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99「万有引力」《殉星》
作者:绿鲤
评论要求:笑语 求知
BGM:《Carry me Away》by 加贺美セイラ
静悄悄的宇宙,无时无刻不脉脉地流动着。包含着时间之砂的星球、星云、碎片与虚空,从沙漏的一端流入,被碾碎分解,还原出时间之砂。然后从另一端流出,逐渐凝聚成新的虚空,新的碎屑,再聚合成新的星球与星云。宇宙里的时间流动,源于最大的一只沙漏。它吞噬着宇宙,同时吐出宇宙,一切因此才得以生生不息。
围绕着流入的那一端,是不断崩解着的美丽混沌,所有即将耗尽时间之砂的将死之物都汇聚到了这里。它们在生命的尽头因着宇宙的流动而渐渐靠拢,相互碰撞而崩解成无数闪烁的光,绚丽缤纷就好像曾经在它们的身上生灭过的数万亿霞彩与千万种生命悍然爆发。
越是靠近,就被引力分解得越是细腻。大片的碎片被引力拂过,表面便扬起了光的雪。雪屑在时间的流中被收为一束,缓缓流向那死生一体的关口。
死亡的门前是将死者浩浩荡荡的游行,流动的色彩让赴死变得像一场寂静的狂欢。每一个人都是独自前来,到了这里才与无数的同伴汇合的,只有一个例外。
循着体内回响的沙漏的呼唤而来到这里的众星之中,有一颗星球优雅地降落在一条安静的轨道上,像一只水禽慢慢降落在水面。
有人陪着它来,尽管拟态了它曾经孕育出的慧种的模样,但能站在这里的,必定是另一只沙漏。
自所有的沙漏都被这终极的宇宙沙漏从本能中解放之后,它们各自进化成了能够拟似生命的高等慧种,在宇宙中流浪,模仿自己所在星域里主要慧种的模样。它也是。
它陪着那颗星球前往这终极的沙漏,缓缓向着死亡漂流。引力从那星球的表面揭去了大气,又轻轻收去最高的山峰,一点一点,温柔缓慢。但它知道,不过多久,轨道前方高浓度的时间之砂会让这颗星球的崩解加速,到了那里,转眼间它就会在它面前消逝。再向前的话,即便它自身也是沙漏,也一样会被分解还原成时间之砂,只是意识不会被彻底抹去。到那时,由它所化的每一颗时间之砂的砂砾里,都会有它。保存有它最广袤的记忆,最原始的本能,最基本的情感。
靠近了,它和它所陪伴的星球终于越过了那道线,星球被分解而飘扬起的雪屑,开始加速为一场暴雪般的崩溃,在它的心上也下起一场暴风雪。
如果它有心的话。
分明在决定陪它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许多许多次了,但亲眼看到这颗星球走向命运的末路,它还是感到了战栗。
但很快,它平静下来,和崩溃到一半的星球一起滑向终极的沙漏,那毁灭的门扉。它的身体也开始被引力分解,碎屑飘扬成细小的雪,跟星球的碎屑混在一起,流向可视的终结。结局快要到来了,而它在哀伤中感到幸福。
作为一个“沙漏”,以碾碎无数星辰与虚空来还原时间之砂以推动时间流动为本能的“沙漏”,为什么竟会自认爱上了一颗星球呢?
无数次,给了它逃脱灭亡的机会,无数次,引领它所孕育的生命们带着它闯出命运的终点。甚至,失败了,他会偷偷地,偷偷地,再为它网开一面。停下周围的时间,在这间隙里,一点点地重构。它那样痴迷的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每一个文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重构世间的万物,只为还原至毁灭降临之前,那仿佛从未受过伤的样子。
谁又会知道这是一颗曾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也确实曾经历万死的星球呢?
它看起来正值青春,单纯一如初生。可若你俯身,若你也是一只沙漏,便能看到,它的每一颗沙砾,都有其他星球乃至星系数万倍的寿命。
那只沙漏并不去思考自己为何而自认深爱这颗星球,它只认定,自己的一切都因它而起。漫长的漂流之中它只是确认着无数的存在,然后他发现了混沌中的第一丝光明,朦胧里的第一丝喜悦,在那喜悦之后,它才意识到了“自己”。它从它那里学到了一切,也得到了一切,在遇见它之前,它只是一只不再需要碾碎星辰推动时间流转的沙漏,而相遇之后,它终于是它自己,有了模样,有了名字,有了那半是学来半是自发的感知与感受。
最初让它欣喜的美丽,它已经记不清了,而在后来的漫长时光中,它热爱它所产生的一切。为了延续这份美丽,当这颗星球的时间之砂即将耗尽时,它会去远方的星系,收集还未凝结的时间之砂,带给它。作为沙漏它只需一眼就知晓周围一切所剩的时间,所以它通晓命运。
也是因此它能够在它的星球面临毁灭的时候,作出各种改动让它恰好躲过那终结。它花费了可称自己终生的时间来保护它,看着它变化,看着它孕育出的一切生生不灭。它爱它的一切。
这颗星球上的许多生命都是见过它的,只不过他们从不知道,他们的星球曾因这个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的存在,才得以转动至今。而他们本身,以至于他们的祖先和子孙,也都是因为它才得以生存,使文明不断生长,故事代代相传。
但它也知道这样的时光有其终点。
即使有它如此呵护,这一整个星域也即将流入沙漏的入口。整个宇宙都接近被更新一次,因为它的干涉,它的星球所在的星域,是上一代宇宙最后的遗孤。
永生不灭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即使沙漏也有自己的终结。而不经过灭亡就不可能走向新生,它能做的只有陪着这颗星球,一起漂流到宇宙重生的端口。
而在最后,它选择和这颗星球一同走向灭亡。
赴死的游行狂欢中,在交融的光砾之间它笑着。它所化的光与它所化的光缠绕共舞,在数万亿年后它第一次如此细密地拥抱这颗星球,这么近,这样入骨。
在每一个颗粒中它笑着。
通过宇宙重生的端口之后,我所化的时间之砂会带着我作为沙漏存在的时间里全部的记忆。
不论在新生的宇宙里,你凝结成了一个新的星球,一片星云或是许多生命,许多种非生命。我保证,我的记忆与情感将留存在我所化的砂中,而这些砂所化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一颗星球,一片星云或是许多生命,许多种非生命,都会记得你全部的历史、你无可替代的美丽,都会做着关于你的梦,不断追寻你,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你孤独流浪在茫茫的宇宙里。
如果,如果可以,如果我所化的砂能散布到整个宇宙,我将用整个宇宙来爱你。
光粒与光粒汇成一片明亮的色彩,带着诀别的哀伤与期盼的欣喜流入了死亡的门,一瞬间,那只沙漏温柔生长了数万亿年的爱也从宇宙中消失了。
下一刻,静悄悄的宇宙依然脉脉地流动着,静悄悄地,回荡起看不见的爱。
作者:暮夜
评论要求:随意
1.
我是关茗。
我已经死了。
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花了我三天时间,而后我又用了半个月才大概有了些零碎的回忆。
最开始我总是茫然地坐在阳台望着楼下一整天发呆
我做鬼时才发现世上原来哪都有鬼,但鬼与鬼之间并不打招呼,一天坐下来,只有这家的小橘猫总是朝我喵喵叫,最开始我没有搭理她,后来她常常在我身边睡懒觉,我终于忍不住摸摸她。
我小心地碰碰她的耳朵,尽管我的手指并无法真正触碰到她,却还是有种温暖而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我才想起我的名字,我叫关茗,但我还是没有能想起猫咪的名字,所以我喊她“咪咪”,她似乎能知道我在叫自己,总是能慢悠悠地晃着尾巴过来。
我知道,咪咪是我的宠物,这地方是我的家。
于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家,这时我才感觉奇怪,为什么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到家里看看呢?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轻飘飘地飞过,自从变成了鬼我的注意力总是很涣散,我很快就被家里的场景吸引,桌上有桌布,地上有地毯,阳台上也都是大把大把的枯枝,家里有很多相框,但都倒在桌上,我没能回忆起这个家以前的样子,只能将眼前破败的景象深深刻入脑海,唯有地板上凌乱的猫脚印给这个家增添了一些活力,但咪咪为什么独自徘徊在家里呢?
其实咪咪并不总是待在家里,她也会跑到外面去,但自从我有意识以来,她就没那么爱出去,我总觉得她是为了我,心里难过之余不知是否该庆幸我回来了。
我只好摸摸她,叫叫她的名字,咪咪总是很配合地把脑袋凑上来,发现好像没有真的蹭到后又会看着我,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满,但她总是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想要蹭蹭我,最后发现怎么都蹭不到就会干脆地离开。
咪咪还会在走的时候回头看我,希望我摸摸她,我心里隐约记得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经常出现,生前我总心软要去摸摸她,现在我反倒希望咪咪能够找个新主人。
2.
或许是我的心愿实现了,后来咪咪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这个家又只剩下我。
这时我才回忆起,我原来待在这里是要等一个人。
3.
我又回归了大部分时间坐在阳台上发呆的生活。
我知道我要等人,可我不知道是谁,家里的房间上了锁的房间进不去,没上锁的房间我徘徊过很多次,却还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因为实在太闲了,我开始哼着歌在家里跳舞,变成鬼之后可以跳着跳着飞起来,还可以把自己的头扭下来,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有一回跳得太猛烈把头都弄断了,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总算是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穿着碎花裙子,高高瘦瘦又白白净净,好像并不是临死前的样子。
我看自己的身材猜想我肯定是个美女,想到这又觉得开心起来。
在漫长的等待期间我开始试着把相框拿起来,起初毫无动静,后来竟然真的立了起来了,只是我太激动,它一下子又倒了下去。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我看到了照片上是结婚照,虽然我没有看清上面的脸,但我知道那是自己,这时我又有了一些隐约的回忆。
我想起有个男人脸红红的,叫我关小姐,然后我笑着说老古板,你怎么要结了婚还这么叫呀,然后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握着我的手好半天,才喊了一声老婆,我捂着嘴笑了好久。
我还是没能回忆起他的样貌,他的名字,却回忆起他的手包裹住我的手时的温度,回忆起那时我的脸上也泛起热气,我的心因为那句称呼而小鹿乱撞,我现在好想再看看他,再叫他红脸,而后我要亲亲他的脸叫他更不好意思起来,我还想再多问问他,工作怎样,睡得好吗,有好好吃饭吗……
我好想再见见他。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回到这里,但我知道,我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他。
那一天我坐在阳台,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我想起我生前也会这样期待着他工作回来,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他还会回来吗?
我又想起咪咪,突然觉得或许我被遗忘也很好。
4.
我蜷缩成一团睡在阳台上,直到被开门的声音吵醒,鬼魂其实不需要睡觉,但打发时间也很无聊,最近我越来越喜欢闭上眼睛放空,也常常放空着放空着就真的睡着了。
我就坐在地上,咪咪扑进我的怀里,理所应当地扑了个空,但咪咪还是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露出自己的肚子撒娇,我摸了摸她肚子,感觉她看起来又瘦了。
“咳咳”
像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胡斯文咳嗽了几声,记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我本来什么都没想起,却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回忆起了大部分记忆,我停下撸猫抬头看胡斯文,他充满血丝的双眼下是黑青色的眼圈,胡渣倒是记得刮了,手里还揣着一束玫瑰,只是头发有些长了,人也瘦了一大圈,颓废得像老了十多岁。
我想起他向来在意自己形象,还有些小洁癖,又有鼻炎,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想着想着我就开始掉眼泪,但胡斯文看不到我,我只好自己抹眼泪,又轻轻地摸摸他的脸。
我知道我碰不到他,我只是尽可能地贴近他,隔着一层难以跨越的障碍,慢慢地摸摸他。
真是瘦了呀,咪咪瘦了你怎么也瘦了呢?
还好胡斯文没有动,他呆呆地像个木头,过了很久才蹲下身喊猫咪。
“……咪咪”胡斯文用沙哑的声音喊着猫咪的名字,咪咪看了一眼没有搭理他。
我想,原来它真的叫咪咪呀。
“想妈妈也不要老背着我来,我可以以后多带你来逛逛,别老弄得一身灰回家,你奶奶要念叨的。”我印象里的胡斯文话并没有这么多,他蹲下身但又不被猫搭理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爱又落寞,我忍不住笑起来。
咪咪看我笑又朝我走来,胡斯文会错了意想摸摸她,咪咪昂着头躲开了手,我拍拍胡斯文安慰他,虽然我也知道他并不能感受到一个女鬼的安慰。
但胡斯文大概想起了什么,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这又与我印象里的他一样了。
5.
胡斯文花了很长时间打扫这个家,也换上了新的花,桌布地毯之类的没有办法一下子洗净,我看他愁眉苦脸过后一下子将其全部扔入洗衣机时险些想打他,但最后家里好歹能见人多了,咪咪也被他抓住洗了个澡,还好他回车里拿了猫包毛巾和吹风机,不然这家里也不知道积了这么久的灰还有什么能用。
我叹了口气,这男人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后来胡斯文打开了那扇紧缩的房门,我也跟了进去。
原来那里是我和他的房间,和外面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更温馨些,房间摆上了不会枯萎的干花,有很多精致又可爱的小挂件在床头,都是因为我喜欢才摆上去的。
我还蹲下身摸摸桌上的小熊猫,想起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缠着他买的东西,还想再回忆更多,胡斯文却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回头看他,发现他本来还算平静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很多回忆,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的,我已经等到了我要等的人,胡斯文却要保留着满满的回忆等永远等不到的我。
我看着他开了门却又没有走进这个房间,他像是在门口生了根,脸色苍白得跟石雕似的,只是脸上的眼泪不住地流下。
我走过去想帮他擦眼泪,但我擦不掉。生与死的距离是那样绝对,我只能也跟着他掉眼泪。
我们俩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哭就是一下午。
6.
晚上平复了心情的胡斯文收拾了房间,咪咪睡在客厅里,她岁数也大了,没那么爱活动了,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她前阵子回家时撞东西脚折了,胡斯文带着她去医院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好,但精神头也不如以前了。
胡斯文躺在床上,对着床头我的照片絮絮叨叨地说这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他说咪咪最近总算又能跑啦,爸妈身体也很好,不需要我太担心,家里都很好,一切都井井有条,却偏偏不提自己。
我坐在床边听他说话,时不时点点头接话,他好像个小孩子,讲着讲着又红了眼眶,但疲惫沉沉地压在他的眼皮上,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起来。
“………老婆,我现在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
[说谎。]
“只是…我总感觉能听到你的声音……”
[嗯,因为我在说话呀。]
“或许是我太累了吧,你这样容易寂寞的人,想必是会怨我的,怨我半年了才回这里。”
[笨,我怎么舍得怪你。]
“……唉,你总爱说我笨。”胡斯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斯文,你就是老这样,说你笨又不改,遇到事情就憋着,我才会担心你到又回到这里来。]
唉,我也叹了口气。
[怎么就瘦了呢,我费了好大劲才让你胖点,咪咪也从小猪咪瘦成小竹竿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皮呀?]
胡斯文没有回应我,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但只是这样我也觉得有些满足。
[斯文,我最近常想我为什么要回来,你也看不见我,这值得吗?]
我慢慢地躺在了他的身边,摸摸他的脸,听说灵魂有8克的重量,他能够因为感受到我的重量而安心吗?
我不知道。
我只能继续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
[但现在我想,还好我回来了,听说人在睡着时反而更容易听到鬼怪的声音,我知道你一定能听见的,你要好好听我说呀。]
[斯文,我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咪咪和爸妈也还活着,所以不要太挂念我,我心胸很开阔的,就算是你找别的女孩子我也不会难过的哦。]
[我只是很担心,我现在也才回忆起来,那天我被车撞了之后,我就在想,你要怎么办呢?你又爱逞强又不爱说话,会不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可斯文,你其实做得很好呀,今天也没有忘记要刮胡子了才过来,衣服也很衬你哦,我记得你以前不太会给咪咪洗澡的,但现在不也能上手了吗?]
[斯文。]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睡眠中的胡斯文并不安稳,他的眉头依然紧皱,于是我伸出手,抚平了他的眉头,他表情也舒展了一些。
我现在才想起,我一直待在阳台是因为这是第一时间能够看见他回来时的地方,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是因为那一天是我初次见面的周年纪念日,我等不及地下楼准备去附近快递点拿礼物,却没想到……
他知道我爱漂亮,死前还让人帮我化了妆,穿的也是我最喜欢的裙子,我也知道他舍不得我,我就想我一定要回来看他。
[斯文。]
我又念了一遍他的姓名。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我想我该走了,斯文并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他以后也会有新的人生,即便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
[我知道的哦,你肯定是怕回来家里想起我,所以才和爸妈住一起的,对吧?]
回答我的是胡斯文平缓的呼吸声。
[斯文,要好好照顾咪咪,她也很爱你的,爸妈家里要记得封窗,别老让她出来晃,太危险。]
[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老熬夜,应酬少喝点酒,家里不爱摆花就别弄了,周末多出去晃晃……]
沉睡的胡斯文好像真的听到我在说什么,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晚安,亲爱的。]
再见。
7.
胡斯文睁开了双眼,或许是因为这间屋子有关茗的气息,他意外地睡得很好,这几乎算是是自从关茗走后他睡的第一个好觉。
胡斯文正想起床,却发现咪咪不知何时窜了进来睡在他枕头旁边,房门明明昨晚已经关好了,现在却敞开着,就像是有人走了忘了关门一样。
胡斯文若有所思地摸摸咪咪,小橘猫难得地乖巧任他顺毛,胡斯文好似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咪咪,你知道吗,我昨晚梦见你妈妈了……”
接在主线第一部结束第二部开始之前的剧情,是本人很中意的逃亡路上废弃旅馆黏黏糊糊doi故事……
惯例的##R18预警##
一向不喜欢主动表达自己身体欲望的阿娅因为寻求安全感而变得主动是看点
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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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汽车旅馆简陋的大门被人撞开,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闯进了窄小简陋的接待房。他们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戴着兜帽,身形和面孔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性别。二人快步走到前台,其中一人的脚步似乎有些不稳,仔细看可以看出是被个子略高的人搀扶拖行着。
“一间房,一晚。”高个子的人开口说道,简明扼要,话语里似乎还带着些匆忙。
老板扶了扶眼镜,对他们明显藏匿身份的举动见怪不怪——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偷偷摸摸的情侣,小混混,逃亡者,杀手……这世道,让人们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走进这种破旧简陋的小旅馆却不想露脸的理由简直太多。再说了,若是还要核查每位客人的身份,他本就惨淡的生意估计更要锐减大半。老板转身从墙上随便拿了一把钥匙,扔到了柜台上:“306,明天12点之前退房。”
那人抓起钥匙,带着怀里的人从一旁的小楼梯“蹬蹬”地上了楼。
“你怎么样?”
