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写,先卡一下,有空再补后面的
方CC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算安宁。从上半年开始,他就仿佛中了邪一样,被搅进一大堆怪力乱神的事情里。自己的程序成了精,来到了徒然堂,领了一个会说话的古董箱子回家,还被不知从哪来的翻译app威胁。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先是电音节的恐怖十秒,又在黄浦江上看到那艘龙舟,这让他感觉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不过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就算是世界末日要到了,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小程序员,顶多能提前屯点物资。为了以防万一,他真的买了点应急用的储存食品,还买了点常用药,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无论如何日子总是照常过。上班,下班,偶尔加班,推开门的时候受点惊吓也是常有的事。今天是什么?远坂凛还是晓美焰?他推开门,发现里面是空的,两个小家伙出去玩了。他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你回来了。”扫地机器人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指示灯一闪一闪,像在呼吸。
“嗯。”方CC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繁星很早之前就再度转移了自己的所在,藏进了这个房子的智能家居系统,承担了家务工作。虽然事实上她只是在那里居住,家务工作还是原来的系统在做。
“你没跟他们出去玩吗?”方CC问她。
“没有。”繁星回答得很简略,像是下定决心不把对话延续下去一样。
方CC也无话可说,他其实跟繁星一直都没什么话聊。
他回房间打了会儿游戏,又翻出洛斯塔的程序来看。匣想必也是等得急了,方CC一直拿不出她满意的成品,小空的尝试也不知是否有进展。是不是该换个思路,不以模拟真实的洛斯塔为目标,而是以满足匣的需求为目的呢?用面部识别程序实时捕捉情绪变化,分析用户心理,给出他们最想要的反应,这套方案曾经也是风之电话亭想要采用的,但最后被否决了。他们不是虚拟恋人,风之电话亭的宗旨是帮助用户们走出伤痛,不是为了让用户毫无节制地沉湎其中,把虚拟当做真实。在看似走投无路的现在,方CC才又想起这一套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这么做。
匣和小空回来得晚了点,方CC也不说他们什么,论保护自己的能力,匣比方CC大概还更胜一筹。两个小家伙头一回做人,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他像个家长一样把两个小孩轰去洗手,虽然只有匣一个人在洗,然后又开始听小空絮絮叨叨地讲今天的见闻。过了一会儿家里安静下来,方CC回自己房间,接着打游戏,随即听见耳机里叮咚一声响,有人发消息给他。
他按暂停键,打开窗口一看,小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用自己的虚拟形象占据了大半个聊天界面。方CC觉得好笑:“什么事啊?”
小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有件重要的事。匣姐姐要的东西,我想我可以把它模拟出来了。”
“好事情啊。”方CC说,虽然心里有点不太高兴。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完成这个挑战,但小空抢了先,显得他有点技不如人。“你是怎么做的?用你的……能力?”
“嗯……算是吧。我这段时间收集了很多数据,我想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模拟洛斯塔了。”小空说。
“匣一定会很高兴。你跟她说过了吗?”
“还没有。”小空低下头。方CC这才察觉,小空的情绪有点反常的低落。明明他做到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方CC想到一个可能的理由:“你是不是害怕,匣有了洛斯塔之后,就不要你了?”
小空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我……我打算自己来模拟洛斯塔。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会自己来‘扮演’洛斯塔。”
方CC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他抬起头,对上小空的眼睛,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当有的坚毅眼神。
“我是来告别的。在‘洛斯塔’交付使用之后,作为小空的我,就不会再出现了。”
方CC震惊不已:“你这是要做什么?模拟洛斯塔,并不需要你本身消失啊?”
“是‘扮演’,”小空纠正他,“只有我才能扮演洛斯塔。为了让匣姐姐看不出破绽,我必须一直保持洛斯塔的样子,以她的面目示人。至于小空这个身份……我的上一任主人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如果你消失了,匣会难过吧?”
“我会好好跟匣姐姐告别,就说我找到新妈妈了。到时候如果姐姐问起来,你就说我在那边过得很好。”小空显然已经考虑过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不再想找一个妈妈了吗?”方CC问他。
“嗯……也不是不想。只是不是每个小孩都有那个福气,我想,我还是做个大人好一点。”小空的表情有点落寞,方CC的心里也有一点不好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小空放弃这个想法,最后只是无力地说:“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好。”
小空一改平时的欢快跳脱,用平和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好好想过才做出决定的。你知道吗,电子幽灵也好,灵器也好,都是因为有‘念’才诞生的。有想要实现的心愿,想要去做的事,想要见到的人……我也一样。‘风之电话亭’的‘念’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方CC叹了口气,猜到小空想要说些什么。他想,自己开发了风之电话亭,究竟是好是坏呢?
“我是为了完成他人的心愿才诞生的。所以现在,我要去完成匣姐姐的心愿。”
小空笑着说。
“我以前也试着扮演过别人,但是……最后结果并不好。”方CC试着再度劝告他,但小空摇了摇头:“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不过我已经决定好了,不会改变主意。你放心,我作为‘小空’的数据资料是不会被清除的,我仍然是我,只是换了名字,变了相貌,归根结底,我永远是‘风之电话亭’。”
方CC见他这样,也没办法再劝:“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匣说?”
“再等等。等过段时间……我会好好跟她告别。”不舍的神情从小空的眼角一闪而过,像是某种错觉。
小空的影像从屏幕上消失之后,方CC长长地叹了口气。
空调的指示灯不易察觉地闪了两下,一个声音从上面传出来:“我理解他的心情。”
“是吗……”方CC知道是繁星,他们刚刚聊天的内容她应该全听见了,“你觉得那样好吗?”
“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好不好的。”繁星说。
方CC想起小空所说的“念”,向繁星发问:“你也一样吗?你也是为了实现他人的心愿才诞生的吗?”
“或许是吧。”繁星轻轻笑了一声,“毕竟我也一样,是‘风之电话亭’啊。”
作者: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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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
冰冷的雨滴落进泥里,腐朽的树木气息像融化的糖果无处不在,混在雨水中的冰碴像源源不断的利刃划破粗糙的皮肤。
11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哦他已经不能被称为11号了,被驱逐的人没有停歇的资格,也失去了唯一拥有的编号。他得走出这片领土,走出自己曾守护的,曾驰骋的,曾荣辱与共的这片大地。他得离开自己曾效忠的那个男人,如对方所要求的,“越远越好”——徘徊于旷野的老狗活不过残忍的冬天。
这结局他也曾设想过,欧洛斯城堡每个编号都曾属于过许多个奴隶,他们的结局大多都消无声息地或在某次狩猎中失去了踪迹、或惹怒了主人被剥夺了仅有的号码逐入茫茫荒野,他从未设想自己能够幸免于难,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突兀和诡异,如同深夜潮汐将他吞没。
然而总有人是特殊的,较为年长的6号告诉他,这一任13号已经在城堡待了十年,比他来的早的已经消散在旷野,比他晚的许多也已不见踪迹。自从他踏入城堡之后,13这个数字就与他牢牢绑定在了一起……主人甚至允许他获得一个姓氏,他自己选择的姓氏——这可以称之为难得的殊荣,它意味着除却与前人共享的数字编号以外,在城堡内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符号。
那个人选择了Fetters。
13号·锁链。
瑟廷·法特斯。
“这听起来有些好笑,明明是为主人卖命的狗,却偏在名字里为自己加上锁链,用名字将自己囚于这座城堡。仿佛自己有得选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13号刚好从拐角转到他们所在的走廊上,脚步轻软,踏在铺满深红色毛绒地毯的走廊上没有一点声音。
6号猛地闭上了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13号。13号个头很高,即使比186的他看起来也要高上些许,白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尾,猫瞳内有淡淡浅绿,脖上一圈铆钉反射出窗外渐亮的天光。虽然他走路时垂眉敛目,但11号就是无端能联想到他微抬下巴斜睨着人的跋扈之姿。
然而他们只是互相点头,安静地错身而过。
等13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6号才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可他确实厉害,主人就爱他那一套,其他号码的人换了又换,只有他不动如山。这些事,还是前任17号告诉我的。总之,在这城堡里,谨言慎行,我宁愿在狩猎中被野兽咬断了脖子,也不想在暴风雨里被驱逐进旷野,我这样的老狗在旷野里可活不过残忍的冬天……”
那之后没过多久,6号就真在一次狩猎里被狼群咬断了气。
那是11号的第一次狩猎,主人的马不知为何一路冲入了密林,留守身边的只有年纪大了充作护卫的6号和新手的他,因而片刻的迟疑几乎是致命的,等到两人终于追上失控的马匹时,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在丛生的杂草里,而潜藏四周安静窥伺的目光,是狼群。
他们拼死杀出一条路来,护着主人往森林的边缘靠近,很快人们就会发现不妙赶来接应,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穷追不舍的狼群也意识到了这点,它们有预谋地分散两路缓慢形成合围,更要命的是,在低沉的狼啸中,胯下的马逐渐开始躁动不安,奔袭的步伐开始凌乱。
紧绷的弦是在顷刻间断裂的,三匹马打着呼啸用力将三人掀翻在地上,飞快地朝斜前方逃窜,后方的狼群高高跃起,锋利的獠牙带着膻腥的口气,右边的几头狼俯下身子,后爪蓄力。
他空白的大脑只能允许自己爬起来扑向右侧,将脆弱的侧面暴露在狼群的视野里,强壮的手臂抵住即将暴起的野兽,为主人撑起狭小的三角空间。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用力握住狼爪,蓄力砸飞了另一只空中的小狼,再回头的时候,才看到肩膀血流如注的6号一人为他们挡住了身后的狼群,颤抖着用刀砍断了一只狼爪,他想要去扶6号,但他看到了他的眼神。
他退后两步,单手持匕首,拉起主人飞快地离开,身后只有狼群高高低低的吼叫,而6号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
一个人的拖延只是短暂的,数量减少的狼群很快又追了上来,他凭借着本能用匕首精准挡住对方源源不断的袭击,身上、脸上的伤口也在一点点加深,直到一头狼在他脸上划下深深的沟渠,他知道,自己大概也要结束了。
他松开了主人的手,从腰间掏出另一只匕首,如6号一般挡在道路中央。血污混杂着凌乱的黑色卷发,残破的衣服渗出深浅不一的血迹。他低喘着气,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将再次与它们决战。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整齐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即使是饿狼也开始焦躁瑟缩。它们前后试探,反复踱步,最后在一声嘹亮的断喝中,扭头逃回了密林深处。
他踉跄着回头,看见骑在马上的13号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恭敬地下马,单膝跪地将有些狼狈的主人扶上座驾。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13正坐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晚霞,金粉色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像镀了一层明丽的色彩,显得整个人鲜活而温和。
但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里面的淡漠便冲散了所有的柔和。
“你醒了。”他站起身,“6号已经只剩下几片衣服碎片和几根骨头,主人让我们找到他埋了。你身上的伤口都在好转,只是脸上那一道大约很难好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稍纵即逝地露出些许情绪,在被捕捉到前又恢复了淡漠:“感谢你救了主人。”
这感谢来的不明不白,让11号突然再次体会到了6号说“他用名字将自己囚于这座城堡”时的微妙和荒诞,但13号的语气姿态,却又十分妥帖和自然,毫无违和感。
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13号就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来告知他那场战斗的结果,以及表达没有必要的感谢。
立功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主人也逐渐喜欢上让沉默寡言的他守在书桌边,对他唠叨一些他听得懂和听不懂的琐事,他也不回应,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即使如此,主人也会很高兴。
主人问他想不想要个姓氏,就像13号那样,他想起老6号那句“我这样的老狗在旷野里可活不过残忍的冬天”,沉默了良久,他说:“Spring,我想要Spring。”
于是他就成为了伊莱文·斯宾。这个城堡里唯二拥有自己姓氏的奴隶。
新的6号来到了城堡,眉眼之间充满稚气,如同天真的小兽,他便把原先自己被叮嘱的也跟对方细细讲了一遍。
未曾想,对方将这话原原本本找13号说了个遍,末了还奶声奶气问上一句:“所以你为什么要选锁链呢?我们不是被锁链锁起来的人吗?”
13号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新来的6号的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然而新6号永远失去了那个机会,他死在了冬夜的杂物间里,在告知伊莱文自己要偷偷去探索城堡的一个秘密,恳求伊莱文帮他打掩护后,他就永远消失了。
于是,发现他真的失踪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伊莱文发疯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角落,最后在一处偏僻的棚屋里找到了他冻得冰冷的尸体。
还未来得及悲伤和痛苦,他就被抓了起来,两人私下的协议无人证明,而6号冰冷的尸体、工作表上伊莱文替他划的两道标记却辩无可辩……
戕害同伴,无可饶恕。
“伊莱文,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主人这样问他。
而他只能报以沉默。
他无法证明是对方拜托自己替他完成工作划下标记,也无法解释探索城堡的秘密为什么会去那么偏僻的棚屋。
他只能报以沉默。
……
“伊莱文·斯宾,我将在春天驱逐你,这是为了你曾为欧洛斯城堡和我所做的一切。”
……
在城堡剩下的日子并不难过,他龟缩在自己的房间成为一个透明人,除了为他送食物的佣人外接触不到任何人。
如此捱过了寒冬,在第一抹新芽悄悄爬上枝头的雨夜,他被永远剥夺了在这片土地生存的权利。
仆人带来了主人最后的话:“走的越远越好。”
暴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飞速流失的体力令他有些晕眩,他不知道这片旷野有多大,自己是否走出了欧洛斯的领地,他只能迈动麻木的双腿,在泥泞中一步不停地走下去。
因为主人说:“越远越好。”
在晕倒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老6号的脸,他很想告诉对方:“徘徊的老狗即使活过了寒冬,也会死在希望未至的早春。”
可他实在太累了。
昏倒的前一刻,他恍惚看到了彩虹,谁知道呢,可能是另一个梦吧。
……
湿润的泥土被阳光蒸腾起朦胧潮热的雾气,花粉弥散在空气里馥郁清新,幼嫩的新芽上有雨露甘冽的味道,大地复苏的香气从鼻翼散到四肢百骸。
先是翠鸟的啼鸣,带着些许雀跃和欢欣,然后是嘈杂的人声,朦胧地交谈着什么,酸胀和麻木感从四肢的末端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春日的暖阳融融地照在身上……
他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位少女正趴在他床边看他。
“呀!你醒啦!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人晕倒在旷野边,那里可是号称没人过得去的死亡之野。你从哪儿来的?家里还有人吗?看你怪有力气的,哥哥说你得是个好猎人。啊对了,你叫什么呀?”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他头疼,他想了想,回答道:“Eleven,Eleven·Spring。我的名字。”
这一天,一条老狗获得了新生。
END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9月27日下午,伦敦难得见到了阳光,猎魔人工会医疗部难得有了片刻的清闲。
梅兰莎查看着医疗部的各个房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在推开走廊深处的一扇门后,梅兰莎发现了她正在寻找着的人。
“杰森!难得的好天气,难得可以休息的日子,就不要呆在工会里了!”她走过去,将有些懵的杰森拉出了房间。
“等等,还有事……”杰森还想挣扎一下。
“劳逸结合!”梅兰莎一句话怼了回去。
走在大街上,杰森问到:“要去哪里?草药店吗?”
“不,今天要休息。”梅兰莎在前领路。:“上次遇到的沃克先生的发小,那位叫做希芙尔的姑娘,她推荐了一家下午茶餐厅,就去那里吧。”她想了想:“距离不算远,可以走着去。”
两人顺路往前走,旁边出现了一个有些小心翼翼感觉的声音:“两位好心人,能买一份报纸吗?”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陈旧衣物的孩子。
两人有些意外,报童都是一大早就开始售卖报纸,没想到现在还有?
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孩子眼睛湿乎乎的道:“妹妹病了,为了照顾她早上出来的晚,报纸也没卖出去几份……”小孩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杰森将孩子剩下的报纸都买了下来,看着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梅兰莎从杰森手中抽了一份报纸。
“多的拿回去垫桌子,也不算浪费。”翻开报纸,头条新闻映入眼帘。
《惊现!第二份杀人预告函!》
“杀人预告?第二份?”梅兰莎有些懵。
杰森有些无奈。
“9月25日,中央新闻社收到第一份预告‘亲爱的老板’。9月26日,收到第二份预告信‘调皮的杰克’。”
“前两天的事情啊。”梅兰莎看向报纸内容。“被害者都为妓女,凶手杀人后会取走器官……感觉好变态。”
杰森有捂脸的冲动。
“不是妓女,是魔女。8月7日发生第一起案件,现场的墙上留有‘魔女是罪有应得的种族’这句话。苏格兰场当时就将案件转给了工会。快两个月的时间,你居然不知道。”
梅兰莎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部里太忙了,一直忙着制作魔药,没有时间关注……”
杰森叹气。
“不要只想着熬药,你都快成药引子了!”
