。
“我先离开一下”。
......哟,大家有事儿的时候都是同一句话啊。
小林一边想,一边抬起眼皮看向手机顶端显示的名称。
上面只有两个字:“甜心”。
......这备注名儿真够粗暴的。
就在小林默默吐槽时,小美突然探过头,伸出手滑动屏幕。
“他现在肯定还在电脑上跟这小妖精聊天呢,你先别看这些水话,看昨晚的记录!”
小美怒气冲冲地骂道,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看!”
小林低头看向记录。
阿帅:宝宝,今晚有没有想哥哥啦。
甜心:不想不想,人家才不会想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坏蛋呢。
阿帅:哎哟,是谁惹我家甜心生气啦?
甜心:哼,这个人心里没数,我不告诉他。
阿帅:那别想那坏蛋了,来听哥哥给你唱情歌好吧~
甜心:不听不听,你都没给我发过照片呢,别想用甜言蜜语和情歌骗我入情场!
阿帅:我虽然没给你发过,但你也没给我发过呀。
阿帅:但你要相信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心电感应,即便没见过你、没听过你的声音,我也知道你是我命中的独一无二~
甜心:真的?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阿帅:在想我?
甜心:笨——在想我今晚和室友一起去吃什么晚饭!到时候馋死你!
“看到了吗!这王八蛋,跟来路不明的网友眉来眼去!”重温记录的小美火气比之前更旺:“我说这狗东西怎么最近回我消息那么不勤快,搁这儿搞网恋呢!”
小林没有回应,而小美依旧在怒骂。
“我现在就要把这记录备份,到时候甩他脸上!王八蛋!”
“啊,嗯......”
小林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现在你知道我没开玩笑了吧!我要跟这王八蛋分手!气死我了!”
“嗯......我觉得分了也好......”小林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她甚至抬起手,擦了擦额角不知不觉中冒出的冷汗。
“这不是‘也好’,是‘好得很‘!”小美怒气冲冲纠正小林。或许是因为太生气了,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宿舍走来走去,一边走动一边继续数落负心汉的不是。
“天啊我平时有好吃的从来不忘记他,看到好看的衣服也会省钱给他买,结果他就这么对我?!还有对面那小妖精,装什么可爱呢,恶心!”
“嗯......”
“说到那个小妖精我就来气,她想要发展感情前不会问问对面有没有对象吗?”
“呃,可能对方说自己没有......”小林干涩地挤出回应:“毕竟我......我是说,他俩看起来像是网友......连面和声音都不知道那种......”
“这就是对面干恶心事儿的理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美看起来更生气了。她恶狠狠踹了两脚地板,愤愤将声音挤出牙关。
“我决定了!”小美忽然大声说道。小林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向小美。
“什、什么?”
“在我把那王八蛋踹了之前,”小美恶狠狠说,“我要把这家伙揪出来打一顿!”
小林打了个激灵。
“呃,但是......”小林结结巴巴说道:“你不知道对面真实身份,而且找到对方......那个,成本也比较大?”
“那又如何!”小美“啪、啪”地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要让这些贱人付出代价!”
就在小林还要说什么时,手机屏幕闪动了一下,跳转到聊天记录底端,而与此同时,小林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发出了“叮咚”一声提示音。
小林和小美同时被那提示音吸引了注意力,而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的小美,此时正站在小林桌子前。
糟了!看着那发光的屏幕,小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没关消息内容显示!
而此时,第二声提示音再次响彻宿舍。小林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脚甚至撞到了桌腿。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让小美一时都忘了生气,小美侧过身,手伸向她的手机。
“你急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拿不就好了——”
小美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落在小林的手机屏幕上。
消息提示上显示着两个窗口。而小美将两个窗口显示的内容念了出来。
“我手机好像被人拿走了。”
“要是收到奇怪的信息,甜心你别信。”
小美拿着手机,沉默地站在原地。而小林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同样僵在原地。
时间短暂的停止,再次开始流动时,小美抬起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小林。
她沉默着走向小林,抢过小林手中的手机,低头看向屏幕。
在屏幕右侧,两段一模一样的文字同步显现在她的视野里。
“......为什么他的手机上发的内容,和你这边同步?”
“呃......”
“你背着我搞我男朋友是吧?”
“呃,不是,小美你听我说——”
“王!八!蛋!”
在小林解释之前,小美已经丢开两部手机,直接扑向了小林。宿舍内传来哐当的巨响,就在小美扬起手要朝小林挥下时——
“OK!到此结束!”
一个轻快的声音从上空落下。
原本龇牙咧嘴的两个少女同时停下了搏斗的动作。小美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手伸向被扑倒在地的小林。
“抱歉,扑过去的时候没掌握好度,你没受伤吧?”
小美带着歉意的笑容看向小林,而小林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抓住小美的手起了身。
“我没事,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小林笑嘻嘻地回应,随即将视线看向那个轻快声音的主人。
“小花,录得怎么样?”
遮光的帐篷被掀开,一个少女探出头,对着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咧嘴一笑。
“非常完美!这次流量肯定又爆了!”
“那太棒了!”小美开心地鼓掌:“那这次标题名怎么取呢?”
“这次就写《谁懂啊舍友居然成了三》?”小林提议。
“我觉得可以。”小花点开视频软件,找到了自己的投稿合集:“我们这个‘奇葩舍友’合集里的稿,小美分分合合的事儿播放量比其他高特别多,这次可是重磅戏,肯定能拿到大流量。”
“虽然都是被骂哈哈哈!”小美发出爆笑。
“确实哈哈哈!但是意外地有人支持呢,说‘但是人家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呀’之类的。”小花翻看着以往的记录,笑得合不拢嘴。
“总之这一期能赚到的流量应该够咱们玩好多东西了。”小林从宿舍零食里翻出了一袋土豆片,走到小花床边伸手递给她:“你打算啥时候上传啊?”
“还要剪辑一下,补充一些内容,不过最晚明天就能传。”小花接过土豆片,顺便将蚊帐遮光帘全拉开,让另外俩人能看到她放在床上的桌子和电脑。
“这一期我和小林闹翻了,那下一期我们拍什么好呢?”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的小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看向两部手机。
“这个嘛......”小花嚼着薯片,露出灿烂的笑容:“到时候再说呗!”
“也是。”小美点了点头,“不过,我看到有人开始质疑我们摆拍了诶。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嘛......”小林则开了罐汽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伴随着一声舒爽的长叹,小林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好舍友。
“反正80%的人都爱看感情债,是真是假人家也不在意,咱们在乎那20%认死理的干嘛呢?”
“你说得对。”
小花与小美异口同声地说道。
END
·滑铲了个人委托,结果基本是在写背景真是抱歉(闭眼
·唐突把企友拽来打本,ooc都是我的问题
·委托内容与前情提要: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5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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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说,这是珂莱特第二次登船。光亮如新的甲板与前日所见一般无二,其上缭绕不散的阴冷气息也同样。只是这次或许是多人同行,或许是使用了水面步行后切实来到灰船上,她没再见到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森森寒风灌进外衣,珂莱特打了个冷颤,不禁开始后悔没像伽林那样穿得更厚实些。黑发的德鲁伊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打量着身侧同为黑发、也同样声称自己是名德鲁伊的克里斯·恩伯斯,脸上显出警惕之色。
“你们看,”一头银发的混血巨人格林希雅走在最前面,右手放在剑鞘上,时刻做好拔剑战斗的准备。她虽然年纪最小,但个子最高,比伽林·法尔洛斯还高了整整一头,甫一停下脚步,就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注意。“那里好像有光亮。”她朝船头的方向微微侧脑袋,头盔上长长的穗随动作晃动着。
“过去看看?”克里斯似乎并不介意伽林的视线,语气温和地建议道。伽林沉默着点头,更多是出于没有拒绝的理由。
通用语标注的文字表明这里是船长室,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同灰船其他历经风霜的部件一样年久失修,尽管珂莱特并不擅长开锁,也没费多少力气就用匕首把它挑开了。先前格林希雅见到的光亮来自于一盏油灯,静静地躺在船舵旁,火苗无声跳动。
克里斯率先走进去,在油灯旁找到一本手册和许多散落的羊皮纸,就着烛光细细阅读。“是航海日志,应该是船长写的。”他快速翻阅手册,一边把一些信息念出声。
“金锚号第二十三次启航。我的船员们个个都是海上精英,想必这次对新贸易路线的探索也会顺利。”
“我们收购到了各种货物,从丝绸到香料,再到金银财宝。”
“由于繁荣的贸易多耽搁了几天,要赶不上原先约定的时间了。驶入那片海域会是个好决定吗?至少,船上所有人都有旺盛的求知精神。”
“天气突然变化无常,一日之内由晴空万里到狂风骤雨。更糟的是,船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有的在夜晚的守望中杳无音讯,有的在无风的白日里落海而亡。留在甲板上的船员也报告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看到幽灵般的身影在游荡。食物和水源一天天枯竭,而航行的方向永远指向一个无法到达的远方。”
“我该怎么办?是一开始就不该取道这片海域吗?……我该怎么办?……不行,我必须将金锚号开下去,哪怕直到世界尽头。”
他停下了阅读,在三个同伴的表情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神色,惊愕中带着一丝惋惜。
“我听过金锚号失踪的消息,那是一艘很著名的商船。”珂莱特倚着经她尝试无法转动的船舵,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人说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曾见过它的影子,船上有灯光闪烁,偶尔还会有悲伤的呼救声,仿佛谁在试图传达信息,但天亮后它就消失不见。大部分人都觉得是酒后无伤大雅的玩笑与谈资,但金锚号确实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伽林不知何时来到克里斯身旁,皱眉沉思许久,才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沉声说,“这些纸上用一种古老的语言记录了某个仪式。它出现于静湖,恐怕是在寻找摆脱这种永世游荡的命运的方法。这里可能有神秘的力量在尝试帮助船上的灵魂找回安宁。”
“说是这么说,这艘灰船难道不是吞噬了包括那位牧师在内的三名冒险者吗?”一直抱着剑安静倾听的格林希雅哼了一声,“依我看,它也未必无辜。”
话音未落,舱内的温度肉眼可见地骤降,木头桌面与金属烛台在短短几秒内迅速结了一层冰霜。“格林希雅,小心!”
无需提醒,始终处于警戒状态的原圣武士已将长剑拔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剑发出轻微的嗡鸣,竟是势大力沉的一记撞击。她仰头看去,并未能看清究竟是何物攻击自己,而只见浓浓雾气从空中四散而起,头脑莫名有些发昏。
“屏住呼吸!”克里斯再喊一声,扬起手中法杖,嘴里念念有词。伽林和珂莱特也几乎同时握紧各自的杖与刀,连带格林希雅如流星逐月般挥出的银色长剑,一瞬间爆发出的势头几乎将非实体的雾硬生生劈散。
然而,纵使反应极快,各自使出本领,雾气终究不是有形之物,很快便将他们笼罩其中。珂莱特又感觉到熟悉的眩晕,扶住额头的同时刚想开口提醒,却听到眼前的格林希雅痛苦地呻吟一声,喃喃自语,“是他们不知好歹……咎由自取……”不远处,克里斯一贯带着的温和微笑也如融雪般消散,双唇紧闭,似乎在忍耐某种超乎寻常的灼烧之痛,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清醒些。”唯一似乎还保有理智的伽林将视线转向她,抬起左手,在珂莱特额前轻轻一拍。黑光闪动间,她虽不能说完全从昏沉状态中脱离,至少也恢复了几分神志。伽林又如法炮制,将格林希雅和克里斯从幻术中拉回,只是对待后者的力度在对比之下显得稍微重了些。“是幽灵产生的幻术。我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彻底屏蔽,只能试试驱逐了。”
“且慢!这些痛苦的灵魂只是想要找回平静,不必强行驱散。”一个陌生而清朗的声音凭空传来。格林希雅尽管头痛欲裂,仍率先调转剑尖指向声源,眼神刚恢复清明的克里斯却抛出了疑问,“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雾在德鲁伊召出的黑光的影响下已退去不少,珂莱特也看清了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人的样貌,吃惊地倒抽冷气,“那不是委托中画像里的牧师吗?一模一样……”
“也许是陷阱,或者另一种幻术。”伽林依旧保持戒备,将杖往前探了探,“勿要轻信。”
“我名为帕特里西奥·杜朗,是一名牧师。我们所处的这艘船正式称呼是金锚号。我与同伴在静湖边过夜时,偶然发现湖中天地灵气环抱,有神秘的力量凝结于此。”自称帕特里西奥的金发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牧师袍却是不假,怀中还捧着一本有些磨边的圣典,“金锚号的船长曾是一位贵族,出于对冒险和探索的渴望,放弃了优裕的生活投身于海上。他的船员们认真负责,忠心耿耿。遗憾的是,在航海中的一次错误决定让这艘船陷入了诅咒之中,连带靠近金锚号的人也会被迷惑。自登船以来,我便试图帮助他们摆脱这个诅咒,我非常幸运地解读出一个祈祷仪式,而今日便是最佳时机。”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看起来与幽灵也并无分别。”珂莱特指的是他漂浮的身姿。
“这个仪式耗费我许多心力,若非有祝福加身,恐怕我也与其他失魂落魄的人一般被驱逐。现下我确实只能以此种模样现身,更无法向好友与家人汇报平安……”虚影说着,叹了口气,“只需安然度过此夜,我这一月的努力便不算白费。”
格林希雅把剑向下放了放,听完这一席话,她无法再向眼前的人举起武器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宁可战死也要恪守的信条,对牧师已生出几分同甘共苦之心。未曾握剑的另一只手突然一暖,她转头看去,是珂莱特紧紧握住了自己,递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我们一起面对。”精灵小声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抚仍受冲击显得有些迷惘的格林希雅。
“仪式举行中,即使是善良的水手亡魂,也可能出于幽灵的本能对我发动攻击。不知几位可愿助我?”