薄薄的木板门被用力推上,边境还来不及摘下帽子就心急火燎地低头询问怀里人的状况。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伸出手慢慢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惨白的俏脸。她慢吞吞做着深呼吸,对自己的脸色一无所知。
“还好。”阿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让我看看伤口。”边境说。他并没有想征求阿娅的意见,一边说着,手已经探上了她的衣服,他有些粗暴的解开扣子,把她的衣服一把褪到胳膊,露出了肩头的伤口。
阿娅扭过脸,不敢看他。
她瘦削的右肩上是一道狰狞的划伤。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遵循重力原则流下,和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时间太长,它们早已不能继续流动,而是结成血痂留在她的胸口。
边境的手指迟疑着抚上满是硬块的伤口,惹得阿娅倒吸一口凉气。她一把将衣服提起,站起身来,在边境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就冲进了房间内的洗漱间,将门狠狠关上。
“太热了,”她双手握着门把,阻止了外面的边境想要开门的举动:“…我去洗澡。”
“你的伤口……”
“我会注意的。”
阿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给他思考回转的余地。男人在门外沉默了片刻,随着一声叹息终于决定放弃。“好,那你自己处理。”
阿娅点了点头,又等了几秒,确认他并没有想打开这扇门后才缓缓松开了把手。她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瓷砖地板上。
2.
边境还不太适应汽车旅馆窄小简陋的房间。房间的大小只能勉强容纳下一张双人床,几乎是进门就可以上床的地步;白色的墙皮被时间和油烟染成了灰色,因为受潮东一块西一块脱落着,像极了皮藓病人的肌肤。今晚的气氛格外压抑,闷热的夏日已经很久没有雨水来缓解压力,厚重的乌云遮盖了星月,却迟迟不肯发泄。暴雨之前的低气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发酵,让边境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作为连锁反应,他的信息素也变得苦涩咸腥。那味道惹得他颇为烦躁,在房间踱步。在房间里每走一步,脚下的木地板便发出“嘎吱”的叫声,为了逃避那烦人的叫声,他只好坐到了床上。
他们被公司通缉已经快一个月了。突然加强的抓捕力度以及桑吉的失踪,二人在荒乱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逃亡。虽然之前的日子也不算太好,但起码算得上安稳。他们可以在安静的清晨相拥醒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住在这种旅馆。
他嗅着屋子里奇怪的潮味,皱起眉头。
当然比起生活条件,还是阿娅的安危更让他担心。omega的身体天然劣势,桑吉的失踪又让她神经高度紧绷,这么多天的逃亡下来,他早看得出她已经身心俱疲。她不是第一次经历逃亡,却是第一次失去桑吉。
他不禁开始思考,桑吉之前是怎么做的呢……
那男人哪里会做什么正经事,八成是扔给年幼的她一卷绷带和伏特加,自己倒头就睡罢了。边境一想到阿娅竟然因为那种男人而担忧,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担忧地看向紧闭的洗漱间,这才发觉隔音极差的屋里并没有传来水声。
“阿娅?”他从床上下来,再次走到门附近问着。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楼下某人走动弄出的响动外再无任何声音。他心下一惊,连忙转动门把推开门。
满是老旧瓷砖的洗漱间内,银发的少女坐在地上。她上半身无力地靠在浴缸上,身子微弱的起伏证明她尚且还有呼吸。开门声似乎惊醒了她,她疲倦地睁开双眼,眯着眼睛看向边境。边境连忙蹲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你怎么……”
他刚要开口询问她的状况,阿娅却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唇凑了上来。
不同于炎热的气温,或许是因为劳累和失血,她的唇带着几分冰凉。边境的嘴被她胡乱吻着,比起爱人间的吻,那更像是个孩子的撒娇。她的双唇紧紧贴着他,又是吸吮又是舔舐,偶尔还用贝齿轻柔地咬着。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脸上,带着只属于她的幽香。
“你……别闹了,你还受着伤呢……”边境不敢松开她,因此无处可躲,只好任由她胡作为非。阿娅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环住她的手臂上,像只慵懒的猫咪。他不得不承认,她这样投怀送抱,他很难保持理智,但一想到她身上的伤又只好压下躁动的心。
“我没有,”阿娅将唇凑到他的耳边,发泄似的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吹着气。“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边境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忍不住腹诽。二人默契地沉默,他没有揭穿她伪劣的谎言,她也没有揭穿他的沉默。
她看出他的迟疑,明白他的担忧。
“吻我。”
但此时此刻,她需要的并非那些理智的关怀。
阿娅言简意赅,轻抬双眸。她清澈的眼神里没有发情期那样迷人的情欲,反而充满惹人怜爱的忧郁。两人的视线在潮湿压抑的空气里短暂交汇。她闭上眼,再一次吻了上去。
边境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在铺满老旧瓷砖的洗漱间内忘我地吻着,四片唇瓣相互接触,温柔地吸吮着对方,像干涸绿洲里两只互相度气的鱼。她贪婪地渴求着,似乎不满足这样温柔的吻,忍不住伸出舌尖挑逗他。边境的大手按住她的后脑,一口含住她探出的舌尖,待心满意足后才伸出舌头探入对方口中。
唇舌激烈的交缠让阿娅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她的呻吟声从两人缠绵的舌边漏出,混杂在令人脸红的水声里,在不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阿娅被他娴熟的吻技亲得燥热起来,迷迷糊糊中将手伸向了他的下身。男人那里早已经胀起。
这一次终于不需要阿娅再做任何主动。
边境的手从她肩头滑下,一路顺着平摊的小腹来到神秘花园的入口。他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拉开拉链,撑起内裤就滑了进去。男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敏感的阴蒂,几乎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她已经湿润的穴口。
“唔啊……”
他突然的进入让阿娅忍不住仰起头叫着,她眯起眼睛看着男人的手在自己下身肆意抽动。他离开她的唇,改为轻啄她标志的五官;他一边安慰似的吻着,手上却毫不留情。一根,两根,他很快就找到了她最敏感的软肉,在她体内用指肚温柔地揉着。明明每一个动作都柔情似水,饱含爱意,却又无比激烈。足以让每一个alpha充满欲望的呻吟不断从少女口中传出,她的腰肢不受控制地颤抖扭动,只为了能逃离那欺负她的手指。在他逐渐加快的抽插下,少女迎来了今晚的首次高潮。
她瘫在他的怀里,大口喘着气,仿佛带着哭声。
3.
女孩修长笔直的双腿随着藏青色仔裤慢慢被褪下而一览无遗。阿娅站在锈迹斑斑的镜子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身前的洗手池上。她急促地喘着,手慢慢伸到身后扯下内裤,浑圆可爱的臀部顿时一同暴露在空气中。
“你……”边境看着那副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却满是不解,她过度疲劳有气无力的样子几乎无需语言来形容。他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甜味——他知道她的信息素没有失控,发情期还未到。
“做吧。”阿娅蚊子一样的声音差点被窗外一声雷声淹没,她转过头,俏脸一片绯红,咬了咬唇又厚着脸皮重复一遍:“我们做吧。”
她几乎没有在发情期以外主动发出过邀请。边境揉了揉思绪一片混乱的脑袋,这不是做梦——他从背后抱住了阿娅,一边吻上她的唇,一边揉着女孩不算太过丰满的臀部,直到雪白的皮肤被揉搓出一团红色,才拉开裤链慢慢将扬起的分身对准她的花穴。
“呜…”
顶部才刚刚没入,女孩的唇间就发出了呻吟。她的腰压得更低了,抓着洗手池的双手也更加用力。边境一手握在她的腰间,一手捏着她的脸继续那个被呻吟打断的吻。他摩挲着对方柔嫩的唇瓣,一边完全进入她的体内。他最敏感的器官被炽热的甬道紧紧包围,性器与肉壁的摩擦产生一连串的快感;他吸了口气,腰部一挺便推到底部,突然受到刺激的穴道分泌出一股一股的液体。他缓缓在她体内抽动着,狭小的穴道内液体被带动而发出的汩汩水声是那样明显。
夹杂着快感的喘息声随着男人抽插的速度不断变化着,每一下被顶到底部她都不由自主地发出叫声,那声音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情欲已经被阿娅完全勾起,小幅度仿佛过家家一样的摩擦已经完全无法满足边境的渴求。他抬起她形状完美的大腿,顺势将少女的身体翻转过来,双手托起她的腿根,一下子就把女孩抬放到了洗手池上。
阿娅愣了一下,冰凉的洗手池刺激着她的臀部,让她精神一振,她看着边境胡乱的扯着自己褪到小腿的仔裤,顺势粗鲁地把鞋子一同扯掉,它们就这样被随手丢在了地板上。失去长裤束缚,阿娅的双腿被男人掰开,仿佛花瓣里半隐半现的花蕊一样的私处顿时暴露在二人眼前。洗手池的高度正好,他腰部一挺,再次将穴道顶开。
“呜!”
阿娅因为害羞闭上的双眸因为更加清晰的快感睁了开来,她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将他搂在胸前。边境搂着她瘦弱而敏感的腰肢,另一手撑开她的腿,这种姿势下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他顾及她的伤势,不敢太过刺激体内的敏感点,可身体却因为她身上不断弥漫开来的甜味愈发兴奋。他像是一只被花粉刺激到的昆虫,明知不可,却无法控制。他想把她拥进怀里,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炎热的气温密不透风的单间,二人早在过分亲密的动作里出了一身细汗,他吻着她冰凉的胸部,尝着她肌肤上的甜咸交织。
那是他的味道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是他的信息素,还是他或者她的汗水。男人的舌头在阿娅完美的身体上划出一条弧线,从脖子滑到了乳峰。边境轻咬挺立起来的樱红,阿娅的腰身顿时弓起,下体也更加紧致。
“呜呜……”
阿娅的呜咽里夹杂着溢于言表的情欲,双腿不由自主想要合拢,却反而夹住了男人的身躯,一下子将对方推到了秘密花园的最深。“呜……”她死死将他抱住,可是简单的拥抱并不能让她的不安沉淀消解,她十指柔软的指肚仿佛要扣进他的后背——这是她最后的港湾。
她像是闷热雨夜前夕,风中一株孤独而坚毅的野生风信子。
他感觉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他。
“没事的。”他咬着少女柔软的耳垂,说着安慰的话语。“没事的。”
男人用无尽的温存回应着少女的渴求。他抱住她,轻松将她抬了起来。若有若无的啜泣戛然而止,她一边发出疑惑的声音,一边因为难为情而将脸颊藏进他的颈窝。边境的手托着阿娅的臀部,就这样保持着插入的姿势向床走去。
他们相拥投向了柔软的被褥,就这样将整理齐整的被单弄出成堆的褶皱。那褶皱仿佛是无限的温柔乡,和几乎爆发来开的信息素一起,将二人紧紧包裹。
柔软湿润的双唇每一次接触都留下一根银丝,氧气在二人口中不停地交换,他们肆意又温柔地品尝着对方的每一寸天地。边境将阿娅的手掌按在床上,不知不觉十指也像舌头一样纠缠一起。男人温热的躯体缓慢压在阿娅微凉的肉体上,宽大身躯散发的热度和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他们像两只陆生的软体动物般紧密贴合,就算是高温也无法将他们分离。沾染上汗液和其他液体的被单随着少女的挣扎黏上了她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仿佛扯出一片涟漪。
仿佛是被时间耐心勾出的娇嫩花朵,在海风的味道满溢到和窗外的土腥味以及夏夜那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交融之前,甜腻的香气顺着少女的每一个毛孔倾泻而出,舒缓着边境身上的死寂沉沉。大海迎来了黎明,嫣红的满是情欲的气息挑逗着沉寂许久的海面,直到它跟着它一同雀跃起来。两种相差甚远的气息和他们本人一样交织纠缠,像角落里勾住尾巴相互取暖的野猫。
阿娅身体的情欲被无限挑逗着,她夹在一起的大腿不停磨蹭,仿佛在提醒边境。他最后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撑起阿娅的大腿,缓慢而深情地挺了进去,挺直的肉棒直捣花心,酥酥麻麻的快感瞬间从脊背袭上。他每一下都整根没入,两人紧密交合的缝隙里传出液体被搅动发出的“啪啪”声,边境竭尽全力控制着力道,不想太过肆意害怕阿娅的伤口撕扯开来,可看到的触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却无一不在腐蚀他的理智!他大开大合的动作逐渐加快,终于,构造简单单薄的床体随着他们的身体一同摇晃起来,不堪折磨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盖过了交合的水声,盖过了肉体拍打在一起的响声,盖过了二人忘我的喘息声……
边境突然察觉,她的眼角多了两道泪痕。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掉在了她的发梢,像露珠跌入草丛。边境看着那毫无威力的液体,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捧住阿娅的脸颊,眉毛蹙到一起。“我,我弄疼你了吗?”
阿娅摇着头,她微凉的双手抚上面颊上边境的手。
“很……很舒服……”
她这样说着,可不知为何又有泪水继续滑落。她的眼泪顿时决堤,一股一股地涌着,朦胧了她的眼睛。可是她的双手却突然不安分起来,攀上边境的胸膛,扯着他凌乱不堪的衬衫,直到把那些扣子统统扯开。然后要做些什么?阿娅愣住了,她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身上的男人,看着他充满担忧的表情。她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脑子和外面的天一样像极了堵塞的水龙头,有一股情绪在内部酝酿膨大却无法释放。
她任由泪水从发丝间湿润了被褥,无论怎样思考,思绪都如一团乱麻。
“因为太舒服了……”
边境愣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阿娅在做爱时说出这两个字。
4.
阿娅对肢体接触一向不咸不淡。除去发情期必要的性交外,她几乎不会主动求爱;就算是吻也流于表面。当边境抱她吻她进入她的体内,她会脸红害羞,但不会拒绝。比起当初会因为发情期身体对快感的渴求而感到羞愧,边境对于现在的情况已经相当满意。至于她会有朝一日真正直视身体最原始单纯的快乐,直白地表达,他想都没想过。
所以他惊呆了,她竟然还说了两次。
她一定是某处坏掉了。边境一边窃喜着,一边替她担忧。她就像是一台过度运作的机器,没有润滑油的辅助,甚至缺少了某些零件,却被迫无法停下运转的动作;零件互相磨损,冒出火花和浓烟,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发出求救信号。
她渴求安慰,渴求他的拥抱。可仅仅的拥抱却完全不够,抚摸、亲吻、拥抱……她的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强烈的安慰。
他温热的手贴上阿娅的脸庞,轻轻拿开她用于遮羞的手,露出那张因为哭泣和快感而通红氤氲的脸来。他控住她想要回到原位的手掌,看着她指尖上的液体,鬼使神差地将那手贴到了嘴边,品尝着她的泪水。
她的泪水是甜的,是咸的,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奇妙气味一模一样。
“可以继续吗?”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明知故问。
阿娅抽了抽鼻子,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肯定回答,一边颔首点头。那副样子太过可爱,边境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双手箍住阿娅不盈一握的腰身,紧紧将她抱住,下身再次抽动起来。
“呜啊!呜——”
他的动作不再像几分钟前那样舒缓柔和,反而毫无怜香惜玉。硬挺的阴茎每一下都整根没入,头部狠狠击打着她敏感的花心。女孩的腰身在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酥软下去,她忍不住发出叫声,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腰间的手臂上。海浪般的快感跟着扑面而来的气息一同冲击着她的理智,很快她的身体就屈从于快感,腰部逐渐扭动起来。阿娅嗯嗯啊啊的叫着,被顶到敏感点时更是忍不住仰过身去,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肩部的伤口被二人激烈的动作牵扯开来,如同薄冰般的血痂裂出一条缝隙,鲜红的血液顿时顺流而下,划过她雪白的乳峰从挺立的乳头淌下,仿佛落在雪地的热血。那副景色太过美艳,边境下意识贴上了她沾染血迹的胸脯。他顺着血痕一路吻上,直到贴上那只挺立的乳头,才改用牙齿轻咬。
“痛!”
阿娅吃痛叫着,不知是因为伤口撕裂,还是因为胸部被他肆意欺负。他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牙齿轻磨的同时还不停将分身送进狭小的肉穴里。他猛烈的动作刺激得穴道不得不分泌出更多爱液,就着液体的润滑,男人的进入也愈发顺畅。激烈的交合下,原本透明的液体在数次冲击下化为白色的泡沫沾在被干得发红的小穴两旁,她早已在边境极具技巧的抽插下高潮了几次,就连呻吟和浪叫都变得含糊不清起来。高温和快感仿佛要吞噬她的意识,空气压抑到了极致,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按着她的小腹刺激子宫——
“嗯啊……那、那里……”
“噫——呜……”
阿娅的身体在温热的液体唐突射入时再次迎来了高潮,她浑身震颤,绝顶的快感掠走了一切思绪和烦恼。边境轻轻松开拦在腰间的手,她化为一滩水瘫软在床,身体还不住地颤抖。她的头侧向一旁,视野里一片朦胧。恍惚的世界中,“哗啦啦”的雨声显得格外明显。
这场酝酿良久的雨,终于落下。
阿娅醒来时,她闻到窗外有雨后的味道。那是一股复杂的味道,但总得来说是泥土和青草以及雨水混合交织的味道。那股气味顺着风席卷进屋内,把因为那场欢爱而溢满而出的两人的信息素完全带走,此时一丝甜咸都闻不到。
雨还在下着,豆大的雨滴无序地敲打着玻璃和土地,发出叮咚哗啦的响声。虽然嘈杂,却让阿娅的心情平缓下来。她修长的双腿被人盖上了毛毯,此时略微挪动,双腿间那股黏腻感顿时清晰起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醒了?”
