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呼吸著,心裡那陣空洞不知從何而來,回想今日在戰場上殺死的那些敵人,不,不是因為那個,想起自己從襲來的刀刃下逃過一劫。
也不是因為那個。
他坐在號角下,背對著高塔牆上的小開口中溢出的陽光,正從濕潤的溫熱暖陽緩緩變成冷峻的寒光,隨著外頭水聲消退,大地變得寂靜無聲。要入夜了。他對自己說,最難熬的時間要到了,今天還是輪到自己站哨的日子,甚至都不被允許用睡眠來逃避。
刀光帶著窗外相同的冷光彷彿一瞬間停在他雙眼前,那麼近他的瞳孔試圖聚焦卻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往後退,燒起爐芯將其推開,或許他還能舉劍阻擋,不知道他能否吃下對方的全力一擊,體力還足夠,只是現在這樣做可能有些太晚了,這才是他第二次實戰,要好好表現才行,沒關係,那麼就閃躲吧……
“你還好嗎?”他看向被打開的木門,從樓梯爬上來的人看起來是有些擔心。
“我……”他輕聲回答,對方已經在他身邊蹲下,他試圖避開那視線。“我能感覺到下面有很多人,找了很久卻誰都沒找到……”
“除了輪班人其他時候不會有人來的。”對方回答。
熾熱的粘稠液體滴落他的肩膀上,還來不及多想他被與敵人隔開,一時間有了空間和時間反擊,他俯下身追上前——每一次都這樣,所以他不需要後退,他的腳步不會被阻擋。
“中央就是這樣。”
他仍舊低著頭,輕輕地觸碰起對方手臂上的傷痕。
“可以……可以先不要走嗎?”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面前的人嘆了口氣,“但你最好快點習慣。”
【0年 舊神居】
梵希根本就沒有在嘗試。柯賽爾在挨打的時候發現的,對方根本就沒有在嘗試,或許對對方來說這過於簡單了——無論是經驗還是速度,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擊敗自己——事實也是如此,梵希根本沒有在嘗試已經幾乎將他擊破。可是他們至此還沒有結束。柯賽爾踉蹌著想找回自己的重心,腳未能找到地已經再次被對方打亂,在那雙淡漠的眼神之下。
拒絕。不屑。甚至是可憐。
地上落了滿是血跡,散佈如同天正下起小雨留下的陰影,柯賽爾只知道自己的意識也快成為那些小雨點,化在沙地上。每一次接觸梵希都可以選擇讓他無法再行動或者失去意識,但是他們仍在場上,永遠差那麼一點點,彷彿在玩遊戲,總會在最後那一瞬間停頓。
“好了吧。”他輕聲說。“繼續下去沒有意義。”
柯賽爾開口,什麼都不敢說。他不敢去揣測司令為何做出這麼過分的決定,這對戰在任何層面上都不可能公平,或許是真的要去懲罰他們吧。對方正將他按倒在地,壓迫空氣離開他的肺部,然後就停住了,似乎突然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才好,趁空去尋求上級的許可,得到一個搖頭作為回應。
抬起頭,在對方玻璃般的雙眸中看到最狼狽的自己。滿是塵土和血,一身凌亂他差點認不出是誰。
那是誰?
那雙淡漠的眼睛裡面。拒絕。不屑。甚至是可憐。他嚇了一跳,慌亂的舉動被解讀成了掙扎,抓著他的人皺起眉頭,將重心進一步往他身上堆積。他的爐芯在對方的膝蓋之下瘋狂地燃燒——原來,即使心裡已經放棄,本能還會抵禦想像中的絕境……
到底在害怕什麼?不想去觸怒對方?不想被討厭?還是自己一念之間便能做到的事情呢……
梵希是盾,他有天命在身,保護自己,就算是一對一的戰鬥,他也得保護自己不受致命傷害。而他是劍,他的天命是去傷害,無論是誰。
他恨這一切。
地上那片仍然濕潤的深紅色痕跡飛濺的方向像是自己投下的異樣的影子。柯賽爾腦中一片空白,剛剛那陣驟燒似乎連同自己的內臟都燒卻了,剩下了空殼,手指陷進手臂,剛剛撞擊後的麻痺還沒褪去,他不記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但顯然足以將盾的骨頭和手裡練習用的武器撞斷,足以讓自己到現在還記得那陣恐怖。
他最想避免的事情終究發生了。
司令事後一句話沒有說就先離開,司令並沒有錯——同時梵希也沒有錯,其實他們很像,有時候柯賽爾都不知道為什麼司令對梵希如此嚴厲,就如他不知道為什麼司令會對自己如此寬容,他不懂,真的不懂。
柯賽爾覺得自己該就地消失——梵希不會有事的,他一邊對自己說,就算看起來是致命的重傷,盾們都能夠承受,而且他們恢復的速度快得嚇人。一邊又覺得這樣的創造除了額外的殘忍什麼都不是,就這麼將創傷甩落肩膀,似乎生命不值一提……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去擁抱他然後跟他說對不起。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錯?緩緩地推開那扇黑色的大門,充斥在空氣中的氣味和痛苦令他不安到臨界點,作為光裔的壞處便是他們共享所有的痛,即便是這樣的自己也無法脫離這聯繫。
梵希坐在窗台上,面對著夕陽很是平靜,身上雖然纏著染血的繃帶但是他的表情彷彿那都只是皮肉傷。柯賽爾靠近的時候對方沒有反應,直到他立定才輕嘆一口氣。
“會痛嗎?”他聽到自己說,愣了一下,後悔自己問出個如此莫名其妙的問題。
對方顯然也沒有預料到這種開頭。“會。”他回答,冰冷而誠實。
“梵希,我……”
“我輸了,僅此而已。”梵希打斷他,捏住柯賽爾的上臂隨意地搓揉那上面的抓痕,就像那是他自己身上一個陳舊的疤。“你呢,有沒有怎麼樣?”
“我沒事……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隨意地應答,隨後又回頭望出窗口,那句我不想要你在這裡似乎已經明白地道出,柯賽爾有些窘迫,他不想待著,但更不想留自己的搭檔一個人在這裡——不對,這裡是中央,梵希在這裡有很多舊識,這許多走動的痕跡都顯示他們剛剛拜訪過,待會或許還會回來。
算起來被留下一個人的只有自己。
又是一聲嘆息,飽含著毫不掩飾的不滿。柯賽爾反射性退開,有什麼將他推過了界,就像平時他決定沒有辦法繼續維持自己,想著不能再繼續煩擾他的搭檔,至少要快點到外面去,司令的話還可能會答應接他走……
回過神來,他已經被面前的人拎起來,快步走到外頭的走廊上。而梵希並沒有就此停下,他們一路穿過樓層和轉角,爬上狹長的暗道,甚至都沒有撞見任何其他人,柯賽爾發現自己不知道終點是哪裡,他對中央沒有剩下太多印象,除了血池和高塔……
啊,高塔。不知不覺他們進入了那個封閉地令人窒息的建築,他記得第一次見到梵希就在這裡,從牆上的縫隙間他看到破碎的大陸和盤旋在遠處的金紅色雲層在下降。最後他被放下——更確切來說是被立在地上,梵希仍舊依在窗台邊,令他站在自己的雙膝中間所以他不至於蜷起來顯得更加難堪,就這麼將手交叉在胸前靜靜地看他失去控制。
“好了嗎?”
就在柯賽爾緩緩地穩住呼吸時他問道,但他聽得出來這句話也在責備自己剛剛浪費了太多時間,他也應該為此責備自己的無能——他也確確實實地照做了,每一天每一天,在他的思緒空閒下來的時候,如同一種可悲的懺悔——對不起。對不起。不斷地在心裡重複道歉的字句直到它們變得陌生,不道在跟誰道歉又在為什麼道歉,只希望對方感覺不到他的意識,接受不到他的不安。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他有時候也會這樣想,這樣就不會造成更多麻煩。他確信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應該就和他稍早在那雙眼裡看到的,自己的倒影一樣狼狽,多希望面前的人現在立刻展翅離他而去,所以他可以不用看著自己。
好了嗎?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
會痛嗎?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再下去沒有意義。對不起,對不起,梵希,讓你必須來參加這場不可能會贏的對戰。
對不起將你帶到東戰場。對不起奪去了你的過去。
對不起你生而為盾,跟隨和被使用是你存在的意義。
不對……
柯賽爾伸出手環過對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滲血的陰影——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抱著手臂依靠在窗台上,正如他被帶到自己面前的第一天,迎來他的迎接保持著半步的距離,並不打算回應或者抗拒,就這靜待在原地。
【大概是個蜂組-逆的感覺】
【互相嫉妒又互相覺得對方可憐】
【渴望親近可是又覺得厭惡】
【ybs其實不介意司令對他多嚴厲,他認,而且覺得這理所當然,他就是不高興ccl是ccl,他本身就是amy的那個樣子,不苟言笑,其實心裡還是挺在乎身邊的人,他不只在中央有很多好友,其實在東戰的別的地方也有,畢竟ccl常常把他支開】
【天哪要是ybs認識a他會超級開心】
【uz不對ccl嚴厲……因為有用嗎?沒有啊。完全沒有用。你看(指)】
主題:根據活動提供的主角人物形象進行以戀愛/愛情為主題的原創短篇小說創作,字數要求不低於1500字。
故事背景不限,戀愛/愛情形式不限(必須是狹義上的愛情,廣義上的愛情(比如愛世間愛眾生,或是愛親人朋友等)不包括在內),除此以外的愛情形式(如單戀、柏拉圖、NP等等)不作限制。
活動將提供四名人物,其中兩名為活動預製配對(主要是為了分組),參與成員分為兩隊,分別以成就或拆解預製配對為目標。
要求》》
①作品主要人物必須為活動提供的四名人物中至少一人。
②預製配對並無初始戀愛程度設定,參與者可以自由創作。
③活動只提供人物基本設定,對於故事背景沒有限制,參與者可以自由創作。
④兩個隊伍的具體玩法請參看後續說明。
【具體角色請參看本公告的響應角色列表】
活動時間:即日起~2020年8月31日
參與方式:無需先行報名。完成作品後將作品及該作品所屬隊伍交給牢頭鶇君,由鶇君進行匿名發佈。
參與作品分成【並蒂蓮】和【紫陽花】兩隊,大家根據作品取向自由選擇,也可以創作多篇作品參與。
【並蒂蓮】隊:以【文青&雪霏】為主要配對進行帶有CP傾向的創作,無論傾向程度及結局是HE或BE,皆屬於此隊。
【紫陽花】隊:以除【文青&雪霏】以外的任意組合配對進行帶有CP傾向的創作,無論CP傾向程度及結局是HE或BE,皆屬於此隊。
注意:本隊無論如何組合配對,不得出現【文青&雪霏】的配對傾向,以拆解為目的除外,但也不能作為主要描寫對象。
Q:能否用活動提供的人設與自創人設配CP。
A:不可以,本活動只允許使用四名官方人設任意搭配組成CP參與。
隊伍勝負》》
根據兩隊的最終勝負將決定本群第一對官方CP。
勝負由各隊最終獲得的作品數量決定。
【並蒂蓮】獲勝,【文青&雪霏】將成為本群第一對官方CP;
【紫陽花】獲勝,將開啟CP投票,來決定(除【文青&雪霏】外)的哪一對CP為本群第一對官方CP。
官方CP將繪製封面成為本群主頁版頭。
Q:能不能兩個隊都參加?
