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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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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1年,12月23日,暗月城。
一如既往的,从自然光线上来看,这座城市之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昼夜交替,除开料峭的寒风之外,在其他地方也无法令人感觉到季节的差异。漆黑之月静谧地悬挂在城市的上空,俯瞰着街道上大多向着房舍之内移动,因此逐渐变得稀疏的人群。
大约是傍晚时分,换做在其他世界中有着正常天光的城市里,应该已经华灯初上。大多数人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游手好闲之徒也会在这个时间里倾向于选择一些能在室内打发时间的活动,普通商旅也不会认为此时是离开城市的好时机——夜里总是不安全,即便在昼夜差别不大的暗月城里也一样。只有揽客的挑夫与向导还眼巴巴地驻守在中央公园的中心部分:“门”的所在地附近已经不像是白日里那样摩肩接踵、门庭若市,可蓝色的漩涡之中还是会时不时地泛起涟漪,以供终于从其他世界抵达了暗月城的旅者们通过。这些远道而来的访客们或许还能为他们带来一天中的最后几桩生意。
在这座城市当中,这是司空见惯了的日常景象。晚饭之后前来公园散步的闲人或只是匆匆路过附近的忙人都不会向“门”那边的人群以及间或产生的喧闹投以过多的注意力。然而,当一阵与惯常不同的喧哗声——准确地说,是人群惊恐的声音——出现时,还是吸引了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
悬在半空中的“门”泛着蓝色的涟漪,其正下方,一匹高大的白狼端正地立在地面上。
“请冷静一点——”少年清脆高亢的声音在因大型食肉动物的出现而产生的骚乱中心响起,“我是德鲁伊!这一位是我的动物伙伴!我担保他不会伤人的!”
混乱的人群稍微恢复了一点秩序,但疑虑而焦躁的杂音还是弥漫在附近的空气之中。这也难怪:在面对可能的生命威胁时,仅存于语言上的解释说明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发出呼喊的不过是一位年轻的精灵——不好说到底是这位精灵过于年轻了(他看起来甚至没有成年),还是那头白狼体型过大,总之,在这位金发的少年一边发出安抚的解释说明,一边向白狼靠拢、用自己的一只手臂环住它的脖颈时,人群反而更加惊恐地发现,那匹狼的肩高几乎与它主人的身高是完全相同的。
这一段骚乱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若是在其他的城市里,或许这件事最终会闹到执法队出现才能终止。但这里是流动人口,或者干脆一点,冒险者人口,占比基本和常驻人口持平的暗月城,而带着“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动物伙伴”的冒险者虽然不常见,但也绝不是非常稀少的。谢天谢地,没有大分贝的惊声尖叫,没有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的人丢来的各种杂物,没有可能发展成踩踏事故的相互推搡,甚至没有闻讯后迅速赶来、气势汹汹地请来者往监牢里一叙的执法队。这里的人们最为过激的反应,不过是惊叫一声,后退散步,最后抓住身边相熟的人神色惊惶地议论一番,然后快步离去而已。
普通路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以带路为生的向导们。这些以和各式各样的商队佣兵冒险者打交道为生的人具备更加毒辣的眼光:这白狼的品种并不难认出,暗月城南边月湖湖畔就养着一大批,即便不是由德鲁伊看顾,在得当的教养下,它们也能成为人类忠诚的伙伴——即便带领着它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没成年的精灵德鲁伊,也没什么可怕的。
何况,这种初出茅庐,或者干脆就是来帮自己家大人跑腿的年轻人总是从各种意义上都很容易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的目标。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自己上前去与对方交涉的时候,会直接撞到墙上:
“不了,谢谢。”显然并未成年的高等精灵松开了他环在自己动物伙伴脖颈上的那只胳膊,以一种不太符合他看起来的年龄的沉静态度有礼貌地回复,“我不需要向导,我对这里很熟悉。”
“但您总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吧。”还有不死心的向导说,“恕我直言,您要是带着这样……一位朋友,”这位侏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向白狼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能栖身的旅店就非常有限了。而我恰好知道有些地方的老板不拒绝这样有威胁的大型动物暂时居住。”
白狼不太舒服地抖了抖自己的毛,用鼻子喷了一口气。那位侏儒向导忍不住往后悄悄挪了一小步。
“非常感谢,但真的不必。”自称对暗月城非常熟悉的冒险者——锡里昂·暹罗德,曾经参与过大约两年前那一场盛大冒险的卷宗学者——笑着回复。
“我想我有个朋友很愿意收留我们两三天。”
弗莱明·卡伦的客栈遭遇了不速之客。
这是不常见的状况。这家客栈被开设在暗月城北部的区域,因为相对临近神殿区,执法队的岗亭也设立在大门不远处,所以闹事的人总是罕见。一楼大堂的骚动刚刚产生的时候,弗莱明正在二楼和会计盘账;而当他被这些杂音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账房的大门便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卡伦老板!”女招待乔伊斯焦急的声音隔着那层木板模糊地渗进来,“您快下楼去看看吧!”
“怎么了?”中年男人将挂着链锁的门板打开了一条缝,注视着女招待惊慌失措的面孔。
乔伊斯先是吞咽了一下,多少缓解了自己紧张的情绪之后,才开口:“有一个人——他带着一只巨大的狼,站起来恐怕比人都要高!一楼的客人们都吓坏了。”
显然,乔伊斯也被吓坏了。弗莱明咋了咋舌——他倒并没有对这个情况感到害怕,只是觉得不耐烦:门口那块用通用语写着“不接待超过半人高的大型食肉动物”的木牌又不是摆设,为什么还是会有不认字的冒险者带着明显会被这个条件排除在外的动物来到他的店里?
城北客栈的卡伦老板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即便他断了一条腿。原本是佣兵出身,结婚成家之后才安定下来的弗莱明叫乔伊斯稍等一下,便气哼哼地关上了账房的大门,开始解拴在门把上的链锁。在铁链哗哗作响的噪音下,他又似乎听见了门板之外走廊上乔伊斯的惊叫:
“卡伦小姐!现在不要到一楼去!”
听见自己十岁的女儿正在往一楼跑的脚步声,弗莱明在愤怒之余又升起些焦急的情绪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配给账房的这道链锁如此难以解开,他几乎要耗费一个世纪的时间在这上面。而在那几道“咔哒”声终于响起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拉开了门,丝毫没管随着一声巨响落在地上的那道锁,也忘记叮嘱会计要立刻锁好这道门,抄起立在门边的拐杖,抡起自己的一条木腿,“笃、笃”地踏着木质地板,大步流星地向着一楼走去。
这又让他分外怀念自己失去了的那半条左腿。
“伊迪斯!”他大喊自己女儿的名字,希望她听见之后能够自己回来——乔伊斯已经指望不上了。女招待惊慌失措地待在二楼的楼梯口,一副觉得自己应该下去,但却没有勇气的样子。弗莱明懒得发火,干脆将她一把推开,自己一步两个台阶地向着大厅冲去。
“伊迪斯!”他在楼梯上再次呼喊女儿的名字,回应他的是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爸爸!”小姑娘听起来很高兴,“锡里昂哥哥来了!”
弗莱明一开始还没能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真正抵达了一楼,从楼梯间里转了出来,看见了那只俯卧在大堂正中央的巨大白狼——那可真的很大。弗莱明可以确定,它和城南边那位女骑士所饲养的巨狼是同一个种类,但它的个头在那其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它的主人显然把它养得很好。现在,那匹巨狼正以一种不像是凶残的肉食动物的乖巧趴在地上,任由十岁的人类小姑娘开心地扑在身上。弗莱明有一瞬间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直到他看见站在一边的那位精灵:
他不高,面相在精灵当中也显得很年轻,甚至有些稚拙,身着厚重的防风斗篷,显然是刚从其他什么寒冷或者风大的城市中来到暗月城,风尘仆仆,灿金色的长发和翠绿的双瞳中似乎还带着从别处贮藏而来的阳光。
锡里昂·暹罗德的一只手还放在白狼的背上,神态有些心虚和尴尬。
“嗯……嗨,卡伦先生,好久不见了……我看到外面的告示牌了,很抱歉伯伦希尔已经长了这么大……但是您说过不论他长成什么样子都会给我们俩在这儿留个位置的,所以……”
大厅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弗莱明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的,当然!”那一点焦急和怒火已经从独腿的店长心中烟消云散了,所剩的只是旧友重逢的喜悦。弗莱明·卡伦愉快地走上前去,用单手捞起自己的女儿,“但你应该提前跟我来信说一声的,我的朋友,你瞧,伯伦希尔可把我家的女招待吓得够呛呢!”
白狼伯伦希尔被暂且安置在客栈后身的院子里。那是店长不愿意不对外开放的地区,也就无所谓吓到客人。大厅在店长的一番解释说明和锡里昂的连番保证之后总算恢复了原来的秩序,乔伊斯总算肯下楼来继续招待客人,唯一对现在这种情况感到不满意的恐怕只有伊迪斯一个:小女孩显然还想继续跟伯伦希尔玩耍一番,要知道,这么大尺寸的一只毛茸茸是很少见的。
虽然锡里昂认为随着伯伦希尔的成长,他的毛已经没有他小时候那么好摸了。
“可我还真没想到伯伦希尔能长到那么大。”弗莱明向吧台上递出一杯牛奶,令附近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这是客栈,当然也同时提供食物和酒水,只是不常有人会点一杯牛奶这么……小孩子气的东西。
可当接过这杯牛奶的人年龄似乎确实不大时,这个疑问就被解开了,众人探究的目光被自然地收了回去。锡里昂已经脱下了外边罩着的防风斗篷,露出了下面轻薄些的衣装,双手捧着木质的杯子,等着牛奶的热度从杯壁里渗透出来,温暖他的手指。
“我原先也没想到。你看,两年前他才那么小一只,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狗崽子。”高等精灵少年没有抬起手去比划大小,毕竟他们都见过当时伯伦希尔还能被放在兜帽中时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端起杯子来,皱着眉头抿了一口牛奶,随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放蜂蜜了?”
