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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属于我
我真的很努力了!!!
唯一的愿望是这次没有背刺
字数:23038
‘血与酒同色,强盗与殉教者一同——’
弗莱茵踏在干枯的枝丫上,她看见了从四周围满溢出来的缝隙。
‘我们是绞刑犯,我们是逃犯,而这里是安乐窝。’
【*改编自巴黎圣母院歌剧】
金发的姑娘顺着墙体的裂痕钻进了那件房间,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和眼神接踵而至,他们是生在黑暗中的荆棘,是光明下的阴影。
“抓来了?”
“是哦。”
弗莱茵啪嗒啪嗒地跑进了房间,仿佛身上缠着的绷带并不存在那样。奈奈子一把将弗莱茵拽了回来,那头进发散落在深色的衣袖上,看上去漂亮极了。
“他说不能进去。”奈奈子把弗莱茵按回沙发里,并排坐下,“潘多拉会生气哦。”
“嗯——”弗莱茵听话地窝进了那个柔软的坐垫里头,尾音微微上挑,她看见了正在和别人谈话的潘多拉,那个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她们多多少少都带了点没好全的伤痕,修女小姐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她,弗莱茵则是毫不吝啬地回给潘多拉一个鬼脸,“忠诚……吗?”
“我们有新的游戏可以玩。”娑诃手里把玩着一只猴子,裸露在外的半个大脑已经被搅和地不忍直视,过于白皙的手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粉红色,她歪了歪头,让盘发的重心偏向另一边,“或者说新的玩具。”
奈奈子递上来一盒章鱼烧,弗莱茵没有接,反而是叉起一个反手塞进了奈奈子的嘴里。
“喂喂,你有点过分。”不破之出现在沙发后面,两个女孩子同时回头瞧他,他弯弯嘴唇,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无视了一瞬间出现在毛衣上的静电,张开嘴指了指。
“唔——”
“略——才不让奈奈子喂你。”弗莱茵眼疾手快,塞了一个进不破嘴里,连同牙签都怼进去一点。
不破捂着嘴像是被烫到了在原地跳了两圈才呼出热气。
麻花辫的姑娘捧着肚子笑,对面的娑诃嘀咕了一句什么,扔开了手里的猴子。
“时间要到了,各位。”潘多拉像是结束了对话,茜屋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身后,“我们该走了。”触手状的东西从黑暗中蠕动出来,那种不可忽视的摩擦声和蠕动声成为了这片空间中唯一的背景音,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像是要将那些喷涌而出的恶意和乐趣全部融合在一块,将所有的悲伤和恐惧都成倍叠加。
黑夜中的狼群与蝙蝠睁开了他们的眼睛。
“可是,人还没到齐呀。”弗莱茵掰着手指数,她带着笑,在黑暗中呢喃,“这次要我们怎么做呢?”
“来晚了。”李红旗从某处裂缝里钻出来,手里似乎还牵着什么,“路上遇到点好东西。”
娑诃望了一眼,搭着木吉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弗莱茵打了个手势。
“等我回来拿你的眼睛。”
金发少女立刻缩进了奈奈子的怀里,满不在乎背后那带着恶意的视线,“我好怕呀。”
后藤奈奈子把这个闹事情的家伙推开,重新抱起小猴子,“我该走了,还有客人等我。”
“哦?不等年师傅他们了吗?”
“不了,急着去。”不破把那只猴子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摆正了自己背在背上的狙击枪,“在催呢。”他意有所指地歪了歪脑袋。
弗莱茵知道,他是在说那些触手的对话。
“那走好。”弗莱茵双手搭在肚子上,那里还散着一点点血腥味,她像是一具被人妥善安置的尸体,安安静静地睡在‘棺材’里,“回头见。”
奈奈子挥了挥手,和不破一起消失在裂缝里。
“那我们也先告辞。”潘多拉颇有礼貌,她摸了摸自己胸口缀着的十字架,嘴唇翕动着说着祷告词,弗莱茵捕捉到其中的修女二字,用余光瞟了瞟茜屋,后者皱了皱鼻头没有说话,拨开了蠕动着的触手,和潘多拉一起消失。
“所以。”李红旗毫不避讳地坐在了沙发边缘,甚至小心地拨开了那些垫在少女身下的金色长发以免坐到,“只剩我们了。”
“哦,‘我们。’”弗莱茵重复道,她的手腕上缠了一根触手,那种感觉有些湿滑,吸盘在手腕上留下了一点点痕迹,可是它既不催促也不发怒,只是轻轻地,像是哄着小女孩那样一下一下地点着她小臂往上一点的地方。
它像是知道这两个人有话要谈。
‘我也不会多做评价。’它说,‘你们既然想谈,那为何不开了说。’
“你很烦。”
“同感。”
‘那可真是让你们失望了。’那个笑声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好忙,我还在招待客人呢。’
“那你去啊。”李红旗手里转着一根细长的骨头,“我们不拦着。”
那个声音又笑起来,弗莱茵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有人在另一头怒骂的声音,她勾着嘴角用小指连同自己的发丝绕住了那根触手。
“你想听,就正大光明地听。”弗莱茵抬了抬手捏住了那根蠕动的触手,柔软又有弹性,手感好极了,“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如此有默契。’它说。
弗莱茵闭上了嘴,李红旗则是笑了出来,有只猴子两三步窜了上来,像是想跳上弗莱茵的身上和她玩,李红旗眼疾手快将那只猴子抓了回来。
“有伤,不许跳。”
弗莱茵转过头,那双蓝眼睛盯住了猴子。不出一会,在男人手上的生物开始颤抖并发出惨叫。
“好毒。”
“彼此彼此。”
“我们被分在一块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弗莱茵爬起来,她觉得自己小腹一阵疼,“我想问你事情。”
“你说,我知道的不多。”
“哦,‘不多’。”她顿了顿,把那只瑟瑟发抖做着噩梦的猴子捞回来,耳边哒哒的响声闹了一阵,一匹只有半个身体的驴子出现在她的膝头,那双眼睛露着水光,它用鼻尖蹭了蹭裸露在外的膝盖,急切地想要抚摸,“我知道你,也知道他。”
“应该的。”李红旗摸了摸驴子的脊椎,“我也知道你,但是很可惜他不知道你。”
弗莱茵摸了摸还缠着的触手,无视了驴子的眼神,“他很有趣。也很好骗。”
“是好骗。”李红旗同意道,将那头毛驴拉开了,留给弗莱茵坐直的距离,他绅士地往一边挪了挪,耳朵上缀着的耳坠散着寒光,“但是小心别被发现。”
“狩猎的乐趣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弗莱茵说,“可是现在不管是过程还是结局都很诱人。”
“你想他恨你。”男人揪住驴尾巴,让它只能空蹬脚,“你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对,你说得对。”弗莱茵笑起来,那根触手挪开了,按住了她的小腹,像是不想让伤口崩裂,又像是在汲取从那里渗出来的血腥味,“欺骗一个正直的人,偏偏让他分不出真假。”弗莱茵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我可没有骗他关于我的事情。我确实不能告诉他我的能力,也不可能说我来自这里,我确实在楼上见过他,也的确没有常人所谓的快乐童年。”
“狡猾。”
“彼此彼此。”弗莱茵搭着李红旗伸过来的手,缓缓站起来,像是真的受了重伤未愈的样子,她扯来一件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军装,“你说,他们现在得到冰川被屠杀的消息了吗?”
“赌赌看?”李红旗露出了儒雅的笑,他说,“赌赢了你就能带着猎物回来,赌输了——”
“我就要从整个地区的围剿中逃出来。”弗莱茵走了几步,摇摇晃晃,以假乱真,那些触手在两人的背后勾勒出一片荒凉的大地和暗色的天空。
没有比这更值得一赌的了。
酸国的沦陷状况有些严重。
伊戈尔从日记本中抽身出来,他听见了学校放学的铃声以及广播中提示早些回家的温馨语句,一切看上去都和平日里没有两样,他缓缓站起来,今天的天气有些潮湿,几年前的旧伤使得男人偶尔会有些后遗症发作,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街道上人头攒动,夕阳从远处照下来,将天边的云朵染得血红,那是不可多见的场景,偶尔抬头才会有此惊鸿一瞥。
伊戈尔不准备在这里多留,酸国政府近期来没有动静,他的同事们似乎也在忙碌着别的事情,奇怪的是他所知道的穿越者的数量似乎有一点点减少,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那些面孔逐渐消失,像极了一些容易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情节。
街道上的商店看着没有客人的傍晚,纷纷关上了店门,只有几家餐饮店还开着。
伊戈尔手里拿着日记本踱步在寒风阵阵的街道上。
然后他停下来了。
伊戈尔看见了有人躲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那似乎是一个女孩,她披着一件军装,从头遮到了膝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瞥见那一头过长的金发。
对方在黑暗的阴影中等了一会,又像是终于恢复了体力才从那里跑了出来。
这时候伊戈尔才看清了那个迎着夕阳的女孩。
被血浸湿的军装外套、沾着细碎红色的脸颊、膝盖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冻伤了一般。她满身灰尘,紧紧攥着那件外套,一双蓝眼睛里透着焦急。
很快伊戈尔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狼狈。
天色急速地暗了下来,从那些黑暗中传来了无数的马蹄声,那像是无头骑士的催促,又如同亡灵的呐喊,伊戈尔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阵阵嘶吼。女孩张开嘴像是在喊他离开,又像是在求助,那个声音已经太过渺小无法被察觉,黑色的雾气从她脚下窜出,一下绊倒了这个已经精疲力竭的姑娘,伊戈尔看见那件军装被甩开,肉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使他的脑海猛地一颤。
无数的生物已经从缝隙中涌出,眼见就要从她的身上踏过。
“不要抬头——!”
他的喊声似乎是压过了那些震响,金发的女孩子原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将她自己缩成一团。
玻璃瓶在耳边炸开的声音实在骇人,弗莱茵没有动,她觉得自己背后被那些爆炸的火光照亮,甚至发烫,黑色的雾气中垫着柔软的触手,正在一点点借着那些怪物的遮掩撤回缝隙里,到时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不会留下。
她在阴影和乍亮的火光中咧开嘴,疯狂地压抑着笑,使得浑身颤抖。
那些可爱的驴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和她玩了一场你追我跑,它们甚至没有攻击性,比猴子和蝴蝶还要无害,借着惧光的特性,毫无异样地被这位先生的能力吓退。
伊戈尔匆忙跑过去,他不认识这位姑娘,但是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无力,“你没事吧?”
“先…先生——”弗莱茵像是被吓坏了,她抬起头的时候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瞳孔已经有些散开了,“阿瑞斯…先生——”
“我来……我来找,阿瑞斯先生——”伊戈尔的手被她猛地拽住,他几乎要被冻伤,这太冷了,“穿越者——”
“喂?喂——!”
伊戈尔确实养着一个女儿,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街上捡到女孩子。
“阿瑞斯……吗?或许是熟人。”他想着,一边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子拽到了背上。
或许抱着更好,可是这并不符合陌生人的身份。伊戈尔并没有犹豫太久,他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会在这种巧合的时机捡到人,即便是酸国多处陷落,怪物也不应该如同一次简单的涨潮,来了就去,快得令人心惊。
弗莱茵听见了脑内的触手扭动着嬉笑。
‘够狠,够狠——’它说,‘如果不是一路看着你,我也要信了。’
‘过奖。’弗莱茵动了动手指,那里弥漫上来的是如同注入了麻醉剂一般的触感,只是摸到了男人的一片衣角就像是被什么粗糙而大片的东西碾过指尖,那种钝痛和迟缓的触感让人感到昏沉。她一路滴着血也不是假的。
‘潘多拉会生气吧。’
‘谁知道呢。’触手从她脑内褪去,只留下回荡的笑声,‘谁知道呢——’
弗莱茵结结实实地让自己的蜈蚣咬了一口,那个伤痕不明显,弗莱茵将它藏在了腹部的绷带下面,那里本来就有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要造成重伤的错觉简直太过方便。
女孩垂着脑袋,将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蓝色的眼睛微微朝下看去,平整的路面正在极速后退,血腥味顺着她的衣裙一点点蔓延上来,困意也越发浓重。
“要……快——”
伊戈尔停顿了一下,他听见了耳畔的呢喃,背上的伤员呼吸已经变得微弱下来,附近既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医院,唯一的选择是将她带回家。
当他撞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正陪着女儿的拉默特。
“抱歉,麻烦你了。”
“怎么回事?”
“遇到了怪物。”伊戈尔蹲下身将弗莱茵放平在地上,“别让孩子看了,我去拿医药箱。”
拉默特皱了皱眉头,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孩看了半晌,“知道了。”
他将好奇的小女孩赶回房间,拎走了架子上的医药箱。
“为什么不去医院。”拉默特提着药箱,似乎没有给人用的意思。
“有很大一批怪物从裂缝里冲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
“那似乎也不是让她留在这里的理由。”拉默特最终还是蹲下来取出了绷带和止血药,“我们不能留她太久。”
“我知道,等过了今晚。”伊戈尔同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有新的怪物出现了,有点像,‘马’?”他不太确定,“等她醒了我们可以问问。”
“说实话,我不信任这个家伙。”拉默特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伤员小姐犯了难,“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人来帮忙。”
“为什么。”伊戈尔拿过绷带,毫不犹豫地将它隔着已经有些破损的衣物缠在了伤口上,“我们只是需要保住她的命。”他说,又向自家养女的房间望了一眼,看见那个小女孩正透过缝隙瞧着外头,“她认识阿瑞斯。”
“那我们或许明天应该把她交给那个军官处理。”拉默特全程没有上手帮忙,他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有些奇异的警惕,“不能久留。”
“我赞同。”伊戈尔还是将女孩架了起来,他这时候才仔细掂量了一下这个姑娘的重量,发现她轻飘飘的,还没门缝里那位捣蛋鬼飞扑过来时候重,“阿瑞斯那里确实有传闻最近认识了一个姑娘。”
“冰川认识的。”拉默特看见了弗莱茵膝盖上的冻伤,“搬去客房吧,生个火。”
“我确实能治好一半。”潘多拉整理着自己的裙摆,脚边还睡着一只猴子,它正在舔舐爪子上的血迹,“但是为什么。”
“因为有用啊。”弗莱茵说,她听见了自己的尾音上扬,如同一个兴奋地描述自己恶作剧计划的坏孩子,她嘻嘻笑着,“而且总好过让怪物袭击自己的你。”
“是吗。”潘多拉扯出一个笑来,白发少女的面容看上去无害极了,她看着弗莱茵同样天真的表情,以及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确实,你的主意不坏。”她拽起手边的猴子,弗莱茵看见了那只怪物有些疑惑的叫声,“顺便把你腹部的伤也治一治,真的失血过多了,或许下一次聚会就没有你了。”
“也可能变成你们的点心。”弗莱茵瞟了一眼正在另一头坐着休息的年师傅,后者心领神会地抬了抬手,“可以的话我想变成蒸饺。”
弗莱茵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在自己手边探头探脑的小女孩。
说实在的,她不喜欢小孩。
金发的姑娘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你醒了?”
“先…生…?”她艰难地转过头,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就像是真的牵扯到了伤口,“这里是……?”
“酸国,哪里我不能告诉你。”伊戈尔手里拿着一杯清水和一套纸笔,他先是赶着小女孩出门,而后则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弗莱茵身边,“我听见你说要找阿瑞斯。”
“是……是的!”弗莱茵侧过身体,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艰难地爬起来,金发垂落,干涸的血迹黏在发丝上,看上去狼狈又可怜,“穿越者,正在失踪!”
她伸着手去摸那套纸笔,急切地接话,“我是弗莱茵,一路从冰川赶回来的,那里,那里已经——”
“冰川的事情我知道。”伊戈尔躲开了她的手,“士兵大量死亡,还有带领怪物的目击证言。阿瑞斯已经先一步回来了,具体情况应该只有国君他们知道。”
他的疑惑已经很明确了,为什么弗莱茵会知道,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你不是接引人之一,我不认识你,你不可能是来传递信息的使者。”
“我……我确实,不是。”她似乎有些低落,仰着脑袋倒回了柔软的床铺里,用鼻尖蹭了蹭被自己染上血腥味的枕头,那里还散发着一点点暖和的太阳的香气,那些她永远不能触碰到也不屑一顾的温暖,“但是,我见到了那个带着怪物的家伙!我…就像你不信任我一样,我也不相信先生您。”
伊戈尔看了看她半睁着的蓝眼睛,摊开纸笔,“说说看。你是哪国人。”
“苦国。我是从苦国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冰川。”
“这说来话长先生,我一开始被神扔在了酸国边境。后来才知道我应该是苦国的——”
“前所未闻。”伊戈尔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他审视着面前这个虚弱的家伙,“那个家伙再怎么恶劣,也不会把人扔错地方。”
弗莱茵捕捉到了他对神的奇异态度,抿了抿嘴角,“是的,您并不相信我。所以即便我说的是真话您也只是当做故事听。”
这姑娘。
伊戈尔差点就想摔下东西离开,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她是在故意这么说激怒自己。
“您应该用镣铐把我锁起来,然后扔给阿瑞斯先生,那样对我们都好。”弗莱茵咳了两声,喘了好一会,活像是命不久矣,但是这个样子达到了十分好的效果,她觉得周围的气氛虽然依旧剑拔弩张,但是这位可怜的先生已经放下了大半的戒心,“那些怪物。”她吞咽了一口唾液,像是在斟酌用词和应该提供的信息量,“那些驴是新的怪物,它们在半途袭击了我。来的很快,去得也很快。”她挪动着手指,在床单上拉出一条沟壑,“我猜是我看见的那个领着怪物的人叫它们来的吧,那些黑暗里的东西,似乎在抓人,我分辨不出他们是穿越者还是普通民众……太黑了,也太远了,那些驴只在晚上出现,或者在阴影里突然窜出来,我自顾不暇,也没有亲近的朋友……”
“能力呢。”伊戈尔微微倾倒身体,做出了专注的样子,实则在观察弗莱茵的表情和神色,“我听起来,你只是在描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姑娘,这样你是得不到任何信任的。”
“他们并没有特殊的能力。”弗莱茵微微耸了耸肩膀,似乎对伊戈尔的指摘无可辩驳,“他们似乎也没有攻击性,只是一大群朝我奔过来,有时候会有猴子和蟹罐头混在里面。”弗莱茵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伤口,止血药正在缓慢地渗透她的皮肤,刺痛和麻痒让人几乎不能击中精神,她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困极了,弗莱茵说话的速度也开始变慢,一点点混着气音往外吐,“它们畏光……”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伊戈尔捏着纸笔,没注意到自己的汗水已经浸湿了纸面的一个角落,那些皱褶就像是挥之不去的疑惑和不信赖,所有的疑点都指向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不仅仅是那被扔错了地方的说辞,也不单单是她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阿瑞斯的理由,但是她给出的信息听上去也不像是假象。
“为什么?”弗莱茵笑着转过头,用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伊戈尔,专注得仿佛她只剩下了你,“因为我觉得,先生应该是好人,您帮了我,也没有把我扔给……那些……”
她嘴唇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音节,轻得几乎听不见,伊戈尔没有去辨别她最后的那些词句,只是冷漠地站起身,将那杯温水灌入自己的喉咙,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发冷。
“你还好吗?”拉默特就在门口,他此时推门进来,半分注意力都没有分享给再一次睡着的女孩,“你不要信。”
“我不会信的。”伊戈尔抱着双臂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他忍不住去瞥那个一动不动的姑娘,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就要忽视掉那微弱的起伏,以为她已经死了,“她太有欺骗性了,我知道。”伊戈尔抹了一把脸,“我明天去一趟阿瑞斯的办公室,你带着她回去。”
拉默特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她提供的信息应该是真的,那些驴确实怕火光。穿越者在失踪的传言也在逐渐扩散。”伊戈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将那些褶皱连同心里的郁闷一块抚平,“不管是真是假,我要去一趟。”
“明天我来接你。”拉默特牵着小女孩的手,给她拽紧了围巾,“不要单独行动。”
“那个姐姐……”沉默至今的小女孩终于开了口,她似乎有些害怕,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泼,“很吓人。”
“没事的。”伊戈尔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发顶,“只是看上去伤的有点重,那个姐姐很快就会没事了。”
“不是的!”小女孩拔高了声音,把脸从围巾后面露了出来,“不是的不是的!我觉得那个姐姐,很奇怪,我不喜欢她。”
小孩子的喜恶总是这么鲜明,她们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而这种直觉下的判断时常是最准确的东西。
伊戈尔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将两个人送走了。
夜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沿着他的居所游荡,又迫于不知名的东西不敢靠近。
‘你很成功。’那些触手回来了,他听上去很高兴,“我的茶会也很成功。”
‘我没有。’弗莱茵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蓝色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着,‘他们没有信任我。’
‘但是你成功把他们分开了。’
‘就算我一直不醒也会是这个结局。’弗莱茵动了动手,发现蜈蚣的麻痹性基本已经走干净了。
‘那你这么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一网打尽。’弗莱茵翘着嘴角,翻过了身轻轻地扣着墙壁,‘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明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就是我们回家的时刻。’
她听见了墙外那些怪物在自己脑内的嘶鸣,爬行的声音和驴蹄踏着草地的声音一齐远去,铸造了这片区域安宁的假象。
弗莱茵并不讨厌安静,对她而言安静意味着的是周围不存在活物。此时此刻,金发的女孩盖着被子,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外面传来的只有风声和偶尔出现的行人的脚步声。
另一侧则是还在研究自己提供的资料的伊戈尔。
从他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对话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能将养女如此安心地交由他人,充分说明了对方值得信任且不会对孩子造成任何伤害,甚至可能豁出命去保护她。
是恋人的可能性很大。
弗莱茵将身体放平,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知道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就在门外站着,且到最后也没有打算相信自己。
女孩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伊戈尔只睡了几个小时,他总觉得自己被误导了。但是并不能从那些情报和这个女孩的身上挑出错来,阿瑞斯已经回到了他的办公室,要尽快。
当伊戈尔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是那个金发的女孩依旧闭着眼睛睡得安稳的样子。
“真是心大。”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的手腕,脉搏平稳,比自己的要慢一些,“醒一醒。”
弗莱茵睁开眼睛,眨了两下,一副没有睡够的样子,她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转头去看房间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是早上六点整。
“你最好没有骗我。”
“我很清楚骗您的结果,先生。”弗莱茵捂着自己的腹部爬起来,嘴角往下咧,“我会走在您前面一米的距离。”
伊戈尔没有伸手去扶,反而是推开了两步,臂弯里夹着那份整理好的资料。
清晨的路上几乎没有人,伊戈尔直到弗莱茵走在自己前面一米多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姑娘没有穿鞋。
那双脚白得有些刺眼,但是毫无伤痕,只有一些脏东西沾在脚跟上。
“先生?”姑娘回过头,转得极慢,像是不想牵动伤口,“我应该往哪里拐?”