A:可以,參與活動按作品不按作者,可以創作多篇作品參加。可以多篇作品各參與不同隊伍,也可以多篇作品參與同一個隊伍。
所有作品提交完畢之後將在主群開啟【並蒂蓮】【紫陽花】分組投票,獲得各組第一名的兩位作者將分別獲得主群與放風區頭銜【花開並蒂】【錦上添花】,以及本系列活動的一個最終戰BUFF,具體BUFF內容暫不公開。
若在先前的【糖組】投票中已經獲得過BUFF,則該BUFF名額順延。
若兩組第一名為同一位作者,則該作者可以在兩個頭銜中選擇一個,另外一個頭銜以及BUFF將順延該組下一名。
若出現第一名同票的情況,同票的作者將一同獲得該組頭銜和BUFF。
歡迎大家踴躍參與。
附屬玩法:
所有群成員皆可參與對作品的香味評價,獲得認同最多的香味將會成為這篇作品的公認香味,並為該作者在放風區貼上香味標籤。
例:鶇君創作的作品《我愛采菊花》參與了【XX】隊,並成功獲得了【**香】評價,那麼鶇君在放風區中的頭銜將會變成【**香】。
(也就是說如果你寫了一篇**香的花,你自己就會變成**香的味道。)
注意:請大家針對具體作品來評價香味,而不是因為(你覺得這是某個作者的作品於是因為他)有個梗於是給了他這個評價——三角草香的三角草並沒有什麼意義,請大家玩遊戲的時候也要認真對待。
該項玩法為自由參與,但每一位成員針對同一篇文章只能評價一種香味(香味可以根據自身讀後感自由形容),否則該成員對該篇文章的香味評價作廢。
香味統計將在活動全部結束(包括投票)後進行,在結束前各位均可以重新評價。
*字数:6803
*每一日的字数竟然构成了等差数列(四舍五入)
在来到这里的第四天,我们对于研究所的探索终于取得了一点像样的进展。经过了各种各样的惊吓之后,我与永山先生,平形先生,还有小真莉夜一起,终于发现了通往研究所外的大门。
我和永山先生俯下身子,从降下一半的隔离墙底下看去。只是看了一眼,我的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透明的玻璃门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我跪在地上哭泣,永山先生忍着眼泪,使劲锤了我两下,真的疼死了,可我还是好高兴。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要能打开这扇门,我们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再也不用面对恐怖的怪物和恶心的尸体,可是残存的理智让我擦干了眼泪,站起身,仔细查看电子锁。
我问平形大三:“谁有权限打开这里的门?”
他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只要是研究员都能开。正当我们打算拜托他把门打开时,平形大三的闹钟响了,他一溜烟地跑回实验室看他的菌落去了。
我跟永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好带着真莉夜一起回去休息。
我们走到半路,真莉夜突然说:
“……大哥哥,你的身上有那个阿姨的气味耶。”
永山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真莉夜说的那个“阿姨”,说不定是藤村女士。明明藤村女士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真莉夜却叫她阿姨,藤村女士听了会不会生气啊?但我肯定不会转告她的,那绝对是在自找麻烦。
永山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藤村女士的味道?其实从早上开始,就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不过一向迟钝的我从来不会注意到这些,只能从其他人的对话里拼凑出一些事。怎么说呢,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那方面的欲望都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在研究所里还做这种事,神经真的有点太大条了吧?
嗯……不过,神经不大条一些,在这里可能随时都会崩溃。
我在一旁听着永山先生向真莉夜用力过头的辩解,其实内心有点想笑。永山先生也算是我们这些人里比较可靠的一位了,我总觉得他什么都不怕,什么事都敢冲在第一个,经常会在内心感叹“哇这家伙不怕死的吗”,总之我还是很崇拜他这样的人的,毕竟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许多事。
这样的永山先生也会因为真莉夜的泫然欲泣而手忙脚乱,真是让人大感意外。总之我们一路回到了三楼的休息室,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纪录片。我心情还是很激动,于是我去找了伊藤先生,跟他分享我们的大发现。
伊藤先生虽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但看得出他也十分高兴。我们聊了几句,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伊藤先生是纹身师吧?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可以请你帮我纹身吗?”
“可以。你想要什么图案,纹在哪里?”伊藤先生问我。
“啊,可以的话,请给我纹在相对不那么痛的地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怕痛就不要来纹身啊,我真怕他这么回答我,不过伊藤先生什么都没说,他想了想:“小臂,肩膀,脚踝相对不会很痛。图案呢?”
“请给我一对翅膀。”我脱口而出。
“可以。我这几天会抽空设计一下图案,等设计好了,会给你看的。”
“那就再感谢不过了!”我点头道谢,跟伊藤先生告别。你一定会很意外吧,我这个一向胆小怕痛的人,怎么会想到要纹身呢?事实上,我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会有纹身的打算,可能是过于糟糕的体验提升了我大脑感到痛苦的阈值,让我的胆子潜移默化地大了起来也说不定。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一对翅膀,你知道答案。
其实今天早上发生了很多事,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有了大发现,我面对伊藤先生肯定要有一丝不自在。早上按惯例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地上躺着两个全裸的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样子很眼熟的小女孩。我顿时被这充满冲击力的场景吓呆了,下意识地拿出我一直带在身上的急救用品给两人包扎。虽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这里可是有好几位女士在,甚至,甚至还有孩子!
等等,这孩子是绫小路良平?我放弃思考了,这个研究所真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哈哈哈哈,螳螂都能长人脑袋,绫小路良平突然变良子又算得了什么。一番混乱之后,监护人总算把孩子抱走了,我们余下的人继续在研究所里到处乱翻东西,也不管这里的主人乐意不乐意。
反正他们把我们绑架来,也没管我们乐意不乐意,所以我也心安理得地到处乱翻。
今天平形大三先生罕见地出现了,我记得自从我们到这里的那天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他对真莉夜的态度明显与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不一样,不如说……太过明显了,反倒让人不在意都不行。
很显然,平形大三并不懂得怎么去讨女孩子欢心。有好几次永山先生暗示他去做一些事,平形大三依样去做的时候,总能添油加醋地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别低头,王冠会掉”这种话,也亏他真说得出来。真莉夜喜欢粘着永山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平形先生您要好好学啊。
虽然在追女孩子这方面很不上道,但平形大三在研究方面颇为专业,一路上也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帮助,当然,大概是看在真莉夜的面子上。
在平形先生的帮助下,我们发现,有两名研究员在展示区域的屏幕里留下了一些提示。虽然之前有在意,为什么讲解屏上的东西都是跟螺旋相关的,但因为实在没有头绪,就没有仔细去想。平形大三看着我们一群人不得要领,为我们的愚蠢感到焦急万分,感觉下一秒我们再想不出答案,他就要把答案拍到我们脸上。我们好不容易想出螺旋的左右对应的是VR设施里的左右选择,拿出了似乎是有人藏在那里的东西,为了又得到一张卡而高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两人在那本书上写下的笔记。
“那我把展示区的顺序也改成对应的了,里面有一个小惊喜。”
小惊喜。
啊,我完全明白了。我低头看着那束已经枯萎的玫瑰花,看着那张英国梨与小苍兰基调的邀请函,想起两人书上的字迹,还有摆放着的情侣合照,被啃食得不像样的两具尸体,我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最近我对于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相当敏感,不用说你也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被绑架到这里来,这两个人也是利益相关人,但我只是单纯地为这束枯萎的玫瑰花感到难过,为了没能传达到的事而感到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遗憾。
我心情有些憋闷,在研究所里随便走了走,跟真莉夜一起折了一会儿兔子。虽然整个过程非常让人放松,可是坐在一旁给真莉夜喂糖吃的平形大三是怎么回事?仔细看,那好像不是糖吧?平形大三用“你有意见吗”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拿着真莉夜给我的纸兔子默默离去。
真莉夜,你受苦了……
我对真莉夜的印象其实也有很大变化。前几天我出现了幻觉,看到她长出了蛇尾巴,又被画了月亮符咒,从此就对她很恐惧。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她其实真的很单纯可爱,她跟绫小路良平真的是同班同学吗?为什么一个像七十岁,一个像七岁?不对,今天绫小路君才是那个像七岁的。
虽然早上的时候我还有些闷闷不乐,但中午令人欣喜的发现让我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我甚至开始跟扇雀小姐搭话,要知道我平时很少有勇气这么做的。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忍不住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这份喜悦。
我光顾着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完全没注意扇雀小姐是什么反应。
“虽然是发现了出口,但门还是锁上的,平形先生说只要是研究员都可以打开,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这样说着,她点点头回应我:“这样啊……谢谢你的告知。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都很激动?”