弗莱明耸了耸肩:“那时候你们总这么点——按人头数减一点几杯麦酒,外加一杯牛奶,放蜂蜜。”
锡里昂没说什么,但从表情上来看,他是很开心地接受了老板的善意的。年轻的精灵继续专心对付那杯有点烫嘴的牛奶,倒是弗莱明对过去升起了一点伤感的缅怀。
人在缅怀过去的时候,总是会首先想起令人开心的事情。
比如说,“那时候”,弗莱明还有一双健全的腿。他会阔步走在大厅里,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冒险者,同时也威慑那些可能闹事的恶客;掌握后厨的人还是他心灵手巧的妻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正逐渐变得有些肥胖,弗莱明觉得这无伤大雅,可她自己倒觉得很苦恼。那时的市长还是宁娜·格雷,她发起的跨越世界的冒险所带来的大量人流着实让整个暗月城的旅馆客栈都忙碌了一阵——而锡里昂所在的冒险小队则格外偏爱弗莱明的客栈。他们的固定阵容包含有两位诗人,两位牧师,一个带着叽叽喳喳的小鸟、本人也叽叽喳喳的德鲁伊(正是锡里昂,虽然很快他便纠正别人自己其实是一名卷宗学者),还有一位高大的战士。弗莱明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样的人,不过对一家客栈来讲,他们都是规矩的客人——或许其中有些态度轻佻或者喧闹的家伙,可他们不会喝多了闹事,也不会对他的妻子动手动脚,所以他很欢迎这个小队以固定的周期前来拜访,也不介意当时还只有八岁的小女儿和锡里昂(及他养的小鸟)闹在一起。
这是个良性循环。不久之后,这支队伍便把他的客栈当做一个休整用的据点,多少算是一份固定的生意。但那时候,他们还不过是客栈老板与熟客之间的关系,甚至相互叫不上来姓名,只是同处一室的时候能够相互插科打诨,牧师和诗人们会盛赞老板娘做的炖菜,弗莱明也记得住几样他们常点的东西而已。
——直到两年前的那场灾难发生。
“说来,柯茜呢?”坐在吧台后面的弗莱明突然意识到,他一直没听见那只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他站起身来,以目光四处搜寻,而在他找到目标之前,首先听见的是木质的杯子被放在吧台上时磕出的一声钝响。
“不必找了。”锡里昂说,“我把她留在德莫拉北方的原野里了。”
这个表述令弗莱明一时间有些困惑,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这大约是在说那只山雀已经死去了的意思。
他肯定是在脸上露出了些与悲伤或惋惜类似的感情,因为锡里昂紧接着便开口安慰:“不必为她悲伤,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生命是循环往复的,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
这是典型的德鲁伊式论调,而或许精灵德鲁伊会更擅长这么自我安慰。动物的寿命和人类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与精灵相比更是如此。德鲁伊虽然拥有与动物建立起牢固伙伴关系的能力,但却不能为自己的动物伙伴延长寿命,每一个德鲁伊总会面临与自己相处多时、感情深厚的动物伙伴分别的场景,而对精灵德鲁伊来说,这样的场景是他们将要面对许多次许多次的。
锡里昂呢?虽然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那是以精灵而论的——若是将他的年龄放在人类中间,那可足够一个人完完整整地过完一生还带拐弯了。或许精灵少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分别的场景,至少现在,弗莱明从他尚还稚气未脱的面孔上看不见多少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怀念。
倒是弗莱明,在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之后,竟然对一只满打满算也没有同他相处超过一个月的小山雀身故的事升起了些怅惘的感情来。这感情驱使他忍不住发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锡里昂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柯茜原本是从树上落下来的雏鸟,侥幸被我捡到收养才活下来的,所以我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七岁,对一只山雀来讲年纪很大了。我想劝她待在温暖些的地方,回到菲薇艾诺的森林里,但是她一定要跟着我……”
精灵少年又喝了一口牛奶。
“德莫拉北方的风真的好冷。”他最后这么说。
小山雀拥有一个很小的墓地,一个被突兀地立在冻土上的坟包。锡里昂将她埋在一棵高大的雪松底下,或许来年的春天雪融之后,会有野草和鲜花在那附近生长出来,雪松之上也会有别的鸟儿筑巢孵蛋,开始下一轮生命的循环。
弗莱明,难得地,开始为一只鸟儿感伤了起来。他还记得那场灾难之后,伊迪斯哭肿了自己的双眼,还是一个毛球似的柯茜在小女孩的面前蹦来跳去,用自己清脆的歌喉和柔软的绒毛令她最终破涕为笑的。
在那场灾难里,他们都失去了很多东西。
至今,弗莱明还对那天冰冷刺骨的极寒心有余悸。事故从中央公园开始,他的客栈几乎是首当其冲——在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巨大的冰块便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吞噬了街道和建筑。他只是震惊地跑出来看了一眼,左脚便不慎踏中了地上的寒霜。它们像是有意识那样,飞快地顺着弗莱明的腿脚蔓延上来结成了冰块,即便他一边大喊一边尽力远离向前突进的冰块也没有用。他记得他大喊着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名字,想要让她们快些离开这个危险的地区,可在冰块压垮建筑、将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时,他几乎绝望了——这很快,只有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甚至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灾所带来的非人力能抵抗的巨大绝望就已经压垮了他。
他想要干脆扑上去,以自己的肉身阻止冰块前进的步伐,而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扯住了:
是那个冒险小队的成员,棕红色头发、有些年纪了的那位牧师。
“别做傻事。”他提着一柄沾着血的斧子,说,“你还有妻子和女儿,为她们多想想吧。”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来自左腿处的剧痛: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沾染了冰霜的那小半条腿,不过好歹保住了性命。那位牧师在为他在创口处施展了一个神术,便将他托付给了身体健全的其他逃亡者。疼痛令他意识不清,失血则让他眼前发黑——这件事之后,他只是勉强能够看见那个金发的精灵被谁从二楼扔了下来,好在安稳地落地了;紧接着是那个小队里另外一个牧师,他可没有精灵那么好运,恐怕被摔断了一条腿;最后从楼上落下来的是那个高大的战士,而他显然是有所准备的,落地时依靠翻滚卸去了冲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行动的伤害。
关于那场灾难,弗莱明自己的记忆就只有这些。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躺在城北的珂宁神殿里了。他的女儿昏睡在他的身边,眼眶红肿,额头发热,除此之外并无大碍。据牧师们说,她只是遭受了不小的惊吓,只需要用些草药就能很快恢复,和弗莱明自己,或者那些被封在冰块里的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比如说,弗莱明的妻子、伊迪斯的母亲,在这场事故当中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他大概是从那时开始记得那个冒险小队中成员的名字的:那个切断了他的半条腿却保住了他的命的牧师叫做霍勒斯·庞培;而锡里昂·暹罗德在当时一片混乱的境况中保护了伊迪斯,让她能够顺着人潮一同来到神殿区寻求庇护;在更之前一些的时候,在他的小女儿面对冰霜的追赶逐渐因为恐惧而气力不济、即将被吞噬的时候,是那个名叫阿维德·斯特加尔的北地战士挺身而出,用力将她抛向前方,远离了生命的威胁。
天灾很快消退了,但真正的灾难现在才刚刚开始:且不说混乱的城市治安或者隐约开始肆虐的疫病,只说弗莱明自己所需要面临的问题:他被毁坏了的店面需要重新修葺,而且他本人也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有一阵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伊迪斯还在他的身边,而且时常泪眼婆娑、整日露不出一个笑容来,使他无法真正放下心,或许他会放任自己就这样追随艾瑞克而去。但那个时候,他恰巧遇到了正在四处帮忙的锡里昂。
他们相互认出了对方,进行了一些礼节上应有的寒暄。出于道义,弗莱明认为他应该知道自己这几位救命恩人的名字,于是他向精灵少年询问了些基本的信息以及此后他们的去向。
“我们的两位诗人倒是都好好的——可我不是很清楚庞培和洛伦佐去了哪。”锡里昂回答,“我从一开始就没看见庞培,洛伦佐很快就跟我走散了。被封在冰里的那些人在寒冰消逝之后是找不到尸体的,我只能说他们失踪了。”
“那么那位高大的战士呢?”弗莱明追问,“他救了我女儿一命,我得好好地感谢他才行。”
“你说阿维德么?我看见他被封在冰里了。”锡里昂回答,“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弗莱明无言以对。
从这时开始,他们之间才从“熟人”渐渐地变成“朋友”。或许是因为有动物伙伴做打底,德鲁伊在面临生离死别之事时总是持有一种令人敬佩的豁达观点。弗莱明能够以与其他人相比更快的速度走出灾后创伤,或许锡里昂这种豁达到足以影响别人的态度功不可没。
另外,就是伊迪斯。他自己或许可以放任自己颓废下去,但为了女儿,他必须得要强打精神努力赚钱养家才行。
那场灾难之后,锡里昂在暗月城滞留了一段时间,不时也会前来看看弗莱明和伊迪斯的情况如何。他们尽力相互扶持着,从自己亲友在灾难中逝世的阴影中挣扎起来(主要是锡里昂拖着弗莱明),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让所有事情都尽量回到正轨上去。
原本几乎变成了废墟的客栈重新建设完毕,新老员工招收满员、各司其职(但很可惜,新的厨师做不出原先那样好吃的炖菜了,他更擅长鱼类料理),伊迪斯的脸上再次有了笑影,暗月城的风波过去,商旅和冒险者们再次开始使用城市中心的“门”往来于各个世界。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人忘却伤痛,但已经足够令人看见生活的希望。在这时,锡里昂向他们告别。
“我想去寻找阿维德的出生地。”在被问到要离开做什么的时候,锡里昂这样回答,“洛伦佐和庞培不怎么说他们从前的事情,但阿维德曾跟我说过,他在出生的小城里还有些亲近的人。我想,那些人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或许我还应该在那边帮他做一个正经些的坟墓。”
作为一个德莫拉人,弗莱明觉得自己应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知道那座城市具体的名字吗?”
锡里昂摇了摇头。他们不经常谈论自己的过去,精灵少年所有的线索,只是知道那是一座位于德莫拉北方的城市,附近有绵延的雪山,以及作为传统会在葬礼上吟诵的一首诗。
“这太笼统了。”弗莱明皱着眉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我不觉得你会成功。”
“总要试试。”锡里昂笑了笑,“反正我有很多时间。”
“你找到斯特加尔先生的出生地了吗?”弗莱明问。
锡里昂摇了摇头。
“就像你说的那样,大海捞针。”精灵少年终于喝完了那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彻底地搁下了手中的杯子,“我在德莫拉的几间图书馆和一些学者那里花了些时间,地图上符合条件的小城大概有四十来座——但在我实际去看的时候,那里竟然还有些不在地图上的小村镇什么的。我甚至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每座城都去过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弗莱明也忍不住为少年的失败而叹了口气。
“所以,你回来这里是因为你放弃了吗?”
“才不。”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并且纠正了客栈主人的用词,“我只是路过这里。”
据他说,他在德莫拉的北方游历时,意外在一间拉玛的神殿中落脚过。他帮助了神殿牧师们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而牧师们作为回报,在听取了他面临的困境之后,认为或许有某种法术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我报名了苏古塔魔法学院。”锡里昂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既显得和前文没什么逻辑,又会在惊讶的意义上吓人一跳的话,“已经考上了,这次是回家借点学费去报道。我只在暗月城再待一天——去拜访一下奥莉薇骑士小姐,把伯伦希尔带给她看看——就启程去苏古塔。”
弗莱明挑了挑眉毛:“——可是,你找个法师来帮你不是更快么?雇佣法师是很贵,但总不会贵过苏古塔魔法学院四年的学费。”
“有真才实学的法师大多闭门不出自己在塔里做研究了,还不如直接从学校里找。更何况,我对魔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很感兴趣,多学些东西又没坏处。”锡里昂耸了耸肩,“我是精灵,反正我还有很多时间。”
但阿维德·斯特加尔在小城中的亲朋恐怕不会有。弗莱明腹诽——他不知道作为精灵的少年是否意识到过这一点,但出于直觉,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是知道的。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怀疑锡里昂对他说过那些理由不过是托辞而已,又或许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放弃,可锡里昂不说,他便也从未拆穿过。
他只是也耸了耸肩,祝福道:“那么,祝你学业顺利。”
“借你吉言。”精灵少年笑了笑,回应。
锡里昂来到客栈身后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不对客人开放的区域,是以多少显得疏于打理,有些凌乱。劈到一半的柴火和喂马用的干草挤挤挨挨地堆在草棚中,木桩上插着一把斧头,伯伦希尔俯在地面上啃着一条牛的后腿,听见锡里昂进来的声音后抬起了头。
白狼的身后的地面上,与周围环境相当不符合地,插了一把双手大剑。
那是阿维德·斯特加尔生前所持的兵刃。灾难发生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将它从客栈中带走,此后也失去了将它重新找回身边的机会。这把剑就静静地躺在变成了废墟的建筑物之中,直到灾难结束后,准备重建自己产业的弗莱明让它从破碎的木料和玻璃当中重见天日。
北地战士没有留下尸体,也不存在什么能够被安葬的东西。弗莱明在同锡里昂商量过之后,在新建的客栈之中为它留下了一个位置用于纪念。这把剑半截埋在土中,半截耸立在庭院,或许会有人时常前来做一些基础的保养,至少从大剑裸露在外的部分来看,它并没怎么锈蚀风化,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
锡里昂拍了拍白狼伸过来的脑袋,走到了那把大剑前。伯伦希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像是扫把一样在身后摇摆的尾巴渐渐停息了下来,白狼跟随着自己现在的主人,在大剑面前站定。
“这是阿维德的剑。你本应该和这把剑一同并肩作战。”锡里昂对自己的动物伙伴说,“伯伦希尔,你还记得他吗?”
白狼呜咽了一声作为回应,他也低下头,仿佛正在哀悼。
锡里昂轻叹一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做出祈祷的手势,低下头,念出了那首诗:
“我最后一次听见你,
你的声音,
陷入坚实的冻土。
少年清越的声音回响在院子里,伯伦希尔乖巧地待在他的脚边。
吟诵这首葬礼诗时,他陡然间觉得寒冷——就仿佛身在德莫拉的北地,旷野上呼啸的寒风敲打着锡里昂的鼓膜。
“十一月,风雪和诗歌填满你的胸膛。
深沉的悲伤逐渐漫了上来,如同海浪轻柔地拍击岸边的沙滩。
阿维德拥有的并不是如此寂静而安宁的谢幕,但幕布在落下时,总有着相似的叹息。
“冰雪与荒原,少女和枯枝,
鲜花是奢侈的,
缅怀也是奢侈的。
这不再是奢侈的。锡里昂在心中说。你的名字或许不会流传下去,但你救助他人的事迹将被铭刻在这座城市上。人们在祭奠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英雄时,你也理当享有那些尊重与缅怀。
这里是暗月城,你已经与她的历史同在。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你干枯的胸膛里,
在我锈蚀的心脏上。
你救下了很多人。或许你总是因为自己没有救到的那些人而感到自责,但你要知道,那些被你救助过的人对你抱有真诚的感谢——他们会记得你的帮助,许多人会记得你,你会活在他们的心里。
“我最后一次听见你,听见你寂静的灵魂,
寂静、
寂静得震耳欲聋。
我也会记得你,一生都不会遗忘。
“我最后一次歌唱你,歌唱腐朽和永恒,
和永恒的寂静。”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锡里昂的手指上。
年末岁尾,暗月城下雪了。
长剑沉默着,如一座无字的丰碑。
新的一年开始,要教授一屋子的新学生,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脸 盲 症 末 日。
我作为生理卫生课的教师确实很大程度上用不上记住每个人的脸,而且也并没有谁当面指出我的这种问题。但是,依然相当尴尬。
试想一下,如果过了两年都还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自己的学生,现在又新来了一批样貌各异但是对自己来说就是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人,这是何等的地狱?