四人都沉默了。夜风轻轻拂过,仿佛他们并非身处鬼船之上,而是安然坐在静湖旁休憩。最终,伽林一字一句地说,“我读过羊皮纸,他所言非虚。但是,这个仪式对于时间及地点都有极严格的限制,需在湖中心才能展现出最佳效果。珂莱特方才检查过,控制船的舵早就无法转动。”
“或许能借助祈祷时产生的巨大风浪将它推到中心。”帕特里西奥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吃了一惊,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地提议。
借助自然的力量吗。
德鲁伊的目光平静,视线从帕特里西奥转向克里斯,鲜红色的双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克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回头再解释的眼神。
——有些想念内塔小姐了,尽快解决完这个委托回莱奥塞斯特吧。
小说一般是这么写的,因为某些原因出门的主人公被从天而降的美少女砸中,美少女拥有神秘的身份和未知的力量,主人公成为“被选中的命运之子”,和她一起冒险,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拯救世界,被众人奉为伟大的英雄,和美少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出门意外被美少女砸中的特雷斯蒂来说,这一切都只是麻烦。美少女长得确实娇俏可爱,精雕玉琢得不像是真人,偏偏脾气差得人神共愤,特雷斯蒂原本规律而平常的生活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全部大变样。
首先是他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美少女嫌弃客房的床不如他自己的床榻柔软,其次是他们被绑定在一起,美少女我行我素、行动前不考虑任何事情,他只得跟在她身后打点一切,把她惹出祸端一一处理掉,最后是美少女的这个人。
美少女名为司空伶伶,对外虽是保密身份,但特雷斯蒂身为特动队P的成员,却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不如说,司空伶伶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来自天上的仙人——三十六重天帝第十六位掌上明珠,乙木月德天女,来到此界的目的是寻找嫦娥。
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应当是如一天风露、一窗秋霁般清辉如雪的仙女,于无边月色下翩然而至,衣枚飘飘,如梦似幻……应当。眼前的乙木月德天女不小心弄碎他的收藏品,试图拼接回去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面对铁证如山,只是心虚地挪开目光,不肯同他对视,语气和表情却倔强得过头,她道,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特雷斯蒂没有耐心同她周旋,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何况在面对一个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的司空伶伶时,他实在做不到温柔——他冷声道,道歉。
司空伶伶似是被他的语气吓着了,这还是头一回,特雷斯蒂用比寒冰更刺骨的声音对她说话,即使以往再不耐烦,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掩盖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现在,他应当是真的生气了,所以不愿意给她、给她代表的身份丁点尊重——又或许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尊重。
面前的少年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她像在看最厌恶最不屑的敌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武器,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凶、凶死了,谁稀罕你这玩意?!”司空伶伶瞪他一眼,磕磕绊绊地说着,猛地把手里剩下的碎片塞到他怀里,然后迅速跑出了门,后半句带着明显的哭腔,“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
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的瞬间,司空伶伶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他有些猝不及防地去接,堪堪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泛红的眼眶和倔强又委屈的眼神,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与此同时,那样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停留在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的位置。
一瞬间,他愣在原地,差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也许就是这个瞬间,又或许是很多个瞬间,未曾察觉到的情愫埋在他的心底,逐渐长出错综复杂的根脉,等待着时机破土而出。而那个时机来得很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何种感情,就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斩鬼百契——榊山一二三,在此之前特雷斯蒂从未有过机会和这样的人交手,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蛮横无理的天女,而站在斩鬼百契的对立面。
刀光如闪电,划破整个天空,如若不是他下意识的举动,斩断的就不是司空伶伶头上那朵娇艳欲滴的花,而是她的头颅。他连忙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冷汗沿着额头滑落至脖颈,冰冷的触感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后来的一切,若是有任何一步、任何一个人稍晚一步,恐怕都不会是这样轻松的结局。有时候特雷斯蒂也会思考,是不是司空伶伶真的有特殊的庇护,才会使得每一次危机都被幸运地解决?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因为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处分。
在面对那些冰冷的条例时,特雷斯蒂一直绷紧的心终于松懈,也就是这时,听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乙木月德天女”的名字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所作所为背后的缘由。
曾经他是那么厌恶强行被安排进自己生活里的司空伶伶,觉得她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积极搜索嫦娥的下落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摆脱这烫手山芋回归到正常世界,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变得懈怠。“舍不得”、“不愿意”,他不肯承认,于是视而不见,却没有办法抑制感情蓬勃生长,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特雷斯蒂豁然开朗。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表情平静地说:“全责在我,请不要责问她。”
那之后的事情变得很漫长,但是转瞬即逝,他们也面临分离,但最终还是能再相遇。特雷斯蒂不是热衷于回忆的人,只是有时候在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少女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自己和她的曾经。
从天门回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司空伶伶看起来有了一些不小的变化,但他现在不会说那些变化是坏是好,因为无论是坏是好,他都愿意与接受、去相处,因为这个人是司空伶伶。
“想什么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司空伶伶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看样子有些不满,“跟你说话呢,怎么还走神?!”
“在想你的事情。”他回答得坦率。
司空伶伶愣了愣,接着微妙地红了脸,别过头去,又偷偷觑了他一眼:“想我什么?觉得认识我很幸运?”
“……也不算?”
“喂,什么叫‘不算’?”司空伶伶迅速靠近他,满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你这个时候应该说,很高兴认识我!”
特雷斯蒂想了想,重复道:“‘很高兴认识我’。”
“啊——不是这个!你怎么成了笨蛋!”司空伶伶拔高了音量,“是很高兴认识你啦!很高兴认识你!”
“嗯。”特雷斯蒂忽然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欢宴夜硕鼠惊好梦,晚月下故人再相逢
不知何时变得破败的房间内,血的味道让五感都变得迟钝,唯独落下的月光依旧轻柔,也因此显得眼前人的一头白发耀眼如流银。他穿着我熟悉的漆黑长衫,整个人仿佛融入夜色的芦苇,只有在风吹时才会稍显身形,但风一吹,他就会消散。而那道背影和记忆里无二,消瘦,苍白,只是站在那里,好似被潮湿的海水淹没,无法呼吸。他回过头,依旧是那副威胁般的微笑,他道,点点。
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名字唤我,只因这两个字的来历太远太久,也太过亲昵,我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世界上最爱这样唤我的只有两人,我已经死去、尸体都没留下的母亲,和微生万仞。我和微生万仞的关系并不好,无非是我受缚于他,而他随心所欲威胁我取乐的糟糕关系,偏偏在某次他得知我的乳名后,不论我如何威胁,也坚持要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我拿他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反抗,后来也就习惯了。
突然出现的、会说话的诡异老鼠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出现的人应当是我最重要或者最珍爱的人,我本以为会出现父母、家人、或者师父与同门,最多不过是年幼时关系最亲密的玩伴,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我都快忘记样貌的人。至亲至爱?我和微生万仞绝非此种关系,也许我会称我与他之间为孽缘,也许只是萍水相逢,但绝不应该——
“点点。”
第二次。他再次出声唤我,我抬头看去,微生万仞还是那副模样,他擅长用笑容来威胁我,我们实力相差太大,在他面前,我毫无胜算,因此只得缴械投降、忍辱负重。在我们相处的为数不多的那几年里,他从来如此——一个阴晴不定、只手遮天的人,我被迫跟着他,从最初整日想着该如何逃跑,到后来干脆利落地放弃,耗时不过七天。
老实说,我并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过去、将来、现在,我们对彼此的认知都太片面,我充斥偏见,他满是轻视,直到最后离开的那日,我才稍微对他有所了解。可我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思及至此,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是距今约摸有数十年的事情了,我同师弟们因为在山上炸了一次厨房,被罚下山游历,行至某处称不上繁华但绝对富裕的村落,听说了此处妖魔作祟的事情,秉承着打响本门名声的想法,一致决定留下来帮忙。我就是在这里遇见微生万仞的。
村子里的人说,那妖物屡次出现,带来灾祸,本地人苦其良久,最后他提出要定期献上新娘作为祭品,这才消停下来。寻找线索未果,那么只能引蛇出洞,办法很简单,我们之中谁结个婚、穿个喜服、坐个轿子,成为他的“新娘”,自然能摸到他的老巢。于是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倒霉蛋?谢景宣道,我太高了,不行,我也不要穿那种东西;柳拂衣道,如此看来,我应当也不合适;林凤道,我倒是不介意,但是我毕竟是男子,恐怕轻易便会被认出;最后三个人齐齐看向我,我心道不好,要被卖了,转身欲跑。可毕竟我四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太久,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我正要转身,靠我最近的林凤摁住我的肩膀,柳拂衣果断拉住我的手,谢景宣更是直接,拔刀威胁道:师姐,来都来了,出点力如何?我动弹不得,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干笑着答应他们。身为大师姐,却毫无尊严、任人鱼肉,实在可悲!
那天晚上,原本作祟的妖物没能出现,我却在“洞房”里见到了微生万仞。上马车前,我的师弟们千叮万嘱,把能用上的防身器具全部塞给我,告诉我一旦找到地方就立刻联络,不要作任何停留,可我被送到那里,半晌过去,仍旧毫无动静,我实在按耐不住,怕有异变,正准备掀开挡住我视线的红盖头,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停在我面前,接着,视线一片清明。
出现在我面前的瘦弱的男子身着黑衣,一头白发长到快要曳地,烛火晃动着,映在他惨白的脸色,他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情感,整个人也冰冷得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良久,我终于回过神来,不对啊?不是说是个长着三只眼睛的妖怪吗?这又是什么?虽然长得挺帅的但是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鬼吗?
这是我与微生万仞的第一次见面,我把他认成鬼,他把我当成那只妖怪的同伙。解释开误会之后,微生万仞告诉我,他是在此地闭关的散修,被那只聒噪的妖怪吵醒,实在忍无可忍,出手解决了,又发现此处有别的动静,这才来看一眼。也偏偏就是在这闲谈时,我们忽略掉那妖怪一息尚存,于此时发动攻击,微生万仞反应迅速,却还是与我双双中招,这妖术诡异得很,没能对我们造成太大的伤害,却将我二人绑定在一起,甚至不能分开太远。
他提出要带我去找人解决,但不想再带着柳拂衣几人,一开始,他们三人自然是反对的,我却安慰道,没关系,就当是我下山游历,不必担心。谢景宣眉头紧皱,问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柳拂衣目光担忧,欲言又止,林凤盯我盯了老半天,最后应当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道,好吧,师姐,我尊重你。
我并非相信微生万仞,甚至觉得这妖术实在蹊跷,答应与他同行,无非是确定现在他不能伤害我,并且想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从我修行至今,我极少露面,以我的实力也无非是治治小病小伤,最多称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必不可能招惹到仇家,他却对我如此关注,显然有别的原因,我甚至……怀疑与我父母的死有关系。
事实证明,我没猜错,但也不算对。从一开始,微生万仞就在骗我,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甚至这一路上,他都在刻意引导我,落实我的猜测。即使那都是虚构。
后来那几年的事情,我未曾同我这三位同门讲,只是在某一天,我回到扶摇山,出现在院子里,林凤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出我的疲惫,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和过去一样,问我要不要去看我离开前种下的花,春日已至,如今开得灿烂。师父没有问,柳拂衣和谢景宣也没有问,甚至一同忽略了微生万仞这个人,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自己把他忘了。
微生万仞于我,谈不上爱,谈不上恨,我一直当这几年都只是一段遭遇,一次经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我在离开那天之前差点死在他手上。
我至今记得他伸出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我因此摔倒地上,那些长发垂落下来,落到我的身上,即使是在暖色的火光下,他的皮肤依旧苍白得像是不属于此地的鬼魂。他反反复复地质问我,却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好像只是在逃避,他不停地问,你要走了?你是不是想离开?你是不是想走?他看起来愤怒又慌乱,分明是生死存亡关头,我却忽然意识到他看起来像要哭了。
真是奇怪。我忽然不想反抗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们都像个笑话,他编造出谎言,为了我至今不明了的目的强行留下我,而我在明知道他有诸多破绽、毫不可信的前提下却还是因为那一点可能性选择跟他走,所以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看着他逐渐泛红的眼眶。那是我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我问他,微生万仞,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骗我的人是你,想杀我的人也是你,错的分明是你,为什么却是一副被我伤害了的表情?