“其实,”我挠了挠后脑勺,“还没有告诉很多人……不过知道的人都很高兴,永山先生当场就哭出来了。”我没说我自己哭得更厉害,感觉自己有点奸诈。扇雀小姐忍不住笑了出来:“永山先生居然哭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忘记说了一个词,那个词可能会改变刚刚那句话所有的意思。永山先生不是哭出来了,他是“差点儿”哭出来了。啊,永山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但现在改正已经太晚了。
“不过总算能见到家人朋友们了,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的吧!”扇雀小姐也对此表示理解,永山先生你就原谅我吧。
“不过,我也有点担心,”我还是说了一点自己的顾虑,“因为看到外面都是森林,感觉就算是出去了,也不太容易离开吧。”
“确实……只能先出去看看,再做打算了。”
扇雀小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问我:“你也有想马上见到的家人朋友吧,如果能见到他们,你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如果能出去的话,我一定要抱抱我的妈妈,她肯定担心坏了……”
这么久了,妈妈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可我一个都没接到,她是不是已经着急得要哭出来了?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扇雀小姐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会出去的,你一定会见到家人的。”
她又问我,我还打算做些什么。我一下子就想到伊藤先生,便说:“啊,对了,我还要去找伊藤先生,请他帮我纹身。”
“原来伊藤先生是纹身师吗?纹身会不会很痛呀?”
“好像会很痛,所以我打算请他帮我纹在不那么痛的地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纹身,觉得没有必要在自己身上留下这种永久的印记,但是有些东西值得我这样去纪念……”
“你想纪念什么?这趟不一样的经历吗?”
“也算是其中之一……”
“还有呢?”
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嗯……扇雀小姐很想知道吗?”
扇雀点点头,好奇心在她的眼睛里打转。
我本来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的。本来,你的事,我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的。只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发疯了。我想诉说,我想哭泣,我想求救,想让别人安慰我,也许这样的话,我就能真正地接受,你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于是我艰难地开口,对她讲了你的事。
我没办法说出“死亡”,“去世”,这样的字眼,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你出了一场车祸。她立刻理解了,对我说了声抱歉。
“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你才想永远地记住他……”
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仿佛被这样的触碰按下了泪腺的开关,眼泪不受控制地在脸上流淌。
扇雀递给我一点纸,我把眼泪擦干,哽咽着继续说:“其实,就算不去做这个纹身,我也不会忘记他。我觉得这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场告别仪式。虽然并不是没有参加遗体告别仪式,但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好好地与他告别过。也许这样,能让我好好地继续生活……”
你是怎样想的呢?我感觉我好像一直没有与你告别过,你还在我的身边,只是刻意躲着我,或者错过时间遇不到而已。我总觉得,也许明天你就会给我打一通电话,告诉我,无论是车祸还是遗体告别,都是你安排的一场惊天大玩笑,然后你一如往常地,问我要不要去哪里玩。无论是去河边遛狗,还是去游艺厅,甚至你要去蹦极我都答应你,求求你,这样做吧,我保证不生你的气,好吗?
可是,我知道的,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怎么会让我等到现在呢。
我想象自己坐在伊藤先生的店里,他认真地低着头,在我的肩膀上工作。可能会感觉又痛又痒,但我会咬紧牙关忍住的,这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伊藤先生一定能想出一个绝妙的设计,你我看了都会赞不绝口。然后我走出店门,带着你给我留下的烙印,就这样放下一切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所以,成为我的翅膀吧,翔君。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在扇雀小姐面前大哭了一通,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扇雀小姐并不计较:“我很喜欢听大家的故事,也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
我想转换一下话题,便问起扇雀:“刚刚都是我在说,那扇雀小姐要是出去的话,第一件事会想做什么呢?”
“我吗?我大概会去和家人见面吧,就和你们一样,我也想给家人一个拥抱。”
我们趁机聊了聊家里兄弟姐妹的事情,扇雀提起自己的妹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我则跟她讲了讲我的哥哥,他太过优秀,简直是完美的模板,作为次男的我处处矮他一头,却又无可奈何。但到这里来之后,我反倒是有点想念他那副刻薄的模样了。
“能和家人待在一起,怎样都好吧~”
我感叹道:“普通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可是人总是不知道满足,只有在落到糟糕的境地之后,才开始思念过去的生活。”
“是啊,人总是不知满足,不过也正因如此,故事才变得有趣了起来。没有贪婪的巨龙,也不会有勇者救公主的剧情呢。”扇雀眨了眨眼。
我想起之前几个女同学分享给我看的故事,忍不住说:“不过听说最近女生里比较流行恶龙抓走了王子这样的故事,感觉还挺新潮的。”
扇雀显然吃了一惊:“恶龙……抓走王子?是因为公主没有王子好吃吗?”
我其实也对此一知半解:“大概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故事套路,开始寻找新的突破了?也有那种想反抗公主既是柔弱的既定印象的人吧?”
扇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又想到,自己还读过另外的一些版本。
“好像还有……龙和王子恋爱这样的故事。”
“龙和王子的恋爱……?龙和王子恋爱时会做些什么呢?”扇雀显得很好奇,用探求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我也没看过,不是特别清楚,对对对对不起。”我支支吾吾起来。其实我看过的,但,但,这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说他们也跟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接吻?这也太怪了吧!
“原来你没看过呀。”扇雀明显有点失望,但她很快找到了新的问题:“那……你恋爱过吗?你恋爱的时候,会跟恋人做些什么?”
“没有!”我下意识地说,“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你否认得好快啊……总觉得有问题。”
扇雀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我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我的确从来没有恋爱过。可是……
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的。
对于恋爱经验为零的我,扇雀小姐毫不掩饰自己恋爱达人的身份,愉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觉得她真的很喜欢拍别人的肩膀),说道:“以后就会有经验了,你可以跟恋人做你想过的所有事,和恋人一起去海边看日出,走遍大街小巷,在每个角落都拍下照片……”她说了不少情侣之间会做的事,听上去真的非常甜蜜。
“如果要是这样就好了,只是我总觉得,我可能没办法喜欢上谁,也不会再去谈恋爱了……”我这样回答她,但她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你爱的是你那个去世的朋友吗?”她甚至觉得我又要为此落泪,手伸到口袋里去掏纸巾。
“不是!没有,不是你想象的这样,我,我没有……”我结结巴巴地否认,可是却起了反效果,扇雀又拍了拍我,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反而安慰我道: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是,是呢,哈哈哈哈……”
我不想知道她到底误解了什么。我,我只是……普通地……
对不起。虽然知道你不会责怪我,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对不起。
扇雀并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她继续说道:
“只要开始在乎一个人了,你的心就会不自觉地被他牵动,我看的那些故事里,有太多喜怒哀乐太多因爱而起的事端了。一个人的话,只要爱自己就足够了。”
我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书里的句子:“想要建立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是啊……”扇雀默默叹息。
我无知无觉地与你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羁绊,于是我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干了。那么扇雀呢,她也为谁流过泪吗?
我看向她,她的脸上尽是我捉摸不透的表情。
“谢谢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在你面前出丑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谢礼可送,那么,扇雀小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去做吗?”
“那么,天野君,能给我讲一个王子和恶龙的故事吗?”她看着我,微笑着说。
从前有一位王子,他从小在王宫里长大,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他。
有一天,小王子外出打猎,在森林里迷路了。他遇到了一个跟他一样大的小孩,小孩好像对森林很熟悉,却从来没有走出过森林,王子对他讲王宫里的事,他都听得津津有味。小孩带着他穿过了森林,要王子经常来这里陪他玩,王子答应了。他们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可王子将来要成为国王,要学的东西每天都在增加。从某天开始,他再也没有来过森林。
王子渐渐长大,大家都说他将来会是个好国王,可是有一天,王子却突然失踪了。王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森林中的城堡里,他曾经的朋友对他亮出了獠牙和利爪,还有它浑身鳞片的皮肤和长长的尾巴。很显然,它就是传闻中的恶龙。
“为什么不来找我?”它诘问王子。王子回答,我太忙了,我是一个王子,我有一整个国家等待着我。恶龙很不满,它将王子捆了起来,强迫王子吞下一颗珠子。恶龙说,这是他们龙族的龙珠,谁吃下了它,谁就能变成龙。
“这样,你就不用回去做你的王子,可以跟我一直在一起了。”
王子奋力地挣扎着,竟然真的挣脱了绳索,在恶龙抓住他之前跳下了窗口。
恶龙没有追来,王子回头看它,它又变回了小孩子的样子,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它脸上划过,他看得到它的嘴唇在动,直到他远远地离开了森林,才意识到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恶龙只是反复地说着:“我好寂寞啊。我好寂寞啊。”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扇雀小姐对这个故事的评价。因为我不太会讲故事,不知道自己讲得怎么样,之前也并没有准备过,只是完全的即兴发挥。如果扇雀小姐说这个故事真的好烂,我也只能默默地对她道歉。
过了一会儿,扇雀小姐才开口说:
“王子失信了呢……他骗了恶龙。”
我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难过,语气也很是惆怅:“感情真的很脆弱呢,就像风筝线一样,轻轻一吹就断了。”
“是啊……我只是觉得,恶龙大概也会很寂寞吧,只是这样想的。”
在扇雀小姐让我讲一个恶龙和王子的故事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出现的,就只有那个不停地说着“我好寂寞,我好寂寞”的恶龙了。
我们又聊了聊故事的情节,扇雀小姐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王子的厌恶,她之前一定受过什么伤害吧,我是这样猜测的,但我感到那样不太礼貌,便没有问下去。
与扇雀小姐告别之后,我又在想你的事了。扇雀小姐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谁都能看出我撒了谎,但她猜得不对,我的确喜欢过什么人,但那并不是你。
我们高一那年的冬天,前田友子转到我们班上来,座位就在我的旁边。她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平时很安静,一有空就抱着一些小说阅读。我有时会悄悄看着她读书时低垂下去的睫毛,对我来说,似乎这样就足够心满意足。
不知怎么,你发现了我的心思,从此便有意无意地与我聊起恋爱话题,还总是试图制造机会让我和前田相处。我对你太熟悉了,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可我却偏偏不想那么做。我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你塞给我两张电影票,说你没有时间,要我去约前田一起看。我当即揭穿了你的谎言,那时我有些生气,你为了赔罪,只得答应跟我一起去看电影。
结果那是一部爱情片,而且是很烂俗的电影。我不是很喜欢这类情节,觉得坐立难安,但又不好立刻离开,只得看完了整场。散场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我们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月亮高高挂在我们头顶,安静得像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我其实已经不太生你的气了,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你先开了口。
一开口,又是老生常谈的恋爱话题。
“我觉得男主角表白的方式太烂了,”你说,“又是‘我爱你’这种烂俗的东西,然后再加上一个吻,这样的故事,早就看腻了。”
“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说?”我问你,语气并不太好,因为你选电影的品味真的太差了,而且我并不想继续谈论告白的事。
“我吗?”你笑眯眯地看着我,伸手指了指月亮,“夏目漱石不是说过,只要说‘今夜月色真美’就够了吗?我觉得这样很好,万一对方其实并不喜欢我,就可以当做我只是在讲玩笑话,不会把场面搞得太尴尬,之后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听了你的话,总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可是,这样的话,如果对方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你难道不会感到寂寞吗?就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对着空荡荡的月亮讲话一样。”
“啊,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儿。”
你果真露出有些落寞的表情。于是我走到你身边去,下定决心再也不生你的气了。
我如果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好了。可是我不能预知,也无法回溯时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本该是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从未对朋友说过我爱你,可是,你偏偏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你叫我怎么办才好?若我没能听懂也就罢了,可我却偏偏在那一刻,那一瞬间,清楚明白地知道了你想告诉我的事,你要叫我怎么办才好?