现在上课点名都完全是在相信学生们对这种课程不会翘课更不会有替课的家伙,反正念一个名字听到一声“到”再看到一个人举手就行了。走到路上有谁朝我打招呼也回一声就行了,如果被拉住想要闲聊的话直接抓住那人的手发动能力就能够让他丧失交流的兴趣,避免在闲聊途中暴露我根本不认识他的事实。
这能力真是太棒了,完美避免所有尴尬的事情发生。我爱死它了!
至于是交流过的人太少才导致脸盲,还是脸盲所以才交流太少?
不,我相信我不在意这种问题的答案。
包含性转小段子&两次接龙片段
杂七杂八,随便堆堆
等回家再缓缓开始写结局
懒得统计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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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久我淳来说,在荒废老宅中的日子很是难熬。
这陈述中有一多半,是源于众所公认的实际现状,是被公认了的——毕竟他们现在算是落难于此,勉强保证衣食不缺已属不易,更多的就不便奢求了。
在这一方面,至少他们连日来的探索勉强还算有些收获,别的不说,活过未来几天,暂且还是不成问题的。
‘难熬’这个词,撇开这些客观的状况,剩下的,就完全属于久我淳私人情绪的范畴了。
房屋破旧,满是尘土与不明脏污,被褥泛着潮气,浓重的霉味无孔不入。这些就已时时拂动她被娇惯着养成的敏感神经,叫她时刻紧绷,总不痛快,而吃食上也只能从简,每日饱腹都是侥幸,久我淳除自身外,尚且还要顾及妹妹堇的状况,情况便更加艰难起来。
偷盗所得的米面,粗糙廉价的点心,还有鱼塘里垂钓所获的古怪鱼类,这些平日里再难以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吃食,现在却维系着她们姐妹的生命线,世事难料,委实令人唏嘘。
“淳想要这些吗。”
一直跟在淳身边的黑发少年似乎看出她的忧虑,适时地询问,“您喜欢的话,我会替您去找。”
说着这样平静真诚,毫无遮掩的话,神堂歌那絵自然地捉住身边人的手,将那只拥有不事生产的特权阶级标志一般的细致柔软的手,珍而重之地合拢在掌心。
清冷寡言的少年垂下头颅,乖顺地将自己的面颊虚虚贴在对方手心旁,像是早已被驯服的动物似的轻轻磨蹭,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淳,透露出与乖顺地动作全不相似的某种野心。
“您喜欢什么呢。只要您喜欢,我都会为您献上。”
眸光清澈而专注,只映照出一人的毒虫低声嘶嘶,缓言轻语:
“这样一来,您会喜欢我吗。”
“久我大人。久我大人。”
“您会喜欢我吗。”
“……淳,你会喜欢我吗。”
*
零散的星光在他的眼前碎裂开来。
那是一片怎样无畏的繁星,甘愿粉身碎骨,化作少女最虔诚的点缀。那是怎样一片烂漫的繁星,温顺地在她指尖萦绕,与她翩翩共舞。
而华发流转间,整室煌煌如星河陨坠,碎芒落得满地。极致地荣光后,那些星子便也随着少女最终垂下的指尖一同沉寂,星光落幕,却又盈盈不散,温温不衰。
神堂加奈惠垂下衣袖,打散了袍服上最后一点微光。
一旁观赏到这样景象的笃磨梦九郎不免捧场地拍手喝彩。
他饶有兴味地踱步上前,对上女孩平静无波、又似带着些许茫然的黑眸,便起了几分趣味,勾起一抹惯常的笑容,凑近了对方,密密相贴,又轻言漫语,如有蛊惑般低哑道:
“你女装方式不对,让我正确示范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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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理当是神圣的。
那具身躯是神明所雕琢的杰作,自诞生起便越过茫然无知的孩童时期,凋零时也即回归神的怀抱,因而存在于世时,始终是鼎盛的,是完美的,是无可挑剔而容光焕发的。
可在这样一具容器中,所容纳的灵魂却与器具大不相同。除我们的引路人,我们须崇敬的神外,凡人的灵魂不可称有完美,我们早已知道,正因残缺而为人,正因残缺而使人受神宠爱,正因残缺,人才诞生于世间。
这样的灵魂被置于毫无缺憾的器具内,纯熟的肉体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懵懂的精神却还对自身的诉求与使命一无所知。于是人便彷徨,便无助,便淌落泪水,在这时,美与爱就从泪花中冉冉升起。
那似神的魔鬼披着美善的外衣,轻柔地环抱这少年,她的怀抱每增一分软和温香,少年与生俱来的神圣便要折损相同多。魔鬼用细腻的语言诉说什么是美,什么是爱,魔鬼用柔美的手抚摸少年的肌肤,将那些美,那些爱,与最深切却残缺的欲望相连。
于是少年终于知道爱,知道渴望,知道欲念。从泪花中生的美与善是背离神的魔鬼,从泪花中生的爱与欲是对抗神的魔鬼。完满无缺的容器中盛装的灵魂将其误认为神的语言,神的指示,高兴地听从,急急地依靠,将美与爱,爱与欲纳入身体,让其包裹灵魂,自此终于安堵,认为无一所缺,无可挑剔了。
而神终于叹息。少年的器具之精巧在魔鬼的手下融化,少年的软弱彷徨成为魔鬼的温床,而人逐渐离开神之怀抱,身躯不再完美,灵魂不再残缺,人最终背离神,与魔鬼共同舞蹈。
不再鼎盛,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而容光焕发。少年不再是少年,而人终于成为人。
少年理当是神圣的。
而人终将在泥泞爱欲中打滚。
决斗俱乐部在学校里存在的历史已经很久了。如果不去查记录的话可能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哪一年被组建的。
现在大家所知毛尖俱乐部的名字来源于每年的最终获胜者将会获得的奖品毛尖茶。这个奖品可能在青年学生之中并不那么受到重视,但如果将它带回去家里人一定会啧啧惊叹,因为那可是实打实上好的信阳毛尖,不管是形状还是香气都透露着它的品质。
开始这个传统的学长家里做的是茶叶生意,招牌便是信阳毛尖,现在偶尔还能看到学长回来观看魔杖决斗,那时候就能沾光喝到他带来的新茶。
俱乐部真正的名字是矛尖,长矛的矛,尖子生的尖,“我们社员都是厉害学生”的意味,只是赶巧学长赞助的奖品毛尖也这么念,而且听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茶,很多人就以为矛尖是个喝茶的俱乐部了。每年都有学生闹这样的乌龙,对高年级的学生来说是听一次笑一次乐此不疲,就跟他们每年跟新生讲述学校门口的铁栏杆有多美味一样。
每年开学迎新之后的第一次活动,都是同学们可以尽情参观的表演时间。此时观众席上两眼发光的孩子十有八九是在入学的时候被粘在铁栏杆上过的,不过这不是重点。在第一次活动中能够上台表演是很多人的荣幸,所以经常出现一些具有观赏性的技巧——毕竟对巫师决斗活动了解不多的新生来说,某些技巧的魅力是他们还暂时不能领略到的。学长学姐们都为了招揽新生展示出自己的技巧,让气氛在紧张和快乐的边缘游移。
同学们还能看到在开学典礼台前那位一丝不苟的康老师,然后或许想起来自己的分院仪式就是这位老师主持的。他通常不说话,只是看着学生们进行决斗,高年级的会长和副会长们会给其他学生做出讲解,有时从人群中传来叫好声。
坐在康老师对面的人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见过,于是就有人在问旁边的同学说那是谁,悄悄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边已经隔空递过来一个微笑而自己回应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是说秦老师?”
秦若拾这次确实是来喝茶的。毕竟对于决斗俱乐部来说,每年最值得看的除了正式比赛之外就是第一次社团活动了。这次她一改平常的田园风格装扮,穿上了干练的灰色格纹骑士马甲和猎装裤,长筒皮靴完美的将裤脚收在之内,内搭带有尖翻领的白色羊腿袖衬衫,头发挽起一半藏在有饰带的深色窄沿帽中。这样的装扮算不上隆重,但在教室之中却是非常惹眼了,新生的议论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转向那边,于是台上暂告一段落的决斗也让作为裁判的高年级学长向那边看去,在那一瞬间,学生们的目光都盯在那位正垂着眼帘喝茶,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捏着茶杯的优雅女士身上。
秦若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头朝决斗台上的高年级学生露出一个微笑。“专心练习你们的,怎么都在看这边——是不是康老师太帅了呀?”
康斯坦丁朝她看了一眼,像平时一样没有说话。但他在装扮上确实跟平时有一些区别——胸口那个四颗星组成的胸针。
“今天的康老师有什么不同呢——一定是这个吧?”秦若拾点了点自己胸口上对应那枚胸针的地方。那胸针是矛尖的标志,作为指导老师的康斯坦丁只有在参与社团活动的时候会佩戴,许多人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
秦若拾挥了挥自己的魔杖,四颗闪闪发亮的星星浮现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十字型,然后空中有出现了一些线条将星星们连在一起,画出了柄,格和刃,成为了尖端朝下的一柄……匕首?
传统是需要遵循的,但这也是让历届学生中都有人吐槽的一点:矛尖俱乐部的标志,似乎并不是矛。
但是在台下有学生反应过来之前秦若拾就开始了讲解,星星们的从铜色变成银色,最后变成了金色。“加入决斗俱乐部的学生将会获得这个胸针,从铜色开始,每三年向上升级一次,所以加入越早就越有可能更早获得金色胸针哦——会长已经有金色胸针了哦。”
“想要加入的话请在结束前找副部长登记。不过之后也可以随时加入,希望大家能够享受魔杖决斗,不管是观赛还是上台。”
秦若拾再次挥了挥魔杖,星星们散成细小的光点逐渐消失了。
“对了,康老师的胸针是指导老师特别版,你们有机会的话可以近距离看看。”
“现在,接着练你们的吧。”
伊洛克第一次遇到柏格的时候,是进入肃清会不久后第一次出任务。
那是难得的一次大规模行动,平时肃清会出任务,都是两两一组,那次出动了差不多一百多号人。
联合禁军和教会一起行动。
【伊娃】的人,为了给恶魔奉献血肉,打算举行残忍的祭祀仪式。
在祭坛上将99个孩子放血。
肃清会的任务是查出祭祀地点和孩子的关押地点。以及捉漏网之鱼。
他们救出了准备用于祭祀的孩子们。
并不只是九十九个,还有一部分可能作为备用品。狭小的山洞里圈养了两百多号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十二岁,最小的才三岁。
孩子们大多面黄肌瘦,而且身上都被纹了代表恶魔的刺青。
很多孩子都病倒了。
随行的医师彻夜忙碌都救治不过来。
更麻烦的是,一部分孩子早已彻底封闭心智,不言不语,宛如木偶;
另一部分稍微好一点的,则是完全不信任他们,能沟通,不肯接受救治。
而且这些孩子在在被抓的同时,其父母就被杀死了。
所以这两百来号的娃娃,全是孤儿。
按流程,这些孩子都会被教会接收,带回孤儿院进行教导。
但是这次一次性来的孤儿太多了。
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没办法及时启程回帝都。于是就在附近的镇子上借宿。
柏格也是这群孤儿中的一个。
伊洛克注意到柏格的理由其实非常俗气。
他是那群小孩里最好看的一个。
长长头发,洁白的裙子,举止优雅,一直温柔的笑着。
仿佛不是刚从邪教窝点被解救出来,而是参加完宴会回家。
伊洛克心想:这小姑凉还挺好看的。
不过就是太突兀了。
突兀到被三方会审了好几轮。
伊洛克也知道了,原来他的父母居然是【伊娃】的教徒。他的父母因为教义而结合,生育他,将他养大,只是因为他是祭祀算出来的,最适合作为魔神的容器。
他的父母就死在这次的围剿中。
在一片黑色的袍子和血肉模糊的尸体中,都分辨不出来。
禁军本来是准备将柏格关起来慢慢审问的。
但是那群小孩不配合。
柏格貌似是他们的头,虽然柏格的父母是邪教徒,但是柏格和这群小孩关系貌似还挺好。
和他对父母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
几百个小孩,闹的人着实头疼。
禁军就把柏格还给了他们。只是多派了人看守。
回帝都的路程大概走了一个月。
教会来的术士关于怎么安顿这些孩子,和总部也达成共识。
到帝都之后,这些孩子将会被送到各式各样的地方。培养成预备军。
那天晚上那群孩子最后聚在一起。
一群人坐在山丘上唱歌。
连平时没什么反应的孩子也跑过去坐着。
他们都穿着教会新发的袍子,白茫茫的一片围在一起,最中间就是柏格。
像极了送葬。
看来他们也知道了,凭柏格的身份,肯定会被秘密关押起来。
其他人可能日后还会有相见的机会。
但和柏格肯定是永生不见了。
他们唱歌唱到很晚。
是伊洛克不曾听过的调子,莫名悲戚。
这种气氛也影响了大人,那位暴躁的禁军统领都没有发火,让他们不要扰民。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昨天晚上,所有的孩子回去之后统统死去了。
都是自己割脉而死。
鲜血染红了他们驻扎的整片土地。
只有柏格依旧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山丘上唱着昨夜熟悉的送葬曲。
柏格被第一时间逮捕了。
众人纷纷认定是他蛊惑了哪些孤儿们,他也是邪教徒。
之后,伊洛克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很久之后,伊洛克从一个呆萌新人,成长为老油条。某天突然被会长叫去,得到了一个新的搭档。
“你好。”那个穿着一身白衣,长发飘飘的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end
ps:后来伊洛克他们整个组的人都知道,他们组长,先入为主的把柏格当女的还暗恋人家。
因为很好玩,所以一直没有人告诉他。
直到伊洛克和柏格潜入纳迦学院,伊洛克偶然在教学楼的男厕里遇到他了。
伊洛克。。。??????!!!!!!!!!