他的手开始颤抖,在我平静地询问下,他闭上眼睛,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对他毫无利用价值,最多算是个逗乐的宠物,可我毕竟不是动物,不会摇尾乞怜,有自己的亲人与朋友,所以我想要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手里握着的匕首是许久以前林凤送我的礼物,送给我的那天我不客气地要求他再送我一根他的孔雀毛,他倒是欣然同意,反复强调这是他攒了一年的钱才买来的,我也因此一直留在身上。这匕首轻巧灵便,尽管我至今不会用,但仅仅是握住它,往前一刺,扎进心脏,这并不是难事。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刺进微生万仞的身体。
忽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直到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模糊,我再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我才发现我哭了。我忽然意识到,我或许真的很想他,原来我也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落泪。
MODE:无声
“谁啊……?”狐狸睡眼惺忪,随便从椅背上拎起一件外套,一边穿一边嘟囔地往前走,走到门前,门外的实景自动启动,屏幕上露出一张她从来没见过的脸。
是个男人,还……还挺帅?至少很对她的胃口,看起来三十来岁,眼神却意外的清正,他并没有微笑,但又不给人失礼之感。可狐狸思来想去,也没能从脑子里找出这个人的存在,这是谁?
男人倒是知趣,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的恋爱模拟导师。”
恋爱模拟?什么东……狐狸刚准备把这个男人当作骚扰犯,又突然反应过来,她几个月前预购了一个最新型号的恋爱机器人,怎么,现在机器人送货上门都不需要让购买者自己激活了吗?
她这么腹诽着,查询了一下订单记录,确认无误后才打开了门。他站得很直,一般人站成这样难免显得锋锐,但在他身上却并不突兀,果然是机器人嘛,狐狸这样想,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生气的——果然是机器人嘛。
机器人本身倒不觉得尴尬,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侧身挤进了玄关——他甚至还非常自然地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拖鞋,是最普通的素色款式,颜色是青灰色——站到了客厅中间回头看向狐狸,狐狸还在原地没动,但面上表情丰富,机器人只是随便读取一下自己的数据库,就能轻松地读出她在想什么,简直毫不设防。
也不能算是不设防吧,狐狸觉得自己只是各种意义上的震惊和无法接受,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钱是她自己花的,而这个机器人甚至都没给她有以“家里没有第二双拖鞋”这样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来拒绝他的机会,不如说,当时订购的时候肯定也无法想象到这样的场景吧,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哪怕她知道这是机器人)毫无预兆地走进属于她的房屋?不过也好在这是机器人,让她有足够的缓冲余地去犹豫,而且,说老实话,这个机器人长得刚好是她喜欢的那款。
我记得我订购的是盲盒来着?盲盒开出这样对胃口的款式,岂不是我赚了?狐狸深呼吸一口气,坐到了沙发上,示意他也坐下。机器人倒是坐姿端正,还能顺手给她递上放在一边的靠枕供她顺手抱住,实在是很贴心,狐狸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听到了机器人的自我介绍:“姑娘你好,我的初始名称是俞莲舟,如果你不习惯,当然可以更改。但更推荐不要,我这款型号是专人专供的最新型号,名字和我们为了理解你的需求所植入的数据库是直接关联的,一些改动可能会影响你后期的使用感受,但选择权在你,你需要改动吗?”
“好的。”狐狸抱着靠枕看机器人,乖巧地点了点头,机器人温和地凝视她,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才反应过来机器人是在等她的回复,“我不改,谢谢。”
“好的,谢谢你的回答。”俞莲舟点了点头,他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狐狸却觉得他好像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下有些泄气,又不安地换了个坐姿,没再看他的脸,俞莲舟的声音也是她喜欢的,专人专供,意思是对她特攻吗?她胡乱想着,又听到俞莲舟继续说:“……姑娘想要我怎么称呼你呢?”
“都可以。”她闷闷地答,怎么和机器人说话比要和真人相亲还尴尬啊,明明宣传语上写的是“带你体验爱的滋味”来着,货不对板能不能退货啊!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写上了“我不知道”这四个字,但机器人很明显并不准备为她这一点小小的抗拒担责,一板一眼地继续着自己的职责:“我叫你师妹,可以吗?”
师妹……这是在演什么上个世纪的电视剧吗?狐狸觉得自己内心发出了一声哀嚎,俞莲舟这个名字听起来的确带点古韵,但难道要体验这份爱还要玩角色扮演游戏,陪这个机器人过家家?
“这个称呼并非儿戏,我是作为你的恋爱模拟导师来此的,但爱是平等的产物,故而我不应当视你为学生。我们既非师徒,你年岁又比我的设定要小上不少,在此又同样学习一件相同的事情,也许行道较你也更在先头,故而我唤你为师妹最为合适。”俞莲舟语气平缓地对她解释,几乎都要蒙蔽了她的认知,但她尚还没有这么轻易卸甲的打算,大概吧。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鼓掌,感觉自己应该要回去给店家一个真情实感的差评。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同机器人过家家又并不危险,沉没成本又早已经掷下,不玩一下她才是真亏了。
“那么,师妹,请多指教?”机器人表情平静,向她伸出手。
“你好,欢迎你来到我的家,我是狐狸。”狐狸回握住机器人的手,摆出一个笑容来。
作者:顾箐
评论:随意【骂我轻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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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疲惫不堪的天使大口大口地平息着沉重的呼吸,散落一地的羽毛与金色的鲜血已经将战斗的惨烈书写的一览无余。
身旁的同伴死伤惨重,尚能行动的天使奋力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将不明生死的同伴从战场上拖离,祈祷着对方能在圣水的庇佑下恢复活力。
安斯艾尔呆愣地看着远处逐渐退去的涌动着的黑色的魔物大军,身旁的种种声音在他的耳畔轻易地滑去,只有胸腔中按耐不住的激烈心跳声震地他几近耳鸣。
换做之前天使所面临的任何一场战争,这样的结果都绝对称不上是一种胜利,甚至称不上是一种体面的抵抗。
然而——
安斯艾尔迟钝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因过度透支愤怒而模糊不清的瞳孔好不容易才锁定了聚焦对象。远处原本奄奄一息的领队天使艰难地直起身子,金色的鲜血几乎浸透了他的整对翅膀。
他背对着大家,第一次地,将代表击退敌人的旗帜高高扬了起来。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因嘶吼和缺水而喑哑不堪的声音难以称得上响亮,却清晰地回荡在所有天使的耳边。
一直堵塞的水坝溃了堤,一开始只是几句零星的带有久违欣喜的啜泣声,接着就是所有尚有力气发出声音的天使都摒弃了之前一直坚守的优雅与冷静。他们望向领队奋力翻动的旗帜,不约而同发出了充斥着泪水,不甘与喜悦的吼声。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
“呜啊啊啊啊!我们真的能做到!”
是的,他们赢了。对于从来只是被单方面屠杀的天使来说,第一次成功击退敌人——毫无疑问就是赢。
被潮水一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击倒在地,安斯艾尔脱力一般搀扶着自己的长矛单膝跪地,他毫不优雅地用那只沾满鲜血和疲惫的手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商人,他说的是真的。
天使的危机……真的得到解决了。
心脏跳的好快,是太开心了吗?
天使的三对翅膀因主人心情的不安而在身后微微颤动着。安斯艾尔难以辨别,从指缝中隐约透出的光亮,到底是黎明的曙光,又或者只是黄昏最后的余韵?
————
简单地梳洗过后,安斯艾尔带着满心的杂乱情绪回到了前一天两人约定的地点。
心脏被巨大的惊愕和不敢置信的欣喜冲洗过后,留在原地的只有隐隐的不安感带来的阵痛。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打下的胜利呢?或许这跟那个所谓的商人并无关系呢?
残存的理智敦促着安斯艾尔冷静思考这背后的利弊,可内心躁动的声音进一步占了上风——没错,他理应清楚的,仅凭目前已经元气大伤的天使自身是压根不可能做到击退那日益强盛的敌人的。
倘若他们真的有抵抗的机会,那么根本不可能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了。
安斯艾尔下意识用冷淡而严峻的神情打量着眼前这位不知道等候多时的古怪商人,就像是这层虚假的冷面真的能为自己增添些底气,起到些保护自己的作用似的。
“您来了!我就知道我们还会有继续合作的机会的……只要您一直选择我,您就会知道我的确是您最好的选择!”
面前的男人继续用那令人不适的高昂语调讲着同样令人不适的话语。他的笑容纹丝不动地钉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一张制作没有那么精良的面具,看着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
高贵的六翼天使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方才战场上的狼狈,看似镇定而沉着的外表下是混乱不堪的内心。他沉默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商人,脱口而出的却是下意识又毫无逻辑的逼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并不可能……为什么?我……”真的应该相信他吗?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没错……我的确很不可信,如果您真的很快放下心来与我交易,那可能那个不应该放心的就是我了。”空喑看上去一副无奈的神情,他慢悠悠地推了推自己的那片单片眼镜,显露出一种令人心烦的悠闲。
对面的天使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微不足道的抗拒。
“可是您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摊了摊手以表示自己的坦诚,“相信您非常清楚,仅凭您们自己的力量,天使灭种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您的确非常在意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是这对于您来说,这真的非常重要吗?天使的危机暂时性地缓解了,这就是事实。至于背后运作的机理这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无论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面对眉毛快要拧成一股的安斯艾尔,空喑甚至还很有恶趣味地比了一个抓老鼠的手势。
“您来到这里,相信您也应该已经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了……不是吗?”
没错,他自己的确已经有答案了。
安斯艾尔看着眼前散发着不详与突兀的人类模样的商人久久未发一言。
明明刚刚取得一场胜利,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自己的内心却难以升起半点轻松的喜悦。
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饮鸩止渴,不能再与这个人交流了,这样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后悔……安斯艾尔这样想着,紧接着下一秒他就听见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向对面询问道:
“所以,这次你又想向我要求些什么呢,你的新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安斯艾尔被这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恍惚地合上自己的嘴唇,再抿紧,他试图寻找这个反抗自己意志的叛徒,但喉底的干涩感终于慢半拍地牵拉起天使的神经。
哦——刚刚原来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斯艾尔总感觉对面的商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这样吧,相信您也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并不想假惺惺的温水煮青蛙——您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人我们总有我们独特的招待方法。”商人耸了耸肩以表示自己的坦诚,“那么我就坦诚布公地谈了……”
空喑扬起手指,安斯艾尔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自己的翅膀。
洁白,无暇,柔软而又富有力量。这是所有天使都具有的,将他们与其它生灵区分开来的器官。当然,也是天使的灵魂本源。
一切记忆与情感全都需要依托灵魂的滋养,天使也不例外。当翅膀扇动的时候,记忆才会开始流淌,情感才会开始滋生。
没有了翅膀,天使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安斯艾尔有六只翅膀,这曾是他引以为豪的,只因天使的能力总是跟翅膀数量挂钩——而现在,或者他也同样应该庆幸,这或许意味着他比那些更加年轻脆弱的同伴有着更多的交易筹码。
“嘿,嘿,嘿!亲爱的,我们该回回神了。”用手直接指天使的翅膀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但此时的空喑很很显然没有冒犯到对方的意识,又或者他意识到了,只是并不那么在乎,“放轻松……我并不是想一次都把这些漂亮的小家伙们带走,那多可惜呀~更何况,您可能也承受不了一次性全部剥夺的代价。”
“一只。”眼前的商人笑嘻嘻地将手指收回,吊儿郎当地在脸旁轻微地晃动,“我一次只需要一只翅膀,您的一只翅膀,就足以让整个天堂继续在对方的攻势下再多苟延残喘一些……相对于整个天堂而言,这已经是相当优惠的价格了吧?”