“嗯。”
边境坐在阿娅身后,听见响动后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本来想帮你擦干净的,但是怕弄醒你。”
阿娅身下几乎是一片狼藉,床单被打湿一大片,上面沾染着穴内流出的白浊液体。她不用看都知道那场面有多么不堪,顿时又面色微红起来。她咬了咬唇,抓紧床单,羞赧地应着没事。
“还有时间,可以再休息一会。”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因为乌云看不出时间。听到边境这么说着,阿娅提起的心倏然放了下去。他们处境危险,不能在一处久留,之前的每一晚都在天将将发白时就收拾离开。
可今天是无法这样了。
刚刚经历激烈性爱的女孩腰身一片酸痛,下体也隐隐传来疼痛。她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太过任性,很有可能会导致危险。可不知为何,她此前焦躁烦闷的心情却荡然无存,仿佛被雨水冲刷裹挟,一起汇入了河流……
“抱歉……”她还是忍不住道歉,尽管她依旧没能理解自己这一晚的举动。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脸上,他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个茧子的手指摩挲着少女的脸颊。“该说抱歉的是我。”他太过迟钝,没能早些发现她早已到达崩溃的边界。为什么之前没能注意到呢?边境满心自责,用手指描绘着她瘦削的轮廓——她又瘦了。
“你可以,多……相信我一些。”
也可以更加依赖我……边境腹诽着,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生硬的改词瞒不过阿娅。
阿娅冰凉的手掌贴上他的手背,在他看不见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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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印象里的阿娅总是穿着简朴。选择最舒适的衬衫和短裤,保暖功能强大的防风外套,颜色或许有些老气,但那些低饱和度的衣服却很能衬托她白皙的肤色。因此当他看到熟悉的脸庞和身体上套着一件淡红色泡泡袖连衣裙时,便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怀特?”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跃入耳中后,一切又瞬间变得通顺。
格蕾娅曾经是个这样的女孩。
“你是怀特吧!”
和阿娅有着同一张脸的少女笑面如靥,朝他扑了上来。
突然出现在边境面前的女孩和阿娅有着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发色一样的身材,也有一样的声音,只是说话的语气和腔调截然不同。这是当然的,边境心里了然,这样一幅天真开朗表情的她不可能是自己这些年才认识的那个阿娅;如果她没有经历那场爆炸家家破人亡,安然长大后的她才会是这个性格。“你是……格蕾娅?”他有些不敢置信,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自己看到的事情。
“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格蕾娅噘着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肆意表达不悦。
一股甜蜜的香气随着女孩的靠近扑面而来,边境冷不丁往后退一步。的确是熟悉的味道,有些怀念却又陌生的性格和行为模式让他感到诧异,于是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即使是同一张脸,他也会认为她不是阿娅,而是其他什么女性。他的双手无处安放,就这样隔着一层空气放在她腰部的位置。“你恢复记忆了?”他想不出其他答案,可阿娅抬起头后茫然的表情明显否定了他的问题。“恢复记忆?你在说什么呀,怀特,你怪怪的。”
“可是……”边境刚想解释就被她捂住了嘴,手掌传来的温度也不似往常那样冰凉,柔软的手心和遥远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就可以回到逝去的过去。他带着一丝疑惑合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却全然没有变化。
他的眼里满是失落。
仿佛是被他的目光刺痛,格蕾娅也露出伤心的表情。她的脸靠得极近,不知不觉连高挺的胸脯都贴了上来,长而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悲伤的阴影。“怀特,可以亲亲我吗?”她扬起脸,皱着眉毛,沉吟半天才小声的说出那句话。
边境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可他说不出来。
她那一声声怀特叫到了他的心上,将他的疑虑和拒绝全部抵消。
女孩得到了默许,于是闭上眼踮起脚尖,将红唇送了上去。
边境看着靠近的格蕾娅自然而然闭上双眼,在一片漆黑之中,身体的感官分外敏感。她的唇似云轻飘飘的,只是微启后含住他唇的一瓣。少女吐气如兰,清香的热气打在他的面颊引起一阵瘙痒,让他忍不住想抱住这不安分因子。她的触感,她的气息,她的吻技,她的一切都在瓦解边境对她人设下的防备,一切都在说服他她们是一个人。于是他在格蕾娅伸出舌头的时候放开了防备,礼尚往来般迎了上去。
唐突得到对方的回应让她吓了一跳,由于缺乏经验,主动权很快就被边境夺走,他们的唇若即若离,柔软湿润的舌头在微微张开的口中交换唾液和空气,把那一小块区域的空气搞的湿漉漉,仿佛雾霭的清晨。柔软的舌头第一次接触到其他“生物”,她不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男人逐渐欺身压近,格蕾娅下意识想要后撤,却发现不知何时边境悬浮的手已经死死揽在了她的腰间,正用力让她贴向自己。
格蕾娅发现自己仿佛启动了一颗不得了的炸弹,边境手上传来的力量让她感到恐惧,他吻得越来越用力,以要夺走她口中所有空气般的气势吻着,舌逐渐放肆起来。苦涩的咸腥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格蕾娅在口得到放松的瞬间下意识猛地呼吸空气,海风的味道顺着咽喉立刻跑进体内。带有侵略性的味道仿佛一股飓风在她体内作祟,顿时她感觉全身酥软。
边境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温柔地带着她已然疲倦的舌缱绻着,时不时轻舔她的上颚就能听到悦耳的叫声。“呜嗯……唔、哈……”愉悦与虚弱纠结在一起占据了她的一切感受,少女保持最后的理智击打男人的胸膛,示意他放开自己。“怀、啊嗯……怀特……”
她的拳头越来越用力,这才终于让边境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格蕾娅,她点着脚尖才将头支在自己胸膛,极速喘息着。仿佛是感受到目光,她有点害羞的抬起头,脸上一片潮红,被吻得泛红的嘴边还沾着两人的唾液。
四目相对后委屈就一涌而上,格蕾娅咬着下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怀特,我的身体好奇怪啊。”她边说边剧烈喘息着,熟悉的甜味随着温热的气体被她吐出体内。自从吸入那奇怪味道的气味后身体就愈发炽热,和他靠得越紧越是难受。她伏在对方胸上像猫咪一样抽动鼻子,这才发现那股海风的味道就是从边境身上传来的,忍不住多嗅几口后脑子已经异常混乱,连行为也大胆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动,她从他怀里滑出跪在地上,伏身在他双腿之间。
女孩红着脸触摸对方的裆部,轻柔地将性器握在手上,她近在咫尺看着充满雄性气息的器官,本就急促炽热的吐息再次加剧。她像对待珍宝般用双手捧着,然后将脸贴了上去。
“怀特的这里也很可爱呢。”女孩露出和小时候一样的笑容。
她像是在恶作剧一般把虎口卡在还未勃起的阴茎上旋动着上下移动,其余手指轻柔地扫过表面的筋络。女孩犹豫片刻将脸凑了过去,柔软的面颊一路滑动,唇从根部亲到顶端,最后给了顶端一个轻柔的吻。尽管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可阴茎的确在她的手里舒展、变大。她抬眸观察他的反应,看到他的目光后脸色微红,鼓起勇气张嘴将肉棒头部含了进去。
少女的舌头在湿润温暖的口腔里贴着阴茎转动着,随后一点点将它吞入口腔深处,异物入口让她忍不住发出呻吟,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
“唔嗯……不舒服吗?”她停下动作,睁着一双可爱的眼睛,含糊不清地问道。
边境摇头,对于第一次来说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格蕾娅得到回复后脸色微红,再次将那东西含了进去。她只含到一半时头部就已经顶到了喉咙的软肉,只好小幅度的进进出出,舌尖也缠在柱状物体上不停舔弄,她的双手颇有规律地握着肉棒运动着。坚挺的阴茎在她嘴里搅拌着,在进进出出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顶端也分泌出粘液来。“噗啊……怀特…唔……变得好大……”少女嘟嘟囔囔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眼神迷离着更加快速的运动起来。银色长发在后脑随着头部的运动而摆动,终于在一阵疯狂后伴随着一声惊叫徒然停住:
“呜——”
浑浊的液体在嘴里迸发开来,海水般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大量液体从喉咙直接灌下带来的不适让她直接哭了出来,身子不自觉跟着肉棒一齐颤抖着。半晌等男人的性器停止喷发,她才缓缓将它吐出口中。伴随着“啵”的一声,她终于摆脱了硕大的性器,酸胀感让她合不上嘴。粘稠的白色精液挤满了她的小嘴,此时正从她半张的口中缓缓流出。
格蕾娅吐着舌头,上面的精液让她脸色发苦。“味道怪怪的。”她双眼一闭,将嘴里的白色液体统统咽了下去,还像不满足一样瞥向了面前依旧挺立的性器,她贴身上去伸出柔软厚实的舌腹,将混合在一起的唾液和精液纳入口中,像品尝甜美的蜂蜜一样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边境?”
明明阿娅就在就在自己身前,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却带着迟疑从远处传来。正被眼前景色惊呆的边境迷迷糊糊抬起头向声音看去,当双眼捕捉到真实世界的画面后,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穿着他熟悉衣装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眉眼纠结地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下忙着亲吻阴茎的少女。她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胸口,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边境,她是谁?”
格蕾娅听见熟悉的声音后也停止了动作,她转过头看着说话的少女,两个人眼里都满是不可置信。
“那是我吗?”
“那是我啊……”格蕾娅伏在男人双腿之间,疲惫地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立刻明白了一切。
阿娅忘记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观看这幅光景,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并逐渐意识到那个和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或许应该是自己本来的样子。
那是边境期待看到的自己吗?阿娅想起曾经他一次次询问小时候的事情,一次次扫兴而归的表情。她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在她的认知里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对于边境来说则是死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如果那才是他所渴望的,如果只有那样的自己才能让他露出幸福的表情……诸如此类的想法如同候鸟般在脑海里鸣叫盘旋让人烦躁不已——或许这份烦躁来自于更简单的理由。明明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孔却像陌生人一样,但她偏偏是边境最怀念的对象,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的心情随着信息素的影响迅速发根生芽,催使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阿娅红着脸挤到边境腿边,几乎是贴着那个自己的身体,仰起头亲吻着刚刚射精一次的性器。她无视掉边境的惊呼,闭上眼睛仔细地舔舐起来。或许是因为心存竞争的原因,她做得比往常都更加大胆熟练。舌尖在皮肤上游走着,时而用双唇吮吸,连根部和睾丸都仔仔细细照顾周全。她听得到身旁那个自己的喘息声,两个人嘴里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的。她悄悄睁开眼睛看向上方,只见边境带着复杂的表情罕见的红了脸,他目光游移,只敢在二人身上逗留片刻,便立刻飘向远方。
他就算做梦也没想过会出现两个阿娅和自己做爱的情况。
比起身体触感带来的快感,精神和伦理道德上的冲击才更让人兴奋不已。
如同双胞胎般的两名少女争先恐后地用舌尖挑逗着男人的性器,两条湿润的舌头轮流刺激他阴茎上过分敏感的神经。阿娅刚目睹了边境在格蕾娅口中射精,于是赌气一般将好似不会疲惫的肉棒整根含进了口中。
“呜……咳咳、唔嗯……”
顶到喉咙深处的肉棒让阿娅发出难受的干咳声,边境连忙关心道:“别这样勉强自己。”她睁开已经溢出泪水的眼睛瞪了边境一眼,朝着他的小腹用力一推,边境乖乖顺势倒在地板上。格蕾娅被她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一跳,嘟囔着“简直是犯规”跟了过去。肉棒被迫在阿娅的口中做着抽插运动,她的手也一上一下动着,格蕾娅只好埋下身舔舐肉棒的下半部分,并用手按摩着不怎么被人照顾的两颗睾丸。
她们的手法实在算不上高明,可只是看到那副景象就足以让任何一个alpha血脉喷张。边境拼命忍住想要挺腰把性器进一步送入阿娅口中的欲望,双手撑在地上无处安放,全身上下只有信息素自由且放肆地扩散。又一波突然袭来的信息素让她们酥软了身子,两人的动作都随着呼吸停顿了一秒。“呜啊……”格蕾娅已经忍不住将手伸向了紧紧夹住的双腿之间,她喘息的声音回荡在室内,舔舐的动作逐渐变慢,每动一下都伴随着沉重且炽热的吐息。少女的私处已经瘙痒难耐,一股空虚感仿佛在等待什么粗大的东西将它填满,她抬眸看着边境,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她渴望的东西此时正在另一处温暖的穴道里进进出出,那淫靡的声音让她的渴望加剧,索性一边和她争抢,一边用手指自慰起来。她将内裤扯下,娇嫩的手指快速按摩着红肿的阴蒂和阴唇,呻吟和婉转的叫声不绝于耳。
那简直就是自己的声音……
阿娅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叫声。她斜睨着偷看格蕾娅的模样,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自己平日里难道也是这幅淫荡的模样……少女长长的银色发丝沾染了粘液胡乱沾在脸上,粉嫩的舌尖微张的红唇,每一口吐息都仿佛有实体一般配合着声音捶打在她的大脑,因为前屈而自然垂下的胸部、形成S曲线的腰部、挺翘的臀部……此刻自己也是这副样子不成?她的眉毛突然因为羞涩弯成八字,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俯下身子躲在挺起的肉棒后面。
想要克制,想要忍耐,然而alpha信息素对大脑的冲击以及另一个自己带来的竞争感让她无法抵抗。她的身体因为害羞而下沉,自然而然坐到了边境腿上,敏感的私处突然和物体有了接触让她猛地颤了一下,腰部随后便动了起来。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在他的腿上蹭着阴部自慰!
“呜……”
羞耻心让她感到一阵面红耳赤,身体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柔软湿润的阴部隔着内裤在边境的腿上摩擦。边境也很快意识到阿娅在做些什么,温暖的感觉从右腿上传来,不用去看都知道裤子上肯定被她蹭湿了一片。他抱有关怀的目光投向了阿娅,二人目光相对,于是阿娅仿佛被牵引一般挪蹭着朝边境爬了过去。
边境温柔地帮她把沾在嘴角的头发拿下,抬头想要亲吻却被她侧脸躲开。“……脏。”
说什么傻话呢。边境叹了口气又凑过去。她的双颊红彤彤的,眼里泛着雾气,嘴唇湿润,扭捏着不肯和他接吻。看着他们二人在那边你侬我侬,有人却是已经忍不下去了。“怀特,不行了。”少女努力直起腰身,将男人的肉棒对准了自己下体的花穴。
只是头部顶在穴上就让格蕾娅一阵震颤,这么炽热巨大的东西真的可以从那条小小的缝隙进来吗?她咬着下唇挪动着阴茎的位置,未尝人事的她并不知道阴道的具体位置,几番挪动下来,肉棒毫无预兆地顶了进去。
“呀!”
她的惊呼和部位突然被温暖穴肉包裹的感觉让边境下意识朝身下看去,只见少女眼里噙着泪水,双手握着插在自己穴里的肉棒浑身颤抖不停。
好痛!就算下面已经湿得不行,可那东西的尺寸比起小穴来说实在大了太多,加上又是她自己生硬怼进去的,自然是疼得不行。只要她的身体有任何动作,被死死含住的龟头都会剐蹭肉壁带去刺激。她一咬牙就直直坐了下去,将全部的性器纳入体内。肉棒顶到花心的瞬间,一股电流顺着脊背逆流而上,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笨蛋!”
边境可预料不到她会如此莽撞,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乱来。他一边因为阴茎上传来的过于温暖紧致的触感加重了呼吸,一边厉声呵道。格蕾娅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睫毛一阵扑簌缓缓睁开眼睛,委屈巴巴的。“呜呜……好疼啊怀特。”
格蕾娅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她明明是第一次,偏偏也正因为是第一次,毫不知情就坐了下去,只为了填补身体和内心的空虚。粗大坚硬的肉棒此时正死死顶着她的宫口,冲击力和贯穿感让她低垂着头不停喘息。
边境被阿娅压着胸膛抬不起身,想到只能用话语来做安慰便瞬间不知说什么好了。沉默的空档里,格蕾娅深呼一口气后努力将身体提起,逐渐露出的阴茎上赫然有着鲜红的血。"格蕾娅。"她抬起头看着身下的男人,他漂亮的眉头正因为担心蹙在一起。
"为什么怀特不那样叫我呢……"
边境怔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格蕾娅继续道:"为什么只有怀特不那样叫我呢?"
她的眼里带着悲伤,嘴无声地嗫嚅着,边境仔细看着她的双唇一张一合,大脑嗡嗡作响。
她在说:明明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出那些话后少女不再犹豫。格蕾娅的腰肢摆动,一次又一次将炽热的肉棒整根吞入。她的小穴里洪水泛滥,和阳具顶部渗出的液体以及二人留在上面的唾液因为运动而融合而发出引人注目的噗呲声。少女的叫声从闷在胸腔里的小声呻吟逐渐变成放肆的喘叫,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为了自保而适应了那粗硬的外物,弄出无尽的快感麻痹她的神经。她自发地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击自己的花心,二人交合处已经一片狼籍,满是被肉棒推挤而形成的泡沫。
人类交媾的声音击打在阿娅脆弱的理智上,让她的腰肢逐渐酸软下去,整个人趴在边境结实的胸膛上。她波光粼粼的眼睛看着边境,双手无力地握住他的手向自己双腿探去。她的手非常柔软,但是指尖和掌心处却带有粗糙的茧子,那是平时训练留下的痕迹,腕力的象征。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用来握枪杀人的手,此刻却犹如软骨动物一样无力,边境只得配合她的意图挪动胳膊。他温热的手指很快触到了湿乎乎的私处,只轻轻一勾就把布料勒到一旁,兀自抚摸起湿润的贝肉来。
阿娅的身子随着男人手指的律动起伏着,突然男人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压向自己,手指略一用力就毫不留情地挤进了那条狭小的肉缝。外物猝不及防的进入让她仰起头发出一声惊呼,但马上就因为手指的抽插变成了短促的喘叫。
三人的喘息声毫无规律的在狭小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甜腻的信息素挤满了房间,把空气和气氛都搞得黏糊糊湿哒哒的。
阿娅趴在边境身上,身子几乎折叠在一起被身下的男人捣弄着小穴。她有些疲惫地将双腿分开放下,夹在边境身体两边,以便能更加方便地抚摸花穴。抬起头就能看到被带动而在双腿间不停运动的手指,连另一个自己坐在边境胯间用下面的嘴吞吐他的性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的身体向上,裹着两片贝肉的阴茎便一点点露出原本的面目,随后又将那私密的肉缝强行撑开到自己的尺寸进入体内。浑浊黏腻的液体随着插入流动、飞溅,把格蕾娅的双腿内侧弄得一片狼狈,边境的小腹处也溅到不少。她仿佛找到了窍门,逐渐适应了体内的庞然巨物,竟然故意对准肉壁上的敏感点冲撞,不过几下就被戳到了高潮。因为高潮而收缩的穴道紧紧包裹挤压插在里面的肉棒,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吐息终于将积存依旧的欲望排出。
夹杂着呜咽的尖叫声勾人心魄,少女的身体在叫声里强烈颤抖,一股一股清澈的液体喷溅出来打在男人的小腹甚至是阿娅身上。她看呆了,看着和自己一副模样的女孩后仰着身体被肉棒弄到高潮的模样。她的视线无法挪开,直愣愣地盯着两人交合的部位,看着白色浑浊的液体“艰难”地从缝隙里流出……
看着那副景象的阿娅感觉小腹里有一股热流,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突然袭来的快感打断了思绪。原本按着她的手指竟然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的股间,此时中指和无名指正在她的体内发起进攻。
“不、不行!”