“右手边,穿过巷子。”伊戈尔将视线从她的脚上挪开。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除了指路以外的交流,伊戈尔总觉得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只是如同一缕黑烟,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弗莱茵的长发几乎要垂到脚踝,她的裙摆只沾了一点血迹和灰黑,没有破损的痕迹。
狭窄的巷子里只有正午的烈日才能照亮,伊戈尔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点距离,他走在女孩背后观察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家伙。
“你说你是从苦国来的。”
“是的,先生。”弗莱茵点了点头,没有转过身,“我应该是从苦国边境走丢的。”
“你见过神了吗?”
“神……”她停了停,像是在思考,“见过了,那是一个……很神奇的体验。”
伊戈尔停了下来,“你一路上都是这个打扮吗?”
“是的,先生。”那个声音有些缥缈,回音荡在墙壁间,老旧的路面和有些漏水的墙面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线拉远,“我一路上,都是这个打扮。”
伊戈尔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间,就如同平日里那样。
“我穿着白裙子,垂着长发,不着鞋袜。”女孩猛地转了回来,仿若昨夜的虚弱和那身伤痕根本不存在,皮肉与地面拍打的声音啪的一声炸开,伊戈尔不敢置信地看着与自己缩短距离的家伙,那双蓝眼睛里依旧盛着水波,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一颗宝石,她拽住了伊戈尔的手腕,向下拖去,触碰到的地方出了钝痛之外只剩下了酸麻,“嘘——先生,神来了,我的神来了。”
伊戈尔这是才看清自己手腕上早已缠上了一根漆黑的物体,细长腕足附着黑色的油光,那个东西绕过他的手腕,穿过女孩的腋下,扬起脑袋,两根触须在冰冷的晨风中晃了晃。
“你——!”
嘶鸣和尖叫,伊戈尔不敢置信,那个上一秒还狰狞笑着的家伙现在换了一副表情,她张大了嘴,将尖锐的声音全部从肺部挤出,她的晶状体中倒映出站在巷口的女孩以及奔涌而来的怪物。
跑——快跑——!
伊戈尔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他知道,在别人看来,这个场景更像是弗莱茵想要把他拉出来,却被一同拖入了那个裂缝中。
无数的眼睛从黑暗中闪着光,他甚至闻见了那种腥臭。
坠落的感觉不好,失重、恐惧、麻痹、黑暗。
那缓缓升起的太阳就这样被微微卷曲的金发系数挡在后头,分割成无数碎片,将他击入深渊。
“哦呀,来得真及时。”李红旗抱着自己的棋子,靠在十字架上。
弗莱茵爬起来,双膝压住了伊戈尔的小腹,逼着他将昨夜的茶水混着自己蜈蚣注入的毒素全部吐出来。
“早上好,先生,不要那副表情,你只是看到了幻觉而已。”她笑起来,用手帮他擦干净了那些清水和胃酸。转手又抹在了猴子身上,“欢迎你来到这里。”
男人也一同笑起来,“我们将会招待你,先生。”
“欢迎来到孤独之丘。”弗莱茵拍了拍裙摆上的灰,蜈蚣从她的脚踝缠上来,往手掌下面蹭了蹭,边上的男人似乎十分嫌弃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点距离,“但是这里位置不太好。”
伊戈尔被那条蜈蚣缠住了腰,勒得几乎无法呼吸,蜈蚣的另一头则是被弗莱茵拽在了手中,耳边响起驴蹄的响声,只剩下半个身体的怪物凑过来闻了闻,很快又跑到了女孩身边,“就要委屈伊戈尔先生一会啦。”她歪着脑袋,坐在那头怪物的身上,一双裸足在黑暗的空气中晃动,像是催眠师手中的硬币。
拖动的声音和动静让人头皮发麻,伊戈尔只能勉强看见周围的环境,四周围只有延绵不断的山丘,连活物都看不见几个,荆棘缠绕着那些没有墓志铭的十字架,尖锐的刺几乎能在那上头留下一道划痕。
他眼睁睁看见弗莱茵用手拽住一根,在手心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让血液顺着手腕流淌:“很痛哦。”
那种绝望的情绪如潮涌,几乎要将他淹没,悲伤和担心倒灌进他的鼻腔和器官,将两肺填满,使其膨胀得无法呼吸。
那个一大早就跑出来的女孩会怎样?怪物会将她淹没吗?或者她也掉进了裂缝来到了这里。
伊戈尔挣扎起来,但也只能让四周围的荆棘划破他的皮肤罢了。
“你瞧那边。”弗莱茵催使蜈蚣将伊戈尔抬起来一些,他听见了远处的动静,“教堂,怪物建的教堂。”女孩咯咯笑起来,旁边的男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很奇怪不是吗?它们随手拔了一个十字架就能往圣堂里放,像模像样地祷告,或许它们不是在里面祷告,而是在里面吃人。”
“那用的就不应该是圣水了。”李红旗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拨开了面前的一簇荆棘,“是人血。”
“拉拉会生气哦。”
伊戈尔不知道她口中的‘拉拉’是谁,但是大约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吧。
他被摔进冰冷的地下室,那把椅子吱呀作响,几乎要立不住。面前的长桌摆着不少残缺的盆碟,掉了漆的茶壶里似乎被灌满了温热的茶水,在这片诡异的环境中散发着清香。
蜈蚣将他和椅子困在一块,金发的女孩放走了那匹驴子,又往黑暗中吩咐了点什么,他没能听清,感官的麻痹太过严重,那些负面情绪急速退潮也同样带走了他的体力。几乎能勒断他肋骨的力气也无法给他带来多大的触感。
“你是不是玩过头了。”李红旗捏着伊戈尔的下巴端详着他有些迷茫的表情,“给我留点乐趣。”
“唔——我没用很多啊。”弗莱茵蹲下来,用手指勾起一律垂在椅背后面的长发,拽了拽,“大概是这里的环境问题。”
“说起来你掉下来的时候,叫什么。”
“啊!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她说,注意到伊戈尔似乎有些波动,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地往自己这边拉扯,硬生生将他的头仰起来,“她会帮我把另一个人叫来的。”
说实话,并不疼。
伊戈尔断断续续地想着。
“你……究竟是谁?”
“我?”她站起来,绕到了男人面前,凑了上去,单腿挤开了伊戈尔的膝盖,半跪在椅子上,强行让人仰视着自己,“我是弗莱茵啊。”女孩笑得快乐,“我只是弗莱茵,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伊戈尔想啐她一口。却在有这个念头的瞬间就被捏住了下巴,骨骼碰撞声听着骇人。
“我没有骗你哦,我确实被怪物围住,但那是我命令的。”蓝色的眼睛眯起来,他能听见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嬉笑,也能瞥见那个男人戏谑的嘴角,“我也确实跑了那么远,可累惨了——那些驴怕光我也没骗你,我认识阿瑞斯先生,也是真的哦!”她鼓着脸颊转过头去问另一个人,长发扫在脸上,带着血腥味和痒意。
“是,我们都认识那个家伙。”李红旗终于走了过来,他掰住了弗莱茵的肩膀将女孩拉下了椅子,“所以我们才邀请你。”
“呵。”伊戈尔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轻哼,“想得美。”
蜈蚣骤然缩紧,将他的氧气全部挤出身体,“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你的态度不是一个客人应该有的哦?”
伊戈尔咳了一会,才勉强张开了嘴,“你们也不像主人。”
“我的确不是。”弗莱茵将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搅在一起,放在别人身上或许确实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会有的反应,但是现在只会让伊戈尔感到突兀,“因为想问事情的不是我,是他,我只是搭个顺风车。”
撒谎。
李红旗在伊戈尔看不见的地方朝弗莱茵做了个口型,后者吐着舌尖朝他撒娇。
蜈蚣爬下了椅子,重新缠在了弗莱茵的身边。
“好像来人了哦?”女孩说,啪嗒啪嗒地跑向楼梯,“我先走啦!”
她挥着手,也不知是朝那个男人,还是朝伊戈尔。
弗莱茵赤裸着双足顺着猴子和蝴蝶的指引一点点漫步在这篇黑暗的地域,远处能看到的已经初现规模的教堂颇为壮观,那位修女小姐或许是真的想要将自己的信仰在这个地方发扬光大。
他能看见徘徊在上空的无数蝴蝶和那些猴子挥动着自己的双爪试图将砖瓦一点点磊上去,最顶端的十字架有些歪歪扭扭的,或许还有一些被荆棘划出的伤痕。
少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哼着随口编的小调蹦蹦跳跳地离开。
荆棘缠绕在土地上,放眼望去几乎能说得上是遮天蔽日,只不过这里太昏暗了,要看清那些在地面上蔓延的尖刺有些困难。
猴子牵着她的裙摆小心地避开了尖锐的石子以及那些可能造成伤害的荆棘。
弗莱茵用脚尖挑开了一根植物,白净的皮肤上沾了点黑色的泥土,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脚底压了上去。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圆锥形的尖刺往下流淌,渗入土地之中,仿佛滋润着这片无机质的泥土。
猴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半空中盘旋的蝴蝶扇着翅膀落在了少女肩头。
足有半人高的昆虫小心翼翼地收起翅膀和口器,它转着脑袋,用那对眼睛倒映出弗莱茵的金发和白净的侧脸,以及那个狰狞的表情。
它并不能明白是什么事情使得她如此开心,又是谁能让这个人如此癫狂。
猴子用利爪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几道抓痕,蝴蝶忽地掀起一阵狂风,口器划过那个侧脸,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我虽然不介意把这里变得面目全非。”她说,细长的手指刮过将小半张脸染红的伤口,每个指节上都留下了一点浅淡的红色,那液体顺着皮肤肌理流入甲缝,仿佛是没有被擦干净的甲油,“可是潘多拉好不容易才把教堂建起来,李红旗还在房间里招待客人。”
“我也不想你失去一块土地。”弗莱茵双手合掌,微微眯着眼睛,一副无奈的表情。
‘净扯谎。’那个触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荆棘上劈开一段深紫色的道路,阴沉着那被它围绕在中央的十字架,仿若地狱中爬出的复仇者。它笑着,用触手拂过那些伤口,用吸盘清理着少女发丝间缠上的植物碎屑。那个笑声延绵不断,几乎像是能够覆盖整个孤独之丘,在那些十字架下,在荆棘的根系中回荡、扩大、刻入灵魂。
少女远远地望着那被怪物困在原地的男人,他的面容在黑影中变得模糊,变得扭曲,染上了她喜欢的恐惧和鲜血,用雪白的骨片装饰那衣襟,用细密的尖刺固定,用嚎哭献祭,用笑容与痛苦埋葬。
‘去吧,去吧,就像是我们约定的那样,只要将这片大陆的一切搅得浑浊不堪,将它们全部推入深渊——’
拉默特降落在一片奇异的地区。
他早上爬起来才发现那个小女孩已经自顾自地跑出了门,他还没有及时发现,或许就是这几分钟和一小时的时间差使得世界变得天翻地覆。
当他找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正强忍着眼泪试图和大人解释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
“蜈蚣……我真的!真的看见了好大的蜈蚣!”
“冷静一点,你爸爸呢。”拉默特问她,双手捏住了小女孩的肩膀,试图安抚那个停不下来的颤抖。
“和那个坏姐姐一起,一起被拖走了。”
“坏姐姐?”
“嗯。”小女孩狠狠地点头,“她好像也很害怕,但是……但是……”
小孩子的印象根深蒂固,更别说看见那样的场景,几乎和那些想看又不敢看的恐怖片直接怼在脸上没有差别。
周围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听见了女孩子的尖叫声,和养女的证词相对应能得知那是‘坏姐姐’的尖叫。
一般而言会恐惧到大喊大叫的话就无法轻易将人与罪魁祸首连接到一块。
拉默特回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那点证词,试图从中抠出一星半点的违和感,皆以失败告终。
此时此刻,他猛地低下头躲开了一只猴子。
那群怪物袭来的速度堪比红灯区那群家伙听见有巡防队时逃跑的速度,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拉默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四周围的环境,这群家伙就团团围上来了。
刀刃猛地划开了一只猴子的脖子,它的爪子碰撞在刀刃上,几乎像是要将那片薄刃撕开一个缺口。
不妙需要避开。
这种念头涌上来,像是被加足了氧气的火苗,砰地一声在他脑海中炸开,拉默特往后退了一小步,才惊觉不对。
那只猴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一次挥着爪子扑了上来,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它的动作也实在不像是被砍了头的生物。
“别动!”
那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凉意一路窜到头顶,黑色细长的鞭子就这样擦着拉默特的耳畔猛地向下拽,他没有看见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吐着口器的蝴蝶,现在正被鞭子拖下地砸在猴子身上。
拉默特看见了猴子和蝴蝶身体上都出现了血痕,两只怪物在地面上抽搐了一会,不动了。
拉默特并没有选择愣在原地不动,而是眼疾手快地将小刀插进了正想跳起来的猴子眼睛里,将那个已经有一半路在外头的脑花扎了个对穿,末了还搅了搅。
来人眼疾手快将鞭子往回抽,那只猴子身上挨了一鞭子很快也出现了半身不遂的现象。
“往右边跳!”拉默特吼道。
女孩子没有反应过来而是愣了一瞬之后转回了身子,只见那群追了她大半个地图的驴子成群结队,在荆棘丛生的地面上硬生生浮起了一些距离,悄无声息地想要将她撞倒。
瞳孔微缩的瞬间,拉默特伸手拽住了弗莱茵的手,将这个女孩一把拉开。
“谢…谢谢。”
“如你所说。”他喘了口气,“这群驴子确实不会主动攻击人。”
他看着只有半个身体的驴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只留下被踩踏的土地以及满地狼藉尸体,终于是松了口气。
“如我所说?”弗莱茵一把推开了这个男人,举着鞭子,“你是谁!我没有和你说过驴子的事情!”
拉默特的手顿了一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你被伊戈尔救回来那天,我在门外。”他摸了摸口袋,找出一条帕子递给了女孩,“弗莱茵小姐。”
面前的少女似乎是犹豫了一会,那双蓝眼睛里充满着戒备,唇角向下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被满身划痕疼得,还是被吓得。
她最终还是迎上来拿了帕子将自己脸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我听闻你和伊戈尔一块被抓走了。”拉默特比划了一下对方脸上还没擦干净的地方,“他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弗莱茵将帕子叠好藏进了口袋,“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看到了身边有拖痕,一路追过来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手帕我会洗干净再换给您。”
“不,不用还了。”拉默特摆了摆手,前前后后看了看,“我觉得小姐您可能迷路了。”
“唔?”
“我是从那边来的。”他指了指身后,那里确实有一条明显的拖拽痕迹,“您走的方向反了。”
弗莱茵在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钟,甚至没能注意到身后跳出来的蟹罐子,她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说话。
“我……我——不是的,我只是——啊!对!回来看看沿途还有没有人一样被抓来了!”弗莱茵的说法过于牵强。胡乱比划的样子也实在是太像做了坏事的小女孩。
“不,不用那么紧张。”拉默特说,“弗莱茵小姐您冷静一些。”
“可是……可是我——”女孩急得在原地转圈,那头金发晃晃悠悠地垂在脚踝附近,最后消失在了白色的裙摆后头,“当务之急是找到伊戈尔先生!”
她像是终于从尴尬中脱离了出来,拍板定事一般地将所有的魄力都用在了这一句话上,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沉默恬静的样子,和那天睡在地板上的模样几乎没差。
拉默特没有对她的这幅样子提出任何评论或者异议,只是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弗莱茵紧紧跟在拉默特身后,尽职尽责地处理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远处的怪物,一言不发的乖巧样子几乎像是一只冬眠刚醒的松鼠。拖着毛茸茸的尾巴亦步亦趋就怕跟丢了。
拉默特闪身躲开一个扑过来的罐子,任由身后的女孩将其一鞭子抽远了,一面转过头问她,“你的能力是什么?”
“类似于麻醉的东西。”她答,“我来之前在喝中药,实在是,苦得想哭,味觉都要被苦没了。”
小姑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那根鞭子重新转回了手上,“先生您的呢?”
“如你所见。”拉默特将那把小刀在指尖转动着,一片黑暗的环境中愣是翻出了几个带着闪光的花来,“只是一把小刀。”
弗莱茵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说起来。”拉默特一脚踩在那根荆棘上,“你说你是和伊戈尔一块被抓来的?”
“是的。”弗莱茵点了点头。侧着脑袋去看那个已经被扎了个对穿的蟹罐子。
“你看到蜈蚣了吗?”
“先生?”弗莱茵一鞭子抽飞了扑过来的猴子,两个人又一次被怪物围住,只是这次的数量相较上次已经少了很多,女孩的声音似乎有些打颤,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我只是——”拉默特一脚踩住了想要跳起来的猴子的双爪,将它的利爪连同手臂一起斩断,只听背后传来破空声,半空飞来的蝴蝶被细长的黑影一口气扫开了三只。
“先生?!”
弗莱茵猛地弯腰躲开了那只已经没了手的猴子,一旁的拉默特蹲下身去捂着额角似乎有些痛苦。
女孩在荆棘遍地的环境中极力清扫着那些怪物,男人只是沉默了几秒,随即站了起来,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底,低下头去看的时候也只能看见几根缠绕着的荆棘罢了,猴子被他一把抡在不远处的十字架上发出闷响和惨叫,已经气喘吁吁的女孩身影一晃眼看就要倒下,她露出了背后的男人,那些怪物刹不住车,只能一股脑地往已经反手亮出武器的地方撞。
弗莱茵没有就势倒下,反而是硬生生往前踏了一步,躲开了那些已经被刺穿融化的怪物,手臂横着扫过,将蟹罐子就着鞭子另一头困住的猴子实体一块杂碎在了阴影中。
“先生,您没事吧?”女孩站起来,身上不免添了点红色,她比起关心自己更关心这位同行者。
看似感人肺腑且情真意切。
“没事,有点想吐而已。”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垂着脑袋勾着嘴角,“太好了……”
“是啊,还好有你帮忙,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拉默特伸手抬起了这人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那张称不上美人,只能说可爱干净的面孔。
“死?”这个字像是吓坏了这个姑娘,她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脸色惨白,“怎么会死呢,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吗?”
她皱着眉头,蓝眼睛里冒出水光来,看起来既委屈又害怕,但是始终没有想过要逃离他的手。
“你说,是它快还是我快?”
女孩似乎有些不解,眼底倒映着那张沾了些血痕的脸,“猴子怎么会有先生快——”
“不。”拉默特如同一个情场老手,又像是那些舞池中的绅士一般,“不是那些猴子。”他语速缓慢,根本没有之前打怪时的紧迫,也没有丝毫担心还会有怪物突袭,男人空着的手搭在了少女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是从下巴上挪到了脖子上,“我是说……它。”
耳畔呢喃一般而言对于弗莱茵同年龄的女性来说都是具有杀伤力的行为,更别提他有意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音,更像是在于别人分享一些只有两人之间才能知道的秘密。
“你究竟是谁我就不问了。”他说,“伊戈尔在哪。”
原先满脸无害,甚至称得上可怜的女孩毫不惊讶,颇有将这句话置若罔闻的气势,既没有回答也没有逃脱,她勾着嘴角,仅仅是这样那些纯良的气质就已经被一扫而光,就像是刚才她扫荡怪物那样,所有的东西都被这人捏得粉碎,一把拍在了所谓的良心上头,将那个本就黑漆漆的洞用不知名的东西堵了个严实,再也塞不进一分一毫的其他物品。
她垂下了上一秒还搅在一块的手,那双蓝眼睛里依旧泛着水光,只是里头不再是恐惧,而是好奇,这人仰着脑袋,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脚下的荆棘显得她格外敞亮,如若劈开了看一定是清一色的污渍,笑声是从腹腔发出的,与胸腔共振,与她的意识共鸣,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如此地可笑,不论是现在试图逼问自己的男人还是那些在远处观摩着的,一动不动的怪物,又或者是那一坨深色的触手。
空旷的环境和沉重的空气使得那个声音听起来特别奇怪,她歪着脑袋,那头金发落在脖颈里,凉凉的,滑滑的,像是一条不知何时爬上来的蛇,正缠着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将她比如所谓绝境之中。
“真奇怪,你还指望从我嘴里问出东西吗?”弗莱茵凑上去了一些,甚至将自己的身体与拉默特的贴在了一块,她状似无辜,又带着诱惑地发问,“你为什么觉得他还活着呢?”少女的生意微微颤动,却绝不是因为恐惧和紧张,而是单纯地觉得兴奋,丝毫不惊恐自己是为什么暴露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里能‘保命’的底牌直接捏死,那个声音依旧可怜可爱,甚至带了一丝伤感,只是听者其人在这句话里几乎要被烧个精光,那种毫不掩饰的诱惑与嘲讽几乎要让他出手将这个家伙的脑袋拧下来。
“您要对我用酷刑吗?先生。”
喉间的手在刹那间收紧,男人仗着比这姑娘高出不少竟是硬生生将她提起来了一些,语气中隐隐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但是弗莱茵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怒气,“这就要看你够不够识时务。”
金发少女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甚至踮起脚尖试图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动作都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的双手就那样垂在身侧一动不动,比那些歪脖子树上的吊绳还要笔挺。
“唔——”她吐出肺里的氧气,依旧带着骇人的笑,咧着嘴说话,没有悔意,没有敬意,没有惧意,“我更好奇你怎么发现的。”
如果不是拉默特一直摸着她脖子上的动脉,知道这人的心跳还是正常的,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不老不死没有感情的怪物,这种感觉称不上恐惧,更准确地应该描述为‘畏惧’,这种凉意沁入四肢百骸,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甚至分不出那是弗莱茵笑着在抖还是自己在抖。
“你明明知道驴子怕光,却在出现的时候躲在巷子里,而不是找一间亮堂的店家。”拉默特虽有些喉头发紧但也不着急,慢慢地说着,“你说你寻着拖拽的痕迹,一路上不可能不遇到怪物,但是裙角和头发都干净得很。如果你有这等能力不会在初见时被伤得那样惨,而且带着重伤的人是怎么和我一起跋涉了这么久的?”
