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舞台中央,司仪高高举起我的手臂,而我的另一只手中是沉重的水晶奖杯。现在我抬起脸的时候能够看见深色天幕下飞扬的亿万彩带如雨落下,海潮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他们在呼喊我的名字。或者说,我的ID,被千万人所传颂的那个名字。
我现在还能回想起之前领队杨城教给我去念的获奖感言:首先感谢我的队友,感谢所有一起走过的兄弟们,然后是感谢所有支持我的粉丝们。因为有了你们,才成就了今天的我,一路风雨中走来,亚洲第一枪神TiS终于站在了世界最高舞台的顶点,手握全世界电子竞技选手仰望的最后荣誉。
我想我应该是流下了眼泪,赛前最后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杨城叼着烟问我:“你会哭么?”
“哭什么?”
“获奖的时候,流一下眼泪,传奇老将最后的完美落幕,比较戏剧化一点。”杨城说。
“看情况吧。”我说,“我试试看。”
我想那滴眼泪应该是流下来了,敏锐的高强度神经网络让我可以体验到泪水在眼眶中凝聚的感觉,但这只是被气氛所感染,我的内心十分宁静。嘈杂的世界此刻像是被隔绝在外,司仪的声音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让我可以无限久远地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中。
2011年,那年我第一次遇到杨城,在上海的“火山”网吧。那个时候我十七岁,辍学,离家出走去打FPS电子竞技,就是我妈口中的“打枪游戏”。我的天赋很好,反应速度比一般人快,而且喜欢下苦功,钻研一些小技巧,看地图,研究战术,那个时候我的朋友都说我是用脑子打游戏。
那个时候我的ID是TianShan,我的名字,余天山的拼音。
那个时候,杨城的ID是Vol_YC,Volcano是火山网吧养的网吧战队,在当地的射击游戏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我是队里的替补,杨城是带我进队的大哥,简单地说,我是他罩的。杨城一直对我期望很高,他枪法很好,是队伍的队长,但是这支队伍一直打不出去,只能参加一些线下的小比赛。
杨城那年二十二岁,正是一个电子竞技选手的黄金年龄。他废寝忘食地苦练,但是队友始终不能让他满意,几位队伍里的老人要么态度不端正,用他的话来说,不思进取,没有一颗冠军的心,只是想混口饭吃,打打游戏而已;要么就是没有天赋,始终练不出来。我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成为了Vol战队的正式队员。
一年后,Vol战队解散了。
平心而论,我的加入让Vol战队有了一些起色,最关键的一场线下赛中,我们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决赛。对手是外地赶来参赛的一只线下队,有点名气,但这是我们的主场。在打比赛之前,杨城在作战会议上特意提醒我们,让我们注意对面的两个主力输出手。
关起门来后,杨城说,“那两个人有问题。”
我们心领神会。
“有问题”的意思,就是开了挂。
在电子竞技游戏中,开挂作弊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行径。但任何电子竞技也没有能够杜绝过开挂这一现象的存在,只要这款游戏的比赛有利可图,利益的驱动就能够让各种“高科技选手”出现在舞台上。低等级的作弊,比如暴力自瞄、透视等等,很容易被系统检测出来,但随着游戏开发方逐步升级反作弊系统,更多的隐蔽作弊手段开始涌现。
“他们的鼠标有问题。”杨城抖了根烟出来,深深吸了一口。
“查不出来?”我问。
“查不出来,他们不肯换设备。”杨城摇摇头,“主办不想让我们搞事情,意思就是让我们就这么打,裁判会多看着他们一点。”
刚开局的时候,我感觉还好,对面给我们的压力并不大。杨城和我的发挥都很稳定, 队友压力有点大,动作有点变形,死的次数有点多,但杨城和我那天的状态真的太好了,用他的话说,我和他都是大赛型选手,压力越大的时候,发挥越好。随着击杀次数的不断上升,我们的积分已经压过了对面一倍。
“妈的,打得爽!搞死他们!!”
这种小型线下比赛其实是很乱的,现场都是我们的粉丝,到处都是污言秽语。精神状态高昂的队友打得忘形,一边狂骂一边团体冲锋,把对面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面五个人中,那个队长突然站了起来,指了指我们,然后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然后在一片狂嘘声中坐了回去。
“妈的。”杨城突然一甩鼠标,眼前的屏幕开始重放死亡录像,“他们要开搞了!”
话音刚落,我屏幕一黑,也死了。
我和杨城相继阵亡,剩下就只有崩盘了。
“小心点。”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里,杨城有些烦躁地点了点桌面,我们都嗅到了不好的预感,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你除了调整自己的状态之外没什么事可干。我们知道他们要开挂,但我们无能为力。
就在那个手势之后,对面给我们的压力骤然增大。我们几乎露头就死,毫无还手之力,哪怕五个冲一个,也会被对面换走两个以上。局面瞬间逆转,完全没办法打,兵败如山倒。我和杨城左右支拙,左冲右突,试过各种战术。用预判雷、用狙蹲、用诱饵……什么战术都没用。战术是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用的,但哪怕你机关算尽,如果对面一枪都不空,见面就带走,什么战术都没用。
对面给我们留了点面子,最后比分80:20,我们输得很惨。
现在想起来,这并不是导致Vol解散的主要原因。
真正最后让我们解散的,是两个月后一次踢馆比赛。有外面的战队来火山网吧踢馆,打钱,一把一千块,一共五局。这个战队我们之前线上打过,实力相当一般,我和杨城的实力稳稳地压制他们的主力,这次送钱上门,我们都想从他们身上找点自信。
进去游戏后,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如坠冰窖,他们也开了挂,而且全程都开着。
我们被剃了光头,精彩无比地被杀得一干二净。
“你们来我们地盘上找事情!”老四性情最烈,操着椅子就扑了过去,被人拦了下来。
“输不起就别打啊!”
我和杨城没有参与群殴,都坐在原地没动,我们都想赢,我们都有着作为高手的自信,想有一天走上真正的职业舞台,去堂堂正正地比赛,战斗,用自己的技术、智力、勇气和拼搏去换取我们应得的荣誉。但我现在觉得累了,我觉得我的苦练、我的天赋,那些日日夜夜坐在屏幕前一次次练枪,每天三千个爆头,枯燥无味的反复锻炼,试图找到固定的肌肉记忆,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地图上游荡……都毫无意义。
那个队最后被踢出了网吧,比赛无疾而终。这帮人太狂了,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想处理几个低级鼠标挂不用证据,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
夜里,我们整队人在烧烤摊上喝酒,老四突然哭了,嚎啕大哭。我们都哭了。
第二天,Vol战队解散了。
我回去念了半年书,最难的是一开始,请求父母原谅的时候。一开始熬过去,后面就逐渐好了一些。
半年后,杨城打了我的手机。
“你还在坚持每天练枪么?”
我在坚持。
“还想打职业么?”
我没说话。
“我有一个深圳的职业战队试训机会,给你半天时间考虑。”
挂断电话后,我想了很久。
第三天,我来到了深圳,一个月后,我成为了PG_TiS。
白金俱乐部,或者说Platinum-Gamer俱乐部,是一家历史很久的电子竞技俱乐部。我领到自己队服的时候,杨城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做好心理准备。”
半个月后,我第一次上场比赛,作为替补。队内的自由人PG_DDD因为身体不适而被换下场,我在赛前四个小时的时候被领队通知即将上场打比赛。
当时的领队叫方海,大家都叫海哥。海哥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袋,里面有三片颜色不一样的药片。
“这是什么?”我心中一沉。
“药。”海哥拍拍杨城的肩膀,“你给他解释吧,我去隔壁。”
“快吃吧。”杨城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比赛前四个小时服用。用来治多动症的,能集中注意力。”
“这……这不违规?!”我觉得手心里都是汗。
“职业俱乐部几乎每家都有。而且这不犯规,打擦边球而已。”杨城淡淡地看着我,“公司会搞一个你的病历证明,日后哪怕被曝光也没关系。”
“但……我不能用自己实力去打么?!”
“人人都有实力,对面吃药,你不吃,你拿什么打,拿头打?”杨城抱着手看着我,“不要说什么尊严、荣誉了,兄弟,我们先养家糊口吧。”
看我还不死心,杨城叹了口气,掏了烟出来,坐到我床上。
“你这半年没放下练枪,我就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重新走上职业道路。”杨城吐了个烟圈,“当年那么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你坚持不抽烟,喝酒的时候只喝一杯,还劝我也不抽烟,不喝酒。我就知道你是个比我有野心的人。抽烟喝酒会缩短职业寿命,破坏你最细小的神经系统。但你觉得,光凭苦练,你能走上世界最巅峰么?”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像是A皇、O皇这种天生神力还要一天练十二个小时的妖怪,你有信心跟他们拼天赋?跟他们拼努力?”杨城的声音越来越响,“电子竞技,胜者为皇。赢,才是最重要的。输家,别人大不了说你一句,喔,有些天赋,很努力,打得很拼,但有个球用?你只可能输,作为王者的陪衬而已。我要赢,我们都要赢。你没有百万里挑一的天赋,就不要想赢得干干净净!药就放在这里,四个小时后,我要看到能够Carry全场,打爆对面的新人王TiS,而不是出道就退役的废物!我实话跟你说,DDD这个团队毒瘤很快就要滚蛋,你如果顶不上,我们就找其它新人,好好把握住机会。”
后来我知道,这三种药片是安定、利他林和莫达非尼。这是我最早吃的“兴奋剂”,很快,我们就不用这三种药,而是用了更先进的药。
但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走上职业舞台时的那种感受。当我走出后台,司仪大声喊出我的名字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并没有为我过多欢呼。我看着他们好奇的眼神,这是我作为战队替补的首次登台亮相,他们都在期待我的新秀一战,我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
我握住鼠标的时候,浑身的燥热一下子平息了。
“你是大赛型选手。”坐在我身边的杨城说,“好好打。”
打完后,我去厕所吐了。不是因为羞愧感,而是因为药的副作用。我头晕目眩地坐在隔间的地上,外面来上厕所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在称颂我的ID,但我却恶心欲死。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快要晕过去了,但是你的头脑却脱离了你的控制,依然顽强地保持着病态的活跃和神智,想晕晕不过去。
比赛时喝了太多水,吐出来的都是清色的液体。
在我职业生涯最巅峰的时候,网上有人给我写传,把这一场比赛称为明日之星第一次的锋芒毕露,“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第一次踏上职业赛场的新人顶住了所有人的质疑和压力,为观众奉献了一场无可挑剔的比赛,日后的亚洲第一枪神TiS在这里开始了他的传奇”,而每当我想起这场比赛,我只能想到那种干呕的感觉。
在我看来,如果说我是一个“传奇”,那么这个故事的起点其实还要再往前推。如果后来有一天我想写一本自传,我想这个“亚洲第一枪神”的故事不是在职业赛场上开始,甚至也不是在火山网吧开始,而是把时间轴再往前推……
从2015年开始,国内小部分大型比赛开始有尿检项目。查出来一些知名选手有问题,但是俱乐部和主办方协商后都把事情压下来了。PG俱乐部也紧急停用了这三种药,开始寻找更隐蔽的替代品。
哪怕是一个队,我们也不是人人都吃药的。有几个队友不知道我们吃药,吃药的都是我和几个“天才”级的主力。而当时我们几个主力喜欢开玩笑,每次看到谁谁谁在比赛的时候喝水,就说他“吃药了”,这已经变成我们一个调侃的段子。因为吃了药之后,很容易口渴,水喝多了又想去上厕所,然而比赛的时候上厕所特别容易耽误事,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强忍着不去喝水。
开始尿检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身体已经在长时间服药后逐渐产生了一些耐药性,药的效果越来越差,有的时候眼前还会出现一些幻觉和幻听。我跟杨城说了,杨城说他也有一样的状况,但我的症状比他要严重一些。
“这是好事。”杨城说,“这证明你的身体对药物的感应性比我更强,这些药对你的效果更好。”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我用成绩证明了这一点。
在我之前那十年的电子竞技选手,是最苦的一代。我们年轻的时候都听说那些前辈们曾经睡在网吧,一个人颠沛流离,在逆境中顽强地成长,直到成为蜚声于世界的虚拟世界之王。这些励志故事,从十几年前的第一代亚洲枪神开始,火箭男孩孟阳,然后是称霸天下的人皇李晓峰……这些过去的影子为今天日益发达的电子竞技娱乐项目做好了铺垫。
随着自媒体平台的成熟,电子竞技选手拥有了一种相当完善的职业道路。杨城就老是跟我说,等到他年纪大了,打不动了,没办法跟年轻人拼枪的时候,他就风风光光地退役,然后转行去做直播艺人,给电竞产品代言,就像是现在许多没打出什么名头来就迅速退役的职业选手一样。现在很多职业选手仅仅是来职业圈里镀个金,让自己有更多资本来争取粉丝而已。
自媒体时代,杨城说,我们真是赶上好年头了。
九个月后,杨城和我带领PG俱乐部拿下第三个全国比赛冠军后第二天,杨城没有出现在训练室里。
方海让我们先自己练习,打Bot。在这之前,我还从未见过杨城空过一天的练习。一天不练,职业选手的反应速度就会衰退,任何电竞职业选手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都需要长时间的持续练习,以保证自己高度完成的神经反射和肌肉记忆不退化。
晚上,方海说杨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并点名替补Vivi暂时顶替杨城的位置。我给杨城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方海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出去说话。
“杨城吃了几天新药,出了些问题。”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海哥点了根烟,看不清眼神,“这个新药是我们从欧洲那边搞来的,目前可以说是国内领先,药检绝对查不出来。杨城这个过敏体质我们没意料到,理论上来说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就这么巧被我们撞上。”
“他吃了几天新药?”我的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决赛的时候杨城的状态比之前更好,在这之前,我的表现一直比他更出色一些,但是决赛的时候,杨城简直完全超越了当前的竞技水平。从“一流”变成了“超一流”的职业选手。
在职业级比赛中,所有选手可以说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电子竞技运动员,哪怕有差距,也差得不多。
然而就是有一些能够在职业赛场上依然占据统治级地位的恐怖选手,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这种现象级的选手在任何一个时代中都是极少数,杨城不是,我也不是。杨城说,如果我有一天能够突然开窍,或许也能够摸到现象级选手的边。
而那天,杨城的表现有如神助,短短时间内完全具备了那种可怕的统治力,把对面切得毫无抵抗之力。我当时只觉得他或许是运气来了,现在再看,果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意思。
“老杨一直很有压力。你也知道,你真的很优秀。他一直害怕压不住你。”海哥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从杨城倒下的那一刻起,公司和俱乐部就把队伍的重心转向了我,我即将成为队伍里的一哥,“这次新药到了之后,他说他想先试试。效果真的棒,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我们无法保证新药是不是和以前你们服用的药起了一些化学反应,但我个人建议你还是继续用以前的药,安全起见。”海哥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似乎用了点力,“新药,我们会安排Vivi去吃。我们损失不起你。”
我站在走廊里,想了很久。
我后来去看杨城,他正在看比赛录像。我注意到那是他打的最后一场比赛录像,他转过头来看见我,立刻关了屏幕。
“我手抖。”杨城大笑,“每次一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手就止不住地抖,看来是没办法直播打游戏,靠卖肉松饼过日子了,靠!天意弄人啊!想混日子都混不了!”