柏格:^_^
一个偏西幻的世界,有一个国家叫希多。
是树木与希望的国家,前身是精灵的国家。
因为某种原因整个种族集体退化成类人状态。就这样过了几千年,由于大多历史资料在大灾难中被销毁,后来希多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普通人类。(这还是一个交通闭塞的世界)
某个阶段,希多的新生儿中突然出现了很多孪生子 。这些孪生子中大多都出现了返祖现象。精灵是亲近自然的生物,所以孪生子有的带有动物特征,有的带有植物特征。
有的是两个孩子全部都有返祖现象,有的是其中一个有返祖现象。
伴随着返祖现象,一同出现的还有诅咒。返祖现象越强诅咒越强。诅咒的内容不定,但一定会给孪生子或者孪生子亲近的人带来无法承受的痛苦,甚至祸及周边一大片区域。大多是疾病、死亡,有的还会带来瘟疫和天灾。
这些孪生子的诅咒太强而且不可消除,差点导致希多灭国。于是当权者颁布了新的发令,把带有返祖现象的双生子称为“病种”(民间称诅咒之子或者怪物比较多),在希多最北边的荒凉地带建了个隔离区,将“病种”送进去隔离起来。
很多“病种”在刚出生或者幼年时期就会被送进去,大多就这么死掉了。
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孩在一片荒地里只能等死,并没有专人去照顾他们,接触过“病种”的人也可能会被诅咒波及。
并不是所有双生子都会被送进去,什么时候出现返祖现象什么时候送。
另外有孪生子中只有一个有返祖现象,可以就送一个,保全另一个正常的孩子。
一开始还会有很多父母不愿意和孩子分离,偷偷藏起来,或者跟着进隔离区。
但经过几十年的宣传教育,以及“病种”们带来的,不用刻意丑化,光是实话实说就能让人胆寒的灾难。很多人已经不把“病种”当成同族来看了。
出现“病种”立刻就会上报,避免灾难的降临。
(二) 维叶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父亲是个商人,母亲是个全职太太,业余爱好是插花。
父母很恩爱(颜值也很高),结婚五年才生下一对龙凤胎。哥哥维亚和妹妹维叶。
对这对孩子非常宠爱。尤其是妹妹,全家都是妹控的程度。维叶度过了一个公主般的童年。
然而维叶六岁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返祖现象,一开始是腿部没有知觉。
家里人以为她生病了,带着她到处求医,变卖家财。父亲的生意突然破产,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家里一下子变得穷困潦倒了起来。
恩爱的父母开始变得每天为了琐事争吵,虽然还是尽量对孩子保持微笑,但也是已经疲惫到撑不下去的假笑。
维亚和维叶早就察觉到异状,一直表现的非常懂事。但维叶从小被宠到大,心理比较脆弱。
于是维亚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她,牵着她的手哄她睡觉。跟她说:“不要紧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维叶八岁的时候,腿部完全植物化了,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类似于树根的木质状态了。
维亚是第一个发现的,但他瞒了下来。他知道“病种”的下场是什么,绝对不想和妹妹分开,更不想让妹妹去死。同时也开始害怕自己是“病种”。
维亚开始主动接手照顾妹妹的任务,父母不疑有他,只是当孩子太过懂事。
之后母亲病的越来越厉害,父亲试图重新做生意但每次都失败。
某次父亲在外被以前拒绝过的生意来往的奸商嘲讽,喝醉酒回来,大发雷霆。
第一次凶了维叶。然后在推搡之中发现了维叶是“病种”的事情。
一瞬间惊讶、背叛、怨恨和悲凉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父亲立刻冲出门去要报告给当地政府。
维亚试图阻拦未果,反而被父亲揪住带到了政府部门接受检查。
最终证明他不是“病种”,但因为他反抗过于激烈,于是被注射了镇静剂,留了下来。
(三) 另一方面,大受打击还在懵逼装的维叶被留在家里,还不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病弱的母亲泪眼婆娑的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了桌子上的剪刀,来到她面前。
本来是想杀了维叶的,常年的病痛、贫穷和争吵早就消耗掉了她所有的涵养和温柔。两个孩子本来是她心里最后一丝安慰。
但现在突然发现,自己所承受的这么多苦难全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带来的。而自己的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地狱中挣扎,无动于衷。
失去一切的人,往往是最疯狂的。
但真相又来的太突然了,仇恨还没有彻底取代她对孩子的爱。
僵持了很久,最终下不去手。把本该刺向心脏的刀,狠狠地刺进了维叶没有知觉的小腿。
腿依旧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出血,只是流出了少量浅色的树汁类的液体。
但那一瞬间,维叶突然感觉到心口一股强烈又莫名的抽痛,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母亲的样子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再一眨眼睛家里的摆设也看不太清了。
眼前全是模糊不清灰蒙蒙的影子。她有点害怕想张口,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喊谁好。爸爸、妈妈、和哥哥,所有她能依赖的人都不在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脑袋也一片混沌。
本来还保持着正常人形的腿部,突然扭曲,长出了根,将她举的好高,撑破了房子,深深扎入了地下。
某种力量从身体里涌现,她能听到周围的大地树木和花草的窃窃私语,有微风吹过,她突然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母亲恐惧的尖叫着冲出家门(已经没有门了),在半路遇到了带着专门负责“病种”隔离的人员回来的父亲。
他们被维叶的形态吓了一跳,试探了很久发现她并没有攻击性,仿佛陷入沉睡。
于是转业人员商量怎么移动她。因为维叶现在扎根在土里,最快的方法就是砍了她的根带走。但是人家亲生父母在这,砍断人家孩子的腿这种事,不好说出来。
直到母亲怨毒的表示,维叶已经不是人类,即使砍断她的根,她也不会流血,也不会有痛楚。专业人员们才放心大胆的进行了转移工作。
维叶全程像一个木偶一样,没有丝毫反应。听不见也看不见,甚至没没有什么心理活动。
好像自己真的是一棵树一样,保持着这个状态,被送进了隔离区。
(四) 维亚出来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因为他对父母把维叶送进隔离区这件事完全不能接受。
他仇恨父母,无数次试图去找维叶。一开始好好劝阻完全没有用。被骂过打过甚至被关起来也都没有用。他开始自残,绝食,变得暴躁具有攻击性。
于是父母把他送进了心理辅导中心。
维亚发现过激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用之后,开始装乖,期间不断磨炼演技,成了个影帝。
本来计划两年的课程,他半年就出来了。他变成了原本那个温柔阳光的公子哥,甚至同意了和父母一起搬走开始新的生活。
送走维叶之后,父亲做的小生意渐渐走有了起色,母亲的身体也变得好了起来。他们都非常庆幸摆脱了维叶。
又过了半年,父母和监管维亚的人,已经认为维亚完全变得正常了,他接受了维叶是“病种”的事实,表示自己有这样的妹妹是个遗憾。他以后会忘记维叶,和父母好好生活。他提出要去上学,结交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
他去了学校,又很正常的过了一年,期间表现一切正常。辅导所撤离了对他的监视,他身上的监控设备也被去除了。
之后一个月维亚依旧保持着正常的生活,然后在某一天,和同学去一家甜品店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十一岁的维亚就这样计划详尽又毫无准备的离家出走了。任何准备都会引起监察员的警惕,所以他连兼职都没试图去找过。
他一无所有,但这并不会让他害怕。他要去北方,去隔离区,去找维叶。
哪怕他死在路上,他也要尽全力死得离维叶近一点。
(五) 维亚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到达隔离区。这还是靠着他的机智和不断磨炼出来的社交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
他本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这三年的旅行让他迅速的成长起来。
他在隔离区外的一个临时歇脚的小镇上,救下了一个逃跑未遂的“病种”小正太。
小正太和维叶不一样,是动物化的返祖。背后长着像蝴蝶又像鸟的翅膀,一只胳膊已经变成鸟爪,头发间夹杂着羽毛,身上全是有毒的磷粉。
据管理所的人说,小正太的家乡,一个本来与世无争的小镇,因为地裂,被埋葬在了万丈深渊底下。数万人口就这么消失了。
等地震减轻,救援人员感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了躺在深渊附近,不省人事的小正太。
由于他太危险了,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住,套上了拘束服送了过来,马上就要送进隔离区等死了。
维亚自称是小正太的表哥,和家人一起去了外地。结果不幸出了事故,父母双亡。准备回来投奔小正太家。但发现小镇变成了大坑。一打听,听说小镇唯一的幸存者被带到这边,什么都没想立刻就来了。
可能因为维亚年纪小,又真的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管理所的人相信了他。再说,哪个正常人吃饱了没事干,要来找这种大祸害啊。
维亚表示自己现在就小正太一个亲人了,他又那么小,不放心他一个人进隔离区,想要陪着去。
并没有法律规定家人不能陪进隔离区,不过进去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了,哪怕你是个正常人。以前刚建隔离区的时候,有很多家长都会陪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进去。这两年虽然少了,但也不是没有。当然反悔的也有不少。
因为隔离区就是一片荒山野岭,不会有任何物资送进去。这里就是一个大型坟场,能做的只有等死。
管理所的人只是例行劝阻,虽然因为维亚太小了,而增加了劝阻的时间。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同意让他进去了。
反正他也孤苦无依,不如同意他和唯一的亲人死在一起吧。管理所的人最后带着悲悯的妥协了。
维亚在胡扯这些煽情戏码的时候,小正太非常上道的帮他圆了谎。他本来就对这个救了他的小哥哥有好感。再说眼看怎样都逃不掉,有个同伴,比孤苦无依的好。
于是这哥俩就一起进了隔离区。
隔离区说大不大,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真的像身处十万大山,不知所措。
虽然这三年来,维亚一心都是要找到维叶。但真到了隔离区里面,他的心却凉了一点。维叶来这片坟场已经五年了,她被送来的时候只有八岁,双腿残疾,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该怎么在这种荒凉的环境里一个人生存下去啊?
维亚在隔离区里兜兜转转找了一年,小正太就跟了他一年。维亚曾经和他说过可以不用跟着他,毕竟进来之后没有人会再管他们,不用装亲戚也行。
小正太表示,就算他想走,又不知道能去哪。再说他这么小,没什么力气,自保都成问题。不如跟着他,还能混口饭吃。维亚也就随他了,再说如果妹妹也能遇到这样愿意照顾她的人就好了。他多做点好事,妹妹会不会就能稍微幸福一点呢?
一开始维亚非常期望能碰到活人 ,总是期待着下一个就能碰上维叶。之后开始找没有人的地方,开始留意路边的骸骨,推测是不是维叶。
他看见一具骸骨就会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他期待自己早点找到维叶,但又特别害怕真的遇到维叶的骸骨。他不敢去想,如果维叶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每遇到一个人,一具骸骨,维亚的心就会沉一点,又奇妙的松了口气。一年过去了,他的心头上的压着的尸骨像一座冰山,又沉又冷。
刚开始的时候,小正太是个非常活泼的性格,维亚也算是开朗的那一类。两个人边走边聊,还挺热闹的。
后来维亚的脸和心慢慢麻木了,话也少了。就剩下小正太一个人再说了。
小正太可谓是非常能说,维亚有时候会给他一些简单的回应,他就可以兴高采烈的继续演单口相声。
来到隔离区这一年,小正太的外貌越来越不像个 人类了。两只手都变成了爪子,胳膊上也开始长出羽毛,眼睛变成了重瞳。除了他能直立走路和口吐人言之外……,额……这种情形在外面早就被大喊怪物然后烧死了。虽然他之前的样子已经被叫作怪物了。
不过隔离区奇形怪状的人多的是,再说大家都是来等死的,干嘛要花精力去注意别人长什么样子啊。所以一路走来,别说尖叫了,连个诧异眼神别人都懒得给他。
小正太很喜欢听故事,维亚不讲给他听,他就讲给维亚听,也不管维亚听不听。 不过他来隔离区的时候也就是刚识字的年纪,记住的故事也就那几个,于是他就来来回回讲,维亚也不阻止他。
其中小正太最喜欢的,就是关于永恒之国的故事。那是一个四处游历的画师和他们说的。
在希多的北方,比隔离区更北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雪山 ,爬过雪山之后,又一片弥漫着毒气的沼泽。穿过沼泽之后,就能到达永恒之国。
那里的房子是用云和糖果做的,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到处都盛开着鲜花。那里的人不会老,不会死,不会生病。永远保持着孩童的样子,拥有洁白的翅膀。 那里被称为梦想和永恒的国家,什么样的愿望都能被实现。
小正太有个心愿,就是去永恒之国看看。
“我还是个小孩子,我也有翅膀,不是非常符合永恒之国国民的特征么?” 小正太非常自豪的给维亚展示他的羽毛和翅膀。
维亚问他,那你有什么愿望呢?