“啊哈。”她发出了一点气音,“先不说裙角,头发可不是我的主意。”
眼前人似乎完全没有否定自己是有意露出这些痕迹的意思,那不是什么混入羊群的狼,而是勾着猎物,让其一边怀疑一边一步步迈入陷阱的猎人,拉默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跳过了这个陷阱,前面还有一个坑等着将他一把拉下去。
拉默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您想将我怎么办呢?”她问道,终于抬起了手,却是将拉默特的袖口微微卷起,在光洁的皮肤上用指腹滑动,让那微高一点的体温顺着皮肤传入血脉与神经,如同一记缓慢发作的毒,只等着一击毙命的机会,“是拔光我的指甲还是砍断我的手指然后涂上蜂蜜让虫蚁啃咬?”她看着敌人的眼睛,陈述着那些语句,如同一个收藏家炫耀自己的藏品,“把我的双臂剁成肉泥还是给我带上口枷让我只能张着嘴死去?又或者把我的骨头一块块剔出来送给医学生?啊!对!我认识一个人,她一定很喜欢。”
弗莱茵笑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土地上,伴随着逐渐减少的空气而一点点变得支离破碎。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完全可以掐死了你再自己找。”拉默特板着脸丝毫不受影响。
“杀死我。”弗莱茵扁了扁嘴,似乎十分不满,“那是最无趣的,不如这样,我给您一个方案。”少女的声音忽的拔高,好像之前气若游丝的人根本与她无关,她笑着用已经有些发烫的脸颊蹭着他的手指,“您吃过刺身吗?不若这样,您将我的肉剔下来,每周一次,只剔同一个部位。”咯咯的笑声遮挡了男人指节间的爆响,只是任由眼前人无害又残忍地阐述着那些疯狂的行为,“我向您保证先生,那种肉是最鲜嫩的,伴随着食材的吟唱,那是最美妙的享受。”
说得好像她尝过。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燎原,又迅速被海啸扑灭。
拉默特甚至开始觉得和这个家伙多费口舌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那种怒火和焦急如同被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随即又有一根管子将里面抽成了真空,使得他只能看着一堆没有燃尽的灰烬独自失落。
那些愤怒与焦虑就像是一种幻觉,毫无意义且根本不存在,那堆还想要燃烧的灰烬或许只是所谓失落而造成的错觉。
“呀——您真是个,无趣的男人。”女孩说着,瞳孔已经开始逐渐扩散,脸色也开始变得泛红,“我明明把最能延长痛苦的方式都告诉您了呢,您甚至不需要去找人实验,毕竟——”
毕竟什么?
拉默特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知道其中的含义,这个女人不能久留。
“又来这一招吗?”他听见了草丛中动物爬行的声音,“幻觉对我来说毫无作用,你还不明白……吗……”
“幻觉?”弗莱茵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小腹,她没有在那只手松开的瞬间选择呼吸,而是拼了命地将自己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发出了嘶鸣一般的笑声,“您当真半点都不信任我。”
女孩看着那个还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的男人,终于将空气吸进了肺里,蜈蚣绕着她的小腿,慢慢地攀爬,围着好看的腰线一路朝上,最终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上:“我都告诉您了,我的能力类似麻痹,您怎么不信呢?”
少女抬着脚尖将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抵着肩膀翻了个面,看着那双眼睛。
“瞳孔的大小稍微练一下就可以控制了。”她拍了拍那条蜈蚣,虽说是傀儡,但是现在看起来也灵活地像是有生命一样,“你想来就来,我在前面等你。”
那头金发垂下来,不复阳光下的温暖,笼罩着微微弯着腰少女的大半个身体,给她带上了一层灰黑色的薄纱,说不出地阴冷天真。
“骑士先生~”
那个尾音越飘越远,带着无法理解的愉悦和轻快,顺着百足爬行的声音一路延伸,给他留下了一条鲜明的道路。
弗莱茵摸着自己脖子上新添的伤口,任由猴子忧心地拽住她的裙摆,她看见了那片无限延伸的黑色天空,那些被怪物清出一条道路的荆棘和耸立的教堂。
她忽然很想去拜会一下所谓的神明,去问一问这两位先生的今生与未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样的词语对她来说似乎是不存在的,不被需要的,弗莱茵抚平了那些毫无意义的皮肉伤,已经结出血痂的地方微微有些痒。
那我去拜会神明要做什么呢?
她歪着脑袋,一边看向已经出现在眼前的小屋子,一边思索着。
对,我是想告诉神,他的无能与无知与监管不力使得她在这条肮脏不不堪的道路上越发畅通无阻,愈加乐在其中。然后在所谓神明降临并处罚她的时候一把贯穿自己和对方。
金发的女孩用双手捂着嘴角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几乎让人误以为她毫无心机。
世间所有的苦痛与悲伤,人的恐惧与无畏,一切的不幸与灾难都将会是她的养料,使得她和他一并得到快乐。
触手躲在荆棘丛中,藏在十字架后挥舞着自己的触手,缓慢地将笑声和赞同洋洋洒洒地,一股脑地扔给自己的使者,与神明和自己的信徒分享面包和圣光别无二致。
“呀,呀!来了,来了!”弗莱茵重复着,笑着,跳跃着,头也不回地弯下腰去,她的手指缠绕着蜈蚣的尾部,轻巧地勾了一下,那一头的东西就被她甩了过来,那似乎是一只已经死透了的罐子,散发着恶臭,铺洒着腐蚀液,“呀——你喜欢赌博吗先生?!我很喜欢!特别是投掷飞镖!”
死透了的怪物一定没想到自己在死后也尽职尽责任劳任怨敌我不分地发挥着作用,如果知道,或许会爬上来要一个全勤奖。
叮的一声,拉默特反手挥刀将那只罐子打远了却无法阻止那些汁液的飞溅。
向侧面躲闪的速度如果慢了一秒他都有可能被那些液体在脑袋上开一个漂亮的,会滋滋冒烟的伤口。
“你疯了吗?!”
“谁说不是呢?”弗莱茵将选择题的答案框死成了‘是’与‘的确’,她如果有半点迟疑也会被那些东西淋个浑身湿透,谁都讨不到好,“说起来,我似乎没有试过用高腐蚀性液体处理尸体。”她抿着嘴勾起嘴角,笑得含蓄又吓人,“您愿意陪我玩一下吗?”
拉默特似乎已经扔掉了所谓的后路与计谋,他并没有相信弗莱茵已经将伊戈尔送入地狱的说辞,更多的则是将那个可能性作为即存事实而行动着,挥落的刀刃擦着那根蜈蚣的背脊划出一片火星,定睛看去那黑亮的背甲甚至没有半点伤痕。而躲在其后的少女笑盈盈的,一头长发在半空飞舞,与那活泼天真的普通女孩别无二致。
“嘘——您也不想打扰自己的伴侣长眠,对吗?”她的手腕一转,由下而上抬起,甚至没有动自己的手臂,蜈蚣就已经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冲而上,“我不想给您添太多的伤口,毕竟那样送回去的时候,万一您的孩子认不出您,就糟糕了。”
她笑着,似乎已经沉浸于小女孩聒噪而凄惨痛哭的背景音中。
“要知道,我最讨厌的并不是善者也不是自诩救世主的蠢货,而是那些分明什么都不懂,还偏要让自己显得世间独一无二且仗着他人宠爱无所不为的幼崽。”
拉默特脚尖点着那些荆棘往侧面挪开了一点距离,堪堪躲过那条蜈蚣,细长的足擦破了一点侧脸,留下了一条白色的印子,带着酸液的刀刃叮的一声挡住了从正面来的蜈蚣头,成功阻挡了那个试图咬上来的口器。
“那就是你不懂孩子的可爱了小姑娘。”男人挑着眉梢一把挥开了那条蜈蚣,惯性使得弗莱茵无法将鞭子用力扯回来,她不慌不忙,似乎根本不介意面前的敌人忽然拉近距离,“等你生了一个再来和我辩论才是平等的!”
尖锐的小刀直指少女的面门,湛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刀尖的银色闪光,那带着浓厚杀意的武器噗地一声陷进皮肉与血液中,却无法继续向前进半分。
弗莱茵看着穿透自己的手掌却被自己的骨骼抵住刀柄而无法继续移动的武器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锐利的刀锋在她可爱的脸蛋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口子,从手掌中滴落的鲜血是最好的胭脂,给这个不知畏惧的家伙添了一份不合时宜的艳丽。
说实话,她并不好看。拉默特看着那个几近癫狂却保持着清醒的矛盾集合体,她的手指猛地收起,将刀刃连带着他的手臂都推回来了一点点。
并非惊讶于她有与男性几乎相等的力量,而是惊讶于这种时刻她的反应。
“啊哈——真遗憾,我觉得您大约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只不过一秒的间隙,拉默特在她开口说话的同时用空着的手握拳,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腹部挥去——那个侧腹的伤口不同于其他部位,是真真实实存在且没有被治愈的旧伤。
嘻嘻——
那个笑声就像是一个错觉,拉默特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蜈蚣不知何时绕了回来,将少女的腹部团团缠住,一拳只能落在坚硬的背甲上,那个蜈蚣的头部从她的背后,从漂亮的金发的遮挡中猛地弹出,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拉默特推开的速度快极了,收刀的手往后抽的同时刀刃上的酸性液体将那个细长的伤口淋了个遍,使得细嫩的皮肉发出滋滋的轻响,他看准了背甲的间隙一刀扎了一下去。
他并没有打中目标,那也不是他的目的,蜈蚣退得很快,弗莱茵也没有继续纠缠,一瞬间就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开了,少女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个洞,舌尖舔过流下的血液,其中混着的酸液让血的味道尝起来古怪极了。
“唔——你的左手换我的左手,好像不亏呀?”
“按道理来说确实不。”拉默特的笑有些局促,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紧绷,他并不是被换了一只手掌,而是被换了一条手臂,左手的知觉从指尖到肩膀几乎都变得迟钝起来,“如果只是换了你的一只手那就是我亏了。”
弗莱茵吐着舌尖,上头裹着的血液并不是从手上来的,而是来自于被她强硬咽下去的呛咳,一拳确实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但是那种力量的冲击是不会作假的。
伤口的崩裂和体力的消耗都是她输了一截,说到底诡计和毒液不能正常发挥作用的话,就算抓到了对面的弱点,她的赢面也没有增加多少。
“嗯——”她发出绵长的鼻音,半点也不像是疼痛的呻吟,更像是在思考应该买巧克力还是冰激凌的小女孩,“我原以为先生您不是欺负女孩子的类型。”
“那也要看你是不是称得上‘女孩’这个词语。”
“从性别和年龄来说,这个称呼没有错呀。”她轻轻点了点手上蜈蚣的腹部,那根黑色的鞭子从侧面抽来,破空的声音和碰撞在刀背上的响声让人觉得后脑发麻,“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和别的女孩有区别的错觉?”
“从你一个人把伊戈尔抓走的时候开始,别说女孩,你已经和一般人脱节了吧。”拉默特压低了身形,躲开了一鞭,背甲击碎了不远处的十字架,荆棘与石块一起飞扬,带起了不少灰尘。
“嚯——一个人。”弗莱茵微微侧过头弓了弓身子,将蜈蚣鞭子往回扯动,扬起的灰尘遮挡了其中的细节,拉默特感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点,他被甩回来的碎石迷了眼睛,少女则是闪身躲开了挥来的刀刃,“虽说从头到尾确实是我一个人把伊戈尔先生带回来的。”刀刃和其他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人耳膜发烫,从烟雾中出现的男子手上似乎还沾着红色的液体,一张侧脸带着腼腆含蓄的笑和他打着招呼,“可我从没说过我是一个人呀?”
“下午好啊,先生。”李红旗将弗莱茵一把塞到了身后,“要来杯红茶吗?”
两人交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似乎就变得凛冽起来,弗莱茵靠在墙壁上按住了侧腹的伤口,震裂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她的面色也因此显得更白一些。
苦肉计的用法大约是有些偏颇,弗莱茵捂着嘴角想到,手臂猛地往上一抬,顺着敌人的移动路线截断了那处的退路。李红旗的速度紧追其后,擦着对方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地面震动着,她甚至听见了那个触手的声音。
‘你看上去有点惨。’
‘怎么?’弗莱茵歪着头问,半阖着眼皮将拉默特的视线全部遮挡在外,‘准备大发善心来帮我们吗?’
‘怎么会。’对方笑起来,毫不掩饰其中轻蔑,‘你正在享受,我又为什么要来毁了你的兴趣?’
哦,他知道。弗莱茵有一下没一下地想到,‘拉拉她们呢。’
‘还在玩。’触手回答道,‘具体的还是等他们回来了你自己问。’那个触手从阴暗处伸出来,抚摸着弗莱茵的发顶,‘我的小姑娘。’
‘我不喜欢那个称呼。’她挑起眉峰,顺从地让触手拉顺了那些打结的发丝。
‘可你在笑。’它又指了指不远处缠斗的两人,‘你不去帮忙?’
‘我在帮啊。’弗莱茵用小指勾了勾那根较细的触手,弹滑的触感似乎抚平了她疲惫的精神,‘喏。’
少女一扬下巴,李红旗猛地往后抽身躲过了不分敌我甩来的蟹罐子。
“喂喂,好歹说一声啊。”李红旗这么说着,却半分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手里拎着那支长枪,挑开了拉默特的手腕,又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说了不就被他躲过了嘛?”弗莱茵笑得毫无良心,带着恶作剧的顽劣和单纯的快乐。理所当然地辩解着自己的行为。
‘真过分。’
触手和李红旗的呢喃混在一起,让弗莱茵觉得有些奇异。她忽地想起那个在雪山上遇见的男人,被她当做诱饵和挡箭牌的家伙。当他知道自己这般作为的时候会不会也直白地说一句过分?
或许不会,按照那个家伙的性格,按道理来说估计连一句说教都憋不出来,直接抽身就上来了吧?
若是能逼得对方破口大骂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女孩的笑容一般藏在阴影中一半被偏头躲开的火光照得雪亮。她半身落入癫狂,半身被烈火炙烤。比起那些应该打入地狱的恶魔还要恶毒几分。
“呀,您醒了?”她慢悠悠转过身,也不管那些触手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伊戈尔面对着弗莱茵,身形有些许狼狈,但是和弗莱茵的状态大约也差不离,“说起来我还没有堂堂正正与您交过手。”
不远处的拉默特看见了这个从地下室出来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立刻被李红旗抓到了空隙,一记格挡推搡:“在看哪里呢。”
伊戈尔随手抽出一道水痕,转眼就被弗莱茵捆住了手腕,蜈蚣没有下嘴咬他,而是被弗莱茵牵制着朝前伸长了手,“先生想做什么呀?”
“当然是,这么做。”伊戈尔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液体落地的瞬间就炸了开来,原想着弗莱茵会就此松手,将蜈蚣抽回保护自己,却不想这人半点没有这样的心思,反而是猛地将鞭子带着伊戈尔一起往前。
这个距离下,别说是想办法脱身,就连伊戈尔本身都被热浪烫得有些目眩。爆炸声的动静有些大,不远处的拉默特和李红旗都停了一下。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那种东西很重要吗?”弗莱茵问他,缓慢地退到了李红旗身边,将那些热量和血腥气任由冷风吹走,“我们的行为和你们寻欢作乐的行为实质上没有多大区别不是吗?”
李红旗发出了沉闷的笑声,长枪底端插入地面,斜着支撑了一下弗莱茵。
“先不说我们,就连这个来救你的家伙。”弗莱茵扯着嘴角,站直了身体,蜈蚣盘绕在两人脚边故意发出了爬行的嗦嗦声,“也许,与我们也别无二致。”
液体炸弹围绕着两人一口气炸开,火光冲天热浪扑面,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李红旗的能力发动得十分及时,弗莱茵的蜈蚣用背甲对着外侧,将两人团团护住,橙红色的火焰和冲击力对两人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就这么放他们跑了吗?”李红旗抹着嘴角的血渍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弗莱茵咳了两下,“我倒是想知道那个男人会作何反应。”
“真恶毒。”
“彼此彼此。”
带着腥甜的气息从肺里挤出,弗莱茵看向了远处依旧伫立的,还未完工的教堂,所有的东西都远去一般,只剩下了怪物的喊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下一次见面,我们会是如何呢?是以你的愤怒结尾,还是以我的一切画上句号?
伊戈尔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雪白的病房天花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自己胸口的,养女的一撮头发。
挠得他心烦意乱,甚至顾不上伤口就把还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喊了起来。
“去找医生。”
小女孩也不多话,乖巧地避开了那些氧气管之类的东西爬下了床。但是进来的并非是医生,而是另一个人。
“阿瑞斯先生。”伊戈尔喊道。
“我有些事问你。”男人站在病床边,白炽灯在他的身后投下阴影,笼罩着大半个病床和一小块墙壁。
“请坐。”伊戈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您想问什么。”
阿瑞斯摆了摆手拒绝了坐下的邀请,他也不介意对方因为这个姿势看着他吃力而将视线移开的行为。
“你们遇到了敌人。”
“是的。”伊戈尔承认得爽快极了,“是一个,女孩子。”
对方沉吟了一会,却没有继续深入,“说说那边的事情吧,还有怪物。”
伊戈尔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响,他一瞬间的犹豫使得肺部剧烈收缩,呛咳混着没有吐干净的血沫将空气染成了腥甜的味道。
“阿瑞斯先生。”伊戈尔似乎又困了,他喊道,“不要相信别人。”
“……”
回应他的是沉重的关门声。
弗莱茵是被李红旗扛回去的。
她半路上吐了两口血算是把淤血全部咳出来了,金色的长发被触手卷在一块慢悠悠地一块和这两人一起挪了回去。
“我们回来了——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李红旗把弗莱茵抡在沙发上,少女的身体弹了一下就顺势倒在了扶手上。
“几个人不重要吧。”舒克正咬着一个苹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猴子被她踩在脚下睡得香甜,“你们是怎么回事。”
“和你们差不多。”李红旗耸了耸肩。
“好痛啦——”弗莱茵睁开眼睛看见了正蹲在自己身前的年师傅,“我还是不要变成蒸饺了,剁馅太疼了。”
“那就做炸猪排咯。”年师傅伸手摸了把弗莱茵的额头,把滴下来的汗擦了个干净,“明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别说得好像今天晚上她就要死。”不木正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里打着哈欠,“再说了隔夜菜不新鲜,谁要吃啊。”
“诶——细皮嫩肉不是挺好的。”弗莱茵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气音,大约是伤的有些重,她觉得自己指尖有点麻,“你嫌弃就别吃,明天晚上饿着。”
“那我还有章鱼烧。”不木正章反驳了一句。
贝塔看上去又要睡着了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潘多拉和奈奈子不回来的话,你的伤怎么办?”
“找她男人呗。”李红旗按了按那个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那里渗出了一点红色的眼里色彩,“你说是不是。”
“是哦。”弗莱茵终于将自己翻来过来,平躺在沙发上,任由年师傅一边揪着她的头发编麻花辫一边研究哪部分肉更软和,“下一次见到的时候,到底是他把我扔进地狱,还是我把他扔下三途川。”
舒克咬苹果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咔嚓一声,像是将骨头拗断时的声响,年师傅的呼吸在弗莱茵听来也变得明显起来,她侧着头,将头发送男人手里扯出来,将头皮拉得生疼,却绽开一个笑。
啊啊——让人焦急。
青春苦短,何不作乐?