“还有很多路可以走。比如教练,或者电子竞技解说。有俱乐部的人脉在。”我替他想主意。
“公司愿意养着我,先从教练开始好了。我还是留在PG吧,毕竟有一些感情。”杨城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些苦涩地笑道。
真实理由是,杨城知道俱乐部给选手提供违禁药物的内情,双方保持着和谐的默契。
“你打算吃那种新药么?”杨城最后问我。
“那药叫什么名字?”
“代号是‘FH-3’。”
后来,我们把这种药叫“发寒三”,一个是因为字母的引申,一个是因为吃完起效的时候,全身从脊椎骨开始,会有一种过电一般的冰寒感。
吃发寒三的感觉很奇妙,在这之前我从未吃过这种药。
以前的药是提升你注意力的,简单地说,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我做事时候的精神集中程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外界的干扰完全被隔离,连续一两个小时的比赛,我能够全场保持最高程度的精神集中,绝不会开小差,而且情绪冷静,稳,脑子非常清楚,思维敏捷,时间感觉过得特别快。
最夸张的一次,我体感上只过了一瞬间,比赛就已经打完了。整场比赛我发挥优异,十分carry,但是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恍神”的功夫,就打完了。哪怕我能够回忆起比赛中的所有细节,但主观上我依然觉得“怎么会这么快?!打完了?!”。
这种短时间里精神高强度集中的后果就是,药效过去之后,第二天人的精神会很差。俱乐部的医生说每次吃药要间隔三天以上,不然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永久性损伤。
但是比赛赛程可不会根据我们的服药时间而定,所以连续服药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有的时候实在感觉有点撑不住,就只能暂时停药,状态大滑坡,全场梦游,被对面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只能靠下一次比赛的出众表现来挽回自己的声誉。
而发寒三的效果和之前的药物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
发寒三完全改变了我的感官,它好像设好了一个开关,当我在精神集中的时候,我能够打开这个开关,然后——时间就变慢了。我看到的一切都像是慢速运动,就像是电影里的子弹时间一样,我的思维速度能够以十倍速度运转,屏幕上绚丽的光影一下子变成了慢动作,让我能够有余裕缓缓拉枪瞄准。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杨城那天是怎么连续打出那种神经枪了。
“感觉怎么样?”我第一次用FH3打完比赛下来后,杨城笑着问我。
我夸张地抖了抖手给他看,我们两个一起大笑。
海哥说,发寒三是欧洲那边哪个制药公司给军队搞出来的特种兴奋剂,有一些流通到了黑市里。公司神通广大,连这种玩意儿都能搞来,的确是有点手段。按海哥的话来说,发寒三只是把人体本身具备的功能开发出来了。
“就是Zone,你听说过乔丹的‘领域’没有?”海哥在烧烤摊上做了个投篮的手势。
我听说过。甚至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有几次短暂经历过那种状态。这是在具备强大实力的竞技选手身上出现过的一些传说,当精神极度集中的时候,时间感会变慢,思维清晰明了,在那短短片刻,这些选手能够突破自身实力的桎梏,短暂地主宰整个比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一个人进入Zone的时候,竞技场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
FH-3调节了服用者的神经系统,而后遗症……
我有的时候觉得我的下场会比杨城还惨,杨城吃了一周药之后出现了不适应,而他的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目前的医学还没有能够治疗这种神经伤害的可能。在我服用发寒三一个月后,公司找人带我去秘密检查了一下身体,最后报告出来了,我的耐受力非常强,目前神经还没有受到明显损害。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我之外。
因为我知道,我的神经系统已经出了一些问题,只是这些问题还没有影响到我打比赛。从烧烤摊上出来的时候,我抬起头,看见天边的云霞正在变幻出奇异的色彩,翻卷、闪烁,就像是出了问题的显示器一样。我安静地低下头,告诉自己这都不重要,因为我已经是亚洲最顶尖的电竞选手。
我和杨城之间存在一种默契,他有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是怜悯,又像是羡慕。但他毕竟还是从那场挫折中走了出来,而我,开始带领PG俱乐部走向世界的巅峰。
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已经被公认是国内最好的FPS选手,人称枪神TiS,或者Ti皇,天下第一稳。曾经的A皇、O皇都已经被我超越,在一对一的单挑中,我对国内任何FPS选手都具备明显优势。哪怕偶有失手,在总体的对决数据上,我都遥遥领先。
有很多人质疑我开挂,每次遇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当年被鼠标挂虐的青涩年华。我证明自己“清白”的方式很简单,谁质疑,我就跟谁SOLO。设备可以全部由对方提供,公平,公开,在线直播,摄像头对准手部,谁不服就打到服为止。很多人都以为作弊的方式就是作弊软件,或者加了料的外设,真正高端的外挂,在我的血液里流淌。
药检程序更新换代的速度永远慢于顶尖药物的研发速度,我进入了我竞技生涯的黄金年华。
接下来三年,我基本统治了国内FPS赛事的所有重要奖项,以恐怖的反应速度、奇稳的手、以及清晰缜密的战术思路称霸全国。唯一阻碍我成为全球最强竞技选手的,就是FPS传统强队的几支欧美队伍。PG主要在国内打线下比赛,线上比赛没有线下赛有说服力,而跟欧美战队打线上赛,Ping值(PC对网络服务器发送数据到接收到服务器反馈数据的时间)会高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哪怕是跟同在亚洲的韩国战队打线上,150Ping也会让我很不舒服。正常人可能Ping过200才会有一些感觉,职业选手通常100ping以上打就会感觉有点不顺,而我,只有在打线下赛,局域网的时候才有最好发挥水平。
而目前统治欧美的,是声名赫赫的瑞典IronFist战队。IF的六名主力选手全部是现象级的超一流职业玩家,哪怕是我率领PG去美国打线下邀请赛的时候,也难敌IF的六个怪物。在战术室里看过他们比赛的Demo后,我怀疑——仅仅是怀疑——这六人都在比赛中服用了跟发寒三类似的神经药物。在这方面作弊,欧美职业圈可比国内的职业圈要有经验得多了。
在我把第一个全国冠军的奖金拿回家后,我和家人的关系就和解了。现在我每次比赛,父母都会看。我母亲还经常跟人说,我是打枪游戏的全国冠军,拿过某某某某奖杯之类的。逢年过节回老家吃饭,还会有亲戚问我能不能把他的喜欢打游戏的小孩培养一下,试一试职业圈。
我总是说,这碗饭吃起来不容易,真的不容易。看到他们怀疑的笑容和暧昧的眼神,“你多帮衬点”之类的,我就觉得很累。过完年就匆匆赶回俱乐部,一天不训练,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有一天,杨城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那个小比赛上,把我们虐了的那支开挂队。我说记得。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队名了,但是那场比赛我还记得,包括我当年笨拙的走位和青涩的枪法,以及对面粗暴直接的战术。我还记得坐在我左边的老三一拳砸在鼠标上,和那个割喉的手势。
杨城跟我说,他一时兴起去找了一下那支队伍的资料。那个队后来去外地比赛,开挂打比赛,得罪了当地的大哥,据说队长手筋被打断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杨城叼着烟说,如果他们能撑到今天这个业界的繁荣期,就没必要为了那点小钱开挂了。
我赞同杨城,那支队伍如果活到今天,恐怕也有机会走上正规职业化的道路,赚到真正的大钱。以前那个时候,职业战队都不好混,我听说有的比赛,打到决赛的时候双方队伍私下说好,不管谁赢,奖金都平分。
这些第一代的电竞人,就这样野蛮地生长着。杨城给我说了一件旧事,最开始组建战队联盟的那一年,有个战队的负责人找过老板他们,建议全联盟统一口径,所有比赛奖金都抽30%!。(MISSING)不过很多战队都回绝了。
开始那几年,奖金只有十几万块钱,俱乐部意思意思抽10%!,(MISSING)然后是队员平分。俱乐部有工资,但不高,加上比赛奖金,其实收入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多。后来比赛越来越大型,赞助商越来越多,比赛奖金也涨到了上百万,不过这个时候我们收入的大头已经是代言费用。从电脑外设到零食饮料,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我们的队服上也多了各种花花绿绿的LOGO。
钱是越来越多,但除了给家里买房子之外,我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被朋友怂恿着买了一辆跑车,但我吃住都在俱乐部里,只能放在地下车库里吃灰,干脆借给朋友泡妞去了。
我其实不敢自己开车,因为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我自己去医院,医生说是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给我开了一堆药。走回来的路上我就把药全部扔进了河里,我知道这不是精神分裂,这是FH-5的效果。
是的,我们现在用的药已经更新到了第五代。
我现在无欲无求,唯一在想的,就是我什么时候成为世界第一。
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有的时候我和老板,公司高层一起吃饭。老板说,现在电竞业如此繁荣,枪法和成绩已经不是第一位了。我问他第一位的是什么,老板说,第一位的是偶像化。
我表示不解。
“偶像化,就是打造出能够吸引粉丝的选手。你具体是什么人,没关系,不要紧。粉丝认为你是什么人就行了。”老板拍我的肩膀,“你就是PG的头号明星,PG的第一枪神,定海神针。你的卖点就是,强,就是天下无敌的超一流高手,每个俱乐部总要捧一个超一流出来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不参加活动,你看Vivi,人称PG第一萌,人气多高啊,哪怕枪没有你刚,但他为俱乐部带来的效益呢?比你还高。”
“做生意呀,不好意思,我是个生意人,话说得直了点,但Ti神,你是无可或缺的。”老板抱了我一下,“都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了,我们全力和你打造出的这个Ti神传奇,win-win,双赢。”
我举起酒杯,和以前一样,只有浅浅的一小口。
二十九岁的生日那天,已经是领队很长时间的杨城跟我说,PG俱乐部已经报名了官方举办的世界枪神邀请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听清,因为我只听见缓慢的拖曳长音。杨城说话像是慢动作,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搞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我进入这种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神经系统的时间紊乱越来越频繁,“子弹时间”的比例越来越大,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想我离彻底疯狂已经不远了。
“还有几天?”我听见自己问。
他说了一个日期。
“我离成为世界第一的日子,只剩这么几天了。”我说。
二十九岁,对于任何一个普通职业来说都是青春年华,而只有在竞技领域,高强度的竞技领域,二十九岁已经迈入暮年了。这对于竞技选手来说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随着年龄的增长,神经反射速度会不可避免地衰退。二十九岁的PG_TiS还能保持鼎盛的竞技状态,是一个奇迹。
当年的队友大部分都已经退役,连Vivi也在不久前退役,作为功勋老将去直播平台成为了一名颇有人气的播主。
队伍里的老东西,只剩了领队杨城和我。
前不久,老板跟我长时间地恳谈了一次。我知道,我也马上要退役了,我已经在队伍里的老大位置盘踞太久,甚至外面都有人叫我队霸了。PG_Goust,小枪神,主狙击位,幽灵枪神,势头很猛,足以在我退役后取代我的位置,带领俱乐部继续征战。
这小子吃起药来比我当年还狠。
年轻人要上位就得玩命,我总是觉得他很像年轻时候的我。跟我一样狠,对自己狠。为了枪神的名号,不惜把自己的明天作为代价。当然了,付出了健康、理智,换来声誉、金钱……或许有很多人会选择吧。
“还差一点。”队内SOLO的时候,我跟他说,“还差一点。”
我还是能赢他,所以我还是老大。但他技术越来越好了,大家都吃药的情况下,我稍微胜出一线。
“你对药的适应性更好。”杨城叼着烟说,“而且你是大赛型选手,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你真的是大赛型选手。”
IronFist有六个妖怪,而这六个妖怪里,最妖怪的是他们的队长,瑞典人BillyBat,人称BB。BB绝对属于“天生神力”,鼠标DPI高得匪夷所思,打比赛的时候晃得天旋地转,正常人看一会儿他的主视角就会头晕,动态视力和瞄准强度都是非人类级的。
睡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西雅图机场。在梦境中我和BB一对一单挑,我没有了药物的支持,他就那样走过来,我疯狂点击鼠标,但枪口左右狂跳,每一发子弹都错开了。
“射击游戏……”我喃喃自语。
杨城坐在我旁边,摘下耳机,问:“你说什么?”
“射击游戏本质上,只是看你操纵鼠标移动的速度和精度,实际上就跟快速点击屏幕上一个目标点是一个意思,不是么?”我说。
“你这是想写一本枪神奥义,讲述FPS游戏的返璞归真是不是啊?”杨城站起来从架子上搬下行李,“当然不是啦,FPS游戏元素还是很多的,从卡马克和罗梅罗两位祖师爷开始,这么几十年发展下来,我觉得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玩法和游戏性已经非常成熟复杂了……”
PG_TiS,今年二十九岁,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娱乐生活,没有物质上的追求,没有女朋友,甚至没有亲密的朋友,我唯一有的,只是一个目标:成为世界第一。
世界枪神邀请赛分团队赛和个人赛。PG俱乐部全体现役主力到齐,面对IF的六个妖怪,我依然觉得不稳当。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研究了超过二十个小时PG俱乐部的比赛录像,分析他们的个人习惯和出现过的失误,制定针对性的战术。我猜IF也在做一样的事。
事实就是,唯一有能力和IF抗衡的,就是有我坐镇的PG,我们是欧美联赛的霸主和亚洲线下赛的霸主。
团队赛开始之前,我们被告知了一件事。这次的药检会分外严格,WADA(国际反兴奋剂机构)的检查小组驻扎在赛场,每一次比赛前都要进行检查,赛后还要随机进行尿检。
“不慌,没事。看我们俱乐部的赞助商。”杨城很简单地说。
我哑然失笑,我们俱乐部的赞助商,同时也是这次比赛的赞助商之一。每个选手桌上都会摆着一瓶赞助商的清新口香糖,我们面前的口香糖里,红色是药。口服,五分钟后起效,持续时间六个小时。
“尿检呢?”
“我们会处理。”杨城把手放在我们的肩膀上,“安心,好好打,不会有问题的。去赢就是了。”
团队赛就像是梦一样飘过去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简单地说,IF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压力。我们赢了。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赛后我找到了杨城。
“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杨城反问。
“IF不正常。怎么会这么弱的?”我握住他的衣领,强硬得我自己都很吃惊。
“你怎么不说是我们太强?”杨城再一次反问。
“放屁!你眼力还在,就说今天这帮人出现了多少次失误?该压的时候不压,不该压的时候一个个上来送。枪法还在,怎么一个个打得成这幅狗样了?!”
杨城笑了起来,和当年一样拍拍我的肩膀,叹道:“他们比我们会做生意呀。我就说两个字,给你一个提示。第一个字是‘博’,第二个字是……”
“别说了!!”我咆哮道,“去他妈的IF,跟我们打的时候吃外围,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杨城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打到一半的时候传来消息,十几家外围博彩网站,关于这一局的胜负,在关闭投注窗口前三分钟,突然出现一边倒的碾压投注。据说三分钟里的投注超过了两千万。赔率突然平衡了很多。”
我说了句脏话。我真的没想到这种屁事会发生在IF和我们身上。
我真的没想到。
“讲道理,这种事谁能说的清呢?谁能说他们打假赛了?其实说不定只是其中一两个赌狗受人指使,打的时候只出三分力……哇,兄弟,兄弟,到底我们赢了比赛,你不要这么失魂落魄好不好?”