“啊哈哈哈,啊!到了!就是这家店!”梅兰莎岔开话题。
两人做到角落的位置,这里方便谈话。
“凶手拿走了死者的某个器官,这是想做猎魔武器吧,除了工会,还有什么针对魔女的组织吗?”搅着面前的咖啡,梅兰莎问到。
“没有”杰森看着面前精致的糕点。“至少跟官方合作的没有。凶手可能是一个小队,也可能是一个人。现在很多公会成员晚上都会巡逻,想要找到这个凶手。”
“希望战斗部的那些疯子不要把自己搞的太惨,我可不想加班了,经常熬夜对皮肤不好的!医护人员还是太少了!”
“战斗部,魔女,巡逻……”梅兰莎想起了什么。:“上个月沃克先生突然找我帮他搭配一身女装,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不过沃克先生女装的样子好可爱!”梅兰莎看向杰森:“杰森这么可爱,要不也试试?”
杰森沉默,看着梅兰莎,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但眼神中有着抗议的意思。
“吃点心,吃点心,难得的休息,不要浪费了。”梅兰莎再次岔开话题。
“听闻后勤部在武器附魔的研究上有进展,或许以后医疗部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杰森不想讨论女装的话题。
“拒绝加班!”梅兰莎吃掉一个小蛋糕:“哇,好吃,等下带一些走!”
享用完美味的下午茶,两人往回走,相比来时,手中多了一叠报纸,两个小纸袋,纸袋里装着的是便于携带的小糕点。
“希芙尔对下午茶真的很有研究呢,下次通过沃克先生问问她还有那些值得去的店。”
回到工会,分开前,梅兰莎叫住杰森。
“杰森,等一下!”
杰森不解的看向她。
“我记得后天就是米迦勒节,我有提前预定节日服装,前几天到了,明天来我这里一下,试一试。”感觉杰森有想溜走的迹象,梅兰莎拍了怕额头:“你的是男装!记得来!”
跟杰森挥了挥手,她返回自己的屋子。
9月28日上午10:00
杰森来到梅兰莎门前,敲了敲门。
“稍等!”里面传来了梅兰莎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后,门被打开。
猎魔人的福利还是很好地,单人宿舍,空间宽敞,阳光充足,但是梅兰莎的屋子……杰森怀疑里面真的可以住人吗?
衣柜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挂着几件lo裙,目测是新的,大概这是屋子里唯一整洁的地方,至于其它位置……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留出一小块看起来可以写字的位置,单人床上被子胡乱的堆放着,至少可以睡人,地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小路通向各个家具的位置,其余地方都被杂乱的草稿纸,稀奇古怪的魔药材料,(或许还有炼金材料?)给堆满,门口的位置还扔着几包打包好的垃圾。杰森只觉无处下脚。
感受着屋子里飘出来的那股草药味,杰森感觉梅兰莎没把自己呛死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似乎是注意到了杰森的反应,梅兰莎尴尬的笑笑。
“意外意外,平时不是这样的,这几天太忙了吗,没时间收拾。”梅兰莎打开衣柜的门。
“这是之前给沃克先生准备的裙子,这是还没穿的衣服,我的礼服,感觉杰森穿上会好看的裙子,啊,有了,杰森的礼服!”梅兰莎报了一个袋子出来。
门口的杰森已经后退了几步,做好了溜走的准备。
将袋子扔给了杰森,梅兰莎道:“按照你给的尺寸制作的,回去试一试,有哪里不合适告诉我,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抢救一下。”扫了乱糟糟的卧室一眼:“我要先收拾一下屋子,明天见。”
“明天见。”杰森抱着袋子离开。还好不用穿女装,梅兰莎的想法真是可怕。
二百岁老太深夜跳桥,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我找了十分钟没有诡异版本的伦敦桥那首歌,甚至萌生出了自己唱一个的想法,由于隔壁在装修遂作罢
感谢各位妈咪让我写,大家都是俊男靓女我跪倒,泪,拉了出来。
OC属于亲妈,OOC属于我,对我就是现代O!【什么奇怪的梗】
观看前如果愿意可以随便打开哪个《伦敦桥要倒了》的版本,会有很搞笑的效果←因为大多数都是童谣。
魔女、使魔、人类、猎魔人……所有生物的终点都是死亡。
“不,我并不认为谁可以决定对方的生死。”
“这其实很奇怪,我不否认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认为?”
“这是对我的偏见哦。”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你觉得我决定了你的生死吗?”
“不,不,你错了。我说的是不可以决定‘对方’的生死,但是决定你自己生死的,难道不是……”
“史莱姆会死吗?”
“会哦。”
“是吗。”
“赫莉你怎么了嘛?”史莱姆趴在少女的床边,像是一只巨大的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小孩。它看上去并不怎么聪明,但是那只求知欲旺盛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主人,“赫莉你做噩梦了吗?”
彼特见自己的主人不回话,只是静静地睡在床铺里,还十分奇怪地摆了个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他在血腥味里小声地问她:“亚历山大说你唱歌了,我也想听……赫莉会唱歌给我听吗?”
“歌是唱给死者听的。”赫莉似乎睡着了,她沉默了很久,“你想听吗?”
魔女从夜间醒来,看见的是头戴巨大礼帽的魔女。夜色中那个身影拖着黄昏的尾巴,在星河的闪烁之中缓慢地坐了下来,将那座即将熄灭的小火堆从新点燃。
“.…..史莱姆?”
彼特没有回话,在口袋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有意识地逃避与赫莉讨论火堆的问题还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他们看上去只是睡着了。”黄昏指着那些躺在原地的人类,缓慢地开了口,“这很美。”
赫莉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那位魔女,看着星河洒满她的帽檐,在夜风之中沉浸在火堆的炙烤与草叶的清香里。
“看上这些猎魔人了吗?”赫莉伸了个懒腰,捞回了即将掉落的帽子,“就当做是给好久不见的…”
“我知道,同类。”黄昏笑起来,似乎对这位魔女的态度有些好奇,“困了就继续睡吧,我并不介意。”
“你会坐在我的身边是有事要问我。”赫莉拨弄着手边的草丛,不知道从哪里抓住了一只昏昏沉沉的松鼠,“真可怜。”
“说说看,你怎么杀死他们的,他们是如此地,完整。”黄昏用指尖描绘着那些人类的轮廓,至少没有从露出的地方找到任何死亡的痕迹。当风拂过草叶,缓缓摇晃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那些人还像是活着一般。
“睡眠可以杀人。”赫莉伸出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透着美与诡异的器官,指尖有些锐利但是并不能伤人,从那里衍生出的黑让它看上去像是没有指甲,那种颜色逐渐往着手肘延伸,就像是什么黑色颜料正缓慢滑落,逐渐沁入皮肤的潮湿感。
她动了动手指,将指尖微微分开,又缓慢弯起几个指节让双手的手指关节交叉,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被袭击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赫莉吸了吸鼻子,看向那几个死去的人类,“或许吧。”
“或许。”黄昏托着下巴,微微前倾,将手肘搁在了膝盖上。
“他们该死吗,在袭击我之前。”赫莉转过头,红色的虹膜映照出远处的月亮。
“没有什么该与不该,不是吗,人类会死,我会死,你也会。”黄昏夫人缓慢转动着手腕,指向双方,“早晚的事情罢了。”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远处的城镇,“就我所知你并不是看见人类就会将他们送去沉眠的魔女,不如说,比较……”
“照你这么说,猎魔人就是专杀魔女的偏执狂了,不是吗。”
黄昏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那个令人难毛骨悚然的笑容,缓慢地向后靠去。
执着、高傲、执拗。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像个小孩。”
“像个小孩有什么不好的吗?”赫莉半低着头,专注于手上没有什么意义和技巧的游戏,完全没有抬头去看黄昏的意思,“魔女本就长寿甚至被人类认为不死,哈哈哈,他们可真有趣,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定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却编造出那么多的灵异志怪,将我们描述成可怕又邪恶的东西。”
“他们只是人类,对于你我来说,都只能算是幼童。”黄昏抬了抬帽子,示意了一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尸体,“我是说,你确实愿意转让给我吗?”
这或许有些像野兽将猎物拱手送人。
“当然,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如果想要,我还有更多,呃…立体拼图!”赫莉说着拍了拍口袋,彼特依旧没有动静。
“不了。比起这个。”黄昏若有所思地看着赫莉,在月光的笼罩下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踝。
赫莉由此打了个冷战,抱住手臂,微微后仰,“你做什么。”
“不,只是有点别的事想问。”
“怪恶心的。”
“我只不过是想给我生在远处的女儿一份成年礼。”黄昏夫人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一个友善地微笑,“你看,你也是个孩子。”
赫莉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像承认自己是个孩子的形容,她扭过头看着火堆里跳动的光团,透过那些颜色看着远处。
“送朵花吧,简单又好看。”赫莉转着脑袋,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沿途看见的花就不错。”
黄昏夫人总不会缺少保鲜的方法。
“花,确实是个好主意,是你的话会选择哪一种,比如……”
铃兰在夜风中,躲在树荫下,微微颤动。
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叮铃的响动,魔女围着火堆,不知正在密谋什么。
“赫莉觉得杰克是人类吗?”
对于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的使魔,魔女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她拎着一个细巧的手提包缓慢地走在街头,随处可见的是身穿警察制服的人,到处巡逻的警队以及急剧减少的女性人数。
“可是会杀魔女的不仅仅是人类吧?”史莱姆使劲地想着,似乎是想要将自己脑中的所有知识都挖出来摆在面前,清点一遍才愿意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觉得魔女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不是。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虽然赫莉本人一直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是只要赫莉还是那个赫莉……这似乎也不对。
“只要有能力,魔女可以被烧死,可以被砍头,更容易做到这件事的难道不是使魔吗?”
“闭嘴。”
史莱姆不明白,史莱姆不懂,史莱姆不说话。
……
“赫莉,你在生气吗?”
……
“赫莉,我错了。”
……
“赫莉,我真的错了。可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你能告诉我吗?”
……
“赫莉?”
……
史莱姆不见了。
魔女摸着口袋如此想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对于赫莉而言使魔的存在与否实际上只是自己的一件饰品,一个好用的仆人,或者一条狗的存在,是一种可以用来炫耀或者昭示自己地位的存在。
弄丢了的后果并不严重,最多就是丢了一样有些贵重的东西。
更重要的并不是彼特。而是现在她想要调查的事情。
“用妓女做掩盖。人类总是这样。就没有更好的说法了吗?”
魔女站在红砖瓦墙后,侧头静听,酒馆内的警察们刚完成交班,正在喝酒。讨论着哪一家的女士不检点,哪家妓院的姑娘更加放浪。
“总的来说,他们是警察,某种意义上难道不应该是较为高层次的人吗。就这么喜欢讨论下半身么。”
“唔?啊,抱歉抱歉,你已经烂了。”
赫莉扔掉了手中已经开始融化的东西,拍了拍指尖的灰尘。
人类的差异性和地位某些时候似乎并不代表着他们更加高尚或者智慧,可能只是更加会耍小聪明和有钱罢了。
“我教过史莱姆这些么?”她想着,目送两个奇怪的人影走进了酒馆。
那似乎是魔女和使魔?这可不太妙,至少他们影响了我去酒馆坐一会的想法。
赫莉看见了那位一身绅士打扮的魔女,或许这在他人眼中确实是一个十分成功的便装,但是在魔女的眼里,就像是芝士上的孔洞。
世界上总是存在着一些奇怪的人或者事物,至少在赫莉的眼中现在坐在酒馆里的那对主仆就挺不正常的。
和猎魔人交流并不是什么值得去批判的但是至少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情,毕竟这比和人类结婚还要稀有。
在赫莉的眼中杀死一个人类实际上和杀死一只蚂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猎魔人似乎又是另外一种东西了,他们更像是一种令人生厌的害虫或者蛇鼠,这并非是指他们会到魔女面前来偷灯油,只是看着就恶心罢了。
“我们在沿途的路上看见了可疑的黑影。”
“确实,我和弟弟都不应该成为被跟踪的对象,但是我们的确看见了。”
“杰克在那里!”
机簧弹起的声音,四散而来的各种东西,赫莉眼前的光亮在一瞬间消失,几乎是一种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
她已经无暇顾及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指认自己是杰克,先不去猜测对方是真的试图致自己于死地还是单纯的想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好让她自己脱身,赫莉此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那些飞溅起来的小道具就像魔术表演中的烟花或是别的什么,看上去绚烂夺目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
赫莉还来不及感叹于这种陷阱居然可以没用到这种地步,下一秒扑克牌如同一场骤雨,从小巷的远处飞来,只是不知怎么的,魔女身边的木板忽地瘫倒下来,捆扎用的麻绳像是在一瞬间腐烂了,木屑四溅。
碍于视野,克劳德能看见的只有倒下来的木板和烟尘,几乎看不清在夜色里那个魔女的样貌和表情。
他只在朦胧间看到那似乎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矮小许多的轮廓。
随着身边掠过的风声,克劳德终于在散尽的灰尘中看清了小巷中的情况,木板将自己飞出的扑克牌几乎挡了个干净,只有寥寥几张飞过那些障碍物钉在了魔女背后的墙壁上。
尤兰达挥开木屑与机簧的残渣看清了对面魔女的样貌。那是一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外表甚至更像是未成年,一双眼睛闪烁着水光,似乎还有些不明情况的慌张。
这都是假象。
魔女不应该被饶恕,她们总是欺骗他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只是被表面所迷惑那么得到的结局就只会是痛苦与悲伤。
少女皱着眉,挥舞起手上的利剑。
“在这种地方挥剑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不是吗。”魔女抬手捂住帽檐,那双手从指尖开始就弥漫着的黑色似乎在月光下透着一点点奇异的光,尤兰达看不清那是手套的反光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在挥下剑尖的瞬间砍中的并不是肉体,而是别的什么坚硬的东西。
“魔女!”
不知是谁的嘶吼声响彻夜空。
“真奇怪,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赫莉着实说不上是什么战斗的好手,她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会一点草药知识的普通魔女,“比起拼力气,还不如让你们原地倒下来的方便。”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尤兰达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个魔女是怎样从那条逼仄,又没有出路的小巷里,越过她和克劳德两人逃出的。
伦敦街头的路灯几乎快要熄灭了,在这弥漫着白雾和夜色的街巷里,他们追逐着那个身影,迷茫间似乎听见了什么。
…falling down…
“在那里!”
“捂住耳朵!或许是一个擅长用语言催眠的魔女!”
“情报部从来没有见过她吗!”
“没有她的记录,小心她可能有使魔!”
质问声中那断续的声音依旧在回荡。
Build it up with wood and clay……
利剑从背后砍来的瞬间,赫莉随手抄起一块被堆放在街边的建筑材料,那根钢筋似乎有些沉,魔女的手腕一压,过长的钢铁从另一头翘起,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擦着剑刃,将其偏开了一个方向。
“淑女的问好方式已经从握手行礼改换成刀剑相向了吗?”
尤兰达似乎是没有听明白赫莉其中几个词语的表达方式,但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毫无畏惧的表情却清楚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仔细看你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呢。”魔女笑起来,似乎正在用视线描摹着尤兰达的面部轮廓,“把你做成人偶一定很漂亮吧。”
魔女的面庞几乎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喷在脸上的吐息,和从背后绕来的温度。愤怒几乎要将她吞没了,那些仿若依旧在眼前的过往与自己曾经见过的惨状,都令尤兰达变得焦躁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
“尤兰达!蹲下!”
克劳德的扑克随着尤兰达迅捷的反应扑面而来,这确实是躲不开的。
那根钢筋应声落地,扑克划开血肉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赫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疼过了,她与猎魔人活着别的什么想要伤害她的东西正面冲突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这也造成了她反应不及时并且缺乏抵御手段。
明明使魔应该在这个时候起到关键作用的。
在心中叹气的同时,赫莉用双手挡在面前和胸前,任由鲜血泼洒。
这样也好。她想,至少方便自己了。
尤兰达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泼洒在了脸上,不多,但是是腥热的。
就在她即将抬手试着反手挥剑的同时,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从皮肤刺入骨髓的疼痛。
Iron and steel will bend and bow…
bend and bow……
“与其和你们比力气,还不如让你们睡下,来的更方便。”
魔女的脚步声却不像她的语气那么笃定,皮鞋和地砖的碰撞声中,还夹杂着各种杂物与钢铁落地的声音。
那种疼痛并不绵长,似乎只是一瞬而过,但是尤兰达却觉得被血液泼洒到的地方逐渐开始失去知觉,有些麻痹感,且正在不断扩大,困乏和脱力感也随之涌现。
一闪而过的灯光与电流声中,克劳德和安妮看到的是鲜血溅出的一条痕迹,正横亘在尤兰达的手臂与面庞上。
“你们全都来追我真的好吗?”