——END
1.被囚禁在莫卡巨塔顶层的神秘女性
2.外表年龄为19岁~22岁,真实年龄不详。
其余资料不详。
1.天之骄女,自幼便展现出过人的才智。忠诚、善良、坚定......似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2.对妹妹有些过于关心了。
ps■■■■■■■■■■■■■■■,■■■,■■■■■■
3.成为护卫队队员后■■■■■■■,■■■■■■■■■
4.■■■■■■■■,被放逐至莫卡城。三年后才得以返回原塔。
5.■■■■■■■■■■■■■■,结果■■■■■■■■■■■■■
6.■■■■■死亡,死因被判为自杀。享年27岁。
1.穆兰家族族长私生女,其父为来自北寒之地的异族。母亲因未婚生育而被敌对势力打压,其父则被扣上罪名诛杀。母亲生产后死。因“怪异”的异族相貌和出生备受折磨。
2.但由于拥有稀有的黄金眼,理论上族内地位是比较高的。
3.被献祭后,■■那年在■■■■■■■■,但同时也■■■■,■■■■
4.■■■■,渐渐■■■■■■澈■■■■■■。
☆5.■■■■成为族长及女王护卫队队长。
6.主动辞去一切原塔职务来到莫卡城。
1.隶属女王麾下的庞大家族,图腾是豺狼(暂定)
2.穆兰家族实行和原塔一样的双位统治,两位族长,分为主位和副位。但这一制度在身为女主位的艾图母亲去世后被同时期的男副位取消。
3.家族特征:黄金色的眼瞳。一般被认为是嫡系血脉的象征,但在家族中也是极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家族现有黄金眼的仅有穆兰澈、穆兰艾图两人。
4.穆兰澈的父亲是与穆兰艾图母亲同时期的族长男副。
5.女王护卫队:一般为6-12人,穆兰家族每期都会拥有一个护卫队名额。来自穆兰家族的护卫队队员都会佩戴一个血红色的项圈。项圈被视为女王的赞美,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1.“塔”=国度、国家
2.犬科动物被原塔视为保护国家的守护神
3.“塔祭”的固定时间为夏至夜开始。每几十年为一个周期。
4.原塔的统治者是国王和女王,一般来说国王权利绝对大于女王。国王和女王之间不存在婚姻关系。
暂时这些。
时隔几年,重修一下☆
坑蒙拐骗小队初成立!
全文16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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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好的,那么我们来说故事吧。”
“故事?”
萨米尔伸出枯枝拨弄面前的火堆,再随手将那细木条斜着戳进沙面。德鲁伊旁边坐着游荡者里德,这位土生土长的遗都人笑一下,好脾气地问:“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故事都行。”奇诺娅回答。
这样的回答最让人烦恼。
德鲁伊此时还未对新的同伴有更多了解,也还未来得及从自己与对方的谈话中获得乐趣,他低头想着姑娘们会喜欢的讨巧话,这样的话如贝格利沙漠中的沙砾一般可随手掬起满满一捧,可他不确定是否要这样对待同行的诗人。拿不定主意的半精灵习惯性地伸手去揉搓动物伙伴,却没料到话头被一旁的佣兵接过。
“我倒是听过一个,”他说,“一个商人,商队被抢了,他和雇佣的一个护卫一起逃出来,走了很长时间,就要渴死。这时候,他们碰到一片幻森,嚯,好大一片幻森!总之,护卫重伤不治,最后就只有那商人一个人回来了。”
这一堆围拢坐好的佣兵谁也没想通故事里总的是哪个之,前头又有哪里提到过护卫受伤。说话的男人将话头停在这儿了,他看着四周不算热烈的反应,倒还有点困惑,这样的故事难道不精彩吗?他不过是省略掉其中的打戏与好几个二人与抢匪斗智斗勇的转折罢了。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的伙伴喊道。
就像出海前吃饭将鱼翻过面一样,对商队来说,在行程中提到绿林好汉是不适合的。从遗都向伊菲特尔的商路一向有些不安稳,近些时候更有一伙盗匪,这伙叫做荒鹫的专门洗劫商队,以凶残著称。也许是防着他们,这支运送香料宝石的商队才会雇佣较平常数量更多的佣兵作为护卫。这发现是里德得出的,他将这一信息分享给自己的同伴。
那人说:“还没完呢!
“有人问商人,你是从哪个幻森回来的啊?他开始推说记不清,后来又虚指了个方向。有个年轻小伙子不信邪啊,非说商人自己吞了货物,把错推到盗匪头上。然后,这毛头小子就准备好物资往那个方向走了,真是年轻气盛。”
“接下来呢?”诗人问。
“哦,就,最后那小伙子找到了商人说的幻森,也找到了那个护卫的尸体,因为炎热干燥,那尸体倒还没有完全变形。反正,小伙子发现,护卫的致命伤在后脑勺上,作案的木棍被丢在一边,尸体的刀剑伤很少,身上的干粮和水袋倒是全没了。”
像是感谢诗人的捧场,讲述故事的男人朝半精灵女性挤眉弄眼,指望得到更多回应。这一次,听众集体陷入沉默,连跑来旁听的商人们都找不到适合的话语。被讲述人单方面寄予厚望的诗人思考片刻,说:“您的意思是,遇袭和逃亡都是真的,但护卫重伤不治是他编的谎话,好让自己摆脱嫌疑——其实是他从背后袭击了帮助自己的同伴,并抢走他身上的水和食物。”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
奇诺娅小声向坐在身边的萨米尔提问:“幻森是什么?”
“嗯……沙漠里偶尔会下雨,大雨,”德鲁伊解释,“休眠的种子碰上了,就会发芽生长,等地下水枯竭,植物也就消失。因为存在时间短,这样的森林被称为‘幻森’。”
“哦,谢谢。”
于是队友间不再对话。也许是还未有足够的时间磨合,也可能是因为半精灵生来的距离感或各自的性格,他们都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对这种状况作出什么改善。事实上,这正是奇诺娅跟随唐吉诃德来到坎维后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她与两位队友结识也不过一个白天。在无名之城作出的决定并未花费太多时间,那时她几乎快要被揪着领子扯进真实生活、用心灵去触碰世间,但那燃烧着激情与活力的火焰很快离开,或许只是那团活火不愿照拂她。但曾经的接触多多少少让半精灵改变,让她对以后可能会继续的漂泊感到厌倦……她在找什么呢?怀着自己也不曾知晓的隐秘渴望,奇诺娅来到遗都,住进前队长家中,并在携带的金钱快要用尽时接下这个护送商队的委托。
沉默让沙砾不间断拍打在帆布上的声音更加清晰,对来自绿林故都的半精灵来说,这声音同雨声有些许相似——一场下了一整夜的豪雨。雨在坎维是不可多得的,天空倾下的水在落地前就被烤干,居民们的生活大多依靠地下河及雪山融水,遗都城中的雨水存储装置倒更像是某种祈祷,祈求太阳的灯火在黄昏前就隐蔽于乌云,祈求雷鸣闪电带来丰润的雨水。也因此,这落雨的错觉独属于德菲卡的旅人。
木柴燃烧发出小而清晰的爆炸声,众人像被惊醒似的,再次继续夜晚的闲聊。
“这次沙暴可真长啊……”
不知是谁的呓语沙一般掉落至地面。
正如许多人心中所想的一样,这场沙暴持续的时间异常地长。落雨一般的声音从前一天的傍晚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直到正午,那笼罩盘旋在众人头顶的厚重云层还仍未散去。就像堆在遮雨棚上的积水,那些本该轻盈的云被风赶着撞在一起,互相推搡揉挤,压迫着天幕,让人心烦。
道理上来讲,走惯这条道路的商人们理应对常出现的状况有所了解,可巨大的帐篷被不安的话语填满,在这样一群或是疑惑或是不安的人中,脸色难看的商队头领显得尤为显眼,他不时地搓着双手,又小圈地踱步,像是十分焦急——并不是因为时间被耽搁,而是害怕着某种可能到来的危险。
兴许是对商人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又可能是作为德鲁伊与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萨米尔问道:
“你们以前走这条路,沙暴最长会是多久?”
“……一般几个小时就散了。”商队老板回答。他拿手背蹭掉额角的汗,又说:“这样长时间的沙暴,只在传说中听见过。”
“传说?”这下诗人来了精神,“怎样的传说?”
奇诺娅自觉这问题既不突然也不含任何刺激性词汇,自己的表情也被控制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虽说她几乎一直是这副表情——不会太热烈或太冷淡,表现出一定好意的同时保持距离,她用这张后来习得的面孔走在旅途上,省下不少麻烦。可兴许是被她握着炭笔和纸张折叠成的简易记事本的架势吓到,商人瑟缩一下,好像摆出温和表情的诗人突然变成沙漠中干瘪的行尸,又或者她提出的问题变作一条长尖牙的蛇就要咬到自己的眼球。
“那是……迪奥拉还在时的传说了……”
如果眼前坐着的是个克林菲尔人或是遗都人,他们就会适时地停下打探的心思,将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不管那转折有多生硬。在坎维出生的人与这里干燥炎热的天气相处甚久,风一吹他们就知道张嘴后能吃进多少沙,就像德菲卡那些喜欢在冬季舔铁的雪精灵一样,严寒与酷热同样考验生命的坚韧,许多物事因此陨落,迪奥拉正是其中一项。这久远王国的传说适合睡前的孩童,适合搜寻故事的旅人,却不会在商队的行进过程中被提起,它和行商惧怕的沙暴有着莫大的联系。
可捏着笔的诗人是个德菲卡人。
“您就说说吧!”半精灵劝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讲个故事不是正好?”
“哎……太久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向博特勒祈祷沙暴停下……”
趁诗人在纸上记下“博特乐”(她写别字)的时候,萨米尔说:“说说也不会怎么样,沙暴已经发生,倒不会有更坏的局面。”
“可是……”
“不必这么紧张,”先前一直旁听的里德开口,他故意用上一种戏谑轻松的语气,“瞧你的样子,难不成这场沙暴还能和那个传说有关吗?”
“哎哟!话不能乱说!”商人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又坐回去,拿手给自己扇风:“不不不……这一定没关系的!”
“来吧,当做打发时间!”诗人再次劝道,“我的伙伴已有许久不曾鸣响,它等待的正是迪奥拉的传说……可怜可怜我这外乡人,施舍我一个故事吧!”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弹拨一下琴弦。
乐器的羊肠线因震动发出声响,随手弹出的音符孤零零的,柔软细微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搭在铁制的弦上被射出的箭,商人的固执被破开一个缺口。终于,他的嘴唇抖动几下,将字句艰难挤出:
“那个……我听说,迪奥拉的牧师能够……操控沙暴。”
“迪奥拉?”
“……就是克林菲尔边上的古城。”
如商人所言,克林菲尔正是一座依据古王国迪奥拉所建的城市。在不少当地流传的诗歌中都有这样的叙述:被流放的戈朗人,于“井”的斗争中失利;巧遇与部族失散的沙漠精灵,在其指引下前往迪奥拉废墟;传说中断绝的水脉被重新挖掘,绿洲湖应祈祷而生;金冠由长耳戴起,他们就此定居。诗歌或许夸大了其中的某一部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对沙漠明珠克林菲尔的由来作出解释。
初来乍到的半精灵埋头将商人提及的信息记下作为素材,里德则望向一边,似乎在回忆什么。萨米尔先是用手拍拍商人的背,示意他放宽心,又说:“如果说迪奥拉的牧师能操纵沙暴,那么他们是博特勒的信徒?该不会迪奥拉就是因为他们而毁吧?”
突如其来的话语压得商人满头大汗,恐惧随着汗水一齐流出。
“哎,你是知道些什么吗?”金色头发的半精灵亲切地笑起来,哥俩好似地用手肘撞撞商人。他向前侧凑得更近些,还拿手挡在耳朵边,作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来,偷偷说,我不告诉别人。”
“不不,我不说了。”
“这可就麻烦了,”里德双手抱臂,“如果知道得足够详细,我们也能对可能到来的危险作准备……如果因消息的缺失而不能恰当地应对,最后导致损失……那会很遗憾。”
商人摇着头,脸色苍白,最后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只是沙漠上的一些流传……说是迪奥拉的守护神让他们的牧师们拥有这种力量。后来迪奥拉灭亡,就、就不知道了……”
这就是怀着心事的商人最后给出的消息。之后,他的嘴巴就像蚌一样紧闭,任凭他们怎样打听也不露一丝缝隙。
第三夜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黄昏。此时太阳西沉,它冠冕上的火焰将乌云驱逐,整片天空都烧起来,像吸足血的布匹。商人皱着眉头,不去理会商队内向导的建议,一心赶路,片刻也不愿多呆;比起担心日期延误,他似乎更想离开这地方。最终,在萨米尔的提议下,商人还是决定修整一晚,避开夜间的低温与野兽的威胁。商人对某种未知危险的担忧影响了整个商队,负责守卫的佣兵与冒险者们轮流值夜,以保证队伍中牧师和德鲁伊力量的恢复。所有人都将武器放在立刻能拿到的地方,和衣而卧。
萨米尔是被里德叫起来的。游荡者拍醒他,见他睁开眼,又拿手糊他的脸。
“干嘛?”德鲁伊问。
“快起来,有点不对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沙地下传来,如果将蚂蚁的脚步声放大数千倍,传入人们耳中的也许会是这样:沙被搅动的声音、穿行的动静、还有角质或更硬的东西相碰撞的轻响。商人们抱着货物坐在车上远离地面,护卫则分散在队伍四周,各自选定一个地方站好,将商队拢在保护圈内。令人不安的移动声一直持续,并且如海潮般叠起来,这一事实使得佣兵们更为紧张。站在东北方位的剑士更加用力地攥住他的武器,冰冷的铁制品在人类体温的影响下也变得温热……他流汗了,于是这剑士拿手掌去蹭他的衣摆,以避免战斗中武器脱手。
正是这一瞬间。
不停歇的“沙沙”声骤然停止,像闻到了动摇一般,一条说不上是什么的巨虫趁机从地底窜出。它动作突然,人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只能眼看着那东西用大概是嘴的部分咬住剑士的小腿,接着灵活的颈子一甩,一抛,那可怜人就如被弓箭射伤的小鸟一样垂直坠下、落入巨虫口中。借助月光,诗人终于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它的身体是环节状的,身上似乎是覆盖有足够厚且粗糙的皮;它的头部呈冠状,有点像花苞,现在那丑陋的花苞裂成三瓣,每一瓣边缘都分布着锋利的尖牙,这就是它的口器。这东西大张着嘴好衔住可怜人,这图景落在众人眼里,倒像它要吞下月亮。
“沙虫,是沙虫!”
“这里怎么会有沙虫?!”
“我记得遗都附近出现过沙虫,”萨米尔盯着地面,“好像是北边……离这里很远。”
“可怎么会!?”
在一片喧闹中,里德大喊:“注意沙面的痕迹!”
游荡者的喝声让混乱的佣兵们冷静,他们循着话语看向地面,发现沙虫的移动会让它上方的沙微微陷落。而此刻,那条蜿蜒而出的线正指向新结识的同伴——
“奇诺娅!”
几乎是同一时间,诗人在沙虫窜向她的瞬间就地一滚,避开那怪物的第一次攻击。半精灵向前几步,借着奔跑的力道跃起,她双手持握长剑,将其用力捅进沙虫头部的皮肤。剑尖戳进去一些,沙虫吃痛地竖起它的上半截身子,握紧剑柄不放手的半精灵也被带上半空,沙虫扭动起来,她的身体也随之甩动。在沙虫俯下身子打算重新钻进沙里的时候,诗人找准时机放开手,从一个合适的高度跌落,她又在地上滚几滚,吃进一些沙。在“呸呸”胡乱吐出口中的沙后,她对萨米尔请求道:“试着瞄准那剑,往上施展雷电吧!”
“正有此意。”德鲁伊回答。
此时,他已召来乌云,雷鸣轰隆而起。
撕裂黑暗的光芒伴着足以震动大地的声响落在裸露在外的剑身上,随着铁质的通路抵达沙虫受到保护的内里,佣兵们看着眼前的巨大生物更加狂乱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又在一阵震颤后僵硬地倒在地面上,溅起大量的沙尘,半精灵诗人又吃进一嘴沙。
战斗结束,商队一片狼藉:沙虫倒下时砸在车队旁,只差一点便会压烂一车货物,好在坐在车上的人已经离开;另一辆货物受到影响,车轮陷在沙中,不少商品顺着倾斜的木板滑落;骆驼受到惊吓东逃西窜,人们不得不安抚它们,将它们一匹匹牵回来。除了那个倒霉蛋,没有其他伤亡。
商人看着忙碌的队伍,脸色有些难看,他问向导:“沙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难道是——”
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商队边缘负责警戒的一名佣兵朝整个队伍叫喊:“喂,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一团尘沙,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接近,速度还很快。商队的领头商人决定放弃还在整理中的那些货物,全队向相反的方向行进。整个队伍都动起来,佣兵们仍维持队形跟在商队后头,充当可能危险的阻隔。尽管如此,他们的速度依然不及轻装的盗匪,这些人驾着骆驼,很快追上并完成了对商队的包围。护卫们不敢轻易地就让手中的弓箭射出,在经过连续的沙暴和与沙虫的对峙后,他们的心灵和肉体都相当疲惫,无法拥有与盗匪相当的力量。幸好对方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们还能寄希望于与协商。
“那边来个人,咱们说说话吧!”
萨米尔走到队伍最前端,他平举双手,自动承担下交涉人的责任。也许是被德鲁伊这副轻松自信的样子取信,盗匪的队伍竟真的向两边散开,有人驱使着骆驼走到前头。那是位年轻的女性,她繁茂的乌发编成粗辫盘在脑后,背挺得笔直,健康的肤色在月光下有种特有的美;而在她的诸多迷人之处中,诗人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充满力量的眼睛——如同月亮射出的利箭,蕴含着隐秘的决意。
“把你们的货物交出来。”她直说,语气与姿态都有种上位者常有的威严。
商队的领头人走上前,他搓着手赔笑道:“我们并没有什么能让您入眼的贵重品……”
“不要废话了,交出来。”
“可是……”商人显得有些为难。此时,萨米尔接过话头:“那么,你们就是荒鹫?”
“正是。”
“之前的沙虫也是你们弄的?”
“没错。”
“可你们在找什么?”
“货物。”
奇诺娅在一旁闷笑,她觉得这对话有趣。荒鹫的发言人似乎不爱说多余的话,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明显对眼前德鲁伊的打断有些不满。
“货物里只有些宝石与香料,虽说也是与美人相配的东西……也许你找错了。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打开货箱。”
终于,她的表情开始改变,身属荒鹫的女性露出冷笑,说:“也只能说明你不够让他对你坦白。”
诗人顺着她的注视看去,发现那商人的脸色发白,又强撑着不露怯。也许这之前的路上他都抱着侥幸的想法,觉得自己的运气至少不该那么坏。商人啊!习惯了金钱的战场,当来到另一类赌局,将要以命相搏时,才明白两者的筹码如此不同。
“也许是您弄错了呢,小姑娘?也许是您背后的人告知您模糊的消息,又由于种种原因,您找错了人。”
“没人能控制荒鹫。”
或许是因为诗人语中隐含的轻慢,再加上她的猜测是对“荒鹫”的侮辱,对方的话语再次变得冷硬,并且带上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无需多言,找到沙之魔法石!”
随着她的挥手,盗匪们一拥而上。这些以抢劫为生的人有着出人意料的身手,比遗都那些喋血街头的地痞更利落,又因为赖以为业的营生,他们挥砍的动作也更为凶狠。出于保身的需要,诗人不得不拽过一旁的长剑,那把被随意放置在板车上的、尚未出鞘的武器帮助她应付过敌人自上而下的一击,里德悄声无息地摸过来,在两人僵持时迅速地抹了敌人的脖子。半精灵正想道谢,就听见商人头领惊慌的叫喊:
“不能再等了!快走!”
对于这样的要求,萨米尔扯着嗓子回应:
“你倒是说说,这要怎么走?!”
正如德鲁伊所说,护卫们都忙着与盗匪战斗,商队的人则迈开步子往更远方逃,试图远离这片战场,出乎意料的,没人攻击他们。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去理会商人头领。出于某种众人未知的原因,他回身抱住一个小木盒,将它揣入怀里。正当他怀抱这特别的货物准备离开时,一支利箭射来,他倒在地上,死了。
“休战——!”萨米尔闪身躲过盗匪的一劈,“你打死了我们老板,工钱怎么办!”
在荒鹫来得及做出任何应答之前,事情发生了变化:震动以商人领队的尸体为核心扩散,大部分人都受到波及,需要分出精力维持自己的平衡。这变化像是某种麻烦事发生的预兆,人们停下动作,警惕着可能到来的未知危险。
“喂,你看!”
一只手植物发芽一般从地下伸出,接着,它就近抓住萨米尔的脚踝。德鲁伊没有犹豫,他弯身抓过地上掉落的匕首,刺向那只死人手。荒鹫的盗匪将这动作看在眼里,由于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不再流连,赶在麻烦来临前撤退。
“结账的人死了,要抢货抵债吗?”奇诺娅问。
“别用那个词,”萨米尔说,“我们有付出,这叫工钱。”
“好吧,拿。”
里德点头赞同:“这才对。”
就在他们大声地把抢劫的打算公之于众的当口,本该沉眠于地下的干尸爬上地面,它们被什么东西惊醒了。这些横死于沙漠的亡灵形容可怖,高热与干燥带走水分与油脂,早已变色的干瘪皮肤附在骨头上;由于失去血肉,再加上皮的制约,人形的肩胛与肋骨看起来有些像烧烤过后的整鸡般皱缩蜷起——手臂却竿子似地枝楞出去。
我们与它们本是一样的东西,诗人想。
“别愣着!”
德鲁伊使出一个纠缠术,将返“生”的死者困在一处,他冲躲在骆驼下的商人喊道:“快泼油!”
人是这样的,惊慌时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但只要有人给出一个明确的指令,他们就能很快执行。酒袋与油被掷向尸群,接着是火把。干燥的骨与皮很快被火淋了个透彻,难闻的焦味被夜风带走,活下来的人们终于能喘口气。
商队的二把手忙着清点伤亡人员与货物的数量,佣兵与护卫在征得同意后开始扎营。趁着忙碌,奇诺娅翻捡中箭而死的商队老板,她从尚且温暖的遗体上搜出一些钱,又从他大衣的内口袋中搜出一卷文书。
“是什么?”萨米尔问。
“唔,我看看——与不同地方的贸易协定,还有……”
一卷羊皮纸被隐藏在协定中,它看起来有些年头,纸张的边缘已经破损。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解读这张纸。”诗人说。
第四夜
他们在天亮时出发。
大部分商人选择继续前行,他们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去捡拾散落的货物,根据与清单的比对,除去死者,其他人的损失还算可以接受。经过商议,死者剩下的货物会在被处理后交还给其家属,所以,他们希望佣兵们能继续护送任务,佣金也会照常支付。
“我们是认真负责的人,”萨米尔义正言辞,“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的合法财产,哪怕他已经死了。”
“可是……”交涉人有些为难,“这部分佣金我们是不会支付的。”
“那么就把先前的工钱结了吧!”