“……”
“我想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小正太没能陪着维亚走下去。
隔离区太荒凉了,饿的时候他们啃过树皮草根吃过土,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他们还吃过尸体。
这里是坟场,可他们还活着。
没有人来救他们,也没有自救的门路,但他们还活着 。活着,而且不想死。
维亚还没有找到妹妹。
小正太还没有去他向往的永恒之国。
他们的心愿都没有实现。
可小正太真的走不动了,隔离区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雨。他又冷又饿,浑身湿哒哒的。小孩子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最容易生病了。哪怕他再乐观, 哪怕他自嘲是个怪物。
小正太快走的时候还是废话特别多,他和维亚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没有去永恒之国,也实现了愿望。我知道爸爸妈妈早就死掉了,现在我就要去找他们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定会被骂的狗血喷头的。啊……好久没听我妈骂我了。我妈骂人可厉害了,连续两个小时不带重样的。我以前可怵她骂我了,现在却有一点期待……”
“……”
“我会不会是永恒之国遗落在外的王子啊?不然为毛会有翅膀?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什么我的心愿实现了,你的却没实现呢?这就是血统的差异啊,你不要嫉妒啊!”
“……”
“对了?不然我把翅膀留给你吧。这可是施加了祝福魔法的翅膀哦,带着会有好运气的!你以后去永恒之国的时候带着,说不定能获得一大笔赏金。带着你妹妹一起去,女孩子都喜欢鲜花和糖果的,你们用赏金在那边过好日子吧。哇,我这么伟大,记得给我建一座雕像传颂我的故事!”
“……”
小正太说的太多,有点呼吸困难。其实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还有好多话想说 ,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哪个好。
小正太停下来,洞窟就安静下来了。 安静到维亚以为他已经死了。
“……维亚……” 小正太突然喊他,维亚有点发愣。他经历过离别,但没有面对过死亡。这是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再聪明,也无法挽回,无力到近乎绝望。
“我……我去不了永恒之国了,所以……最后……我想像个人类一样死在这片土地上。如果我变得太奇怪,爸爸妈妈认不出我……就……麻烦了……”
话尾轻的只剩气音了,但四周很安静。维亚很清楚的听到了。
他说:“好。”
小正太冲他笑了笑,然后偏头看向洞窟外面。洞窟的口开向北方,小正太努力的睁大眼睛,穿过树林,穿过山峰,穿过沼泽,望着那梦想中的地方 。
(六) 维亚砍掉了小正太的翅膀,砍得有点差劲,划断了一根。
他还试图去拔小正太身上的羽毛。但羽毛连着皮,小正太已经是皮包骨了,一扯就血肉模糊的。比长着羽毛的时候还不像个人。于是作罢。
他找了点大点的叶子和杂草,给小正太做了个草裙还有花冠,不过隔离区连花都很少,就变成了草冠。以前他经常做这种东西哄维叶开心。
然后又用草铺了地铺,把小正太放上去,再给他盖上“被子”,也是一堆草。
他折腾了大半天,小正太看着就像一个在睡觉的人类小孩子。不过眼睛是睁着的,看着北方。
维亚犹豫了一下,没有合上他的眼睛。
“看着吧。”他想。
又编了根草绳把小正太的翅膀背在了背上。
“就这么看着吧,我迟早有一天会到你说的那个国家,带着维叶一起去!在那边给你建雕像,建个世界上最大的雕像!我还会找人给你写诗,让所有人都记住你!”
这是维亚这辈子发的第二个誓言。
第一个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第二个的时候,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但人总是需要希望的。于是他就背着小正太的“施加了祝福魔法”的翅膀。
再次一个人上路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
维亚是靠着算太阳升起的次数来计算日期的 ,有时候赶上阴雨天,连着好几天都黑漆漆的,周围又那么安静。他就会恍惚自己到底过了几天。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某天维亚在河边露宿。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顺着河飞啊飞,最后飞到了一片红色的树林里。维叶坐在树枝上对他笑。
他一下子惊醒了,盯着翅膀出神,然而翅膀还是那个已经有点干瘪的,又像蝴蝶又像鸟的怪异的翅膀。
但他还是决定去顺着河流走下去看看。反正他本来就没有方向。
梦里转瞬即逝的距离,维亚走了四五天,而且一个人都没遇到,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傻,居然会对一个梦产生期待。
终于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到达了梦里的那片树林。隔着河,与他相对。
火红的树映呈着火红的夕阳,像一股滚烫的岩浆,把他阴冷冷的心烧了个彻底。温暖到想化为灰烬。
梦……成真了……
维亚激动的有点数不出话来,嘴皮子不停地哆嗦,腿也哆嗦,身子一软,整个人瞬间没了支撑跌坐在淤泥里。
他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盯着对面的树林。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以前他是哥哥,要坚强要保护妹妹。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已经很难过了,维叶也很难过,他更不能哭哭啼啼给家人添堵。
维叶刚被送走的时候,他觉得满世界都是敌人,不能哭给他们看。
之后要表现自己是“正常”的,所以也不能哭。
三年的风餐露宿,比起哭鼻子,还是留着体力赶路和找食物比较重要。
进了隔离区,遇到比他惨那么多的小正太都在笑着,他也不能落后。
哭了就认输了,哭了就完了,哭了就再也找不到维叶了。这些话在他心中反复的被念叨,像一种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咒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维叶在红色的树林里等着我。”维亚念叨了一遍。
“维叶在红色的树林里等着我!”他又念叨了一遍。
维亚神经质的笑出声,糊了一把脸上的泪。哆哆嗦嗦站起来,迈着不稳的步子,连滚带爬的朝着树林方向跑去。
今年他十五岁,他经历了离别,死亡,走进了坟墓。
现在他要去进行人生中第一次的重逢。
不管那是真的,还是梦。
维亚在这个树林里来回的蹿,每一颗树都观察了好几遍 ,就像他在检查骸骨时一样仔细。
可是他没能找到维叶。
“果然梦什么的不能相信,奇迹什么的也是不存在。”
没有找到维叶。
对于这个结果他意外的淡定。
明明之前看见树林的时候热泪盈眶,大呼奇迹。明明那么期待的疯了一样跑了过来。却对奇迹没有发生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和懊恼。
是习惯了?他这样问自己。
维亚抱着翅膀,靠着一棵树随地坐下。衣服有点潮,是之前淌过河的时候弄湿的。晚风一吹凉嗖嗖的,但却没有之前那种从心底散发出的阴霉味。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清香的野草的味道,明明每天都在草丛中穿梭,他却觉得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他还很有心情的去听草从里的虫鸣。
抬起头,透过重重树叶的缝隙,看月亮被切割成发着柔光的碎片。
很漂亮。维亚称赞到。
月亮一直都在天上,可记忆中全是满目黄沙和连绵阴雨。
维亚叹了口气,侧着身子躺了下去,像是躺进柔软的棉被里一样,把自己的脸埋进树叶堆里。
维叶已经死了。
他很小声,也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在疯了一般的狂喜之后,他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绝望。
好累啊,太累了。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每天都那么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像葛朗台一样吝啬的使用自己的希望和精力。
不敢大喜不敢大悲。
太累了,到极限了。维亚愤恨的捶打着地面。
也许维叶早就死了。
八岁的她被扔进了隔离区。无论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来,她哭着哭着就累了,也饿了。但是没有吃的,也没有床。她就像自己现在一样躺在地上,睡着了。
睡着了就不会冷了,也不会饿了。
她就这样睡着睡着死去了。
身体被分解和土地融为一体。骸骨被雨水冲刷,被泥土掩埋,会长出不知名的草。这里到处都是草,自己永远不可能找的到她了。
诺艾尔(小正太的名字暂定)在死亡中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向死亡寻求什么呢?
就这样睡吧,永远都不要醒了。维亚这样对自己说,然后真的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他还知道幸福是什么的时候。
阳光不留情的刺着维亚眼皮,让他觉得自己快被闪瞎了。眼睛感受到刺疼,他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
以及自己没有死。
维亚打气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怎么可能去死呢?!我答应过维叶要陪在她身边,掘地三尺我也把她找出来!”
“维叶!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对着太阳大喊。然后被自己的傻逼行为逗笑了。
维亚自娱自乐的时候,他身后的树木在阳光的照射下,舒服的抖了抖身子,伸了个懒腰。那棵树厌恶的把爬在自己身上的藤蔓扯开,就看到了在阳光下少年的剪影。
“哥……哥哥?”
维亚被这一声呼喊吓的一哆嗦。
第一反应是自己终于疯了。
他有点自嘲的叹了口气:“出现幻听也不错啊,这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还有点不习惯呢。要是天天能听到维叶的声音,哪怕一个人也……”
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从沙漠中开出的花一般,少女在丛丛藤蔓的拥簇下,绽放在他的面前。
已经找不出丝毫曾经的模样了,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奇妙的淡紫色,原本是腿的地方已经成了盘根错节的树根。浅绿色的眼睛像一汪池水,倒映着他惊慌失措的脸。
书上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舍不得闭上眼睛,笑着任眼泪流成河。
日思,夜盼
时间和呼吸一起静止。
维亚甚至不敢动弹,眼泪让视线变得模糊,他都舍不得去擦,舍不得浪费那闭上眼睛的一瞬间。
他听见了管风琴的声音,仿佛置身满是蔷薇的花园里。男人的宽厚的手掌,女人无奈的轻斥,还有满园的笑声。
维亚紧紧捏着手中的翅膀。即使眼前这个女孩已经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但他还是确信自己找到了。
是只有比出生更久的时间之前就一直在一起的他,才能够确认的事。
他终于找到维叶了!
她还活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维叶当初被丢进隔离区之后,依靠本能扎根进了土里 。从大地吸收着营养,活了下来。
不过也因为这样,维叶作为人的形态也渐渐消失。 思维和情感也变得迟钝,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在夜晚的时候更是完全化为了树木的形态。
而且维叶不会说话了。
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她只会说“哥哥” 这两个字了。这是维亚陪着她好几天之后才发现的,一开始只顾着高兴了。
而且看样子已经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只是无意识的念叨着。
她可能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念叨着,呼喊着,希望哥哥能早日来到她的身边。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人心都渐渐消失了, 却还是不想忘记自己在等着谁。
不过维亚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大半已经变成树了。
只要知道这是维叶就好了。
他在维叶旁边待了好几天,有点无所事事。
妹妹找到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这么久的时间,一直只想着找到她,心里装不下别的东西。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因为一旦记忆力不集中,绝望感就会把他包围。
结果完全没有思考过,找到之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维亚茫然了两天,隔离区又下起雨了。他被劈头盖脸浇了个通透。
总而言之,先建个能住的地方吧。他后知后觉的想。维亚在树林里建了个简陋的木棚,坐在里面就可以直接看见维叶。
晴天他就坐在维叶身边,靠着她,和她聊聊天。什么都聊。他就好像诺艾尔附身一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话唠过。
雨天他就坐在木棚里看着维叶,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一看看几个小时。看到眼睛干涩的时候就闭一会儿。
前所未有的安宁。
End.
我从出生起,就住在一口井里。
井里没有水,全是淤泥,周围臭轰轰的,脚下没有实感。泥里伸出很多的手,在将我慢慢往下拽。
我的头顶上,有一片小小的天空 。有时候,有人走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我经常抬头看着天空,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现在那里,像那样笑着。
我曾伸出手,想要离那片天空更近一点。
这时淤泥里就会将我紧紧缠住,裹成一个坚硬的茧。
“外面很可怕的!”
“那里全是怪物!”
“出去了你就会死,会有人很多人伤害你!”