阿娅想要阻止那只手的暴行,然而刚想起身就被边境搂着胸口按回了他的胸膛,只能绝望地看着男人的另一只手在自己双腿之间运动。像是要揭露与她表现出的矜持完全相反的另一面,那两根手指在狭小的甬道里故意蹭着璧肉,并且每一次都带着液体出来。他完全不管阿娅的身下——自己身上已经湿了一片,无视不断摇头想要逃脱的少女,一边欺负她体内的穴肉拇指又翻开了外面的阴蒂。
遍布全身的快感和理性造就的羞耻心让少女侧过头想把脸藏匿起来,她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呜咽还是愉悦颤抖着,呻吟声听起来都中气不足。速度不快不慢的手在这个瞬间徒然加速,让她连叫喊的余力都没有,快感仿佛浪花拍打礁石一样打在她的腰间,就连那喧闹的水声都一模一样。接连不断的冲击让阿娅的意识逐步模糊,终于在高潮的刹那伴随着涌动的快感一齐消弭……
……
……
……
“怀特,有变成乖孩子吗?”
阿娅的身体还没有从刚才的高潮里恢复过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的那个自己,对着那仿佛镜中景象一样的脸庞眨眨眼,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个和阿娅有着既然不同性格表情的女孩站在她和边境身旁,弯着腰低下头注视着阿娅身下不知何时熟睡过去的边境。她听到答复后把脸侧垂下的长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那就好。”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阿娅,话里不无悲凉:“要一直陪着他啊,不能再食言了。”少女努力挤出笑容,用轻松的口吻说着。她的伪装没能凑效,最后的几个音节都染上了哭腔。阿娅听出了她话中的仄兀,明白她说的是怎么回事,眼眶也隐隐湿润起来。她伸出手想拭去她的泪水,然而身体刚有所动作就回到了现实。
她伸出的手的前方没有“自己”,反而碰到了某人的胸膛。阿娅茫然地苏醒过来,手指又摸了摸某人的身体,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状况。“醒了?”感受到阿娅的动作,边境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
“啊,嗯……”阿娅的有些恍惚,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多少。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单薄且凌乱,床单上也满是褶皱,一切都在提醒阿娅她刚才是怎样失去的意识。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高潮昏迷后又做了那样的梦,阿娅的脸庞就急速升温,羞涩和羞愧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顿时红成虾子。
“你没事吧?”
“唔!”
看到边境凑过来的脸,即使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可阿娅一想到梦里的场景就下意识向后躲去。然而她没能躲开,不如说身体根本无法移动,只是稍微调动关节就发现全身酸软无力,私处还有酸涩的涨感。她瞥向身下,这才发现边境的分身竟然还插在自己体内。她挣扎着想摆脱那根肉棒,然而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反而弄得穴口一阵生疼。
“边境……”她求助似的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边境也没有办法,他将阿娅搂到胸前,轻拍后背安抚她的情绪,一边轻轻地吻她的唇。“抱歉,需要再忍耐一会。”他刚刚在她体内射精,成结后的肉棒将她小穴的入口完全堵死,如果现在硬要拔出来只会造成疼痛。
随着身体的靠近,阿娅感觉那根依然不算疲软的肉棒在自己体内又朝着宫口进了一步,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的注意力逐渐下沉,开始注意到自己略微鼓起的小腹以及体内积存的温暾液体……粘稠的精液和无色的爱液在她穴里交融为一体,此时正被男人的肉棒死死堵在甬道深处。阿娅迟疑着抚上自己的小腹,温热的精液把子宫挤得满满的。
她侧着身子抚摸小腹的样子有一种特殊的诱惑,边境看着看着下身又硬了几分,顶得阿娅皱起眉头。
“可以了吗?”阿娅被边境搂在怀里,双手蜷缩着置于他的胸前,像个洋娃娃一样乖巧可爱。
“…还不行。”边境撒谎了,他闭着眼睛不敢看阿娅,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正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如果看到那双眼睛,边境只是想了想她可爱的样子,搂着她身体的手就更用力了几分,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再一会,就一会。
边境在心里默默发誓,他只是贪图这片刻的温存。
作者:花生阁
要求:笑语/求知
娘葬礼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元谦跪在灵前哭了三天三夜,直哭得嗓子嘶哑,眼睛肿痛得闭不上也睁不开。郁家人都说,好好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却哭成个猪头,实在不得体。
他们劝他节哀,可元谦十二岁的脑袋想不通,他的娘都没了,还不能尽情哭一场?
元孝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帮父亲协理治丧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哭,也只有小孩子才能如此放声嚎哭,他已成年,要脸。
何况元孝幼时便被交给不能生育的大夫人教养,此时躺在棺木里与他血脉相连的女人,他只能叫她一句姨娘,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郁家人私下议论过他们兄弟俩,说元孝虽知书达礼,谦和有度,但冷口冷心,难以接近,而元谦目无尊长,顽劣不堪,却赤子之心,至情至孝,总之,这两兄弟名字大约是起反了。
元孝听了并不以为意,葬礼一结束,就拎着元谦的衣领往自己房里一丢,冷冰冰道:“从今日起,你就住我这屋子,跟我过。”
元谦本还抽抽噎噎不肯停,闻言瞪起一大一小的肿眼睛,哑着嗓子怒道:“我不要!我讨厌你!”对着哥哥就是一通乱踢乱蹬,手边抓到什么物件就往他身上砸。
这样毫无章法的攻击,对元孝自然毫无杀伤力,他轻而易举闪过,居高临下睨着眼前的小不点。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弟弟,不学无术,乖张任性,姨娘却还顶偏心他,什么都依着他,结果惯成这么一副骄横的性子。
“我要娘!我不要你!”元谦声嘶力竭,他才不要他的假惺惺。
人人都当他是小孩什么都不明白,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大家嘴上说他天可怜见,实则都觉得他是个累赘,大家面上夸他多么纯孝,实则眼神里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没人会在葬礼上哭得像他这般“不知体统”,即便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
像大哥这样,温良恭俭让,才是对的。
可这个人人眼中的完美大哥,在娘病重的时候不闻不问,现在却说什么要和他一起过?
呸!
元谦狠狠地推了一把元孝,但他人小力弱没有推动,元孝眉梢一扬,耐心耗尽,手掌按住小孩脆弱的肩膀,眯起凤眼凉薄地道:“你要娘?你要的哪门子的娘?大夫人好端端在正房坐着,你倒是要去啊?”
元谦小脸瞬间煞白,气得举起爪子猛地抓向元孝清秀的脸。
“嘶——”元孝雪白的脸顿时留下几道血痕。
元孝暗叹自己失智,竟然和一个孩子计较起来,小兔崽子爪子这么厉害,只一下就把他脸皮挠破了。
元谦也吓了一跳,刚才还混世魔王一般,现下却有些懵了,眼见哥哥脸上渗出艳丽的血珠,心里突突的,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责罚。
元孝抓起元谦的手一看,他的指甲竟足有两三寸长,难怪挠人一挠一个准,不由得笑了:“你这是想学姑娘涂蔻丹?留这么长做什么?”
元谦却一反刚才折腾的样子,默然想把手缩回去,元孝心中纳罕,扯出弟弟的手细看,发现他的指甲已经裂开,边缘粗糙不平,像是嘴咬出来的,甲盖苍白无血色,手指却冻得通红,还有不少小伤口。
再看他身上的孝服,不是这里长了一截,就是那里大了一圈,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拿来给他套上的。
兄弟俩相对无言,末了,元孝将元谦紧紧按在怀里,他才发现弟弟原来这样瘦。
“以后,哥哥给你绞指甲。”
从那以后,元谦便在元孝的小院住下了,伺候过他的丫鬟仆妇全被元孝发落了出去,长指甲也被元孝齐根剪下,又用修刀修得圆润齐整。
跟着元孝,元谦没再穿过不合身的衣裳,也不用自己咬指甲磨指甲,饭也吃得饱了,人也壮实了。
只有一点困扰,他认床。
元孝在自己床边安置了一张小床给元谦,那床其实比元谦以前睡的软和多了,可他仍睡不踏实,他总是做很多梦,梦里都是娘。
梦境里他比现在还小,娘抱着他哼着坊间小调哄他入睡,元谦紧紧抱着她,娘的肌肤总是香香滑滑,黑发像缎子一样柔顺。
元谦问她,为何父亲每次来只是骑在娘身上欺负人,弄得一身臭汗,真脏,娘听了咯咯笑,说他尽说孩子话。
那时候元孝在哪儿?元谦的梦里没有他。
元谦翻了个身,突兀地醒了,他从小床上摔了下来,周遭都是他讨厌的书画古董陈设,雅致精巧,一如元孝其人,住了小半月,还是亲近不起来。
虽然不再对元孝喊打喊杀,但元谦并没有想通元孝为何执意留自己在身边,只是他也懒得琢磨了。
元谦从地上爬起来,冷得直哆嗦,本能地钻进了哥哥的被窝。
被窝里很暖,还有股和娘身上相似的香味。元孝睡得很沉,只是被元谦掀起的冷风冻得背过身去,没有醒。
溶溶月光下,元谦侧身压住元孝铺散在床上的乌发,沿着黑发看去,是元孝一截冷白的后颈。
元孝身上有娘的味道,皮肤和她一样白,头发跟她一般黑,连手也如娘一样秾纤得中,修短合度。不同的是,娘喜欢留三寸长的指甲,涂上最艳的凤仙花,哥哥却总是把指甲剪得很短,甲盖像玉一般,澄明透彻,什么也没有。
而元谦自己还是孩童的粗胖手指,其实留长指甲并不好看。他也不喜欢用牛乳洗澡,所以肤色不像娘玉白,更像父亲?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蜷成一团依偎在元孝身边,手里攥着光滑的发丝,终于睡着了。
此后元孝便撤了小床,让弟弟和自己一床睡一床吃,直到那张床挤不下抽条的元谦。
元谦的个头蹿得很快,等到了冠礼的年纪,说一句玉树临风也不过分,曾经粗胖手指也变成男子骨节分明的手,但他自觉到底是比不上元孝。
不过令元孝奇怪的是,元谦的指甲总比别人长得快,不管剪得多勤快,很快又会变成两三寸长,只是甲盖不像小时候那样苍白,而是嫣红透骨——元谦亲手染的。元孝还问过元谦长指甲难道还有什么秘法不成,元谦大笑说,不足道也。
冠礼那天,元谦一身织金红衣,已经惹人侧目,再看他的长指甲,便有宾客勾起冷笑,窃窃私语,说郁家四爷离经叛道,学女人染指甲,果然姨娘养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元谦哈地一笑,砰的一声,当着所有人面砸了父亲加给他的玉冠,散开一把黑发,踩在一地碎玉之上,取来一把螺钿琵琶,十指殷红,眉眼飞扬,叮叮咚咚放肆急弹,似下了一场暴雨,开口是《长恨歌 宫怨》的词:
“想正宫,有甚花容貌,竟把奴奴撇半旁。衾儿冷,枕儿凉,见一轮明月上宫墙……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相对紫薇郎……”
一曲愁肠百结的弹词,硬被元谦唱出铿锵杀气,最后嘣的一声,长长的指甲崩断了。
这一出闹得父亲大失脸面,当下不能发作,事后再叫人去绑元谦来,这小子却早已逃之夭夭,也不知躲去哪个相好的烟花女子那里。
于是元孝因管教不力,代替元谦受过,被父亲痛打了二十板子。晚上,元孝趴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张素脸倒比月亮还白几分。忽听窗子异响,却是元谦爬窗溜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小药瓶,讨好似的挪到他床边,主动请缨要给元孝上药,说家里的药保管没他这药好使。
元孝并不领情,冷然道:“是帮我上眼药吧。”
元谦嘿嘿一笑,不顾元孝的阻拦,脱下他的裤子正想往上抹药膏,却发现元孝的屁股此前并没上过药,裤子也因为忍痛浸透了冷汗。
“……那老不死的是想疼死你吗?”看着哥哥臀上不成样子的伤,元谦浓眉一皱,“疼死了你,谁替他继承衣钵,把郁家这泼天富贵和权势继续下去?”
“那不还有你吗?”元孝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泼天富贵和权势,谁不喜欢?”
“我?”元谦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哥哥此话特别荒唐,“你看那老不死愿不愿意我继承?”
他用手舀起一抹药膏,涂在元孝的伤处,又道:“富贵和权势是不错,可要做了这一家之主,四处被拘着,还是做个废物好,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元孝被药膏冰得浑身一颤,抬眼瞥了一下元谦,瞧不出他说那些话是真是假。
人人都说元谦是个纨绔废物,元谦也确如他们所说不务正业,整天流连花街柳巷,沉迷琵琶舞乐,日日跟着那些贱籍学艺,有时还把人请到家里表演,气得父亲每天都心绞痛。
可元孝却觉得自己看不懂元谦了,也许是因为兄弟俩早已分房住,元谦不再需要抓着他的头发才能睡着,也不再需要他给他绞指甲,春去秋来,人心易变。
而元谦喜欢的市井小调、琵琶鼓乐,元孝听来只觉得吵闹,他只喜雅乐,一手古琴在士人之间颇负盛名,记得有一次他在家中举办琴会,元谦得知后非要给他助兴,元孝知道他准没好事,断然拒绝,根本不让他进自己院子。
谁知元谦还是找了一帮人在隔壁院子大肆演奏,那些乐器声调激昂,吵得元孝头疼,琴会也办不下去。
果然他和元谦还是合不来,元孝心想。
不过这药膏冰冰凉凉确实舒服,元谦揉的力度也恰到好处,但当他断了半截的指甲划过元孝的尊臀时,元孝嘶的一声,立刻厉声令元谦去取剪子锉刀修指甲。
不料元谦弹琵琶、上药手指都很灵巧,可轮到修自己的指甲,手却突然变得蠢笨起来,刃口横在指间这也不对,那也不是,反看得元孝心惊肉跳,他索性夺过剪子,一边修一面埋怨:“这样的断甲,亏你也忍受得了。”
元谦嘴角噙着笑道:“这样的家,也亏你忍受得了。”
元孝手上动作一顿,好半天才道:“你也别老那样气父亲,他近来身子越发不济了,朝中情形也不大好,太子和四皇子……”
“朝中不好,他还纳那么多姨娘小妾,哪里不济了?老当益壮得很啊,”元谦冷笑道,“再说家里、朝中,不都是你在操持吗?他不过坐享其成而已。哥,就是被孝这个字压了大半辈子——真是取了个坏名字。”
坏名字吗?元孝恍惚了一瞬,手上力气没收住,一下把元谦养的指甲剪过头了,指尖光秃秃的,倒和他自己一样。
元谦看着自己好久没这么短过的指甲,哑然失笑:“你看你,剪个指甲也这么规矩平整,何时能见你纵情肆意一回啊?”
“要都像你,郁家就完了”,元孝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虽庶出却是长子,大夫人抚养他长大不曾亏待过,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君子道,虽不如亲生母子亲昵,却恩重如山。前几年大夫人弥留之际把元孝叫到身边,说他父亲终不能指望,以后郁家便托付给元孝了,元孝不敢忘她的嘱托 ,对自己也越发严苛起来。
有时候,也不是不羡慕元谦,但……
“是,你多好,你纵情肆意地活,”元孝把头迈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不行,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劳四爷指点,请回吧。”
元谦最不喜被人叫“四爷”,当即药也涂不下去了,呲了一声,发狠在元孝的屁股上打了一掌,清脆响亮。他手劲并不大,但元孝此时正是紧要时候,哪里受得住这个,痛得脸色骤变,张口咬住自己手腕才没有叫出声。
元谦看他还这般隐忍,心下越发不悦,伸手把他腕子从嘴里抽了出来,腕口赫然一排齿痕,不由得皱了眉:“何苦来的?这是你的地盘,叫一两句又有什么?”
元谦粗暴地揉了揉元孝的手腕,又嘱咐他药要及时擦,起身要走,却是又去爬窗,倒惹得元孝忍俊不禁:“既是我的地盘,你为何偷偷摸摸从窗子进出?”
“偷才有意思啊。”元谦一笑,掀起衣摆正要钻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既然朝中形势不好,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神仙打架,我们离远点就好了。”
元孝没有回答,元谦也没有等他的回应,自顾自翻窗走了,回到隔壁自己的院落,洗净了手,药味没了,但元孝身上的体香却仍萦绕在指间。
很久没有闻到了。
他捻了捻指尖,笑着扬起指甲光秃秃的手,对着月光照了照,心想,指甲很快会长回来的。
不负元谦所望,被剪秃的指甲果然长得很快,到郁家被抄家那天,元谦的指甲又长到两三寸,甲盖上溅上了郁家人的血,比往日更鲜艳好看了。
他带着四皇子的兵马出现在郁府正厅时,众人的表情也很好看,只除了元孝。
那又是一年寒冬,皇帝病危,太子意图谋反,被四皇子以清君侧之名斩杀,郁家等一批太子党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那段日子菜市口流的血太多,沁入青石板,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元谦的指甲也不必用蔻丹染色了,他因此得了个“红甲琵琶鬼”的诨号。
元孝没赶上抄家,也无缘得见元谦一身红衣红甲,在菜市口边奏琵琶边监斩,因为他在被抄家之前,就因谏言太子而被左迁至岭南,京中轰轰烈烈的血洗,离岭南有万里之遥,曾经的继承人竟因此躲过一劫,像被人刻意遗忘了一般。
四皇子顺利登基,元谦则成了新皇跟前的红人。
元孝奋笔疾书,写了许多信诘问元谦,但终究石沉大海。而客居岭南之后,元孝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指甲忽然也长得快了,心中一片惘然。
多年之后,元孝已经习惯了长甲,不知不觉学着元谦的样子精心养护起来,岭南的生活不比京城繁华,他倒是落得一身清闲。
此地的冬季也很温暖,恰逢姨娘的忌日,元孝准备好香烛正要祭拜,却接到了元谦触怒新帝被判斩刑的消息,和他临行前托人送来的锦盒。
盒子里装着一把琵琶和红色的断甲,以及一封信。
信上是元谦龙飞凤舞的笔迹,却只有几个字——“长甲之法,你可知了?”