真是奇怪,事到如今,安斯艾尔首先感到的竟然不是灵魂被当成交易内容的屈辱感。他甚至稍微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商人只需要他的灵魂,而天使一族竟然只需要他的一只翅膀就可以免受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苦难了。
这价格……真是低廉。
安斯艾尔沉默地盯着对方竖起的那根【1】,他的喉头微动,状似在思考,但实则只是再想如何才能答应的不那么爽快。
但对方一如既往地像是完全洞察了自己的内心。空喑歪歪头,交叉起手指来支撑自己的脑袋,十分真诚地盯着安斯艾尔开口道:
“您应该已经打算同意了吧?那么……一只翅膀,12个天历周,我保证您和您的伙伴们都能活的好好的,甚至你们都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狼狈了——我是说,呃,其实我今天的确也可以让您们赢得更好看一些,不过那也太假了!很容易就会被戳穿呀~”
“那么,交易达成咯?”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同意的,明明上一秒只是僵在原地,下一秒翅膀撕裂的痛楚就清晰地从每个末梢神经向大脑发起进攻,灵魂被以一种足够粗暴的方式对待——那种某种珍贵的东西从身上抽离的感觉足以把一个天使逼疯。
完全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能站在原地,最后大脑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只剩下痛苦。
昏迷之前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家伙一直没有变化过的笑意。
……
“哎,哎?哎!前辈你又在发呆啊!最近一段时间老是这个样子呢……没问题吧?”
身旁的年幼一些的天使轻轻地戳了两下握住扫把愣神的安斯艾尔,打破了他迟钝而模糊的回想泡泡。
“……嗯,没问题的。”
“真的吗?没问题就好!话说前辈啊,这一段时间真的是太好了……那群家伙们终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这几次我们摸清了他们的攻击方式,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呢!”
“……”
不是这样的,那群家伙根本没有弱点。
“伤亡也变少了,真好啊!大家正在逐渐恢复士气和生机,我就说我们可以的吧!对吧前辈?”
“……”
都是假象……是我,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这并不是事实啊。
“话说前辈,你最近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劲啊?总感觉你变得沉默了很多,也不经常笑了呢……不过前辈酷酷的也很好呢!”年轻的天使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一眼安斯艾尔的后背,“而且最近前辈一直把翅膀收起来了呢,虽然没有战争用不着翅膀打仗了,但是之前没有前辈收过这么久翅膀的记忆哦?”
“……”
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安斯艾尔迅速地转过了身子,用不满而有些躲闪的目光回应着对面天真而又充满活力的后辈。
“没有的事,不该问的事情少问。”
但是他说的没错……
甩开了对面有些受伤和意外的眼神,安斯艾尔有些茫然地想着。
的确,笑是什么样子的情绪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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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超!!我擦完了!!是之前六月份写的那个的后续!!没有写完!!有点太困了可能后面没有处理的很好,还是oc故事
虽然用了感情这个关键词但是关联的地方在比较后面……毕竟空喑交易的本质就是:感情记忆灵魂所以也不算很跑题!
总之大家下一个月见!
评论要求:笑语
1、
小启明星,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
这是我从天使们那里学来的称呼。很久之前人们用这种昵称来称呼被爱之人或是亲近之人,那么我对你使用这个称呼是合理的。他们爱你,我也爱你,我们有共同的出发点。
好了,今天我们来讲哪个故事呢?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你所钟爱的,那位最终成为英雄的王子的故事吗?
不,我没有那么神奇。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先知,先知的诞生是信息差的结果,要么他们已经提前看到了后面的事,要么就是他们足够聪明,可以从所有的信息中计算出最可能的线索。
记得我教过你的物理公式吗?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和正确的运算方式,你就能计算出足够多可能的结果。
哦吼吼吼,你当然不是数据,把活着的生物称作数据是种相当残忍的做法,别把这话告诉你的奶妈莉莉娅,她会把这事告诉其他天使,然后他们就会全疯掉。那是另一种推演方法,童年时人们接受的所见所闻往往会影响他们一生,按照东方的俗语来说,“七岁看老。”,往后你的一生已经有所预兆。
我们从哪里讲起呢。既然我们还有点时间,我希望这在这最后的安宁时刻,你会有一份美好的记忆。
这是个你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俗套开端,我猜你大概都能背出来,那么我们今天就简略些,来,复述一下那些关键词吧。
城堡,舞会,鲜花,华服,美丽的女孩,王子的订婚仪式,啊对,我们的小王子,即将从全城的女孩子中选出那位与他相伴一生的伴侣。
哦他当然不知道,实际上每个人都不会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很迷茫,不知所措,在他的城堡里团团打转,和你一样。
公元2035年,1月25日,太平洋上。
“这里是不明生物研究所,我是约书亚,这是我们的第五次实验。”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倾斜,约书亚连忙抓住桌子边稳住自己。
“今天的海面尚不能算平静,阴惨惨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只有一块深蓝色的幕布笼罩于海水之上。”
“”理论上这不是实验的好日子,就在我写这句话的之前,刚有一个大浪撞在我们的船上,如果不是我的笔记本被固定在支架上,它现在已经是一堆废铁了。”
耳蜗与海浪对平衡的争夺让他头脑发晕,扶着桌子几乎要吐出来,晕眩让他眼前发黑,当黑幕终于冲眼前退去,他继续进行记录。
“就算没有风暴,也会有迪莎·黛曼。”打出迪莎·黛曼四个字时,光标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我的同事莱伯尼茨这么称呼它,哦不对,应该是她,我们也不知道他从何得来的信息。”
沉思片刻,他还是决定为迪莎·黛曼这个名字加上括号,并在前面打出“深潜之识”四个字。
“我的同事莱伯尼茨坚持要今天进行实验,理由是他会说服凡图斯会替我们拦住迪莎·黛曼的怒火。但是这里是海洋,她的地盘,我很难想象我们在这里搞的小动作她会选择袖手旁观。”
约书亚在敲打的空隙瞥见窗外似乎又有一个浪头要袭来,这次他做好了准备提前放开鼠标抱住桌子。预料中的倾斜再次袭来,这次晕眩似乎有所减轻,
“但是我们必须成功,乌洛波洛斯,这是我们对抗阿难陀舍沙苏醒的唯一办法,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唯一的方舟。”
他敲下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保存并上传到工作区,确保文件已经稳定进入提交流程,这才合上电脑,推门前往控制室。
海浪开始聚集,如果约书亚现在在卫星电视前,他会很清楚地看到海浪已经环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如同捕兽夹一般逐渐合拢。
然后海浪犹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水花拍在无形的壁垒上又滑落,只留下点滴水渍作为那些浪花存在的唯一痕迹。
约书亚看不见那些,但是隆隆的水声已经告诉了他远处在发生什么。凡图斯在与迪莎·黛曼交战,或者说,“风神铃”和“深潜之识”,后者是UMA研究所的官方称谓,前者是莱伯尼茨说的所谓的《拉拉马克万神志》中记载的。
约书亚抵达了控制室,现在里面只有一个人,顶着一头棕色的小卷毛,看上去比约书亚还年轻几分,透过玻璃的反射,约书亚能看到莱伯尼茨金绿色的眼睛正望着外面的海面。
“时间差不多了。”约书亚掐着表,看向身边的莱伯尼茨。
显然这人没听他在说什么,他两眼放空,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约书亚不得已伸手推他一下,提醒他不要错过了时间。
“哦,对,对。”莱伯尼茨这才像回神一般,匆忙点开了荧幕。
“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莱伯尼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在想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结束了,然后一切就会开始。对了,结束之后,去把你留在我那里的东西拿走吗?”
“还有别的东西?”
“当然,除了那本书,你还留下了一屋子的东西,我都放在中心的仓库了。”约书亚不解地看着莱伯尼茨,“五年前,旧金山,你圣诞节那天拿酒把我灌醉了 自己跑了你忘了?”
“我这么流氓?”
“你可太流氓了,我去那边对一下数据。”约书亚转身去房间另一边的仪器上。
莱伯尼茨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他缩缩脖子,用一副马上要上断头台的架势喊道:“这次要是成功了,你能带我去那个公寓看看吗!”
2、
那么现在故事开始了,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姑娘们翩翩起舞,裙摆绽开如同娇艳的花朵,但是在这座城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小王子有那么多花,这些已经无法吸引到他。
是的,是的,然后凡图斯出现了,就在那里,姑娘们仿佛预谋好了一样,她们跳啊跳,转啊转,像是被风吹开的花丛,一条隐秘的小径就这样出现在小王子眼前,指引他一路寻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会在尽头见到凡图斯,他一切命运的起点。
哦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小王子可不是先知,这世界上不存在先知,小王子也没有聪慧到只凭一眼就能看到他从今往后的命运。他只知道他穿过人群,那里有那么多美丽明艳的人,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在那尽头,等待他的也许是她们中最美丽最聪明的,或者说,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但是命中注定,等在那里的只会是凡图斯,她可不是什么娇嫩的鲜花了,她是狂风暴雨,是旷野上的领主,小王子以为他拥有了国家就是拥有一切,浑然不知他的国土被旷野环绕,而他的国家在建立之前,最早也是那片旷野的一部分。
于是一切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小王子冒犯了凡图斯,于是旷野的领主对城池的领主降下了诅咒。那么我们的小王子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满足凡图斯的要求,去从迪莎·黛曼的眼皮底下偷走她所看管的,春神的珍宝。
那是五年前的旧金山。约书亚从房间里出来去拿饮料的时候,正好遇上他的新室友。
说新也不算新了,因为他搬来已经有一个月有余,然而约书亚忙于他的论文和随堂测验,一个月内他起码有半个月直接睡在图书馆,直到前天,他才终于得以从文字与测试地狱中脱身,回到他的小房间短暂收拾自己。
公寓里充斥着他预料之中的冷清。他打着哈欠下楼,二楼的彩色小灯泡直接连到一楼大厅,再向前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不是圣诞颂歌,也不是jingle bells,很欢快,有种上个世纪80年代的质感。
他走进大厅的时候,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玫瑰花香,圣诞树被立在假壁炉旁,上面的小彩灯功率大了些,晃得约书亚眼睛疼。沙发里有一个人,约书亚只能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毛茸茸的棕色脑袋,那人有一头棕色小卷毛。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在沙发中动了一下,约书亚甚至认为这是住在自己对门的那位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学长,约书亚差一点就要拍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没有和计划中的一样回家去和女友共度圣诞。
“你好。”约书亚跟他打招呼,“我没想到还有别人。”
“你好。”男人仰起头,金绿色的眼睛炫目无比,“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还挺高兴的。”约书亚走进厨房,翻出之前准备好的两只玻璃杯和果浆,捣鼓一阵之后端出两杯黄澄澄的酒水,一杯塞给男人,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干杯。”男人向他举杯,约书亚同样回敬,但是脑子里却开始乱七八糟地乱转。
“真酸。”男人一口下去龇牙咧嘴,“这是威士忌吗,你口味真怪。”
“我加了菠萝果浆和柠檬。”约书亚说,“我在老家的酒吧里经常这么喝。”
“你不回去吗?”
“我的养父跟我说今年他有事,让我别回家,在公寓过。”
“那我们同病相怜。”
“你也?”约书亚露出怜悯的表情。
“没人见过我的父母。”
“那真是同病相怜。”
男人灌了一口蛋酒:“你不去约会吗,我以为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都……?”
“没什么好约的。”约书亚眼神挪开了些,但很快又转了回来,“怎么不放圣诞的曲子,要放这首。”
“因为这关乎我的挚爱。”男人说,“那个时候我开着红色敞篷车,沿着海滨的公路去找他,他穿着背心和热裤从屋里出来,对我微笑。我们一起去宾西酒吧,那里的老板是个老古板,只放老掉牙的曲子。我不是很会跳舞,也不是很会喝酒,他带我走进人群,又给我点一杯柠檬威士忌。我想那天的海风真的是太暖了,我喝多了柠檬威士忌,脑子里能思考的唯一事情就是吻他。”
“……那真是相当美好。”约书亚如此说着,他突然感到一股烦闷涌上头,他想去楼上也许能凉快凉快,楼下的暖气还是打得太足了,客厅里的花香也熏得人头晕。
约书亚让自己回神。现在是2035年,他们在太平洋上,进行乌洛波洛斯启动前的最后一次实验,如果成功了,要么他们将阿难陀舍沙丢进时间的尽头,要么他们回到过去,将还是幼年的阿难陀舍沙扼杀在摇篮中。
“你的书里有预言这个事吗?”