“待在这里吧,待在这里吧,这里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
它们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唠叨。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厌其烦,无奈的妥协到。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一动不动。任由它们把我往下拽。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融为一体。
这时候淤泥就会很高兴,用温柔甜糯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然后我就睡去,再醒来。
不断地重复。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就好了。这样的生活很安逸,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放空的状态。只有偶尔注意到天空的时候,才会久违的胡思乱想起来。
“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许和淤泥们说的一样,外面并不美好,还不如井里呢。那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渐渐放弃了出去的想法。只是偶尔听到有路人打闹而过的时候,有点遗憾。
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笑呢。
我不停地下坠,淤泥淹没了我的腿,融化了我的手,埋葬了我的身体。
嘴巴被封住,耳朵被堵住了,眼睛也被遮住了。
连臭味都感觉不到了,所感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冷。
我就要死去了。
然后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和包裹我的淤泥融为一体。
以后……
以后说不定会再去缠上别的人。周而复始。
这是早就知道的结局,我却突然难以忍受。不知道是厌恶死亡多一点,还是厌恶腐烂多一点。我剧烈挣扎了起来。
不要!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死去!
(二)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的世界只有井口那么大,可我还没有亲自去看一眼。
我胡乱的挥舞着四肢,扯开淤泥。开始沿着井壁网上爬。
淤泥们躁动了起来,无数双手死死缠住了我的身体,不让我离开。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不要出去!”
“我们是一体的!”
“外面很危险!”
“我会保护你的”
·······
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像巨大的浪潮,让我眩晕。
淤泥就伸出很多的手,乘机把我往回拖。
我们陷入了拉锯战,但我终究敌不过它。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死亡!也不要发臭!我不想变成你的样子!”
我从井壁上摸到一块碎石片,将手砍断。之后飞快的往上爬。
可能面对死亡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会特别强烈。我软弱的身体里,竟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听见淤泥们在我身后惨叫和哭泣。
我听见它们在诅咒我。
“这里才是你的归宿,你会在这里重生。出去了你将一无所有,无比孤独的死去。”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才爬出了那口井。
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更大了,但还是很远。
是比到井口更远的距离。
我赤条条的站在人群里,无处可去。
没有人愿意接纳我。
从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我明白了:我也是一团淤泥,是一个怪物。
我和这些井外的人是不一样的。在他们的眼中,我和井里的那些家伙们一样。
丑陋、恶心。
我很孤独,我无处可去。
出来后我才发现,比井口更大的天,会有更大的雨,甚至大雪。而且再也没有人保护我了,这外面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
因为我是一个怪物啊。
我想回去了。
(三) 我觉得淤泥们说的对,也许在井里默默死去才是我的归宿。
我回到了井边。
淤泥们在底下嘲笑我,也有在呼唤我。像一个面对叛逆小孩的父母,好笑又宽慰。
“来吧,回来吧。”
我站在井边,向下看去。这是我第一次以这个视角,审视我出生的地方。遗憾的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片黑暗,和熏天的臭味。
以前在井底的时候,只要抬头,我就能看到天空。偶尔还会有白云和彩虹,那绚烂的色彩是我的向往。
可现在,我甚至都看不到那些淤泥的样子。内心深处突然泛起了一丝怜悯,我站在了它们从来不曾到达的地方,可怜着它们。
我突然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我宁愿孤独的死去,也不要变回那个可怜的自己。
我开始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久而久之学会怎么伪装自己。
将表面的淤泥晒干,再穿上厚厚的衣服。这样就不会黏答答的,也不会发臭。井外的人就发现不了,我是一个怪物。
这样的伪装很难受,很痛苦。毕竟是在一遍一遍烤干自己的皮肤,是在伤害自己。但我愿意。
我现在可以到最热闹的街道上去,和形形色色的人平静的相处、聊天。
我还是得一个人面对大雨、大雪和狂风。
还是得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阴影里。
但是每个晴天的时候,我就会把手从阴影里伸出去。
我还是个黏答答、臭烘烘的怪物。
但现在,不用抬头,阳光就在我的手里。
我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觉得这样真好。
真的很好。
End.
女孩最初生活在一个村子里。
没有人知道她是哪来的,父母是谁。
但村民朴实,日子也稍微富裕。就把她养了起来。
女孩就这么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但是五岁的时候,村子遭了灾祸,吃不起饭,还死了人。大家也没有余粮接济女孩了。
于是就把女孩送到镇子的铁匠家里。做活当学徒,怎么都好,有个去处。
但那铁匠不是个好东西,对女孩毛手毛脚的。女孩天生神力,反抗的时候把他废了。
铁匠家是不能呆了。
但是也不能回村里给大家添麻烦。
于是女孩就一个人流浪了。
女孩的力气是真的很大,仿佛异能一般的能力,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有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姐姐,说只要她听话,就请她吃饭。
顿顿请,保管她吃饱。
女孩跟着那个姐姐,进了旁边一家酒楼。叫了一大桌子菜,吃了整整一个下午。把那个姐姐吃的嘴角抽搐,付钱的时候手都在抖。
那姐姐给女孩喂了条白白胖胖的虫子。
跟女孩说,以后她说什么,女孩就要做什么。不然虫子就会从内脏开始,慢慢啃掉女孩的肉。女孩承受着无比的疼痛,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最后变成一具骨架子。
女孩问:那姐姐你还管饭吗?
管。
女孩:谢谢姐姐。
叫老板。
女孩:谢谢老板。
然后老板就把女孩送到了一座大山里,说要把女孩培养成最优秀的杀手。
女孩会成为她手里最优秀的一把刀。
老板还给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忍冬。
然后忍冬就开始了她的杀手生涯。
一开始是杀一些小动物,后来就把一起训练的孩子关在一起,每天就投少量的食物让他们自相残杀。
用养蛊的方法,培育出来的最强杀手。
老板和她说,你所做的事是对的。
为了生存而杀戮,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人杀动物,你杀人。
人也是动物。
你所做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然后忍冬就为老板工作,不断地杀人,然后在老板那里得到报酬,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句夸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忍冬很强,业务水平高。
在业内也小有名气。
但忍冬总是面无表情的,大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杀人的时候既不感到兴奋,也不觉得恐惧。特别淡定,就像在菜市场上杀鸡。
淡定的别人开始怕她了。
忍冬无所谓。
继续她的生活,也继续她的任务。
但是最近的一个任务她搞砸了,失败了。
这是她第一次任务失败。
就像好好运转的齿轮突然脱节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整个机器都坏掉了。
忍冬的人生的轨迹也突然坏掉了。
任务失败要怎么办?
老板没教,她就不会。
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然后遇到了一个男人。
准确点的是,遇到了一个拿着烧饼的男人。
因为太饿了,早就放弃了思考。
凭借着本能抢了烧饼就跑。
但没想到碰到个硬茬。
不光追上了她,还打败了她。
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忍冬,飞快的把烧饼吞了。还差点噎死。
接连失败也没流泪的她,被一个烧饼噎的泪水连连。
男人看忍冬一个十几岁小女孩,也是真饿了。就没跟她计较,还请她吃饭。虽然没吃饱。
之后忍冬又回去刺杀了一次任务目标,但是对方变得更警觉了。忍冬差点被抓住,逃跑途中又遇到了那个男人。
原来男人闲着没事就尾随了一下忍冬,想护着她安全回家。没想到看到这一出。
男人说什么也不让忍冬一个小孩继续杀人。
忍冬懒得和他讲道理,直接就跑。
但是她打不过男人,也跑不掉。男人也不打算和她讲道理,直接就把她绑了。
忍冬问男人,干嘛阻碍她工作?
要知道没有工作就拿不到报酬,没有报酬她就没钱吃饭。
男人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忍冬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杀人啊。
你知不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啊?男人问。
工作啊。忍冬觉得男人有点傻。
“你体内有蛊虫,你是被操控了吗?······好吧,真被操控了你自己也不知道。”男人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被拉低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男人似乎精通医理。
倒是没费多大劲就帮忍冬把蛊虫引出来了。
体内没了蛊虫,但忍冬还是一心要去做任务。男人明白过来,这小姑娘不是被蛊虫操控,也不是被威胁,而是真的有点沙雕。
再看到忍冬一副看到沙雕的表情,男人怒了。你一个满脑袋水声的丫头片子居然还敢鄙视我,我非要把你脑袋你的水倒干净,让你明白谁才是真的沙雕!
再者男人并非人类,有着肆意挥霍也挥霍不掉的漫长生命。活的太长了,总要找点打发时间的小乐子。
于是男人就带着忍冬在世间行走,教她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杀戮。
当然是强制性的。
忍冬一开始还试图逃跑,但是次次被抓住。之后眼见反抗无望,开始认命的忍冬,后知后觉的发现。
咦,她跟着这个男人好像也能吃饱饭。那她为什么要跑?
而且是不用工作,不用受伤,就有饭吃。待遇好像比之前在老板手下还好。那她为什么还要跑?
忍冬突然有点认同男人的话,她可能真的有事傻。
于是忍冬就开始心安理得的跟着男人,听他说那些大道理。
男人说的多了,带着她看的多了。
到底是有三言两语被忍冬记在了心里。
再去看那些生死离别,悲欢喜乐。忍冬心里也开始微微触动。
再看自己时,总恍惚见双手满是鲜血,浑身腐臭。
忍冬觉得很难受,比蛊虫发作时还难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迅速消瘦,直接饿到奄奄一息。
男人对此有点诧异。
忍冬求他,说她想回去,回到老板手下去。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她想回去做任务。
男人叹息一声,他当初也是不忍一个小孩子沾染满身罪孽,才一时兴起,教她为人处世之道。见自己没办法把这小孩的思想给掰过来,反而快把人搞死了。他不是很在乎人类的生命,但也不至于真的逼死一个小孩。于是就把忍冬给放了。
只是在忍冬身上留了点东西,想着她再出手杀人之时,出手干预一番。
忍冬离开了男人。踌躇许久,还是回了老板身边。
老板先是知晓忍冬任务失败后潜逃,后又发现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身上的蛊虫除了。又惊又怒,逼问忍冬这段日子的行踪。
忍冬闭口不言。
老板恼怒不已,折磨了她大半个月,什么刑法都用上了。见还是问不出什么,又不舍得把这么一把好刀就此折了,于是再次给忍冬下了蛊,并且多加了好几重保险。确保忍冬只要起了背叛的心思,就会比之前毒发时还要痛苦百倍。
蛊虫入体的那一刻,忍冬突然觉得,安心了。
她皮开肉绽,一具死尸似的躺在水牢里。看见老板掐着她的下巴,说着无数威胁的话语,突然笑了出来。
“我饿了,有饭吃吗?”
老板:“······”
忍冬又回到老板麾下,做她最忠诚的狗,最锋利的刀。
但她杀不了人了。
时间一久,老板觉得她废了,想把她喂给自己的那些宝贝蛊虫。
忍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于是忍冬就把老板绑了,关进水牢里。然后把前来救援的人给杀了。一个人守着老板。
老板多次催动忍冬体内的蛊毒,但是都没有反应。这证明忍冬没有背叛之心。
这怎么可能,老板大骇。
但事实就是这样,老板奈何不了忍冬。
但忍冬也没打算把老板怎么样,只是这么关着,一日三餐不缺。老板甚至还可以向以前一样指示忍冬,忍冬还是会照做。除了放她出去和杀人。
老板每次让忍冬继续接任务杀人,忍冬就会在她身上捅上一刀。
之后又会用最好的上药给她包扎,帮她调理。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她。
老板被忍冬的骚操作搞的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再说让她去杀人的话了。
被忍冬这么折腾一番,老板的组织就散了。
也没人敢去救老板,没看见那些去救援的人的尸骨,就在水牢边上堆着吗?
老板虽然不能立刻要了忍冬的命,但她之前给忍冬身上加的保险措施,却是时时刻刻折磨着忍冬。但忍冬也没找她要解药,反而天天到她跟前问她,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
然后欢欢喜喜听着指示去做事。
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
原本忍冬常年面无表情,惹人畏惧。
疯癫之后,反而话多了起来,也经常笑了。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但老板却更怕她了。
老板求忍冬放了自己,她会帮忍冬解了身上的毒和蛊。但是忍冬不为所动,说的多了,忍冬干脆废了她的双腿,绝了她的念想。
忍冬拖着血淋淋的斧子,冲着老板笑得天真无邪:“没关系的,我会永远照顾你,听你的话,绝对不会离开你,背叛你的。”
老板麻木的听着,眼里出现了死气。
忍冬抱着老板,“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不会让你死掉的。”
疯狂催动蛊虫,但察觉忍冬真的一点背叛想法的老板欲哭无泪。
体内的毒没有解药,忍冬越来越虚弱。
老板看着忍冬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状态,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趁着忍冬给她喂饭时摔了碗,捡了快碎片想要杀了忍冬。
但忍冬从小接受非人的训练,纵使虚弱,体力也比一般人强。于是她把老板的双手也给废了。反正只要留下那张,能给她发布命令的嘴就好了。
成了人彘的老板彻底没了生气,像个木雕似的被忍冬摆弄。她也不再说话了,没有命令了,忍冬也不在意。
她也快死了。
她知道身上被下了毒,但她没去求医,任它们毒发。
死了好,死了才好。
一日她去喂饭,发现老板一点反应否没有。
忍冬探察老板的鼻息,又等了两三个时辰,知道老板血液凉透了,都没有转醒。忍冬发现她是真的死了。
她坐在老板床边,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哭哭笑笑好一会儿,忍冬突然收起了表情。又变成以前那个清清冷冷的模样。
她站在水牢门口的一棵梨花树下,风吹过,花瓣如雨。
男人来找她,说自己是个医生,能帮她解了身上的毒。
忍冬冲他笑了笑,说不需要。
男人看她神色清明,并不想外面说的那样疯癫发狂。问到,你没疯?