对方同意了,出于好意,他还从商队的储备中分出足够三个成年人过两天的口粮与水。接着,他们离开。
荒鹫一行向北撤离,盗匪们的痕迹很快被风沙掩盖,只有一两颗被遗落的宝石为追踪者指出方向。里德在沙漠中发现这两颗璀璨的无机物,经辨认,它们的确属于被杀害的商人。
此时他们已在沙漠中不停歇地行走过一个白天,夜晚的坎维气温大跌,实在不适合行走赶路,三人只能找个地方歇脚。趁着休息,诗人拿出昨夜得到的卷轴,她希望能尽早破译古文字,读懂卷轴上的信息。来自德菲卡的半精灵对坎维并不熟悉,她能分清文字的词性及句式,却解不开某些有着特定含义的词汇,这让她有些焦躁。
“怎么,碰上问题了吗?”
萨米尔注意到同伴的表情,他将干粮塞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屑,接着凑到奇诺娅旁边:“来,我看看。”
“喏,这个,我不明白。”诗人指着一个作常充作主语的词。
“啊,”遗都人说,“这是黑晶石的古语……黑晶石是迪奥拉王族的族徽。”
“那个已经灭国的城邦?”
“没错。”
诗人点点头,她将新得到的词代入文句,线索变得清晰起来。奇诺娅再次埋头解读,也就忘记问自己的搭档:你是从哪里知道流亡王族的标志?
终于,诗人叹一口气,结束了解读工作。她想活动一下肩膀,却没想到德鲁伊还坐在身边。
“结束了?”萨米尔问,他显得很热心。
“嗯,说的是沙之魔法石的由来,”奇诺娅回答,“根据卷轴上的说法,迪奥拉的守护神——博特勒——赋予他的信徒操纵沙尘的力量。在迪奥拉接近覆灭时,有一位牧师将这种力量封进宝石,也就是沙之魔法石。但是,在迪奥拉覆灭时,沙之魔法石——”
萨米尔追问:“沙之魔法石?”
诗人指着卷轴破损的部分,说:“就到这里,后面的部分被撕毁了。”
里德叹了口气,说:“撕东西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休息吧,趁清晨凉快,还能多走些路。”
第六夜
“现在有一个问题。”里德说。
奇诺娅瞟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累了。
沙漠很荒芜,这里是沙,那里也是沙。在连续的行进中,奇诺娅开始对眼前的景色感到厌倦,来自绿林故都的半精灵突然对前队长的决议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难怪他想多种树”——满眼的黄色无聊到让人想落泪。出于追踪的考虑,三人的小队不敢休息过多,他们不知疲倦地追踪,在这过程中,女诗人简直快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什么?”萨米尔捧场。
“我们只剩下一天的口粮和水。”
“……德鲁伊,你能让植物的种子发芽结果吗?”诗人问。
“可以是可以,”德鲁伊回答,“不过那要水。”
“…………”
“…………”
最后,里德说:“省着吃吧。”
奇诺娅和萨米尔点点头,同意了。
他们一边省吃俭用一边往前走,期间甚至打过萨米尔那只花栗鼠“球”的口粮的主意。两天过去,食物终于耗尽。
一直趴在萨米尔肩膀上的球冲着远处的地平线叫起来。
“吱吱吱、吱吱——!”
德鲁伊看向动物伙伴提示的方向,发现地平线上有一片银光闪烁,看起来是湖。佣兵们冲向那片绿洲,他们从沙丘上滑下,沙子掉进衣领里,没人在乎那个,只是一个劲往水边跑。风声掩下他们的动静,游荡者注意到湖边的人烟,他作出个手势,德鲁伊点点头,伸手拦下诗人。
奇诺娅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萨米尔朝诗人眨眨眼,又用手掌托着花栗鼠将它放到地面:
“去吧。”
捷足先登的似乎是独个儿旅人,他坐在湖边煮着什么。他们躲在岸边的几株胡杨树旁看着球钻进旅行者的单人帐篷,又听见帐篷里传来两声不同的“吱吱”。两只同类的交流似乎不错,它们听起来像在热烈交谈。
一直注意着动物伙伴的萨米尔没料到这场景,他僵硬片刻,接着迈出步子,试图冲进帐篷。
“你等等。”奇诺娅压低声音,她伸手按住德鲁伊的肩。两位半精灵的身高相差不大,女诗人做起这个动作还不算太吃力。
“球球已经长大,”她说,“该有自己的交际圈了。”
“球球总会长大的。”里德补充。
德鲁伊放不下家长式的担心,他凝神辨别帐篷中的动静,生怕花栗鼠发生什么意外。
“哎呀,哪里来的花栗鼠,”旅人说,“要吃瓜子吗?”
听到这里,萨米尔站起身,朝帐篷走去。奇诺娅和里德跟在他身后,因同伴脸上的古怪表情暗自发笑。
“你们是?”那个人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们是商队的佣兵,”里德说,“出了些意外,和商队走散了。请问你是……?”
“我是旅行者。”
“不好意思,能将您肩膀上的花栗鼠还给我吗?”萨米尔打断对话,“那是我重要的伙伴。”
“哦,好的。”
在交谈中,他们了解到,眼前的半精灵旅行者名叫伊利耶,来自北荒。伊利耶并未对自己旅行的缘由多作解释,只提到自己准备动身向格贝利东边,那里在几日前曾起过一场大沙暴。于是,三人便请求与伊利耶一同前往,毕竟“附近有一伙叫荒鹫的强盗出没”。好心的伊利耶分出一些食物,他们在绿洲休整一夜,决定天明后前往传闻中出现巨大沙暴的地方。
第七夜
“就是这里。”伊利耶说。
依据传闻,沙暴发生在一处已经干涸的绿洲附近,干枯的树木倒在荒漠中,它们的尸体顺着某种轨迹倒下,从形状来看,这里以前有水路。
“因为绿洲干涸没多久,我们还能看见树的残骸。”伊利耶说。
萨米尔四处看看,问:“看样子,这里以前是幻森?”
“正是如此,”伊利耶证实,“听说存在的时间还挺长久。”
“水路一改变就是这样……现在又遭遇沙暴,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连残骸也看不见了。”
菲薇艾诺出身的半精灵听见北荒德鲁伊的讲解,出于好奇,她抬手触摸已经树的残骸。德菲卡并非没有死亡,生物到了年纪就会死,这是珂旭定下的规矩。奥伯的树木有藤蔓攀附,荫蔽下有诸多苔藓,某种程度上而言,它们并不是死去,而是让自己回归生命流,以另一种物质形态回到世界;而格贝利,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传承,没有转化。诗人尝试用词汇去表现心中的想法——枯竭。
“快来,看这个!”
里德指着一棵枯木,即将被黄沙掩埋的干部横着一道刀痕。他们顺着树干往下挖,越来越多的痕迹显露,刀剑、弓矢,痕迹都是新的。接下来,更多的尸体被发掘,那是几匹骆驼,还有作盗匪打扮人的尸体,应该是荒鹫。
“这可有意思了。”奇诺娅喃喃自语。
经过一番考量,诗人将卷轴上的内容转述给北荒的旅人,伊利耶迟疑片刻后,开口:
“虽然我对迪奥拉不了解……但北荒有一个类似的传说,那个传说的主角不是迪奥拉的守护神,而是沙漠之神博特勒。据说他曾把一种石头交到自己的信徒手中,利用这种石头,信徒们走出了邪魔制造的沙暴。但沙漠之神也告诫他的信徒,这块石头不能再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将会发生灾祸。”
萨米尔变了脸色,他总算明白商队老板为何急着离开。
“可是,那些盗匪是知道沙魔法石的,怎么会……”
德鲁伊指着被挖出的尸体:“他们大概在这里休整过。”
里德问:“这附近有什么别的能补给的地方吗?”
“刚刚的绿洲是最近的,”伊利耶回答,“然后,就是西南方一个叫沙德的城市。”
遗都出身的半精灵随手捡起根小树枝,他在沙地上画了副建议地图,图上有五个小圈,分别代表遗都、遇到沙虫的大致方位、绿洲、幻森所在地及沙德。沙德是遗都往拉多朗路线上的补给城市之一,商队多会在那里歇脚。
“我有些在意绿洲,”萨米尔点了点一个圈旁的一个圈,“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诗人摇头,曾经披散的头发被编成辫子,银色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也许直接赶路比较好,如果那些事真的是沙魔法石招来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怕不会那么多。”
德鲁伊沉默片刻,他拿着树枝,用这根小木棍在圆圈间点来点去,像在预估荒鹫的行程,再将两边的脚力作比对。
“如果我们全速前进,一天内可以到达沙德。”
游荡者在内心计算片刻,很快作出决定。他们向伊利耶询问,北荒的半精灵与人为善,他同意结伴出发,愿意为阻止荒鹫和可能发生的灾难出一份力。实际上里德只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前往沙德,但显然,后续内容也被打包在内,伊利耶逃不掉了。
第八夜
沙德变了样。
烟雾从地面腾起,黄沙将城门掩埋,卫兵持武器站在前列皆备——这里刚遭受一场灾难。
沙让这城市几乎淹没,这地方也总归会回归沙漠。他们的一切恩惠来自沙漠,就像森精灵在森林中栖息。遗都,甚至是坎维的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这一望无际的荒漠上的。
黄沙允许他们的存在。
奇诺娅当然不会把这想法对唐吉诃德说,且不提种族差异,这话的立场几乎站在立志改变荒漠的人的对面。可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连诗都要无趣许多。
诗人沉浸在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身边黑着脸的士兵:他们刚遭遇袭击,城内的物资被盗匪抢走,高度的紧张让他们对一切来人都抱有怀疑态度。羽箭对准外来的旅人,城池的守卫者喝问:
“放下武器!什么人!?”
“来补给的旅人。”萨米尔回答。
他们将悬在腰间或背后的武器卸下,放在地上,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友好态度。奇诺娅解下腰间的剑,留下一把藏着的匕首,里德也是同样。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顺从,瞄准他们的兵士收回弓箭,另一位握着长矛的说:“我想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补给。”
“唉,歇个脚也行啊……”来自遗都的半精灵说,他很擅长处理这些,“我们走了好久,队里的诗人累得不行。”
银发半精灵适时做出一个就要昏倒的姿势,有些浮夸。
士兵们还是有些戒备,但总归不再那么神经过敏,他们放下武器,叹气:“如你们所见,这座城市被盗匪突袭了,城中的物资被掠走不少。”
“哎呀……可真是场灾难。”女诗人用手捂住胸口,“发生沙暴就足够叫人害怕。”
“的确是起了沙暴,”对方回答,“先是沙暴袭击城市,接着他们趁乱洗劫了城里的物资。”
“然后那伙人就跑了?”
“是啊,往北边,去了不到半天。”
里德在内心清点现有的物资,之前在绿洲补充过清水,粮食却只有伊利耶携带的那些。游荡者说:“请问,现在城内还能买到粮食吗?”
“这……如果是干粮,那还是有一些的。”
最终,士兵还是放行。佣兵们进入沙德,分配下各自的任务就解散:萨米尔决定购置坐骑,里德要补充粮食,伊利耶负责调查沙的状况,奇诺娅则去打探消息。
诗人走到集市一角,从背后的包裹中取出鲁特琴,用手指拨动几下。在确认音准无误后,半精灵挑出一个刮擦刺耳的噪音,等到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才开口:
“烈风翻搅黄沙,
大地沉默,静听古老的诗话;
旅人啊,
可曾听说业已荒朽的古国,迪奥拉?
天空映照它昔日的荣光,
绿树成荫,湖水荡漾;
黑晶石刻在门楣上,
活力的城市宛如朝阳。
风声将号角吹响,
商人就要命丧他乡;
他低垂头颅,
将祷词念唱:
伟大的沙漠之神,仁慈的沙漠之神!
赦免我于您的怒火的狂狼;
我愿献上新生的羔羊,
那纯洁的生物将被涂抹乳香。
‘应允你’
走出困境的商人呵,
利欲熏心;
供奉着赐下的石头,
妄图用山羊讨神欢欣。
……”
全是瞎编。
也许是刚经历过沙暴,沙德的居民们都对诗歌中迪奥拉的遭遇感同身受,人们聚拢在诗人身边,为她的演奏献上掌声。半精灵凝神听着人群中的讨论,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北荒的传说?真少见……”
“呀,您知道?”
“不,不是……”路人回答,“沙德和北荒隔了些距离,这一代从北荒来的人也不多……对了,城北有一位老先生,见多识广,你可以去问问他。”
诗人谢过对方,按照指示找到学者的家。歇斯塔年轻时曾到过北荒,后来又走访坎维各地,若不是前段时间扭伤了腰,还打算通过克林菲尔的“门”前往暗月城一探究竟。这不服输的老人热情地接待诗人,将他所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地抛给她。只是歇斯塔的研究方向是地质,北荒的传说只是顺带,奇诺娅没能从他那里打探到太多。
“怎么样?”萨米尔问。
集市旁的十字路口是之前约定的碰面地点,现在只有他俩站在那里。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你呢?”
“一样,唉。”
两个半精灵交谈着,另外两人也回来。
他们继续向北追击。
第十夜
“看这个,”里德指着散落的绷带和染血的布匹,“我们就快追上了。”
自从沙德出发已经过一天,骑上骆驼的四人终于在往北的路上找到一处荒鹫曾停下的宿营地。这群盗匪似乎在赶路,连前一夜留下的宿营痕迹都来不及抹去:曾燃烧营火的木头被粗暴地摁进沙中,一些器具甚至被遗留在这里。
“他们要在应付战斗的同时赶路,应该已经相当疲惫。”萨米尔补充。
“我们要休息吗?”伊利耶问。
“继续追吧。”奇诺娅回答。
骆驼载着他们向前。正如佣兵们之前分析的,荒鹫经过连续的战斗和不断的赶路,体力和精神都已到达某种极限,考虑到伤员和与沙之魔法石有关的诅咒,他们只能走一段歇一段,这对里德一方是有利的。
黄昏时刻,他们找到荒鹫的扎营处。
里德潜进自己的影子,临近落日时的昏暗为他带来很大帮助,影舞者顺利接近帐篷。那群盗匪待在原地,他们没有升起明火,也没有闹出些盗匪常有的混乱场面,只坐在地上安静地分食干粮。
三个半精灵藏在一旁,他们的视野被临时搭起的帐篷和堆在旁边的行李遮挡,没法完整地看到营地的情形。诗人持弓待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是觉得无聊,诗人轻声问:“他们并没有在沙德停留太久,怎么就有沙暴了?”
“也许我们想错方向,”伊利耶同样压低声音,“沙暴并不是被降下的诅咒……而是被他们操控的。”
“就像迪奥拉的牧师?”
“也许。”
天色渐暗,夜的幕布铺满天穹,萨米尔腰间的月型挂饰发出柔和的光,像银月剧场的萤火。奇诺娅在唐吉诃德手上见过这个能跨世界通信的工具——它由第五季交给最初的冒险者们,名叫弦月。一声轻响打断他们的讨论,里德回到藏身之处,简单讲述计划:趁他们睡觉打晕守夜人,再潜入帐篷制住领头的。
就这么办吧。
等待并不轻松,四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状态,免得因太过紧张导致失误,也避免过于放松致使动作跟不上节奏。寂静中,夜枭扑扇翅膀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传闻中神鹫的先行者发出一连串尖笑,里德赶在守夜人被吸引来前抓住了它,并将这“咕咕”叫个不停的鸟关进随身的布袋。
“真的很吵。”他小声说。
事不宜迟,萨米尔让动物伙伴进入营地,不久后他也离开。奇诺娅手里握着弓,还是唐吉诃德做给她的那一把;德菲卡的旅人追着或许能让自己稳定的理想远走他乡,她在寻求什么?还是说她追寻着追寻本身?她之前并未参与过类似的行动,最出格也不过在惹怒雇主后跳窗脱逃……
吱吱、吱——
球传递来德鲁伊的指示,他们跟着花栗鼠进入营地西北角的一顶帐篷,里头躺着上次与他们交涉的女性。她身上缠着绷带,肩部还渗着血,看起来像是伤口长拢后又再次裂开。使用长弓的诗人和北荒来的德鲁伊守着门口,长在遗都的两人对视一眼,走进帐篷。荒鹫的女盗匪睡得浅,陌生人的气息刺痛她,正在休息的盗匪立刻起身,在她来得及动作前,里德已经用短刀抵住她的脖子,萨米尔则默契地半蹲在她面前,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是谁?”她问,声音平稳。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萨米尔眨眨眼,“太容易被人打扰了。”
女性讥讽地笑一下,还是跟着这群闯入者离开帐篷,走到一个离营地较远的地方。在离开前,里德出于惯性对帐篷内的物品作出一番检查,却只找到一些柄上刻有徽章的弯刀:这姑娘的生活好似苦修者,既没有成袋的金币,也没有珠宝首饰。
那荒鹫是为了什么?
“抱歉,以防意外。”
奇诺娅卸下对方的防身短刀,又从她的贴身口袋中搜出一个嵌着宝石的徽章。诗人在歇斯塔的记录中见过这个图案——沙漠之神博特勒的圣徽。它也被刻在帐篷内的刀柄上。
终于,萨米尔说:“来谈谈呗。”
“谈什么?”
“嗯……咱们来说说这个宝石?”
“……”
“这应该就是沙之魔法石吧,”诗人说,“既是恩惠,也是诅咒……你们要它干嘛?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出手交易。”
“这是与你无关的事。”
“哎呀,可你抢的是我们护送的商品。”
“抢?它本就属于我们。”
“即使受到袭击,甚至有同伴死去?”萨米尔说。
终于,她皱起眉头,首次露出冷笑以外的表情:“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乌鸦’,又怎么会有人受伤?”
“总不能因为我们追着讨债就把过错推过来,还说我们是吱嘎乱叫的黑色丧鸟吧。”诗人夸张叹气,“我们可是连老板都被杀了,没处结工钱的可怜冒险者呢。”
荒鹫的战士问道:“你们不是乌鸦的人?”
“……遗都从未有过乌鸦这号人。”萨米尔回答。
“我劝你们别插手这件事。”女匪徒说。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刺客组织,我倒是知道。”伊利耶加入谈话,“可他们应该只在北荒活动,怎么会来南方……”
“荒鹫和乌鸦,”萨米尔眯起眼,“听起来像是有宿怨。”
关于这一点,女匪徒灵巧地说:“不过是两群争夺宝石的人。”
“可我们已经脱不开身。”里德打开系在腰间的布袋,将那只猫头鹰展示给对方,“它一路监视着我们,从沙德到这里。”
影舞者的谎言并未被识破,处于应激状态的生物很快被确认为乌鸦派出的探子。共同的敌人让女盗匪的态度稍微软化,只是现下的状况容不得她放松。锋利的刀刃被收走,诗人的弓箭仍对准她,她低头思索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只要能夺回沙之魔法石,博特勒的信徒对死亡没有抵触,可她肩上的重担暂时还无法卸下,为了她的、他们的愿望,她必须握住自己的生命。
“也许可以谈一谈合作。”萨米尔提议。
“现在的选择权在我手上吗?”
“我们很乐意做交易,只是不知道你信誉如何。”
“交易什么?”
“一个盟友。”
“冒险者……”她加重咬字,“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诗人收起弓,她故意将宝石举到齐眉处,对着月光欣赏宝石的美丽:“喏,再明显不过。”
“啧。”
“如果是迪奥拉需要协助呢?”萨米尔补充。
“哦?黑晶石?”
“如何,有兴趣吗?”
“……迪奥拉如何,已经与我们无关。”她冷淡地说,面上没有表情,“但若是达成同盟,在你们需要帮助时,荒鹫可尽一臂之力。”
“——我以荒鹫之名担保。”
“我——萨米尔——身代迪奥拉之子,以古老之血、绯红之书、黑晶之名起誓,以坎维之风、之沙、之月为证,与荒鹫为盟,互不背离、互不忧扰,直至格贝利绿荫遍地、藏泽夷平,方得始终。”
立下的誓言如流出的血一样不可回收。月光照在年轻人脸上,见证这场仓促订下的盟约,就像祂见证迪奥拉的覆灭、北荒的分离崩析。荒鹫的女首领收回沙之魔法石和惯用的弯刀,她尚不知道这看似权宜之计的决策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怎么,还有什么?”她问。
“呃,不……”萨米尔看着她手上的宝石,“我只是好奇……”
“你是德鲁伊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女首领让萨米尔把魔法石握在手中(他再三保证只是好奇)。自然之力的趋势者很快被宝石中徘徊的力量吸引,这股力量被固定在方寸之间呼啸翻滚——就像沙漠中永不停歇的风鸣。萨米尔试图像使用自然之力一样引导这股力量,他想象漫天的黄沙,想象扑面的沙暴,想象极偶然的、盘旋的沙柱……这力量拒绝了他。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在许多年前,吾神就对这块宝石添加了桎梏,只有祂的仆从——我们塑沙者才能使用其中的力量。”
“塑沙者……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能控制沙暴。”
“正是如此,但有了这块宝石,我们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萨米尔沉默一会儿,奇诺娅猜他是想起护卫任务的头几天。现在诗人知道自己的队友与黑晶石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迪奥拉正是毁于沙暴。
“明白了,”德鲁伊说,“乌鸦也是一样,对吗?”
“是的。”
“那沙虫呢?”
“我们只是把它们从栖息地赶出来罢了。”
“懂了。那么,我们差不多该把您送回——”
“稍等,”诗人出声打断,“我也有个请求。”
奇诺娅将瞪着眼睛的萨米尔挤到一边,她露出一个殷切的笑容,问:
“我能和您做笔友吗?”