001 信
在巴克斯11岁的时候,猫头鹰叼着信站在了奥布莱恩书店的二楼的阳台上,生怕引起大骚动。而女主人听到振翅声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接过信件摸了摸邮差的脑袋,然后下楼把信递给了男主人。
她虽然知道本该如此,但实在是处理不来。
毕竟麻瓜生活和巫师的差别有点大,除了要将自己刚读完小学的儿子送入魔法学校以及替他采购一批东西以外这位家庭主妇对此并不了解太多,而唯一值得信赖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她侧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看他露出了副古怪表情后开始思考把儿子巴克斯送往霍格沃茨的可行性。毕竟像他们装作哑炮麻瓜也不是坏事。当年的那些实在是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但选择权并不在自己手里,而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手中。
夫妇决定草草关店后,同自己的儿子好好聊聊这个难以避开的话题。
巴克斯接过了信件仔细端详。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至亲和猫头鹰。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得到了解释。
“意思是....爸爸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巴克斯略有些迟疑地询问起自己的父亲,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些睡前故事很可能是些真实故事的改编。
奥布莱斯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地告诉巴克斯自己告诉他的那些睡前故事和童话中参杂了不少巫师故事。
“好吧。让我介绍一下母校霍格沃茨,然后巴克斯你在选择一下....去巫师学校,还是遮起法术做个“哑炮”。”
奥布莱斯叹了口气,随即将光碟插入了ps4中,闷闷不乐的握着手柄。
他们夫妇对此掩盖了太多,要是儿子真的打算去巫师学校就读,必须得提前准备和捡起之前的常识。
可我脑子里都只有记账和书单。奥布莱斯张了张口,却不知从哪里讲起。对于一心致力于麻瓜事业的巫师来说讲述这些被人实在是有些犯难。
“首先是理解麻瓜,纯血这些词....”
“这些我都理解了,通过你和妈妈以及亲友的聊天。他们时不时会在圣诞节时候出现。还有其实我知道我身上有些特别的能力,虽然一般体现在帮忙做家务上。哦,还有情绪过度沮丧或激动。”
“哦,哦。那还是从母校霍格沃茨开始吧。这些名词你也可以到时候去图书馆查查看,毕竟也会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出现。学习如何国麻瓜的生活,了解差别也是你们的课程之一。”
你进去之后会有四个学院供你选择,或者说要被选择。我想今年还是那顶破旧帽子来决定你属于哪个院。
红色的是格兰芬多,绿色的是斯莱特林,蓝色是拉文克劳,黄色是赫奇帕奇....呃,没记错的话,家族里地巫师基本上都来自格兰芬多跟赫奇帕奇。
格兰芬多象征勇敢而无畏,然后拉克文劳是智慧的象征...
铛!奥布莱斯控制屏幕上的小人勇猛的给了对方一击。
赫奇帕奇的学生具有这正直而诚挚...
铛!伴随着撞击和失血的效果,小人危在旦夕。
而莱斯特林。算了,我们家应该是出不了莱斯特林的。
铛!而奥布莱斯却又一次地控制他往前,冲上前去。(“很明显对方这个时候在蓄力攻击了为什么还要冲过去。”巴克斯有些难以理解。但不得不说从无事机制这一幕看到了所谓的勇敢)
“他们怎么了吗?“
“每个格兰芬多都不能原谅莱斯特林!就算毕业了也不行!他们阴险而狡诈,说不准当年全都是他们泄的密!”
奥布莱斯大声嚷着,而下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失态。转过头来继续替他进行解释。
但很显然,巴克斯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更加在意,虽然他也读出了现在并非是询问的绝佳时期。
“呃,倒也不是莱斯特林的问题....但我相信巴克斯身上没有那种特质。毕竟———那帽子除了看得到你所有的特质,也能看到你想要的那种特质。他们像火苗一样在你的心底.....”
屏幕出现了血色写有“game over”的字样。但奥布莱斯还是分得清轻重,决定教育儿子和让儿子了解巫师世界才是更为重要。将刚刚还在手里的手柄扔到一旁。
002 回忆
“所以我是一个出色的格兰芬多!那可是霍格沃茨最好的学院!”他放下了手柄,眼里写满了骄傲。
(从你无视机制这一点上来看确实足够“勇敢”,父亲。)
“不过这么来看,现在的校长已经是麦格教授了。那格兰芬多的院长又是谁呢...哦,对,通知书上写了年轻巫师应该带着的东西,怎么这些书丝毫不改,连修订都没有,和我当年一模一样。你需要有人陪你去对角巷,大概是我.....或者你妈妈。”奥布莱斯审视着送来的羊皮纸,仔细检查起上面的内容。发现校长一栏写的是麦格而不是邓布利多时暗暗用劲拽紧了羊皮纸。
是的,那个和蔼时不时给格兰芬多偷偷加分的老人已经离开了,自己也曾参加了那场葬礼。但总有一瞬间希望时隔这么多年在这纸上又一次看到他的名字。
“我妈呢?我妈她也霍格沃茨的学生吗?”巴克斯观察到了这一点,装出漫不经心地样子转移着话题。
“亚洲那边有别的学校,或者是日本或者在中国。呃,我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麻瓜。亚洲的魔法体系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我第一次把她带回去的时候,你爷爷奶奶甚至有点生气....”
“他们更希望我和一个巫师在一起继承他们的衣钵,带我带回去了一个麻瓜。然后你妈妈生气的露了一手。再然后就是承认了,不得不说,当年你奶奶除了血统对她没有半点不满。然后看到她那不同寻常的施法完全吓了一跳。”
奥布莱斯仍在回忆过去,是夫人催吃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过程。
“那些事儿就不要提了。聊点别的吧!毕竟我是毕业后认识你的,不如讲讲上学的流程还有你们的魔法部。那个有名人。”
“哦对!格兰杰家的,还有波特家以及韦斯莱家!记得遇到了红发的同学和他们搞好关系,上学时候可对受他们照顾了。不过我想亚瑟先生早就退休了,希望他一如即往的爱着麻瓜产物。”
“他们是谁?”巴克斯眨眨眼,完全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在说些什么。
“是活着的传奇。曾经打败了巫师界的魔王,就和你看过的神话传说里的勇者和王一样。哈利·波特,一个头上带有闪电伤疤,在死咒下活下来的人...上学的时候人们都称他救世主呢。嘿,要我说确实有两把刷子。”
奥布莱斯夫人端上来了顿好的排骨汤,拍拍因为这些老旧话题陷入回忆的奥布莱斯。“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回去,不是吗?他们随时向你敞开着大门。”
“可是我都答应了不再.....”
“儿子需要你在这方面的支持。时间洗刷了一切,当年你是"逃过来"的。或许.....你该看看了。”
“你可是参与了那场大战的雄狮,可不要在这种时候那么懦弱!而且他需要一个人陪他去采购。而我,”奥布莱斯夫人一脸炫耀地表情说着,“是个路痴。”
“....好的,亲爱的。我还得顺便给他买些常识课本,希望小巴克斯这段时间努努力了。毕竟那些知识可真是....难理解和麻烦。希望没有莱斯特林来找茬,他们尖酸刻薄麻烦得很。”
奥布莱斯闭上了眼,叹了口气。略有些闷闷不乐的享用起晚饭并且规划起了采购的事项。不知怎么多年过去后对角巷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梦里他变成了上学时候的样子,和年轻的救世主以及韦斯莱兄弟打起了魁地奇。而在那场大战结束的几年后自己便逃往了麻瓜世界。
醒来之后,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给自己来点无梦安眠剂了。那可是梦里的魁地奇,在那场战争中.....我们失去了太多。
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他擦了擦相框,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色正慢慢变得模糊。
作者:无琴
评论要求:随意
“W,开门。”N面色不善,她站得离门很近,秀气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扭曲,不耐烦地拧动脚踝,在地毯上碾了碾。
厚重的房门内隐约发出少年压抑的怒吼,N敏锐地辨认出声音的主人,“G!是你吗?给我开门!我有事要问W,开门!”
她牵着的少女向后撤了两步,捏了捏她的手心,“N,算了吧……只是一些点心而已……”
N转头看她的朋友,眉头皱得更深,“B,他冒犯了你,他有喉舌!他可以问你!这算什么……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B小声道:“我可以再做一份,没必要这么……”
她的声音被门猛然打开的巨响驱散了,N后撤一步,反手发动了魔法保护罩包裹住自己和B,无风的长廊里一时之间弥漫着烟尘和瓦砾,遮挡了两人的视线,N听到门后的杂乱的脚步声。
B轻声念了什么咒语,在飞速运行至原位的书、羊皮纸、羽毛笔、墨水和桌椅碎片之间,露出两个狼狈的少年——更高一些的那个,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着,蓝绿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N一眼,又很快地恢复平静;另一个少年则有一头铜丝似的红色短发,脸上身上颇为滑稽地糊着大片奶油,他铁灰色的眼中满是愤怒,正揪着黑发少年的衣领,正是W与G。
N一挥手散了护盾,也上前去,两人一起逼近W。B心中哀叹一声,再次用一个小小的魔咒清洁了那些G身上她十分熟悉的奶油和蛋糕碎屑,想到后续不会很和平。
这样的小事这些少年人间只有B做得最好。他们都是巫师会下一届的候选人,诸位大巫师的学生、预言之子或机缘巧合下被收留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愿将时间与精力浪费在日常实用的无聊魔咒上,更乐意钻研高深而威力巨大的古老魔咒,或磨砺战斗技巧,又或者游走于各个社交场合与人周旋,既然他们被予以极高的期望(又或者是他们自认为)且他们身在拥有无数资源的巫师会。
B是第三位大巫师的学生,虽没有上述任何优点,天资平平,但胜在温柔体贴,通情达理,由此也不叫人厌恶。
清洁魔咒生效的那一刻,G眼中的怒火瞬间有所收敛,他还是没有放开手,沉声问道:“你就是想找人打架,是不是?”
N古怪地瞥了G一眼,又转向W,“向B道歉!”
W沉默着,三人之间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目光接触间似有火星闪过,N攥紧了拳头,下一秒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开。
她一惊,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那人突然出现在身后,一个带着面具的灰发女人,赫然是第四位大巫师,介于面具的阻隔,N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直觉她在微笑。第四位大巫师还拍了拍G的肩膀,用魔咒束起W的乱发,这一切都是在他们即将发生肢体冲突的前一瞬发生的。
没有人说话,声音却传到他们脑海里。
「发生什么事了?」温柔的,令人安心的,不自觉想要倾诉心声的声音属于第四位大巫师。
N摇摇头,试图摆脱声音的蛊惑,但说到底她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只是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一点委屈,“W抢了B做的栗子球,那是给我的……”话未说完,她闭上嘴,抿了抿唇,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来。
G则闷闷地答道,“他挑衅我。”
W还是沉默。
一旁被忽视已久的B却突然开口,“我的干扰咒,施得晚了,我早该料到您会发现。”
第四位大巫师背对着B,又是沉默的几秒过去,N余光瞥见B僵硬的神色松动下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想自己还是不要去问。
W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第四位大巫师面具后的眼睛凝视着他。
她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她死了,死得那么古怪又多被谴责,预言里的灭世魔鬼,多少人都高兴她终于消失在世上,只是命运之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可停止,滚石终会将你我碾作灰土。
我还记得那日同她寻到你,本想斩除恶兽,没想到是个年幼的孩子。即使我为慈悲,也还疑心你是否将为祸世间,是她说服我带你回来,我想到她大抵同你一样痛苦。
W咬着牙不说话。
「G对你说什么了。」
「……他,他说T……死得很是应该……死得其所……既然她要侍奉F那样的君主。」
「那B的点心又是怎么回事。」
「……您都猜到,何必再问我。」
「她像她。」
「……您也像她。」
第四位大巫师微微点点头,声音再次出现在四个少年人的脑海中,「小冲突,不严重,别放在心上。」
「要打架到训练场去,看在B已经为你们收拾残局的份上,这回就算了,需要训练指导就去找你的老师。」
她是在说G,G是第五位大巫师的学生。
然后便消失了。
四人都松了一口气,B轻声问道,“我,我还有一些点心,再做一些就够一起吃一顿下午茶,你们来得及在这个下午结束前打完吗?”
小圆桌上放着摆满各色点心的千层架,一旁是整齐叠放的茶具与餐具,B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读一份已经读了许多遍以致边角卷起的报纸,头条新闻是,巫师会第八位大巫师T于昨日被发现死于家中,她手旁有一叠各类报纸,也聚焦于这位重要人物的离奇死亡,有一小报称,T死于君主F之手。
有人推门进来。
是W。
古人有言,曰,以筆為刀。
而這刀,是殺人誅心刀,亦或描摹篆刻刀,又人人不同。
那麼,你的【筆】又是什麼樣的呢?
或者說,你希望你的【筆】,會是什麼樣的?能給讀者,或受眾帶來怎樣的感受?
這是一個輕鬆的茶會,大家不妨一起來聊一聊自己或別人的【筆】,如果具現出具體的形象,會是什麼樣子?。
作者:尘聆
评论要求:皆可
我们剥开世界外壳的时候,很难不想象最终结果如何。
是甜蜜、古怪,还是看上去毛茸茸却扎手,比如栗子球。
作为一个观察者,这些却和我无关。
地球上的生物(大概)都有灵魂,而我,是一个来自不知名星球的类似物。
——可以附体在任何无生命物上,不过只能决定“转移开始”,至于落脚何处全看运气。
而转移需要另外条件,即该物存在意义改变,比如毁坏,或者重构,或者不再被需要,等等。
听上去挺麻烦,但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叮”一声条件满足,选“是”或“否”罢了。
因为待在这里太久,已经忘记来意如何,且不知道何时会蒙母星召回,基本上我也是见“叮”就“是”的随波逐流而已。
嗯,毕竟要达成条件还挺麻烦。
这样看,其实转移开始也并非由我控制。
一般性,我在特定统治地球生物人类的抱团单位——某一家中,并不会待过久。
因为这个星球上有那么多人类,根据概率来说,很难多次随机在同位置。
有件稀奇的事,我这届成为栗子球后,已经荣幸看着人类男性A和女性B结婚生子,并且婴儿C逐渐长大,完美演绎到处乱爬往直立行走进化,开始牙牙学语。
多年经验,我已经熟练掌握人类的称谓语言体系,尽管根本没什么用。
婴儿C本来该一直是婴儿C,直到它拿起装我的盒子。
虽然你可能期待我陷入危难或开启奇旅,很可惜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那样,也顶多就是另一声普通的“叮”和重复无数次的“是”。
而情况恰恰相反,很不幸,它被我扎得哇哇大哭,虽然是它先动的手……
于是人类B跑来,紧急安抚婴儿C,顺便把我重新收回盒子里,转头指责人类A:
“乔治,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定情信物塞在这种简陋小盒子里?而且还让米歇尔拿到了!”
“我知道这很危险,”人类A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报纸,无暇抬头,“但琳达,她早晚要面对这些不是吗?”
很显然,人类A直接避开第一个问题,也许这和它们的住所至今还是这间小破房有关。
但我喜欢这个盒子,因为它足够破烂,有很多孔洞方便我打量外面消磨时间。
“那也不是现在,此刻!”人类B放下婴儿C,大步跨过去抽走对方手里的报纸,“这种东西难道比米歇尔的安全更有吸引力吗?”看完标题它接着道,“哦又是经济,这并不能使你找到工作。”
“社会萧条我能怎么办?”人类A也有点生气了,“何况你嚷嚷的那个栗子球,说不定就是未来值得纪念的濒危珍品。”
“现在你又要开始念叨栗疫病菌,”人类B甩手不干,将炮火转向对方手中的瓷杯,“不如算算咖啡的价格怎么样?”
……
鸡同鸭讲的对话应该还会持续很久——它们隔三岔五都要争论些相差无几的话题。
虽然不懂,可能酷爱追责而不讨论如何解决,便是人类的生活乐趣吧。
我一半听得无聊,一半因为婴儿C又偷偷爬到附近,于是转而关注它的举动。
似乎弄明白栗子球不能直接摸,它这次只举起我的盒子摇晃,可能被骨碌骨碌咚的滚动声取悦了,婴儿C发出古怪旋转的笑声,然后对我叠声叫着“塔嗒!”。
接着它把我带回安睡的摇篮——这次人类B没有冲过来,当然,人类A也还是没空留神。
在无数次的骨碌骨碌咚和“塔嗒”中,我掌握了后者应该是对我的称呼。
某次人类B发现该情况,打算阻止,终于在婴儿C的大哭对策中败下阵来。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危险动作。
礼尚往来,我决定也将婴儿C的名字米歇尔记住作为回报。
尽管人类礼仪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不过作为消遣我依旧如斯践行了。
我俩保持距离,互相很友好,这个家境况转好,米歇尔一日日普通地继续长大,加入当地称为学校的组织。
人类A和B终于还是没挺过那点生活乐趣,在第数不清次大战之后,它从差点导致离婚的诱因变成真实发生的导火索。可见此前记录的经济原因显然只是借口。
回家的米歇尔听闻这个消息,默默走到房间,问了桌上的我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开口,我会说人类是古怪的生物,它们有时做某事或某事其实没有什么确切的逻辑,只是无名沙砾在悬崖上堆积突然坍塌的顿悟而已。
就像“叮”声突如其来,问我点哪个。思索片刻,我选择了“否”。
于是米歇尔被判给人类A抚养,而我,则成了很久以后称为树洞的概念。
学校有好多种,米歇尔从这个转移到那个,又从那个转移到那那个。
此间我对人类的理解突飞猛进,毕竟这是第一个对我进行各种自我陈述的样本。
她毕业、工作、恋爱,对方给米歇尔一个戒指,我再次有幸当上定情信物;
婚礼上,我被盛在碟子里,搁置奶油大蛋糕的最高层,米歇尔和人类D在底下拥吻;
婴儿E出生,人类D欣喜地抱着那个外表古怪的小东西,米歇尔在一旁笑得无比甜蜜。
……
时间对我来说很快,也没有什么感觉。
米歇尔老了,也病了很久。
这天晴空万里,她醒来后,像初见时那样摇晃我的盒子,对我絮叨了许多不能理解的情绪。
她抱着我缓缓闭上眼睛。
已经长大为人类E的婴儿E和因为太多懒得编号的人类依次前来,围在床边开始痛哭。
但他最终擦干眼泪站起身。
我想起有次转移到某只死去的母刺猬身上,它的孩子在旁逡巡良久,最后转身离开。
久违的“叮”声如期而至。
世界“是”一场冒险。
所以别害怕。
PS.虽然栗子球毛茸茸又扎手,栗子却很甜蜜。
祝你好运。
塔嗒
阎彬的出生日期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只差一天。那时候有很多人都算着时间讨个“奥运宝宝”的吉利名号,谢佳人告诉他那叫“仪式感”。阎彬趴在阎良的办公桌上写关于“仪式感”的周记,背后是对着案件没头绪的几个大人在调侃:“现在小学二年级也要写这种东西了啊。”
今天放学他惯例和住在隔壁的陈大超一起回家。大超比他高一个头,一走快他就要小跑才能跟上,书包一颠一颠拍打后背。最后大超生气地转过身,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妈离婚了!”