Build it up with silver and gold……
“魔女可不止我一个呀。”
……will be stolen away……my fair lady……
“你别想骗我!魔女!”尤兰达的怒吼穿破夜空,但是下一秒她却用剑尖示意另外二人沿原路返回,用衣袖抹干净那些血迹之后疼痛的余韵与麻痹的感觉也正在不断消退,“她是对的,我们或许被骗了。魔女都是邪恶且无耻的,鲁本斯或许有危险。”
安妮随之停住脚步,似乎是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但是没能找到什么可以帮助自己同伴的小道具,随之克劳德更为坚定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搜寻,那只手紧紧抓住了安妮的肩膀,将她拽走。
“你别追得太凶!”
回答他们二人的只有迅速离去的脚步声了。
Set a man to watch all night,watch all night
watch all night——
“人类残杀我的同伴,将魔女视为邪恶与不详,我又为何不能将你们视为眼中钉,为何不能报复。”
“魔女杀害人类取乐,欺骗我们,将我们当做蝼蚁践踏而过!你们才是该死的,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哈哈哈,你要将我定罪吗小姑娘!但是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路过那里,你们就要杀我吗?”
“只是路过?那你要怎么解释那滩…那滩…”
“那还是人类吗?看看你自己,连你都不愿意去叫它‘人’,你又怎么确认不是那个东西先来招惹我,人类也有律法,我难道就不是遵从你们的律令给予他死刑吗?”
“你有什么权利来审判人类!”
“那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来判决我们。”
Suppose the man should fall sleep……
give him a pipe to somke……
魔女的身材过于娇小,却灵活轻便,她更像一片随风飘过的叶子,轻巧地躲避着尤兰达的剑刃,甚至在间隙触碰对方的手臂与指尖,让刀刃割破自己的皮肤,将那些无法劈砍的液体甩在猎魔人的面前。
“Lo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你在唱什么!”
悠远空旷的环境之中,白雾弥漫,晨光微熹的时刻,尤兰达看见一只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落在了伦敦塔桥还未完工的断口处,钢筋铁骨的残垣断壁之间,那抹红色的影子正在微微晃荡。细小的伤口遍布了她的身体,那条轻盈的裙子更像是破了洞的翅膀,正透着呼呼的风声。
鼻腔里充满着对方的血腥气,周身弥漫的不仅仅是工业的气息,还有无法忽视的难闻气味与疼痛。
剑刃割破了蝴蝶的翅膀,魔女的眼神中映照出了她的微笑与即将成功杀死异类的喜悦。
“falling down——”
歌声在坠落感与划破天空的尖啸之中戛然而止,尤兰达从那双眼睛一身而过的笑与憎恶之中看见了自己近乎癫狂的恨意。鲜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喜悦被强风吹散,一片混乱中,尤兰达没能抓到那只该死的蝴蝶。
狮鹫听见背上的魔女手中正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在风中将其弹起又接住。
“打扰你约会了吗?”魔女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半点愧疚,“可真抱歉呐。”
“在找人帮忙之后难道不应该说一句谢谢吗,小屁孩。”
“我找你帮忙了吗?”赫莉将手上的血污糊在了狮鹫背上的羽毛里,“是你自己飞来救我的啊?”
叮——
赫莉稳稳接住那个被自己弹起的小物件,说道:“我和你的契约可不是我召唤你,你就得来。”
虽然说的好像不是那么霸王条款一样。
“我可以现在就把你甩下去。”狮鹫扇动着翅膀,倾斜身体拐了个弯。
赫莉顺势在他身上打了个滚,将血污均匀涂好。
“你有点像面包。”
“玩够了吗果酱小姐。”
“Build it up with wood and clay,
用木头和粘土建起来
Wood and clay, wood and clay,
木头和粘土木头和粘土
Build it up with wood and clay,
My fair lady.
我美丽的仙女
Wood and clay will wash away……
木头和土会被冲垮……”
——END
手动调整居中格式,我真的尽力了。。。。
作者:源源汪
魏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酒楼中了,但隐约觉得还带着些尚未散去的醉意。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视线所及都是些熟悉的东西,用自己还清醒的一部分脑子分析,自己应当是已回到了居所中了。
睡意中尚夹杂着些醉意,使得魏蓉一时间脑袋仍旧有些空白。她空在床上坐了半响才想起来,昨日有个家伙找上门来坚称自己救过他的命,是来报恩的。自己虽想推脱但是最终还是跟着这人去到城中酒楼吃酒。不料两人相谈甚欢,自己三番五盏下来居然喝醉了,竟是醉得连怎么回来也不记得了。
堪堪回想起来昨日种种,魏蓉整个人仍旧是有些发愣的。毕竟这番事情想来,多少有些不真切,听着倒七分像是戏文里唱的奇遇,哪像是她这样的人会遇到的事儿?
直到魏蓉整着自己的衣衫时摸到了怀里那六两银子,这才敢确定那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
现下想来,魏蓉才有些后怕起来——那锦衣公子才不过是见了一面的人,并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朋友亲人,怎么头一回就能在人前喝醉呢?万一被卖了也没处说理去——当然她此时的想法还是带着些酒气的。毕竟谁见过拐卖人口什么话都还没说,先给对方一打银票的?退一万步讲,拐骗一个村头的女先生,蒙头一棍就完事儿了,何必投入这么多呢?
但胡思乱想又哪管得了那么多?又瞎想了一阵,魏蓉才掏出怀里的碎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中暗忖,这沉甸甸的银子是挺真切的,摸着手感真好。要说这人穷久了,蓦地掉下几两银子来,比起担心到底还是愉快多了些。说不得还是有些美滋滋的。
至于那些胡七八糟的事情,不管怎样都已经发生。既然多想无益,那就不如不想。魏蓉这么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便将那些事抛诸脑后了。
回头过两天,正好能去城里书斋买几本有趣的书。要说这村里头的学塾毕竟只是大家筹钱办起来的,并非官家学堂,不过就是用来教教孩子最基础的东西罢了。平日里头她也就是带着孩子读读《三字经》与《百家姓》,再多的也没有,不过是学习识字罢了,也不是冲着考功名去的。况且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这日日的枯燥,倒不如买几本杂记同他们讲讲,权当是长些见识。
算来算去,除去这些,这六两银子剩下来的还够她吃好几顿大酒。也省得每回去赵家姐姐的小饭馆吃菜,还总被人家笑话抠门。
这一番思索的美景更是让魏蓉顾不上想昨晚种种,甚至日后花钱时都没想起锦云乐半分。而自那之后,她仍旧是照着往常的习惯,三日一去私塾地教人读书写字,一切似乎都如往常,毫无变化。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又是一个季度过去了。
魏蓉早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这六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按照她的设想再加上日常花销,这么花下去也很快就没了。与那位锦云乐吃酒的一日也自就被当作是黄粱一梦,唯有拿着书本与孩子讲那杂记时还能忆起片刻罢。
只是谁能料到,突有一天,私塾的老夫子带了个孩子过来见魏蓉,说是有个姓锦的公子付了一大笔银子让先寄养在学塾里。老先生说完了还给了魏蓉二十两银子,说是那个公子给的,叫她多照看些。
魏蓉听完很是不明所以:“哪个锦公子?”
老夫子奇道:“那人叫做锦云乐,他说你俩相识……难不成竟是寻错了人?”
“锦云乐……”魏蓉又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才想起来究竟是谁,“不是,怪我怪我,是我记性不好。许久没见,一时没记起来罢了。”
这一番话反倒叫夫子起了疑心:“你们可确是相识?怎的瞧来并不相熟。别是……”这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但魏蓉听得出这没说出口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有个外人过来留了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叫人照看,本就不合礼数,原是看在是魏蓉熟人的份上才接收的。现在看到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必是心生疑窦,怕是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魏蓉心中暗忖,她与这锦云乐虽然有过一次相谈,也甚是投缘,但是到底之后是没什么交集。这突然有事,只怕不仅紧急且也不是小事。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恐也不会特来麻烦她。
既是大事,又与个孩子有关……
魏蓉不再多想,赶紧往回找补:“夫子莫多想,这人乃是个世外方人,不常与人来往,又鲜少有事托我,因此我一时没想到罢了。想来这次是有急事要走,才只与您留了口信。”
夫子犹豫了半响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如此最好。”
魏蓉从眼角余光中见到一个少年的身影藏在不远处的拐角后,正偷偷看向这里。只见夫子向那个少年招了手,示意让他过来。少年则愣了一愣,立刻用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才小跑着步过来。
夫子说道:“这就是那孩子。既然稍后讲堂就要开了,就由你领过去罢。”
“谢过先生。”魏蓉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待到夫子施施然走开,魏蓉才低头去看这少年。尽管他跑过来之前努力整理过了,但是一头黑毛还是乱糟糟的,大片的刘海几乎完全将眼睛遮没了,也不知这样他怎么看前路。这少年一直像是害羞似的低着头,魏蓉自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脑袋顶上一个大剌剌的发旋。他身上的衣服很新,但是略微有些不合身。魏蓉猜测是锦云乐给他买的,但是因为赶得急加上不了解孩子的身量,就随便抓了一件给他换上。
这少年局促地不断搓揉着衣袖,站在魏蓉身边一言不发,似乎对现在这样的状况很不安却又努力地不表现出来。
魏蓉想了想,蹲下来平视少年:“我叫魏蓉,是这家学塾的教书先生,以后也是你的老师了。你可以叫我先生,但是若是不想也可以不叫。”她作了个小揖,看上去怪好笑的,似乎是为了调和两人之间略显紧张的气氛,“你叫什么?能告诉先生吗?”
少年的脑袋稍稍抬起来了一些,魏嵘在那一堆杂乱的额发后看见了一双闪烁不安的眼睛。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字词在他的口中形成,但是在脱出口的最后一瞬间又消散了。他只是无力地发出了一些不成词的声音来,然后沮丧地摇摇头。
魏蓉了然地笑了笑,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向少年伸出了手:“我带你去讲堂罢?”少年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只是看起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着魏蓉伸出来的手和投过来的目光,紧张地搓了搓手指,却没有握住对方的手,反而犹豫再三后小心地拽住了她衣衫的一角。
魏蓉如有所思地看着少年,迈着既轻又慢的步子向讲学处的方向走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了讲堂。魏蓉本还想按照过往的习惯向学生介绍一下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没想到少年到了学堂后立刻往距离所有人最远的最后排角落处跑去坐下,一言不发地跪坐了——他习惯性低头弓背,显得像是缩成了一团。几个顽皮的学生马上投去了好奇的视线,见到他这样胆小瑟缩的奇怪样子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魏蓉站在讲堂前面全都看在眼里,却并未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先按照原本的安排讲起了《三字经》。一堂课中,所有学生都心不在焉,时不时转头去看那个少年,却又害怕先生责骂不认真听课而不敢正大光明地盯着。而魏蓉心中也想着少年的事,十分心思有三分也在那孩子身上,讲堂中的小动作也便视作无物了。
课毕之后,她如同往常一般被孩子们缠住了讲故事。刚开讲,她向少年的方向瞥了一眼,正见到少年如蒙大赦般地跑出了屋子。魏蓉原是想着课后能与他细说,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第一日,少年看来本性敏感,交谈也并不急于一时,便并未理会,白让这一日过去了。
第二日她放了课,又准备去寻少年,谁知刚收拾停当就发现他早已没了踪影。往后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魏蓉竟是连着数日都没能和他搭上一句话。
每日魏蓉往往要到开课时才能见到少年带着书本与笔墨急急地赶来,而结束之后他便立刻匆匆跑走。原本没将少年的事太过放在心上,这一番下来,倒反叫魏蓉上了心思,心说今日必要抓住这个小兔崽子好好说道说道。
待到这日结了课,魏蓉打定了主意要逮着这个少年。于是即便如同往常一般被几个学生缠住玩闹了许久才得以脱身,她却也并不着急回家。既然少年不愿见他,那自己便上前去。
她缓步向夫子的住所走去——为了方便管理学塾,夫子就住在学塾后不远处,只需穿过一片小林便能到达。而少年由夫子安排了住处,找他询问最合礼数。
她走到夫子的屋前,刚准备敲门,却正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打闹的声音。因为此处的林中有时会有野鸟来此筑巢,有些顽皮的孩子会趁老夫子不注意时过来掏鸟窝,算作游戏之一。魏蓉想着许是几个家伙又不长教训,过来骚扰那些无辜的鸟儿了,于是大步走去准备将孩子赶走,免得又遭夫子责骂。
不过走近了之后,她却停下了脚步。因为距离林子边缘尚有两三步处,里头的动静也听得更清楚了。
“撕拉——”
那是书本被撕碎的声音。
魏蓉放轻了脚步,身子向前探去,透过稀疏的树枝看见了里头正在发生的事情。五个孩子正把那个少年围在了中间,领头的小女孩正在将少年的书一页一页地撕毁,其他孩子则是像是好玩似的用脚不轻不重地踢着少年。少年瑟瑟发抖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缩成一团,根本连抬头都不敢。
那女孩儿又继续撕了两页,见少年没有反应,无趣地将书丢在了少年的身上:“什么啊,怎么连这样都不说话?难道真是个哑巴?”说着她走近了少年,用手指使劲地戳着少年的头顶,“你倒是说话呀,齐家哥哥明明说你说过话的。”
然而少年只发出了不成词的呜咽声,浑身都在发抖,像是见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样。
“而且你遮遮掩掩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呀?跟我说说呀。”女孩满脸的好奇,既没有气恼也没有不满这样的负面情绪,只是单纯的好奇。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少年的手拉开,让他没有办法再低着头遮盖他的脸。
处在这样的情形下的少年变得惊慌极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挣扎过,一时间几个孩子几乎按不住,差点滚成一团。男孩们抓着他的肩膀给了他脑袋一下才让少年停止了挣扎:“别动,我们又不是要干什么,就是想瞧瞧你的脸。”说着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脑袋并把他一直遮住眼睛的额发往后捋去。少年害怕地几乎发不出声音,嘴微微张着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发出像是受伤小兽一样喘息声,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掀起他额发的男孩,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那是一双异色的眸子。
左眼是与常人一样的深棕色瞳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右眼却是如同最纯净的湖水般透明的蓝色。阳光照进被泪水盈满了的眼中,那眼底的蓝色仿佛是真的湖水似的在潋滟。
所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惊慌地松了手。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并颤抖地叫道:
“妖、妖怪!!!”
作者:小矮
·
我的朋友患了时空错乱,住在研究所里接受长期治疗。我每天去看他,虽然我也称不上一点健全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
走廊上,有个女人站在允许吸烟的地方抽烟。我瞥一眼她的背影,她和我对视一眼。
房间是隔音的,推开门,我听见婴儿的尖声啼哭。手忙脚乱的护士看见我,“正好,快来帮忙!”
不,可是我,我完全不懂怎么做——婴儿就被塞过来。他很沉,我双手发软。我低头看,他每哭出一长声,玻璃制的我就得全震碎一回。
他还是摔下地,便哭得更响彻。我已头晕目眩。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恢复的安静。总之……别憎恨我。别恨我。
·
“你恨……吗?”
不恨,怎么会恨。
我想我不知道答案。我一个答案都不知道,无论是测试问答,路线终点,还是明天。
我记得有一次,他怎么都停不下哭泣,我本来应该怕得要死,但我伸了一下手,握了握他的小手,仅此而已。婴儿皱瘪的脸就不知为何地缓和了。真的,就算笑也难说有一点好看。我还是很怕,很恶心。只有三分钟时长,觉得室内堂堂粉红的光线有点儿暖。
·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慢悠悠跟我说,总得不时停下来,把那句话找准。
由我搀扶着,过一会儿,他就适应了五十年前的身躯。他喜悦地跑跑跳跳一阵,还是不继续了。我眼里的一切都这么鲜艳,他对我说,看着一切我心里都涌现好奇。我依然感到时间是多么不够用。
他指桌上摆的一盆植株,花不明显:这是什么?
如果我搬来一盆绿植,只要他清醒,我就每天得回答一遍这个问题。我会回答。其实清醒的时候,他也需要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某地。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啊,我说。
我们初次相遇是在大学校园。
我们从小就住在同一栋楼房里。
我们相识于某个人的二十七岁失意。
有时他会眯一个笑眼,说,似乎跟我记得的不太一样?