“喂。”
“干嘛,我也想要誓约啊!”
也许是女诗人的要求太过突然,荒鹫首领愣在原地。这算是个什么要求呢?她看着银发半精灵,不明白先前还手执弓箭的诗人为何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她为何执着于誓言,执着于一个石头般的、不可更改的东西?
“请不要担心,我不会暴露您的行踪。您知道我的地址就好了。”奇诺娅承诺。
“……可以。”
正是诗人微笑的时候,几声哨响从荒鹫营地传来。
“是乌鸦!”
“等下如果需要帮助,请尽情操使这个家伙。”萨米尔面无表情地指着奇诺娅。诗人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个笑:“别看我这样,还是能帮上忙的。”
“好了,去吧,发挥你魅力的时刻到了!”德鲁伊一把拍上诗人的背,发出好大一声响。
“小心!”
伊利耶拽过荒鹫首领,一支羽箭擦过她的脖颈。北荒来的德鲁伊一直警戒着,周围安静地刻意,正像某种事发生的前兆。多亏他的细心,乌鸦的第一击落了空。佣兵们很快加入战斗,北荒的刺客组织只派出几名成员,希望能不知不觉地取走荒鹫首领的性命,他们失败了。依照规矩,活下来的人咬碎后槽牙中藏着的毒药,以此避免拷问,保卫组织的秘密。
浮于人世的诗人没有在意其他,只继续自己被打断的问话:“您会给我写信的,对吧?”
这次轮到萨米尔将满面笑容的奇诺娅挤到一边,他咳嗽一声,正经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联系您呢?……我是说,我们总得有个信物吧。”
经过一番商谈,他们最终得到一个双方都还算满意的结果。荒鹫的首领会在修养一段时间后出发寻找解除魔法石诅咒的方法,为了兑现承诺,也方便联系,她交给佣兵们一只猎隼。而作为对诗人请求的回应,那把镶嵌了博特勒神徽的弯刀被交付到半精灵手中;奇诺娅也摘下左耳的宝石耳坠塞进对方手中:金属被掐成眼睛的形状,红宝石被嵌在眼球瞳孔的位置,再往下还垂着几颗稍小的红色尖晶石——就像一只流着血泪的眼睛。
第十一夜
天亮后,他们带着伊利耶回到遗都,同去的还有荒鹫信使迪瑞。
被抢走的那批货也被讨要回来,萨米尔将宝石与香料带到市集上卖了,换来一些钱币,他分给奇诺娅、里德还有自己一人一百,剩下的交给了旅团团长陆仁作为资金。出乎意料的,伊利耶是一位地图绘制者,这是一次萨米尔跟着球找到伊利耶时发现的,当时他正在绘制遗都的地图。这着实让人吃惊不小,地图绘制者是十分珍惜的资源。
奇诺娅把搜来的武器作为手信交给了房东唐吉诃德,对方听着诗人长篇大论地说着自己这一次的经历,包括怎么交朋友,怎么交朋友,还有怎么交朋友。他一边听着,顺手就拍了拍奇诺娅的头。奇诺娅卡壳一般顿住,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久远的记忆里,那个女人从不会对她做这样的动作。于是她不小心把近乎一半的报酬都给了唐吉诃德。
在诗人回到遗都后不久,一只鸽子落在她的窗台上,脚上还绑着一封信。在此之前,奇诺娅已经写下许多纸条,类似 “今天天气不错”“绿林故都的树还是很好的”“你喝不喝酒”“调查后发现那石头上的诅咒是因为薇洁娅的污染”之类。半精灵概是把信当成了日记。
德菲卡来的旅人停下手上保养弯刀的活计,她走到窗台边,从信差“手”上接过信,又放些谷物在窗台上。接着,她拆开信纸。
信上字很少,大概是荒鹫的女首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叫柯洛·格利泽。”
End.
结束啦!
fw告一段落就过来把br的尾巴给补上。
虽说已经是和阿一关系不太大的一章了。
谢谢br期间一直看着阿一故事的大家,发生了很多事,好歹都告一段落了。
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
【第?日】
爱、罪疚与修复
只在很偶然的时候,牛果果会思考,四十岁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这一回她开始思考是由于窗外忽然降下的夜雨。春季的南方,湿冷已经成为城市的本性,渗透性极强的水汽把屋子里里外外都侵犯了一遍。玻璃柜门上挂了几道潮痕,底部垂着颗豆粒大的水珠——去特教学校的时候,牛果果见过他们的康复方式,让不受控制的手们联系捡豆子,先是黄豆和黑豆、而后换成红豆,最后是绿豆——练习豆越变越小,结着的水珠倒吸饱了,妊娠般越变越大。
奇怪,为什么生育膨大这类事情放在自然界,就显得生机勃勃真理澎湃,换到了城市里穿着衣服的人身上,就变得不堪下流了?牛果果摸摸她的屁股——四十岁女人,一个膨大的臀部,不饱满、不上翘、不柔软可谈,只是一整块完整、不受意识控制的肉。她的文凭证明上,生育这栏是0分,没能给社会留下新的生产力,走在街上,只留下一道不太靓丽的风景线。她借着这个零分想向世界证明,一个女人变得膨大不总因为生育。构成她的大屁股的是薯片、可乐、软沙发和不良基因,是她的历史遗留问题——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
但不幸,牛果果发现当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拥有了一个膨大的身躯,她就手握一个同等比例膨大的奖杯,社会习惯会为她证明,她对人类生殖繁衍作出了伟大贡献。
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牛果果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猜测可能很多走在她窗户底下的行人能说出答案,乐观估计中规中矩和天马行空各占一半,统计起来也没法得出一个有显著结果差的答案。
她在冷得要命的窗口,看着从天上像线一样画下来的雨,听它在叶片上敲出打击乐,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做了类比,问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就像问全世界的人类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所有人都会回答,人应该是多样的(我这样的),他们的存在和回答证明了这个问题的愚蠢。但如果问一个已过四十的女人——比如此刻站在窗前的牛果果——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她会忽然没法回答。她不是没有说出如我这般的勇气,而是四十年的生活经验让她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感,世界对于这样愚蠢的问题是不是真的没有准备标准答案?是不是真的不存在更高维的意识为我们的一举一动打分评判?
牛果果也被一些同样愚蠢的问题困扰。比如出门时邻家阿婆叫住她,问,几多时结婚生子。比如读者写信给她,问,爱情的定义。比如每天下午五点半钟站在灶炉边,看着被铁线球刷得干干净净的锅碗,问,今晚吃什么。牛果果给这些问题打分,愚蠢的数值旗鼓相当。她给自己煮了科学面,配的是昨天剩下的卤味,在桌子前一边挑面条一边拿出信纸写回复。爱情的定义,她捏紧手指在纸上绘出如幼儿般圆鼓鼓的字样——几十年过去了,时间侵害了她的面庞、她的躯体、她的手指甲,却没让她的字有半点变化,她是一个提笔就能写出日本女高中生字体的四十岁欧巴桑。她把这个问题写在信纸正中,另一只手的筷子停了,她催动左手挑起一根面条,对准嘴巴送了进去。她本不是左撇子,初中时期为了应付考试和同座一齐练了大半年,才学会怎么用左手吃面条的同时用右手写作业。一般,越是讨厌的作业越会被分配到这个时间段解决,面对这个愚蠢又宽泛的问题让她不禁想起了过去的数学作业。叹气,她咽下面条,又提笔写。
爱是什么?
她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女孩的声音,青涩中夹着落寞,那个回忆中的声音喃喃道:「爱是什么?」
「爱是……我还没有学会的东西。」女孩说。
爱是我还没有学会的东西。
她跟着思绪写下这行字,这才发觉文不对题。不过,她不打算这么快就修改这句话。她打量着还带着未干墨水的幼儿字,想从等待墨水干掉的这段时间里偷出一半用于发呆,另一半则打算全部浪费掉,堂堂正正地偷懒。然后她就在这刻想起来了,一周前的电视采访,她言之凿凿地对着镜头说——爱是媚俗。
爱是媚俗。成双成对的人都不能幸免于难。人的爱媚俗,跨越不了柏拉图,精神的快慰只关乎米粒大小的结构是否快马加鞭的工作,甚于的部分,从头到脚全身,只是一块不会思考的肉。牛果果不知从哪里看到柏拉图是位素食主义者,她于是续写道,肉是无法理解一位素食主义者的理念的。
爱是媚俗。牛果果想,全人类都做的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爱、爱、爱!什么才构成爱?冲动体验和生理变化构成爱的反馈,再下一步才把这种错觉输送到大脑。爱是突发疾病,一开始只有一个人身患此症,而后,因为他耽于快乐的模样,更多的人加入了,世俗风由此吹起,所有人都在逐爱的道路上狂奔。可笑。又可叹。
这样写就完美了吗?她反问自己,一个四十岁的中国女人,想必和异国十八岁的男子高中生对爱情的期待不同,她此刻写下的话语会否伤害到他?若他正酝酿一场告白……不,牛果果否认了这个想法,他若想做什么,便不必写信来支支吾吾地询问她。因而她也只写自己的想法,不堪在意会造成的后果。她写道:
如果人人都歌唱崇尚爱情,那么世界定要一团糟。把一切初始都归结于爱,是无能者逃避现实的手段。因为爱所以畏畏缩缩,因为爱所以患得患失,因为爱所以痴狂疯癫,因为爱所以废寝忘食,因为爱所以了却闲情,因为爱所以一切过错都可以被推上光冕堂皇的情感王座,因世人都将爱视作最珍贵的宝物。
你询问我,所以我回答。我不理会这会带给你什么结果,我回答。爱不是最高贵的东西,不是许愿就会实现的流星,不是明烛点亮就能祈福的圣堂。充其量,它只是有溃烂表皮的陨石,是只余废蜡断芯的烛头,你不能从中汲取力量。你才是被点燃的蜡烛,你才是要坠落的石块。这绝对是世间仅一门的亏本买卖。
你可能又要问,那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为什么你的父亲和母亲会结合、会生育你、会抚养你?或许你也从达尔文那里,从动物进化和人类繁衍那里求得答案,可我要说的是,并非如此。爱是媚俗,而人构成了俗世,继而生,就无处可逃地堕入俗途。逃离的人总是少的,清苦的,无人解的。
海子写,她们从我的墓上走过,讨论着蝴蝶的外衣,我再少一点勇敢,就会和她们走在一起。你知道,正是因为你的父母少了这点勇敢,你现在才和百亿人走在一起了。该感谢还是该忿恨,我把选择权交还于你。
这样的事,写信来问一个四十三岁的女人是不妥当的。孩子,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回答呢?我解答不了,我苦渡不成,我苦渡不成所以我才坐在这里回你这封信。凡想解答这个问题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失掉勇气了。
牛果果停下了笔,把信纸推到桌的另一头。如今那里空荡荡,整个家都归她一人使用,不必与人分享。她换过另一只手,用筷子夹起一颗鸭胗,嚼碎了,吞下去。卤汁浸得刚好,微微发甜,也让她忘了远方还有另一种泡卤的味道。
答完了信她想起最开始的郁结,此刻窗外,雨幕仍旧绵密,逼得人在春夜也渗出一丝薄汗。她想到自己,四十三岁,仍不愿承认中年女人的形态。她还爱学猫般,做些异于人的举止,等待着幻梦中的人抚摸她的脑袋,蹭过她一根一根发丝,说褒奖的话。也会有人替她倒咖啡,替她烤热面包片,和她手挽手走过掉秋叶的大街。
她第一次夜里惊恐爆发,对着白墙叫,惊觉自己的声音像哑掉的老猫。她压了响声,不想叫邻居家多嘴阿婆听了去,于是整夜整夜地睁眼睡不着、发抖、寒战,没有人知道。第二天睡醒,窗外又是雨。
烦闷的日子。
四十三岁,失掉了爱的日子,她觉得没甚么好过。那封信已经封好了,放在玄关口,迟迟没拿出门投递。甚至她出门,还特地拐去邮局,寻一张面值足够跨海的邮票。自打知道了邮票的设计是可以以口涎黏着纸上的,她便常常用舌去封那信。娇秀的人写,以吻封笺,她没有kiss了,但还能用舌头糊上邮票,省下点浆糊钱——邮局总爱用浆糊,她小时候听闻,浆糊是可以吃的,每每去寄信,总对着那白色塑料盒中的糊状物吞咽口水。
什么都想用嘴尝尝。这是老师上课时提过的,口唇固着。是婴孩最早认识世界的方法。她想,放进嘴里常常也没什么,她吃过很多灰尘,细细品了之后发觉没有半点味道。也吃过一小片香皂,辣喉咙。而后她意识到,这些物件之所以没能登上饭桌,不因为它们不可食用,而因为它们——不、好、吃。
她去邮局的时候,就这样捏着买来的一排邮票看着回忆愣了好久。柜台小姐脾气好坏,不仅不让她买单张,还冲她嚷,要她快些掏钱。她把硬币都放在那人送她的红色小口袋里,唰得拉开,眼泪就掉下来了,赶忙丢下钱就躲到一边去。今天糟糕,她的餐巾纸全用来擦脚上溅上的脏水,没有预备擦眼泪用的。
她又有好久没写诗。编辑那头也没动静,体贴地让她自己钻玻璃瓶颈。大多数时候她觉得大家对她的诗不甚喜爱,她并非真实讨人喜欢的女孩,牛果果心知肚明。母亲在某夜吵架时忽而飞出一句:「你不过是装得很好罢了!」而后她又哭了一整晚,每每想起这句话,眼泪总就止不住流下来——全因她知道这过分的话说得完全对。她是只披着外皮做梦的空管,竹子外边看着翠绿,内里则是和她大脑一样的空白一片。
她原本完全不读诗,高中时期装模作样买了本,在没人的客厅举着书读,摸不出半点头绪。没过五页,那书就被她搁下了。一直读到大学,某天又翻开诗集,忽然觉得都懂了,忍不住在书页前为那些字词鼓掌。读了两三年,她自己也开始写。也不知要写什么才好,大学宿舍的锅炉总坏在冬天,冷得不行还没半滴热水,洗澡成了用自己体温温暖洗澡水的苦差事。牛果果愤而写下第一首,烧锅炉的阿姨一定嫉妒我和她喜欢的小女孩住在一屋,这是情杀。
跑远了。可她想到这些事,又把自己的诗翻出来读了两遍,过了舌尖就没再出声,只自己高兴。于是泪止住了,只剩两道痕。她摸了摸脸,把邮票夹进小包,撑起伞又淌着脏水回家了。
到抵家中,电子邮箱一响,电视节目的邀请又发来了。她现在对镁光灯棚生出一股厌烦感,不想坐在饱和度过高的彩色板前说胡话。邮件打开,客气礼貌,是上一个节目的后续剧集,宋体字工整地告诉她,那比赛——BR?——结束了。
牛果果想,结束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一周前说,这是不齿的活动,纯洁在其中无处可寻,只是加速青少年污浊化的杀人游戏。甚至还激发没有参加的人,把他们坦荡的丑心剖开来,叫呼着捧了,端到街上给人看。怎么,还要她再来个一周总结不成?她不愿意干。
电视台又给她挂电话。让她来台里看录像片段。牛果果讶异,怎么,我们已经变得和那头一样了吗?这些片段也可以摘录、可以赏阅、可以评说?台里的人下最后通牒,你必须来,若是不来,今后的宣传全都取消。她慢吞吞地走到房间里准备包包,往里塞了鼻通、眼药水和邦迪,她去哪儿都不落下这三件。又出到餐厅,用暖水瓶给自己冲了袋桂花乌龙,倒进保温杯里,一同塞进包袋。
出门了,外边还是雨天。台里说报销打车费,她于是上便利店叫车——懒得在雨天掏手机一阵捣鼓。因雨,车来得慢,她又在店里闲逛起来。看到包装鲜亮的甜食,伸手想拿,又想起早饭午饭都已经吃过,瞥了眼标价,悻悻放下了。
车来了,在店外按喇叭。于是收了伞,缩着脖子冲上后座,司机从前排镜中指了指她身边座的扶手,上边系着一沓红色塑料袋。她点点头,挪动她的大屁股——衬得这个空间有些仄闭了——往另一头去。这个时候她才生出一点儿要运动减肥的冲动,她的屁股给别人带来不便了,真抱歉。可她顺利地解下了塑料袋,把她的长柄伞的硬尾巴塞了进去,打上结。她想起过去坐爸爸的车,爸爸总备着个裁过的洗洁精桶,雨天时,就直接把伞丢进去,可方便。但爸爸也已经很久没联系、没见面了,这样的方便,已很久没享受到。
车驶在路上,牛果果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同,连日的雨也特别闷人,一块湿海绵一样压着胸口。车窗被她和司机呼出的热气糊住,她忍不住伸手指在上面画画。看到手指她想起来,忘了补涂指甲油,右手食指上半掀起块速干绿甲油,是她昨天洗衣服时蹭到的。她于是把整块绿色都撕扯下来,除开毛躁了些,倒显得更整齐。
今天定是要发生什么事。她这样想。
到了台里,她从塑料袋中取出伞。伞柄已变得湿漉漉的,撑开时,不时往下淌水,弄湿了她的手。只好将就着打到大堂,她把伞交给门口的迎宾小姐,让她帮忙套新的塑料袋。空出手往包里掏了掏,拽出餐巾,擦干了水。
负责节目的人在沙发那边等她,很快认出她来——四十三岁还敢染亮绿色短发的女人,好少见!——请她去准备室详谈。她跟着人走进去,负责人看来三十几岁,身体比她年轻,心灵比她成熟。他们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牛果果坐的是张皮椅,不舒服,雨季让皮上也挂着湿气。
她打开包取出保温杯,喝了一口,偷偷伸舌头嫌烫,急急忙忙把盖子又旋了回去,被子搁在脚下,包放在膝头。负责人挠了一下他因潮气软榻的发型,刘海已经根根分明了。
「哎呀,抱歉叫您来,有些事要和您讲一下。」
「是什么呢?」她不解。
「上一期的节目,不是请您谈了谈对BR法的看法么?这活动他们现在已经结束了,就……」
「有人死去了吧。真的只剩一人活下来了?」
「真的只剩一人。」
「好残酷。死掉的小孩没了未来,活下来的小孩也不好过。」
「是这样,这次找您来就是因为这些小孩。」
「小孩怎么了?」
负责人把他坐着的旋转靠背椅转到另一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夹,照着念:「我们发现死去的小孩里头,有一位是您的书迷。」
牛果果的眉毛跳起来了——该不是、怕不是、不要是——她又想到家门口玄关上躺着的那封信,她原打算今天连着带出来的,可她忘了!
负责人继续说:「在他的屋子里搜出了您的诗集,各种版本的都有,他不懂中文,竟然还收了四本不同的国语版。」
「他叫什么名字?」她追问。别是那个名字就好!可她明明知道,若不是那个名字,她又会有种惋惜,像与世界擦身而过了那般。
负责人翻过两页材料,才找到那个小孩的名字。
「是一个男生。十八岁,名叫利根川荣一。」
她心里跟着窗外一同打下一道雷。那个写信问她「爱是什么」的男孩子,果然就是这个已经死掉的小孩!她没及时回信,误了时间,而今她永不必回了!永不必了!牛果果感到一阵痛楚,她虽不怎么喜欢他提的问题,但她还是在心中构筑了个他的模样,再提笔给他写信的。这个她想象出来的回信对象,如今已经死掉了!