阎彬并不害怕一个人回家,但他想不到大超说的两件事有什么逻辑关系。他想自己应该安慰好友,大超就再次转身,这下直接跑开了。阎彬悻悻站在原地,抬脚走去市局。
阎良坐在桌子上跟同事解释那不是“文武双全”的“斌”,是“彬彬有礼”的“彬”,双木加三个撇。许长青坐在阎彬对面玩手机,突然抬头冲他做鬼脸,阎彬嘿嘿嘿地笑,随后两人的脑后勺各挨了一巴掌。
最近几个月阎良更加频繁地不在家。谢佳人一个人打点上下,还要照顾幼儿园里其他家长托管在她手里的小孩。阎彬上了小学,自然是几个人里的老大——他还是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小学生。谢佳人在阳台收衣服,他在客厅里和小客人玩猜拳。将近傍晚他跑到阳台上问谢佳人,爸爸今晚回不回家。谢佳人眉头皱起,甩动衣服的声音变得更大,飒飒得在风中响。
楼下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最终还是没有响起。阎彬看着桌上两双筷子和对面的漂亮妈妈,埋头努力不留剩饭。他自然不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郑重地把饭吃完比嘴上说说好用得多。玄关的钟指向八点半,小客人们陆陆续续被接走,客厅冷清下来,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
阎彬开始觉得父母有秘密。这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八岁的他也有秘密。他喜欢班上最好看的那个女同学。
然而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好像他长得越大,越活泼,妈妈越不快乐。她踩着椅子拧灯泡的时候,阎彬依旧想快些长大来帮她分忧解难。
他自然也崇拜他爸爸。那可是警察,男孩子心中仅次于军人和消防员的威风职业。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来保护他。阎彬在他爸爸的办公桌上写了一年半作业,于是他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他可以问出不方便问爸爸的问题。他拽着许长青的衣袖走出办公室:“大人为什么总要问小孩‘离婚之后你选谁?’”
许长青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一句“你是不是发——”就被珺白捶了一拳。
再后来许长青一手牵一个小孩去私人影院看美国老电影。美国人拍的故事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死法,被雷劈死的坏小孩,被打成筛子的雌雄大盗,还有被推下楼摔死的侦探。每当看完许长青都打着哈欠招呼着走人,只有珺白小声地说了一句:“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啊?”
在商场和阎良走散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半句话。阎彬捏着奥特曼模型坐在广播室门口等爸爸来找他。他才刚下游泳课,头发还有点湿,贪着看玩具,又在漫画区逗留了一会,转身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他回忆起很小很小的一件事。那天晚上阎良难得回来吃饭,谢佳人坐在他旁边一碗一碗地舀汤喝,似乎菜色不和她的心意。他吃完饭就跑到楼下和大超玩投篮,玩累了回家时看到父母两人依旧坐在餐桌旁。妈妈似乎刚哭完,失魂落魄地靠在椅背上,爸爸则冲他使眼色,让他回房间去写作业。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只能听到两个人模模糊糊的对话,最后以沉默收尾。再次打开门,谢佳人披着披肩坐在客厅里写教案,电视里女声在语速极快地播报新闻:“2.26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明日开庭”。阎良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一向悠然自得的神情在彼时彼刻变成了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阎良来体育中心接他去商场买生日礼物。去年他从爸爸手里接过一副新泳镜。相比求得一份礼物,他更乐于被父母带出去玩。在更小的时候他曾经被带去看海。远远看海像一块流动的蓝宝石,走近水却是清澈见底的透明色。谢佳人坐在沙滩上看父子俩在人群之中互相泼水玩乐。
想到这里阎彬抬头。人群之中有个人径直冲他走来。那张脸被贴在通缉栏上,他见过。他忽然手脚发冷。
最后他被勒着脖子拽到商场中央,人群将他俩围成一个圈。阎良站在他对面,举着双手神情凝重地在谈判,嘴上说着安抚的话语,望着他的眼神着急又愤怒。
他被勒得喘不过气。
他会死在这里吗?他在许长青的课外书里读到过,人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这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就算是真的,那人也死了呀!他问了很多人都无法得到答案。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那一刀割走了他一大半体重。
他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
–fin
他将妻儿安置好,打算先行一步看看这曾经的母校——霍格沃茨。借飞路粉和飞天扫帚来到这后,有些怀念的看着这所与记忆中相似却又相聚甚远的地方。
会动的楼梯还是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些年轻的小巫师左冲右撞却还是一脸迷糊找不到去往教室的正确路线。
这已经是加文第三次看到这个小家伙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嗨,小家伙。你打算去哪?看起来....你有点不确定前往教室的路?我也算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了。”
“变,变形课。”
“哦———麦格教授的变形课。那你得赶快了,搞不好上课的时候把你变成时钟。等一等,不要让往左或右。上两次台阶然后会有门牌提示你左转。那儿就是教室。瞧,它刚好来了,你快去吧。”
这每隔一段时间变动的楼梯前站定,加文拍拍年轻小巫师要他上前。石阶正如他所预计的那样隔了段时间轰隆作响移往别处。
就算是遭受了大战这魔法复原的学校就是一砖一瓦都与他入学那时相同。加文这么想着缓缓上前,起初本打算去自己熟悉的格兰芬多休息室看看。但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现在的口令而放弃。
“还好不是拉文克劳。”加文自嘲版的笑了笑,“那题目可真难。仿佛天天在考试。”而在他继续上前行之时,某个拐角出现了只虎皮花猫一直跟在了他的旁边,直至校长室。
“口令...口令....”
“柠檬雪宝?”
“滋滋蜂蜜糖?”
“蟑螂堆?”
“呃,太妃手指饼....?天啊,我难道要把蜂蜜伯爵店里的名字全部说一遍。梅林的胡子!我可记不住那些。”
“是朗斯基假动作,奥布莱斯先生。”
跟随着的虎斑猫化作了一个身着绿色礼服的妇人。亲切地给予了提示。她突然出现在了身旁,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先行一步踏上了楼梯。
“哦对,对....麦格教授,啊不,麦格校长。我差点忘记了这回事儿,明明儿子的录取通知上还是您的名字。”
“你还念着过去。”
“我未曾从那里逃离。”加文·奥布莱斯自嘲地笑笑。有些怀念地朝着台阶望去。
邓布利多校长也和之前的那些一样,挂在校长室内看着新生们来来往往吗?现在的开学典礼,同自己那时又有多少差别...
“本以为他是可以活很久以及更久....然后每次进来都要猜猜他想吃的小零食。他不该像梅林那样活着并消失在人们视野吗?......那场葬礼。”
“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加文先生。十年了....看来去往麻瓜世界没能治愈好你的这层伤痛。”
“或许那是个错误的选择。我也没能像其他人那样好好教育我的孩子有关巫师世界的事情....”
“现在还来得及。”麦格校长低声说着,“霍格沃茨的开办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的小巫师们学习并控制这种能力。我相信他能够做得很好,就像你当年那样。你也是个优秀的格兰芬多。O.W.E.L成绩十分优秀,说不定他还继承你的魁地奇素质。”
“我可连校队都没参加,麦格院长。”加文无奈的耸耸肩,“明明一年级就加入校队的那家伙更值得夸赞。”
“伍德曾说过你在练习时帮过了不少忙,还以为你毕业后会像他那样参与到这项活动之中。没想到先是做了麻瓜联络人,甚至和巫师界断绝了联系。要不要以此为契机,再回来看看?”
“说不定我的施法水平还不如这里的学生了。在点点荧光上儿子比我做的更强。”
“那边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在正式入学之前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希望您这段时间会对巫师界有个新认知。”麦格朝对方眨了眨眼,送别了自己昔日的学生。
加文没有回话,只是朝着那挂了历代校长的墙上望去,寻找着某个白色身影。
那个白色身影带着眼镜靠在窗边休息着,似乎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还需要一点时间。加文在心中默念着,离开了这座给予他诸多回忆的学校。
作者:杨生煎
要求:随意
历史上有很多个长安城。生活在第一个长安城里的人将这里称为镐京,在这座长安城里,一个哲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镐京的房屋、砖石和城墙在将来无尽的修缮中被逐渐替换,直到每一块砖和每一块木头都不再是最初的砖木,镐京还是镐京吗?哲人的学生通过朴素的常识,回答他:既然镐京还叫镐京,那么就还是镐京吧。哲人又问:如果它的名字也被更改了呢?后来正如他所说的,四百年后,这座城市改叫了咸阳,再一百年后,这里就成了长安城;再后来,这里又有了更多名字。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这里叫做长安城的时候,所以就将这里称作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长安城。
崔生所生活的长安城是历史上的第五个长安城。这座长安城是用石头高墙构成的,上一个长安城里用泥砖和木头建成的房屋道路,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北方运来的坚硬花岗岩石砖,城里的人也完全换成了新的。住在这座长安城里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砌墙。这并不是说这里的居民都是泥瓦匠,而是指砌墙之于这座长安城的居民,就和买跑车、买名表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大约从第二个长安城的时代开始,长安城里就开始有了一类不种地也不做生意,整日在街上游荡,动不动就闹出人命案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看不惯哪个官吏的作为,或受人恩惠,或被人教了一些类似“侠义”之类说不清的东西,就会冲进官府或贵人的宅邸将里面的主人杀掉。是以自古以来的长安城里的王公贵人都不得不修建院墙来挡住这些年轻人。而院墙越高,这些年轻人就越勇武,越有热情冲进去杀人,以至于诞生了一种叫做“游侠儿”的新职业;游侠儿们的本事越高,贵人修的院墙就越高。于是到了第五个长安城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里的房子外都密密麻麻围满了高墙,小门小户建两道围墙,高门大户建十层高墙,皇宫的宫墙数量则是个秘密。如果一只鸟从空中瞥了这座城市一眼,会以为自己飞到了非常遥远的西方海岛上那座著名的迷宫。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高墙,在崔生的故事发生的同时,就有一个黄姓的年轻人往高墙上啐了口水,愤愤地离开了这座长安城。
崔生就生活在五道高墙内的家中。“崔生”的意思是崔姓的年轻人,并不是崔生的名字。但崔生本人的名字并没有太大价值,重要的是“崔”这部分:崔生姓崔,他的父亲自然也姓崔,他的爷爷,曾爷爷,上溯至他在清河郡的祖先都姓崔。崔生家的第五道围墙是由他的父亲建造的,用来庆祝他父亲的官阶超过了他爷爷。这一天崔生去拜访的宅邸则有十道院墙,到了这个级别,宅邸主人的名字就是不方便透露的秘密了,只能知道他可能姓卢。这位贵人在三日前在朝堂上不慎被笏板磕裂了左手小指的指甲,因此崔生受父亲的命令前往探病。崔生就是在这座十层高墙内的宅邸中遇见红绡的。
历史上的红绡活到了非常高的年龄,远超过她后来的丈夫崔生。红绡年轻时非常漂亮,在那位贵人宅邸里当家伎时正是红绡最漂亮的时候。并不是说被昆仑奴磨勒从贵人宅中盗走后的红绡就不漂亮了,只不过是那之后“美丽”就不是她的工作内容了。尽管一件事不再是工作之后,再做它就会变得非常快乐,但是人也不会再为它竭尽全力了。但尽管红绡是当时长安城里最漂亮的伎人之一,崔生第一次见到红绡时牢牢记住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她染成红色的指甲。
和话本故事所说的不同的是,崔生在去贵人宅邸探病的那天根本没能记住红绡的容貌。如果崔生的父亲再努力一些,晋升到六层围墙的等级,崔生家里就能养几个有红绡一半漂亮的歌伎了。这是因为崔生的外祖父家有六层围墙,只有和外祖父家平级了,崔生的父亲才能坦荡地在崔生母亲面前豢养家伎。是以那一天崔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家伎,当然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人。因此当时崔生坐在红绡身边,并不像通常的宾客那样欣喜,反而浑身虚汗,不敢抬头,只好盯着红绡端金碗调制甘酪的手,最终只记得红绡漂亮的手和染成红色的指甲,和那双漂亮的手所做出的暗语手势:她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三次手掌,最后指了自己胸口挂着的小镜子。这是一个简明易懂的暗语,三指是指她在贵人府中十院歌伎中的第三院,反掌三次和胸口小镜指十五月圆夜。
需要说明的是,崔生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崔生年轻时面白如玉,眉目清雅,同时性格娴静。后来他与红绡的风流事败露被贵人追讨时,正是因为两人站在一起的观赏性极高,才获得了贵人的宽大处理。当红绡作为贵人家中的观赏品坐到崔生身边时,崔生实际上也是他父亲派到贵人家中的观赏品。道理上来说,崔生的观赏价值是提供给贵人的,但红绡是个不太客气的女人,一般历史上用“红”做艺名的伎女,都是不太客气的类型,女人如果太客气,处处礼让,就没法像她们那样留下话本故事。红绡虽然是贵人家里的观赏品,却毫不客气地和贵人一起享用了崔生的观赏性。
很多年以后红绡回忆起在贵人府邸遇见崔生的那天,能够提供很多崔生没记住的细节,比如那天贵人府中提供的茶水是武夷大红袍,配以将鲜桃挖成一个个小球,糖水浸渍后浇上甘酪的甜品,崔生手足无措,脸红得像红绡新染的红指甲。这些细节构成的崔生形象和过去来到贵人府上的宾客形象是截然不同的,他年轻、俊秀,并且有少年特有的天真和茫然。这种形象,从生物学上来说,是非常狡猾的:他不仅在攻击女人作为女人的部分,还向女人作为母亲的部分发起了隐秘的偷袭。红绡作为一个不太客气,同时厌倦了十层高墙的女人,决定将这种观赏价值据为己有,于是果断大胆地向崔生传递了暗语。
昆仑奴磨勒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收获了红绡暗语的崔生回到家中后,陷入了非常传统而经典的少年的哀恋。尽管慌乱的几眼让红绡的面容在他印象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这种模糊反而将红绡的美貌抬高至了无穷的高度,因为模糊不明,她便具有了一切可能性,进而成为崔生心目中完美女性的理想模型。而又因为红绡与崔生之间所隔着的十五道高墙,这种完美对崔生来说遥不可及:崔生猜出那暗语是在透露红绡的所在,但即使他猜出了,又如何翻越十五道高墙,去到红绡身边呢?向父母提起红绡是万万不行的,自然也不存在去向贵人讨取的可能性;他纤弱的身材更不可能夜闯贵人府邸,即使他去到了红绡身边,也无法与红绡长相厮守。很多迹象表明,在第一次见到红绡的那一天,崔生就将自己的人生一直设想到了七十岁,到那时垂垂老矣的他子孙满堂,但仍会想起十七岁在贵人府上看见的美貌家伎。遗憾的是,他远没能活到七十岁,但红绡最后至少活到了九十岁。因为这爱恋无望,崔生反而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爱恋的愁苦告诉了身边的仆役。昆仑奴磨勒便在仆役之中听说了小主人的忧愁。
在崔生和红绡所生活的长安城,有很多事物和过去的长安城不一样了,昆仑奴也是其中之一。上一个长安城,也就是第四个长安城,曾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有着古往今来最大的集市,从中亚牵着驼队过来的商人和从东南坐船而来的商人,就顺路从大陆边陲掳掠一些矮小黑肤的人,在路上替他们搬运货物,到了市集就和货物一起卖掉。这些矮小黑肤的人就是昆仑奴。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长安城消失后,新的长安城里就买不到昆仑奴了。是以显贵如故事里的那位贵人,家中也只有美貌家伎,而没有昆仑奴。
崔生的家仆中为何会有昆仑奴,现今已经无法考据。在这个高墙构成的长安城里,有很多事物是无法解释的,因为层层叠叠的高墙下不可避免地会有层层叠叠的阴影,阴影中就会有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昆仑奴这样旧日的幻影,比如因为游侠儿很难再闯进高墙而诞生的,能够躲藏在阴影里,名为刺客的新职业。
在这个发生在长安城的故事里,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名字的不重要,和名字所有者的重要程度恰恰是反比。贵人是故事中最尊贵的人物,他的名字就完全不可考;崔生的名字中重要的部分是“崔”,代表他清河郡崔姓的祖先;红绡尽管有名字,却是一个艺名,用以表明她的职业。昆仑奴磨勒是整个故事中唯一有着真实完整的名字的人,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内在意义和价值,在他盗走红绡又潜逃之后,如果贵人用“磨勒”这个名字通缉他,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也正是因此,当磨勒向崔生保证他可以帮崔生实现愿望时,崔生丝毫没有当真。正是因为这些奴仆是最不重要、最没有权势的人,崔生才会放心向他们诉说心事。但崔生又隐约觉得昆仑奴磨勒似乎和其他仆役不一样。他黝黑的皮肤和矮小健壮的身体隐匿在高墙的阴影下,仿佛一个不知来处,深不可测的幽然魅影。到了十五的夜晚,磨勒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带回来一包用昂贵香料熏过的女子衣物,第二次带回来了一个沉重的妆奁。直到此时,崔生才意识到磨勒所说的都是真的。当磨勒第三次出去时,崔生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期待磨勒真的带回红绡,又希望他不要真的带回她。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七年中,崔生的愿望总是能够实现的。这座长安城以外的世界里,愿望不得实现才是人生活的常态,但十七年来崔生都生活在这座高墙砌起的长安城里,并不知道那些更普遍的道理。崔生四十岁的时候,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被长安城外来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乃至几乎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们推倒了,他家的五层院墙和贵人家的十层围墙都没能幸免。到那个时候崔生才会怀念起这些总是默默实现他愿望的高墙。十七岁的崔生在等待昆仑奴磨勒第三次回来时,正忧愁地想,如果红绡真正来到他身边,他终于敢于看清红绡的脸,会不会让红绡那模糊不明的至高美丽消失。在那个时刻,他对愿望总是能够实现厌倦起来。
关于“夜盗”,红绡的记忆反倒不如崔生的那样细腻。昆仑奴磨勒出现时,她几乎没有听完磨勒的话就立刻让磨勒带走她的衣物和妆奁,没产生一点应有的怀疑。她只记得自己被磨勒背着,在长安城如迷宫般的高墙上空跳过,跳起时像鸟一样停在空中。很多年后,当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倒塌时,红绡站在废墟上,所想起的就是这一天夜晚她在半空中俯瞰的长安城。历史上红绡活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看着人们兴建新的长安城。在新的长安城里,没有她已经厌倦了的十层高墙和快要厌倦的五层高墙。
由于故事发生在这座长安城,这个故事又被定性为“夜盗”,所以第二天天亮,贵人就立刻发现了自己府上失窃,并开始全城搜查丢失的财物。在这座长安城里,每一次失窃都是非常珍贵的,因为每户人家都砌了至少两层围墙,并附属了大量防范措施,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这些高墙环绕的宅邸主动打开大门供人搜查。红绡被盗后的白天至少有二十户人家在搜查中被抄没,但这是另外的故事了。
到了下午,躲藏在崔生家中的红绡就被贵人的卫队找到了。但出乎崔生意料的是,贵人并没有惩罚崔生和崔生的父亲,甚至就这样将红绡赠给了他,只是命令逮捕昆仑奴磨勒。而昆仑奴磨勒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像昨晚一样高高跃起,在围墙之上飞鸟般跳跃,然后便消失在那些高墙层层叠叠的阴影中。崔生对此惶恐不安,贵人便发自好心地解释:这个昆仑奴是抓不到的,他是围墙的精怪。这个解释崔生似乎懂了一些,又没能想明白。
昆仑奴磨勒消失后又过去了很多年,在这些年中,这座高墙构成的长安城变得更加密密匝匝,围墙外的道路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所有的牛马车都只能停在长安城外。崔生不再是少年,但他的愿望仍然大多都能实现。红绡在离开了十层院墙的宅邸后,逐渐也厌倦起五层院墙的宅邸。再后来的一年,也许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崔生与红绡相遇的那天向高墙啐了口水愤愤离开的黄姓年轻人再次回到了长安城,这座由高墙建成的密匝如迷宫的长安城便轰然倒塌了。
人们在这废墟上兴建新的长安城。
——END——
姜国忠盯着严爵那只眼睛,一句话在他的吸气与呼气中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你放我走吧。”