我感觉到巨大的失落感正在向我压来,药物后遗症应该还没有出现才对。
“振作一下!还有个人赛。”杨城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BB是IF的选手代表,你是PG的选手代表……这次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堂堂正正拿下世界第一枪神的名号。”
“堂堂正正个屁。”我无力地说,眼前又出现了斑斓的环境,体感时间的延长再度出现了,世界仿佛静止了,团体赛中吃药的后遗症,我知道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个人赛就在第二天。也就是说,我得连续两天服用FH-5。
在这段延长的时间里,我的肢体还在缓缓动作,唯一以“常速”运作的只有思考。每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我就会找一段回忆,把自己沉浸进去。或许是感应到自己还能站在舞台上的时日无多,我在为自己写一本自传。我回忆了我竞技生涯中的许多高光时刻,然而涌现出的却是一段段痛苦黑暗的回忆。这本自传是只写给自己看的,没有任何读者能够看到这本书。
我想我最后是昏睡了过去。
FH-5彻底改变了我的体感时间,我绝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像是那个童话故事中代表生命的毛线团一样,被“唰”地一下抽走了。我吃饭、睡觉、训练、走路、和人交谈……明明我每一刻都在“正常”地与外界交互,但这些时间在我的主观体验上都飞速地掠过,好像是按下了快进的电影。
而延长的时间反而是那些电光石火般的瞬间,在比赛的时候,我跳起来,把枪缓缓从右手拉到左边的甬道,静谧地瞄准敌人的头颅,清脆地按下鼠标左键。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活在比赛里的时间比我整个人生都漫长,现实里的人际关系,我的成长,我的过去……都逐渐地麻痹,淡漠了,而当我孤单地行走在比赛场地里,在监听耳机里等待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恍然间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永生。
个人赛中,我和BB在两个分区,毫无悬念地,我和BillyBat终于在决赛中会面。
赛前,我和BB在休息室里见了一面。
“你觉得我们输了么?”我听得懂BB的英文,他用一种有趣的眼神看着我,“团体赛的时候我想,我们没有尽全力。个人赛,你想较量一下么?”
“加油。”我说,“好好打。”
“你最长时间持续多久?”BB问,“你曾经陷入过多久的时间迷宫?”
我抬起头看着BillyBat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很熟悉的东西,我经常在镜子里看见。
有一点火焰,在我的心里点燃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在我心中生长,如果我和他都吃了FH-5,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决斗会是公平的。在不知多久之后,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公平的对手。
“很长。”我说,“我想在彻底迷失前,跟你打一场。”
“说实话,这又有什么意义呢?”BB的笑容下面像是什么都没有。
“对我而言,有意义。”我说。
我想,如果后来的人们评价这一场决斗,会用怎样的语气呢?这场决斗必然会铭刻在电子竞技的里程碑上,光荣,或是耻辱。在我一生中,还未有如此痛快的战斗。
这一场决斗一共二十一局,我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和能力,将自己的反射神经和智能调整到最巅峰。无论是我还是BB,见面的一瞬间,生死就已经分出。只要一瞬间。BB比我之前所遇到过的所有敌人都更强,更具压迫感。
四年零六个月之前,我在连续两场比赛中分别对阵国内曾经的王者O皇和A皇。那两场比赛是我个人战史中的经典杰作,名不虚传的超一流高手,他们给我的压迫感让我超越自己的局限,发挥出更强悍的竞技水平,力克强敌。那种激烈的对抗让我全身心地飞跃,只有击败这样的强敌,我才能够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BB带给我的压迫感,前所未见。
他把我逼到了死角,让我挖掘自身经验和能力的极限,而我的发挥也让他愈发强劲,单从精彩的程度上来说,这或许是电竞FPS历史上最经典的一次战斗了。BB每次领先,我都能在下一局里扳回来。直到第二十一局,我们的分数是10:10,平局。
现在,只剩一次机会了。
走出桥洞的一瞬间,静步的我和BB同时发现了对方。比赛现场的观众们,我想,此刻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秒钟,尖叫将传遍会场。
BB占据高点,我在低点。
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完了。我们游戏内指针速度一样,但是以我鼠标的DPI,我需要把鼠标抬起八厘米左右才能击中BB,但是BB鼠标DPI更高,是我的八倍,他只需要一厘米。这是一个悲哀的事实,哪怕我知道这个结果,我也无法改变。从十五岁开始,我就用400DPI玩游戏,而十四年来练成的肌肉记忆,让我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毫厘之差,但在我和BB这个水平的较量中,已经足以分出生死。
枪响后,倒在地上的是BillyBat。
我赢了。
这个时候,沉闷的尖叫声才传到我耳中。房间里依然很安静,但是玻璃房的隔音玻璃微微颤抖,让我知道外面的声浪有多么巨大。
我抬头看向对面玻璃房里的BillyBat,他坐在自己的电竞椅上,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还保持着握着鼠标,全神贯注看着屏幕的姿势。
我想,我现在脸上应该露出了一个和BillyBat一样的笑容。
我知道,我也会迎来这一天。
当我用最后的理性支撑自己走出玻璃房,捧起奖杯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时刻来临了。我感谢了一会儿上天的仁慈,让我在意识消失之前最后触摸到了水晶的奖杯,真的很沉重,上面雕刻着“枪神”的英文。我抬起脸看见深色天幕下飞扬的亿万彩带如雨落下,海潮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他们在呼喊我的名字。或者说,我的ID,被千万人所传颂的那个名字。
时间越来越慢,我已经听不懂司仪在说些什么了。逐渐陷入静谧。现在我理解BillyBat了,当我把奖杯握在手里的时候,我理解了BillyBat,他说的话,他最后让了我一枪的原因。
现在,我是世界第一的枪神,而我的自传也将以此终结。
就像是伊藤润二漫画里,那个一梦千年的病人一样,我也要陷入片刻的永恒了。体感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拉长,在无限凝固的时间里,我有漫长的时间去再读一遍我的自传。
是的,故事不是从火山网吧开始。
那是我七岁的一个下午,我在叔叔家里,看见他玩一款游戏,古老的雷神之锤。他把我抱到膝盖上,让我握住鼠标,那天下午,我看见了新的世界。
“枪神”的故事,从那里开始。
作者:伯欢
大学毕业时的短篇习作
信使骑着一匹黑马穿行在山岭中,每到夜色降临,明月攀上山顶后,他才叮铃叮铃地进入村庄。总会有支着灯笼的人家在等待,他翻身下马,站在院子里等候,便会有人迎出来。
信使从不说话,只是从黑黢黢的背囊里取出一样东西交付给他们。然后便不管他们是哀哭还是晕厥,转身跨上自己的黑马,叮铃作响地打马离去。
每到晨曦微吐的时候,黑马便会找一个背阴的山坡伏下。信使想快些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黑马想要休息,恋栈于还未被兵火焚没的青草和嫩枝,信使只好和黑马一起停驻于此,直到血水在身下汇成溪流,腐臭的气味让泥土变质。
在等待黑马休息的时候,信使会摘下自己的斗笠,让铃铛安静下来。他会摸一摸那个黑黢黢的包裹,里面的东西形状不一,大小不一,大部分都是坚硬的。最常触碰到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头盔,那上面还沾染着故主的血迹吧。纱布包裹的手指触碰到头盔上的破洞,信使反复抚摩,好像还记得头盔的主人。
有的村子里有人在等待,也有的村子已不复存在。黑马踱过灯笼熄灭的村落,回应铃声的只有逡巡的野犬。信使曾经听过家乡的人说,荒年的狗眼睛是红色的,遇见它们的时候一定要转身逃跑。而现在,野犬们听见铃铛的声音不敢靠近,当他策马上前,狗群一哄而散,远远逃走了。
再没有人接收的物品,信使会将它们抛入河流,让它们顺水而下。这个年月的人已经不会再为河流中的遗物而惊诧,信使知道有人以捕捞漂流物维生,胆子更大的人会前往战场遗址,但很少有人能回来。他们说这些家伙被军队抓了壮丁,也有人说是遇上了死人化身的尸魔,年纪大的人言之凿凿说,死在战场上的魂灵会寄宿在活人的身上,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
头盔偶尔在背囊里磕撞,发出沉闷的叹息。
接收头盔的人是一个女子,信使没有立刻离去。她抱住头盔落泪的时候,信使觉得心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跳了一下。那个女子向他伸出手,想把斗笠扯下来,看看他面纱后的真容。信使僵立在原地,铃铛沉默了。但女子的家人死死拉住了她,斥责她不该触碰信使的身躯。他伤痕累累的铁甲,朽败的斗笠和铁铃,黑血浸透的纱布……一切都已昭示死者与生者的界限。
送走头盔后,包裹就变得很轻很轻。信使回想着自己的使命,最后的愿望驱使着他的脚步。很快,漫长的苦旅就将画上句号,抵达终点,他催促着黑马昼夜兼程,奔行在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他甚至见到了另一个驱马如风的黑色骑士,来自另一座战场,另一片坟土,他们在马背上彼此致意,两条黑色的血痕交错而过。
最后一封信件,信使踏入村落,整条村黑沉沉的,没有灯笼指引,但他太熟悉这条村子了,不用灯笼,他策马直奔最后的收信人门口,叮铃叮铃地翻身落地。柴门打开,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摸黑挪出来。
早已失去视力,信使张开嘴,用朽败不堪的声带嘶喊:
“爹——!娘——!”
话音刚落,他便叮铃一声仆地而灭。
“儿呀……”
死者们哀戚地回应,旋即一同化作尘土,不复存在。
作者:伯欢
18年参加桑桑学院F1大赛暖场文
为自创世界观
第一章
薄雾丝丝缕缕从草木之间升起,西垂的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被笼进这样的轻纱之中,被对面山崖反射过来的一点夕阳染上了点绯色。
这条人迹罕至的山道,就算是正午也没多少人会经过,日暮时分平时就更不会有人的踪迹了。不规则的青石上爬满了苔藓,杂草和爬藤几乎遮住了一半的道路,路边偶尔有柴刀砍断的枝条,那是樵夫每次经过留下的痕迹,很快这些残枝断叶也会融于荒草之中。
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通常这是夜晚活动的小兽出没的时间,然而这一次从半人高的灌木里冒出来的是一只纸做的小人。圆圆的脑袋,简单的四肢,因为沾上了露水变得皱巴巴的,它用力的甩开缠在身上的细藤,却被扯掉了沾湿的半条腿,最后只能啪的一下跌在地上,颤颤巍巍拍打起地面,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原来在这边……”片刻之后,一个青色的身影循着纸人的踪迹从荒草里钻了出来,一脚踩在了半掩的山道上,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把还在挣扎的纸人从地上轻轻捡起,掸了掸让它恢复成纸片的模样,然后揣进了怀里。“还好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下山的路了,不然在这荒郊野外待上一晚,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那是个十分俊朗的年轻人,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额前一缕发丝被树枝勾了出来,轻飘飘的斜挂在飞扬入鬓的剑眉上。因为姿态气质十分从容,本该有些狼狈的形象却丝毫不见窘迫。
他完全站到了山路上,拍了拍身上粘的尘土树叶。除了一袭洗的有点发白的长衫,唯一的行李就是肩上挎着的小小布包。
“到底该向上还是向下啊?”年轻人看看山路延伸的方向,一边蜿蜒往上,但那边树木繁茂,不出十丈已经密的看不到天空。往下不远处似乎有一条溪流,紧贴在山路边,按理说沿着水源肯定可以找到住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粉紫色的雾霭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小小的橘色的光团在山路的尽头忽隐忽现,让人一下子联想到温热的饭菜和暖洋洋的炉火。
年轻人立刻做出了决定,大步的走了起来,眼下虽然还能看清道路,但山里天黑的很快,要不了一刻钟,这里就会变的漆黑一团,各种野兽精怪出没。就算运气好没有被豺狼虎豹吃掉,掉下山崖,摔断腿也会死的很难看。
随着山路蜿蜒向下,四周的雾气也愈发的浓了,带着淡淡粉色的水雾从刚才看到的小溪上袅袅升起,在人走过时卷成若有似无的万种形态,隐约的香气在薄雾中浮动。年轻人嗅了嗅,轻轻皱眉摸了一下鼻子。
那不单纯是自然山泉的清爽味道,而是一种香甜但不腻人的花的味道。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桃花。
果不其然,当他随着山路转过一个锐角,绕开挡住视线的巨大角岩,就立刻看到了香气的源头——一棵巨大的宛若山谷之主的桃花。
粗壮的树干几乎有三人合抱,遒劲的枝干舒展生长,覆盖了十几丈的空间。一间小屋就靠在桃树之下,一门一窗,刚才远处看到的灯光就是从这里透出来的。
此时已经是初夏,山下的桃树早早都挂上了拇指大小的毛桃,而这一棵因为长在深山阴癖之地,居然还在盛开。满树繁花,灿若星河,在清风吹拂之下,撒下万千朵花瓣,将四周的地面都铺成了深深浅浅的粉色。那条溪流更是变成了一条花毯,水汽和花香在这里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条色香味的洪流,让人一阵恍惚。
“这位公子?您是迷路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年轻人从眼前美景中惊醒,这时他才发现小溪旁一块突出的青石上,坐着一位身着粉色衣衫的佳人,肤白胜雪,乌发如墨,黛眉似颦非颦。
她起身,拎起了原来浸在溪水中的酒瓶,微微侧过头,警惕的上下打量眼前闯入自己家的陌生人。
“冒昧打搅了……这位姑娘,我着急赶路,却在山中迷路,本想顺着溪流下山,却来到了这里。可否给我指个方向?我想去万家集。”年轻人并没有继续往前,原地作了一个揖,解释了起来。
“原来如此。小女子乃山中药农,熟悉山路,您现在的位置已经偏离大路三四里,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前面的山岭,抵达万家集了。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这小屋暂住一晚,明早您带你回大路,给你指明方向。”
“不太方便吧?”年轻人还有些犹豫,他看向小屋,透过窗户,对屋内几乎一览无遗,只有简单的一塌一桌一椅,怎么看也是没法招待客人的样子。
“公子如不嫌弃,可以打个地铺,我有草垫若干,聊胜于无,总比这种天气露天睡在山里好点。”
“而且我有自酿好酒,最能驱寒。还是公子你……有什么顾虑?”见年轻人驻足不前,那人又补了一句。
“没有没有,既然姑娘不介意,我自然不会辜负姑娘一片美意。”年轻人轻快的山道上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
“我姓桃,你可以叫我桃花。”桃花站在桃花树下,微笑着回答。“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这个么……你可以直接叫我晴明。”年轻人走到了桃花树下,同样微笑着回答。
第二章:洗髓
文/尘灯
曦月湖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远。
曦月湖是曦月仙境里唯一不被树荫遮挡的地方,此时月色笼罩,曦月湖上寒气森森,湖面已然结冰。遥望过去,连对岸的树都看不到,比起湖这更像是个海。
想来要容纳第一仙门那么多新弟子一起泡澡,这湖不大点的确也不行。
我离湖远了一点,找个地方靠着睡觉。想来我一个现代人,被磋磨地竟开始习惯幕天席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正当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传入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我探头探脑去看,谁知湖上竟腾空飞着几个白衣飘飘的人,那些人长袖一挥,湖水渐渐止住沸腾,回归平静。而后便是如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四野。
“第一仙门弟子听令,跟随师座,入水洗髓。”
居然给我正好撞见第一仙门的人,死老头你算数是语文老师教的吗?还说三天,三个鬼啊!
我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偷偷转身往回跑。
“姑娘,想去哪里?”