我在想,我的故事里的恶龙,因为王子的离开,反复地,反复地讲着,我好寂寞啊,我好寂寞啊。那么,在那一天没有得到回应的你,是否也在反复对我说着这句话呢?
我好寂寞啊,海斗。
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在的,我已经看到了太多人这样的反应,因为失去新鲜感而懒得去解释,所以我大多数时候只是放任他们自己去探索发生了什么。鞠躬,伸手,完美弧度,瞧,这就是一个优雅恶魔应该做到的,下一句话就是欢迎您来到这边,被世界所遗弃而也遗弃这个世界的人。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虽然另一只眼睛被眼罩盖住了,但是并不掩盖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小少爷”的气质,皮肤白皙的漂亮孩子,要是说唯一有什么不符合他气质的话,那就是被划破的衣服和脸颊上的伤口,他的翅膀被扯烂了,如同鸦一般的黑色羽翼无力地耷拉下来,看上去怪可怜的。
少年的嘴唇干裂了,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只是从喉咙中呼出了气声。是个心急的孩子,而且心里根本不在乎自己。我笑着提醒了他——呀,虽然你也许感觉不到痛了,但是你的胸腔和肺部完全的被贯穿出了一个大洞,嗓子大概也那个时候叫坏了吧、毕竟,你看,满痛的吧?虽然有着讨人厌的家伙老是抨击我的说话方式,但是这才是最适合恶魔的。好在眼前这个少年或许是一个懂得欣赏恶魔之美的纯正恶魔吧,他只是快速的检查了一下伤口,便对我深深鞠了一躬——牵扯着伤口,要是有痛觉的话大概会直接昏过去吧,但是就算不痛,对于灵魂来说也够难受了,但是他仍然那样做了。
···
雪、松软的雪,覆盖在了这片血红色的大地上,将一切战争的声音也掩盖了下去。鸦常常穿梭在尸体之间,几只黑色的乌鸦也落在他的手上,少年微微歪头试图倾听对方所说的话,在点了点头后重新将其放飞在了天空。
苍蓝色的天空,黑色的乌鸦,白色的雪,挖开之后是冻坏的皮肤,轻轻一拨便是结冰的血块,一场雪之后,似乎这场战争也变成了很纯粹的东西,仅仅是这些物品就能概括全部。
鸦埋葬了许多人,无数的亡灵盘旋着跟随在他的身后——这是比喻,只是在用他的沉重开玩笑而已,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也许我们能看到一个比现在活泼到不知道什么程度的男孩子。鸦跪在了雪中,一团小小的黑色这样颤抖着肩膀,他的手指被雪冻成了紫红色,也许和从雪中露出的肉块一样的色彩,但他仍然奋力地挖着——他记得这些人每一个的脸,甚至记得他的挑食习惯。
“你不应该到战场上去。”铃素常常这样对他说,鸦确实没有去,他的身体在战场上是个累赘,他也不希望给自己的同伴再添加无谓的负担。所以一般来说,他都是在后方——他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所谓安全的地方。作为他这个年级的孩子来讲,确实还是有一些倔脾气。要是普通的哭一哭还好,但是鸦始终是做着事情,不让自己停下来,即便是那个时候他还很小,甚至有些无法挥动起铲子——鸦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孩子,但是他还是婉拒了其他人帮忙的要求,自己一个人把铲子没入了土里,一脚狠狠的蹬了上去。
乌鸦始终盘旋在墓地,他的出生到最后也没有走出过坟场。鸦住在结界边缘,成为了里面最小的一个孩子,又是负责别人起居,又是一边通风报信的。即使有着恶魔想要打个哈哈揉一下这个曾经小少爷的脑袋来缓解气氛,他也会很认真的念出人的代号,然后把对方不愿意吃的苦瓜单独打包一份送给对方——面不改色,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恶魔吧。不过,他还是个受人喜欢的孩子,因为是他单独打包的一份蔬菜,即使是多么不愿意吃,恶魔们也会苦着脸吃下去。“不愧是王身边的贤人呀,就算年纪并不大。”有人会这么感叹道,又被旁边的人拍了一把脑袋,使着眼色让人别在这个孩子面前说王的事情。而鸦只是平静的,也没有搭对方的话,也没有对这些努力吃下蔬菜的人给予表扬,只是在提起了空的餐盒后说了一句自己先回去了,以及、明天加油。
长老院那边曾经来邀请过鸦,但是对方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于是有着年长的男性略显卑微的站在少年的面前,对着没有任何表情动容的他轻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关于魔王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办法,而也只是那个女孩子坏了规矩之类的话。在这些人回去之后,铃素看着那个少年,在夕阳之下呼了口气,那个孩子终于难得流露出了一些感情,他皱着眉头,念了一声老古董。
长老院的诞生只在王沉睡的时候,是由那个少年魔王指定出来的人选,而在沉睡的时光之后,换代数次的长老院试图对他们的推选人加罪这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面前的男人被斗篷包裹住了脸,没有办法看清表情,在结界里有传言说他与森林里的暗夜妖精有着交易,才寻来了一些在王规则里并没有的禁术,鸦不喜欢这种可疑的宗教团体,比起王那边,他们更像是什么第三方势力。“我们也只是为了维持王沉睡期间的生活而已,”于是他们说着,“……因为是规则,也没有办法吧?”
“你们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应该停止仪式。”
对面没有回答,也没有歉意。阳光从窗外布满了整个桌子蓝白色的格子布,上面放着插上干花的花瓶,旁边有着果汁罐,朴实的小屋子——阳光让鸦微微发着呆。很多人邀请过鸦,到这边来,或者到那边去,从过去的时候,那位教养着自己的执事揉着自己的头,说着少爷一定能成为像老爷一样出色的人物,穿着有些华丽的花哨衣服,将小皮鞋擦得亮亮的。而再之后,鸦试图让自己成为辅佐王的左右臂,结果反而被更烦人的组织给盯上,一帮走火入魔认为自己能制定规则的家伙,也擅自把自己归入了同类当中。于是现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的长老院也不再来了,他清理着家里的餐具思考着明天的料理——鸦觉得或许自己总算能过一段时间比较平静的日子了,稍微笑了起来,眯起了眼睛。厨房的面前是一扇可以看到结界边缘湖岸的窗,丰饶之湖,在阳光的点缀下闪闪发光,如果要举行眷属的仪式得选在这样璀璨的一个下午,用湖水沐浴之后与这片土地的魔法相连接,孩子们都会因为这未知的眷属兴奋不已,眼睛闪着同样灿烂的光。孩子的笑,人们的谈话,然后啊、然后……战争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来临了。
多美啊……那片湖,人们能多么幸福的活下去呢。现在的他是一个掘墓人一般的身份,说好听点,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的保姆比较适合。
“——呀,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的不是很想要杀了你呢?”天使呼呼的笑着,一般来说,他们似乎都不屑于踩在地面上,而现在的他却一只脚压在了少年的腹部上,甚至不客气的稍微碾磨了一下。鸦觉得意识有些模糊——啊、是,他在回收同伴的尸体来着,这里……是雪天,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躺在雪地里,他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鸦记得自己正在雪地里挖掘着……然后、什么人在自己身后。然后便是、贵安,和贯穿了自己胸口的利剑。
少年颤抖着身体,看着殷红从伤口处一滴一滴的打在了雪地上,落在了已经死去的同伴的嘴唇上,因为过于疼痛而不由得大口呼吸起来,那个天使抽离了剑——为什么会有天使?他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落单的?不、他们还要来吗?得、得通知……他的思维活跃着,身体却趴在了雪与尸体堆砌的“千层蛋糕”上,红色在他身体下绽开,就在纯白的大地上渲染出了绯红的花朵。那个天使吹了一声口哨,“小孩子?呀,在回收尸体吗?了不起~”鸦感到了一股力,他被迫翻过身子,因为滚动扯住伤口让人呻吟了出来。他看到了天使,白色的,带着傲慢与高高在上的态度……天使,手中握着滴落着血的剑。“呀,你很可爱嘛,为什么会是恶魔呢?哈哈,明明血也是红色的。”对方没有马上杀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好机会,得通知大家……
鸦微微的弯曲着手指,试图汇集自己的魔法,盘旋着的乌鸦的视觉与自己再一次共享,他在心中试图将信息传递给使魔——而在下一瞬间,他的手掌被剑再一次贯穿了。“啊、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老实一点哦?”天使蹲了下来,抬起了鸦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鸦的脸颊。“嗯,是美人呢……我喜欢的类型哦。不过,稍微脏了一点。”
“真是可惜呀,第一下就下死手了抱歉哦。”
“我会把你的头,好好的带回去的。”
···
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故事,对吧?诶,那个变态一样的家伙谁会认识了。不过,既然你被带来了,也就是被那个世界给完全抛弃了吧,没事哦,要是在意自己的头的话,现在不如扑在大姐姐的怀里哭一哭?大姐姐会摸摸你的头的哦。啊、被拒绝了呀~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是会蛮受欢迎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来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那个少年或许还有遗憾吧,不过现在来到了这里,也只能彻底一同抛弃了。他只是稍微拜托过我,去查看那只鸦是否有把消息带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似乎这个记忆中的魔王,不是什么普通的恶魔呢,那么能够封印魔王的禁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吗,长老院吗。
在此基础上,我们决定……
啊,不过,再看看别的故事比较好吧?