严爵也反盯着他看,后背的汗毛都因痛苦而立了起来,有一把冰锄直插入他的脊椎,感受到无比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姜国忠的‘走’代表着什么,这是姜国忠一直渴望的、是他无法接受的,但这一刻还是会来,他也还是会接受,因为严爵清晰地看到了姜国忠的模样。
他无法接受挚友的畸形,自欺欺人地为姜国忠加上过去的影子。而现在他自我洗脑的伪装随着失控的眼泪逐渐消散,昔日挚友的模样像污泥一般顺着他畸形的轮廓融化剥离、和他的眼泪一同跌落在地上,缠在他的腿上、涌入他的肺里,害得他现在跪在原地动弹不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扭曲的颤音。
严爵跪坐在姜国忠面前,他双腿发沉、也像一个失去了下身控制权的半瘫。羞愧于让姜国忠看他的脸,自责和恐惧把他包围起来,与曾经趴伏在地捂住脸哀求他的姜国忠一般无二。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畸形,大半边脸的伤疤像火焰燃烧的纹路,几年前的大火在他的伤口上从未熄灭。和他对视的那只眼死气沉沉瞳孔几近涣散,连倒影出他的影子都做不到,严爵甚至不知道姜国忠能不能看到自己因私欲而反噬的丑态。
严爵猛吸一口气,从喉中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死死握着轮椅扶手寻求一丝倚靠:“对不起..国忠、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白了..”他将脸埋入姜国忠的双腿、恐惧害得他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汹涌而出的眼泪把几十年的感情都泄露出来、将单薄的睡裤都浸透了。
不过他的痛苦又说给谁听、眼泪又流到哪去,这双腿的所有者自己都无法感知到腿的存在,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动作,严爵只是在哭自己。哭自己自以为的拯救、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彤仁市休息得很早,四周寂静无人,耳边只有轮子吃力转动的摩擦声。他们两个沿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走,曾经忙于生计,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姜国忠最后指引他推着轮椅来到海边,作为最后了结的地方,让严爵亲手将这些推入涌动的海水。
深夜的海风把衣服都吹透了,吹得严爵的头发向后倒去、泪痕在脸上发干发紧,风灌入他空洞的眼眶、而后又跟着弧度吹了回来,寒意深入骨髓,把他的酒气也吹醒七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身为警察知法犯法,他在杀人、他在谋杀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挚友。
但也许几年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他作为'叛徒'时,他和其他人一起把姜国忠送上了断头台。他已经杀过人了,只不过那时他的谋杀更加合法。
严爵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作为杀人犯的报应。那句和他当年一般无二的“我不知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极度的悲伤将他的表情扭曲成了淡漠,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后续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也许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严爵喉中泄出几声颤抖的叹息,绝望地闭上眼推着姜国忠行至海边。
两个人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像两具只知道前进的尸体。
月亮跑到海面的另一头,把吹在水面上的风实体化,细碎的月光散开又合上,像他的呼吸一样短促又悠长。
海的那头忽的吹来一阵急风,充满着抗拒地将他们两个往回推,风声下还藏着一段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声音沙哑微弱却十分急促,也许是因为即将解脱的激动而颤抖。那是姜国忠的呼吸声。
严爵随着海堤的坡度往下行近,每踏上一步都像行在铺满钢钉的泥沼中沉重又痛苦,耳边的抽气声如同行军号一般催着他向前走。
姜国忠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他上身前倾、双臂颤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他的肺像被刺破了的布袋,被吸入的空气充盈起来鼓到极限,又从破烂的喉咙中一点点向外泄出。鼻腔与喉中发出扭曲颤抖地呜咽。
一直以来的目标近在咫尺,他却感到无边际的恐惧,几年前发生的一切倒带一样重新在他眼前表演一遍。他不想死、他一直都不想死,他一直都想活下来。
他扭过头盯着严爵,但挚友的眼里只映出望不到边际的海水,他不敢低下头看自己一眼、只是听从他最初的愿望一步一步将他送入水中,成为一个送葬者。
海水在月光下翻涌奔腾,海平面较天明时攀升至更高的高度,掀起的波浪化作葬身于海的亡者,尖啸着朝堤旁涌来,赞颂严爵的行径。
姜国忠感到无比恐惧,离死越近他战栗地越厉害,喘息声越来越大,浑身疼得像被囫囵塞入绞肉机里、内脏被绞烂挤爆,不易碎的骨头和他上下打颤的牙列喀喀作响。他因害怕而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沉得连眼睛都眨不下去,死盯着近在咫尺奔涌的海水,亲眼看着自己向里行去。
“严…”轮子碰到水面了,他感觉自己五感变得从未有过的灵敏,甚至肉体与轮椅合而为一、在破开水面时刺骨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严爵……”踏板浸入了水面,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一句呼唤,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轮椅扶手咔咔作响。
“严爵…严爵、我不……”水没过了他的脚面,他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本该没有知觉的双足像打入了数百根钢钉,每分每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海水攀升至更高的高度——不止是海堤,还有他的身体。海浪紧缚着姜国忠和严爵,化作漩涡将他们二人卷入深处,像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那样,将他们的理智与记忆永远封存在这一刻,带着曾经对海无比重要的回忆。这应当就是海对他们二人亵渎自己的惩罚。
“严爵!我不想……”
姜国忠失去重心,轻飘飘地在空中浮着,奔涌不停的浪潮瞬间向后退去,大开了一个入口,藏在海下的消波块裸露在外,骨头撞得咔咔响,烧伤的那部分挂在石面上,不等他扭曲的姿态被这片天看见,海面又一下子合了起来。整张脸浸入水中,没有外鼻的的阻拦海水直接涌入了他的体内,仿佛四周有无数只手推攘着他的身体——让他离开了消波块,失去依靠在海里打滚,头猛撞在海面下的石板上,在水底的人造堤岸上滚了几个来回,激起岸边的碎石细沙、看不见的钢丝刺进他的皮肉里、随着他的滚动撕下几条软肉。唯一能动的上半身被重力施压到扭曲、皮肉之下的骨头与内脏搅动在一起,海水倒灌进他的体内、把气管和胃全部占满。散落的垃圾和底层的建筑废物将他的身体固定在水的最底层。
后悔为时已晚,一句恳求被硬灌回了嘴里、他瞪大眼看着水面上模糊的人形,一声也叫不出来。
严爵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涌动的海面,黑暗的海水之下是什么情况他看不到,对姜国忠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到这时他的指关节都止不住地颤抖、又一次抽噎起来,胸腔内有着此时无法忍受的痛感,抑制不住地哭声顺着海水奔涌着流回当年。
他站在岸边一直等待浮沉的海水归于平静,浪花徘徊在他四周,无力地拉扯着严爵的衣衫,与刚刚呼啸的海风狂躁的海浪相比,只剩下空洞的寂寞与无力,风将四面八方的孤独吹到严爵身边,除了和他一同啜泣的海风再无其他声音。
这就是我的报应,但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就好了。他想道。
海水在月光下浮沉,浸透了严爵的腰腹,攀上他的前胸,所有的一切在这片夜里都模糊不清。
姜国忠盯着严爵那只眼睛,一句话在他的吸气与呼气中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你放我走吧。”
严爵也反盯着他看,后背的汗毛都因痛苦而立了起来,有一把冰锄直插入他的脊椎,感受到无比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姜国忠的‘走’代表着什么,这是姜国忠一直渴望的、是他无法接受的,但这一刻还是会来,他也还是会接受,因为严爵清晰地看到了姜国忠的模样。
他无法接受挚友的畸形,自欺欺人地为姜国忠加上过去的影子。而现在他自我洗脑的伪装随着失控的眼泪逐渐消散,昔日挚友的模样像污泥一般顺着他畸形的轮廓融化剥离、和他的眼泪一同跌落在地上,缠在他的腿上、涌入他的肺里,害得他现在跪在原地动弹不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扭曲的颤音。
严爵跪坐在姜国忠面前,他双腿发沉、也像一个失去了下身控制权的半瘫。羞愧于让姜国忠看他的脸,自责和恐惧把他包围起来,与曾经趴伏在地捂住脸哀求他的姜国忠一般无二。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畸形,大半边脸的伤疤像火焰燃烧的纹路,几年前的大火在他的伤口上从未熄灭。和他对视的那只眼死气沉沉瞳孔几近涣散,连倒影出他的影子都做不到,严爵甚至不知道姜国忠能不能看到自己因私欲而反噬的丑态。
严爵猛吸一口气,从喉中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两只手死死握着轮椅扶手寻求一丝倚靠:“对不起..国忠、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白了..”他将脸埋入姜国忠的双腿、恐惧害得他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汹涌而出的眼泪把几十年的感情都泄露出来、将单薄的睡裤都浸透了。
不过他的痛苦又说给谁听、眼泪又流到哪去,这双腿的所有者自己都无法感知到腿的存在,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动作,严爵只是在哭自己。哭自己自以为的拯救、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彤仁市休息得很早,四周寂静无人,耳边只有轮子吃力转动的摩擦声。他们两个沿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走,曾经忙于生计,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姜国忠最后指引他推着轮椅来到海边,作为最后了结的地方,让严爵亲手将这些推入涌动的海水。
深夜的海风把衣服都吹透了,吹得严爵的头发向后倒去、泪痕在脸上发干发紧,风灌入他空洞的眼眶、而后又跟着弧度吹了回来,寒意深入骨髓,把他的酒气也吹醒七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身为警察知法犯法,他在杀人、他在谋杀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挚友。
但也许几年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他作为'叛徒'时,他和其他人一起把姜国忠送上了断头台。他已经杀过人了,只不过那时他的谋杀更加合法。
严爵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头脑顿时清明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作为杀人犯的报应。那句和他当年一般无二的“我不知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极度的悲伤将他的表情扭曲成了淡漠,只要国忠可以解脱,后续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也许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严爵喉中泄出几声颤抖的叹息,绝望地闭上眼推着姜国忠行至海边。
两个人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像两具只知道前进的尸体。
月亮跑到海面的另一头,把吹在水面上的风实体化,细碎的月光散开又合上,像他的呼吸一样短促又悠长。
海的那头忽的吹来一阵急风,充满着抗拒地将他们两个往回推,风声下还藏着一段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声音沙哑微弱却十分急促,也许是因为即将解脱的激动而颤抖。那是姜国忠的呼吸声。
严爵随着海堤的坡度往下行近,每踏上一步都像行在铺满钢钉的泥沼中沉重又痛苦,耳边的抽气声如同行军号一般催着他向前走。
姜国忠死死握住轮椅扶手,他上身前倾、双臂颤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他的肺像被刺破了的布袋,被吸入的空气充盈起来鼓到极限,又从破烂的喉咙中一点点向外泄出。鼻腔与喉中发出扭曲颤抖地呜咽。
一直以来的目标近在咫尺,他却感到无边际的恐惧,几年前发生的一切倒带一样重新在他眼前表演一遍。他不想死、他一直都不想死,他一直都想活下来。
他扭过头盯着严爵,但挚友的眼里只映出望不到边际的海水,他不敢低下头看自己一眼、只是听从他最初的愿望一步一步将他送入水中,成为一个送葬者。
海水在月光下翻涌奔腾,海平面较天明时攀升至更高的高度,掀起的波浪化作葬身于海的亡者,尖啸着朝堤旁涌来,赞颂严爵的行径。
姜国忠感到无比恐惧,离死越近他战栗地越厉害,喘息声越来越大,浑身疼得像被囫囵塞入绞肉机里、内脏被绞烂挤爆,不易碎的骨头和他上下打颤的牙列喀喀作响。他因害怕而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沉得连眼睛都眨不下去,死盯着近在咫尺奔涌的海水,亲眼看着自己向里行去。
“严…”轮子碰到水面了,他感觉自己五感变得从未有过的灵敏,甚至肉体与轮椅合而为一、在破开水面时刺骨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严爵……”踏板浸入了水面,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一句呼唤,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轮椅扶手咔咔作响。
“严爵…严爵、我不……”水没过了他的脚面,他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本该没有知觉的双足像打入了数百根钢钉,每分每秒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海水攀升至更高的高度——不止是海堤,还有他的身体。海浪紧缚着姜国忠和严爵,化作漩涡将他们二人卷入深处,像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那样,将他们的理智与记忆永远封存在这一刻,带着曾经对海无比重要的回忆。这应当就是海对他们二人亵渎自己的惩罚。
严爵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听不到姜国忠细若蚊吟的哀求,直到身前的人猛地回过身来钳住他的双手、像厉鬼索命一样抓住他的胳膊向上攀爬、指甲都嵌入他的肌肉纹理中、衣服被扯出仅有四根手指的褶皱,悬挂在他身上死捏着他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叫道:
“严爵,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我求你了、我不想死了…”
“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我、我…我不想死……”
姜国忠颤抖地哀求声将严爵从麻木中唤了回来,他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悬在严爵的身前像在雕像前苦求垂怜与拯救的信徒,一味求死却恐惧死亡的丑态暴露无遗,口中扭曲的喘息是对他最大的讥讽。
严爵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是狂喜或是痛哭、或者心中对他出尔反尔的哂笑…。最后停在脸上的却还是最初的淡漠。
“…好、好…”他说道。
奔涌的海水停了,在月光之下一切归于寂静,缠人的浪花向四周退去,没人受到惩罚、没人该赎罪,所有的事一如当年。
退潮了。
作者:阿列
评论要求:随意
当奎因兴致勃勃地说,打算试着做看看那种他去巴黎出差时吃过的,叫做栗子球的甜品的时候,布鲁诺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奎因是这样的人,他总有层出不穷的新点子:比如刷成紫色的屋顶,或者玫瑰花架旁边的鸽子屋……可是奎因一年里待在这幢屋子的时间太少了,很多点子也就只停留在了点子。
直到奎因真的从集市上带回来新鲜的栗子、牛奶、鸡蛋、砂糖和黄油,卷起袖子开始在水槽边翻弄碗碟,布鲁诺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打算干了。
“糖在碗橱底下的罐子里还有。”他站在厨房门口提醒奎因。
奎因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知道,那还是上次我来的时候买的。已经结块了,所以我买了新的。”
他回过头来,冲布鲁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点无奈的意思:“我走了之后你就几乎没动过它,对吧?我说什么来着,我不在的时候你吃得像个苦行僧。”
布鲁诺没回答,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在想怎么委婉地向奎因解释他并没有刻意虐待自己,只是八年的牢狱生涯让他的肠胃习惯了清汤寡水和短缺的分量,多吃几口肉就容易让它们因为不堪重负而隐隐作痛,好像它们不配受到这样的优待,和他本人一样。但是他知道直接说的话只会让奎因觉得伤感,而他不愿意毁掉奎因来之不易的诸圣节假期,所以他闭上了嘴。
好在奎因看起来也没太在意他的沉默,只是轻松地哼着歌,把新剥的栗子放进糖水里煮。布鲁诺想找些活儿来帮忙,奎因刚开始说着不用不用你在一边等着吃就好,停了停之后,也许是看见他因为无所事事而有些无措地握在一起的手指,奎因就笑着使唤他坐在和厨房连通的餐桌边,去把煮熟的栗仁仔细地碾成栗蓉。
“陪我说说话。”奎因温柔地命令道。他自己在奶锅里放进牛奶、黄油、糖和一小撮盐,点上小火让它们微微沸腾起来。
布鲁诺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但这难不倒奎因。当然了,作为一位南法知名的刑诉律师,谈话本身就是他的一项职业技能,不过布鲁诺知道奎因不是因为成为律师才拥有了这项技巧。奎因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一点从布鲁诺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他还不满十三岁,牵着他妈妈的手从布鲁诺家的门廊里好奇地往里看,接触到屋主人的目光时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甜甜地笑出几颗白牙,说“Bonjour, Monsieur.”,那是布鲁诺当时仅听得懂的几句法语之一。
奎因轻轻咳嗽了一声,布鲁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走神了,他喃喃地道了个歉。按理来说他还没有到那种会沉湎于往昔的回忆而忽略现在的年纪,布鲁诺还不到四十岁,尽管过于瘦削的体型和整洁却单调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苍老许多。奎因闲下来的时候会端详他,说一些仔细看还是能找到年轻时候英气轮廓的话,但布鲁诺总觉得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很清楚停留在奎因记忆滤镜里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军官不可能再回来了。
但奎因显然并不在意这个,正如他并不在意所谓的“说说话”基本上大多只是布鲁诺安静又认真地听他絮叨些没多大用处的琐事:院子里的玫瑰枝条需要修剪了,买菜时遇到布鲁诺之前租住的房东大娘塞来几个自家种的小南瓜,今年带回来的巴黎糖果比去年多了一倍,应该够给上门来讨的孩子们分。一面说一面小心地把面粉筛进温热的黄油和牛奶混合物里,用一把刮刀耐心地搅拌均匀,好像说话完全不会影响他手里的工作似的。
布鲁诺时常觉得比起长居于此的自己,奎因看起来还更像是个本地人。他一年在这个北意边缘的小村子里待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星期,可村里人对待他的热情程度看上去仿佛他并不是住在法国偶尔才来,而是住在村子里常年出差似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布鲁诺现在住的这幢屋子在产权上其实属于奎因,他只是借住在奎因的房子里。这情形有些讽刺地和当年正好截然相反:当年是奎因和他的一家借住在他的房子里,政治避难,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奎因的父亲有犹太血统,这一点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就像是烙在皮肤上无法消除的罪恶印记。然而布鲁诺只是个普通的中级军官,用尽所有的努力也只能勉强护住当时尚未成年的奎因,没能留住他的父母。
“今年你还需要到教堂去帮忙吗?”奎因问他,把面糊盆子从灶台边端下来放到餐桌边,往面糊里磕进一个鸡蛋。浅黄色的面糊散发出甜蜜的,糖和油脂的富足香气。
“要的。”布鲁诺低声说,“不过你打了电报说要回来,所以我请牧师只安排了半天。我可以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
“我后天才走。”奎因说,接到布鲁诺有些诧异地抬起来看他的眼神,并回以一个得意的微笑,“我不在一天他们总不至于把办公室给烧了——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教堂吗?”