这盆花有泥土,有水与阳光与关爱。三十天后,成为没用的尸体。
·
从外表上,要说那是青春期的利刺,也早了点。
他先是用手里的板子砸过来,杯子、花盆以后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了,然后腿翻过床,试图搬仪器但搬不起,拖拽啊又掀啊,那玩意还是摔在了我身上,我们全都摔在地板上,累又疼。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子啊!他说。他至少会对我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的错么?
对不起。对不起。
他擦擦划伤出的血,深吸一口气。
这样已经过去多久?
·
他们说会治好的。一定会的。不用担心。不要着急。
其实你要问我“相信么?”“还相信着么?”我也没有什么可说。我不会张口。
没有人也没有光。我站在禁止吸烟的牌子底下,玩了命地抽,直到回去睡觉。
·
他像四足动物一窜而起,靠在对侧墙下,用小刀指着我。
我们不是,我疲累地说,我们不是敌人。
他有几分钟要被恐惧撕碎,然后转变为十足厌恶。
我们不是,我说,我们早已不是敌人。
他打量我。你清楚自己是谁么?他问。你应该照照镜子。
但是我一看镜子,下一秒就会低头呕吐。
·
我也有一点明白。我们的记忆总是对不上,很正常。有些记忆在记忆里变化了,我有感觉。
我迈出新的一步时,毫无意识。可当我有意识,往脚下一看,前边有一步长度的路,再往前什么都没了。往后望,将那一步提走后,也什么都没了。就算我有意识,我还是接着往前迈下一步。常常在我抽脚之前,脚下就忙不迭地给我撤走打碎了。
·
我醉醺醺地推门进去。不太记得最开始一段时间说了什么话,但没出大问题,所以这一天,他是清醒而安静的。虽说这样的他,我理想的熟悉的,那股平静像是停滞在大爆炸前一微秒。
我说,我恐惧着推开门,看见……
现在,我恐惧着每一次推开门。
我像站在图书馆里,我说,随意抽出一本书,撕下随机某一页。文字密密麻麻,根本读不懂。然后,我将这一张纸扔进火里烧了。
他平静地了解了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看了会儿新闻,这似乎跟我记得的不太一样;但是,他说,我感觉我来过这儿一次……
他看见我满怀希冀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这一句话:但我不记得你。
·
我推开门,关上门。我拉开门,关上门。
这时,他给我看了一本我一点也不知道的日记。不是每一天都记,笔迹与内容,不是每一个都清醒。与其它一切都没有关系,他说,我跟着继续记了;这里写的都是你的事情。
我翻到扉页,相逢年纪的幼儿园字体写着:……
我已经受不了了,但他跟着我看一眼,又把那句话,正对着我,重复一遍。
你知道个什么?
我跪下了,我的腿从来都是软的。然后开始哭。肮脏丑陋的脸都纠成一团,比婴儿还难听。
但是……他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所以,他过来拥抱我,接住落下的液滴,擦拭水痕。每一个动作都延长一段浪涌翻滚的时间。被泣腔占据,我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什么都没说。
我跟你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说,你什么都不要想,它就是个故事。
他六十岁时,可以为每一个细节笑开颜。
·
我进房间,见床上有几张边缘粗糙的纸。他一手握着小刀,一手削得尖尖的,尖尖的素描铅笔。
我立马扑过去。
·
是的,有一次,另一次,我差点掐死他。在那之后,我们依然被允许来往。
因为他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他。
在我心脏旁边,还有他留下的一道污疤。
·
评论要求:笑语/无声
☆心宿二即天蝎座α星
☆前一千来字是之前卡的修改版本
☆可恶啊我第三章没有剧情可以写……!!
匣作为一只箱子被人提来提去的时间,比祂用自己的双腿迈步要长得多,芙洛丽亚时常要祂安静地呆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直到她来接祂为止,因此若不是有人告诉祂要去哪,祂就不太会自己动弹。小空就大不一样了。电子幽灵明明比祂受到的限制更多,投影甚至离不开相当于本体的终端半米远,却总想着要去这里、去那里。去植物园看樱花是小空的建议,听国际电音节的现场live也是小空的推荐,五月过后,方CC暂时不再需要匣留在家里提供数据,他俩更是直接放开了,频繁地出门,立志要一步一个脚印地逛整个上海似的,每天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
程序员大致能猜到这俩不是人的小家伙究竟会怎么使唤本市高度发展的公共交通,于是他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他一介肉体凡躯,闯不出六界之外,一百零八种烦恼便摆出一个李肖樊羽的轮廓,一周里至少有五天要给他打卡集邮玩。反正俩娃儿熊可能是熊了点,心眼又不坏——那差点给他撞出腰肌劳损的一扑,叫方CC怎么都不觉得匣会害人——放着不管也没事儿。应该。
好在是真的没事儿。匣和小空四处闲逛,愣是与这魔都之中的诸多牛鬼蛇神擦肩而过,唯一迎头碰上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净师小徒弟。
“太好了!” 时江得知匣已经与人签下契约之后,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
【放心?】“嗯,没有接受徒然堂保护的器灵很难及时地祓除污秽,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你用的那种咒术?魔法?就给我下暗示的那个,实话说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浊化。”【浊化?】“嗯……简单来说就是会变成狂百器啦。”
器物化灵的原理,对器灵本身而言反而是模糊不清的,被这肚子里也不过半桶水晃荡的小徒弟一掰扯,听起来是越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匣高深莫测地背过手,悄悄地往软件里打字。只要不按下发音键,这就只是祂和小空之间的悄悄话:【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好吗?】
可小空不知怎地,没有像平常一样用人类音域之外的频率震动回复祂,而是光明正大地把话说了出来:“诶?为什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做到比现在更多的事情,也能帮上更多忙了吧?”
“……并不是那样的,小空。”这道反问在对话里不那么突兀,时江也就没有察觉到异状,“力量只有在能够制御的时候才是力量,否则就只会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啊,我不太会讲!就像……赛车!赛车车速比一般车辆要快得多对不对!看起来好像能够跑很远,跑很快,但要是马力过猛,转弯的时候车身就会被甩出去,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想也会撞到周围的人,轰!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如此具体的形容就好懂多了。匣和小空同时回想起上次打游戏时的惨状,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总之,觉得哪里有所异样的话要及时拜访徒然堂,啊,直接联系我也可以。”小伙子在两道纯真的怀疑目光的注视下,用力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我——师父!一定能帮到你们的!”
王嘉轩出马一个顶俩。他们互相交换完了联系方式就又各奔东西,毕竟今天是端午节,就算方CC在前一天就被他那无德无良的上司拽去加班,器灵们和小学徒也还是有大把的空闲时光可以挥霍。匣跟小空瞎逛了一整天,把南京路步行街从头走到尾,还顺便跑了一段福州路,最后心满意足地去坐地铁准备回家——终端的电量有限,而且租赁电源的充电体验实在太糟糕了(“就像拿有裂缝的吸管喝酸奶”by小空)。这也是祂们会乖乖回家的唯一理由了。至于在回家方向的地铁上遇到一个昏昏欲睡的方CC,这算意外收获,在他所在的隔壁车厢看到一个李肖樊羽,这则是惊吓大于惊喜。
【网上说总裁出入都有司机开车接送,原来也会坐地铁。】“匣姐姐,你这就狭隘了,他肯定是跟方CC一起的。总裁怎么会没事坐地铁呢。”【那这隔开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远?】“有情侣谈恋爱十年才牵上手呢!他们这也许是,嗯,远距离交友?”【明明是会到方CC家里玩的关系?】“感情是很复杂的……”小空滔滔不绝,讲得头头是道,末了总算坦白了真实想法,“那什么,匣姐姐,我还挺好奇他们要去干什么……”【那我们也跟着吧?】匣追着下车的人影,灵巧地逆着涌进地铁的人流跃上站台,【他要是打算回家,五站前就该下车了。】
全力冲刺出去似的第一步,确实完完全全是匣的主观意愿,只不过李肖樊羽更胜一筹、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步便失去了用武之地。祂并不因此感到失望,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姗姗来迟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好似具备一种可以用“守护”一词来定义的本能?
祂确实是从一个必然只属于祂自己的愿望之中诞生而出,这是器灵运作的基本原理,时江向祂和小空这样解释过,那他就是对的。祂也知道小空的确拥有一个具体而强烈的愿望,尽管祂并没有好奇过其中的细节。可祂自己的——祂试着思考下去,却又迷路了。这一次,是祂的身体违背祂的意愿,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匣被迫向着黄浦江走去。
如此一来,就并不难判断一艘乘风破浪的1920年代风格的豪华邮轮,或许是这场异变的罪魁祸首了。远远地,可以瞧见丧服打扮的洛斯塔·格罗夫纳若无其事地从甲板的这头走向那头,很快消失在通往船舱的门板之后。感谢她,匣有一双看得足够清楚的眼睛,分辨得出这个她,与被留在方CC家的客厅里、已有数日未有启动的她,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空的,缺失了重要的部件,所以祂不心急,不如说还感到了些许……明确的反感。
祂那已被沾染了铁锈味的思念与,对,“爱”,挤得满满当当的内侧之中,这一星半点的不情愿,竟然争出了一席之地,足以使祂意图看向别处。李肖樊羽数分钟前刚把攀着江边护栏的方CC拽回安全地带。祂的契约者脸上挨了另一名成年男性毫无保留的、结结实实的一拳,伤处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红肿起来。他们激烈地争吵,乃至于缠斗,驻足围观的路人心有戚戚然地为他们拦出一道擂台。很遗憾,祂指望不上他。祂同样盼不到小空的援手。电子幽灵在这方面的抵抗力比祂更弱些,腕表的屏幕上甚至蹦出显像管世代经典的雪花点,展示出哪怕是匣也一目了然的错乱。
于是这情形重新便接近祂所熟悉的境遇。小箱子方才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份控制是不完全的。祂尚能自由思考,也有半身可以勉力活动,且不会因此遭受反噬。此外,实话说,祂并不惧怕那艘邮轮。祂不惧怕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事物,祂也有千万种办法不登上去,虽说这千万种中,有千万减一种的方案需要一些时间,而在祂费完这个劲儿之前,祂更可能先掉进水里去。这也不成问题,只是事态会变得更麻烦些,毕竟匣的本体锁在上了几层魔法做保险的方CC家里,安全得很,至于这副反复沉睡又醒来的短暂却永恒的躯体,不会窒息死,也不会溶解于水,那么落进江里和祂留在岸上,便是可以等同的两种状态。
可小空不能进水,科学的产物总是比祂脆弱得多,湿润的水汽会毁了那些七零八落的小方片。祂不能让小空陪着祂下去,不然就算祂没有事,小空也会坏掉。从祂原本所在的位置,到方CC一度够着的江边护栏,这几步路的距离里,匣有条不紊地、聚精会神地用稍稍颤抖的手指将腕表的搭扣准确地解下,往方CC所在的方向丢过去。祂判断造物者必然会注意到他的造物。只做完了这一个动作,祂就已经撞到了护栏上,咣当咣当,金属被撞出声响,很快便淹没在人声与波涛中。箱子的硬度远超物理法则能够衡量的范畴,护栏变了形,拉扯出一道纤瘦的身躯可以穿过的空隙。这下祂只得用目光才能拢住小空和更远处的方CC。祂一个都够不着,他们全在祂的双手能够够到的距离之外。
也许。也许这一切不该变成这样。也许祂应该去把李肖樊羽从方CC身上扒下来,小空的设备故障也就能找专业人士解决,当然,要在这之前抓紧着先带着他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一个是非之人——但这个想法实质上是模糊的,仅仅是掠过祂仍未成熟的意识之海,不足以促使祂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祂只是并非本意地挂在栏杆上,就快掉下去了。
载着洛斯塔·格罗夫纳残影的邮轮拉起一声长长、长长的汽笛,驶向更远处——没有等祂。
就结果而论,那一天匣最终没有掉进海里。祂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爬了回来,两条腿重新听了使唤,踏在地面上仿佛更轻快了点。小空的终端虽说被他丢了出去,却并没有摔坏,也没有磕碰损伤——方CC比他们自己更清楚他们有多能闹腾,早对硬件做了对应处理——祂把小伙伴捡回来,询问是否安好的问句打完之后,等了一会儿,从小空那里得到一个虚弱的回应。倒霉孩子们跟着(昏迷中的)方CC蹭了他老板的哒哒打豪车,半途良心发现似的,多少担心这“不是坏人”的人突然又给脆皮程序员来上一拳,忙里忙外地围着他俩转了半天,直到人走,才又安分下来,也不看那些个动画片儿短视频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人醒。
人类与非人类皆是一败涂地。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输给了什么,失落感却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小空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终端里的新房客并不期望和祂交流,匣浸没在不知为何变得很是难捱的沉默之中,不可避免地想到芙洛丽亚。
延续了百三十多年、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生命的“经历”之中,要说匣的眼中全是她的身影,也只是在平叙事实,毫无任何夸张成分。摩登时代的噩梦看似正处妙龄的人类少女,有着十足娇俏可人的外貌,大约是二十世纪后半,她换下了沾灰的婚纱,穿起一条黑色的长裙。受制于邪灵的存续方式,她若是不定期摄入人类的血肉,就会失去维持人形的力量,而这副外貌曾是她的爱人印刻在心里、却未能留在眼中一并带走的遗憾,她绝无可能放手。不过,仍须得在此声明的是,她并非祂的主人,他们之间不存在从属关系——所以清净师们一直没有将匣也一并列上通缉令,甚至大概并未察觉到祂的存在——芙洛丽亚不具备继承这份遗产的最低条件,因此他们只是,在重重的机缘巧合下走在了一起。
芙洛丽亚必然是更希望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结伴而行的,并不需要特意地解释或说明,匣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尽管祂同样体会得到,芙洛丽亚其实也从未将祂看做洛斯塔的替代品,她单纯把祂当做弟妹一般照看,她给予祂关心与爱护,她会为祂编起每次都会被祂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叫祂“小家伙”、“小箱子”,并没有正式地给过祂一个名字,因她知道名姓是世上最短的咒诅,因她曾从心爱的人那里得到等值的祝福。匣是容器,只是容器,是充当传承的载体,是格罗夫纳家族失落了的财富,幸运地占有天生且彻底的女巫们的一切。可祂不贤明。麻木不仁并非一种罪孽,至少不能责怪到并非人类的器灵身上,匣在自己被身外物装得满满当当的当口,仍能认识到缺损所在,着实是该表扬祂的。
爱是什么?祂问过方CC,他也不知道。匣想洛斯塔有可能会知道,祂需要她,祂需要这个聪慧的灵魂从深邃的地狱底层浮起、重回人世,去见她伤透了心的爱人,来继承并支配祂所包含的价值,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比现在好得多。会比只有祂存在于世间因而导致的现在这副惨状要好得多。
【我会和小空多谈谈的,也会陪他到处玩。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小箱子在软件输入文字,播放给方CC听,【我还是很需要洛斯塔·格罗夫纳,能请你多抽点时间出来继续做吗?】
来生贰刚从光陆怪离的世界中抽身出来又堕入另一个地狱。
他梦见一色小町还是那个不到他胸口高度的小女孩。十年前一色家的门大敞,尸体夹着枪和冷兵器在会客厅横陈,他抱着小町从逃生密道离开现场。小女孩还不能理解“火并”的意思,信任地抱着他的脖颈什么也没问。来生冷汗淋漓,扯了扯嘴角:“大小姐,你最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一色小町沉思片刻,回答他:“迪士尼乐园。”
来生推开密道终点的门,那外面是早已废弃的电车月台,接应他的人正在焦急地踱步。来生把小町安置在后座上,大笑着说句“好啊,去迪士尼。”就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来生贰想回去。他无法完成的小町的心愿不多,但逃亡迫在眉睫且主题乐园还在修建,这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时间来不及,他拉着小町上船,漂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荔园,骗她这里是她想去的迪士尼。小町攥着他的几根手指,问他怎么没有米老鼠,来生笑嘻嘻:因为他们今天放假。
两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来全新的城市从头开始生活,这是很困难的事。兑来的港币不多,来生好不容易认识到一个允许小孩入住的房东。在寸土寸金的香港,两个人挤在一个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生活,大小姐睡床,来生睡躺椅,偶尔直接趴在餐桌上累到昏睡过去。稳定下来之前的开销如流水,来生白天要打两份工,晚上要去酒吧做招待。刚开始他听不懂粤语,犯了很多错,工作时给客人赔笑脸,下班后给客人套上麻袋,发泄一顿丢进后街的垃圾桶,绝不给工作单位添麻烦。回到家,总能看到一色小町在等他。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半,来生换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和钱渐渐充裕起来,但仍然住在那间狭窄的楼里。偶尔他也会怀念东京,怀念东京塔。在他们逃去香港的三年后东京迪士尼正式开业,来生提及,想带大小姐去真正的主题乐园。小町没在意他的那些细碎的想法,她穿着当地公立学校的长裙校服,效果不差东京的学生。
另一个心愿在今年年初小町生日的时候许下。他们两个之间隔着蛋糕和几支蜡烛,蛋糕上歪歪扭扭用巧克力色奶油写着“17岁生日快乐”,这是来生的手笔。小町看着那几个字一言不发,来生哄她吹蜡烛许愿,她只能机械地吹灭火焰后站起来,字正腔圆说道:“来生,娶我。”
香港长大的大小姐粤语发音标准清晰,来生一愣,继而转移视线耸耸肩:“下辈子我还不知道做不做人呢,大小姐。”
小町那一晚上再没有开口。
一色小町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来生贰在一色家做打手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她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到了现在也一样。来生开始切蛋糕,把“生日快乐”切到一起,摆在小町面前,他不想大小姐在成人之前的最后一次生日上留下不快乐的回忆。
现在来生动惮不得,有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他。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一色小町,一个是和往常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另一个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世俗的,和那些用暴露的情欲打量他的女人没有区别的,大小姐——两个大小姐逐渐重合, 成为了他眼前的现实。来生费力地眨眼,身体承受的重量和痛苦不假,他无法抗拒这极具冲击力的现实,他看得见小町挂不住肩膀的吊带睡裙和两腿之间混合着血的透明液体。下午刚晒过的床单没铺平整,被他俩压在身下,来生贰想在太阳的拥抱下再次昏迷。
一色小町的初潮在初二下学期时来临。来生站在摆满卫生巾的货架前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堪,女孩变成女人只需要生理发育的一瞬间。来生焦虑不安起来,长久以来他都忽视了大小姐会长大这个事实。再以后,大小姐还会长大,有别于自己的生理结构会不断提醒他要开始注意距离,小町升上高中之后他开始彻夜留在汽车影院。在他接到通知可以回日本的那个夜晚,小町提出要陪他来,来生默许她坐上了副驾驶座。两个人坐在车的前排,一起看那些夹杂情情爱爱的犯罪电影。来生开玩笑地问大小姐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说婚礼一定要邀请自己,小町不理他,只是看着他。来生扭过头和她对视,看到最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懂她的欲望。
很明显一色小町是今晚第一次和人做爱。她笨拙地撑在他身上起伏,一遍遍粗暴地将凶器捅进自己的身体,甬道因为剧烈疼痛而绞紧,在抗拒入侵。来生满心都是“糟糕”,喉咙只能发出悲鸣——这糟透了,他向来不和没经验的女人上床,何况对方是他的大小姐,还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来生的痛苦只增不减。
小町察觉到他的清醒,调整姿势想凑近亲吻他,却不得要领。六月香港的夜晚又湿又热,呼吸之间全是水汽,来生四肢都在发软,刘海黏在眼睛上,只有嘴能动,他想出声阻止,然而第一句却是问她:为什么?