虽然心里已经有预料,但突然被逮住还是让我心里颤了颤,抬头看去,面前之人一身白袍,白面玉冠,俊朗不凡。最赶巧的是,这人我还认识。
“啊哈哈哈……仙长,又见面了。”我干笑两声。
在碰上这个死老头之前,我在登仙道就见过这位仙长,知晓他名叫南怀风,第一仙门掌门首徒,是个世不出二的少年英才。
当时我正听人介绍修仙七道,乃是儒道释道无为道,欲道杀道绝情道,以及最难修的清正道。
这时候南怀风路过,那介绍人便信手一指,“南怀风仙长修行的便是绝情道,比和尚还和尚。至少和尚还能还俗呢。”
南怀风的眼神很危险,弄得我尴尬症都犯了,然而两人对视一番后,南怀风竟然也指了回去,冲我说:“席苍仙长修行的便是清正道,因为太难修,所以至今还是我手下败将。”
在两人唇枪舌战一番之后,我很荣幸的与这位南怀风仙长相识了。如果你问席苍,哦,他被南怀风骂哭跑掉了。
“宋姑娘,吾也实在没想到,会在此处与姑娘再相逢。”南怀风笑意盈盈,背着手说道。
“啊…”我后退了一步,脑中疯狂响警报,但身为一个不经常遇到生命威胁的现代人,我着实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腿都软了软。
“是谁带宋姑娘突破结界的,可否请宋姑娘告知?”南怀风又问。
我在撒谎和老实交代之间踌躇纠结了零点零一秒,然后说:“我师父空山仙人。”
南怀风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怪吓人的,我便赶紧又补了一句:“仙长你名门正派一身正气大人大量,是不会跟我这种凡人计较的对吧?”
“哈。”南怀风轻笑一声,“当然不会,宋姑娘多虑了。”
不知为什么,我看见南怀风笑,总觉得他是个黑芝麻汤圆切开黑。当时在登仙道上,南怀风也是笑意盈盈的冲我说出,“你不够格”这四个字的,简直伤透我心。
“那…我能走了吗?我没洗髓,我都没碰那个水!”我举起手来发誓。
“自然是不可以。”南怀风手一扬,我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扭着转了个圈,随即一阵风不送拒绝的推着我往湖边走去。只听南怀风轻描淡写道:“宋姑娘既对修仙不死心,那便来试试洗髓罢。”
“啊?”我惊呆了想扭头,但是那股力量却不容我回头,我还是直板板的往前走,只能嘴里问:“真的吗?我也可以去洗髓?”
洗过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南怀风这么做。这真是猪八戒不照镜子不知美丑,在曦月湖里洗髓一番我才明白南怀风当初哪句不够格还算给面子了。
别的弟子进了曦月湖都惨叫连连,像是被活剐了一样,我进入曦月湖就像泡温泉,不仅不难受,还有点舒服有点昏昏欲睡。我十分悲愤的把自己全身都埋进水里,却依然没有一点儿感觉。泡了半刻钟后,我心灰意冷的爬起来穿衣服。
这湖很大,湖上也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雾气让人看不清湖中之人,我也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第一仙门弟子的人影。等我离开湖面,才发现这雾是上空飘着的几位第一仙门仙君所造。
看来还挺人性化。我想着利索穿好外袍,一边穿一边走,趁着现在南怀风不知去哪里了,赶紧跑。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我也,还真让我神不知鬼不觉一路跑回了结界边上。只是此时结界边空无一人,密林中漆黑一片,只有曦月果的微光闪烁。
我放松下来,找个大树靠着。
看来我是真的没天赋,只能走歪门邪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那老头收我做徒弟到底图什么?图我资质差?
正当我沉思未来时,竟有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曦月果摇摇晃晃,树叶摇摆发出沙沙梭梭的诡异声响。
我向来是坚实的唯物主义者,看鬼片眼都不眨一下。虽然这是个修真世界,但我目前还没切身体会过腾云驾雾,所以理智上直接略过了有鬼这种可能性。
俗话说,既然不是鬼,那就是人了。
“谁!出来!”
四野无声,只有风不停歇的吹着,像是决心把我吹死。我肉体凡胎可经不起雨打风吹,既然敌不动那我就挪挪。于是我起身换了个风小的地方坐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过了一会儿,四周开始猛烈的摇晃,我一下栽倒在地,仓皇爬起来看过去,曦月木一颗接一颗的折断倒地,地面剧烈摇晃着呼啸的风扑面而来吹的我几乎睁不开眼。
这是地震了?
模糊之间,远处的土地寸寸崩裂,树木东倒西歪,一道黑暗无比缝隙迅速朝我这边裂开。这掉下去直接落进岩浆里了吧!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往结界边跑,碰到结界的刹那烈火灼烧感席卷全身,痛的我惨叫。那一刻一切在我眼前走马而过,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死了。
此时一根藤蔓狠狠插进我腰间,硬生生将我从结界上拖了出来。我痛得浑身都在颤抖,惊慌地下挪视线。
深褐色的藤蔓坚硬如铁,从我腰左侧横插进去,把我捅了个对穿,血淅沥沥顺着伤口往外涌。
人是个很神奇的生物,疼痛和恐惧有时候比意识迟钝,我在这万分之一秒中思绪翻飞。我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的穿越之路如此短暂,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就是炮灰穿越者的人生吗?
“你不会死。”一道柔柔女声直接刺进了我的脑海里,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像是有人在我脑中说话。
“哈,这是神识交流没错。”
我去,还真能完全听到我脑子里的声音啊。
“这结界是御天神尊布下的,凡人挨上,魂魄会被燃烧殆尽。不过我救的及时,你只是被烧去了一魂一魄,尚且能活。”
听起来……还是很恐怖啊!不是说人缺了魂魄就会变傻子吗?而且我本来就很菜了,现在还雪上加霜,真实完蛋。
“所以吾现在与你做个交易。”
这绝对是不安好心,估计那阵风也是想吓我!
“哈,吾不否认。”
这家伙承认的太快,我一下大脑空白。
“御天神尊那厮将我囚于此,还借机用我冰火双身的属性来为他那狗屁徒孙们洗髓煅体。我等了数千年,才等得你这么一个毫无修仙天赋的肉体,如今你魂魄有缺,正好能容纳我仅存的一魂一魄。我能助你修行,你帮我离开这里,正是一举两得。”
我现在被你串糖葫芦一样串在这里,不答应也不行啊…
“识相的姑娘谁都喜欢。”
那声音笑起来,随即藤蔓缓缓从我身体里抽出来,迟到的剧痛瞬间爆炸在我脑海中,我难以克制的张大嘴,却是半分声音也发不出了。
就在此刻我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顺着我喉咙滑下去,在我胃里化开了。
藤蔓彻底抽出来时,我没了支撑跌倒在地,然而疼痛却也瞬间消失。我满头大汗拼命喘息了好一阵,这才缓过劲来,小心翼翼伸手去摸。意想之中的两个大洞居然并没有出现,我的腰完好无损,就连血也消失了。
我回头,哪里还有什么裂缝,风平浪静无比安宁。
是幻觉?
还不等我多想,眼前一阵眩晕,脑子像是被人丢进洗衣机里卷了三百圈一样。
“宋姑娘!宋姑娘!!”
啪啪两声巴掌声。我怀疑南怀风早就想打我,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也翻江倒海,一张嘴就吐了面前人一身,这才清醒过来。
“仙长…?”我面前之人正是南怀风。
南怀风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施了个咒,衣服瞬息就干净了,这术法真好用,解放双手。他两根手指点在我额心,像是一块冰一样凉的我发痛,但是很快我脑子就彻底清醒过来。
我从来没走离过曦月湖,我刚穿上里衣准备从湖中出来,就晕了过去。
“是我疏忽,你体质太差,曦月湖对你来说有害无益。”南怀风有些愧疚,估计他本来只想让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想到我比他预想之中更菜,居然还泡晕了。
我张了张嘴,发现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我现在安慰南怀风,就等于直接辱骂我自己。
“我现在送你离开这里,会有人通知你师父的。”南怀风说罢,手中捏了个诀,金光一闪便是缩地千里,一晃眼我居然就到了曦月仙境正门口。
“你认识我师父?”我把外衫穿好。
“空山仙人大名鼎鼎。”南怀风轻嘲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道:“宋姑娘你身体像是受了损伤,这个给你,磨成粉后混水服下。”
我倒是没想到那死老头这么有名,如果忽略南怀风语气中的嘲讽,我真要以为师父是个世外高人了。
接过南怀风的药瓶,我道了声谢,然后南怀风就把我交给了门口的弟子,转身离开。走之前南怀风不知是不是对我的遭遇也有些同情,居然开解我说:“人各有命,宋姑娘无缘修仙也是命数,平凡人的一生并非不好,希望宋姑娘未来有自己的道路。”
“谢谢仙长。”虽然我是肯定会在谋求长生这条路上走到黑了,但是南怀风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登仙道的时候唯有他和颜悦色告诉我真相,没有和我打马虎眼,在曦月仙境抓着我了也没发难,相反给了我机会洗髓,因此这句谢谢是我真心实意的。
与南怀风告别,我踏出曦月仙境的结界,正准备随着门口弟子去一旁等候,谁知从腹部突然升起一股热流,窜入我四肢百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千年了,四千年了!鹿云获你想不到吧,我竟然出来了!”我狰狞的笑着,在仙境门口仰天大喊。
话刚出口,我就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一时之间心脏狂跳不止,脸颊热烫,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什么情况啊啊啊啊!
薛晴带着方礼七拐八拐,停在一个广场旁边,周围还有几个同样穿着黑衣服的人等在那里。不多时,一辆破破烂烂的几近报废的十五座面包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薛晴拉着方礼的胳膊,挤进了倒数第二排两个相邻的座位,车上的几个乘客看到薛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满口黄牙的男人打趣道:“呦呵,厉害啊。前脚才和蝴蝶牵上线,后脚就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啊。”
薛晴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那人。
那人不死心,将头转向方礼:“你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干什么的?”
“别搭理他。”薛晴厌恶地说。
“呦呦呦,还护起短来了!”这人继续发难,“小子,有种别躲在女人身后,大大方方跟爷报上名来。”见方礼和薛晴都不理他,他拉长声音暧昧地说,“该不会……是个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吧!”
周围几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累了一天,大家都想利用在车上的时间短暂的休息一下,这大黄牙一直喋喋不休,让人厌烦。前排一个刚上来的人嗤笑一声:“你说人家是小白脸,怎么不说你老婆干嘛的啊!”
这话像是往热油锅里点了一滴水,众人都快活了起来。
“是啊是啊,你倒是说说你老婆干嘛的啊!”
“说别人吃软饭,你当时病的要死,是谁养家还供孩子上学的啊!”
“哎呦喂,听说当时你老婆腰都直不起来,说是什么职业病!”
大黄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们都别说了!再说,我动手了啊!”
“切……”众人哼了一声,各自坐回座位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就呆呆地盯着窗外。方礼看去,那个大黄牙缩在椅子上,专心的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个铁环,眼圈泛红。
“别理他。”薛晴凑在方礼耳边小声说,“他也不容易,前几年大病了一场,两个孩子学习又好,她老婆那段时间瞒着孩子出去卖,才维持着家。他病好了以后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也不让人提这事,大家一般也不说……”
“大病医疗保险呢?”方礼问道。
“谁会给你买啊。”薛晴又翻了个白眼,“包养你那个老男人的公司或许乐意给他买,甚至捎带手给你买,但是,我们?”她轻哼了一声,“谁管我们啊。”
“所以你爸妈希望你能有个稳定的职业。”方礼忍不住说教。
“我跟你说,你见了教主就不会这么想了。稳定的职业算什么,到时候我就成超人啦。”薛晴眉飞色舞起来。
面包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栋破败不堪的烂尾楼门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隐约能看到树影摇动。这里已经是城市的边缘了,应该位于城市的西南方向,和袁刚之死的意思案发现场似乎不远。
方礼提高警觉,环顾四周。远处的山上,有个光点,好像是摩托车的灯光。似乎察觉到了方礼的视线,摩托车的车光闪了两下。
周炎是和曹明接上头了吗?他怎么拿到这辆摩托车的?方礼撇了下嘴,转身跟着人群走入了这栋烂尾楼。
人群顺着没有扶手的混凝土楼梯向上走去,走到二层的时候,薛晴捅了方礼一下:“哎,你就跟着他们走吧,我得去找‘蝴蝶’了。”
“蝴蝶?”方礼问道,内心猜测可能是什么小头目的名字。
“你见了就知道了,他可显眼了,长得也挺漂亮的。”薛晴顿了一下,偷看了方礼一眼,“当然我更喜欢你这样的,他呀,有点娘娘腔。”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了。
方礼跟着人群慢慢移动到三层。大家走得都很慢,生怕不小心把别人挤下去。这个建筑看上去像是什么办公楼,盖了五层,中间有个大中庭。人们环绕着中庭站着,有些大胆的人坐在楼板的边缘,两条腿在空中晃悠着。方礼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站在后排,靠着一棵混凝土柱子。
“唉,来一根?”刚刚那个满口黄牙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拿着跟劣质卷烟,“给你赔不是,刚刚是我话说过了。”
“没事。”方礼接过烟,叼在嘴里,“借个火?”