布鲁诺把一些关于工作更重要和不用担心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劝说咽了下去,他知道这对于奎因来说没有用处。所以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没有必要这样。”
奎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布鲁诺知道他一直对于自己在监狱里待的那八年耿耿于怀。44年那个疯狂的夏天,为了藏住他的父母,布鲁诺做了许多后来被证明是徒劳的努力,而其中的一些,在当时混乱的时局下,被年少的奎因错认成了背叛。出于一些模糊的、他自己也很难用言语描述清楚的理由,布鲁诺纵容甚至是鼓励了奎因的误解。直到战后审判的法庭上,奎因站上证人席坚定地指控他对自己父母的死负有首要责任的时候,布鲁诺其实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他从来没有想到奎因会在八年后来监狱找他,带着一些他以为早就该埋葬在历史尘埃里的细枝末节。“那不是你,对吗?”奎因红着眼睛用已经生疏的意大利语咄咄逼人地向他索要真相,但真相从来就是他在法庭上所承认的那一些:他对奎因父母的死负有责任,他对许多犹太人的死负有责任,他的手上沾满了战争的血,这么多人的命从他的指间流过而他没能牵挽住,下过或者没有下过一两条命令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十五年的刑期是他罪有应得,奎因没有必要搭上自己的职业声誉和民族感情来为他翻这个案子。
但奎因打从他认识起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孩子。
“我当然有必要。”奎因一本正经地说。他正在把调好的面糊均匀地挤在烤盘上,有一团挤得稍微有点多,他挑剔地用刮刀挑走了一部分,然后抬起眼睛微笑着看一眼布鲁诺。布鲁诺总觉得他想说的要比实际更多一点,然而事实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继续在烤盘上挤着面糊,用几乎像是在撒娇似的口吻说:“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布鲁诺无法回答。事实上,他隐约地害怕奎因会借着这个开头往下讲一些别的内容,一些他曾经提过但布鲁诺无法回应的内容。但奎因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平常地把烤盘塞进预热好的烤箱,拿出打蛋刷,开始准备馅料里的蛋奶糊,顺便轻松地抱怨几句最近不下雨的古怪天气。
他说奎因可能弄混了对他的感情。在奎因小心翼翼、几乎像是试探般地向他提出告白的时候,布鲁诺是这样说的。他确信奎因是出于对过去错误证言的歉疚、对少年时光的怀念,甚至是对逝去亲情的渴望,才会在他身上寄托了多余的关注,但不会是爱情。不应该是爱情。奎因那样年轻,有一份收入可观的体面工作,他的爱情应当属于一位聪慧而美丽的妻子,一个融洽而和睦的家庭。就算退一万步,假使他真的天生对女性没有兴趣——愿主垂怜他的灵魂——那么仅凭他英俊的相貌,他都应当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在里昂,在巴黎,在他居住和频繁往来的那些大城市里,而不是在北意边缘只通慢车的小村庄,寻求一个只想藉藉无名地在乡村教会里终老一生的疲惫灵魂。
当然了,当时他的措辞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而有条理——他着实有些慌乱。自己的回绝还是伤了奎因的心,布鲁诺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令他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纠结的是,自从那次之后,奎因也默契地没再直白地提起他的追求。他表现得像是和往常一样——不,布鲁诺其实并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一样”。他们维持着通信的习惯,这最初是因为布鲁诺想用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礼貌地结束奎因对他的法律援助。只是一封信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另一封回信的开始,然后是下一封,然后又是再下一封。后来奎因趁圣诞假期的时候来看他,没打招呼就出现在他工作的教堂里;然后是复活节假期,一年里别的什么假期,直到奎因的所有假期消耗在意大利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他买下离教堂不算太远的一幢小房子时候没和布鲁诺说,等翻修完了才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计划尽早退休然后在“宁静的乡村”里养老,问布鲁诺能不能在这之前先住进来帮他看着房子。
“够了,够了。”奎因伸手过来轻轻地敲了敲碗沿,示意他停下来,“我觉得这么多用在馅料里应该足够,剩下的几颗可以用来做装饰——或者你愿意把它们当做零食吃掉也行。不吃?好吧,那就先留在那儿。”
他端走了布鲁诺用金属汤勺慢慢压碎的一小碗栗蓉,倒进做好的蛋奶糊里搅拌均匀。烤箱里的泡芙正在丝丝作响地膨胀,散发出诱人的、热烘烘的奶油甜香。布鲁诺的手闲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别的好,只好腰背笔挺地坐在那里看奎因忙活。奎因穿走了布鲁诺洗得半旧的蓝色围裙,法式衬衫的袖口没有用袖扣固定而是一直挽到上臂,然而相对于他的职业和习惯来说略显草率的打扮并不影响那张年轻脸庞的赏心悦目。奎因低着头把调好的栗子蛋奶糊舀进他特意从法国带过来的裱花布袋里,细而浓密的睫毛在笔挺的鼻梁上投下阴影,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些秘密,布鲁诺会把它们带进坟墓里。或者至少他祈祷自己能够顺利地把它们带进坟墓里,而不是被他所不希望发现的人发现。比如非要从程序上而不是从其所代表的象征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没有做下当年他在法庭上承认过的一大部分战争罪行;比如在那单调而匮乏的八年里,用来维持他的精神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支柱,是法庭上擦肩而过的,十六岁奎因的脸。
那时他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过奎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像充了气似的见风就长,他在证人席上看见的时候又比上次高了许多。奎因垂着眼睛回答法官大人的问话,用他听不懂的法语而不是曾经热情高涨地向他学来的意大利语,其间只非常短暂地抬起过几秒钟的睫毛,撞进布鲁诺凝视他的目光里,漂亮的海蓝色眼睛红红的,有一点轻微的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布鲁诺想这大概就是他余生里最后一次见到奎因了,然后他驯顺地,为了避免奎因直视自己父母的凶手而不适,埋下了头。
他在这场审判上向法庭上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向自己承认了他对奎因的感情——后者和前者其实是同一件事。奎因的父母是他的朋友,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算是奎因的长辈,至少也是长兄。直到法庭剥夺了,或者说除去了他对奎因的监护义务,在绝无任何实现可能的安全绳索之外,他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承认,或许他是爱着奎因的。
泡芙烤得很成功,个个涨得比拳头还大。奎因把它们从烤箱里取出来放凉,试图掰一小块下来尝尝味道,结果不留神被烤盘边缘烫了手指,大呼小叫地把手塞到冰凉的水龙头底下去降温。布鲁诺忙忙地站起来想看他伤得怎样,奎因甩掉手上的水,大方地伸给他看:就是轻微的一点红印子,几乎看不出来。布鲁诺这才放下心来。
“味道还不错。”奎因关上水龙头,随意地往受伤的手指上吹两口气,折回餐桌前拿起餐刀,“你真的不先尝一口吗?”
布鲁诺摇了摇头。
在牢里的时候他经常梦见奎因。然而即便在最为放纵的美梦里,他也从未梦见过难以启齿的内容。他梦见十五岁的奎因把他喜欢的一个中国花瓶恶狠狠地砸到他脚边,愤怒地指责他出卖了自己的父母;梦见十三岁的奎因拿着他送的圣诞礼物,一台新款的家用照相机,当成玩具一样兴奋地满世界浪费胶卷。可他梦中最为亲密的画面,也不过只是那个金发碧眼的活泼少年一屁股坐到他膝盖上,用手臂亲亲热热地抱住他脖子,拖着长音喊他,布鲁诺你怎么不答应我,你不应我我就多叫你几声,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布鲁诺你理理我呀。
有一天他也像这样从浅眠的昏睡中醒来,发着低烧,因为在前一天中午发生的监狱常见的“轻微冲突”中被弄伤的地方或许有些感染。他躺着,感受薄薄一层床单底下坚硬的床板,伤口附近的血管突突地跳动,鼻腔和喉咙在争相向空气释放多余的热量。但是他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奎因,十六岁,在法庭上穿着正装,长得快要和他一样高,连面容都有了些成熟模样的奎因,在梦里对他展开一个温和的微笑。只是微笑,可他突然就觉得那些床板、伤口和热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好像只要他曾经见过、曾经成功护住了这样美好的事物,这个意义就足以支撑他渡过一切的艰难困苦。
他爱奎因就像爱朋友的孩子,爱一个晚辈,爱他存留在这方狭窄牢房之外唯一的牵挂;像爱清新的空气、鸟鸣与花香,爱一切珍贵美好,而他不配触及的东西。他爱奎因像是爱着一个精神寄托,或许是爱情,但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奎因切开泡芙的顶端,在蓬松的内部挤上满满的栗子蛋奶糊。高耸的馅料把扣回去的小“盖子”顶高了半寸,在奎因把一颗完整的栗子用蛋奶糊粘在最顶上当做装饰的时候被挤得沿着边缘淌出来了一点,像是从火山口边缘漫出来的熔岩,或是夏天雪峰尖顶上残留的雪。
他把这颗圆滚滚、胖乎乎的栗子球推到布鲁诺面前,雀跃地催他尝一口。布鲁诺迟疑地拿起餐刀,想着怎么下刀才不容易损坏奎因特意摆出来的造型。他听见奎因笑起来,随手拣起那块被他试吃过,有些歪歪扭扭的泡芙,撕下一角,用餐刀挖出一抹蛋奶糊涂在面上,直接递到布鲁诺嘴边:“喏。”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布鲁诺顺从地张嘴从奎因手上吃掉了那口泡芙。奎因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然后收回去,撕下另一块泡芙,把餐刀上剩余的蛋奶糊抹在上面,送进自己嘴里。
“怎样?”奎因问,笑眯眯地看他。
布鲁诺后知后觉地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几口,咽了下去。
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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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战后意大利战犯几乎完全没有审判过,请不要在意那些史实,因为根本并不存在史实,只是借背景磕个cp罢辽(尖叫——)
作者:不落虚
评论要求:笑语
“太奇怪了。”宋理捏着下巴站在桌前。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在窗户上砸的噼里啪啦,但是屋内的人不为所动。“我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死在他母亲的门前。”
“宋顾问——您要的背景资料,我刚刚从隔壁科加急取的,”来人气喘吁吁但为了验证什么似的掸了掸手里的纸张,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您瞧!还热乎着呢,快给看看吧。”
宋理礼貌道谢立刻接了过来:“小刘你也坐一会儿,劳烦你跑这么多趟了。”
“没事!主要是……”小刘说到这面上有些难为情:“其实我这实习报告……”他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说完了,不过宋理确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上动作不停:“我会说的,这么下去老算着实习也不太好。”
听闻此言他喜笑颜开:“谢谢宋顾问啊!”说着就立马起身往外走,“那、那我给你买杯热饮去,这天气也太吓人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隔离出了两个世界。
宋理盯着这份尸检报告,开始排查疑点。“‘死者后脑损伤,不排除外力打击的可能’,这些废话……”宋理嗤笑一声翻过一页:“曾做过阑尾切除和心脏支架搭构啊……但又排除了心脏问题。口鼻内无异物、头颈部、胸腔壁、腹腔、胸腔、心包、纵隔、心脏和肺内无异常……”宋理往后翻到结论推断那处,赫然写着:由于不明原因死者缺少两枚无名指和小指的甲片,指甲处物质尚在鉴定,毒物分析结果未完。
指甲没了……?宋理把这份报告甩在桌上,都查不出来的话方向就难磨了,现在全部工作进行中,算是这么久当这个顾问以来最奇怪的案子了。
墙上时钟指向九点,宋理回过神来时已经做到了自家的餐桌前,面前是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宋理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厨房,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站在里面忙碌着。
“忙完了就来吃饭吧,等下我来收拾。”宋理接过来人递过来的汤帮忙端到桌上。暖黄的灯光照着二人,屋外的暴风雨还未有停歇的意思,还是那样肆无忌惮。
“工作都还好吧?”蒋士诚给对桌还咬着青菜的宋理夹了一筷子肉丝,这才把他拉回了神,“有什么疑点吗?吃个饭心神不宁的。”宋理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不过具体细节没提,倒是最后说了指甲的问题。
“嗯……”蒋士诚也陷入沉思,他问宋理:“消化系统那部分检查了吗,支气管呢?”说着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把碗一推:“快吃,完了你洗碗咱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宋理看着蒋士诚怡然自得地往书房走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转回餐桌。鱼香肉丝,用牛里脊炒的肉丝,蒋士诚为了让他多摄入维生素还加了胡萝卜、木耳和笋。宋理夹了一大筷子后赶紧吃完了饭收拾餐桌,待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已经快到十点了。
书房里,蒋士诚对着电脑脸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看着病人的病历,宋理就窝在书桌旁边的小沙发里盯着某处出了神。忽然他转过头问道:“我想要个花盆。”
蒋士诚抬起头看着他,但是半天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似乎是在确认宋理对于花盆的期待。但是宋理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那眼神专注,又夹杂着别的什么……终于他还是答应了:“我想花盆的准备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别急,会有的。顺便问问你想种什么呢?”
宋理回答得又轻又快:“八仙花!那丰满洁白的花瓣,你不觉得适合染上点什么吗?”
就在二人还在就花盆讨论的时候,一阵优美的钢琴声传来——是电话。宋理接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蒋士诚看见他立马站起来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才匆匆回头道了句“抱歉”,回过头拿起门边的伞就离开了。
暴风雨还未停歇,但他总感觉还在酝酿着什么。
“宋顾问!这里!”宋理刚刚踏进门,小刘就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嘴角和衣领还别着泡面汤和小半根面条。他满脸喜气的给宋理递上了一份鉴定报告,嘴里还不停咀嚼着,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急,慢慢说。”宋理示意他别一起在门口杵着,领着他往办公室走:“指甲内就是污垢?没什么他人的皮肤碎屑吗?”
小刘终于嚼吧嚼吧完了嘴里的开始说话:“您说的这些问题我们也都考虑过,等大伙鉴定完出来也挺烦恼的,毕竟线索断了。”
“行吧,支气管内的异物拿出来了吗?”宋理给自己和小刘倒了杯热水,小刘闻言那是一个震惊:“我x!宋顾问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料事如神啊!不对,我们并没有在死者的支气管内发现异物,不过……”
“骨盆?从下体塞入?”宋理颇有些漫不经心,排除完也只有这里有空间了。
“牛啊!”小刘激动得水都撒了些出来,“我们确认是一把戴了保护套的短匕,致命伤还是那处打击。指甲这部分还是不明……”
“也许是死者出事?那也不对,没有这么完整的。而且只有无名指和小指,两只手都是这样。”宋理若有所思,他无意识地点了点桌角:“但是只能判断他杀了,嫌疑人抓到了吗?”
不对。
很多地方不对,他想道:“为什么会倒在死者母亲门前?”
指甲……
两天前
“很麻烦。”蒋士诚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前看着屏幕里闪烁不断的下行键,每天还要额外的“加班”,额外的工作总是这么惹人烦躁。
电话响了。
“喂?”蒋士诚的语气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变得温柔无比,“我在停车场马上进电梯了,‘画笔’准备好了吗?”
“嗯。”
电话那头的人,敲了敲桌角,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说道:“我的花盆要做好了。”
碎碎念:作案手法本就不是我着重描写的地方 我的目的在于表现出“坏人竟在我身边”这样的事,其实这不算个作品太多东西没有写出来了……草草结尾给我自己都搞不懂了,还在修,会改的会改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