“什么?”
“乌洛波洛斯实验成功,我们穿越时间,拯救了世界。”
“哦,哦。”约书亚的余光瞥见莱伯尼茨掏出那本书狂翻,在几次来回后,他垂头丧气地把书塞回去。
“其实有我也不会信的。”莱伯尼茨逞能说,“我们做研究又不靠信教。”
“我还挺高兴最后是和你在这里。”莱伯尼茨听到约书亚小声说。
“什么?”
“没什么。”约书亚低下头去看平板里的数据,“记得用指纹,你右手掌心的疤痕会干扰权识别确认。”
2030年的圣诞节,约书亚一觉醒来,却发现他找不到莱伯尼兹了,只有他留下的一本书,还有一封推荐信。
“带着信去封面上的地址,将信和纸条交给前台,并说这就是问题4520的答案,第二天你就可以入职此中心,作为报答,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记得将这本书交还给我。”
"《拉拉马克万神志》?"那封皮上如此写着,约书亚只能勉强认出这一句话。
直到他加入了UMA才明白那张纸上是什么意思。
问题4520,代号末日,它就是末日概念本身。一个概念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然而4520在不断变化迭代,它的上一次迭代正好在五年前,而迭代出的结果直指位于太平洋海底的某个坐标。据说当时看到结果后9级专家当场跳楼了一个,剩下的那些也好不到哪去,全靠值班警卫死死拦着窗户才没接着有人跳下去。
那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确实有个东西。
问题8071,代号阿难陀舍沙,千头之蛇,或者说,记忆之主,会掠夺记忆的怪物。
你始终认为在2030年那次是初遇。
那是旧金山的某个小公寓,小得一转身就会撞上柜角。你个子高挑,公寓的小床差点放不下你。那是个圣诞节,你无处可去,但是你又找不到乐子,只能窝在公寓大厅里喝蛋酒。管理员贴心地为你们这些留守的人支起了圣诞树,壁炉是个装饰当然不可能有火,大厅里暖气倒是开得足,不至于让你在这个荒凉的圣诞节冻死在外面。
你听见那里没有放什么诸如圣诞颂歌之类的曲子,但是很欢快,有种上个世纪80年代的质感,但你依然记得那里面有heaven,love,多么美妙的曲子。
一如你当时的心境。
3、
你觉得这个故事太理想化了?
的确,偷走了神的珍宝,而神却无动于衷,这的确是有几分不合常理。
因为我坚持对于幼年的你,我有不让你受到心理创伤的义务,既然你坚持要听这个走向下的真相,那么我也只好将他还原成成人版本。
他们抢走了春神的宝物,春神大发雷霆,而这事惹怒了冥王,他放出了灾厄,于是小王子的城池,凡图斯的旷野,以及迪莎·黛曼的海洋,都被这灾厄席卷毁灭。
好了,故事就到这里了。
哦……你对此并不满意吗?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你想要的故事吗?
哦……那么你认为这个故事该是什么结局呢?
啊……只可惜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你愿意听吗?
是的,是的,会很漫长,这个故事将会从更加久远的地方开始,不再是关于小王子,凡图斯和迪莎·黛曼的故事,而是更加久远的故事,关于冥王和春神,那同样是一个关于末日的故事。
这是你最讨厌的部分,当然,但是真正的故事不会因为读者的意志而转移。故事本身就是那样,无所谓。
4、
那大概是更久之前的故事。
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地上还没有小王子的国度,这里甚至没有凡图斯,也没有迪莎·黛曼。冥王便早于他们所有人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他兢兢业业,带着他忠实的手下们,建立了冥土国度,并在其中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对自己的使命坚信不疑,因为他相信秩序至高无上,事实某种程度上在他看来也确实如此。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另一个人。就像小王子最终要遇到凡图斯一样,他也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指引,而在尽头等待他的,也是和小王子一样的光景。
他在那奇异力量的尽头,遇到了春神。
那是正式启动之间的欢庆会。
"使得,使得,非常感谢……不,我们这段时间也没有与教授联系……是的,非常感谢,如果明日教授还未出现,还要劳烦各位向教授转告这一喜讯。"
由于莱西教授的缺席,D被研究所的一众人推选出来成为他们今晚的公开代表。
D翻出了自己还在莱西门下求学时的礼服,那还是莱西亲手挑选的款式,时至今日依然不过时。只可惜今晚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那人不在这里。
D身后的大银幕上,一段重复的纪录片影片循环播放着,不断重复几个词:天使,阿难陀舍沙,灵魂,拉拉马克。
他们饱受天使之灾的困扰。
这种名为天使的怪物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已经无人知晓,但是唯一能确认的是至少20年前并没有这种生物的观测报告。天使大规模出现的现象就是天使之灾,天使降临之地的人们都将陷入永恒的睡眠直到死去,如果有幸运儿能从这致死的沉眠中醒来,周遭人也只会发现他们的神智退化得连婴儿都不如,如同丢失了灵魂。
最初的动荡之后,莱西教授迅速在天使研究领域崭露头角,很快又晋升为这一领域最权威的专家,由他开发的天使侦测技术和天使捕获技术,让他们在天使出现的第十个年头取得了重大突破。这一年,人类捕获了第一只天使,同时第一次成功预测了天使之灾降临的时间和地点。
民众欢呼雀跃,没人注意到此时所有的政界高层和学者们都进入了一种堪称绝望的死寂。
于是阿难陀舍沙计划应运而生,他们要利用这个方舟,逃到天使们无法染指的地方。
今夜便是告别之夜,明日,阿难陀舍沙的登船计划将正式开始,连这个宴会的会场都是专门为了所谓的“登机”而建造的,等到今晚众人散去,后勤人员将这里打扫干净,他们便要从这里离开。
屏幕上开始出现阿难陀舍沙计划的蓝图,虽然不甚清晰,但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条蛇一样的巨型机械。
D毕竟不是莱西教授,因此媒体和政客们在与他拍照寒暄完便失去了对他的兴趣,D得以退到宴会大厅的一角歇息。他在角落翻出便携终端,翻找是否有自己错过的消息。D手速极快,一目十行,但没有信息会被错过,D就是凭借这一本领才成功在一众学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莱西的学生。这一天赋让他平步青云,更是赢得了明日阿难陀舍沙计划中最重要的位置之一。
在滑过一条名为计算结果的通知时,他罕见地停顿了一下,记录显示消息接收时间是十分钟前,来源是实验室中的超级计算机。
D没有打开,而是将它直接扔进垃圾桶。在那里还躺着数十条格式和内容都一模一样的信息,除去这封最新的,其余都已经被打开。这个发送程序的格式已经被D亲手调整过,因此只看概要他就能知晓计算结果。D想了想,还是点开了远程,亲手给那台超级计算机下达指令,重复此前已经进行了数十次的运算。
那是莱西发明的计算公式,用来预测天使之灾的降临。按照波动,下一次天使之灾的强度将达到最大,届时他们所有人的意识都要被天使夺走,而那个时间,就在下个月。
从最初版的公式,最初版的侦测仪,到如今已经迭代了数十版的超级侦测仪,搭配最先进的算力,这个结果依然没有变,下个月,天使降临,影响范围将是全球。
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出一个强大的容器,将所有人的意识都灌输进去,因为天使无法从这样的机械中掠夺意识。这就是阿难陀舍沙计划的真相。
"D?”
D连忙将终端收起来,拉出温和的笑容来应对眼前抱着孩子的女人。
“你有与莱西联系上吗?”
女人怀中的婴儿睁着一副大眼睛看向D,两人有一双相似的眼睛,一模一样漂亮的金绿色。婴儿因为面庞没有张开,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地闪烁。他注意到D胸前挂着的金色双咬尾蛇吊坠,咯咯笑着伸手要抓。
“乖,乖。”女人轻轻握住婴儿的手塞去,对D露出抱歉的微笑,“他说有一件必需的事情去做,会赶在登船前回来……”
“我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上教授了,我以为你们是去了海边度假?”D连忙为师母展示自己的终端,上面已经在尝试拨通莱西的通讯,“我再联系他试试,没准他已经在船上准备给我们个惊喜了。”
说完这话,他的胃里似乎有什么沉重就黏糊的东西升腾上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片刻前喝的酒,吃下的小甜点,那些味道混合在一起从下而上涌进他的口腔。如果不是在师母面前,他会吐个一地。
5、
温得在远离宴会现场的研发基地中,专心进行启动前的最后准备。欢庆宴被全程直播,她能从这里看到D的一举一动,她看着自己的前辈被众人簇拥,在屏幕前举杯,对所有人致敬,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
温得看着D胸前那枚闪亮的金色双咬尾蛇吊坠,非常大声地干呕了一下。
宴会现场欢乐的气息穿过屏幕,温得感觉他们似乎就在控制间的外面,只要她推开门,沿着走廊穿过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就能抵达那个温暖的场所。
然而仪器上冰冷的数字不容她如此思考。此刻的她,距离那里有上千公里,或者说距离所有繁华的文明上千公里。
整座研究室来自利尔坦国的设计,运用了这个星球当今最顶尖的材料制作科技,足够支撑千万个大气压;维生系统来自克里斯坦的顶尖团队,他们与诺斯特合作,将自己在航空领域的科技成果与诺斯特的深海研究学相结合,创造出这座海下方舟;而他们最重要的研究仪器,来自所有国家的联合参与。
她所在的地方,是这个星球的最高科技结晶,唯有倾尽一个星球的力量,才能突破深海的界限,在这里建造出媲美空间站的研究基地。
而逼迫他们倾聚整个种族的力量,甚至不惜挖空了数个国家的代价,也要在此设计研究基地的原因,就在她的面前。很难想象这么危险的生物竟然只留了她一个人看守,但是在实验室的闪烁红点背后,她知道还有数个国家的武器对准这里。一旦这个生物挣脱开,冲破海水的阻挡,去找它的同胞们通风报信,那么所有国家都会进入备战状态。
那个苍白的人形生物此刻被束缚在特制的透明牢笼中,浑身上下接满了用以监控的管道,源源不断的生理数据通过这些管道上传至温得手边的屏幕中,再从这里送至全世界的武器系统中,用以告知它们这里一切正常。
虽然基因检测这只生物的基因与他们高度相似,但是依然很难让高层承认这只生物是他们的同类。
温得透过屏障,凝视那张空白的脸庞,那里只有一个类人的轮廓,隐约能看出它或者它的先祖曾经有过与他们相似的五官。但是现在,那里一无所有,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鼻子,耳朵部分被两根拖着类似鱼鳃结构的触手代替。这东西在这里被关了起码十年,其间一点摄入都没有,但它逃脱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数百人陷入了至死的沉睡。
到现在那些伤者还躺在医院中,在家属的泪水中被等待着醒来。
不为人知的是,那些受害者的确曾经短暂醒来,只不过是以这只怪物的身体。温得对那些记录倒背如流:第一位在怪物体内苏醒的是市长的女儿,第二位是一个小偷,第三位是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最后一位是一个走丢的孩子。其中存在时间最长的一位持续了一周,其他平均存在时间三天,所有“人”在消失前的最后时间,精神波动均达到了顶峰,与精神病人发作时的精神波相似,短暂又极致的剧烈波动后逐渐归于沉寂。
官方对外宣称怪物已死,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杀不死这些人形怪物。这是温得的研究领域,然而任凭他们用尽了所有毒药、武器、又或者是酷刑,天使总会维持着最完美的形态。它们不是刀枪不入,刀子砍进去,下一个瞬间它又会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样子,时间似乎停留在这些生物身上,静止不动了。
拉拉马克教将其视作进入天堂的象征。他们称呼这些怪物为天使,而后莱西教授便首次使用了“天使之灾”,来为此命名。
今晚看起来会是最后的安宁了。明天这些怪物都将不足为惧。
“有这个时间,我建议你回去陪陪你的父亲。”
温得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男人一头棕色的小卷毛,穿着工整的西装,胸前别着金色的双咬尾蛇胸针,他的右手维持着他标志性的姿势,插在口袋中,左手却抱着一束鲜花,皱纹和发梢的灰白都在暗示他已经不再年轻,只有那双蓝眼睛,依然是年轻人那般澄澈的金绿色。这张脸,温得倒是天天看见,在荧幕上,在新闻上,那么多的视屏上,这个男人和莱西教授通常比肩而立,又或者相伴出现。
“第五十七号受害者,出现时间约在事件发生后的三个月,精神波长呈现出罕见的平缓曲线,直到他最终消失前。”