负责人摘下一张用曲别针别好的照片,递给她看。她凑过去,是那个小孩的照片,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模样,眼神很凶,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一副轻浮样。
不是她中意的小孩。这样的小孩就算长大,也变不成好人。
「您有收到他的信吗?」
「没有。」她撒谎了,这下更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回过一封信。一定有人要指责她的懒惰和拖延。
「好可惜。这下子也没人知道他写了什么。」
她坐在那里,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灵感。这个孩子,写信给她,问爱的定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告白吧?是为了知晓爱而后实践爱吧?她愈发坐立不安,皮椅好像被浇了水,从她的大屁股开始,全身都开始变湿。
「还有哦,他们家不一般。有一个爸爸和两个妈妈,三个人和和气气地住在一起呢。」
她抬起头,用好大的声音又问:「什么?」
「是说他们家是新型家庭,一个爸爸和两个妈妈。爸爸和其中一个生了他,三个人一起抚养。」
她长出一口气。如果是这样,他的来信能做别解。他可以是为父母父母来信——那样她的负罪感或会稍稍减轻。
「节目你上吗?谈谈这孩子?」
「不上。」她抓起脚边的水杯,「这种事根本不该存在。」
她落荒而逃。
到家,玄关上还躺着信。她收起伞,水滴滴答答顺着伞柄留到木地板上,她不管,只是盯着那信封,像要把它灼穿。
她要毁了这封信。连带利根川寄来的另一封信,她想要一齐毁掉。丢在盆里用火烧得干净。她取来烟灰缸,这东西不是她的,是另一个人留下的,她讨厌烟味,从不抽烟,但没勇气处理这些东西,只是任凭它留在玻璃茶几上,连烟蒂都没有清。她不敢看那些小东西,脏脏的,带着只有她觉得的沉重气息。她取来火机,是网络购物时跟包裹一起送来的附赠品,上面写着:「幸福笔业」。信给她提起来,点了火着了半角,她把纸全放进烟灰缸,任它烧去了。
她穿过客厅去阳台听雨。还是连绵不断的,雾气大到吞下半栋对楼。行人们打着伞,机车上笼着亮蓝色或彩粉色的雨衣。大家都好忙碌,社会急急忙忙往前冲,一点儿不怕摔跤。她躲在屋檐下,怕得要死。她溺于虚构的苦痛中,没半点实感。总做没用的事。流没用的泪。妈妈的话又响起来了,二十年过去还是硌得她心疼——「你只是看起来、看起来、看起来的东西!内里什么都没有!」——她撇嘴,又想哭。
她想到杜拉斯,想到广岛之恋里,男人问女人如何摆脱疯病。女人说:「后来,当我有了孩子……病也就不可避免地好了……」她或许也该去做母亲,做一个四十三岁终于讨到孩子的母亲,让她的病不可避免地好起来。然后她又觉得这小题大做了,她病得不重,病完全是出于自怜,不值得一提。
她拉上玻璃隔门,走回里屋。看到信已经被烧得干净,成了一堆灰,躺在烟灰缸里,随着风摆动着,做遗体告别。她用两只捏起烟灰缸,没带伞,出了门,把那些灰烬连同没清理的烟蒂一同倒在了社区垃圾桶里。
没盖的桶满了一半,其他家的生活垃圾飘在臭水里。她把灰倒了,站在雨里看了会儿,觉得时间够了,就返身归家。
那天夜里,她久违地写了诗。
《写给有诗的情人》
牛油果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那我要不停地写诗写诗写诗
写上整整一天来填补空白
如果明天就是离去之时
那我要不停地读诗读诗读诗
把更多的天才之作留给你
等到你明了了我的心意
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作也就应运而生
[BRSA-第?日]
牛果果--苟且,生
姓名:伊凡那·艾德林斯
性别:男
年级:7年级
必修:<知识>
选修:<艺术与文学鉴赏>
属性:无法测定
身高:178
性格:性格恶劣,几乎说什么都话留一半或者绕好几个圈,和他说话很累。干正事的时候会收敛一点,勉强还算靠谱。不太在意他人怎么看自己,也许会做出一些在常人眼里奇怪的举动。对喜欢的东西有超乎寻常的执念。收藏癖。
武器:施加了活化术的银质锁链,末端绑着匕首。平常收在斗篷里。
学院万事通,从占卜课老师的奶油曲奇到底是谁吃的到各种学院传说都可以在他这里求证。
讨厌毛茸茸的生物,对冷血生物情有独钟,变色龙蜥蜴青蛙蛇昆虫蜘蛛蝎子等等都是心头好。通过订制的微型炼金产品搜集信息。喜欢的食物是蜂蜜玫瑰花茶和某家甜品店的情侣特限巧克力慕斯。一开始准备拖上百灵,被她用奇怪的眼神一直不说话地盯着了之后去找了厄休拉。厄休拉虽然觉得跟男人假装情侣很恶心但是在请客面前屈服了。再后来去找了诺里斯,诺里斯轻易地在请客面前屈服了。
记忆力超强,五感敏锐,有点怕黑和密闭的环境。并不严重,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会变得怂怂的以及格外安静。这一点有时会被想找他帮忙又会被他气到的人利用。
理论全能的天才,实操废物。并非是无法释放魔法,而是故障率极高,完成精度如何全看天意,施法状态下堪比人型自走炸弹。近战法师,打架靠格斗技和艺术性爆炸,并不算能打只是脑子好使加上下手极阴勉强能自保。
几乎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唯一还看得过去的是整理,但莫名其妙地会堆起书堆和废纸堆。其他倒是不算脏,原因不明。藏书很多,一旦看起书来很容易忘记吃饭或者睡觉。
某个边境小贵族家的继承人,艾德林斯家族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因此即使家族底蕴丰厚也并不为人熟知。伊凡那本人因为接外快相当丰厚的小金库和掌握着的某些相当重要以及不可透露的情报也有家族的原因。家族十分重视血脉,似乎是魔力有特殊的可以勉强靠血脉维系下去的方面,但是已经变得越来越扭曲和稀薄了。父母是双胞胎兄妹,因为家族长期的近亲结婚,伊凡那出生时便魔力暴动且极为不稳定,导致平衡系统故障,凝血障碍。一开始是被当作弃子的,但后来父母一直没有新的子嗣。因此从小被过度保护,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无法出去的藏书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毛皮包裹着,只有书页是光滑的触感,导致了以后的不喜欢毛茸茸和对冷血动物的痴迷。年龄稍长后情况有所改善,离家出走了,被守序善地痞流氓捡回去学了一点下三流格斗,试图作为情报贩子活动的时候被抓了回来通过正常手段入学。
在遇到不明白色宠物之后条件性地犯了毛茸茸ptsd,随后没过多久莫名其妙地被通知“学校高层任命你为学生会长”。很平淡地接受了,随后滥用职权在校内搞了私人藏书室,并且开通了万事通业务。尽管如此办事还是很可靠的。
*是一章没写完的部分,前篇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8810/
希尔达·库珀推开家门。卡密利亚迎了上来,有点担忧:“你去哪了?”
她罕见地整夜没有回家,这都是拜酒精所赐。她在查尔斯家过了一夜,醒来时相当错愕。在酒精滚过喉咙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了,她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都一点也想不起来。查尔斯答应替她保守秘密,还说自己的秘密也握在她的手里,这样便扯平了。那一定是在被她忘掉的事情里面,她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布莱恩与布莱安娜滴酒不沾,归根结底在于她自己对于酒精的过度敏感。只要喝上一小杯,她便会一反常态性情大变,对着每个陌生人喋喋不休,最后还会丢掉饮酒之后的大部分记忆。如果这时碰上什么不法之徒,烂醉的她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在查尔斯并没有动什么歪脑筋,还颇有绅士风度地让出了卧室,自己跑去睡沙发。希尔达感到后怕,但昨夜的她迫切地需要酒精来逃避她在歌剧院中看到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愿去想的一种可能。
“我没事,只是喝了点酒。”她向卡密利亚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吗?”卡密利亚问,“感觉你的脸色很差。”
“也许吧。”她别过脸。
“可别小看我哦,”卡密利亚眨了眨眼,“别看我这样,我的年纪都足以做你的祖母了。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也听过很多很多的故事,不要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遇到什么伤心事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哦?”
她发觉开口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便将布莱恩的事告诉了卡密利亚。她提起那个童话故事,杰基尔的眼泪,被布莱恩撕成碎片的书稿,又提起大火,遗体,人们的流言。
“似乎只有我相信不是他做的。他与母亲关系不好是事实,但我不认为他会杀死自己的母亲。布莱恩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曾经以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接近他,然而这也仅仅是‘我以为’罢了。我相信的东西是真相吗?还是说,仅仅是我自己的幻想?”
“相信朋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卡密利亚说,“至于真相,只要到时候见到本人,自己去问就好了。”
卡密利亚露出很有活力的笑容:“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仿佛也被这样的活力感染,微笑起来:“嗯,希望如此。”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布莱恩把书稿还给戴安娜女士,后者推了推眼镜,笑着问他:“有什么感想吗?”
“真的十分出人意料。迈克是故意那样做的吗?他知道杰茜会心怀愧疚,不肯与米歇尔结婚,才装作被河水冲走的样子?”
“这样解读也没有问题。你也可以将这个两全其美的结局看作上帝给勇敢之人的奖赏。”
“这两种解读里,迈克的形象天差地别。”
“你喜欢哪一个?”戴安娜问。
“我还是希望迈克是单纯地想要救人,而不是想要通过救人来达成目的。”
“不过那样高尚的人,事实上是很罕有的。”
“所以才让人心生向往。”
“我很欣赏你,布莱恩,”戴安娜点点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这对我的写作会非常有帮助。我们能否找个时间坐下来共进晚餐,好好聊聊?当然,是在你工作之外的时间。”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他向着戴安娜略略鞠了一躬。
“总觉得你不太情愿。”卡密利亚站在一旁,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布莱恩无法回应她,只能用眼神示意她去别处玩。
“你觉得那个故事怎么样?”
直到回到家后,希尔达才开口询问卡密利亚。为了不被当成会自言自语的怪人,她只有在家中或者无人的地方才与卡密利亚交谈。
“我觉得两种解读都不错,如果迈克是个如此有心机的人,那么人物形象上会丰满许多,但我还是喜欢那个愿意为了拯救他人献出生命的迈克。”
卡密利亚一边吃覆盆子蛋糕一边说。
“嗯,我也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那位女士共进晚餐呢?”
“只是……有点怕被气氛影响到。布莱恩与女性共进晚餐,难免会有些暧昧气氛。我不清楚她是怎样想的,可我不想。”
“既然如此,那就拒绝掉嘛。”
“那不是‘布莱恩’会做的事。”
“可是,那也是你呀?”
卡密利亚的话让希尔达陷入了沉默。她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布莱恩”的形象了,这都是因为卡密利亚。她将观众带上了舞台,她再也不是一个演员,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冒者。
她意识到,她迟早要在布莱恩和卡密利亚里做一个选择。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出门。”
卡密利亚惊奇地绕着希尔达转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希尔达没有变装就走出家门。
“是去见以前认识的人。”希尔达解释。
“是什么人?是怎样的人?是朋友吗?”卡密利亚问个不停,希尔达只得对她说,见到了就知道了。
她到达假日酒店的时候,洛斯塔·格罗夫纳已经在等她了。卡密利亚将她在展会上得到的晚餐券送给希尔达使用,她并不想将她的这份心意用在虚假的场合,因此她邀请了洛斯塔,想借此机会与这位阔别已久的学姐聊些事情。
“咦?”卡密利亚吃惊地看向洛斯塔,准确地说,是洛斯塔旁边的那团空气。随即她便跑了过去,快活地与什么东西聊起了天。
希尔达与洛斯塔快速地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疑惑。
“家精?”希尔达不确定地问。
“是的,原来希尔达也一样啊。”洛斯塔笑着回答。
这本该是场双人晚餐,但实际上到场的有四位。家精们相谈甚欢,两个人类也围绕着家精展开话题,在这个问题上她们都有很多话可说。
“你邀请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聊家精们的事吧。”在畅谈了一会儿家精的趣事之后,洛斯塔问她。
“嗯,”希尔达点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你没有立刻揭穿我。”
“我不会那么做的。但我很担心,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听说你办理了休学,还以为你是生病了。”
“啊……”希尔达低下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洛斯塔温柔地说。
希尔达在巴纳姆读书时就结识了这位同为英国人的学姐。洛斯塔为人友善,在她的帮助下,希尔达得以逐渐适应在异国他乡的求学生活。洛斯塔是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希尔达可以将秘密托付给她。
“我在找一个人,上次有些仓促,没办法说清楚。他叫布莱恩,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有试着报警吗?”洛斯塔问。
“没有,事实上他是一桩命案的嫌疑人。”
“他现在在纽约吗?”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可能在这里。”
“除了名字和发色,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有。”
希尔达掏出钱夹,从那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十八岁的布莱恩站在十五岁的她的身旁,露出她许久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她看着这张照片,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明明只过去了五年时间,却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她还能见到布莱恩这样的笑容吗?
“我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有照片的话会容易许多。”洛斯塔仔细看了看照片,把它还给希尔达。卡密利亚凑上来看,发出“哇原来布莱恩长这样”的感叹。
“我会尽可能地帮你查找他的下落,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来找你。”
“那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盘子里的食物渐渐地消失不见。直到夜色渐浓,她们才站起身来向彼此告别,允诺彼此会好好生活。直到洛斯塔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希尔达才察觉到刚刚道别时洛斯塔的奇怪之处。
她用希尔达所不熟悉的语气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就仿佛这样的话并不是说给希尔达,而是说给另一个人一样。希尔达困惑地看向卡密利亚,问她:“你曾经在哪里与洛斯塔见过面吗?”
“没有呀,不过她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卡密利亚回答。
不是卡密利亚,那会是谁呢?希尔达没有思考出答案。她很快把这件事当做小插曲忘在脑后,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她有多久没有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片天空了?
这样想着的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她与洛斯塔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下为确认打卡名单
如有遗漏或者代发没能确认到的情况
请于3月15日 20:00 之前联系社科老师 李德
过期视为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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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四季
何木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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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三奈
侬兰
丹尼斯·格雷
白鸟言叶
花枝
叶轮 明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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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杉 麻矢
朝日奈雏
古德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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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眠
漆茶茶
樱藤二叶
鹤见 流歌
狭间圣道
爱泽 雪乃
宇佐见悠
李雷
春日野志緒理
楠 吉星
麻葉桜
弗吉尔·艾温斯
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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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企划的打卡条件为以下两点
角色剧情更新(自己发表角色相关或者其他玩家响应 了你的角色创作)
角色关系表更新(必须自己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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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打卡的角色可参与后续章节的抽签活动
没有完成打卡的角色将被视为NPC,所有玩家依然可以创作相关剧情,只能不能参与抽签活动了。
酒井悠人站在拥挤的人流里,像站在水中的英雄母亲一样,双手向上托举着,牢牢护住自己的宝贝单反。
今天是岩崎雪之丞抵达东京机场的日子,酒井早早就从网站上扒来了他的飞机行程,一大早就蹲守在机场出口。当然,他并不是唯一那个,也不是最早的那个。
即便他已经粉了雪之丞很久,可还是对这样拥挤的人潮感到不适应。
酒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色口罩。
“咦?”
身边有女孩子惊奇地看着他:“是男粉吗?”
有许多女孩子因为这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而朝他们这里看去,而后热情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酒井见怪不怪,这几乎是他每次接机都会遇到的状况,但经历了这么多回,他还是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所适从。
酒井又摸了摸自己的黑色口罩,有它的遮掩,没人知道口罩下酒井的脸早就红透了。
直到最前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哥哥出来了!”,她们的热情才稍稍退却,注意力转向出口。
酒井松口气,但转而投入另一场新的战斗。他打起精神朝前方看去,踮着脚搜寻岩崎的身影。
事实证明他完全是多此一举,男人的外在条件十分出众,气场也很强大,即使被一众保镖包裹得密不透风,也能透出一股天然的鹤立鸡群的优越感来,使大家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周围手端着长枪短炮的站姐精神一振,霎时间,周围嘈杂地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人群挤挤挨挨地向前方涌去,夹杂着快门声响起的还有粉丝们求签名的声音,间或响起几声气势汹汹的“岩崎雪之丞你给我多喝热水注意保暖!!!”,引得大家窃窃地低声笑出来。酒井没忍住,也跟着一起弯了弯眼睛。
这时雪之丞已经走到他的附近了,酒井不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举着“炮筒”对准岩崎,眯着眼睛从镜头里寻找对方最完美的角度。
可是哥哪有不完美的角度!!
他忍不住小小地自得起来:我哥天赋异禀完美比例蜂腰窄臀九头身,不仅脸是爱豆颜值天花板,身材更是!最要紧的是这么一个完美的人业务能力还强,老天,我何德何能做他的站哥。
这时岩崎已经走到近前了,正在给排在前面的几个女孩子签名。他今天应该是没什么行程,倒也不赶时间,因此对待粉丝就格外耐心些。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架差点顶在自己脸上黑洞洞镜头,倒被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看清镜头后面的人,他才微微笑起来:“是你?”
酒井:????!!!
他再三地确认了一下,直到确定雪之丞是在对他说话,眼睛是紧盯着他的眼睛的,才飘忽地,小声地脱口而出:“……啊?”
……这回答真的好蠢。
酒井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照片都顾不得拍,整个人直挺挺地愣在原地。他脑子里乱糟糟,但归根结底,一直在颅内循环播放的也就一句话:我哥认得我!!!??!!?!!?
他呼吸一窒,激动得差点梗过去。
岩崎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惶惑,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男粉比较少见,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悠人:“站哥。”
在黑色口罩的遮挡下,悠人的脸再次爆红起来了。
在此刻,“我哥声音真好听”、“我哥笑起来真好看”、“我哥怎么这么性感”这样的想法已经不能占据他的大脑了,现在里面只有几行加粗标红的大字:刚刚哥笑那么好看我居然没有抓拍到???!!!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刚那一瞬间的雪之丞实在太惊艳了,酒井预感到如果今天没有拍到那张照片,他会夜不成寐的。
他才不管其他的站姐有没有抓拍到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如果抓拍到了,他肯定更加懊恼:我哥明明是在对我笑,结果我却什么都没拍到??
于是,他壮着胆子,小声地请求道:“哥…能不能再笑一次?”
周围粉丝交错在一起的声音和快门声盖过了他的话,岩崎虽然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可却一句都没听到。
“什么?”岩崎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我说!”酒井深吸一口气,用他这辈子都没发出来过的,最大的声音叫道:“哥能不能给我笑一个!?”
在他这声惊世骇俗的大喊出来后,连庞大的粉丝群也被他震慑了三秒,片刻,从各处传了窸窸窣窣的笑声,甚至有好几个女孩子夸张地倒在同伴身上,笑得直不起腰。
完了,今天丢大人了。
此刻红透的不仅仅是酒井的脸了,他隐藏在高领内搭下的脖子也是通红,好像隔着衣服都能看见似的。
岩崎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了:“你叫声‘お兄ちゃん’我就再笑一次。”
天,哥这样倒好像在撩他似的。
酒井紧张得手一抖,食指按在快门上,竟“咔咔咔”地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他低头看看相机,又抬头看看岩崎,突然冷静下来,镇静地说:“不必了。”
岩崎:……
等回到家后,发小很快地给他打来了电话:“听说你今天出丑了?”
他总是在这些地方敏锐过头。
酒井忍不住在屏幕这端翻个白眼:“你是在我身边安眼线了吗这么笃定?根本没有这回事,好吗。”
那头传来了发小无情的嘲笑:“还装?你的事迹已经在岩崎的粉丝群里传开了,她们都说有个男粉今天在机场要岩崎卖笑。我不用眼线都知道是你。”
酒井气得牙痒痒,一边打开电脑调出PS,一边恶狠狠地对发小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那不是我。我看你指定是有点毛病,挂了。”
众所周知,即便是粉丝心里再怎么认为爱豆素颜能打,该p的图还是要p的。
毕竟睡眠不充足导致的黑眼圈要p掉吧,不p多影响哥哥颜值?拍的照片光线太亮太暗都是个问题,也得调;皮肤状态也要往好了p,毕竟皮肤状态不好只是暂时的,可影响了路人缘却很难再补回来……哥哥这段时间要赶行程,皮肤状态差不是必然的吗!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时间已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但只p完图还不算完,酒井悠人作为一个坐拥20多万粉的站哥,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好文案才能放到社交网站上。
不过这难不倒他,悠人其实有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他灵感迸发之时吹出来的彩虹屁,所以他只要选一个复制粘贴一下就万事大吉。
阿酒v:
哥哥今天的美貌也在持续营业呢
这样盛满了蜜酒的眼眸,有谁看了不会沉醉
这是人间能见到的风姿吗?还是说我早已到了仙界
哥哥坚毅冷硬的侧脸,连那喀索斯都要自愧弗如
太阳神阿波罗看到哥哥,也要羞愧地躲进云层里
可是,我期盼那传说中的月亮女神不要到来
因为,她是一定会把哥哥,带向那遥远的奥林匹斯山
#东京成田机场#岩崎雪之丞#完美侧脸#绝美脸蛋#九头身#全能AOE
天,我是什么当代文豪。
酒井沾沾自喜地又看了一遍岩崎精修过的机场照片,出于某些小心思,他将岩崎冲他微笑的那张暗搓搓地放在了正中间。
不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就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点进评论一看,大部分都是在吹捧岩崎的绝美脸蛋,偶尔有几条熟悉的ID在评论区调侃他:
“众所周知,阿酒的照片一向是男友视角哈哈哈哈”
“今天阿酒依然是男友粉吗?”
“听说阿酒今天要哥哥卖笑了哈哈哈哈哈”
天,他果真已经在粉丝群里出名了吗?
酒井逼迫自己忘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继续心满意足地浏览粉丝们的彩虹屁。但突然,一条不合时宜的评论闯进了他的视线:
“熟女姐姐!!!!!!”
这是哪来的泥塑粉!你找死!你有病吧!
酒井气得打字的手都在抖:“请圈地自萌好吗?试问还有谁不知道我哥是个男的???”
不过很快,那条评论的主人就被蜂拥而至的粉丝骂得删了评。在网络上重拳出击的酒井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靠在电脑椅上哼起了岩崎的新歌。
但没一会儿,一条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酒井直起身,点开了右下角正在闪烁的头像。
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好友申请。
字数3080 略微响应了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9186/
对不起队友的可爱孩子们我太菜了.jpg 大家都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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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这里呢,作业是什么……?”伊孚收起前面轻飘飘中带有尖锐的态度,将话题引向了另一边。
“拜访一位法师,不过我还没什么头绪。”塞穆尔略显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喝了口热茶。继续整理起第二天所需。苏古塔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陌生,而贸然拜访学院里的老师又会显得唐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下……”看着犹豫的塞穆尔,伊孚笑了笑,“要感谢我不如请我出去吃圣代……!我想吃新款。”
“……好,谢谢你。”塞穆尔郑重地表达了谢意。
“不错不错……能再帮我拿几片柠檬就更好了。”伊孚稍稍回避了下这过于真诚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看着那几乎要将杯子塞满的柠檬片,塞穆尔咽下了话语。
收拾完行李之后,塞穆尔陪着伊孚去了甜品店,任由对方将杏仁片、巧克力碎、樱桃、黄桃不要钱一样的加在在圣代杯里。过量的甜食与下午茶让塞穆尔在晚上没什么胃口,在简单与房东太太一起用过晚饭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考虑到清晨便要到达德鲁伊之家,洗漱完毕后。塞穆尔便躺到了床上。紧张感、新鲜事物与陌生人的相遇自然而然让他难以入睡。在辗转反侧之间,塞穆尔摸到了略硬的纸质封皮。他摸索着将灯点亮,发现正是伊孚平时看的那本小说。
……他是什么时候把书放在这里的。看他一直在看,还笑得挺开心的,估计内容还不错?