那男人摸遍身体,也没找到个打火机,还是后面一个人将火递了过去。
“出事后,就不抽了,没那闲钱。”这男人自嘲的笑笑,“后来有钱了。瘾没了。”
方礼胡乱的点点头,狠狠地吸了一口。劣质的烟草味烧得他肺里生疼,但他还是假装自己很享受。
文:魇
今天凌晨五点,我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父亲告诉我,三伯于前天去世,我得赶紧请假回家参加三伯的婚礼。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给三伯配阴婚。
请了假,上飞机,下了飞机换火车,下了火车换汽车。汽车坐到终点站,下车看到小伟骑在摩托上对我招手。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真快,两年不见,块头已经跟我差不太多,只是晒得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稚气。若不是他先跟我打招呼,我几乎认不出他来。我们没多寒暄,沉默着驶向家的方向。
母亲在村口等我们,我下了车,小伟先行离开。我跟着母亲往家走,听她念叨父亲的腰痛病总是反复发作,听她抱怨小伟“不务正业只知道乱耍没个样子也不出去打工”,我把预备好的钱塞给她,告诉她自己收好,我也准备了给父亲的。母亲瞪着眼睛听着,最终解开外套,顺着领子把钱塞到内衣口袋里。
父亲在家门等着我们,我把背包放在院里,跟着父亲一起去了不远处的三伯家。阴婚需要的物品已经布置完毕,我站在三伯家的堂屋里,看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张黑白照片。“那女人——”我说,看着父亲。“是个呆子,脑子不好的。”父亲说,“正经的女子咱们买不起呀。不过手脚是灵便的,配你三伯足够了。而且是尸体不是骨灰,这个价钱合适的呀。”我点点头,三伯是个残疾人,生下来便没有腿,所以他虽然勤劳善良,但永远不可能有女人肯嫁给他,而他也不可能攒够买女人的钱。
“三伯是怎么走的?”我问父亲。“他去给你爷爷上香,结果从高凳子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父亲说,“你去大城市工作,没人肯陪他,他就更不喜欢出去走动,骨头都酥了。之前这样摔也不会出事,但这次就不行了。”我有点无奈,明明是爷爷的灵位摆得太高,除了三伯又没有其他人肯花时间照顾,现在反而成了出去工作的我的错。而我要是不出去,肯定又要被说“读了那么多书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有什么用”。父亲当然不会注意我的脸色,只是在屋子里踱步,我觉得他马上就要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幸好小伟及时赶过来,算是提前替我解了围。
小伟带我去给爷爷的排位上香,还问我要不要去再看三伯一眼,我婉拒了。阴婚要在晚上办,中间这段时间我们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坐在村后的空地上看山。山上那一片地据说风水极佳,只要夫妻合葬,家中亲人就能蒙受荫庇,从此福寿绵长。想来三伯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也会被一起葬在这里,保佑着我们一家人吧。若这份庇护生效,父母肯定健康长寿,我也会工作顺利,小伟……我想到这里,问小伟最近在做些什么,还有没有继续读书。小伟抓了抓头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已经不再上学了,最近在和几个同村的朋友一起拍视频,虽然不算火,但也能赚到一些小钱。我问他是什么平台,账号名称,他却再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小伟真的长大了,我却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他的母亲是二伯家的闺女,父亲是一个外村人。当时二伯家里人觉得男人老实本分,虽然是外地的不清楚家里底细,但一个农民能有什么问题呢?女子本来就是图得太平日子,嫁过去不吃亏就很好。之后两个人结婚生子,小伟七岁时,村里来了警察,抓走了那个外村男人。警察告诉我们,那男人是个通缉犯,杀过人。小伟眼睛红红的,看着警察的背影,扭头跟他母亲说,他长大以后要杀警察,因为警察是坏人,抓走了他的爸爸。堂姐给了小伟一巴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第二天就进城去打工了。小伟从此跟着两位老人生活,堂姐只在过年过节回家,往往是待上两天就走。我们家和二伯家说亲不亲,说不亲倒也经常照顾,我和小伟虽然有辈分差距但一般都直呼其名。大家仿佛都不记得小伟有一个杀人犯父亲,但显然都把这件事深深地刻在心底,又要表面上显现出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而这种拧拧巴巴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大家居然都习以为常了。
太阳落山,我和小伟起身往家走,想着吃过晚饭之后就要给去世的三伯办婚礼。但还没到家门口,便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嗡嗡嘤嘤的不停说着什么。我和小伟分开人群走进去,看到了几个警察。父亲正在结结巴巴地边比划边说话,母亲瑟缩在屋角,领头的警察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走过去挡在父亲面前,似乎听到父亲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不会觉得在大城市打工的我就是万能的吧。为首的警察看到我,又无奈地解释他们需要把那个女死者的尸体带走,因为涉及一桩命案,必须要带走解剖调查。
“我们花了钱的呀……”父亲在我身后低低地说着,“那女子我们花钱买的呀……”
有个警察笑出了声,“大伯,买了赃物也是不作数的呀。”他模仿着父亲的口气,“你们不打听好尸体来源就买,我们还得要求你们不能随便离开,方便随时——”
为首的警察拦住了他的同事,转头跟我解释,希望我能够理解。我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同意。我看着警察们把女子尸体带走,转头又去做父亲母亲的工作,说不如让三伯先入土为安,阴婚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小伟自告奋勇去通知主持冥婚的人先不用过来,母亲则嘟嘟囔囔地去厨房端菜上桌。一家人围着餐桌却都没有胃口,只能勉强吃下一点。我和父亲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最终父亲不耐烦地表态:我们已经为了三伯付出够多了,如果三伯直到死了也不能为家里做出点什么,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和花销岂不是都打了水漂?这冥婚必须要结,若没有这份庇佑,他们的损失又有谁来承担?
我见说不通,只能压着火气说出去走走。村里早就通了电,但因为年轻人大多已经去城里打工,所以入住率并不是很高,本来宽敞的道路也在夜色中多少显得有些寂寥。我去三伯家转了一圈,想着他真是惨,照顾了爷爷这么多年,爷爷却连结个婚都不保佑,还是说爷爷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搅黄了?我想着,又出门继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村后的空地上。小伟居然也在那里,我们打了招呼,一起坐着看山。
夜渐渐深了,不时有一点绿色的光从山上飘起来,不知是萤火虫还是鬼火。我看着,想着这里仿佛就是一个无形的泵,本来平静如水的情绪在这里突然被压缩,然后唰地冲出去,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但其实又无法真的摧毁什么。我斟酌了一下,把这想法描述给小伟,小伟似懂非懂地点头,想了想,扭头问我:“可是,水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作者:贩卖机
少女的眼睛里映得出死亡。
这是她自打出生起就拥有的能力,只是等她察觉到这种天赋,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的少女还只是个刚刚模糊地听大人们提起过一两次死亡这个词语小孩子。
死亡对于少女毫无意义。
更准确的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少女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与他人不同。与“看到死亡”不同,这是她自出生起就知道的事实。
少女世界中只有灰色。她的眼睛所看到的,只有灰蒙蒙的色调。映入少女眼中的万物,无论有着怎样丰富的色彩,都永远的蒙着一层霉斑一样的灰。脏兮兮暗淡无光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色,单调的复杂的灰色,冷灰暖灰纯灰,蓝灰、橙灰、拿坡里黄、焦糖绿……各种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灰色。
少女厌恶灰色。
只要少女睁开眼睛,灰色的世界就会将少女吞没其中。
更多的时间里,少女选择闭起眼睛,与黑色为伴。
少女渴望着灰色以外的颜色。
少女憧憬着鲜艳的颜色,即便她从未见过鲜艳。
直到某日,少女视线的边角,出现了红色。
那是少女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唯一无法被灰色掩盖的鲜艳色彩。少女甚至额外花了十几秒来确定那并不是幻觉。
少女贪恋的视线追逐着那一丝红色,直到它完全的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少女想要那红色,想要一直的注视着红色,想要红色永远的固定在视线之中。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追着红色走过了好几条街。
携带着耀眼红色的人横冲直撞,在灰色中穿行。红色推开灰色,红色撞到灰色,红色被灰色淹没,红色从灰色的包围中冲出。红色……红色被拦住了。
红色与灰色激烈的碰撞着,移动着,少女追随着被各种灰色遮挡住的红色移动着。
然后,红色就这么溢了出来。
红色飞舞着,红色跳跃着,红色盛开着,红色凋落着,红色……消失了。
少女的世界又回到一成不变的单调陈旧的灰色。
少女回味着红色,思慕着红色。
如果能看到更多的红色就好了。
这样向往着的少女开始寻找、追逐着她所有能映进视线中的所有红色。几次之后,少女发现被红色附着的人很快地、通常在三天之内就会死去。
自此之后。死亡在少女的脑内与鲜艳的红色画上了等号。
贪恋着艳丽红色的少女追逐起死亡。
那是为她带来红色的唯一路径。
红色,更多的红色。少女狂热的喜爱着红色,同时也爱恋上为她带来并使红色绽放开来的死亡。
少女追逐着红色,同时也追逐着死亡。
不论是何物的红色,少女都会毫不犹豫的追上去。她追逐着红色,直到红色消散。然后,少女再去追逐下一抹艳红。
误会少女与红色之间关系的人们,称呼她作“死神”。而少女对此也许一无所知,又或是不屑辩白。毕竟,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死亡,以及依附于死亡的即将盛放的夺目鲜红。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对付死亡之外的人和事情呢?
今日的少女也依旧恋慕着红色。
今日的少女也依旧追逐着死亡。
END
备注:是旧文重改。字数不够但是我交过连载了!我无所畏惧!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月明溪
我醒了。
眼前漆黑一片,周围有规律性的嘈杂。这是哪?我不知道。
我隐约记得在记忆的最开始,有一个声音让我印象很深,但是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我,应该积蓄力量冲破黑暗。
力量积蓄的过程很艰辛,我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积蓄一点点。幸运的是,这些嘈杂的声音时不时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些许陪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声音出现的时候,我偶尔能积蓄到更多的力量。
声音出现又消失将近一千次后,我感受到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我奋力挣扎,光明绽放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周围的环境:,身边黑色的石质突起,坚硬的石质地面许许多多与我不同的异族来来往往,将稀薄的能量注入到什么地方。地面的尽头是灰白的雾气,只有某个方向隐约有些不同。
有异族看到了我,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围了过来,兴奋的嘈杂声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陪伴我积蓄力量的声音就是异族们制造的。我不禁对异族有了一丝好感。
但这好感很快消散了,因为有一个幼小的异族竟然试图用攻击我,可恶,你怎么敢!
所幸旁边的高大异族制止了幼小异族的进攻,算你们有眼力,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再计较刚才的事。
异族们没过多久又散了开来,恢复成之前的状态,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还是会有一些异族时不时偷偷看着我所在的方向。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值得我花精力思考的问题——在刚刚的嘈杂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最初的记忆里的那段声音的一部分。看来我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逐渐了解了很多事情,比如异族自称为人类,这里是人类的监狱,监狱里的人类白天要出来完成相应的劳作以及将自己的能量(人类称之为魔力)注入能量中枢,晚上必须回到监狱——也就是那个黑色石质突起——里休息。
我也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人类幼崽提供了不小的助力:若不是其他人类每天都在我身边教导幼崽学习人类语言,我或许无法这么快掌握这样复杂的知识。
我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每次声音出现、人类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都能够汲取到更多的力量,因为他们会偷偷摸摸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魔力分给我。即使他们的魔力本就不多,而且还要将更多的魔力维持监狱浮空岛的正常运作,他们也在尽力压榨出一丝丝多余的能魔力给我。
我不理解他们这样做的用意,过度压榨身体来产生魔力,会极大的损害身体机能,缩短自身寿命,而且我甚至与他们甚至不是同一种族,为何他们要这样不顾性命地助我生长?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无意中得知原因,也是多亏了那个人类幼崽的提问。原来,我的诞生起源于这些人类中的一位年纪很大、造诣很深的魔法师,他用毕生心血促使我诞生,并嘱咐其余的人类,要尽力帮助我成长,因为我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
我想起了在我记忆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其内容与这个答案一致,想必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老人。从声音可以听到,这位魔法师确实有种让人信赖的气质,所以即使他的话像是天方夜谭,即使他已经回归神灵麾下,其他人也仍旧执行着他的嘱咐。
我是他们获取自由的希望?我起初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类会如此渴望自由,他们能够在浮空岛上随意走动,这难道不是自由吗?
可后来,我了解到了他们的情况:他们被迫聚集在这座浮空岛上,带着魔力抑制装置,一边需要耗费魔力维持浮空岛的运转,一边需要在贫瘠的浮空岛上靠自己的力量维持生活。他们还需要将一些被偶尔来到这里的人类送来的东西制作成另一种结构和魔力波动更加复杂的产品,如果交不出来,很少来这里的那些人就会杀死一些浮空岛上的人类。真是想不通,杀死了一些人类之后,他们制造的东西不就越来越少了吗?那岂不是更加无法交出足够数量和质量的产品?
为了活下来,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要花在各种事项上,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生活就是没有自由,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在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我也明白为什么我会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但当我想明白之后,我感到十分的愤怒。
这座浮空岛是悬浮于陡峭的悬崖边上,下方深不见底,而浮空岛与悬崖边缘也并不是直接相连,而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那些岛外的人需要借助飞行道具才能来到岛上。岛上的人想要出去更是不可能,除非他们能在岛外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建造出足够数量的飞行道具,或者建造一道桥梁。我毫不怀疑他们有着这样的能力,只是按照人类的话,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能力再强,可他们没有材料,也无法做到这点。
他们的突破口在哪?思来想去,我把方向放在了自己身上。从自带的传承记忆里,我知道我们一族最大可以生长到近百米,并且我们的躯体既结实又强壮,结合老魔法师留下的话语,他们是想让我生长到一定的程度后,充当连接浮空岛与悬崖的桥梁。
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是什么地方?是土壤贫瘠、魔力稀薄的浮空岛,在这里我很难生长到健康族人的体型,强行而为只会让透支我的生命能量。而且如果在这过程中,如果被明显不想让这些人类离开浮空岛的岛外之人发现,说不定会直接扼杀我。他们确实在我生长过程中给予了我助力,不计得失地将自己的魔力输送给我,其实我还是很感动的,可一想到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满足需求的同时擅自搭上我的未来,我的感动就瞬间消失了。想用我的生命来成全你们,不可能!
想清楚了当前的处境,我知道继续生长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我把能量全部积蓄起来,想着静观其变。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就算我把能量用于生长,也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效果,因为这里的能量实在太少,保证生存没有问题,想做到其他的事就捉襟见肘了。与刚破土而出时的样子变化不大的外表就是最直接的证据。相比之下,那个人类幼崽在这期间已经生长到其他人类一半高了。
岛上的生活如往常一般持续着,人类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制作着岛外之人要求的物品,还有持续不断输送给我的魔力。
那个人类幼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趁其他人不注意跑来跟我说话,我当然不可能跟他交流,只是默默积蓄能量多少有些枯燥了,听一听他的絮絮叨叨也没关系。他似乎也没指望我能回应他,自己一个人说的很起劲。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基本都是关于想去岛外的世界看看,哪位叔叔身体不好,今天又被哪位伯伯打了,哪位阿姨给他讲了什么故事之类的话题。
他还自顾自地给我起了名字,叫我芽芽。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气得我想打他,可我的攻击范围太小,根本够不着他,反而让他咯咯大笑。笑什么笑,等我长大了,有你好看的。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决心日后有机会了旧仇新账一起算。
岛上的人似乎不想让他总是来找我,偶尔发现他蹲在我面前自话自说,就会走过来强行把他带走,有时候还会打他。对此我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人类幼崽吵了点,但能调剂平淡。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幼崽已经生长到跟其他人类差不多高了,同时岛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生命的自然衰老死去,另一方面是因为岛外之人的杀戮。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比如我差点被岛外之人发现,也比如浮空岛的能量中枢意外故障,导致浮空岛差点坠落,所幸这些事情最终被很好的解决了。
这一天,岛外之人又来到了浮空岛上,我努力缩了缩身体,让自己隐藏在身前那一堆原料中。这次来的人格外的多,而且个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难道是这次运过来的原料特别多?
一声沉闷的肉体倒地声伴随着陌生声音的冷漠话语:“一个不留。”
“爸!”
人类幼崽的声音听起来尖锐而悲痛,但很快就戛然而止,又是一声肉体撞地声。
周围的魔力波动从未如此浓郁和混乱,血腥味弥漫,土壤中的能量开始增加。
这是好事,当浮空岛没人后,岛外之人也不会再来这里,环境中的魔力浓度上升了,这一切都有利于我的生长,可我为何感觉很奇怪很难受?