忍冬抬手抚上心口,听着里面的跳动。“若真疯了,到好了。”
“以前我无心无情,觉得自己做的事,并没有什么错处。他人的生死悲欢与我何干。可我现在有心了,我知道什么是对错,知道自己再干什么。我不愿意这么错下去,我不愿意啊!可我改不了了,回不了头了。这样受尽折磨然后死去,对我反而是一种解脱。”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一时无言。随后叹息。“人心脆弱,早知如此,当初我或许不该将你点醒。”
忍冬摇摇头道:“不,我宁愿醒着。无形无情无悲无喜,不知何为恐惧,但也不知何为幸福。我宁愿这样带着满身肮脏死去,最起码死了,也就干净了。”
忍冬知道自己快死了,连活动身体都费劲,但她还是摇摇晃晃折了枝梨花送给男人,花瓣上沾了血,她也没在意。
只是举着花对男人道:“春日正好,百花繁茂。这千里疆土上的诸多风景我都还没看过。等来世我干干净净的,你再陪我游一游这人间行吗?”
男人看进忍冬清明的眼睛里,说:“行。”
陆夏缘小时候爹妈忙着争权夺利不管她,因为家庭地位高,又是个天才,老师也不管她。同学一部分怕她,一部分讨厌她。总之在哪都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被爹妈做实验弄死了。还被她亲眼看见。打击过大患了精神疾病,吃药治疗,吃成药物中毒,还得吃别的药治。
养成了对药物依赖性,日常嗑药,味觉坏死,身体被掏空。
13岁的时候被告知,自己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本来想着干脆直接死掉算了,但又觉得这么失败的人生如果以自杀作为结尾,那就真的是失败透顶了。于是就这么苟着。
之后偶然和战神(伪)勾搭上了,于是开始策划向父母和教会的复仇。
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纯粹是为了利益害人性命的人,没有资格做神的代言人。所以她决定肃清教会内部的渣杂。
好不容易掌管了家族,在教会也有一定话语权。战神(伪)突然失踪了。
陆夏缘的父母逃离了软禁(没舍得杀)联合教会剥夺了她的权利,把她监视起来了。
因为她大部分计划都是需要战神配合行动的,在不知道伊娃组织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她只能按兵不动。
好在教会对她的才能很是看中,并没有因为她夺了父母的权利,而赶尽杀绝。让她回到了学院。
陆夏缘自己也培养了一批忠心的属下,经过暗地探查,发现伊娃组织现在由一个叫V.V.的女子统领,V.V.貌似是战神(伪)的代言人。
经历一番友好交流(大雾),陆夏缘重建了和伊娃组织的联系。
。。。。。。
(中间省略一大段主线故事)
。。。。。。
陆夏缘觉得活着非常痛苦,但是又不想自杀。于是和V.V.约定,如果有一天,她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希望V.V.能够将她杀死。
。。。。。。
大决战的时候,屠灵落败,陆夏缘的身体被屠灵选中作为藏身的容器。要么放过它,要么它和陆夏缘一起死。
其他人束手无策。
斯塔维特倾向于直接把陆夏缘的灵魂燃尽,然后用她的身体困住屠灵。
陆夏缘表示,既然神不能拯救她,那也没有权利毁灭她。能决定她生死的,只有她自己。
她问V.V.还记不记得她们的约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她这个被神抛弃,双手沾满献血的污秽之人,此刻要做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这是对这个狗屁世界最大的讽刺。
然后V.V.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ps:
陆夏缘曾不止一次对V.V.说:真羡慕你,人造人没有心脏,所以也就不会因为情感而苦恼,真是方便的身体呢。
杀了陆夏缘之后,V.V.抱着她闭上眼,之后再也没有苏醒。
V.V.身体现保存在格林沃桑皇家博物馆。
滑铲失败!有多少发多少吧 我还有好多没写呜呜呜呜
字数4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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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鲁看着水面动也不动的浮漂,身边的咲田麻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总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什么改变这个现状了。
“咳……咲田小姐?”他尝试着先开了口。
“怎么?”看起来文静纤瘦的少女,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儿。
“嗯……感谢您借给我您的钓具?”
“哼。”
“您看起来很擅长钓鱼,是有什么诀窍吗?”安德鲁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跟人对话。
“你这么钓十几二十年,要是不擅长就只能说明你脑子笨得没药救了。”
对方毫不客气地回话,把安德鲁呛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咲田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似乎还想再来几个回合。
安德鲁有段时间没有这么跟人交流过。虽然自己并不是什么名流,但不论国内国外,都还算是个响当当青年才俊,铁道设计方面完全说得上天才。不管是谁,见了面或真或假也会显出几分尊重。“嗯,确实有道理……那么说来,这里有什么有趣的鱼吗?”安德鲁干笑了几声 ,尝试转移话题。不管怎样,对方身上都有自己想要的信息,再怎么样都还是只能努力琢磨,按着对方的意思来。
“嚯……你们这些外地人,吃饭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鱼?倒是很有闲心。”咲田明显不吃这套,嗤笑了一声,在离安德鲁。稍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我这不是正在钓鱼嘛。”
咲田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鱼篓,又是一声嗤笑。
安德鲁暗暗呼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水面,等待鱼咬饵,就像等个契机,打破眼下的僵局。咲田倒确实是经验丰富的钓手,也不恼,也不动,安静地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不晓得如何才算是好钓手,不过他知道沉不住气的自己,一定可以算作不错的反面教材。
“咲田小姐能坚持钓这么久鱼,真有毅力。是喜欢钓鱼吗?”
“呵,不钓鱼吃什么?”
“……嗯。有道理。”
好难。安德鲁觉得自己快秃了。这女人好难搞。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她轻声说道,语气柔和了很多:“实在没有吃的,雪男会送给你们的。”
安德鲁耳朵都竖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嘴中得可以用的情报。
“哦?原来他是这么好的人吗?”他顺着咲田的话题继续。至少能知道,对于一直生活在村中的咲田来说,雪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咲田听了话后,又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他不是已经给你们送过一次吃的了吗?!外乡人果然忘恩负义!”
安德鲁还没问出的话卡在喉咙。这怎么就忘恩负义了?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要不是还有求于人,他真的很想跳起来敲这个女人的脑壳,摇晃着问她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一碰就炸。
“他常常这样吗……?”安德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虚弱了很多。
“哼……”咲田又是一声冷哼:“常常哪样?我们这里也不是常常有忘恩负义的游客来啊?”
安德鲁觉得脑内什么东西啪嗒地一声断裂了。
“咲田小姐,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从未接受过雪男先生的帮助,或是对他的善行不屑一顾吧?我只是单纯好奇为什么他这么做而已。小村物资匮乏交通不便,可以分享给我们食物自然是感恩戴德,想要对他多加了解也无可厚非不是吗?”安德鲁强压着怒气,尽量温和地表达不满。尽管如此,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和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咆哮,还是忠诚地告诉对方他现在的心情。
咲田眨了眨眼睛,好像理解了安德鲁对愤怒。“雪男……雪男他就是这么善良嘛!”她理了理垂在耳边的头发,挪开了一直咄咄逼人的视线。
“你和他很熟吗?”懒得再兜圈子,安德鲁单刀直入地质问。
“大家都住一起,当然熟啦……”
“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当然,我和他一起长大的!嗯……等等,你在打听什么?”
“好奇啊?我总不能跟鱼说话啊?”安德鲁抛开了一切礼仪和风度,比起问话和回答,更像在跟咲田争锋相对地拌嘴。
“就是你老是这么聒噪鱼才被吓跑的!”
“嚯,从刚刚开始声音最大的到底是谁哦?”
“你一个外行人还想对我指指点点?”
“你一个内行人不晓得教人就算了还咕哩呱啦?”
“你……”
眼看咲田又要暴躁起来,安德鲁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小孩子吵架一样的行为有多幼稚,以及,在这个毫无安全保障的地方,有多危险。
“总之……”他叹了口气,打算重新把握聊天的节奏:“对于钓鱼我确实毫无经验,要是铁路设计我还略通一二。如果咲田小姐下次有时间,不晓得能不能教教我如何钓鱼?”
咲田倒是一如既往,没有接他的话头:“铁路是什么?”
虽然不是按照自己的预想的方向,好歹是先安抚住了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像是任何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的人一样,咲田微微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安德鲁。她本就穿着色泽艳丽的服饰,鬓边还饰着一株花。荒山雪地,不开口时的她倒也有几分山岭中独自盛开的花的意味。不开口说话的话。
安德鲁为这位残念美人暗暗叹息 ,也不晓得日后到底是谁有幸,或者说不幸,能与她共结连理。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样的偏僻小村,她的性格也适者生存。干练果断,不论什么时候相比都不会轻易就叫人占了便宜。要是换个时间场合,安德鲁八成会颇为欣赏这位女性,但是在不得不和她打交道,并且获取信息的现在,实在让人头痛。
总之,顺着她的话题来,总不会 坏事。也许老天开眼,在某个问题上两人投机,询问其他也会更顺理成章些。
“简单来说铁路就是在道路之上铺设轨道让长条的车辆得以高速运行以联通各地。”不管怎样,这都是安德鲁喜欢的话题。他索性放下鱼竿,从找来一根。小树枝,边画边跟咲田讲解。
“高速?那能有多快?”咲田凑了过来,看着雪地上渐渐出现的铁道示意图。
“你最远到过哪里?花了多长时间?”
“这个嘛……”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看看……从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到隔壁山头,如果由我来设计,又配上新型的车头,只消几个小时就足够了。当然具体多少时间,还要取决于目前这座山是否可以挖开隧道,隧道如何设计,以及附近的土壤情况和天气常态,不过至多也只需要半天,要是花了超过的时间,我可以把我的从业证书撕了再吃下去。”安德鲁信誓旦旦地保证。“当然啦,就我目前观察的看,这座山应该是可以挖开的,不过具体的山脉走向我还没有什么概念,所以……”
在他停不下来的喋喋不休中,咲田开口,打断安德鲁瞬间切回工作模式的思路:“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最快的牛车都不可能这么快!”
安德鲁得意起来:“这正是铁路的美妙之处!人力和畜力难以到达的强度和速度,在机械化之下,只要有足够的技艺和可以实现的技术,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大概是安德鲁的神情太过笃定,咲田怔了怔,随后讷讷地开口询问:“那……那得要多少头牛一起拉啊……牛打架怎么办?谁来拦着啊,那赶车的得多厉害啊……?”
对着咲田晶亮的眼睛,安德鲁像是脑子被门夹了一样觉得她似乎有点可爱。
“不用牛拉。”
“那可怎么动啊?你果然在骗人嘛!”咲田把双手抱在胸前,眉毛高高地挑起。
“用电。”
“电又是个啥?”她摸不着头脑,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唔……是这个程度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吗。安德鲁暗暗思考着,比起从她口中问出情报,现在对他来说如何解释清楚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来得重要得多。
“打雷……你晓得吧?”
咲田点了点头。
“那个噼啪一下闪过的东西,也晓得吧?”
“闪电嘛!我又不是脑子笨。”
“那就是了。是一样的东西。”
麻雪听了摆摆手:“那不行!打雷可厉害!我看啊,你就是在唬我。”
被她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她,现在努力思考着不熟悉的东西,又无法相信理解,无端地让安德鲁想到伸出爪子拍打着没见过食物的山猫。
“不用那么大的,小些的。比如……”他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衣服,冰天雪地,空气湿度不小,一半天后,才擦出小小一点静电:“你看这不就小了吗?”
“天山落下的雷哪有这么小,你们外乡人就是喜欢骗……”她话没说完,一拍脑袋:“我懂了!是你在前面擦衣服,所以那个什么……火车,跑了!”
“这……”被她的想法惊到,但是仔细想想也对了一些,起码能理解是人造电流带动火车运行这一点。
咲田的眼睛闪闪发光,还颇有些得意:“那这不没有牛车方便嘛!”
“不……火车前面不需要有人擦衣服,我只是做个例子,有司机把控方向就够了。”
“那也得有人擦啊,不然要怎么跑啊?”
“嗯……你看,织布的时候是什么在工作啊?”
咲田毫不犹豫,张口就来:“我妈。”
安德鲁觉得自己的鱼竿颤了几颤,空无一物的天空和他现在一样尴尬。
“你妈……也是用织布机打吧?”
“那也是我妈在用织布机啊?”