犹豫了一下,塞穆尔将枕头垫在身后,翻开书页认真阅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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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看恐怖小说并不是理智的选择,相信伊孚的品味也不是理智的选择。
无需确认,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熬夜过度眼眶发黑的样子。塞穆尔悄悄打了个哈欠、捋了捋单肩包背带,放松了下肩膀。虽然明知道并不可能将过于艰难的任务交给外行人,但是因为过于逼真的噩梦,塞穆尔还是临时又加了些急救用品。本就被伊孚吐槽过于丰富的装备现在已经变成了野外求生般的规格与重量。
嗯,这边也暂时没有异常。塞穆尔将附近的草木与德鲁伊之家提供的图鉴做着对比,余光瞥见与他平行的雪精灵伊莉莎正认真写着标注。她的魔宠黎曼,一只毛蓬蓬的煤山雀则站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蹦跳两下。在他们前面的是高等精灵锡里昂和他的白狼伙伴伯伦希尔,而在上空不时传来的对话声则来自于翼族法雅与鸮形人洛尔迦。
在相当祥和快乐的气氛里,五人一狼有条不紊地巡查完了半座森林。在他们的前方露出了一片空地。横倒的树木上被苔藓覆盖,树桩上淡灰色的菌菇附着其上。旁边树木的根系则有一部分露出了地面,像是手背上浮起的青色血管。淡金色的光透过层层枝杈落下,勾勒出宁静的气氛。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森林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与伯伦希尔进行无声的沟通后,领头的锡里昂如此提议道。塞穆尔点点头,即使有着探索与发现带来的兴奋,长时间步行带来的疲惫仍不可小觑。伊莉莎嗯了一声,黎曼随即飞向高空,发出快乐的啁啾声,通知在空中的两位同伴下来休息。
“试试看,挺好吃的。”雪精灵分发着深林城风味的小点心,没有印染的朴素袋子里散发着黄油与糖分的丰厚香味。锡里昂从中摸出了一块洒满霜糖的黄油曲奇。在他品尝的同时,伯伦希尔也不自觉地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澄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搭档……和曲奇。
“谢谢。”塞穆尔从袋子里摸出了一枚糖果。雪精灵向他点了点头,走向刚降落在地面的法雅和洛尔迦。剥开紫色的透明糖纸,塞穆尔将糖果放入嘴中。巧克力涂层在嘴里化开,露出了硬脆甜蜜的杏仁糖。稍加咀嚼后,充足的热量与杏仁的香气来的满足感便像是北国风雪般令人难以抗拒,眯起眼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洛尔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即使隔着距离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安。塞穆尔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两下,他努力侧耳倾听,却找不出异常。同样困惑的还有法雅,她擦干净嘴角的点心屑,摇了摇头。
“听到了。”
伊莉莎保持着雪精灵规格的冷静回答道,将点心袋子收了起来。而一旁的锡里昂则补充道:“这像是某种昆虫的……”
在众人的困惑、不解与紧张中,不速之客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悠悠然地在空中跳着8字舞,然后自然地停在了白狼伯伦希尔的鼻头。
是一只目测至少有五公分的蜜蜂。
巨大蜜蜂的发现让这平常的巡视突然带上了怪异和紧张的气氛,而随后发现的蜂群则让之前轻松愉快的气氛逐渐消失。众人保持着原来的队形,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这片树林的怪异逐渐露出了它令人不安的一面。微妙提前的花期、销声匿迹的动物、令亲近自然的德鲁伊感到不适的甜腻花香,还有被层叠的紫色花幕遮盖的、巨大蜂巢。而在他们派遣黎曼去给斯达安先生报信,离开花幕继续巡视不久后,这种长久的诡异气氛被突然引爆。
“呀——救命!”
幼童清脆的声音透过花幕穿了过来。锡里昂捂着鼻子眯着眼睛,带着同样被怪异气味折磨得不轻的伯伦希尔折返跑了回去。雪精灵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紧跟在德鲁伊身后。塞穆尔稍微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明显,高空中的法雅与洛尔迦同样听见了声响,急速飞行带起了不小的风。
随着他们的靠近,呼救声也变得弱了起来,但还能勉强分辨源头。等他们抵达时,发现了斯达安先生同样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进入那片花丛,站在他肩上不安地抖动着的黎曼则立刻钻回了伊莉莎怀里。
这时除了蜜蜂密集地、令人躁动的嗡嗡声,再无其他声响。
事急从权,锡里昂示意地上的众人先在稍远处待机,法雅与洛尔迦则在天上盘旋等待接应。他接过伊莉莎递给他的木棍,拨开那片花幕。
浓郁呛人的花粉涌了出来,让德鲁伊发出了近乎呛咳的声音。对危险的预感让锡里昂捂住口鼻,闷声喊道:“离那些花粉远点!”
稍远处的塞穆尔听不真切,但嗅到那不正常的甜味时也立刻捂住口鼻,在包中翻找起了纱布,分给有样学样捂住口鼻的伊莉莎与斯达安。
一株巨大的枯木出现在锡里昂眼前。洛尔迦比划的、足有一人高的蜂巢内则结在枯枝中央。蜜蜂的翅膀声很吵,吵得锡里昂头晕目眩。他定神一看,发现那呼救的孩子躺在地上,而周围仍围着一群蜜蜂不肯离去。
这样下去不行……锡里昂冲上前去,挥舞着棍子驱赶着蜜蜂。在空中的法雅与洛尔迦看到了这一幕俯冲下来。洛尔迦扇动翅膀,猛烈的气流吹得这些异变的蜜蜂七倒八歪,法雅则趁机将那孩子抱起飞向空中。
蜂群变得暴躁起来,灰黄色的浪尖对准了胆敢妨碍他们的新的闯入者。锡里昂的直觉再一次救了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花丛,在外面等待的伊莉莎察觉不对,果断拉起全身沾满花粉的锡里昂一路狂奔。灰黄色的浪潮分作两拨、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显得滑稽又危险。
得找找水源…… 这样下去不行。
塞穆尔想起之前讨论过预案,拍了拍身边的德鲁伊,后者差点一个踉跄滑倒:“斯达安先生,最近的水源在哪里,还有……”他担心地看着,“您有什么办法阻止蜜蜂吗。”
德鲁伊之家的德鲁伊回过神来,向前喊道:向东走,一直往前是这片森林的水源地——!”在呼喊过后,他念动咒文。粗壮巨大的藤蔓从地面升起,构成了一堵足够坚固的屏障。蜜蜂们狂躁地、徒劳地撞向墙壁。锡里昂与法雅的身影逐渐远去,法雅与洛尔迦也因为足够的高度而脱险。
“呼——”塞穆尔长长地出了口气。
“走吧,我们去水源地跟他们汇合吧。” 阿尔纳金·斯达安皱着眉,跟塞穆尔一起走向水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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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那听起来挺刺激的。”
“嗯……后续巡查的时候倒是没再发现异常。”塞穆尔吃了块饼干,略甜的巧克力夹心让他眯起了眼睛,“不过,之后向德鲁伊之家那边跟进的时候,锡里昂和洛尔迦有提过这片森林只有陈旧的、大型动物的痕迹。”
“哦呼……挺有恐怖故事的氛围嘛。未曾解开的谜团仍然潜伏在生活中的感觉。”伊孚轻飘飘地评价道,往水果茶里又加了三块方糖
“……你最近怎么突然喜欢上那么甜的东西了。说起来,你放在我这里的小说可以拿回去了。”塞穆尔指了指桌上的,被放在角落的、包装完好的书籍,片刻后克制地说道,“我觉得半夜看恐怖小说真的不利于睡眠。”
3774字
——站在同伴身后的拉薇妮亚,在看清楚了被伊莉莎制伏的人那张脸之后,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无趣表情。
制造出各种奇怪传闻的人,实际上是苏古塔魔法学院的导师—奥斯维德·埃文斯。
有人可能会认为,导师搞恶作剧是一件相当令人难以想象的事,但拉薇妮亚却不这么想,如果连这都没有想象过的话,此人的想象力肯定被狗吃了。
“拉薇,你有听到最近关于校舍的传闻吗?” 埃尔塔宁问。
那天天气还不错,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春风一同穿过半开的窗户,落在了拉薇妮亚身上,仿佛是光之子与风之子暂时结束了无休止的争吵似的,不过比起珂旭的双胞胎弟弟,春风似乎更常用来比喻的对象似乎是瑞图宁。
拉薇妮亚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停止了不由自主地在草稿纸上进行的乱涂乱画:“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传闻?”
“神秘的身影什么的,听起来很像我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的情节。” 埃尔塔宁少见地表现出了好奇心。
拉薇妮亚把废弃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没有呢,你愿意跟我讲讲吗?”
于是埃尔开始讲了起来。
比如说:半夜有人影出现在三楼教室,一楼的东西晚上有被动过的迹象。
拉薇妮亚觉得,既然看到这个人影的人自己都半夜三更摸回学校了,其他人也可以因为落了东西而回去拿吧。至于一楼的东西被人乱翻?只能怪这所学校的人不是每个都那么有礼貌了。
又有人说:二楼出现了一些手印。
拉薇妮亚记得,她曾经在瑞图宁牧师那儿听说过一件事。
曾经有个薇洁娅信徒,由于暗恋的男人娶了别人,就一直怀恨在心。
那个不幸被她看上继而由爱生恨的男子,某天回家的时候,在自己家的墙壁上看到了九个手掌印——是血液干透了的颜色。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恶作剧,还不以为意地把事情告诉了邻居。
那天之后,邻居们很久都没见过那一家人了,而且,他们的家里开始传出恶臭。
邻居敲了敲门,发现们并没有锁,那家人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悬挂在大厅当中,正好是九具尸体。
学校的传闻简直就像小孩子扮演爸爸妈妈在玩过家家走一样。
拉薇妮亚手里转着羽毛笔:“我想,风暴之城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毕竟不少法师都停留在这里。而在这座城市当中,最安全的场所,肯定是苏古塔魔法学院,毕竟海安·西罗先大师,是我们的院长。”
埃尔塔宁点点头,表示了赞同:“如果校舍真的有什么鬼怪或者不死生物这类非常危险的生物存在,我想还没等到我们去探险老师就已经将他们解决了”
“探险?”拉薇妮亚似乎对这个词语产生了兴趣。
“要不我们就去探险吧?”埃尔塔宁提议道:“我想大家都会喜欢这种有趣的活动的”
拉薇妮亚有一双仿佛能说话的紫色眼睛,她的这双眼睛正在表达着——我想去,非常想去——的这个意思。
“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埃尔塔宁道。
就只有那个光团比较有看头——拉薇妮亚心想。她已经想到了一万种方法,利用这些光团去讨女孩子欢心,但在实际行动之前,她得先搞清楚,这些光团到底是生物还是法术?
如果是生物的话,拉薇妮亚还可以想办法和他们做朋友,再拜托他们帮忙在空中砌出姑娘们的名字,然后……
还什么然后呢?
能看到姑娘们情不自禁地露出——哇——的表情,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哟,干得不错啊,没想到真的被你们给找到了。”奥斯维德的故作深沉的声音传入拉薇妮亚的耳朵里。
水妖精几乎就要翻翻白眼,掏掏耳朵,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了,但这里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女孩子在,并且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两个那么多,并且全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拉薇妮亚让自己冷静些,想点别的,尽量露出符合形象的表情。
“您半夜在校舍干什么?”埃尔塔宁问。拉薇妮亚的这位朋友,性格一向比较直来直往,她之所以能拥有那么多的雪精灵朋友,很有可能是由于这种性格的缘故。
“啊……这个嘛……”奥斯维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浸润在了尴尬当中,拿起来还会滴水:“试胆……好像不行,哎呀,啊哈哈……”
拉薇妮亚难得地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同情,决定假装自己真是个天真少女,挽救一下这位导师摇摇欲坠的尊严:“这是另类的测验吗?”
埃尔塔宁就像面对不听话的顽童般,严厉地说:“请您说实话。”
“试胆需要住在校舍?”伊莉莎挑眉。
一阵尴尬的沉默笼罩了众人。
拉薇妮亚找到了一个新的娱乐方式,她开始在脑子里数着数,看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开口说话。
:“您赌光了吗?”阿列克谢的问题,就像神射手发射的箭一样,贯穿了奥斯维德的心。
奥斯维德笑嘻嘻地说:“啊,大叔也有大叔的难处嘛。”
“大叔会有什么难处呢?”拉薇妮亚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她这辈子就算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大叔,她对大叔的想法还蛮好奇的。
奥斯维德笑得比哭还难看。
拉薇妮亚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露出这样的笑容,除非是为了好玩故意装出来的。
“那么这个浓雾?”埃尔塔宁继续提问。
“咳咳,这个雾,这个嘛,只是一点小小的玩笑而已。”奥斯维德回答说。他念了句咒语,但他的声音太小,语速又太快了,拉薇妮亚来不及听清楚哪怕一个音节,咒语就已经被念完了。
笼罩在周围的雾气,在奥斯维德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全都被驱散了。
拉薇妮亚想起了牧师朋友口中的迷离——那个被雾笼罩的世界。如果那边的浓雾,也能被咒语驱散就好了。
悲天悯人的情绪只在拉薇妮亚的胸腔内停留了短暂的几秒,她很快就想起了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光团:“老师,那些光团呢?是生物,还是法术?”
奥斯维德念出了一句咒语,刚才拉薇妮亚见到的那些光团,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拉薇妮亚露出了她想要在少女们脸上看见的那种——哇——的表情,用白嫩纤细的手指戳了戳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光团。
“没有温度呢。”拉薇妮亚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精神。
“就只是一些光团。”奥斯维德说。
“哦——!”拉薇妮亚拉长了声音,然后她就像猫儿一样,用两只手想要去抓那些飘来飘去的小东西:“可以变色吗?”
奥斯维德陪拉薇妮亚玩了一会之后,就拍拍手,把这些小东西都收了回去。
当有人问起二楼听见的呻吟声时,沙漠精灵大叔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得意:“是我发出的,学得很像吧?”
“埃文斯老师,”雪精灵阿列克谢说,“如果您在生活上有难处,也许可以找校方商量。”
奥斯维德挠挠头:“咳咳,这位同学你说的是……”
“那么您今晚打算怎么办呢?”
“呃……二楼……之类的。”
看在那些可爱的小光团份上,拉薇妮亚决定有限度地给予一些帮助,比如:一个带有建设性的提议。她是绝不可能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住的,首先那实际上是切尔的家,其次,那样说的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尤其她还长得那么美)。
拉薇妮亚会议起自己暂住在牧师家里的经历,于是道:“你就没有相熟的朋友可以借宿吗?”
一阵烦人的嗡嗡声由远及近,水边的蚊子总是特别的多,经常泡在水里的水妖精又不太可能靠草药来赶走这些小飞虫,身上少不免会被叮上几口,回忆甚至把被叮咬后的痕痒都带了回来,使拉薇妮亚产生了一种想脱掉鞋子拍死什么的冲动。
“这里除了您还有别的生物吗,老师?”埃尔塔宁问出了拉薇妮亚心中的疑问。
“老鼠什么的应该有,但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奥斯维德突然正经起来了,这简直就像是哈娜突然不喝酒一样,充满了不协调感:“我出去看看。”
探险,竟然真的探到了危险!
拉薇妮亚本想着,身为学生的自己继续待在教室里,等待危险过去就好了。毕竟她只是一个连多层食盒都拿不动,既得不到神祇的青睐,又不懂得运用自然之力,还不晓得如何运用诗歌的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反正就算有一天,薇洁娅突然想不开,学着严冬之父和悲荒之神的样子,把天上的太阳打落凡尘,也会有英雄替她顶着。假如英雄败下阵来,拉薇妮亚跑上前去,一样都于事无补。
拉薇妮亚眼看着所有人都跟着奥斯维德出了教室,失去了提灯的照明,整个教室突然变得黑漆漆的,实在有点渗人。
拉薇妮亚快步跟了出去,目光正好撞上了回头查看的埃尔塔宁投过来的视线。
在提灯的照明下,拉薇妮亚终于看清楚了走廊上飞着的那些东西。
六支可弯曲的足有三十厘米长,足内侧有倒立的钩爪,也许是用来攀附在生物上的;它们的头大概是个三角形,有些鼓,黑色的皮皱巴巴地堆在骨头上,折出几条深深的沟壑,一根长管子戳在大概是嘴的地方,除掉这个,瞧起来倒是有些像蝙蝠的头;它的腰腹最令人吃惊,一个薄皮构成的囊袋连着躯干,随着生物翅膀的扇动一起一伏。
——拉薇妮亚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大,又这么丑恶的东西。
拉薇妮亚:“哦。”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词语都长了翅膀飞走了。她咬住了下嘴唇,叫自己冷静,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是?”
“蚊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奥斯维德张大了嘴,拉薇妮亚开始担心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会趁机飞进他的嘴巴里头筑巢:“喂,我说你们,能打吗?”
拉薇妮亚脱掉了脚上的鞋子,把它们套在手上,她不认为这有什么用,聊胜于无吧。
阿列克谢提着灯上前,尝试用光驱赶这些可憎的生物。拉薇妮亚在心里头向瑞图宁祷告,祈求这些东西能被同伴用这种简单的方式驱赶开,但也许她实在是太不擅长和女性建立友谊了,非常不幸地——连女性神祇似乎都不愿意亲近她——那种名字由蚊子和蝙蝠组合而成的生物,显然并不畏惧光明。
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虽然遇到了些波折,但总算是把那些恶心的生物消灭干净了。
奥斯维德揉着发疼的腰:“哎呀,不好意思,还要请你们帮这种忙。平时的话,学校附近是见不到蚊蝠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是被什么吸引来了吗?”埃尔塔宁问。
“不知道,也可能是被驱赶过来的。”奥斯维德说。
“谁会这么恶劣呢?”拉薇妮亚不禁皱起了眉。
如果知道是谁干的,她一定要花钱请人去给那个坏心眼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所以,你找我过来到底是什么事?” 奏忍不住问。
“再等等。”修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他背着手在舰桥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前来回踱步,偶尔神经质地看看时间——好吧,看来他也没有那么气定神闲。
今天一整天,修都处于一种这样的神秘状态,好像在瞒着他悄悄地做了什么小动作,然而对方的口风却很紧,无论奏怎么旁敲侧击,他都是一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的狡黠神情。
好吧,奏得承认,他的确被修这个样子勾起了浓重的好奇心,甚至对着自己办公桌上那沓厚厚的文件发起了呆——这可是他担任舰长以来头一回在工作时间开小差。
其实奏在办公室收到了大副申请提高航速的文件,这样突然的请求使奏很快明白了背后是谁在捣鬼,而对方显然也知道提高航速必然要经过奏的手,于是也没有遮掩,大大咧咧地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了。奏只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给那份文件批下个“通过”。
经过这一遭,奏其实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仍然不清楚修要给他看什么东西,为了保持这份心照不宣的神秘感,他甚至抑制住了自己去驾驶舱询问航线的冲动。
可是修好像计算错了时间,眼看着离他预计的时间越来越近,他要等的东西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所以你神神秘秘地要我过来就是看这个?”奏指着窗外浩瀚的宇宙调侃修,“老天,这玩意儿你每天看得还不够么?”
修罕见地窘迫起来,正当他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的余光略过一模耀眼的,璀璨的冰蓝色。
“快看!”修兴奋地捧过对方的脸,迫使奏看向窗外。
奏没有说话。
奏已说不出来话了。
他看见,在黑暗的,深邃的宇宙里,骤然开出了一株娇艳欲滴的蓝色花朵,无数细碎的星辰把它当做幕布,星罗棋布地躺在花朵之间,闪烁着忽然一见,又很快寂静下去的光芒。
像是一捧打碎的钻石,它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蓝色的花瓣上,给这株野生的花朵增加了几分矜贵的华美感。
它是那样精妙绝伦,像是获得了造物主的恩赐,才能在这样看似热闹却孤独寂静的宇宙里如此 旁若无人地,生机勃勃地绽放着。
“普马拉赫星云,离我们的坐标有好几个光年,所以我们才能这么清晰地看到它的全貌。”修悄悄地从背后将奏箍在了怀里,“喜欢吗?”
“它的确非常美丽。”奏用梦呓般的语气说,他已经彻彻底底被这样瑰丽的景色摄住魂魄了。
“可是,”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看这个?”
“哦,没什么。”修将下巴抵在奏的肩头,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因为我爱你罢了。”
“...什么?”奏简直疑心自己听错了,他精神一振,不可置信地看向修。
修于是直起身,松开环绕在奏腰间的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姿态一字一顿地说:“我说,因为我爱你罢了。”
“星云的概念其实远不如它本身呈现出来的景色浪漫。”修转头看向窗外,看向深邃而瑰丽的宇宙深处,“我们在学校里学过这些。这样说出来可能有些煞风景,但......”
他耸了耸肩:“反射星云么,根本不会发光,只会反射来自附近恒星的光芒罢了。可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吗?”
奏犹豫着摇了摇头。
“如果说我是那朵反射星云的话,那你就是我的恒星。”修指指窗外,“星云不会发光,可恒星会。所以会发光的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
“如果离开你的话,”他咕哝着说,“我就只是一团普普通通的尘埃和气体,如果没有你......”
他好像后知后觉的羞赧起来了,最后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闭紧了嘴巴。
奏忍不住微笑起来,他伸出手臂,轻柔地将看起来手足无措地大男孩揽进怀里。
“可我不想做恒星。”奏却这么说,“我想成为一朵发光星云,一朵玫瑰色的发光星云,那样我与你在一起,就能组成一簇漫射星云了。”
“可他们永不相合。”修说。
“的确是永不相合的。”奏紧盯着修茫然的眼睛:“可漫射星云的内部通常孕育着一颗年轻的恒星,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修,我想与你共同孕育一颗恒星。”
“当然,这也并不是我要和你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的意思。”他狡黠地微笑起来:“我们俩暂时都没有这个打算对不对?这只是在单单地,毫无引申义地,在表达‘我爱你’的意思。”
“我爱你。”奏沐浴在星云带来的冰冷光芒下,却用温暖的声音说:“这只是我爱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