关于被世界抛弃之人……
End
他从支开的窗户看出去的是被荷绿铺满的池塘,一抹粉色矗立于中,几朵含苞的花骨朵儿挤了出来,好让蜻蜓扇着薄翼落在了上面,蜻蜓被孩子们嬉笑声惊起飞远了,变成了天空的黑点。
正在做白日梦,他被弹了一下额头——出手的人是他的父亲,用书上的话来讲就是什么翩翩君子,生了一副美人相的男人拂了拂衣袖,弯起眉眼对他笑。无论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在他提着笔手发着汗被众人窃窃私语的那个时候,他的父亲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用一只手撑起脑袋坐在凳上,含着笑意看着这边。
“若你再开小差的话,可是要被打手心了。”父亲站起身子来,去收拢了那扇窗户,没有了什么可以诱惑自己的东西,他再一次把视线转到了书本上,啃着那堆文字——背诵,计算,酸水在胃部翻腾,他压下了这种呕吐感。
这是他近百年的时光,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他提着笔,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不停写着,父亲捧着他的字,笑他字锋无力,一副媚骨之向,他便打着哈哈,心想着一辈子呆在这个破地方也没做过什么运动,能有力气才怪,他怕自己的骨头是不是再呆几百年就要彻底化掉了。但话又说过来,他其实把不讨厌自己一个人呆着,比起以往被同类嘴碎好了太多。
就算龙族的寿命漫长得不像话,他也记得父亲在牵着自己走过那溪谷长廊时,穿着白衣紫绣的姑娘们望着这边一边瞧,一边捂着嘴窃窃笑着,估摸着说了什么垃圾之类的话吧。
与白龙被尊敬不同,与黑龙被恐惧不同。她们既不敢上下打量贵族的皮相,也不敢喁喁私语罪人的事迹——但是现在他却被这样的目光近乎剖开一般的羞辱着,要是自己无法忍受晕厥在了地上,或许也只会被用脚拨弄开的、与人类似乎没什么区别的龙,明明是宗主的儿子却弱小得不像话,怕不是混杂了什么污秽之物……他听了太多了。他的父亲就像没有注意到一样,轻快的迈着步子,将它带到了审堂前,又让他在更老的祖宗雕像面前跪下了。
要是自己有一项测验没有通过的话,或许自己当时就要在那里被斩断头颅了吧。他后来细想着,或许那样也不错,至少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的原因是真正那个混蛋老爹乱搞的后果,而且事后也会轻松很多。但天意似乎就是这样的弄人,你无法去触碰、去看到他,但是他却能这样肆意玩弄着你的一生。证明了他确实为宗主之血亲后,他看着那本来对自己不屑于顾的审查官跪下来,在考场两边伫立的考官——把准备砍断自己脑袋的大刀放在身旁也跪了下来,门口的私语不见了,他只是拿着考卷笑了。
他笑自己的可悲只是因自己是废物这样简简单单的理由而已。
那之后父亲也把自己带回了家,在审查时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坐在旁边喝着茶——他有嗅到从侧面飘来的茶香,但只要他想侧头去寻找父亲的身影,考官拿着的明晃晃的大刀就会晃入他眼底。父亲笑着拍了拍他肩,说着自己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啊,没办法呢,要做给那帮老家伙看了。他揉揉鼻子,却不怀疑要是真的那个时候自己被斩了,父亲也只会喊个人来继续掺点热水,再握着小丫鬟的手,细笑着跟人讲茶要几泡这样的事情。
顺带,你也是老家伙才对吧。
他没有说出来这句话。
后来他的父亲就把他带到了什么境外之地,说是要好好培养一下他,结果也就是塞给了他一堆书,自己在那里喝着茶,偶尔纠正一下发呆的儿子而已。他咬着笔头,细想着明明是最后一次与其他人见面,居然是那样的场景——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跟同龄人一起嬉笑过,正想着,又被弹了个脑蹦儿。
等他无论是政治历史还是算数经济都能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拉了过去,笑眯眯的捏着儿子的脸,又捏捏儿子的手——他觉得自己像是什么被审视的货物一样,觉得有些浑身发麻。“吾儿呀。”年轻秀美的男人嬉皮笑脸着,他觉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该娶妻了呢。”
“……”
“……?”
“——诶!?”
那个时候他还只能算个小少年,甚至能被父亲放在肩膀上面,两只手握着对方的角的被带出去——但他也并不想,羞红了脸的把脸埋在父亲的头顶,听着男人哈哈哈的笑声。父亲难得将他带出了门,他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在外面,但是并没有人,偶尔路过寥寥数人也只是垂着头不肯看这边,父亲带着他走上了某处楼阁,隔着红灯笼装饰的栅栏能看到远处的梨花园落了一地的白。父亲趴在栅栏上,他趴在父亲头上,别扭了好一会儿,想要询问自己能不能下去时却被父亲突然打断了。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扇子,点了点远处。“你就娶她吧。”
在梨园中的女孩子是个显眼的孩子——他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这个事实,那是一个即使自己一开始一无所有,也能用各种能力和手段把人群集聚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或许她并不会是那个中心,但无疑会是最璀璨你的那个。女孩子提着袖子,捂着嘴和同伴似乎说着什么的样子轻笑着,却与过去自己所见的窃笑不一样,一缕风吹来,再一次将梨白给翻舞了起来,吹着女孩子的衣袖和头发。他看了看,继续缩回了父亲的背后。
后来他便有理由怀疑父亲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情人,却碍于自己没有办法下人间所以才找了这样的注意。基本上在见过面过不了多久,还是少年的他就被套上喜服登堂成亲了,即便他有所犹豫,看着对面女孩却意外干脆的样子,还是闭着眼一拜便完事儿。他的婚礼是他唯一一次见了这么多人,却让他总想起那日跪在审查堂前握着笔的日子,手心发汗,他在有些喘不过气时被新娘子牵起了手。
女孩子盖着红盖头,没有办法看到面前,却主动贴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带我回去吧。”这也是对方主动说的。
自己更加丢人了,他想着。
再之后他的父亲便不知去向,他办理着处理的事物,毕竟只是批阅一些文件就可以倒也做得轻松——这是他所擅长的事情。说不定自己也能当好一个宗主,纵使自己什么能力都用不出来,不过在众人面前半吊子的浅显表演还是能做到的。那个女孩子辅佐着事物,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父亲选择对方的原因,除了可爱大概还以为对方的能力过于过人吧,或许她才能成为父亲的孩子。——他思考着,忘记了作为女性还是稍微无法掌权的这一点。
毕竟,他的妻可是他的妻啊。
一切都平和的让人理解到了幸福是什么,他扮演着父亲传承下来的位置,也有一个妻子,说不定再过多少年后还能有个孩子。没有人再把他和过去的故事联系在一起,那成为了一个戏言被人抛在了脑后。纵使妻子在帮他练习的时候会歪着头戳戳他脑袋,然后叹口气说果然和传闻很不同呢,在他打哈哈说自己废物的时候又拍拍自己的脸颊,那个女孩子眯起眼睛笑起来——与父亲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容有些狡黠,带着坏一样的。“嘛,没有你的话我们可做不了这些哦?”她说的是,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即使一个人做不到,但是两个人还是可以的。一切都平和的让人理解到了幸福是什么。
……
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污秽之蛇闯入了这里,几乎要把这如同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变成炼狱。雨一直下着,将一切颜色融化掉了,让花朵烂在了泥土里,让人的尸体也烂在了泥土里,白蛇打着伞,矗立在雨中,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才没有染上肮脏的颜色一样。他试图逃了,毕竟他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在匆匆避难的时候,他的衣服却被一双小小的手给拉住了,带着雨水,在他的衣服上印上了一个手指印。那个孩子脸上也湿透了,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然后她哭了,说着请帮帮我们的。
宗主大人。
帮?帮什么呢?我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也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他好像也被雨水打湿了,看着那个孩子发着呆。但是他又忽然笑了,去把手放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说自己会去的。他的妻会生气吗,还是会高兴,她是唯一一个似乎在知道他真实能力还把他扶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那么现在的自己去因为这个位置,做了那些事情。
她会生气吗?还是会高兴?
他看着那条白蛇,在雨中的男人似乎才带着龙族的那番傲慢——这让他再一次想起了曾经的人们看自己的时候,他的父亲微笑了,他的妻子接纳了,但是这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于是,他对着对方笑了,打着纸伞的人微微歪头挑了一下眉,似乎不知道这边在玩什么花样。
然后,他松开了握着武器的手。
……
——他睁开了眼睛,枕在某个人类女人的腿上,姑娘的身子骨是软的,含着一眸春水一般注视着自己。他笑起来,去牵起对方的手放在的手背上亲吻了,似乎半开玩笑的问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力量还要去挑战什么超强的妖怪之类的超可怜什么的。女人便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声音满带着温柔。
“嗯,被那样使唤的大人好可怜……若大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小女子就见不了大人了。”
“哈哈,你果然很可爱嘛。”
他抬起手,盖在了眼睛上没有去看对方的脸,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抹笑。他还记得那天那个在梨园中带着笑的女人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似乎有一些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情绪的喊了一声宗主而把剑给他又举了起来。结果他们也许腻歪得把蛇恶心到了,或者说他刚好时机来得巧妙,最后他受的伤只是他妻子的拳打脚踢而已。
“你是想自杀吗,就这么想从这个位置逃走吗。”他甚至试图抱住人都没有控制住对方的小小的拳头,过去在房间里呆太久的确消磨了他本应该有的很多力气。然后他的脸被对方强行捧住,只能这样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有你才是宗主,你明白吗?”