大小姐仍然缄默无言,答案不言而喻。来生虚弱地握住她的手,教她不要心急,先等身体习惯。小町反握住他的,听话地学起来。来生在药物作用下失去了时间概念,他只觉得自己呼吸粗重得可怕,整个人都在发颤。小町太聪明,无法抵抗的他出入得越发顺利,两人连接的地方不断发出淫靡的水声,更多的液体随着抽插的动作濡湿床单,不算结实的床脚摩擦着地板,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大小姐在欢迎他,挽留他,还在索取更多。
到底是为什么?又是在什么时候?来生已经来不及想这些问题,小町的身体突然抽了一下,她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更多的热液浇在他尚还留在自己体内的阴茎上,来生的意识没能赶上身体,在拼命收缩的甬道中也射了精。
他花了点时间才回复力气,能明白地听到隔壁敲墙壁的声音和叫骂。叫骂过后,他听到小町在哭泣。
“贰,别的女人可以,我就不行吗?”小町坐在他腰上,哭得浑身颤抖。来生不忍心看,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太矮,把他挤压得喘不过气,他现在又无力去破开这逼仄迫人的地方。
小町还在叫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扎进他的心里肉里,不致命,只让他痛。来生无奈地闭上眼,叫了一声“大小姐”,说“我是骗子,刚来香港的时候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不是迪士尼乐园”,又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怎么能带你私奔”,最后,他叹口气,轻声安慰道:“小町,不要哭。”
来生带着小町离开一色家之前,小町正站在满是尸体的庭院中央。来生惊慌失措地上前用身体挡住她的眼睛,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别怕。但一色小町毫无波澜,像死的是蚂蚁。
那样的一色小町如今在哭,眼泪不停,一滴滴砸到他身上,像台风天的雨,足够把他的理智冲走。来生接住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她黑色瀑布一般的长发,半晌他开口:
“大小姐,以后要活得像个人样。”
第二天小町消失了。
来生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在傍晚点了一支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点烟,他静静地盯着那道白色的烟线飘向屋顶,消散在空中,最后火星被他用手指捻灭。
他出了门,穿了一天的衬衫黏在身上让他有些不舒服。来生把着方向盘,最后一次将租来的车开进汽车影院。开场了,是今年六月刚上映的新电影,一个帅气逼人的黑社会小混混带着美丽温婉的富家千金在大荧幕上约定私奔,他们两个人抢来婚纱,坐着摩托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来生躺在驾驶座上,副驾驶座空空荡荡,他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完演职员表,在原地坐到凌晨。
太阳破晓时,他终于荒唐地笑了出来。
(1)
奥斯卡·盖曼的信仰并没有那么虔诚。
这话说来也许奇怪,他从属猎魔人公会,依圣灵之名行事;他们找寻人群中藏匿的斯忒律基并将其曝晒于白日;古老的沿袭流传至今,猎人们分食饱含寓意的餐饼……
瞳色相异的黑发男人只站在阴影里,看他们行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典仪。
——他也曾在夜晚呼喊狄安娜之名。
(2)
现在是夜晚,浓雾遮蔽了月亮。
玛丽戈尔德·沃伊德独自站在泰晤士河边。路上行人不多,女性更少,新近发生的案件引发恐慌,对魔女影响甚过常人。
可她仍站在这里。
有脚步声传来,伴随手杖点地的响动。
自称文员的奥斯卡低头走路,他心里想着事,并未对外界投入过多注意。煤气灯将女人的影子递到跟前,他这才抬起头,看见灯下的玛丽。
文员抿一下嘴,打算转身就走。
“奥斯卡先生……”玛丽喊他。
“奥斯卡先生。”
“奥斯卡!”
奥斯卡·盖曼停下。他先转一下鞋,接着才不情不愿地将身子拧过来。文员脸上还带着一点疑惑,可能在疑惑自己为何没有拔腿就跑,而是听从了对方的吩咐,好似被训斥的孩童(他忘了自己跑不快)。奥斯卡注意到曾在拉杰的小屋中见过的女性并未戴上眼镜,而她没了那两个圆片也能如常行动;身旁流经的河水经过治理也不如往年那般泞烂发臭,女性身上与吉普赛人不同的药草味道混进雾气,由微风送至鼻尖。他感到熟悉。
“晚上好,女士。”他勉强地说。
“晚上好。”玛丽回到。
然后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玛丽戈尔德开口:“你在散步吗?”
“……我从咖啡馆回来。”
“喜欢喝咖啡?”
“不……”奥斯卡有些冷淡地回答,“我去听戏。”
玛丽点点头,像是认同了这个说法。奥斯卡在这一点上倒真没遮掩,他去相熟的咖啡馆,同几个还算面熟的常客一起听留声机。事实上,他怀里还揣着一份抄录的曲谱。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些分享给玛丽。他准备开口道别。
“你喜欢听戏?”玛丽看出他的打算,抢在他之前提出新的问题。
“喜欢听什么?蝴蝶夫人,阿依达,茶花女?”
“……瓦格纳,也听一点法语。”
玛丽再次点点头。
他们又陷入沉默。奥斯卡想起什么似的,他装模作样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做作地看一眼时间。
玛丽戈尔德第二次抢在他前面,说:“你的家……你过去住在朗伯斯吗?”
“听起来带点那边的口音。”她飞快补充。
“……”
文员深吸一口气,说:“是的,曾经。”
就在这时。
月亮从乌云中挣脱,狄安娜举起弓与箭,一片银色短暂地投在玛丽戈尔德·沃伊德脸上,照亮她沙褐色的头发与天蓝色的眼睛。
这两种颜色出现在了青年的梦里。
(3)
他在阳台上看见“她”,于是转身穿过走廊,咚咚咚跳下木质楼梯,柔软的手织地毯消弥急切的足音——织物有着复杂的花纹,来自传闻中流着蜂蜜与黄金的东方。奥斯卡打开门,尚且年幼的儿童冲向庭院里的女人,他直接撞向对方后背,两人一齐跌进春的绿意。他将脸埋进她丰沛的沙褐色头发,深吸一口气。是药草的香味。
女人转过脸,露出盈满笑意的天蓝色眼睛。
他们笑起来。
他喊她——
(4)
他也曾在夜晚呼喊狄安娜之名。
那时他正是少年,腿还没有恶化到如今的地步。奥斯卡成长得很急,无论是个子还是心灵,年轻的身体飞快抽条,四肢细瘦如柳枝,没什么力气。他反击不过老猎人。他对他教的一切感到厌烦。
启蒙时代的奥古斯特称巫师审判为“司法谋杀”,浪漫主义又提出新的解读,一个全新的范式代替过去邪恶的内涵。奥斯卡曾把疑惑对老猎人诉说。
“既然人是有限的……神灵为什么允许邪恶存在呢?”
在少年奥斯卡的幻想中,魔女说不定是什么天外来客,就像拖着长尾巴的陨石,她们——他们最初的模样是古怪的,身躯肿胀如虫卵,细纹叶脉一般攀附在柔软却结实的外壁上,利齿包裹的口器或许就藏在那圈环状肌肉组成的有力触须中。这些东西,这些说不清是什么的生物将现在被称为魔法的元素带入地上的血脉,魔女的血滴入河流,污泥涌动中生出长着人牙齿的鱼;魔女的血滴入土地,荆棘睁开无数眼睛,柔软灵动如活物;魔女的血洒向天空,鸟生三足三眼,始食生肉。也可能,魔女吃了人的肉,于是有了类人的形体;而人吃了魔女的肉,于是有了魔力。
这在他看来是合理的解释。
否则,魔女为何与人无异,能与人结合,却要夺去人的性命?
更何况,此时奥斯卡已产生动摇。
细微处的切片如同墙壁裂缝,一旦察觉便固执地占据了注意力,一眼扫去,你总会看向那里。换生灵们就是这样察觉自己的出身,现在奥斯卡也遭遇类似境遇。他是在哪里学的法语?又是从何处得知月亮之名?
裂缝逐渐扩大,露出墙后不曾闭阖的眼睛。
为什么猎人会在抽打他后又抱住他?为什么猎人在知道自己毫无魔力后露出片刻放松的神情?偶尔几次,在他刚被救出来、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猛然惊醒。猎人会看着他。他以为他睡着了,就拿眼神盯着这个被他从毁塌的废墟中扒拉出来的孩子。男孩会因为注视醒来。他不敢睁眼。
——那是仇恨的眼神。
“听好了,那是异教的神,是striga unholda!”
老猎人果然大为光火。他听到过少年偶尔吐露的名字,那是与正统不同的传承。
“可是……”奥斯卡注意到老猎人握紧的拳头,他瑟缩一下。
“可是,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公会不也是秘密结社吗?!那同样是异端……因行魔法而从属邪恶,所有人都得上绞架!”
那时正是满月,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随着月光投向大地。老猎人背着光,眼睛却发亮,像树林深处桀桀怪笑的鸟枭。
“所有人,所有人……”老猎人重复着奥斯卡的话,“所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又猛地咳嗽,眼泪从他已有皱纹的眼角流出,划过皮肤上苍白的伤疤。奥斯卡看着猎人,他心中生出一种恐惧。他推开猎人,拖着腿跑向门外。
第二天,猎人坐在家里,没多久就等到他回来。
他不再有别的去处。
老猎人将恨的毒液强行哺进他嘴里。
他吞下了。
(5)
玛丽坐在窗边。
她并不常沉浸在回忆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况她做出了选择。只是这趟旅行让那些沉在心底的思绪上浮,她不可控地看着那些注定不存在的幻想,如阳光下易破的气泡:如果那时没有离开;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如果……
如果我之后有好好搜寻。
她叹一口气,习惯性地将手伸向书桌的某个方向,又在摸空时想起这里并不是她的家,而她此行也并未将相框带上。
那么这次相遇是错误吗?
玛丽戈尔德想起黑发的文员,苍白、瘦削,阴郁如无人打理的古宅。他们又见了几次面,开始是她制造的巧遇,接下来几次如同无言的约定。奥斯卡·盖曼(她在心中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姓)似乎从他们的相遇中发现了什么,他不再拒绝,也不急着离开,反而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疑问继而变为肯定。
或许她待得太久了。
魔女站起身,她不愿再过多地浸入人类世界,那会让她大意,大意招致灾祸,她又将失去重要的东西。
一阵翅膀的扇动声,是查理。
黑色的乌鸦官进入屋内,待魔女关好窗,它才嘎嘎叫起来。这次,它如真正的报丧鸟一般带来不幸的消息:
“那小子受伤了,倒了,白布盖在身上。”
玛丽戈尔德·沃伊德立在原地,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燃烧过后的废墟。
Tbc.
Megrez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说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想死。这不利于身心健康,尤其是心理上的。但Sion很好。即使他想死他也无法真正的去实施,即使他想死也改变不了他能稳健地做完实验,写完报告,整理并交上去。
“我不是刻意反驳你,”Sion说,“可是我想死的时间比你活着的时间还长。”
“那你教我。”
“什么?”
Megrez虚情假意地皱起眉头并吸了鼻子:“怎么想死又健康地活。”
“噢。你才是心理不健康的那个,”
“我没有。”
“我的意思不是你想死不健康,而是你想死之后还想要健康的活。”Sion轻柔地,用不会伤到这位正在扮演心理有问题的敏感青年的声音。
“我会哭的。”
“我知道你会。”
但Megrez并不是真的想死。他没有任何心理创伤,过着一个幸福安定的童年——除了定期抽血(但这一点也不疼,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他快乐得就像一只总是能偷到饼干屑的小老鼠。他几乎所有的泪水来源都是那些陈旧的感伤文学。而这些都是Verite带给他的,精挑细选的小说们。在很早以前,年轻的Verite熬夜看了那些书,眼泪水留在眼眶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让实验室变得一团糟。那之后他请了三个月的假去修复他的这些应激障碍,他就好像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很痛苦。Sion知道他的确受过很多伤,现在他还能表现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平静下来。他了解自己的心理创伤,所以他依旧十分安全。Sion熟悉这个流程。可怜的Megrez,他确实能够体会,但他还以为他能够理解。他不应该看更多了。
但想死是大事,无论如何。Sion私底下和Verite(毕竟他算他的另一个监护人,或许吧)谈过这件事。
“他真的很伤心?”
“真的。”
“我知道为什么。”
“嗯哼?”
Verite愤恨地说:“因为他脑子进水。”他们前两天刚因为一些无所谓的小事吵架。
“他身体很健康。大脑无异常。”Sion拿出了前段时间抽血时的体检报告,任何指标都很正常。
“我不是说他脑积水,就是——你懂的,他的血,让他脑子有点不正常。”
Sion沉默了一会。
“这是崭新的观点。”
“很有科学依据。”Verite得意洋洋。
不论是谁想死,这对身心都不健康。在想死的经历上,Sion和Verite是真正的前辈。尤其是Sion。没人清楚他究竟想死了多久,可是他还过得很好:规范的一日三餐,睡前一杯热牛奶,除非有工作,十点就睡觉。身边的同事也看不出他任何想死的情绪。真是令人唏嘘。Verite说:“我们得使用一些科学的方法来帮帮他。”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人在这“想死互助会”里面对面坐着。空气肃穆,他们都很认真。
“我们要先说明,想死不是自杀。”Sion说。
“毕竟自杀互助会太毛骨悚然。”
Verite趁机补充。
“我的意思是,主要是通过分享来减轻自杀的想法——”
“我觉得想死也没什么不好,”Megrez说。两位十分操心的老父亲看着情绪多变的小青年咕溜溜转着眼睛,不禁指责:“是你说想死不利于身心健康我们才帮你!”