我的思绪很混乱,直到有人类倒在我身边。我记得他,他两天前还给我灌输魔力,他也是人类幼崽口中经常打他的伯伯。我听见他说,芽芽,对不起,或许我们不该让你发芽,这样说不定你能逃过一劫,小尤加利已经死了,我们也要死了,希望你能活……
他没有说完,生命能量就已经消散了。
我突然感到十分愤怒,我开始调动积蓄的能量,疯狂地生长起来。不够,不够!我快速地汲取着周围的魔力,甚至透支我的生命能量,我的身体飞速变大,撞开了一些岛外之人,延伸向悬崖的方向。
人类们因为我的突然生长都愣住了,我一边维持着延伸的姿态,一边艰难地分化出许多细细的肢体缠绕着浮空岛的人的身体,将他们拖到了我的主体上。
岛外之人反应过来,无数的魔法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放开浮空岛的人类,将那些纤细的肢体围绕主体周围,形成了一层防护,在我疯狂吸收魔力的状态下,魔法攻击反倒是在为我增添助力。
“这是索罗亚藤,是传说中能够吞噬一切魔法的禁忌存在,一株就能让一个小国家大小的地区变成无魔之地!该死,这种东西怎么回出现在监狱岛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得问早就回归神灵麾下的老魔法师。
浮空岛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拼命往悬崖的方向跑去,有些想停下来的,被我用挥舞的纤细肢体抽了一下,然后被其他人拉着跑。
对嘛,这样就对了,快跑吧,奔向你们想要的自由吧。我有些欣慰地看着离悬崖越来越近的人类,感受着自己急剧衰落的气息和开始泛黄甚至开始枯萎的身体,却是十分平静。
真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还是成为了他们希望的桥梁,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我是打算独善其身的啊。
岛外之人发现了我的虚弱,开始追击浮空岛的人,我努力的想要抬起无力挥舞的肢体,失败了。罢了,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看到最后一个人从我的主体上离开,我终于失去了坚持的理由,生命能量急速消失,这就是选择短时间内迅速生长的后果,可我,不后悔。
生命的最后,我听到了岛外之人气急败坏地怒吼着跟失去魔力支持的浮空岛一同坠落的声音,也听到了浮空岛的人悲痛地喊我芽芽的声音。
至少,不白活这一次吧。
作者:夜雨
“天赋,是最不好的东西。”
“与其拥有天赋,我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她用夸张的表情说着刚才的话,手舞足蹈,得意的感觉像是要凌空飞去。
“那么请问,您的天赋是什么呢?”
“我记忆力还不错的。”她靠在沙发上,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那你呢?你的天赋是什么?”
我笑了笑,说道:
“我会冻结时间。”
“傻逼吧你。”
她佯装嗔怒,回头去拿零食。
我施展了我的天赋。
时间冻结了。
女人伸展着身体,她的腰,她的腿,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时间确实停止了。她思维认知俱无。天地于我都变成了雕塑。但接下来却不是里番的内容。因为我的能力是有局限的。我不能影响到停滞时间里的一切东西。
比如我现在坐在客厅,我没法开门去卧室,也没法拿起遥控板关掉电视。我可以停止时间一百年,但我没法拿起时钟,扭动时针。
空气我倒是能自如地呼吸。灰尘也不至于划破我的皮肤。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它们是典型的盛夏时的雨滴。它们很密集,体积也很大,打在人身上甚至会带来痛感。楼下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路灯的光是朦胧的。
我一跃而下。这里是十七楼。正是十七楼,我才能爽快地跳下去。
巨大到足以杀死我的力被禁止了。反而是四层楼梯的高度,我还可能会崴脚。
对面的楼灯光闪烁。我望着灯光落在地上。
雨水冲进我的鼻子,一股寒气抓住了我的胸口。
我从地面爬起,进行我今夜的散步。
雨夜里前行的汽车,驾驶的男人眯着眼,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轮胎的磨损很严重,如果遇到要急刹车的事件可能会出问题。
便利店里,女孩子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满脸不耐烦的店员坐在柜台处。他正盯着那个女孩。
暗巷里,猫咪缩在垃圾箱的中间。一袋垃圾停在空中,那是从楼上扔下来的,看样子非常准。
被赶出家门的小孩,在家门前抽泣。猫眼里是妈妈的眼睛。
世界大得让人发毛,细节充足。
我坐在水面上,两手做浆划动着。水面上很光滑,只要我控制我的能力,就不会沉下去。如果我努力摆手,时速还能到八十公里。
如果有人能发现我,他一定觉得很搞笑。人居然会用这种方式进行移动。我抱着腿,时速慢慢降了下来。
我来到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正在发生一些事情。
前些天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如果我能预知未来,我就能在那时停止时间,好好观看一下杀人者的嘴脸。但我不能,所以我只是在大雨瓢泼的夜里,探头看看警察们的工作。
我跃过警戒线,走进房间内。
一位警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页报告。地面干涸的血迹十分“凶悍”。我靠近过去看报告的内容,上面写的是凶器与死因。
一对夫妻倒在了客厅的门后。他们趴在地上,脚朝着门,腰上背上各中了几刀,没有什么反抗的迹象。他们的尸体已经被搬走,地上现在只有两道白线。
我在房间内踱步。如果不是警察勘察,我恐怕不能这么轻松地进入这片区域。
死亡时间是夜晚8时。我向厨房走去。厨房里是一片狼藉。不是翻箱倒柜的狼藉,只是一通料理后的狼藉。砧板上的刀痕很浅,恐怕主人们平时并不常做饭。
旁边的一堆调料品也在证明这一点,它们几乎都是满的,有些甚至没有开封。
当夜这对夫妻恐怕在这里招待某人,不过他们非得自己下厨的理由是什么呢?至少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擅长料理。
我小跳着离开了厨房。在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现场,我总是忍不住小跳。
我观察了所有窗口,均没有强行打开的痕迹。只有在通往庭院的落地窗上发现了几缕被勾下来的衣服纤维。
庭院里几株玫瑰沿着栅栏种植,现在已经绽放,饱蘸雨水。栅栏的边上有一只脚印。我判断是犯人翻墙时留下的痕迹。这处通向的地方的确没有监控,但留下这么一只脚印未免有些瞧不起警方的观察力。
只是现在正下着暴雨。
我回到房间内,开始观察四处的装饰。
悬挂式电视机的背后有很多灰尘,他们至少已经在这住了三个月以上。
一脸严肃的警察插着口袋。我盯着他的瞳孔,里面是一处墙角。
墙角到窗,再到...
听上去很完美。
我蹑手蹑脚走到栅栏外。
警察已经走到落地窗前,看起来很顺利。
时间再次停止。
地面还是水,我踩着雨开始飞奔。穿梭在雨中,街边看板的灯光被扯成一团雾气。
十七楼虽然很高,但还是得徒步走上去。
在出门散步前,我已经以通风的名义打开了家门。
她拿了零食转了回来,笑着说道:“如果你真会时间停止,那不是无敌了。”
“我们就可以看遍世上一切了。”
“一切吗?”我歪了歪头,回忆起和雨一起落下的人影。
“倒也不算十分美妙。”我把手里的玫瑰递给她。
“你那里拿来的玫瑰?”她很惊喜,“还全是水。”
“秘密。”我说。
后面的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几天后,新闻里说,死者的弟弟被逮捕了。
那个人对记者说,他对姐姐有感情,无法容忍姐姐被抢走什么的。
但我觉得,那完全是为了扰乱世人的视线。那家人已经住在那好几个月了,不能容忍也不至于拖到这个时候。他或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因为嫉妒,反正不是这种暧昧的理由。
那个夜里,我拔下玫瑰的时候踩在了一块石头上,应该没有留下显眼的脚印。
被拔下的玫瑰吸引了警官的注意,从而让他发现了那个脚印。
我发现的东西警察也一定能发现,就算脚印被雨水泡没了也会有其他线索出现。或许有一天,有个精锐警官会循着那几秒的线索,来把我抓走。不过到时候,我也能时停跑路。
我混乱地想着。
除我之外,没人能停在现在。不过尽管停在现在,也没什么大用。
将飞不飞的鸟展翅停在窗外,我在时停里补觉。
不,不对。这天赋实在是太棒啦!
作者:源源汪
自给张东流起名之后,这孩子就像是刚破壳的雏鸟一般认准了魏蓉。刚开始没有得到准许时,他跟在魏蓉身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无论说什么都很是不安的样子,话总也是说一半留一半。直到魏蓉心软同意他来找自己玩耍,他这便日日放课后,像是来报道似的来到魏蓉的破草屋子等着她。
不过这孩子虽总来,但在魏蓉身边倒也从不催着缠着,更不拘着玩什么,反正只要魏蓉能理他,他就满脸写着高兴,笑得像个小傻子似的。她就算是讲一篇他听不懂的太白诗篇,他也能乐乎乎地听,但是瞧着他亮晶晶却又迷糊的眼神,就知他定是不懂的。
魏蓉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也着实不舍得将这孩子赶走。这一日日的,又是起名,又是陪玩,倒处出几分感情来了。况且那日起名后,给孩子好好拾掇了一番——人也不难看,就是有些干瘦,显得没什么精神气罢了。这段时日好吃好喝喂着,瞧着是长了几两肉来,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分英气了。
且在魏蓉处,张东流也从不遮掩他那一双异色的眼睛。许也是心情好,他的眼神也活起来。她心中并不介意这怪异,反倒觉得那蓝眼睛与黑眼睛互相辉映,煞是好看。
要知书塾的孩子虽也亲她,但是也极少跟到屋子缠着玩的。大多孩子放课后,还要去帮家人忙一忙农务,课后闲谈已经是奢侈了,哪里有闲还跟到家里来。也就张东流,无父无母的,又只敢与自己亲近。
因此这段时间,魏蓉的案头突然多了个小不点认真地趴在她书桌的一旁。有时又像是婴儿学语般,重复着她的话。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魏蓉哑然失笑:“你怎么学我说话呢?”
“先生说什么,我就学。”张东流和魏蓉熟了之后,孩童天性自然流露,天真烂漫得很,“我也要和先生一样有学问。”
“呆子,先生才不叫有学问呢。”魏蓉给张东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世上大家不知几何,我不过一个乡下穷教书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张东流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什么叫大家?我觉得先生就是很有学问。先生知道好多诗,还知道好多好多故事。”
“那也只是因你年少,往后你见多了,便知道先生浅薄了。”
“可是,可是……”张东流很久没这么着急想说什么了,一时有些口吃,“先生就是有学问!我就算见到再多人,先生也、也是第一个有学问的!”
魏蓉发笑,这孩子卸下了小心翼翼的面具之后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傻乎乎的。
但是罢了,也正是这样,才叫人放不下。
而越是好时光,越如指间沙,再长的日子也过得像霎那间。转眼,四五个月便过去了。
平日里若是有课,张东流总是一放课便去找魏蓉,听她讲诗说故事,直到书塾住所的宵禁时才会匆匆跑回屋子去。第二日更是一大早就守在门口,待魏蓉同去书塾。若是没课,则是要端坐到魏蓉打开大门才行,就这么乖巧地在魏蓉身边消磨一天才肯离开——这倒叫魏蓉自那之后,再也不敢睡懒觉了。
张东流的性子这段时间渐渐放开了些。虽在他人面前仍显得腼腆怯懦,但也能正常交流了。魏蓉也早习惯了这个小跟屁虫,倒是觉得日子分外多姿多彩了起来。
是日,魏蓉正赖在床上享受难得的睡眠时间。要知道张东流这几月越发养得好了,小孩子恢复力强,小胳膊小腿的居然也结实了不少,精力更是越发旺盛起来。每日不到宵禁必不肯走,第二天又早早来。
要说魏蓉虽也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但是到底比不过小孩子那仿佛十二个时辰不用睡的精神劲儿。日日如此下来,她竟然开始觉得休息奢侈。
她还在梦境里吃着许久没吃过的美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上吵醒了。
“谁啊?一大早的。”魏蓉揉了揉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她看了看窗外天色青白,显然时辰早得不是一星半点,口气中便有些不耐烦:“招魂呐,这么急?你不睡别人也不睡啊!”
只听门外敲门声顿了一下,停住了。魏蓉心中正暗叹太好了,正好再回去睡一个回笼觉。这村子里能有什么催命的事儿需要她这个教书先生去帮忙的?真是不知道哪个傻子敲的这催命门。
话不可乱说,谁知也不可乱想。
魏蓉思绪刚断,只听“砰”的一声,她那个本来也就没什么大用的木门,就变得粉粉碎了。
“要命啊!”
魏蓉吓得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瞌睡虫别说是没了,被这一吓,差不多是直接翘辫子了。还好昨晚她太累合衣而睡,不然现在岂非尴尬。她赶紧坐了起来,定睛看去。
门为何会破?那自然是被人击破。而那些击破了门的人,现下站在了魏蓉这破草屋子里了。这人身穿玄色衣袍,面容凶狠,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剑,正指着魏蓉的方向。
“这、这位侠士,我没给你开门,也不用、不用杀人吧?”
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原本想说的话被噎住了,顿了片刻才道:“呸!什么玩意儿!我问你,那妖怪在哪儿?”
“什么?”魏蓉被这猛地一问,很是莫名其妙,“什么妖怪?”
“装蒜什么算!那姓锦的小子特意将妖怪送到你处,自然是你养着的,你会不知道?”
“大哥,您不能不讲道理啊!我真不知道您在说谁!”
“臭娘们儿!少说废话,快把那异瞳妖怪交出来!”
其实在那人说出妖怪二字时,魏蓉就意识到或许这人所指正是张东流那孩子。而瞧着此人来势汹汹的模样,想来将孩子交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况且就是一条狗子养熟了也有三分情,更妄论张东流这个活生生的孩子了。因此只片刻间,魏蓉就打定了主意,人是必定不能交出去的。
——而且这些日子自己将这小傻子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给人宰的。
但这一时她也想不出什么有利的对策,只有先趁机装傻,以待后机。
她心中暗想着对策,面上却按捺着不动,只是装着害怕的样子。
那人见魏蓉不回答,即刻不耐烦了。但谁能料到这人竟也是个粗人傻子,不耐烦之下竟问也不问,二话不说几步上前,大刀阔斧地就举剑劈向魏蓉。
原本还在思考着对策的魏蓉顿时一骇,反射性地往旁边躲去,幸好是角度刚好堪堪躲过了这一剑,不然此刻她已然在黄泉路上喝孟婆汤了。她看着床上被劈出的剑痕,心里头直骂这该死的家伙,别人不说难道不知道先威逼利诱一番吗?二话不说就动手,还讲不讲道理?有没有脑子了?
这时也顾不上狼狈不狼狈了,她再一侧翻,直接整个人从床上翻跌下来。口中还不忘装被吓得没了神智一般啊呀啊呀地叫着往外跑,期望这能叫那人放松警惕。能逃出去自然最好,虽然这人瞧着蠢,但想来也不至于蠢到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罢。
那人自然也怕魏蓉跑走,见状不好,便一剑劈向门口。他虽脑子不灵光,武功也稀松平常,看来只会不过几招,且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但是他之所以被派来就是在于一个好处——手上动作极快。
这追来的剑锋甚快,比魏蓉更早一步砍在了门框上,将逃路斩断。她如何能知道这人的底细?心中忍不住又暗骂,这家伙看着脑子不太灵光,反应倒很灵光,真是气煞人了。魏蓉被这一阻,就算是想从剑下钻过也晚了一步。
逃路已断,此时无路可走,魏蓉瞥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在与跳窗逃跑同一时间跳入脑海的竟是,门已坏,再弄坏了窗就真没钱修了。这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完了又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声,真是穷疯了。她暗道,若是这次能活着,必定要找那锦云乐好好讨一笔钱。
这一多想,那人身形即刻逼近,魏蓉是真的没了退路,眼见那人手中的刀剑就追着来了。
“你、你这坏人!……放了先生!!!”
这稚嫩的暴喝声响起,叫那人和魏蓉都一下停住了。
那人扭头看去,已是一脸狂喜,魏蓉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这孩子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早!
只见张东流小小的身子举着一把和他身形相差极大的扫帚,一双小手不知道是因为举不起这大家伙还是因为害怕,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也不敢向前来,但是也不愿意离开,只能强撑着气势,用自己知道的最凶狠的口气呵道。
可这又能吓到谁呢?