她是个很强势的姑娘,很适合在所有人中作为那个最璀璨的人。所以,明明雨停了,他的脸还是湿乎乎的,有些丢人的他回抱住了对方。要是自己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无论是父亲还是妻子,就连族人也都会更欢喜吧。但是……
他将手从眼上拿下来,又眉眼弯起来去捏那姑娘的脸颊,弄得对方也红了脸。自己说话却轻轻的。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怜呢。”
“……真是可悲啊。”
于是,燕芸俯下身子,在人的嘴唇上贴了一下。
现在正值夏日入秋,开着空调冷,不开空调热,两个人盘算着再怎么一个宿舍俩人开整日有些浪费了,就准备只是晚上睡觉时凉快一下。所以在这样的热度里肢体接触其实是很不好的选择,燕芸坐在对方的身上——或者说,强行挤入了叶霆和电脑之间的那点空隙。他伸手去摘对方眼镜,就看那漆黑的眸子很不留情面的白了自己一眼。
燕芸的身上有股人间烟火气,着百家味却又尝不出到底是哪一味,只能说着是‘自家味、自家味!’这人仿佛走路都会叮叮当当般的快乐,深深扎根在这街里。
而和他同一宿舍的叶霆没有,非要说的话也许是什么夏日的檀木香或者其他什么茶味,只会让人静下来的气场。燕芸捏着人腰笑着说我们的霆霆怕不是那里下凡的仙子,然后就被对方甩了一巴掌说老子是下凡的你爹。
看吧,这和他这种气质完全相反,叶霆其实意外的暴躁。
因此在人准备打游戏的时候挤他和电脑之间这件事,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不过燕芸正是这种摸老虎屁股的人,而且摸得嚣张,及其欠揍,这是他与对方交往后越发变本加厉的特权。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小姑娘的信息,像是说着我们一起CP组排嘛~之类的事情。燕芸盯着人,恨不得看看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被扣了个帽子,还是绿色的,但是又想着是人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子,去贴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所以,这种事情你会和其他人做吗?”
“不会,什么白痴问题。”叶霆不为所动,甚至试图去推人。但是不易察觉到的,他的耳根有些发红。燕芸不想放过人,虽然摸老虎屁股很恐怖,但是要是放叶霆游戏排上了再去摸,那就是直接把头塞老虎嘴还顺脚踹了一脚老虎的蛋一样。少年正色,再一次询问了人。
“那不和其他人做的原因呢?”
“……呃啊,稍微还是有点恶心吧,口水。”
“那我呢?不恶心吗?”这些话题似乎看上去有些搞笑,但是这是男子大学生为另一个情感缺陷男子大学生开拓喜欢这个情愫的必要话题。燕芸眨眨眼,似乎对人的回答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
“……不。”虽然犹豫了很久,但是起码还是燕芸想要的答案。叶霆的耳根更红了,别开了视线以后,他又沉思了很久。
“那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燕芸再一次的埋下去,这一次的亲吻稍微停留长了一点时间,温柔得仿佛将时间凝固下来。少年因为热度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黏糊糊的,细汗渗在了背上,结束亲吻后的呼吸变得也沉重起来。“这样的话。”
“你的话,不一样。”叶霆开口了。
“……果然你的话,比起恶心还是更像揍你一点。”
“喂!!!”
这座小山村似乎始终那么和平一般。孩童们拿着风车嬉闹着跑过街道,带起一阵风吹满了酒馆的幌子,也拂过了小窗内小酌着的人们的脸。他们或谈论着自己不知道哪里的儿子当了什么至县老爷的小跟班,或是女儿当了哪家贵人的小妾,空气中充满着一些浮夸到可笑的气氛。
低束着黑长发的青年捧着自己的脸,时不时诶、哦~几句以示附合,弯起眸子笑得无邪,自然被酒店里的人当做什么不出门的小公子,成为了听别人卖弄自己的对象。尹初九想拉住人,可是也关不住酒店人的话茬子,总算是借着一个空档将尹昼白拉扯出来。
这座城市正值夏日,夜晚却格外凉快,客栈点起了灯伴随着虫鸣蛙叫,却是一种天马行空的大梦感。尹昼白伸了伸懒腰,他步伐轻快的走在初九的前面,将手背在身后“啊,阿九,你能想象在昨天他们还都不存在吗——?”他拖长了声音,又伸出手去抓天空的星星“甚至这个地方也,在昨天之前他们都不存在。”
“但是他们现在却在这里,谈论着自己不存在的家庭,是不是很好笑?”
然后尹昼白将手平举在面前,从指缝中去窥探远处的点点烟火,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容,因为在他手中的这些人烟是如此的真实,这样说来,当他将剑刺入第一个人胸口的触觉亦是如此——初九看着眼前的青年,却仿佛对方不是站在自己的眼前,而是在什么更远的地方没有办法触及,在脑海中编织着回答的语句,却听到对方独白起来,看上去对于自我对话过于熟练——“我其实不想杀人的。”
尹昼白放慢了脚步,将自己放在与初九同一条线上。“虽然我记忆里好像也有做过什么杀妖怪的,把他们抓起来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有杀过人呢。”青年半眯起眼睛,在他的记忆中去寻找是否有过那样的痕迹,“所以第一次的时候,溅出来血时,我感觉到了很惊讶。”
初九感觉到了人的停顿,有些迟疑着去侧头看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注视着自己。红如血的眸子在夜晚格外瞩目,他只是盯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表情,而在两人对上视线的下一秒,昼白便又笑了起来回过头继续他的回忆。“他们甚至会求饶呢,我还怀疑了一下我是不是错了——”阿九意识到在跟着对方脚步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的另一座不大的小村,他没有说话,却明明感到一股寒意涌上了脊柱。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没有了。”尹昼白再一次加快步伐,他向前走去,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一座草屋虚掩着的门。屋内烛台摇曳着,桌上摆着饭菜……与溅入木质材料中的血,以及桌下两具瘫倒在地的尸体。“因为他们不会消失,也不会腐烂,对、始终保持这样。”
那个时候,初九开始明白对方把自己带到这里的用意。昼白有些轻描淡写的挥出铁链,直接插入了尸体的体内串成一串甩到窗外,像是在扔什么垃圾一样。
“但是你来了的话,大概就会开始慢慢腐败起来了。妖怪倒是会消失无所谓,但是人类的话,必须快点处理了呢。”
尹昼白回过头,依然是血红的眸,依然是不变的笑容。
“我们得尽快呢,毕竟是一个村子。”
“我可不想等他们全部腐烂。”
“来吧,阿九?”
End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过于幼稚的行为,不得不成为家里顶梁柱男子汉的小烨很快的长高,成为了在社会上也会被小姑娘偷偷注视几眼的少年,嘴角似乎总带着笑,眼睛微微弯起,看久了也让女孩子红了脸,自己却并不清楚。好像介于学生与工作人之间的微妙年级,他姑且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去安抚自己的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却始终喜欢抱着自己。微微眯起了眼睛,小烨似乎一直是在父亲的怀抱里长大的,从以前自己被欺负后在父亲的怀抱中蜷缩着微微发抖,到之后父亲流着眼泪抱着自己寻求一些安慰,到现在……到现在,他在模糊之中看着父亲俯下身子去亲吻自己上身赤裸在外的皮肤,听着男人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叫着什么,也许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保持什么意识。
“君皓。”
手指关节因为抓紧什么东西而变得发红,在这方面父亲像是什么渴求着食物的婴孩一样,如果不这样去喂养就会死去,喂养,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个词,也许是自己的血中还带着什么妖怪的本能的缘故吧。要是君皓叔叔出来的话也许能做更好的回应,小烨不是非常了解这些事情,在偶尔的晃神和发热中总是思考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父亲也比平时更有精神了,也不会再每一天那样哭泣或者发呆了。他并不后悔去做一些事情,况且……家里也变得更热闹了一点,父亲看上去不是那么寂寞的。在迷迷糊糊中他抬起头去亲吻人,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是这具身体里哪个灵魂的所作所为,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也稍微叹息着沉默着说要给予那个孩子想要的幸福。
小烨在心里附和着:啊啊,是啊。
所以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利害一致。夕阳的光从窗户洒进来,灌满了整个床单,将重叠的影子也拉长,没有盖上被子的地方也变得暖洋洋起来。在最后他听见父亲叫着君皓叔叔的名字,听着明明是自己口中发出的——却不是自己发出的回答,意识如同浸入了大海之中,变得无法明确方向。
这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end。
然后他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滑落下了,就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他还在排斥与人触碰时候挣脱的手一样,但是眼前男性的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他似乎并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在被牵扯的下一瞬间把视线挪开,留下了一个背影。
被留下的人愣在了原地,过于自信的他——是的,就像在以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自己的所长拒绝——如今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不会选择自己,就在那一瞬间他有些颤抖着的抱住手臂,试图让自己不要直接崩溃着跪坐下去。所以到头来,他的自信只是一些随风即散的泡沫而已,楠感觉到想笑,就像某个下午,在那个人翻开自己所写的报告的那一页时嘴角带着的一丝嘲笑一样,他嘲笑他自己。
他开始回家,走上回家的道路,他开始真正的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想要人们过得更好,他想要撕开恶魔的假面,他想要那个孩子也能幸福…我做错了什么吗?好像这现在的一切都是被错误堆积而成。他感到疑惑,男人的脚步声拖沓着在回廊之中,那个孩子曾经是个爱笑的孩子,即便不明白笑的意义,也会在对上自己眼睛的瞬间弯起自己的眸子;他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始终学习得很快,学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后实践在自己的身上,禁烟禁酒,所谓的爱护身体。
那个时候的楠在想,这个孩子已经接纳了自己,然后他又想,这个孩子虽然很聪明但是没有自己还是不行的,如果闹脾气的话,也只有自己能够让人安定下来。但是似乎这也是他的自信过头,当了几十年的精英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推开了房间的门,响着不适宜的电话铃,黄昏的光照在地毯上,吸走了所有的温度,楠拿起电话,有些颤抖着的手接听后听着对面男人有些官方的一些陈述与汇报,他没有说话。
“赵溪楠先生…?您在听吗,赵…”
他没有挂断电话,只是随手将它丢在了桌子上,坐在了扶摇椅上,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着轻轻晃动。啾啾的声音从某处传来,燕子飞到了扶手边停下。
“我错了吗…?”他向燕询问着“…啊,你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呢。”
男人伸出食指,稍微蹭蹭对方的羽毛。
鸟儿没有办法听懂,只是歪着头而已。
end。
海风吹拂着整个小镇,送牛奶的人骑着自行车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与岛上咖啡店的风铃混杂在一起。蔚蓝的大海映射着同样色彩的天空,点缀着几多白云,让色彩变得丰富了起来。穿着运动短裤的女孩子活蹦乱跳的奔跑在小镇的街道上,凉鞋啪啪的踩着地面,夏装的衣摆轻轻晃起,自己却丝毫不介意。
她向前跑去,在转角处向下走去,直到海水没过了自己的小腿,又踏着水踩上向上的楼梯——这个海中的小岛就是这样,也许某一处就有连接着深邃大海的一角,大人们说着太过危险因此做了不少护栏,在夜晚为了醒目而系上不少明艳色的缎带,在白天轻轻挥舞着,格外漂亮。女孩的腿上淌着水,顺着她的脚步向下滑而打湿出了几个脚印。
她喜欢海,喜欢这被海温柔包裹着的小岛,这独自默默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路上的大家与女孩打招呼,她也一个一个的回应。有着店铺里的人,有着坐着船刚刚出海归来的人,有着她朋友的小小的女孩子,挥着手让她待会回来一起玩。这样的幸福感将她包裹着使步伐更加轻盈,若小镇里有气球的话,那估计现在自己的心情就与那小玩意相同了。一边想着,她甜甜的笑着,快乐的推开了某个甜品店的铺面,里面穿着服务装花白胡子的老人正在默默的擦着杯子,看见自己来后就放下了手中的动作,乐呵呵的眯起眼睛,将一盘小点心推到女孩的面前。
她可以随便去小镇的每一个地方,她没有地方居住,这里就是她的家,无论是谁都对她很好。所以也不需要去不明白什么是书籍中所写的父母的意义。小甜点烫口,老人又倒了一杯凉的甜牛奶在她的面前,也许是有些过于孩子气的晚餐,但已经足够了。
在晚餐后,她会讨要一些面包,继续带着笑容的把一大把的面包撒进最近的湖边。接近黄昏的天空将大海染上其余颜色,原本平静的海面被打碎后断断续续的起了波浪,银色的尾巴拍打着水面,溅起水花,人鱼们也会来到这里,这些神秘却美丽的生物是多久之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呢,她也记不太清。
之后女孩会与自己的朋友一起玩一会,直到夜幕降临,街上的夜灯也被逐渐点起与星空辉映,她随便选择一家可爱的小屋入住。“晚安。”“晚安。”过于普通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整个小镇与自己晚安,在熄灯的一瞬间,一座小镇的所有人都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口,轻声说了一句晚安,无论是否能够看见,都将视线投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晚安。”“晚安。”
所有的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Fin。