“我的想死是天生的!流动的!只要我每活着一秒我都会想死。”
Megrez如同演讲,他敏锐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两人。
“——我的想死混在我的血液中。”
而他们也为这激昂的发言鼓掌了。“很有科学依据。”Verite道。
“我开始觉得想死也令人上瘾;想死令人振奋;提高了工作效率,一旦我想死,我无所不能。我期待我每一次准确的想死,我不眠不休,每天都在想——”
“你的说法太危险了,并且很有力地证明了你很有问题。”Sion冷冷地打断了他,“上瘾,这是很大的心理隐患;”他拿出一张纸写了些什么,“不眠不休,这对生理有很大影响。这些说明了你应该停止想死。”
Megrez发出了一种怪异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尤其像被踢了几脚、或是踩了尾巴、或者是几天没吃饭、没出门排泄的那种),把Sion吓了一跳。“你从哪里学的?”
“可怜的孩子。”Verite说,“前辈会把想死的念头从你的脑海中像夹出一只寄生虫一样清除干净,包括那些还没发育完全的虫卵……”
“他能吗?”Megrez发着抖,顿了顿,抖得更厉害了,“我有吗?”
“这是个比喻。”Verite又多看了他两眼,“可怜的孩子。”
Megrez沮丧地垂着头。
“说完了吗?”
“很明显没有!”他抗议道,“Sion——你——作为我名义上父亲,你居然对这种重要问题一点也不关心!”
“是的,你对孩子应该耐心一点。”
“你看,Verite就是一个好妈妈。妈妈!”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停止想死。”Sion说,“尤其是,你仅仅是因为觉得想死很酷。”
“天呢!我才没有!这种想法多危险啊!我是货真价实地想死!”
“放屁,你就是因为看太多文学书,尤其是俄罗斯文学,你肯定是偷了我书柜里的书。我都说了小孩子别看,你还没到看那些书的年龄。”
“你怎么可以看俄罗斯文学!”Verite叫道,“多么危险,多么叛逆!你真是坏孩子!小孩子不可以看这种书!”
“是不是你偷的?”
“我冤枉!我只拿了一些健全的伤感文学,伤感程度至多维持在健全的失恋!绝对、没有、任何一本俄罗斯文学!”
“什么是俄罗斯文学?”Megrez小声地问。
“别装傻。”
“啊!你真的太不乖了。”
Megrez惭愧地垂下了头。被两个人轮流臭骂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尤其是现在他们莫名其妙地开始表演家庭剧。或许Sion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让我们两个人生前辈告诉你,什么是货真价实的想死。纯度至少80%的想死!毕竟这就是想死互助会的意图所在。”Verite说,“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让你看这种书,只是说,你应该先接受一些想死教育。你不应该偷偷摸摸地把书偷出来看。”
“好的。”
“像我,嗯,好吧,我想想。……嗯,我小时候生在一个很穷的地方。噢,大家都生在一个很穷的地方……我意思是,小时候因为我在学校成绩太差,被丢进垃圾堆里。”
“呃。真的?”
“真的。在垃圾堆里我每天只能到处找垃圾里可食用的垃圾吃。”
“连我都没有经历过的凄惨体验。”Sion说。
“然后海水会涨潮,有时候我们睡着睡着就被海浪卷走,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和身边的人熟悉一点可能明天早上睡醒就没了。所以大家都不敢变熟。谁都不友好。垃圾也不能分给别人吃。”
“你要好好听。”Sion警告道。
“唉,小时候就被丢到垃圾堆里,连学都不得上。那时候哪里想着看书呢!整天只想着吃,吃饭最要紧。也没有什么熟人。那时候也有什么小团体,反正加入了就不怕挨打,不过很有可能饿肚子。乱七八糟的。”
“那后来呢?”
“后来学校发现我是个错误判断,就把我捡回去上学了。原本我也以为我很笨,那段时间,我身边的人都想杀我把我丢进海里,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用。不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没有用,就是因为小时候这段经历。”
“呃。”
“不过回学校我也被排挤,因为我在垃圾堆里待过其他人都不和我玩。”
Megrez吸了吸鼻子:“你好可怜!”
“没错,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很可怜。一看到类似的比如描写垃圾堆里的遭遇的、比如被排挤的故事,我就很难过!这时候前辈就跳出来和我说,‘难受的话就不要看!没必要强迫自己去面对相似的不幸来证明自己的勇敢。’”
Sion拍拍Verite的肩膀。他也非常做作地擦泪。不过Megrez知道这眼泪是真的。至少他从来没见Verite哭过。
“唉。Megrez。他人的不幸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不幸。所以,我的中心思想是,不要觉得想死很酷!”
“我没有!”他再次抗议,“我想死绝对真情实感——虽然可能也有你们说的传说中那种叫俄罗斯文学的刺激——”
“难以想象。”Verite说,“不过互助会好像的确有用,说了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有些心理创伤没必要治愈,亲爱的。你可以习惯它然后活下去。”Sion轻柔地说。
“你叫我亲爱的让我觉得比我心理创伤更让我心理创伤,亲爱的……前辈。”
“你知道你能死,就不要挑衅我。”Sion口吻立刻变得冷冷的。
“我没有!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也真的很鸡皮疙瘩。”
“瞧你这口气,八成就是你挑唆孩子读不该读的。”
“家庭爱情剧往后稍稍,”Megrez打断道,“快点到下一个。”
Sion推了推眼镜陷入沉思,过了十五秒后,他开口:“我怀疑你的真实意图。”
“我没有什么意图。”
“一开始就是你,你跑来和我说,我不应该想死。”Sion怀疑地看他,“你就是一开始不想让我再死。”
“没有,或许。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想死。不要怀疑这个真实性,我为这种想法苦恼了好久,我觉得这很不正常。我跑去和我朋友聊了聊,他说他旁边也有一个整天要死要活的,他说这的确很不正常。所以我想要探究你死的原因。因为你是我认识里最不正常的一个。”
Megrez补充:“最靠近死的那一个。”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Verite 嘲笑道:“瞧你这口气,前辈你就是顽固的不想用智能手机的老头……”
“我就是老头。”
“想死的时间比我活着都长的人生前辈……”
“我想死的时间也比你活着的时间长。”
“两个老头。”Megrez郁闷地想。
Megrez实际上脾气很好,作为一个拥有读心能力的人来说。何况从小被父母卖来实验室,身边还只有老头。他脾气好最主要是他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这两位老头的精心照顾下,比80%的同龄人都心理健康。监护人非常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作为两位心理受创且深受折磨的人来说,最不愿看着他人同样受伤而重蹈覆辙。当然,想死教育也可以实施。人绝对可以健康地想死。
“说得没错。我就是健康地想死的最佳代表人物。我现在会以绝对科学的角度为你诠释健康的死的念头。绝对科学。我保证。”
“主要解决手段是一周死一次的人没有资格说。”
“是的,我的健康来源就是我死不了。”Sion淡淡地说,“所谓健康地想死,首先,要保持空虚。绝对不能因为一些不幸的经历……比如你的母亲。命苦的母亲……”
“为什么是母亲?。”
“他方才唤你妈妈。”
“我以为你们角色分配是——Sion父亲——你是妈妈。命苦的母亲……”
“唉!”
“你看他,愁眉苦脸,还有应激创伤,我半天不理他,他就会哭。他会在办公室里闷头抄数据,用手抄,以为这可以遗忘痛苦,他回忆起过去年轻时那些他人的嘲笑,而我——我带领他走进科学的殿堂,在他心中非常重要。而且我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我不理他,他就很伤心,他会怀疑自己被抛弃了。这种不稳定的精神要素,心理变化,不能称之为健康地想死,因为它本身建立在不健康上……他会偷洋葱回去扯成一片片,然后炒来吃,仅仅是因为他的内心难以平静……而这又仅仅是因为……我半天不理他,因为我没有看手机。”
“你知不知道这些话题会令我很尴尬。”
“我科学地管理自己的活动时间,包括看手机的时间。每天来实验室做实验到十一点,然后休息到两点再来实验室,继续做报告到五点。一直到七点我都和你聊天吃完饭,最后十点上床睡觉。绝对符合健康一意。”
Megrez一惊:“这个和lan以前说过的监狱的作息好相似!”
“因为监狱的作息是我调整的。”
“你父亲的权限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Verite得意洋洋。
“只有保持无思想的想死才是最纯粹的想死,最健康的想死。你明白了吗?”Sion说,“你只是为了死本身,所以才能死。这和俄罗斯文学完全不同……和世界上任何想死都不同。”他停了停,“毕竟正常人不会因为死不掉而想死。”
“这是想死互助会,你应该描述一下你的心路变化。”
“噢,还有这个环节。”Sion说,“我想死仅仅因为我想死。我死不掉,所以想死。慢慢地,我连遗书都不再想写。我觉得一切都无意义了。活太长会变得无意义的。他们同意我死只是因为我死不掉。把我切成碎片,一千片以上,把骨灰撒进海里,你母亲还拿着我的骨灰,大概是手指捻了一把偷藏的,很可怜地哭。最后我就复活在他捻得那点骨灰边。”
“命苦的母亲……”
“你可以把想死当做休闲娱乐的手段,但你不能再这么认真地死了!我会很伤心……”Verite伤感地说,“我也不想偷点前辈的骨灰过了几天会变成前辈本人……然后还要被你骂。”
“说的没错。你要想想你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家,而他刚刚经历类似青春期的东西,被你们轮流教育。你别再这么毛骨悚然地死了。哦,对,我真的想死!不是假的!”
“抗议无效。不过互助会好像真的有点用,感觉说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确实比以前有些不同。”
“当然了,这是科学的手段。”Verite拍拍Sion的肩膀,而后者依旧若有所思。“该说说你了,年轻人。”两个老头目光尖锐地扫过可怜的刚经历类似青春期的敏感小青年,小青年缩了缩。
“或许是他的坏朋友。”
“他朋友坏么?”
“会教给他一些不该教的。你看他就很像俄罗斯文学的主角。”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俄罗斯文学到底是什么?”
Verite说:“小孩子别说这些!”
Sion回答:“一些考虑死的书。”
“你们说Lan吗?像想死的人?”
“是的。据我所知,他心理压力挺大的。主要是身边有一个精神疾病患者……”Sion慢慢收了嘴,“不应该在他人身后谈论这些。”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一天我存在的某种感情,有种东西在变形,我头好痛!我觉得那种变形的东西应该有一个词语来形容……这时候Sion的遗书……”
“我至少有三十年没写遗书了。你哪来的?”
“它放在书桌上。”
“哦,对。毕竟它要让人能够立即发现,继续。”
“……被我发现,我找到了一个相似的词语来形容。可能,那种感情就是死。我觉得那种东西的存在非常神奇。虽然你们都说它具有某种苦痛……呃,的确它会让我头疼。总之,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每当我重现这种感觉,可能它就是想死吧!总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涌现出来!这时候某些神奇的书让我醒悟了!我的想死混在我的血液中。我开始觉得想死也令人上瘾;想死令人振奋;提高了工作效率,一旦我想死,我无所不能。我期待我每一次准确的想死,我不眠不休,每天都在想——”
“非常危险。”Verite小声与Sion耳语。
“可能他的血液中的确存在某种问题,导致了他的脑出现了一些目前我们还无法发现的疑问。”
“但是,我想到了你。” Megrez看向Sion,“毫无疑问,你的遗书里非常痛苦。死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呀!你怎么能继续这样痛苦下去呢?你应该停止想死。或许我的并不是正确地想死,或许不能够称为纯粹的想死——”
“天呢,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
“——但是我想说,你不能再想死下去了!”
Megrez和Verite大力地拍起手,让Sion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这太过肉麻了。但是似乎两个人都太过真情实感,呜呜地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Sion并非不能理解,尤其是在刚谈完关于自己的经历的情况下。
或许他们的确爱着自己。
而这也的确是他遗书三十年前就不再更新的原因。
“妈的,你果然就是这个意图。”
“所以我不太知道想死会怎么样。” Megrez含着鼻音说,“不过每个星期看你死一次还挺提心吊胆的。”
“你想怎么样?”Sion硬着头皮说,“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Verite 抹着眼泪:“我绝对不是共犯!但是他说得实在是太好了!”
“我们的意思是:你从今天开始别死了,怎么样?”
“什么?”
“取消你的自杀活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母子(?)二人大大咧咧地说,还互相击掌,撞肩膀,总之什么能庆祝的方式都被庆祝了个遍。Sion再次怀疑这场互助会到底被下了什么蛊,虽然开互助会这个活动的确有他的主意。
“开什么玩笑?你刚说完可以把想死当做休闲娱乐的手段。”
“可是这太不利于身心健康了。尤其是心。”
“我想死的时间比你活着的时间都长!”Sion瞪了Megrez一眼,“还有你!”以及Verite。
“但你有家室了!命苦的妻子和可怜的孩子每个星期为你收尸!”Megrez捂住Verite的胸口,称职地表演家庭剧(此时应是悲剧)。
“你要好好想想。”命苦的母亲抬起头警告般地说,“你的小说家儿子很有可能会因为你这种恶习而无师自通地写出俄罗斯文学。”
这种说法让Sion大受震撼。你知道,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俄罗斯文学。Sion只留下了少许,并且仍在把它们的遗骸复原。当然,他并不是对俄罗斯文学有什么意见,这非常重要,是艺术史上重要的一部分。在他眼里,它们这很适合给孩子(尤其针对Megrez)进行某种教育。不过不是现在。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非常紧迫。
自己的小说家儿子很有可能写出新世纪俄罗斯文学。
他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僵硬地说:“这些话题就等到下次想死互助会再说吧。”
“啊,为什么会变成长期活动?” Megrez天真地问。
Verite怜爱地回答:“傻孩子!互助会本就是长期活动。”
“另外,别再演家庭剧了,我要吐了。”
故事目录: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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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屋若叶对着屋外八月傍晚的阳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现在五点刚过,还有四十多分钟她才能下班。今天明明是周六,但客人意外地有些少,她的记录本上也只剩下一个预约没被划去,这清闲的工作让早已习惯忙碌的若叶反而有些不适应。
四点半的时候,顾医生就提前下班了。躲在小办公室化妆的她一走出来,连若叶都要多看几眼。她一改素净妆容,整了个烈焰红唇大波浪,顾盼生辉妩媚动人。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细吊带裙,红色绢絽羽织若隐若现地透出她上臂牡丹与鬼面的纹身,有些黑道大姐头的气势。顾医生冲若叶抛了个媚眼,神采飞扬地拎起名牌包包就往外走,倒是若叶这边莫名红了脸。
若叶也是来了很久才知道,这家牙科诊所的三位医生是师徒关系。快五十的温医生是师父,原来在医院里工作,后来出来开了这家诊所。花臂顾医生和金发“夏医生”则都是他的学生。有时候若叶也觉得神奇,看起来这么温和忠厚的师父竟然能带出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徒弟。
而现在,结束工作的夏雷从自己的诊室里出来。他望了望墙上的钟,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不由嘟囔一句:
“叶驰星这个女人怎么还没来?”
若叶将平板上播放的男团选秀节目按下暂停键,抬头回答:“小叶姐的话五点半才来。”
“这么晚?”夏雷扬起上挑的眉毛:“她今天不是休息吗?从小区走过来撑死也只要十分钟吧?”
“小叶姐说她临时有个网络会议,所以会晚一些。”
“哦。”夏雷点点头,将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挂在壁橱里,又对着壁橱镜子将自己的发型重新梳好,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叶,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诶?我吗?”若叶忙不迭举起手机微信,像是要给对方看:“小叶姐她跟我说的啊?”
夏雷回头看了眼若叶的手机,将衬衫外套穿上:“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明明约她的人是我啊。”
若叶尴尬地笑笑,试图帮叶驰星解释:“小叶姐应该是怕影响你工作,所以跟我说了吧。”
“哼,看个消息的时间又不是没有。”夏雷嘀嘀咕咕地关上壁橱,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
若叶本想再帮叶驰星说几句,见外面有客人进来,连忙换上职业微笑:“您好。”
来客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右手牵着六七岁的小女儿。女人同夏雷四目交汇的瞬间,似是双脚被钉在原地,再也走不得一步。而夏雷也怔怔地望着她,脑海里跑过一片走马灯。虽然因为生育导致她的身材不再苗条,但他依旧能记得她那双温柔的眉眼。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只有她一人在他的身边。
“苏锐?”夏雷轻声喊了一声。
“嗯,夏雷,是你啊,真巧。”女人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
虽然眼前这一幕似乎并不需要一个不识相的旁观者,但为了工作,八百屋若叶还是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捏着记录本走上前去:“您好,是预约过来拔牙的苏小姐吗?”