见自己前来寻找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面前,那人此时哪还会在意魏蓉?她这种小人物,是死是活本就不打紧。于是他立下抛开了魏蓉,伸手便去抓张东流。
糟了!不能让他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魏蓉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想法。
但是在她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了。
“东流快跑!!!”
她伸手去拽那人,只希望自己的拉扯能暂缓那人的身形。她的草屋前面就是林子,只要张东流能跑入林子,以他这几日天天来往这林子的熟悉程度,未必就能被这外人给抓住。
魏蓉这手伸出去够,但是那人自然也没当回事,身形不停地向前奔去。他身法也不慢,衣料擦着魏蓉的指缝漏了过去,竟没抓住!而她全心都放在拽住那人这事上,一身的力气都使了上去,谁料没能抓住,反倒让整个人都因惯性向前扑去。
她心道不好,双手挣扎着希望减缓这力道。
结果她的指尖还真的勾到了什么。不由得她多想,手掌紧握,就当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不撒手。只可惜这根稻草最终还是没能让魏蓉减缓自己的身形,她扯着这东西就直直地扑倒在地。
就在她跌倒的瞬间,三人同时都听见了什么东西崩断撕裂的声音,然后才是魏蓉整个人扑倒在地的闷响。
原本喊打喊杀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周围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嗯?
魏蓉直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她心知自己的拉扯明明是没有抓住那人的,但是这静悄悄的样子似乎又像是确实拦住了——甚至不仅仅是拦住了人,似是让那人的攻击都消解了。
这下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人还趴在地上,只是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条黑金色的腰带此刻正躺在她的掌心里。魏蓉突然意识到这静悄悄的情形是如何来的,顿时即庆幸又尴尬。
她庆幸着不论如何,这杀人的攻势算是停住了,在这片刻之间,张东流尚无性命之忧;至于她尴尬的内容,这握在手中的黑金腰带还不能阐明她此时的心情吗?
这该死的腰带,怎的这么差?
魏蓉缓缓抬起头来。此时面前那个家伙手中拿着剑,保持着向前冲的模样,却整个人停在了原处,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魏蓉除了从她倒地的角度看不见他的面色之外,别的倒还瞧得清楚——那人上身的姿势还摆得好好的,只是他的下半身……
正大剌剌、光溜溜地展示了个精光。
魏蓉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这要命的家伙怎么衣裤质量这样差!!!
作者:四戎
抬起视线的时候,前方有着清晰的东西——那里有座桥,有很多活的飞行物,却不见人影。
某天来了一个人,飞行物跌宕起落,似乎热闹了几分。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行物飞离了,人影在桥上方晃动,却沉默着。他在向四周看,不带情感,没有波动,仅是单纯在“看”。
有时候会有薄雾,粉紫色的,因大气透视而产生纵深感,展示出层次与虚实,让桥的前方朦胧未知。也因此他会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害怕,也不会停住。
桥底是海。死寂的大海气息是银灰色的,蔓延开来,来往都是银灰色的。海面上的鳞片向上扬起,洒上桥面,冲上天际,形成了甬道,没啥实际用途。
桥上有兽蛰伏着,横七竖八的站位,僵硬的兽阵,却蠢蠢欲动。眼睛像极了人类,妙就妙在,遮住一只眼睛再去看它,在眼前又变回大兽。在模糊地指示着,勾勒出的是一张脸——胡乱的线条和敷衍的脸。找出所有隐匿的线条,根据想象中的偏差重新组合,好像,似乎,浮现除出了什么——比如,浮现出了记忆和记忆里存在过的什么物质,在盘旋,终是被挤压至角落,并无威慑力。
前方还在前方等待。
【你到达不了那里的。】
【不信你试试看。】
来人听到了什么,却不知听到了什么。猜不出源头,是种怪声音,他并没有因突然出现的异样而感到疑惑或者想要去搞明白这突然间发生了什么。
尖锐的声音,嘶咬住,带着哭腔,从梦中惊醒开始嘶叫。挣脱不开。
扭曲成一圈一圈的石板铺在地上,伸展开来,迅猛如捕猎的长蛇,触碰到皮肤的质地是柔软的,像是肌体的触感。有风起,先是软如飘雪,脾气起了,伴着怒号操起剑戟,不遗一处,叫人无处可藏,割骨的痛感。一旁静止的兽抖落粘在面部的须子露出结痂的疤,开始活动筋骨,一跃而起,朝着人去,方向不准,咬上了地面的骨头——许是癫了。
兽身上有口子,正向外输出着红色的什么,混杂着腥味和陈腐奶制品的浊气,并不怎么好闻。一接触到大气,便迅速改变形状,以雾化状向外抓捕生命原料来占据四方上下。这红色,夺目的大红色,似艳鬼,接近的时候变成了蓝紫色,滴落在人脸上时已然是金色了,像龙爪的刮痕。它一缩紧,扑面的窒闷感,然而,还在流动,滑落脸颊时成了绿色,滚下的绿宝石,发着荧光,所经之处组织会慢慢塌陷下去,是有那么点腐烂的样子。
运动体较之恒静空间是突出的。桥侧边的裂缝,由于饥饿,正在坠落的裂缝,倒也罕见。
路障渐起,脚步放缓,近似匀速。一道闪电劈至前路,留下焦痕后便融入暗处。视觉上毫发无伤,但也会因强光侵袭而不得不考虑暂闭双眼缓住身形。
人形一顿。笨蛋,脱口而出的笨蛋,仅靠肌肉协作就记住的“笨蛋”,碰过面的相识感只有停留在嘴边上肌肉熟悉的记忆里。为什么脑子里只剩残缺的几何图形。一晃而过。什么也没了。拼不出来的,已经不存在了。肌肉确实是比脑子长情些。
你把那些我最宝贵的东西吞下去了吗?
能烦请你吐出来吗?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他愣住了,这反应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这是什么?他再没有任何动作,再次睁开的眼里早已没有光。这总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说的那样,这里是光到不了的地方,曾经,现在和未来。因为光也会害怕,光会疼,光也总想着逃走。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一路带来的东西、我们所有的信仰不能被称作光吗?”
人群里有人摇了摇头,某种颜色的情绪以同心圆的形式向外扩散,有更多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
“你们回答我啊!”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
毫无意义的启程,从不知为什么而开始,只是就这样走下去,坚信着走下去一定有什么,可惜那里可是暗啊,是自以为是的暗啊,冷酷无情,谁在意谁呢。向着最深处的暗哑前进,也可以看作是,朝光去——去不同程度地扑光,扑灭这世上最亮最炙热的物质,去感受那无差别攻击的温度与疯意,自愿跌落,消散,向四处溅射,以粉碎的姿势趴在尘埃之上,遁入虚无,最后只剩着道绝对美观的弧线。光始终吸引着蛾子,是吧。摸着胸前,感受着它的节奏和它的诉说,摸着它,记住它是温热的,它也曾是温热的。你想紧紧地握住你的意志——那浑身带刺的鬼玩意儿。
无理可循。弃城而逃不比眼下的混乱更具有可持续性么?
他一动不动。恐惧支配着他。他还有一股向上伸展的力量,破土的气势在平衡着他的身体。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他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位。按正常生命轮回来说理应活得比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更长久。如果很不幸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的话...我想就由他带着这份记忆走下去。有人记得,我们和我们存在过的痕迹就永远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以保护他为首务。”
“其他人,我们,人在城在。”
“快...快推他上去...”
“要活下去啊...”
我能活过最长的岁月,看时间和死亡谁更无理取闹。看每到春季湖边的野花野草生生不息,看候鸟迁徙从不忘衔枝筑巢。听它们叽喳地唱着歌,家,家,回家,回家。我跟着它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哼唱起来,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再后来,再后来变成那种难听的一抽一抽的躁音,不会承认不知觉间已是泪浸满袖,只得怪那恼人的风夹着泥沙竟这般不近人情。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他抓着被称作记忆的属于他的物件,慢慢用力将手指向掌心收拢,耐心地驯服,感受到他们本能的抗拒力后再缓缓舒张,端在手上止不住地抚摸着安抚着,或许还会叨念着什么,唱点有魔力的曲儿。这下,他们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那就别跑远了。
他看向远方,看到了黑黑的窟窿,发力地盯着以至清醒在无限度地膨胀——他见着了亮点:从一开始的一,指数增长,直至无穷,千万倍富有。无数双眼睛,有很多,很多和更多。有钉子将其牢牢地束缚着,可以放心了。
放心吧。他将视线收回,收回至脚边,用手揉揉眼,缓解疲劳,按原计划继续赶路...哦赶路,其实他早已迈不开步了,无须再伪装起来再逞强下去。他停在桥的中间,挺着腰板直直跪下,无关什么。很重,把他压倒了,有些东西看一眼没有,再看一眼又有了。
“那儿每年都会有新的生命。我见着了,你们也见着了。”
“美啊,确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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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最终关 : 回到曾经受到伤害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做为开始信号。大步通过即为优胜者,是“战胜自我的人”,拥有至高的荣誉勋章,拥有如火的勇气与钢铁意志,这标识着经训练成绩合格,已不会再受到过往创伤的干扰。相反,迟钝、停滞、有任何迟疑或不适反应、无法克制的潜意识冲动则返回原点,接受相对应的指导与训练,加大药量,争取早日顺利完成挑战,回归正常生活。
此外,为方便区分,每经过一次原点将在挑战者身上留下一道痕迹(该痕仅在特定条件下得以显示,并不影响日常美观),以示计数与惩罚。
最后,再次感谢您选择消消消改造所,让我们与各位成员共同努力,走出过往阴霾,迈步清澈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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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你想的,一切很顺利,如计划那般。”
“我身上有上千道刻痕,离那个‘对岸’最近的时候只差了一步,那一步我肯定是迈出去了,我记得我即将触碰到地面。”
“后来....我缩回了,我回头了。我很冷静。”
“在那里,仔细想了想,为什么要走到“那边”呢?”
“桥的那边吗...差点忘了,桥没有那边的。”
“我就是那个招牌‘失败者’,犯着教科书级别的错误一败再败。也没啥不好的...”
---END---
他坐在石阶上,晃着腿,无视身后那扇门上滴答的钟表声。
远处的牢房很嘈杂,细听了却能发觉那根本不是人的声音,或者说,清醒的人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正常人了,这座岛上还有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他都不知道。
远离牢房,再远些,再远些,穿过尸横遍野的大道,爬上那些已经风化的城墙,他能看见渔村,还有早已废弃的码头。他记得那些粘稠冒着泡的喉咙,粘粘乎乎的嘶吼,夹杂着气泡破碎又泛起的含糊。渔人们依然继续着每天的劳作,船长们一如既往地尽责,扛着鱼叉、渔网以及重炮,就像他们生前那样,一支小型军队,也许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准许的。生活一如即往,只不过敌人变成了所有能打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他们连船都给轰碎了的理由?他翘着腿想着,他试着登上过那些船,然后他飞得比被下水道的野鸡撞得还高。
不,没准是因为下水道有顶,码头没那个,不管怎么说,这俩地方都没啥好东西。这么一对比,连地牢里的怪物都眉清目秀了起来,每当他回到这里,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家,不管他是否自愿。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具身体看起来成色还可以,肌肉还算不错,还没烂,也许这次他能再一次爬到山巅的那座城堡里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出去。亡灵的身份只给了他的灵魂“不死”的能力,可没说他的肉体也能这样。他连自己一开始长什么样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换的太多了,而且谁看啊。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尸体,第一次他爬出牢房时还在惊恐中,第十三次时他已经习以为常。他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放倒那些活尸,随便选个方向走出去,直到这个肉体彻底坏掉再也动不了,他的灵魂才会飘回来,从地牢的尸体堆里重新找一个完好的套上。不是他不想找外面的,而是外面的尸体全在动,还在冒泡,搁谁看了都得吐。反正都已经搞成换衣服了,他总得选一件不那么恶心的、没有染病的“干净”尸体。
疾病,哦,疾病,把人变成怪物,让尸体复活,身体被涨破的感觉他还记得。这真是个不幸的国度,或许国王做过努力,只不过失败了,毕竟正常人谁会想要自己的国家变成这样呢。不对,想象那座城堡里满地机关和披着官服的怪物,他寻思这个国家的王也许也不咋地正常。
那么他还真是不幸,出生在这种国家,还好死不死没有早死几年,赶上疫病大流行。不过他是不是要尽早习惯染病的身体,不然总有一天岛上干净的尸体迟早要用完。
他跳下去,走了几步,又茫然停住。
其实想要解脱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地自杀,不再找一具身体就行了,肉体的伤痛与灵魂何干。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有见过活着的人,活着这个概念他本就不该有,也许这是来自他生前某些残存的记忆。
他看着前方地牢里那群狂欢的怪物,这大概是他第二百三十次经过这里,地牢的每个角落他都摸到透,没有那群怪物他闭着眼都能走出去。但是地牢之外的土地他几乎已经走遍了,他上一次的记忆就是在海边的悬崖下,身后是乌泱泱的渔民和鱼叉,赶在鱼叉刺穿那具肉体前他就先一步跳进了海水。他还怪可惜那具身体的,因为实在太好用了,肌肉发达,身手也很好。不过也是他活该,仗着自己灵活非要在码头跑酷。
死亡似乎成了一个清醒的牢笼,囚禁着他,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应该也试过维持着幽灵的样子一直飘,只不过他还是放弃了。思来想去他推测还是因为幽灵太无聊了,就他这性子,三天都扛不住。
目前这片岛屿只有最中心的那座城堡他没有完全走过了,他曾经短暂地一窥那里的样貌,接着就没门口的机关巨石砸了个细碎,他猜自己现在去的话也许还能看见当时那个肉身的碎渣。
他已经有些晕了。他猜测自己从没有真正活过,毕竟这么多活人怎么就他一人被困在这个轮回里反反复复。他早该想明白的,二百三十次,再多活人也够他杀个干净了,为什么每一次这里还是那么多人,疾病的浓雾从没散去。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什么寄宿在肉体内的怪物。本质上这个岛都已经烂透了。
现在他要去那座城堡了,他希望那里有能够让他解脱的东西。
评论要求:笑语
其实带到了很多人,但是太OOC了实在不敢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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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人类。”赫莉坐在屋前的草地上,手里的花朵被她一点点分类放好,“很大一部分理由是他们自作主张。”她看着手里的铃兰被放到自己的左侧,微风吹过各色艳丽的花朵被搅乱在了风中。花瓣四散,秋天即将过去了,冬天的到来会使得这片森林变得荒芜、枯败,白雪将会压垮树枝,也会压断她的臂弯。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那样东西给我。”布尔古德空手站在那里,露着半边结实的肩臂,那几只麻雀似乎在害怕什么,没有靠近,也没有落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在远处的枯黄叶片的遮掩下看着这一切,“我们没有必要争执。”
“没有必要。”赫莉依旧没有抬头,她看着自己指尖的黑色一点点变得浓郁浑浊,如同即将滴下水来的黑夜,像是化不开的梦境,“你在问我要我的东西,人类。摆正你的位置。”
“可那不是你的……”
布尔古德躲闪不及,只觉得有什么滚烫又冰冷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远处的鸟儿被惊起一片,咔嚓声中,他不敢回头,但是他能知道背后的树木被蛀空了,像是被什么尖锐细长的东西,就那样腐蚀了。
“我说,那是我的东西。”赫莉拍了拍裙面上的灰尘和泥土,直到这时布尔古德才注意到这个魔女脚下,被衣裙遮掩住的地方早就已经腐烂,如同被酸液灼烧过,焦黑色的泥土在她的脚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没有有理由说那是你的东西。”布尔古德不再看那片焦土,转而看向了魔女漂亮的眼睛,“那属于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对啊亚力山大。”魔女忽然笑了起来,她的身型像是一个小女孩,声音也是那样,清脆、稚嫩,笑起来的时候倒更像是那些恐怖故事里会出现的背景音,“他是我的使魔。所以他的东西就是我的。有什么不对吗?我不应该决定他人的所属权?不应该拥有他人物品的所有权?别开玩笑了人类。”赫莉从脖子上挑起一根细长的绳子。布尔古德看不清那玩意是怎么融化的,但是那根皮绳就像是巧克力一样,从她的掌心滴落下来,金黄色的结晶石块一样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不要用你们的价值观评价我,约束我。”皮鞋磕在石块上的声音是响亮的,宝石一般色泽的东西就那样在地面上滚动着,来回碾压,“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给你。”
焦糊味弥漫了过来,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花香沉重且粘人。他如同被扔进了还未干透的橡胶桶里,四肢都被牵引着,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前所见的一切刷的一声碎裂开。
他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哭声回荡在他的耳边,脓液糊住了他的眼睛和口鼻。耳朵里也像是正在朝外流出什么液体。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看不见云层,看不见森林,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呼吸滞涩之中,布尔古德只觉得剧痛从骨髓里沁出,一切都是那么得模糊,被切割过的毛玻璃映照着每一个角落,那颗结晶一般的石头闪闪发光。
他听见了谁的呓语,听见了谁的哭喊。
人类和魔女究竟应该怎样相处。赫莉不知道,赫莉不明白,赫莉也不理解。
“我们最终成为了邪恶的代名词吗?”“我最终要成为被放在火刑架上的那个祭品吗?”“我的信念和常识将会成为什么呢?”“我将会是只能行走在黑夜和阴影之中的,那个噩梦吗?”“即便是虚假的,人造的东西,只要你足够坚信,经过时间的推移,都可以成为真实。”黄昏拖拽着宽大的裙摆,那顶漂亮的帽子在绿叶丛生的暖春中投下了影子,那些在星空中摇曳盛开的花朵被晨曦灼烧,在魔女的手掌中化作焦灰被风吹向远方。
“你会给我写信吗?”黄昏蹲了下来,看着这个同类,“一切都结束了。”
魔女抓住了手里的最后一点灰烬,搓揉、碾压,均匀地涂抹在了手心。她看不见那些颜色。
魔女站了起来,指着地面,“如果你看见它再一次盛开,就是我的问候。”
赫莉看着戴叶来到森林里,来到她的面前,又很快像是冰激凌一样化开。她走过去,那滩污浊的水里倒映着另一个恶魔的脸,他只是忠实地传达着命令,眼睫微微垂着,像是在嘲笑自己。她看见猎魔人打开了魔女的房门,相互拥抱接吻。
场景又一次碎裂,而后那滩水液缓慢蠕动了起来。
“你会伤心吗赫莉。我在书上读到过,如果孩子失去了她珍视的,喜欢的东西,是会哭的。哭就是伤心对不对?”