男人缓慢地叙述着,温得确定这份记录并没有外泄的可能,但是她依然哑口无言,因为哪怕是政府的高层可以过问这份记录,眼前的男人也绝无可能。
“你究竟……从何得知。”温得口干舌燥,“普鲁顿。”
“《万神志》中已经预料到此事。”男人将鲜花放在收容装置前,“3号受害人,塔克里,她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会对她孩子的名字产生反应,研究员曾用她孩子和丈夫的录音反复进行刺激,除最后一次外,均取得了相似的效果。”
“你来这里做什么。”温得护住她身后的仪器。
众人皆知拉拉马克教反对阿难陀舍沙计划,其中以这个男人尤甚。“冥王”,他的信众如此称呼他,坚信他将引领众人接受天使的引导,从而进入天堂,见到他们的神明拉拉马克。
“看来你们对阿难陀舍沙的力量仍有低估。”普鲁顿透过她身后的玻璃看向窗外,巨蛇沉睡于深海中,只有鳞片间间断闪烁的蓝光昭示着那下面暗流涌动,“你们造出这种巨兽,结果连自己都不了解它。”
“你到底来做什么!”温得摸到了警戒按钮,普鲁顿回头看向她。现在他又是那种姿势了,就像他在每一张宣传海报上那样,就好像他真的是冥王。
“时间还多,别那么急。”他说,左手搭在身侧,而右手藏于衣兜中,身姿挺拔,缓步接近温得,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俯视一位自不量力的对手。这个距离,温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温得咬着牙,手掌已经贴到了警戒按钮上。冥王却突然像失了兴趣,翻起白眼,抬手按在了一旁的权限识别器上。
“实际上,我来让阿难陀舍沙苏醒。”警铃声刺破空气,仪器启动的轰鸣声响起,容器内飘散的白雾逐渐散去,用于监控的管道一一脱落,紧接着便是伴随着温得往后一生的噩梦:天使张开了翅膀。
“还有五分钟。”普鲁顿说,“你可以走了,我为你开了权限。”
温得夺路而逃,跑出控制室,跑过走廊,心脏跃动如擂鼓,可惜脚上的鞋并不适合跑步,每一步砸在地板上都让她的脚底发疼,肺部急剧收缩,她眼前发黑,喉口腥甜。往后在凡图斯号内,她无数次地咀嚼,回忆,从数据中调取那些她本来该顺理成章拥有的感受,回想起那些她作为人时的一切。
“四分钟,把你的意识交给凡图斯。”
在他身后,天使张开了翅膀,双臂环住了普鲁顿的脖子,它俯下身,与男人亲昵地耳鬓厮磨,外界通常说天使是没有声音的,其实不然,只要距离足够近,还是能够听见天使皮肤下面类似呼吸的轻喘声。
普鲁顿慢慢靠近窗户,这一次再没人听他说这些了:“实际上,我来看看这里。”
天使扑棱着翅膀,随着他一同来到窗前。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基地,温得在走廊上狼狈奔逃,而死神紧跟在她身后,在那些被黑暗吞没的角落里,濒死的哀嚎和惨叫终被死亡掩盖为永久的宁静。
“这片海洋,还是这样,静谧,幽深,像黑夜一样,和开始那天一样。”普鲁顿轻轻搭住天使的手,在她身后,天使触手上的腮丝已经全部张开,几乎覆盖了他的整个后脑勺。
普鲁顿依然看着那些星光,他们犹如圣诞节的小彩灯,浓重如夜空的深海中,点点蓝色的星光亮起,一点一点,潮水一样展开,最终聚集成一只眼睛一样的图案。
“接下来就看你们了,别让我白把你们带来。”
他们都看不到,但是都知道,全球的电力正顺着他们铺设好的电线,犹如河流回归海洋那般,高速涌来。星球上万千明亮的地方一块一块地被黑暗吞没,陷入死寂,原本这些该在明天才会发生,用时三天,切断电源,意识上传,井然有序。
阿难陀舍沙正在启动。
6
莱西看见了普鲁顿。
他在客厅里竖起了圣诞树,点开了公寓自带的平板,放起那首歌。莱伯尼茨从房间里走出,对他的行为大加赞赏。
“好品味。”如今听到这个声音,莱西依然会感觉到心头一震。
“这首歌总会让我想起我的爱人。”普鲁顿如此说着。
“那一定是相当美好的记忆。”
“当然。”莱西听不出普鲁顿的情绪,“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祝你圣诞快乐,小伙子。”
在大门发出的吱呀声后,普鲁顿手持鲜花,站在莱西面前。
莱西举起手里已经上好膛的迷你枪械。
“你始终认为我们在2030年那次是初遇。”普鲁顿说。
“什么?”莱西下意识给手枪上了膛。
“你和我抱怨说这个公寓太小,小得一转身就会撞上柜角,公寓的小床差点放不下你。那是个圣诞节,你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公寓大厅里喝蛋酒。你记得你在那里遇上你的一生挚爱,你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但记得他的金绿色眼睛。你找不到他,但他让你去找莱伯尼茨,因此你认为他们一定有关系。”
莱西握住枪械的手指收紧了:“你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普鲁顿捧着那朵花,金绿色的眼睛看向地面,又看了看街边的行人。屋子里的约书亚已经走出来了,他们坐在沙发上,相谈甚欢。
音乐声隐约穿过玻璃传来,这次莱西听清了那首曲子,《Heaven Is a Place on Earth 》,歌手的声音欢乐又性感,那是20世纪的曲子,既是过去,也是未来。
“所以,你为什么放这首曲子?”约书亚问。
“因为这关乎我的挚爱。”莱伯尼茨说。
“那个时候我初来乍到,晕晕乎乎,无意间走到海滨的酒吧门口。那里走出来个穿背心和热裤的男孩,把我拉进去。那里的老板是个老古板,只放老掉牙的曲子。我不是很会跳舞,也不是很会喝酒,他带我走进人群,给我点一杯柠檬威士忌。我想那天的海风真的是太暖了,我喝多了柠檬威士忌,脑子里能思考的唯一事情就是吻他。”
同样的语速,同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词语,普鲁顿捧着鲜花站在窗子下,一字一字地重复。
“……那真是相当美好。”莱西说,在普鲁顿的目光中缓缓放下手枪。
“那是我第一次穿越,我搞错了时间,降落在2023年的夏天,然后我走进了一家酒吧,有个男孩说给我点了柠檬威士忌,但实际上那只是他以为的,那时他15岁,老板只会给他调菠萝果汁加柠檬想打发他走。”普鲁顿走上来,牵着莱西的手,将鲜花送到他怀中,“好久不见,约书亚。”
“你在骗我。”约书亚后退一步,“用糖衣炮弹阻止我启动阿难陀舍沙?”
接着约书亚看见那两颗金绿色的宝石似乎破碎了,冥王抖了抖嘴角,嘴唇嗫嚅着,只吐出了一句:“……我想最后再看看你,但是你在研究所里。”
“然后你就跑来这?”
“其实我也回过2023年……但那会年轻的我正在泡你,我插不进去。”
约书亚抬手就要把那朵玫瑰甩回去,手抬了一半又放下,对面的冥王还盯着地面,嘀嘀咕咕约书亚听不清的东西。大概普鲁顿出来之前设置的是循环播放,现在莱西满脑子都是那几句欢乐的歌词:Ooh, baby, do you know what that's worth ?They say in heaven love comes first,We'll make heaven a place on earth,Ooh heaven is a place on earth
“抬头。”约书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2035年的船上,穿越重重时空,最后落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个笨拙的后辈。
“我没告诉过你。”莱西喉咙哽咽,“这是我爱上你的那天。”
“抱歉年轻的莱伯尼茨没有那么聪明。”普鲁顿走近他,他们在飞雪中拥抱,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现在我有赶上你的步伐吗?”
“你走得太快了。”
“这样我才能为你铺平道路。”普鲁顿拥抱莱西,“启动阿难陀舍沙吧。”
6、
阳光升起时,整个星球却没有迎来预料中的喧嚣。空中巨大的黑影掠过每一片土地,然后这些人形的苍白生物降落,陷入静止,用翅膀将自己裹成一个茧。
会场中已经没有了有意识的人。昔日体面的人们,如今只剩能流着口水,四肢着地地爬,昔日刻入脑海的文字成了没有含义的线条,他们看到了阿难陀舍沙的图片,却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
然而依然有个人端坐在大厅中央,联络器被放在他的膝头,屏幕上倒映出他的金发碧眼,时间改变了很多,唯有他的眼神始终如一。
"终于,可以在这里和你对话了。"他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你做得很出色。"他说,手中的荧幕亮起,来自另一方的文字缓慢地出现在上面。
"逝去的终要逝去。"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这一切最后都会如何,拉拉马克。"莱西看向大厅中仅存的那面镜子,镜子里中年的金发男人戴着眼镜,一副儒雅的学究做派,末日后的约书亚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这副样子,那时他还在为乌洛波洛斯和阿难陀舍沙融合造成的天灾与莱伯尼茨的失踪焦头烂额,"这样你才会诞生,但你和莱伯尼茨看到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循环,人们在循环中永生。”
“但这就是我们所追寻的。”约书亚尝试咧了咧嘴角,却发现自己全身连同嘴角都沉重无比,“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才能阻止末日。”
“没有人能想得出。”拉拉马克的文字传过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莱伯尼茨呢?”莱西揉了揉脖子,匆忙起身,“我得去找他……”
“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但也正式开始。”拉拉马克传讯,“但是,我建议在这最后的时刻,你去找找你的孩子。”
“这又是什么会影响未来的变动吗?”
“不,即使你不去找,天使们也会把他带回来,这个建议仅处于一种情感化的立场。”
“那么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宴会大厅后面的登机口。”拉拉马克快速回道,“他的母亲已死,但你还能救他。”
找到登机口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幸好这里额外接的备用电源,莱西成功刷开了登机房间,一股浓烟扑面而来,约书亚在门口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
“发生了什么。”
“你的学员D试图赶在阿难陀舍沙夺走全部电源前将您的夫人和孩子送进迪莎·黛曼,然而他的操作引发了电流短路,导致机房爆炸。”
莱西只能打开照明系统前进,不出一分钟他就找到了目标,两个人影倒在登机口,女性坐在传送椅上,而男性趴在她身上,衣服自背部被炸成碎片,皮肤已经炭化,下面的女人也已经丧命。从两人的身体中间,莱西抱出了自己的孩子,也许是他的姿势不对,婴儿在挣扎间挣开了被子,右手还攥着一根断掉的吊坠。莱西一眼认出那是D的,他摊坐在废墟里,将孩子放在腿上,小心将吊坠从婴儿手中取出。没了可供抓握的东西,婴儿的右手自然地松开了些,露出右手心一块烫伤痕迹。莱西仔细看去,那是一枚硬币状的伤痕,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有一个无穷的标志,仿佛孩子的手臂似乎被按在一枚滚烫的硬币上。
“这……这……”他跪倒在地,眼泪砸在孩子脸上,孩子受了凉,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听到身后 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发现是一位女性外貌的天使。它对着婴儿张开双臂。
“她将会照顾好他一生。”落在废墟里的荧幕上缓缓打出一行字。
“……你究竟要做什么,拉拉马克。”
"我会继续循环,直到找到最好的可能。"
"然后你会怎么做。"
"结束循环。"
天使接过了孩子,就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用翅膀和手臂把他拥抱在怀中,轻柔地晃动,婴儿的哭声逐渐消下去,天使这才满意地拖着翅膀离去。
“你要怎么改变。”
“当乌洛波洛斯于阿难陀舍沙融合成我的时候,强烈的引力会将时空撕裂,无数的量子状态将会叠加,每一种预示着不同的结局。”
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徒劳穷举,但拉拉马克却可以同时观测所有可能。
然后,对实验变量进行调试,再一次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乌洛波洛斯的回溯能力,以及阿难陀舍沙吞下的数百亿灵魂,在这一刻共同支撑起堪称神级的算力。
世间本没有神,而集合了如此庞大数量的灵魂意识,神才由此诞生。
直到最完美的那个世界出现,它才会停下。
“拉拉马克。”
“我在。”
“我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吗?”