“啊,是的,”女人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从夏雷身上扯开,又硬生生地投在若叶的身上:“我之前跟你们预约的温医生,给小孩子拔牙的。”
“好的,您需要稍微等一下哦,温医生现在还有病人。”
“嗯嗯,没事。来,我们坐一下。”
苏锐牵着女儿坐在候诊厅的沙发上,从若叶手上接来了刚倒的温水。苏锐捧着纸杯没有喝一口,只是垂着眼眸盯着地砖上那个人的倒影。接待完毕的若叶走回前台,尴尬的气氛让她不敢再继续看节目,而是警惕地望着外面。夏雷则咬了咬嘴唇,心里计划不如现在就去叶驰星家里接她也好过站在这里。
正当他挪动脚步准备开溜时,苏锐却及时喊住了他:
“夏雷,好久不见了,我们聊聊吧?”
“操!”夏雷止住脚步在心里大骂,但他还是转过身摆出礼貌的笑容:“可以啊。”
他打开小办公室的门,请苏锐进去,又叮嘱若叶陪小姑娘玩一会,才带上了门。
等叶驰星跑来诊所的时候,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本应该等她的夏雷不在诊所里,候诊区空无一人,连平时很有精神的若叶也不见人影,只有前台后面传出选秀节目的声音。
“若叶?”叶驰星踏出一步,试探性地朝前台方向喊了一声。
若叶闻声,像从灌木里探出的小猫一样,从前台后方露出半个脑袋:“啊,小叶姐。”
“你在啊,”叶驰星这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大家都不见了。”
“哈哈哈没有啦,因为没有客人了所以我在摸鱼。”若叶见对方气喘吁吁地,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小叶姐你跑过来的吗?”
叶驰星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是啊,我怕他等太急,结果他人呢?
若叶忽然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道:“夏雷哥啊。刚才有个好~漂亮的姐姐跟着夏雷哥进小办公室了,他俩好像挺熟的,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叶驰星顺着若叶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件平时用来开会和会客的小办公室此刻正紧闭着门,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
“这样吗?那就等等吧,亏我跑这么快。”叶驰星有些失望地耸耸肩,便和若叶一起坐到前台里面。她看了眼平板上播放的节目,问:“你在看《创造99》?”
“是啊,这次挺好玩的。本来就随便看看,结果不小心追上了。”
“诶?若叶也觉得好看吗?那我也看看吧,要不然和你没有共同话题了。”叶驰星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今天的叶驰星化了一个干净的妆,蓬松的头发烫出了一些纹理。上身配一件生成色V领法式衬衣,下面搭了一条抹茶色半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牛皮玛丽珍。若叶觉得今天的小叶姐有些不同,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区别在哪儿。她本想问个究竟,但叶驰星却指着平板笑道:
“这个选手好好笑哦,怎么会有这么消极怠工的偶像?”
“本来他只是过来当翻译的,结果意外被节目组选上了。虽然天天想回家,但他人气却特别高。”
“他一脸丧气的样子好像夏雷哦。当初我们学校要组织文艺表演,因为他唱歌其实还蛮不错的,所以老师叫他上台领唱。结果每次他去排练都生不如死,跟这个选手一个表情。”
“原来夏雷哥很会唱歌吗?那下次团建干脆去KTV吧。”
“不,他肯定不愿意的。况且自从初中文艺表演后我都没有听过他唱歌,他不喜欢唱歌啦。”
“为什么不喜欢唱歌啊?”
“因为他觉得唱歌会吸引到别人的目光。他一直想做普通人,而且最好是不起眼的那种。因为他的身份,三岁时还差点被绑架过。上了学大家知道他爸妈是谁,总喜欢问他要爸妈签名,但他又不想说他父母已经离婚很久了。有几次跟他一起放学,还被狗仔跟踪过,我就带他走小巷子,七拐八拐把狗仔甩掉了。”
“哎,看来夏雷哥真的蛮不容易的……”
“总之他讨厌所有会吸引到他人眼球的事,我也能理解他啦……啊!这个选手后空翻好厉害,去演杂技吧当什么爱豆。”
就这样,本该安安定定地看综艺的叶驰星,总会发出一些和夏雷有关的感慨。不是说这个选手的发型像夏雷,就是说那个选手不喜欢吃甜的像夏雷,完了又跳回选手本身,说人家跳舞跳得真棒。到了第六次,若叶终于忍不住了。
“小叶姐,你好像总是在说夏雷哥诶,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呀?”
叶驰星一愣,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烦到你了吧?”
若叶还是一脸天真,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觉得烦哦。只是觉得……小叶姐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夏雷哥,然后不假思索地就问了。”
“这样吗?”叶驰星眨了眨眼,笑着道:“嗯,我是很喜欢他啦。”
得到如此直球的回答,若叶像少女漫画中的角色一样眼睛闪闪发光:“哇——难道是从小就开始互相喜欢了吗?”
“倒也没有,小时候我跟他真的只是纯兄弟,我还帮他追过女生。应该是从今年我跟他重逢之后才开始喜欢他的吧。毕竟人长大了,看到的东西也不太一样了。”
若叶笑嘻嘻地继续道:“我觉得夏雷哥也很喜欢你,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很自然地提到你。温医生说什么店好吃,他就问了地址说要带你去吃。顾医生跟我聊哪家店好逛,他听见了也说要带你去逛。连我们团建也非要带上你。他嘴上说着你还不熟悉这里,但小叶姐你都回国半年了怎么可能还不熟悉啊。我们大家都懂,所以也不拆穿他。你刚刚不是给我发消息但没跟他说吗?他还为此不高兴呢。”
叶驰星听得满脸问号:“他心眼也太小了吧?我还不是为了不影响他工作吗?”
“我也是这么给你解释的,他就说我看个信息的时间还是有的。本来我也觉得夏雷哥挺大方的,对我们也很好,经常请我们吃东西什么的。但他老是在奇怪的地方吃醋。有时候你休息日安排给别人了,他也臭着一张脸,说等了一个礼拜白等了。”
叶驰星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他平时自己不也有别的安排吗?去拍照去管民宿什么的。怎么到我这里就白等一个礼拜了?他怎么这么双标?”
“我们私底下都觉得你俩已经在一起了,但每次问他他都说没有。所以小叶姐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叶驰星冷笑一声:“呵,在一起,你夏雷哥可不是随便能在一起的人。”
“诶?为什么啊?”
叶驰星托腮,一边看节目一边道:“他说如果我们将来分手了,连朋友也不能做。这样带着压力去谈恋爱也太累了吧。虽然我喜欢他,我也跟他说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将来分手的事,但是……就算跟他只是做朋友,我也不愿意失去他。为什么他非要这么一根筋呢?搞不懂。”
若叶思考了半天也弄不懂:“唔——恋爱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但可能他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可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就先跟他这么耗着。就看谁喜欢谁多一点,谁先投降咯。”
若叶不由眯起眼睛小声感叹道:“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吗——”
夏雷关上了门,示意苏锐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便绕过桌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有些不知道改去怎么形容她:亲人,朋友,初恋?似乎哪个都不足以概括她的身份。他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想从她身边逃离。是恐惧,厌恶,亦或是别的情绪,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是单纯看她不爽,明明他曾经用七八年去喜欢她。
在初三暑期快要结束的八月,苏锐一家搬到了夏雷家隔壁。而在同一时刻,叶驰星一家搬到了北京。十多年前的苏锐总是像现在这般温柔地笑着,只是那个时候她的笑容更为轻盈,现在她扬起的嘴角都似乎挂着什么苦涩的负担。
“夏雷,”苏锐轻轻摇头:“或者还是叫你小雷比较好?”
“随便你吧,这不用问我。”
感受到对方反感的情绪,苏锐咬住下唇。她觉得自己就是自作多情,抛下需要母亲的女儿不管,硬拉着明显不想见到自己的初恋叙旧。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夏雷,我感觉你变了。怎么说呢?好像比原来尖锐许多。”
“啊?这是什么比喻?”夏雷觉得有些好笑。
“你原来好像还挺……乖巧的。”
“我一直都这样啊。”
“你对病人也是这样吗?”
“对病人当然不是这样咯,这样还怎么赚钱啊。”
“那为什么对我……”苏锐硬生生地将说到一半的话咽回去。曾经的他确实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自己针锋相对,他在她面前总是很温柔。
于是她换了一个更加日常的话题:“你最近过得好吗?结婚了吗?”
“挺好的,没结婚。”
“有女朋友了吗?”
虽然和叶驰星并没有确定关系,但在苏锐面前他还是要争一口气。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道:“有啊。”
“诶?是怎样的女孩子啊?”
“就是星星啊。”
听到这个名字,苏锐只觉得手脚发凉,恐惧感莫名爬上心头。她记得夏雷外婆临终前留下的话里,就提到了“星星”这个名字。她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完全没有印象,但这个名字却一直像尼斯湖幽灵,游荡在她和夏雷一起的七年时光里。
苏锐定了定神,温和地笑道:“那什么时候把她带来给姐姐看看呗,当初听你整天念叨她,我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那就没必要了吧,”夏雷笑笑,他还没傻到要故意挑起她俩矛盾的程度,于是他把话题抛给她:“你现在肯定过得不错咯,上次你老公不是还上访谈节目了吗?”
苏锐抿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还行吧,也就那样。”
“哦?这样吗?”夏雷慢吞吞地吐出这个语气词,有些阴阳怪气。
对话又莫名其妙地停滞住了。苏锐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而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是让夏雷最厌烦的。他轻轻靠在椅背上,望着墙上奔跑的秒针,开始分析自己。
对于苏锐,如果说“爱”或者“喜欢”的话,那一定是没有的。仔细说来,可能只有“厌恶”或者“恨意”。而这些负面情绪,就来源于她的优柔寡断与贪心。
他们从朋友做起,一步步走向感情的深渊。虽然不是明面上的情侣,但肉欲将他们的关系腐蚀得越来越深。即使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他对她的感情依旧只能停留在“喜欢”。她在他身上得不到她想要的,而她的犹豫不决也一步步削弱他的感情。到了最后,他主动切断了和她一切往来,不愿再见她,连她的婚礼请柬也直接撕掉了。
他在内心感叹,如果是叶驰星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来处理这段感情,一定不会像苏锐这样把关系搞得黏黏糊糊惹人厌烦。她一直活得清晰又坚定,有些事情交给她来做反而是最明智的。
想到这里,房间外面恰好传来叶驰星和若叶交谈的声音。夏雷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坐直身子,打算快速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
“所以,”他开口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诶?”苏锐一愣:“我什么都没想过啊?我只想和你叙叙旧。”
“咱们没什么旧好叙的吧?都过了那么久了。”
“夏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以前……”
夏雷连忙摆手打断对方:“哇,这种话你也好意思问?你当初做了什么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一边跟我上床说喜欢我一边又去找别的男朋友,找到了还特意带到我面前来恶心我。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吧?
你想靠男人脱贫当阔太是你的自由,我不想进娱乐圈让你当阔太也是我的自由。我不认为你想嫁个有钱人是错的,想提高自己生活质量这不是错。但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什么,还要三天两头到我跟前说着说那的,想把我变成你需要的那类人。
我当时确实是喜欢你,但也没有喜欢到脑子不清楚的地步。我不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本身,你只是喜欢我这张脸,还有我身份可以带来的潜在价值。这些话当年我没跟你说,但既然你一定要拉我叙旧,那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
咱们好歹也是有七八年的感情,差不多当个点头之交就行了,我没有心情跟你聊我们的美好童年。哦,不对,我的美好童年也不是跟你的。”
被心心念念的人剥离得一干二净,苏锐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她本指望两人起码能说一些过去高兴的事,但他却这般记仇,一定要说这些不顾情面的话。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你干嘛要说得这么过分……你外婆临终前不还是我在边上照顾的吗?”
“靠,你照顾我外婆和你利用我是一回事吗?”
夏雷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不愿再同她说下去,站起身来打开门就要送客:“别哭了,去陪你女儿吧,这么小的孩子看牙没有妈妈陪太惨了。”
等苏锐关上温医生诊室的门时,夏雷这才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小办公室走出来。他趴在前台上一声不吭,眼巴巴地望着看选秀看得津津有味的叶驰星。
叶驰星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好啦?”
“嗯,我们走吧。”
“等下,让我把这段看完。”叶驰星说着,从桶里抓出几颗爆米花丢进嘴里。
夏雷把脑袋枕在手臂上,一脸幽怨:“这种瘦胳膊瘦腿的小孩跳舞有什么好看的。”
“我之前也没看过,今天和若叶一起看了觉得挺有意思的,难怪大家都在看。”
“哼,有我好看吗?” 夏雷故意撩起短袖,露出有锻炼痕迹的上臂。
“哇,这个身体控制也太厉害了吧!”盯着屏幕的叶驰星一脸惊讶,转手将爆米花桶递给若叶。
夏雷见对方完全没看他一眼,只好尴尬地再把袖子捋下来,假装无事发生揉了揉胳膊。
若叶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因为被无视而散发着杀意的夏雷,愣是不敢抓爆米花吃。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小叶姐,要不你回去看重播吧,让夏雷哥陪你一起看好了。”
“没事,还有两分钟这一集就结束了,”叶驰星伸手抓住夏雷的手晃了晃:“你再等等,马上就好了,要不你也来看嘛。”
夏雷却拉开她的手,黑着脸语气不善地道:“你看吧,我要回去了。”
这下叶驰星也不乐意了,她站起来道:“怎么了嘛?不就是等两分钟吗?”
“两分钟?现在都五点四十多了,我都等你等了半个小时了。按原来计划咱们都到店里了。”
“我不是因为临时有工作会议才来晚的嘛。为了不让你等太久我都是跑着来的,是不是,若叶?”
若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忙点头。
叶驰星接着道:“我跟若叶说五点半来,结果五点二十我就到了。但那个时候你不是去和客户聊天去了吗?我等你等到现在反而怪我咯?”
“就怪你!要不是你要开会我跟客户聊什么天。谁要和那种客户聊天啊!”
一边的若叶浑身冒汗,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吵起来了,按照往常来说,夏雷最长等过叶驰星一个小时,两分钟对于他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若叶鼓起勇气道颤抖着声音道:“啊……呃……你们,你们先冷静一下……”
被一个无辜路人这么劝架,夏雷和叶驰星都安静了下来。夏雷咬着嘴唇死盯着地面,时不时做贼似地回头瞟一眼叶驰星。而叶驰星看了若叶一眼,觉得在这里吵既不好看也解决不了问题,还让小姑娘担惊受怕。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发脾气,左思右想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驰星抓起包包,笑着摸摸若叶的脑袋:“没事,别害怕。这不是吵架,咱俩小时候经常这样。那我先带他走了,你等下记得告诉我谁晋级了哦。”
若叶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叶驰星走出诊所外,就故意亲密地挽起夏雷的胳膊。而夏雷嘴上说着要回去,但还是带着她朝地铁站走去。从人行道走到候车区,两个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叶驰星注意到地铁墙面上的全息广告,这才捏了捏夏雷的胳膊,示意道:
“这个中秋音乐会,你要去吗?”
夏雷一眼看到广告上“日本著名音乐家深山英树”这几个字时,顿时没好气地闭上眼睛道:“那种人的音乐会谁要去啊?”
“但是首席小提琴是我哦?”
夏雷惊讶地睁开眼,再次仔细阅读音乐会广告上的文字,果然发现首席小提琴后面跟了她的名字。
“这次是蛮大的活动,我给诊所里的大家都送了票。”
“那我的呢?”
“没有你的,”叶驰星怕夏雷生气,立刻补充道:“因为我知道指挥是你爸,所以我不确定你到底要不要来。”
“那你也得把我的票准备好,来不来是我的事。”
“你要是真想来看我那你自己去买票啊!你缺这点钱吗?!”叶驰星佯装生气,朝夏雷小腿踹了一脚。
被这样踢了一脚,夏雷反而笑了出来。他主动牵起叶驰星的手往地铁车厢里走。而叶驰星明白,这个举动算是他道歉了。
周六晚高峰的车厢总是拥挤的。两人明明牵着手进去,走到车厢里面却变成叠肉饼的状态,夏雷被挤在门边,而和他面对面的叶驰星为了保持平衡,必须一只手撑在他脖子边的墙上。夏雷被叶驰星的手臂和金属扶手两面夹击动弹不得,两人就以这样古怪的壁咚姿势维持了一站路。
“你别扶着了,挤得我难受。”实在忍受不了的夏雷,让她干脆收回手,自己则用双手箍住她的腰,让她也顺势靠在自己身上。
“等等等等等等,这样不好吧,那么多人看着。”叶驰星打算挣脱出来,却不想她腾出的空间眨眼间就被别人占了,根本不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只能不甘心地被他抱着。
“今天怎么那么多人?”叶驰星趴在他的胸口,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虽然已经和他不止一次拥抱了,但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昵的姿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是七夕,一对对都去约会呢。”夏雷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吗?”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把饭店定今天的?”