如果什么都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和他的话也不错。
他想,这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类所说的寂寞感,如果时间可以是永恒的话,他会花上所有的时间去给那个孩子整理好他乌黑的头发,任由发丝从他的指尖流过,他也许会突发奇想的去勾起人的头发,放在唇边试着亲吻。没有人教过他这是一种调情的方式,他只是想要去触碰那个孩子而已。
这就是他得到身体的原因吗。为了让那个孩子不感到寂寞赐予了去触碰的权利,就像是学习一样的,他去亲吻人的身体,一边看着人的反应来学习怎么样让孩子感觉到愉快,听见人类身体中心跳的声音开始加快,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想要沉沦其中的感受,外面的夜晚和他的颜色一样,黑得仿佛要吞没一切。正因为黑暗吞没了一切,黑夜里有一切,所以黑夜才从不寂寞。
过于安静的世界,假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充满善意的长辈,充满爱意的同伴,充满欲望的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为了得到一切,所以黑暗把一切纳入了自己之内。在这里只有自己和那个孩子,可以踩在青石板上认着草药,也可以在城市之中穿梭把玻璃砸坏,看着玻璃上的自己碎成一个一个的小小幻影,但是这个世界的人数却没有增加。
他带那个孩子去游乐园,坐在摩天轮的最高看着城市的夜景,无数点点灯光闪烁起来,仿佛那里真的有人一样。孩子看着外面,窗户上倒映出他的样子,却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好像对这一切都感觉到木然了一样。于是他给孩子买了一个冰激凌,一边吃着一边踏上回家的路,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孩子突然像是无法抑制什么一般的蹲下来,他看着人,冰激凌融化掉粘在对方的手上,化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摸摸对方的头。
“我会陪着你的。”他说。
“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会陪着你的。”他又补充道。
end。
三月的纸鸢在蔚蓝的天空中流过,伴随着孩童们嬉笑着跑过田埂的声音,村口的老妇吱呀着摇着纺纱机与旁边小溪的洗刷一唱一和着。一个并不引人瞩目的小村庄,将战火与疾病隔绝在外。村子们的老人说过,也许是什么祥瑞之兽的庇护,于是人们又点着几座奇形怪状的山头说是什么朱雀玄武,为了感恩应当祭山之类。
于是在每年某个时候,人们会结伴上山,更有虔诚之人几步一扣,举着烹好的牛羊然后到山顶上投下。对于这样的小村庄来说,他们的神明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所以即便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天气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神明——这便是一个故事的开头,然后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与父母走散,山林中也再也看不清其他村民的身影。孩子迷失于山林之中,遮天的大树却无法将雨水完全遮挡,他试图贴在树干上不让自己淋湿,却突然感受到了从身后支起的一把伞……与一股淡雅的清香。
一个女子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纸伞向前倾去,在他回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女性笑了起来。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他也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似乎没有在村子里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有些脸颊泛红的,却壮着胆子说没有见过人,问人到底是谁的。女性稍微掩面轻笑了一下,指了指下山的路,说我带你回去吧。
她牵着孩子的手,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踩在青石地板上。一开始的男孩子仍然嘀嘀咕咕着说今天是祭拜的日子,如果自己不去的话也许神明大人也会生气的。于是白衣女子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却没有说任何话。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吧,自己眼前的人也许就是这种类型。她的手指微凉,在这雨天中却有一种让人舒适的温润感,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不食人间烟火形象不同的爱笑。女性说着这样的天气去山里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孩子。又说到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比较好,语毕,她轻轻用手指戳戳孩子的脸颊,弯下身子将伞递给了孩子。
……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到了山脚下,而我想向那位姑娘道谢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脸上铺满皱纹的老人缓缓道来,在村口的空地中被孩子们围绕着缠着讲着一个故事。“只有那把纸伞,还留在我手上。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是什么神明的化身吧。不过虽然是白色,那姑娘也不像白虎……究竟……。”
玉兰其实一直住在村子里,不过她偶尔也会这样到山上,坐在树上看着村子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点燃起小小的火星照亮整个空间。没有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守护神是个花妖,也许对于人们来讲,一个更强大的形象更能够安抚人们的情绪。那个老狐狸曾经笑她说真是不要半点名声,明明就算自称为仙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目光流转,最后看向了很远的方向,一个不越过一个山头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啊,那样的称呼、我已经被一个人叫过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对于你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记住啊。”
“没事。”玉兰抚着树干,只是看着自己庇护的村子谈论着虚构的神明与故事,看着如此平静的日常的她笑了起来。“这样就足够了。”
End。
音响里放着轻快节奏的音乐,伴随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男性坐在电脑椅前手指飞舞着,电脑屏幕前出现了一串字符,回车,又是下一段让人读不懂的程序。他办公的地方有着很好的采光,光被头顶玻璃吊篮的植物缸折射洒在了木质地板上,桌面上放着一排猫咪形状的相框,里面是他和他恋人的照片。
夏季的空调吹着凉爽的风,陆彦宸在敲下最后几个字后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的手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耳朵就被对方含住了。男性震了一下身体,这一惊吓很圆满的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对方心满意足的伸出手去抓住人因为受惊而弹出来的雪豹耳朵。
“……小茹。”他有些无奈,从电脑屏幕中的倒影看着自己的恋人趴在自己的肩上,翘着脚让兔子拖鞋挂在上面,看上去似乎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然后这个罪魁祸首和人在屏幕里对视了,眯起眼睛坏笑了起来,小姑娘系着两个辫子,轻轻晃着。曲茹明白对方并不会对自己生气什么的,在过了差不多几百年的长久时间后,更是有些摸清对方性格一样的得寸进尺,现在她用小姑娘样子撒娇的样子可以说是比前几世更加炉火纯青——并不是什么好事,陆彦宸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将人的手从自己头上的耳朵上拿下来。
他今天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对方。
说实在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自己教育着人……然后这一世也确确实实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学得这么古灵精怪的呢。陆彦宸思考着自己到底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让这个以前连抓小鸟都不敢的小蛇现在敢随便咬自己的耳朵。
小鸟比雪豹吓人吗!?于是陆彦宸从椅子上离开了,顺手把小茹也带到了地毯上坐下,小姑娘眨眨眼,一脸无辜,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之间来回转着。他用手指抵了抵对方的额头,让人稍微正经一点后深吸了一口气。
“小茹,那个时候我在工作。”
“我知道呀,我是一直看着情缘缘把东西弄完后才做的呢。”
就像是在背后等着扑捉猎物的小蛇一样,但是猎物搞错了。一下子被哽住了的陆彦宸又歪头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转过头和人说不是工作的时候也不能那样。
“那今天情缘缘当女孩子吧。”摆出谈条件一样的姑娘觉得自己退了一步,下一秒又一次蹭过来环住人脖子的轻轻蹭了蹭,即便转化成男性姿态也没有松手。偶尔陆彦宸想起第四世时还极度抗拒同性接触的对方时,总会有一种恍惚感。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话的含义,有些面红的将恋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不行。”
“嗯?那现在这样也可以?我可是很喜欢哥哥的哦。”
“不行!”雪豹炸毛。
于是对方撇撇嘴,伸手过去抱住了猫咪的抱枕,将头放在了毛茸茸上面,半瞌起眸子。蛇是变温动物,即便是有了人形成了妖怪也有着喜欢温暖地方的习惯,这样的天气也会让他因为暖洋洋而有些昏昏欲睡。况且还在这种闹别扭的吵架期间。
于是他抱着抱枕倒在地摊上,只管让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在休憩的时候他总是会整理出自己很多的记忆,在成为妖怪后,甚至连自己过去忘记的一些细节都能够回想起来了。他还记得在那天的麦当劳里,自己是坐在靠落地窗的高凳子边上,仍然是像今天这样温度的夏天——她捧着一杯可乐,一边晃着脚,看着有个男性从窗外的街道路过了。那个时候的她甚至顿了一下呼吸,即便是没有见过面,她也瞬间的明白了对方到底是谁,而自己这双份的薯条是要给谁吃的这件事。
曲茹到现在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只从遇到对方之后,也便忘掉了梦里那无数的妖灵抓住自己的脚踝,以及偶尔传出来的一声叹息。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又想起这过于真实的梦境,甚至想起了在自己看见自己恋人变成妖怪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欣喜过。
但是她当时没有察觉到,只是伸手去拥抱住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对方。曲茹说,她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的,然后她那腼腆得有一些木讷的恋人则呆呆的点了一下头,被安抚了下来。那一丝欣喜大概是另一个故事里的吧,无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是超出了他们两个的故事了。
他也还记得自己上一世作为男性时候对对方到底做了什么,所以想一想现在自己之所以也爱用男性的性别,说不定也有补偿对方过去的心理?但是陆彦宸只是会红到耳朵根的一边推着自己一边说着这样太奇怪了不要这样的。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在自己的身边躺了下来,尾巴轻轻的搭在自己身上,有些过于热了,但是他仍然丢掉了自己手里的抱枕,伸出手把对方抱住。
……反正到时候热醒的不是自己。
End。
从屋檐边缘渗下来的雨水顺着瓦片流入了庭园中的水缸之中,从开海之中开出莲花探向外部,水珠打湿了叶片,滚到了水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很漂亮的风景,从窗内看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前提是,要是能够出去的话。
整个房间以木为主体建造而成,尹昼白在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第一反应便是这里过于奢华且浮夸的装修让人发昏,明明以木应该显得清雅,或者像是真正皇室一样装饰得富丽堂皇。但是这里的红柱雕刻着让人看不懂的图腾,伴随着香薰引起云雾仿佛突兀的呈现在眼前。邪术?道法?在尹昼白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纹理时,他听到了自己极其熟悉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是又邪,但是很快就察觉到不是——毕竟不是从自己的心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耳旁。听上去,像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带着笑,声音的主人随意的用手挥走了烟雾,脸上呈现出很明显的嫌弃神情,随即转过身对向了尹昼白再次微笑起来。
“真是劣质不是吗?伪造的东西在怎么样装扮都是四不像的东西。”
他一边说话,手在柱子上摩挲着,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尹昼白。说实在,很让人不舒服的是,尹昼白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讲这个地方的装饰,而感觉对方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于是尹昼白稍微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上去比较有底气,他压低了声音只是丢给对方一个反问。“你是指?”