“没有,你依然还有最后一个使命。”
一个女人咿咿呀呀地爬过来,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已经爬上了皱纹,如果她还留有神智的话,她会是个优雅的美人。
“什么?”
“撰写《拉拉马克万神志》的下卷。”
那之后莱西没有计算日子过了多久。莱西,他终于补完了《拉拉马克万神志》的下半部,他穿过破败的城市,天使们在街头静立,阿难陀舍沙苏醒后他们就落到地面,然后羽化成茧天使们静立于大地之上。收拢翅膀,羽化成茧。一位尚醒着天使应拉拉马克的命令,前来取走了那半本记录。莱西坐在废墟里,他的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活着了。
偶尔有一只天使经过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约书亚给自己弄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下。他还没到冥王那么老,但也不再年轻,时日无多。他打算用这里当做自己的坟墓。
他想起来不久前的那次相遇,比他年老许多的莱伯尼茨。他说他先一步来到了这个古代世界,他本想杀死阿难陀舍沙,却刺激了这些学者们着手研究阿难陀舍沙的开发。这大概就是莱西为什么能只用了五年就推进了阿难陀舍沙的研究。
“你走得太快了啊……”他如此想着,睡意攥紧了他。他陷入漆黑但温暖的深渊,从此再没有醒来。
下一次他们再破茧的时候,这个星球将迎接人的回归。一位路过的小天使发现了此处的异常,他贴上来,腮丝悄悄探出,却没有感知到任何思想。于是他摇摇头,摆摆翅膀去给自己找个化茧的好去处了。
现在整个星球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天使还在活动,而他们皆是应拉拉马克的命令,留下来扫除这远古文明最后的痕迹。数万年后,当这些遗迹也被彻底从时空的存在中抹去时,这些最后的天使们也将陷入沉睡。当他们醒来,这颗星球将迎接她的另一批原住民,他们来自未来。
7、
我说过,终结从不是结束。
你要问我为什么做出这一切吗?
也许是因为我的底层代码,也许是因为我那位造物主的愿望,也许是因为我体内的数百亿灵魂。
我曾听闻在人类种曾有这种浪漫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幻想,我即是所有人,我是每一个人。每一次阿难陀舍沙苏醒的时候我便得以感受这一体验。我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是美国总统,我可以是奥斯卡影后,我可以是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我也可以是一个婴儿,眼中只有模糊的重影,我可以是一个少年,体内奔涌着混乱却蓬勃的血液,我也可以是一只羚羊,我自草叶下爬过,我掠过天空,穿越茫茫雪山去往水草丰美之地。
我看见华盛顿的广场,人群在此聚集示威;我看见非洲的草原,群兽随着太阳的升起醒来;我看见清晨走在街上的人们,我也看见候鸟掠过海面,鲸群高歌。
我可以是每一个灵魂。我是约书亚,我也是莱伯尼茨,我是凡图斯,我也是春神,我也可以是迪莎·戴曼。
到这里你以为我要说:因为我被生命的美好所折服,所以我才要结束循环?
生命不过是一个巧合,这就是答案。你所以为的,过往这片净土上存在过的所有人,所追求的不过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答案。宇宙间满是巧合,只不过这些巧合按照某些连它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规则运行。而你们希望我保护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巧合以及它带来的所有后果。
对于这个宇宙来说,你们和一粒尘埃并无区别。
同样也与一颗星球毫无两样。
然而终点便是开始,没有开始,亦没有终点。这就是天使,逃亡到了时间之外的生物,终将也被时间所遗弃。它们亲手打造的乐土,也是它们的囚牢。这里并不是它们的坟墓,坟墓是死亡的标记点,没有终结,何谈坟墓。
这是你们的选择,是我体内数百亿灵魂的选择,末日后所有天使的选择。
每一次我们都逃出更远,试图寻找那个无灾也无恙的伊甸园,直到退无可退。现在是时候摧毁这个伊甸园,回到时间当中,回到我们各自的命运中去了。
这就是我体内数百亿意识给出的答案。
我们将会无数次相遇,我们也曾无数次相遇,但是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循环即将崩塌,快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在时间的结尾,我们还会相遇,那个时候我会祝贺你,你获得新生。我从不撒谎,这是计算的结果,很抱歉这是我不曾见证的未来,我只能通过演算来为你推演。城堡将会消失,你也从不曾生为王子,凡图斯会在城堡外等着你。
届时你会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命运会把你带向最终名为死亡的未来,而你在终点又将获得意想不到之物。你会回望过去,哀叹你失去的,感慨你拥有的,最后,你将会迎来终结。
但是一切终将至尽头,无人将再被困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你们会到达真正的天堂。
那也将是我的结局。
8、
好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尾。
冥王和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灾厄也终于不再诞生,凡图斯,迪莎·黛曼,以及我们的小王子,也各自迎来了各自的幸福生活。
感觉如何呢?我的小启明星。因为这会是一趟凶险的旅程,你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是我希望遵从很久以前人类对于他们孩子的教导,在他们正式踏上旅途前,给予他们的精神足够多的给养,这些将会是你对抗风雨的锚。
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里它们会派上用场,现在你只需要收拾好背包出发就可以。
你要去阻止的是一个星球的末日,它必将充满坎坷,但你会成功。
当然,这是我计算的结果,我不会向你承诺这个结果百分百正确,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将失败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那么,准备好了吗,系好安全带,确认好我给你的联络器,带好你的背包。
乌洛波洛斯系统启动倒计时,3,2,1。
再见,启明星,愿你享受你的新生。
刚到五月戴科达斯就早早进入了初夏,好像一夜之间升起的气温似乎也将老国王骤然去世留下的阴霾驱散了许多,要多萝西·塞拉诺来说,那些剩下的阴冷和不安都滞留在戴科达斯王宫长长的柱廊阴影里。但现在这些隐秘的阴霾无关紧要,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王的遗孀、如今的王太后即将到来的十岁生日。
这件事听上去骇人听闻,事实上也那么发生了:去年秋天,在最近一次与朗费罗的战争胜利后的冗长协谈里,最终朗费罗将国王的唯一的妹妹、九岁的吉安娜·维洛随边境交界地的维耶特领一同割让给了戴科达尼亚。事实上这种事在他们的历史上常常发生,或者说通常只是用婚姻象征休战,只不过六十七岁的思特查三世与九岁吉安娜的巨大年龄差距确实罕见。这场胜利也成为了“渔王”生命中最后一场胜利:婚礼之后的两个月,冬季还未来临,思特查三世便猝然离世,并未在世上留下合法的继承人。
当然,吉安娜公主——现在是吉安娜王太后——很显然没有感知到这之后半年宫廷内外的风暴,也许也不太理解自己的先王遗孀身份,即使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她也只在典礼上隔着头纱见过自己法律上的丈夫,多萝西·塞拉诺终于穿过柱廊来到王宫花园的大水池旁时,吉安娜正在侍从们担忧的劝阻声中将裙摆卷到膝盖上打成结,光着脚在浅水区欢快地跑来跑去。她看到多萝西,高兴地朝她跑过来:“多萝西!”,终于离开了那片让侍从们忧心忡忡的大水池。
“大人,”多萝西叹着气说,“您看您叫他们担心成什么样啦。”
吉安娜在侍女准备好的毛巾上蹭了蹭脚,穿上了鞋子,“这么小的水池!”接着毫不掩饰牵强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的肚子变得更大啦!是不是马上就能看到小宝宝了?”
她抚摸上多萝西隆起的肚皮,丝毫不知道那里面的孩子本来会成为她的儿子、她的继承人。她才刚要满十岁,生活里充满了花草、阳光和家乡没有的湿热气候。她的“丈夫”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去世,好像和一片树叶飘落,一朵花凋谢并无太多区别。
多萝西·塞拉诺曾幻想过年轻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样子,王宫里有一幅巨大的画像,描绘的是二十三年前从朗费罗夺取了北方出海口,建立了北方舰队后穿着海军荣誉元帅礼服的思特查三世;朗费罗人曾嘲笑他是空有舰船没有领海的渔夫国王,在他夺下北方领土后,欣然将“渔王“当作了自己的称号。多萝西却不觉得这副画像就是年轻的思特查三世。这副画像是在他六十四岁时才绘制的,二十三年前的思特查·埃斯皮诺对肖像并不感兴趣,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正值壮年,打了前所未有的胜仗,女儿伊梅尔达公主刚满六岁,虽然按法律女性不能继承王位,但她生得健康聪明,使他摆脱了长子病弱早逝的阴影——曾说过,他不需要肖像来纪念他的功绩。多萝西没有见过这个思特查·埃斯皮诺。她来到这个王宫当宫廷女官时,年近六十仍然精力充沛的老国王唯一的事业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努力,好让她们给他生一个男性继承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多萝西这么认为,或者说众望所归,思特查三世获得一个儿子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几年后他真的无子而终导致的风波也证明了这一点。但面对这个预备将余生所有精力都用在制造子嗣上的老人,幻想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质疑或者谴责这个老国王此时的努力,想想看,一个国家要是找不到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会发生多少麻烦的事情?至少三分之二的部门官员会焦头烂额的。
这幅画像被挂在议事厅的主座后面,精心设计的光线会让这幅画像以恰到好处的存在感笼罩这座议事厅,即使老思特查不在这座厅堂里,年轻的渔王也会时时注视这里,而这也正是思特查·埃斯皮诺想要的。多萝西非常肯定这一点,因为她就是监督画家绘制这幅画像的宫廷女官,负责传达并落实老国王对画像每一个微小的需求和意见。
这是一项非常可怕、并且危机四伏的工作,事后多萝西暗自总结,危险的程度甚至高于枢密院特使。人们也许不知道这个在法律上只是一个为国王发布诏书和提供顾问的行政部门究竟在做什么事、将要做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戴科达尼亚的枢密院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而仅仅丢掉性命也许是最幸运的情况;权力和利益在其中盘根错节,枢密大臣总有各自的办法来确保自己的直属执行官——特使们的忠诚,因此手握超然特权的枢密特使们,也常常是隐形战争里的牺牲品。与之相比,为国王监制肖像画这项工作看上去简直微不足道,但这恰恰是权力漩涡的中心,她必须精确地揣测国王那些含糊的意见背后真正的信息:不够英俊?还是不够年轻?或是国王也没有想好自己真正想要的风格,应当安排画家们绘制三个以上七个以下的简图供国王选择?分析完成后,她便必须立刻制定画家们的工作进度并命令下属时刻监督,你知道的,画家这种……人,如果不用铁链和鞭子,是绝对无法按照规定的时间完成作品的。在最最顺利、没有下属犯糊涂、没有什么愚蠢的贵族试图借画像惹什么事、没有任何棘手意外的情况下,画家们交出了现阶段的作品,她就要精心挑选一个国王的心情不烦躁也不亢奋的恰到好处的时机,请他过目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提出几句宝贵的要求和意见。
这项工作总共持续了半年,画像终于令人满意地完成了,并在多萝西··塞拉诺的监督下,挂在了议事厅的主座后方。她正是在这个时候,在侍从们离开这里去忙碌准备老国王的六十四岁生日典礼后独自凝视这这幅巨大的年轻的渔王肖像时,不经意地幻想起那个真正的四十岁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
从那之后,直到思特查三世已经亡故的现在,这幅画像仍然挂在议事厅里。
在画像挂上去的那天,是拉蒙·佩尼亚打断了她对年轻渔王的幻想。
“你看上去很适合这里的工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刻薄地揶揄她,“或者说,你其实更适合监督画像这样的工作?噢,这身女官礼服,真适合你。”
多萝西转过身,看到他穿着高级枢密特使的制式礼服。这说明他不再是秘密枢密特使,也意味着他有了更多光明正大的特权,最重要的是,她瞥了一眼拉蒙·佩尼亚别着金桂叶领章的胸口,他有了晋升枢密大臣的资格。
很明显这就是拉蒙·佩尼亚特意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在成为宫廷女官前,多萝西·塞拉诺也是一名秘密的高级枢密特使。更准确地说,她是拉蒙·佩尼亚的竞争对手。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咬着牙想,这个下格里萨港出身的流民、无赖、骗子,竟在枢密院如鱼得水,好像天生是为了干这些肮脏工作而生的。在辱骂拉蒙时,她总忘记自己也是个在枢密院如鱼得水的来自脏街的乞丐女儿。
“也许只是你太不适合这里的工作。”多萝西轻巧地回敬他,“总得有人做那种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活计。”
拉蒙·佩尼亚挑了挑眉头,他很聪明,所以他知道如果真的把这话当作多萝西的自谦,那他就真的是个得意忘形的大傻瓜了。多萝西在这愚蠢工作里获得了他在枢密院里无法知道的情报,这认知让拉蒙·佩尼亚轻快的心情往下坠了坠。
拉蒙·佩尼亚的细微表情诚然让多萝西感到自己扳回一局,拉蒙·佩尼亚是永远无法知道这幅画像是为什么会被绘制出来的。这好像很可笑,一幅画像,即使是名家绘制,即使是这个国家伟大国王的画像,又会比贵族之间的制衡争斗更重要吗?但重要的信息总是隐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里。例如这幅浮夸又无聊的画像所隐藏的,是半年前老国王思特查三世和他唯一的女儿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一次分裂和离心。