“赫莉,我没有见到你哭过,你比别的孩子都要坚强。”
“如果他看见了别的孩子拥有他没有的东西,也会哭,书上说这是嫉妒。赫莉你会嫉妒吗?”
“赫莉,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我想去看看大海,你是从那一头过来的对吗。”
“森林我已经看腻了,赫莉,我可以去买点照片吗?那上面有大海吗?”
“赫莉…赫莉……赫莉——”
“赫莉是个好主人。我喜欢赫莉。亚历山大也是个好人,他是人吗?”
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猛然打开又合上,婴儿会因此微笑还是哭泣?
魔女歪着头,坐在壁炉前,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看向窗外,月亮如同一块橙黄色的结晶。下一秒又变成了鲜红色的宝石。
那里没有遮天蔽日一般的羽毛,也没有嘲笑的话语,更没有温暖的草地。
她合上了眼前的手掌。
蝴蝶从头骨上飞起,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就映照出了和煦的阳光;蝴蝶落在了肋骨之间,那贫瘠的胸腔中就描绘出了绚丽的色彩;蝴蝶穿过了白骨缝隙,那脆弱的残骸中就生长出了坚韧的血肉;蝴蝶点过污浊的水面,那死寂一般的镜面上多出了一个鲜红色的残影。
史莱姆伸出不规则的手,触摸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蝴蝶,他像是忽然惊醒,眼睛猛然转过,看见的是灰暗的路灯下,在乌鸦羽毛掠过的阴影中,在车水马龙的沥青道路上行走的小女孩。
她没有哭,她没有悲伤。
作者:蜂銀
“又到这儿了。”
阿斌这么想着,从骑得很破旧的电瓶车上下来,把车轻轻倚在天桥的栏杆上。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早晨出门买的那盒烟摸出来,抖了一支叼在嘴里。
一,二,三,四……阿斌蹲在车旁,数出盒里还剩八根,又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和电瓶车一同倚着,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当阿斌自娱自乐地吐着烟圈时,有个老人牵着孙子路过。那小孩望了望阿斌和他的车,接着就被老人警觉地往身边扯了扯,拉开距离。阿斌也不在意,转过身去,抖了抖烟灰。
晚高峰的洪流从脚下流淌而过,阿斌眯着眼睛,又在衣兜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小卡片来,放在路灯刚亮起的大片昏黄下端详。卡片是新做的,阿斌还能回想起早晨去打印店里拿货时新鲜的油墨气和卡面略微高于体温的触感。正面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网图,一个少妇穿着情趣内衣在搔首弄姿,下方是用极丑的预设艺术字体打的两个电话号码和俗套的服务名称。
阿斌犹豫了一下,把卡片翻过面去。
背面是一个算不上很好看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只是普通地站着,没做什么特殊的姿势。他看了会儿,拿着卡片慢慢在灯光下偏折一些角度,又总觉得不够满意,随手把卡片扔了出去。
阿斌用鞋底碾了碾抽完的烟屁股,叼上倒数第八支烟,推着电瓶下了天桥。桥底,他骑上车,准备拿火机点上,突然想起来某人叮嘱过骑车不抽烟,讪讪地把烟又放回去。
为什么不让抽来着?他有些记不起来,眼见着走到一个小区前,阿斌稍微降下速度,随手在挂在车上的包里一掏,抓了一把卡片随手洒出去。
没有回头,阿斌想象着那些卡片在空中翻转,落在人行道上,一些是女孩那面朝上,一些是写了号码那面。他记起还有一个女人在道上走着,于是他的背上又灼起了不知名女人厌恶和惊讶的目光。
但我无所谓。
阿斌不无快慰地想,在右手上加了点力,电瓶提着速冲进城市的夜里。
女孩惫懒地躺着,她看着男人坐在床边抽完一根烟。他的手机响了,女孩从她脑里男人的表情(显然,女孩此时只能看见男人中年发福的背影。)上推测出来是他的家人——大概率是老婆打来的。
男人没有接,他的赘肉颤了下,显出某种窘迫来,接着沉默地开始穿衣服。
床上还残留着一些余温和潮湿,这让女孩感觉不自在。她稍微支起身,什么也没穿,径直从男人面前走出门去,要去抽一根烟。
现在男人在她的背后了,女孩起了玩心,她靠在门外的墙上,用差不多男人能听到的音量叹了口气,险些没忍住紧接而来的笑意。她在浴室里稍微冲了下身子,点上烟想象男人努力板着一张疲惫的脸。这下可以笑了,女孩想,于是她笑出声来。
夜还很长。
等到晚上的第三个男人走出门去,女孩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想把廉价香水洗掉。她在镜子里点数着脸上的雀斑,一,二,三,女孩数到二十便不再数。
“一盒烟”,她这么想,二十支香烟点燃了,按在脸上,二十个焦痕。女孩又想象伤口感染,水泡破裂,脓液四溢,这下她变得有些像那种B级片里的怪物。
女孩关上水,去穿衣服,她听见电瓶车回来了。
随便套上长衫长裤,理了理头发,女孩从里屋走出来,红灯有气无力地给脸庞镀上暧昧的阴影。阿斌打量了下她还在滴水的刘海,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按在她头上,提着装卡片的包放在前台。埋头记账的女人抬头看了下他,又低下头。
“斌,王哥找你。”
阿斌沉沉地应一声,撩起帘子往后面去。女孩顶着毛巾在沙发上坐下,有两个女人撩开帘子出来,她们朝她打了招呼,理了理低胸裙子的肩带,出门吃夜宵去。
女孩又在沙发上乖乖坐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梳了背头,戴一副墨镜。她认识这个男人,男人看见女孩,顿了一下,快步走出店去。
帘子又被撩开,阿斌出来了,他看着女孩很无奈地叹口气,拉起女孩来,用她一直顶着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了擦。
“想吃什么?”
“不知道。”
旧居民区的晚上很冷清,风划过女孩还湿润的黑发,带着的热量让女孩的手紧了紧。
风稍微慢下来,女孩感觉着耳边阿斌胸腔的震颤,有点痒。她没去听阿斌问了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位置,更好地贴在他的背后。
电瓶车慢慢划过街口,一,二…….一个小摊子现出身来,烧烤的烟气被灯泡晕成鹅黄。女孩又紧了紧唤着的手,这下风渐弱得很彻底,车慢慢停在摊子边。她有些雀跃地下了车,跑去挑吃的。
摊主是个男人,快上了年纪,光着头,他只瞥了女孩一眼,转头望向骑车的男孩。
阿斌把车推到马路牙子边,锁好,找了位置坐下,和摊主对上视线,互相点了点头。女孩这会儿已经挑好了串,双手递给男人,小跑到位置上坐下。
“想抽烟。”
女孩看着他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接过来。
“有根我叼过,你看看。”
哪根呢,女孩借着灯泡的亮找了找,瞧见那根滤嘴上有压痕的,抽了出来叼上,冲阿斌得意地笑笑,凑过身去还烟盒。
他接过来,看了下剩的烟,叹口气,随便拿了根出来,把烟盒收回去。
女孩还没坐回去,湿漉漉的刘海在阿斌面前扫来扫去,等着他把自己的烟点上,又凑近点,对着把烟点燃。阿斌稍微摸了摸额头,感受着湿意,点着女孩的额头把她推回去坐着。
摊主把先烤好的几串土豆端上,一个铁盘装着热气,在两人中间腾起来。女孩已经饿了,拿起一串吃着,阿斌转头叫男人拿瓶啤酒,一辆车驶过,车灯穿过蒸汽落在女孩的脸上,影影绰绰。
“欸,我脸上有多少雀斑?”
“问这个干嘛。”
“想知道,在意得睡不着觉,又不想自己数。”
她沉默着等目光在自己脸上慢慢滑过,很痒。
“三十二个。”
女孩看着阿斌埋头解决食物,她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怪物形象,很狰狞那种,咬着面前男孩的脖子不放,鲜血奔腾着被吸进食道,胃变得温热起来。
有些吃撑了,女孩这样讲完,两人慢慢走路回去。
她走在前面几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推车的阿斌,有一会儿他的目光坠在那座天桥上,于是女孩指着那个桥。
“想上去看看。”
天桥的台阶很矮,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向上走,到了桥上,夜风明显起来,吹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女孩打了个寒颤,后上来的阿斌把外套给她披上。
电瓶车倚在栏杆上,阿斌背靠着,叼了根烟点燃。女孩趴在他旁边,长衫的袖子被她挽起来,小臂的曲线在路灯下显出某种情色来,她很满意的看着。
“中意这座桥?”
“喜欢。”
阿斌转过身来,靠在女孩肩旁,两个人的视线在夜里的某处虚无地交汇。声音有些哑,不像是他自己的,他想,这声音属于另一个阿斌,桥上的阿斌。
“我叫什么?”
“不知道。”
“肯定有名字的,你心里在怎么叫我?”
“女孩。”
她不再说话,女孩,真是个好称呼,要是她在桥下,肯定会开心到脸红起来。但现在她在桥上,桥上的女孩是色情的,不会脸红。
“还有卡片吗?”
“什么卡片?”
“中年男人上完一天班,提着公文包回家,在小区门口四周看看,没人就悄悄捡起来,有人就努力记上面电话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小孩会踢来踢去,环卫工人会破口大骂,女人看了会半羞半恶心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你卖我的那种卡片。”
阿斌不再说不知道了,桥上的阿斌转过头去看女孩,好像这时应该生气。
“我没有卖你。”
“你没有卖女孩,你在卖我,照片里的我,床上的我。”
沉默。
又一辆车从他们前面驶来,穿过天桥,从他们脚下路过,往他们背后的夜里走过去,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可能提着公文包,可能从地上拾起阿斌洒出去的卡片,可能打上电话,然后女孩或者打个车去到小区里,或者躺在店的里屋的床上。
“操他妈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阿斌喷出一口烟,他模糊在无数小颗粒和致癌物里。
“我什么都没有,你个傻逼,你还有女孩。”
女孩翻过栏杆,下桥去了。
是的,我还有女孩,不是桥上的这个,是桥下的那个。
我无所谓,阿斌笑了下,推着车,下桥去了。
天空的蓝色是多少度
是云
是海
是无数过去留下的
不能触摸
【情感的魔女/茶的魔女】]-弗洛妮-
性别:女
年龄:目测13岁
身高/体重: 152cm/39kg
血型: B
生日: 1.21
种族:人类
所属地:维纳特
能力:能够复制他人的情感
“复制他人的情感后,即使将它们施加给自身也还是感觉不到的。只能传递给他人或他物。”
属性:木
身份:弗洛妮茶屋的老板
性格:没有感情。做的一切事情都跟随着自己的欲望。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喜好:好吃的点心。茶。小裙子。
经历
从出生开始,弗洛妮就没有感情。体会不到喜、怒、哀、乐,也没有感动与幸福。但作为人类,她还拥有最基本的欲望。想要了解感情是何物的她,无师自通一样的使用魔法复制了身边的人的感情,见到了茶水中,以品尝味道的方式来体会感情。
学习魔法后,弗洛妮身上浮现出了恶魔纹章。尽管没人知道她是魔女,但弗洛妮不久就离开了家,来到了另一个人类村庄,开起了茶馆。说是茶,其实是被弗洛妮施加了感情的水。但村民们从未了解这一一点。因为弗洛妮的茶很便宜,而且又好喝,所以生意也十分红火。
书塔中的魔女耶律乔伊,有时会到这边的村子来售卖东西换钱。某天来到了弗洛妮的茶屋喝到了茶,觉得非常棒,但是很尴尬的是身上刚好没带钱。弗洛妮也没有想太多,便请她喝了一杯免费的茶。下次再来时乔伊给弗洛妮带来了布丽做的点心和自己做的裙子作为礼物。尽管弗洛妮不会感到开心,但从此开始和乔伊有了友谊。
杂谈
是很少有的与普通人类生活在一起的魔女
店里卖的茶都是以“和小猫玩耍的快乐”“吃到一片热面包的幸福”之类命名的。弗洛妮用和名字一样的情感做出了这些茶。
有时会到村子里去搜集各种各样的情感来做茶。
不同的情感是不同口味的。一份情感可以重复利用
虽然说是茶屋老板但是除了茶以外是真的什么也不会做。茶点也是。在遇见乔伊之前茶屋都是没有茶点卖的。之后的茶点也是拖乔伊让布丽做好再送过来的。
通过茶的味道,也稍稍了解了一点不同情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