如果放在现代国文之中,这大概就是指对方的语句里缺少了一个主语——到底是指这个房子,还是只是对自己的羞辱。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反问,脸上稍微闪过了一丝诧愕的神色,下一个瞬间便笑起来将视线挪开说着的当然是指这个地方,却像是更要打消人疑心一样的看着尹昼白,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过很漂亮。
——这句话,大概是真的指房子了吧。尹昼白没有开口询问,对方便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起来。
“你应该尝试出去了吧?没有办法的,甚至这玻璃——呃,看你的衣服,你应该知道玻璃吧?”尹昼白点点头,他便一边敲着玻璃一边继续说了“这个地方玻璃打碎也是一片漆黑而已,什么都不存在,也许你可以当做外面只是一些幻想。换句话说,我们被什么很强的人困在这里啦。”
“困在这里……”“顺带一提,这里的我们并不是指我们两个人。”
他是一个似乎很擅长引导人的存在,弯起了眸子与自己长相一样的青年一边自然而然拉起了尹昼白的手一边向内部走去,跨过了门槛,尹昼白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下一个瞬间迎接自己的便是吵闹的喧嚣声,全是同样的声音,映入眼帘的也是同样的脸,不同的服饰,不同的扮相,挂着不同的表情——过于超出自己想象的场景,让尹昼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靠在了身后青年的手上,对方对上尹昼白有些惊慌失措的眸子回以一个微笑,依然是带着平缓的口吻说着。
“……啊,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都是“我”呢。”
“你好呀,尹昼白。”
End。
那还是某对父女还没有决裂时候的故事,七夕的雨淅淅沥沥打在了竹叶上,滚下了几滴绿色落在地上溅出水花。尹昼白抱着自己家里的小姑娘看着雨,发着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逗着人,说着今天是乞巧节。
一旁的少年将柴火塞进厨房的炉中,被升出的烟雾弄得咳嗽了几声,小姑娘做得不安稳想去看看,却被人禁锢在一个位置。于是那孩子不得不呸呸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麦芽根,一面用脚轻轻踹着尹昼白的膝盖,一面试图向后面投去视线。今天心情还不错的黑色的男人就招呼着生火的少年过来,告诉他这个日子家务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
于是小黑龙乖乖的坐了过来,没有收起来的尾巴盘绕着自己缩小了自己占着的位置。外面的雨仍然下个不停,尹昼白总算可以好好讲讲那个故事,虽然自己的听众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男人便自问自答——毕竟自言自语什么的,他可是最擅长了。
“乞巧节啊,可是祈求女孩子心灵手巧的日子。”
“噢……”小尹翻了个白眼,思考着自己如何从墙堆里挖出某个打不过自己父亲而妄图在自己身上找点优越感的妖怪,觉得自己心灵手巧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
尹昼白便笑,说平日里也要女孩子穿针引线,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更适合用针去扎扎谁的喉咙。他的语气很轻,像是表示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话,发生在谁身上都无所谓的样子。
小尹低下头,与少年对上视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对对方投去疑惑的眼神,小黑龙摇了摇头。
兄妹的交流大概是——“爸爸是不是有点脑子有问题?”“我不清楚。”
于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尹昼白继续向下讲下去,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某个地方,因此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讲到了很老套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又讲到了用钗子在天上划出一道做出一条银河,一年只能够相遇一次的故事。讲完后就又开始笑,他松开手让孩子从自己身上跳下去,顺势拍拍小尹的脑袋,让对方去帮自己拿一个小酒壶。
尹昼白是不常喝酒的,如果不是小尹知道自己的爸爸算是个人渣,甚至在讲那个爱情故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些嘲讽的话,也许她真的以为对方是为情所动借酒消愁什么的,为自己什么在远处的母亲之类。小姑娘赤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去勺了酒灌在瓶中。
小黑龙始终很安静,也没有说什么话。男人一直看着远处,忽然才收回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那个乖巧得仿佛在指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当然,一个被自己捏出来嘲讽自己的人偶……一个孩子,他出神般轻轻摸摸对方脑袋,在感受到少年身体僵了一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抿了一下唇——一个孩子,也许他的暴戾真的该改了,尹昼白想着。
小尹舀酒回来,碰的一下把瓶子敲在人脑袋上一下,力气不重,但是足以转移尹昼白的注意力,女孩子插着腰说不许欺负哥哥,他便打着哈哈接过了酒,什么也没说。
夜仍然很长,雨就没有停下的迹象。孩子都回房睡了,他仍然坐在能看见庭院的门槛旁,依然盯着那里——那个人,不说话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却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人。他冲着对方摇摇酒壶,对方无神的双眼却只是凝视着自己。尹昼白放弃了,反正自己喝也和他喝差不多,这样想着他又灌下一口酒。那个人已经几年没有回应了,不会说话,却仍然在自己面前,甚至偶尔会做出帮自己挡下什么一般条件反射的动作,却始终不说话。没事的时候,尹昼白就喜欢盯着人。
“你说那上面的故事都编成那样,你倒是一年也理我一次呗?”
带着调笑,他眯着眼睛晃着酒壶。他擅长自言自语,因为总有一个声音会回应自己,然后他习以为常,甚至在那个人的声音不在之后,习惯了好久所谓的普通人的自言自语——普通人原来这么寂寞的吗?他想着,一些曾经被压制下的情感涌上来,让他难受。
尹昼白收敛了笑,突然把酒壶砸向了远处。
就像现在一样。
他始终还是一个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喜怒无常的人而已。
end
来讲一下这个世界关于魔女的故事吧,与借助人类火力的“异端者”不同,也异于身处于地狱的“避世者”,她也许可以算是最正统的一位魔女。及地的长裙随着步伐的挪动轻晃着,长发编成的辫上点缀着零星的发饰,偶尔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她垂着眸子,偶尔翻着人类无法阅读文字的书籍,等着大锅中的液体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为了活下去和恶魔结下过契约,也捡过为了活下去的乌鸦,但是她仍然没有一只猫咪。恶魔偶尔来到这森林中的小屋子里,以年纪不太大的男孩的姿态出现在人身后,笑着的手指插入对方的发间顺下,绑好的辫子被散开,她无视或者说对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着。恶魔会教育人,说着这样会成为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之类,魔女抱着书本看着人,开了口。
“但是恶魔不正是将操纵人类的情感获取灵魂当做工作吗。”
恶魔就咧嘴笑着承认,略带夸张的比划了一下说所以自己才这么熟悉情感,如果什么时候碰钉子的话来找自己帮忙也可以哦,之类的话。没有那样的时候,魔女想着,这个森林根本不需要更多的人,不过……不过一直猫咪还是需要的,书上也是如此写着。
于是夜晚的魔女将星辰披戴在帽上,点着灯选择自己合适的人选。或许她本来只是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个孩子,在家里被忽略了一切选择的孩子,含着泪水在日记里写下过“是不是我不在了更好?”这样的孩子。她想,既然那个孩子也想要在家里不在的话,自己接走也可以,就像恶魔带走了刑|场的自己,自己捡回了离巢的乌鸦,都是为了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那就换一种方式离开痛苦的地方而存在吧。
她挥了挥手,灯随着魔女的动作忽明忽暗,召唤着夜晚的孩子前往森林的深处。后来的故事就是孩子的情绪崩溃,抗拒着自己,让人无法理解的吵闹着。略带讨好意味的她带着变成猫的孩子重新回到那个家,看着他曾经的位置被替代。
夜晚中的猫咪不太容易被看见,喉中发出一些呜咽声,她抱着猫咪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小小的孩子颤抖着身体,在下一秒跃出她的怀抱奔向了那栋建筑的光亮处。等那个孩子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了另一个小孩,与曾经还是人类的他的外貌有几分相似——人类称作“弟弟”关系的人。
她至今也没有理解到人类的话语到底包含着多少意思,书面的字眼永远停留在表面。新来的男孩拥护着自己的兄长,同时将自己隔开,事情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失控了吧?不,只是一开始她就选错了人而已。窗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