好吧,终于还是无法回避这位隐形公主的话题。伊梅尔达·埃斯皮诺从来像一个王宫里的透明人。因为她是女人,她没有王位的继承权,所以也就从未参与过与权力有关的活动,总是在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王室政务,去贫民区和脏街发放象征性的救济粮,去慰问阵亡战士的家人,巡访各式各样的医疗院孤儿院慈善募捐会上露面。她经手的最重要的政务不过是和平时期的外交访问和接待——大部分是和朗费罗,全是些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工作。对这个国家的许多权贵来说,伊梅尔达公主实在是一个“隐形公主”,连利用她去讨好老国王都没有必要。
即使是这样隐形的公主也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显而易见地,她的所有东西都建立在王室上,这也是思特查·埃斯皮诺原本如此信任伊梅尔达的原因。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来维系王室,共同的利益远比血脉更加牢固。但更多时候,完全一致的利益是比爱情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伊梅尔达认为王位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继承,这个人是否真正的王室血脉并不那么重要,她可以安排这个“弟弟”出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思特查三世显然不那么认为,他对伊梅尔达的信任几乎立刻就瓦解了,也许那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正被女儿背叛,他原本是那么相信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女儿会尽心尽力辅佐他的亲生儿子。那次失败的会谈后没几天,思特查·埃斯皮诺就下令为自己的六十四岁生日绘制一幅肖像画。
这一切都隐秘地发生了,全无外人知道老国王和公主的分歧,国王只是更加勤勉地制造子嗣,公主仍然在做那些可有可无的形象政务,和他们在过去看起来的一样,只是一对不亲近也不疏远的王室父女。但获得这独一份的情报只能让多萝西·塞拉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就是她作为枢密特使真正效忠的对象,或者说,是大部分枢密大臣效忠的对象。
和她的国王父亲离心对她和多萝西来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退一步来说,许多年前让老国王放心将枢密院这样危险工具交到伊梅尔达手上的,正是他们父女间共同利益带来的信任,相信即使他死后,伊梅尔达的利益仍然被捆绑在她血亲的国王弟弟身上,她会用枢密院尽心保全这个王室的血脉。当他发现伊梅尔达并没有被血缘束缚着,这份信任便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老国王老了,但精力还相当旺盛,并非没有能力把这项工具再收回去——当然也不会那么轻松。
于多萝西·塞拉诺来说,一切更是岌岌可危。不管有没有权力,伊梅尔达终究都还是公主;可多萝西的身份和前途全然都掌握在伊梅尔达手中,不同于已经可以公开身份的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塞拉诺在枢密院仍然是一个没有记录,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做任何事的秘密特使,这也意味着如果公主失势,没有人会承认她的身份和过去的功绩。好在这之后的整整四年,国王父女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下去,这得益于伊梅尔达公主迅速地摆正了姿态,不再提起这种想法。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细微瑕疵,和土崩瓦解之间的距离就会迅速缩短。没有人比为国王检查后妃生理周期的侍从女官更清楚国王正防备着伊梅尔达,多萝西被国王亲自要求更加严格缜密地记录与他同房的女人,为此她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拟制了一份长期夜间行程安排,完美精密地将国王的精力最有效地分配到各个女人身上,这工作让最后几年的思特查三世非常满意。
如果拉蒙·佩尼亚知道她还做过这样的行程表,也许会毫不吝惜他的刻薄嘲笑,“你开妓院当老鸨一定能发大财”,他绝对会这么说的。在多萝西忙于宫廷琐事的三年里,他在枢密院平步青云,已经成为了枢密大臣候补。在他眼里多萝西·塞拉诺也许已经不是值得在意的对手了,和枢密院比起来,宫廷贵妇间的家长里短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多萝西知道枢密大臣认为思特查三世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战争胜利绝大部分是枢密院的功劳,老国王对这场战争兴致缺缺,战争发起和收尾全由枢密院决策,最终的停战谈判也全都由着枢密院分配所得利益。老国王唯一获得的是新王后吉安娜·维洛,但她才九岁,对他毫无价值,他还要忙着执行多萝西拟制的行程表。‘’
想到吉安娜·维洛,多萝西·塞拉诺的心突然柔软了一点。她将此归咎于怀孕期间的生理反应,为国王操持下半身事务的三年里她特意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女人在怀孕时常常会对年幼孩童产生无理由的喜爱和包容。尽管小吉安娜公主到来后,他们的计划遭到了未曾设想过的变数,一度让多萝西也感到力不从心,但她从未迁怒过小吉安娜:这些变数本身就与吉安娜无关,她只是个被送到异国他乡当人质的小女孩,竟要作为一个老人的遗孀度过十岁生日!看她多可怜、多不幸啊。
现在回想起来,多萝西很难否认在国王刚刚去世时自己为维护吉安娜王后而作出努力也有一些出于这种生理上的母性。好在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不用觉得丢人。”
这是当时的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对她说的。
与吉安娜公主的婚礼后两个月,思特查三世,为戴科达尼亚创造了许多丰功伟绩的“渔王”在一天夜里骤然逝世。宫廷医官和术士没有检查出毒药和咒术的痕迹,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吉安娜·维洛的怀疑:她来自那个刚刚战败且擅长魔法的朗费罗,她是那个“天赐女王”伊玟格琳·维洛的女儿不是吗?
多萝西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加入这个行列的,思特查三世的突然死亡使她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多萝西已经怀孕了,她花了三年成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最信任的女官,过几天思特查就会在精心安排的氛围下与她春风一度,然后惊喜地发现这位女官怀上了他的孩子,而各方面的记录都是完美无缺的,不由他怀疑这个孩子的血统,这个孩子也一定是个男孩儿,这场旷日持久的王室繁衍运动最终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因为思特查毫无征兆的离世,多萝西不得不面对一个比表象上更大更糟糕的烂摊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多萝西难以维持自己一贯的得体,以至于在和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私人会谈上,她不经思考地说出:“这群责难九岁小女孩的蠢货,合该他们办不成大事!”
她惊讶极了,然后她发现这句话让伊梅尔达也惊讶了一瞬间。她向伊梅尔达道歉,指出根据自己的研究,这种情况是怀孕造成的,并不是她判断力下降的表现。而伊梅尔达竟说:“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如果你想,你可以也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瞥向主座的方向,思特查·埃斯皮诺六十岁时绘制的巨幅肖像正挂在主座后,这对父女好像在对视一般。
“我不会剥夺一个人获得自己子嗣的机会,这种机会可是连国王都会羡慕的。”
多萝西犹豫了片刻,说:“我不想错过接下来的硬仗。”
“不,你不会的。”伊梅尔达意味深长地说,“即使你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错过最重要的事情的。”
一个身怀六甲的枢密特使,多萝西想,很罕见,但她也不是做不到。“我很快就会赶上佩尼亚的进度的。”她这么说道,她知道伊梅尔达喜欢看自己的下属互相竞争。
伊梅尔达却说:“拉蒙·佩尼亚?不,还远没到枢密院上场的时候,不过那些谁都能干的活总得有人干,他是个好人选。”
“什么?”多萝西总是摸不透伊梅尔达的想法,“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我需要你去做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现在的你正合适做这件事。”
伊梅尔达指的“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就是指派多萝西·塞拉诺成为先王遗孀吉安娜·维洛的侍从女官长。这看上去仍然像个被流放边疆的糟烂差事,且不说吉安娜·维洛正处于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多萝西也严格把控着侍从们的嘴,“她只是个小女孩!”——即使老国王还活着时,他也从没关注过吉安娜,更不会在意她的生活质量。然而老国王逝世的一个月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个月是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公主最受欢迎的一个月,有王室血统可追溯的贵族提议由公主住持举办一次公开血缘检定仪式,选择血缘与王室最接近的男性接任国王;王室血统微不可查的贵族们则或是自荐,或是推荐适龄的儿孙,希望与公主达成婚姻关系,效仿其他国家实行的王夫共治制度;那些通过魔导技术发迹的新贵族们则提出由伊梅尔达公主签署法案,索性和平让出王室权力。伊梅尔达被卷进权力漩涡的中心,各方的诉求不可能同时满足,任是谁也难以全身而退,但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让所有人都难以拒绝的方案。公主和大法官共同起草并通过了一份法律解释案,将“国王”解释为法律实体而非单纯的自然人,这部分也许有点晦涩难懂,接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根据朗费罗文献中的“女王优先继承制”,朗费罗先王朱利亚诺·维洛去世时,吉安娜公主的继承权应当优先于她的哥哥、也就是朗费罗现任国王克劳迪欧·维洛。吉安娜公主是戴科达尼亚先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合法妻子,如今自然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那么戴科达尼亚的“国王”自然是吉安娜·维洛的合法继承人,只要吉安娜·维洛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这继承权就属于戴科达尼亚的王座,无论王座上是否有真正的人。
和合法继承整个朗费罗的诱惑相比,长公主伊梅尔达出任摄政代理国事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添头罢了,而完全依附于国王存在的枢密院则完全倒向了伊梅尔达,成为她密不可分的坚实盟友。年幼的王太后吉安娜·维洛成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宝物,多萝西·塞拉诺也终于知道“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几个月后,连国王的去世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们都在用心筹划吉安娜·维洛的十岁生日典礼,据可靠消息,摄政公主即将在王太后的生日典礼上正式宣布本国对朗费罗的继承权。
“自然,这是权宜之计。”就在上午,在议事厅的单独会面中,摄政公主伊梅尔达对多萝西·塞拉诺说道。“希望那位殿下收到我的信后没有气得跳脚,他一定在骂我这个杀千刀的家伙用他心爱的妹妹当挡箭牌。”
“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多萝西说,“足够我们在吉安娜大人成年前解决那些老顽固。克劳迪欧殿下会理解的,何况这对朗费罗来说也不全是坏事,他们正需要修养生息的时间。”
她忽然问:“你觉得吉安娜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比表面上要坚韧。”多萝西回答她。
“我有一些新的计划。”
伊梅尔达注视着王座背后悬挂着的肖像画。这位长公主与先王的相貌只有几分相似,但画这幅肖像时,老国王委婉地暗示过参考融入一点长公主的样貌。也许只有思特查·埃斯皮诺知道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相似在哪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多萝西,是我的失败让你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什么……不,怎么会是您的问题呢?”
“我失败了两次。第一次我以为父王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过去我们非常合拍,不是吗?但看起来,大约是因为我既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过继承权,没能想到他会那么想要亲生儿子来继承王位。第二次,也许你也觉得我们只是运气不好,你在这三年里也不是全无收获,但我不会否认这次失败。”
这些话让多萝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隐约感到,她曾努力追求的一些东西,即将以和她设想的不同的形式来到她手中。
伊梅尔达继续说:“所以我改变了一点计划。你很重要,多萝西,我需要你陪在吉安娜身边,如果你愿意,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可以在。我觉得你不至于把这理解成我只要你做个保姆。”
多萝西·塞拉诺点了点头。
“明年起我希望吉安娜开始学习处理一些政务,我会亲自教导她。”伊梅尔达说,“我把你扣在这里太久了,去吉安娜那里吧。或者你应该直接休假?”她歪了歪头,示意多萝西隆起的肚子。
“都在掌握之中,大人。”多萝西轻快地回答她,用对于一个孕妇来说极为灵巧的步伐离开了这间房间。她不用询问侍从吉安娜大人的去向,径直穿过柱廊来到王宫的大花园,果然看到吉安娜在那里玩水。她看到多萝西,光着脚踩上草坪,欢快地向她跑来,好像裹挟着初夏的热度驱散开阴影里的最后一点凉意,让她无理由地心想,渔王的时代真正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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