”因为我之前打电话预约,服务员说最近的日子是今天我就定了今天。”
夏雷像个小孩一样撅起嘴,把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哼,我还以为你故意定在今天的呢,白高兴了。”
“你想多了吧大哥!”
叶驰星说着给他下巴上来了一记头槌,他的脑袋随着惯性直磕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但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叶驰星非要在他的雷区蹦迪:“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嗯,现在还有什么气好生气的?”
“那你刚刚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刚刚我跟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看你一点都不在意。你为了看男团选秀宁可让我在边上等你。我当然要生气咯。”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奇怪的事情吃醋,但叶驰星还是气得翻白眼:“大哥,你跟客户共处一室我干嘛要在意啊?难道我要一脚踹开门进来蹲在边上你才满意吗?而且电视里的人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脑子瓦特了吗?”
“我之前练半年泰拳练出的肌肉你不看,宁可要看那种小瘪三跳舞,我凭什么不吃醋?”
叶驰星说不出话,只好用“你这个小孩生活一定很艰难”的眼神望着他。
夏雷却垂着眼眸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道:“所以你以后多看看我嘛。”
完了,他在撒娇。叶驰星脑子里一整晕眩,差点站不住。虽然她心里飞过一片厚厚的闪着彩光的“太可爱了吧”,但她硬撑着还是表现出一副冷静的态度: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况且,我不是因为你不理我生气。我生气的是刚刚和我聊天的那个女的。那个女的不是我客户,是我初恋。”
“靠,真的假的?”
这句话将叶驰星脑里的粉红泡泡一扫而尽,连旁边一直在偷听的大爷都瞪大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叶驰星仿佛是弹簧一样,整个人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她本想回忆起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好借此羞辱一下他的眼光,但刚刚她的注意力全在选秀节目上,连那个女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都没有一点概念,不由产生一丝惋惜。
夏雷却以为她不高兴了,安慰似地重新将她搂入怀中:“没事,她是过来带小孩拔牙的,也是凑巧碰到。我已经不喜欢她了,你别生气。”
意识到对方会错意,叶驰星一脸复杂,只好将错就错:“那你们在一起几年啦?”
“七八年吧,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在一起,就是互相喜欢这样。”
听了这句话,她的心里难免也泛起酸酸的涟漪,毕竟她引以为豪的“三年同学”身份忽然就丧失了优势:“那岂不是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还长?”
“是啊,而且那个女的其实你也认识。”
“我怎么就认识了?”
“你搬去北京的那天,你不是下午来见我最后一面吗?你搂着我哭得稀里哗啦,那个姐姐过来送西瓜的时候还看了你一眼。她跟我外婆开玩笑说是不是和小女朋友分手了。”
“诶——我光顾着哭完全没印象了。”
夏雷沉默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星星,我接下来的话只会说一遍,你要认真听。”
叶驰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低下头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将嘴唇附在她的耳郭上,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
“这次遇见她,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小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但现在想来可能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但我以为那是友情,所以就忽略了。
尽管对那个姐姐很残忍,但我确实是在她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她虽然和你一样会到我家来吃饭,帮我写作业,也很聊得来,但是她和你不一样。在性格上她比你要软弱很多,她没有你身上闪闪发光的感觉。她为了我也确实做了很多,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承认她,因为她不是你,而我也变不成她想要的样子。
如果不是你回来了,可能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到底缺失的是什么,我也不会明白我到底喜欢什么。所以我跟你的那个赌,我放弃了。你和她不一样,你更聪明,更坚定,更理智。你一定会权衡利弊,做出对我们彼此都好的选择,我可以把我放心地交给你。哪怕真的将来分手了,我相信我还愿意再见你,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吹在她耳朵上的热气让她浑身酥酥麻麻,但她还是在嘈杂的环境里努力抓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她攥着他的衬衣衣襟,轻轻踮起脚,想听得更清楚些。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等她终于一字不漏全听完时,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怔怔地喊出他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凝望着他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睛,想在这双眼眸里找到答案。
夏雷直起身,爱怜地用指腹把玩挂在她右耳的闪电耳坠:“既然我也想通了,那我就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况且我也不想让我们有压力,我只想和你开开心心在一起。所以等你做好准备了,我们就开始。”
尽管心里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叶驰星还是故作轻松同他打趣道:“听见你说放弃了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那个赌会让你输得底裤都不剩。”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夏雷望着地铁上的音乐会广告:“所以,你说这个音乐会我应该去吗?”
叶驰星有些为难:“作为一个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人我实在回答不了……不过如果你真要去的话票要提前订好哦。”
“那如果我不去,你会生气吗?”
“不会啦,我只希望你能做让你开心的选择。无论你去不去跟我说一下就行。”
“嗯,我再想想吧。”
夏雷毫无感情地望着对面显示屏上那个陌生人。明明那是赋予自己生命的父亲,但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他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了。他甚至无法将幼年脑海中的父亲形象与海报上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相匹配。
祖父母相继去世后,夏雷就再也没有去过日本,也没有和父亲有真正的面对面交流。除了每年的生日与新年,父亲会例行惯例与他通电话以外,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其他交流。今年新年,父亲还在电话里说他的日语有些退步,他则毫不客气地表示没有必要讲日语,换来的也只是父亲的沉默。他并不恨他,只是觉得除了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他确实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了。对父亲也好,苏锐也罢,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愿与“陌生人”有任何牵扯的性格。
他在心里用日文默念父亲的名字,才意识到自己的全名已经很久未被人用日语念过了,连身为日本人的八百屋若叶喊的也是中文念法。
夏雷望着电子荧屏上的那个男人,苦笑一声。
-“诉”商队-
“漫游大地,记录颂歌。”
「基本情报」
“诉”商队,在各个大陆之间游走的庞大的旅行商人团,只在下雨的日子里能与他们进行交易。商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领袖。商队内部分为几个小队,会在不同地区出现。
“诉”商队实力强大,从他们手中能够换到许多别处没有的稀有物品,且他们不像其他商队一样需要雇佣兵保护自己。“诉”商队偶尔会接下所在地区的委托。
人们对“诉”商队有着神秘的印象,不只是因为他们交易规则(指只能在下雨时交易),还因为商队内不有很多奇怪的成员。人类、妖族、恶魔、女巫,“诉”商队似乎什么种族都会接纳,但是除了商队成员之外没人知道他们的准入条件。
有时与“诉”商队的交易甚至不需要金钱或物品。“诉”商队公开表示,可以通过向他们提供故事来同他们交易,故事的价值决定了交易物品的价值。“诉”商队会对故事保密。
“要的是故事,不是情报。我们和虚无之月不是一种组织,我们不会把故事告诉外人的。”商队的某位成员说。
“我们不去讲述,我们只是记录。”
「杂谈」
•“诉”商队的成员都与他们中的一位少女定下了契约。
•但即使那位少女也不是他们的领袖。
阿伯拉德睁开眼睛,看到突兀矗立在面前的建筑物难免有些恍神。他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这座公寓是浓雾中唯一能辨明的东西,挂着的门牌上用复古的花体字注明“世界尽头男子公寓”,看上去颇为诡异。雾气中影影绰绰似乎还有一些什么,他侧耳倾听仔细辨认,判断应该不是那些行尸(walker),他在生前可吃了他们不少苦头——他确实是死了的,唯有这点是现在就能确认的事情。稍后阿伯拉德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提着一只行李箱,他有些不明所以,掂量了下,决定就地打开,发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他的消防服、隔热服、帽子,头盔等消防用具。他毫不犹豫地将太平斧提在手里,用斧柄敲了敲门框,又等待了片刻,确认真的没有行尸后,戴上手套推门进入了公寓。
公寓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阿伯拉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概念,当门关上的时候,他莫名有种什么东西被“斩断”了的错觉。他转过身看那扇门,门在关闭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好像它是水或者丝绸做的那样。
“欢迎——”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阿伯拉德快速做出反应,他半弓着身子,以太平斧护在身前,随时都能做出反击。但当他看清来者只是看上去普通的、毫无武装的男性人类之后,又放下了闪着寒光的斧头。
“……抱歉,”阿伯拉德嘟囔着,“我以为……我——不好意思。”
“你看上去有些疲倦,”男人毫不介意平静地开口,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斧子上,只是看着阿伯拉德,“需要办理入住手续吗?”
阿伯拉德研究着男人,揣摩对方的用意,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四周寻找紧急出口。公寓的大厅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明了又带着生冷,阿伯拉德觉得这种装修风格应该是简约现代风,但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血迹和臭乎乎又吵闹的丧尸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阿伯拉德半晌后才回答,“手续?”
“对的。鄙人艾利冯斯•D•沙巴特,您可以在下官的指引下办理入住手续,这样就正式属于公寓的一员了。”
这种说辞很奇怪,无数次的死亡边缘徘徊令阿伯拉德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但要具体说是什么,大抵是那句“正式属于公寓的一员”吧。
但他确实是死了来着。阿伯拉德沉吟了片刻,问:“这里是哪?地狱吗?”
“您可以理解为既非天堂也非地狱,类似于二者之间的夹缝地带。”
“入住需要什么手续?”
“来到这里就证明您有入住的资格。您只需要同意入住,然后我将您带入您的房间即可。”
只是这么简单吗,阿伯拉德想,比砍掉丧尸的头容易多了,但这也就意味着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容易。
“我需要住到什么时候,在这里排队然后等轮到我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艾利冯斯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嗤笑,但他确实又面无表情:“公寓只是公寓。”
好吧,也许是自己不够虔诚,所以那也去不了。不过这个男人却是在避重就轻,但既然他已经死了,倒也无所谓了。
“需要缴纳房租吗?我恐怕没有带钱,或者,不知道我那边的钱能不能在这里使用?”
“这里没有货币的概念,还请您随意。”
阿伯拉德耸了耸肩,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明白了,我愿意入——”
大厅的门再次被打开,阿伯拉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条件反射,这一次他看清了对方只是个孩子。
有着水蓝色长发的男孩依旧站在门外,只是探着脑袋在打量着内部。他很快就看到了男人们,随即露出忐忑与迟疑的神情。阿伯拉德收起了自己的斧子,率先走向少年,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好歹没有逃走。
“嘿——”阿伯拉德蹲下,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好呀。”
男孩看向地面,点了点头。
尽量尝试表现出友善的态度,阿伯拉德笑着说:“我叫阿伯拉德•阿伯特,你呢?”
“泽——布伦……”
阿伯拉德瞬间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邀请男孩进入公寓,但既然能来到这里,应该都已经……对吧?
“你想进来吗?”阿伯拉德快速回忆自己的提包里有什么能让孩子信赖的东西,想来想去取出了头盔展示给泽布伦,“你看,我是个消防员。我现在想要住这间公寓,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一起看看这里的情况,如果不愿意,我送你出去好吗?”
当然阿伯拉德觉得自己可能也出不去,毕竟外面的雾太浓了,他担心即便是自己也会迷路。
泽布伦盯着帽子看了许久,阿伯拉德主动递给他帽子,他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阿伯拉德对他伸出手:“要一起来吗?”
“……好的。”泽布伦小声说着,把帽子重新递给阿伯拉德,后者接过后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牵着泽布伦的手。
艾利冯斯全程保持安静,等两个人全部进入大厅并面向他后,才再次开口:“欢迎来到世界尽头的男子公寓。”
阿伯拉德明显感到泽布伦捏紧了自己,他立刻宽慰性质地用指腹摩挲对方的手背。
“如果不介意,还请允许我带领二位进行参观并引领入住。”
点了点头,阿伯拉德沉声说:“有劳了。”
泽布伦抬起头小声问:“我们在哪?”
好问题,其实阿伯拉德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怎么给一个孩子解释,他们都已经死了呢?也许他还记得大灾变,记得那些丧尸,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轻松很多。真是操蛋的世界末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能寿正终寝,希望他死的时候不会太痛苦,也希望他没有尸变。
“像是公寓一样的地方。”阿伯拉德干巴巴地回答。
泽布伦又问:“我死了吗?”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欺骗对方的阿伯拉德轻声说:“我很抱歉……但是是的。”
“这里……是天堂吗?”
“不是,但也不是地狱,是和这两个地方同时存在的另一个地方。”
“……叔叔,也死了吗?”
阿伯拉德想了下,说:“对的,我们一样。”
接下来泽布伦没有继续提问了,只是沉默地跟在阿伯拉德身侧。艾利冯斯边走边介绍公寓内的设施,他们甚至在院子里还有一个豪华露天泳池和一些水上娱乐设施,以及一个大的不像话的花园。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公寓能满足住户的一切需求,只要在心中默想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
艾利冯斯越走越快,到了后来,阿伯拉德不得不一手抱着泽布伦,一手提着俩人的提包,大跨步才能跟上对方。好在泽布伦和他的提包都很轻,这些负重对于从事急救工作的阿伯拉的来说并非难事。
“以上,就是公寓的大致简介,请问是否还有什么疑问?如果没有的话,二位就可以分别办理入住了。”
“我想请问,”阿伯拉德向上颠了一下泽布伦,以便自己抱得更牢、对方更舒适,“这里有那种公共设施吗?类似于学校,或者医院?”
艾利冯斯的目光从阿伯拉德过渡到泽布伦,又切换回来:“在这里医疗设施没有存在的必要,至于学校,可以求助于有能力并且愿意教学的邻居。”
看来只能希望这里有过世的老师了,阿伯拉德心想。
“关于房间,二位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一定程度上我会最大限度满足你们。”
阿伯拉德看抱在怀里的泽布伦,对方也在看他,他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可能独居能力并不强,并且看他的穿着打扮又像是家境富裕的人,但如果是能在丧尸世界活到现在的孩子,又也许会具备一定的独立生活实力。
“我想寻求下你的意见,泽布伦。如你所见我是一个人,也是刚来这个地方没多久,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当邻居?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什么的。”
“公寓同时提供双人间服务。”艾尔冯斯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
“……或者住在一起?”阿伯拉德征求意见,“你觉得呢?”
泽布伦沉默了半晌,最终轻声开口:“住一起……也行。”
阿伯拉德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你的信任,泽布伦。”
接着他面对艾利冯斯郑重地说:“我们目前住在一起,后期如果有谁有需求,还可以分开住吗?”
泽布伦在听到这句话后抓紧了阿伯拉德的衣服。
“当然,随时。那么请问你们要选第几层的房间?”
如果没记错的话,公寓外侧应该有20层左右,但阿伯拉德怀疑可能远远不是如此。本职工作令他对建筑的构造十分敏感,他觉察到公寓内部应该比外部看上去更大。
“10层吧……?”他问泽布伦,对方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希望有个大一点的露台,可以种一些花草。”
啊,这里应该可以种植吧?阿伯拉德后知后觉,艾利冯斯却已经点头,并开始带路了。
他们来到一间挂着标有“Bear Room”门牌的房间,挂牌还是相得益彰的木质棕色熊脑袋形状。艾利冯斯帮忙打开房间,将三把钥匙交给阿伯拉德后便离去了,阿伯拉德站在这间装修整洁的房间门口有些发愣。
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阿伯拉德抱着泽布伦进入房间并关门,对方却突然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阿伯拉德轻手轻脚放下了提包后,然后抱着泽布伦坐在了沙发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男孩的背,直到他真正冷静下来。
“抱、对不起……”泽布伦的声音沙哑,吸鼻子时的吐息吹佛在阿伯拉德颈间。
“嘘——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泽布伦有些哽咽,阿伯拉德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与他们家洗手液的香味相同。这个男人虽然长着络腮胡子但却完全没有凶恶的感觉,泽布伦认为一定是因为他是消防员。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了许久,久到泽布伦都有些忍不住犯起了瞌睡,阿伯拉德则是享受着真正的隔世意味的宁静,说不清自己与依旧活着的同伴们哪个更幸运。
“你想先看看你的房间吗?然后我们可以出去走走,认识一下邻居。”
“泽万。”
阿伯拉德扭头看终于把脸抬起来的少年,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注意对方脸上的印痕。
“我的名字是泽万•泽布伦。”
“好的,泽万。你想先看看我们的房间吗?”
阿伯拉德笑着问。
TBC
『本群作者5月任务』Vol.194
从以下四个关键词内,抽取一个词语作为核心,围绕该词写一篇不低于1500字的故事,体裁不限。
【关键词+出题人】
1. 折柳(浅间)
2. 弃权(语谖)
3. 新生(白伯欢)
4. 青萍之末(旬夜)
截止时间:5月30日21:00
格式复制:见群相册(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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