安德鲁一时间不晓得是继续跟她解说,还是干脆等出去之后,建议政府推广教育来得方便。
“那,你看,用织布机岂不是就方便得多,也不用手搓?基本是一个道理……”末了,安德鲁想了想:“等我们能出去之后,你一起跟我去看看吧。”
“哼,出去之后就知道你有没有骗人了!”麻雪还是一副困惑的样子,但是好像说什么眼前这个人都会把自己的话圆回来,想到这里,又有点生气。
“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了。”想到还没完成的工作,已经几天没有写信联系过的家人,安德鲁暗自叹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家:“还有能飞上天的载具,能在度过大海的载具,都挺有趣的……咲田小姐就没想过出去看看吗?”
想他自己,离家万里,说只是为了一览异国风情自然是骗人,但遥远的地方对他总有种。吸引力,那意味着机会、际遇、探索和学习。他自己出身的地方也是个小城,虽然不至于像雪见村这么闭塞,也不是什么四通发达的地方。看着遥远的山脉和不知尽头 平原,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出去看看。想到别的地方去,想停留在某处,但不是这里。
“出去……唉……再说吧。这里挺好……”咲田难得没有再跟他吵起来,只是也有什么心事一样看着湖面。一成不变,只有鱼漂随着湖水,上下浮动着,浮动着,沉下水面。
“啊,上钩了!”麻雪快速拍打身边的青年让他回神:“快拉线!往回拉!”
还没反应过来的安德鲁手忙脚乱地照着麻雪的指示,不得章法地乱拉。
“啊呀不是这样!笨死了!手放松往回拉!往上提一下!别给跑了!”她不耐烦地把这安德鲁的手,用最简单直白 方式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比起少女的柔软和细嫩,安德鲁首先感受到的是咲田手上的茧子。被农活和钓竿来回锻打,在手中铸下痕迹。他自己也有茧子,在手指之间。成千上万次的拿笔和测量,也给他打下了身份证明。
虽然咲田脾气很糟糕,但安德鲁还是对她升起了几分亲切感。
“喏,这不就钓上来了。”
被提起来的是一条长相不错的鱼,不大,但放到城市,八成会成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嗯……这也是咲田小姐帮忙钓起的,不如就送给你吧。”鬼使神差,他把鱼交给了咲田。尔后才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反正带回去也不能吃一类,也许眼前的人才最能懂它的价值一类。
咲田撇撇嘴,十分嫌弃的样子,但好歹收下了。
等安德鲁回到住处,看到又缠着久我的神堂家小姐,才意识到自己一趟出门,既没有带回食物,也没有带回情报。
“这还真是……”他挠了挠头发,看来之后,需要再找机会,跟咲田聊聊了。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但很快被他丢到心底最偏僻的角落锁起来,他觉得有些期待。
拖延症要不得,真心要不得
伤心落泪第一日
字数:2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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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泉真司而言的“灾难”开始了。
不,先前说过,仅仅和一堆人七倒八歪在破屋里醒来勉强也,不算太大的事。
毕竟喝高兴以后一群人你推我挤的非要去第二场,最后集体断片,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是、可是!
酒。
没了。
泉真司跨过横躺之人的身体。他的嘴唇干裂,但连抿起来润一润的心思也生不出,只是皱着眉、挠着头,像具行尸般茫然地在屋内徘徊,偶尔弯下腰来盯着看似能放下箱子的地方。
是在他身下吗?
是在她背后吗?
是在地板里吗?
是在房梁上吗?
鹤见町的梅子酒、四国的烧酒、中原地区的清酒、进口百货店的梅花酿和伏特加……摞得整整齐齐摆着真司半条命的箱子不见了。
要是在第二轮喝掉,总该能找到几块碎片,可无论怎么找,就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太奇怪了……!”
真司是离不开酒的。
睡醒后抿一小盏梅子酒醒神。
看早报时点配一杯特调热鸡尾酒。
回程若要坐上片刻,必定饮下半瓶清酒。
中午与餐食一同呈上的饮料是撒了肉桂粉的热红酒。
作画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少了调剂的饮品,半醉最佳,所以画室里头总是备好了日本酒。
谁能想现在却……
真不该错过半月前去往千羽鹤的那班车。
贪杯误事,宿醉误事!
话又说回来,四国产的烧酒一杯下去就能让人飘飘然,脚踩在云端,大脑飘在高空,实在是太妙,真想再多来几杯。
真司倚在烟熏火燎过般的墙壁,指头在墙上比划着酒瓶的样式,不一会儿就沾着墙灰画出了一大批。
人群在这期间开始苏醒,都是酒醉前见过的面孔。
“啊,我身上的东西都没了……”
“截稿日期还有多少天来着?”
“刚给加奈惠买的衣服……”
“……被拿走了啊,我的酒。”真司沉着脸打开门,一片雪白之中,寒风灌进他未作防护的衣领里,叫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真司裹紧衣服
真司关上门。
片刻后,众人相携走入风雪。入目皆是白雪皑皑,昨日见到的热闹村庄仿佛海市蜃楼。
真司混杂于人群中,步履蹒跚,头脑昏然。
我们被花了多久搬到此处?
他们什么时候下的药?
临时起意?不,这倒一定是蓄意为之。
可他们为何留我们的命,随我们醒来,连绑也不绑?
我们真的还活着吗?
这是否噩梦一场?
何时才会终结?
可出现于空无一物的山中古宅,才更像是怪谈的起始点。
真司停下脚步,远远地眺望那栋建筑。同行者们如被驱赶的羊群般跟着名唤神堂清叶的少年前进。风雪让人难以看清道路,这带头人的脚步却毫无迟疑,像是故事中的吹笛人。
真司往后退去,可回头一看,离开时的小屋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最终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了其他人。
好在这栋大宅尽管破旧又森冷,却并不像是遭过鬼。真司从竹制栏杆的缝隙向内望去,庭院内的草木枯黄杂乱,长得很高,却毫无修剪痕迹,显然已很久没人居住。他绕回大门去看,门锁已锈黄,看上去脆弱不堪。
真司神差鬼使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场格斗。
如果是昨日那位猛士,想必徒手便能将这锁扯坏。不过他多半与将自己等人丢来的强人是一伙,又怎么会再次出现?
当时的顾虑真是正确:如果把他请回东京,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绑架谁。
——结果看似单薄的神堂清叶一脚踹开了大门。
真司跟了进去,并早早地心生退意。这地方满是尘土,视线又昏暗,远远看向无窗无光也无灯的长廊,竟像是幅颜色特别晦暗的劣质画作,一眼就令人心生不快。地板也像被顽童涂鸦过般,遍布一道道陈旧的拖曳痕迹,阴森得很。
若这村子有绑人又丢弃的习俗,这地方就算有几具先前的旅人留下的尸骸也不为怪。
年久失修的拉门木轨。
沾上黑色污渍、被藏在座钟里的珍珠。
没有窗户的窄小和室。
被置物架、桌椅等大型家具堵得严严实实的主人房。
真司越是探查,越是觉得不适。
“……检查的事情交给胆大的人如何?说不定里头会有些……曾与我等一样处境的人”
真司说着,后退,退了出去。
可外头实在太冷了,他只站了片刻,便又回去了虽散着霉味儿却尚算干净的屋子里。
“再去其他地方看……??”话未喊完,他仔细一瞥遇难的同伴们,惊得失了声。
这下可不得了。
在腐朽的宅邸里,在昏暗的烛光中,在聚集起的众人身后,赫然多了个身型极为显眼的犯罪嫌疑人!
也不知他抱着什么心思,居然理直气壮地站在这儿。
真司慢慢靠近过去,听见其他人正围着他发问。
“能带我们回村子吗?”
“我们的行李和钱都去了哪里?”
“我的稿!我是说……我们的行李!!!”
这人脾性倒也不差,几乎可说是有问必答。
真司深吸几口气,尽量止住手脚的颤抖,打起了精神也去与他搭话:行李和钱归你们也罢,警察不会来这种地方,放我们离去罢”
他自认已是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村的人既留他们一条性命,必然是因只想谋财,不欲沾了人命官司,那么自认倒霉过上几天也就是了。
可方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
——“警察,是什么?”
——“行李,又是什么?”
这等问题叫真司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未有雪天进的水,也不是发了热听不分明,如此,多半是这村落简陋到了没有这些基础的东西……也就是说,即使报了警,多半警队也过不来,只能说些必将找回事物的空话。”
唉
酒,怕是都被分了。
真司意兴阑珊,勉勉强强地沉着脸把这两个问题给人说了遍,越是说,便越是生出怨。
偏偏这叫雪男的还要火上浇油。
“你们看上去有点,生气,真奇怪。取走……有什么不对吗?”
可气!可气!
气性让真司涨了胆子:“取走那些的,不就是你们村中的人吗?难不成在你们村子里有随意拿别人东西的风俗,我若看见一块肉,不告自取也无不对?”
他自觉这例子举得极为妥当。
这人一看便是喜欢吃肉的,昨日打成那样,怀中还揣着一块儿。
这里又定是缺肉的,那块肉染上了那等脏污,他竟然还舍不得扔。
将心比心,即使风俗有差别,他也一定理解得了。
可不想,这一拳还是打在了棉花上。
“原来如此。我懂了,你们想吃肉,所以生气。”——叫雪男的这人若有所思,但方向完全错了。
“我可不馋肉……”真司实在忍不住,知道不合时宜的话头在唇边转了几圈,还是飘了出来,“实话告诉你吧,雪男,我不可一日无酒,我实在是馋酒。你要是好心拿肉来,我等自然要感谢你,招待你,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的酒都去了哪里哪?”
“有几个人说,想要,分了。”
“全分了?可还有剩下?若是有……你拿回些来,我为你备好下酒菜共饮如何?”
真司还抱有一丝希望。
“酒,闻着臭,我不喜欢。”雪男说着,又优哉游哉地偏着头开始想事儿……或许是还有剩?
在真司看来,这份闲适几乎是在戏弄他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通,真司只得仰着脖子苦等——靠近了更觉得这人也是够高,指不定有一米九,真真一堵墙。
雪男想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下来。
真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已经全分了。”
“没了。”
呜呼!
万事休!
我最初的梦便是在黑夜中与神相遇。那时,黄昏降临,晚霞下沉,一切压抑与沉痛高砸而下冲击尘土;树枝飕飕发抖,夜在躁动,逐渐转化为恐惧。我站在万能高洁之神下:神支起灯,那是萤火之光;神自身化为灯,如月在低吟沉鸣;神将孤独替换,赋予我闪耀柔弱悠远的光,我因此得以窥见神的姿态。那深沉的夜色中唯一不变的完全:神高抬轻盈的翅膀,无言又温柔地抚摸我的眼睑。我凝视着:神流溢金光的夜尾、神如月尘闪烁的白羽。神无尽柔情的双眼包含着我,脖子靠在我颈窝边;过于深刻的爱与悲哀滴落在我肩上,如此冰冷而疲倦,印下神圣的痕迹,让整个夜在战栗。大雾弥漫,我俯身献予神我过去的灵魂与无知的精神,神将自身的情与爱分离赐予我。从此我获得新生,而献祭脱离的空虚让我无法感受;无法获得欲望,也无法获得爱情。我只身依靠神,神之爱与神之光与此无尽的夜交织吞没了我。
朦胧的苍穹盖过了神。神眺望远方唤醒我,祂向我指印前路:交错的枯树枝轮廓,林地间的虫鸣,并非鸟类的振翅之影,如冬般刺骨而无望的雾。神将带领我穿过蜘蛛的巢穴。蜘蛛连接着智慧与愁绪,神停留在我肩上朝我耳语,地下草叶与树根向蜘蛛告密,向我预言:我将成为神与神之地的一部分。若我献上追求与理智,即可获得真理,并成为神的孩子。神慰藉我,向我保证,祂会重新给我赋形,铸造我全新的肉体。让我忘却,让我留下遗言。而当我在祂体内,祂会为我低哼摇篮曲,再次教导我愉悦,让爱与欲重归我的体内,继续承认、流淌。我明知道这是祂的诱饵,但我已经深深地着迷。我开始溶解,死亡降临在我的过去,我会重建再构造。我在此停留,耳边是神的歌谣与蜘蛛的谏言。仅管神无辜可爱的姿态与林间纯白大雾带来的淡淡怀念,以及无底混沌的哀愁如剪刀般扫去我的多余,但残留的冰冷气息让我不得不离开。神温暖的呼吸遮住我的双眼,带我离开这荒凉的穴。祂成为高高的穹顶,为我驱逐黑暗。神允许我,并接纳我。神带领我穿过大门,开启另一扇大门。那是我信仰的神之地。
我穿过门,到达神之地。世界千变万化,在模拟我不存在的理想。最终,它开始停止转动,为我展现它奇妙的幻觉:那些充满奇迹与美好的生命、显著而高尚的梦境,环绕着高高的生命树顶,不知倦怠;宇宙温柔的真理如同星尘遍布,辉煌与热情地向我诉说。树盛开的并非鲜花,而是不会枯萎的黎明。夜在树根穿梭,灵魂在此处安葬。我将成为第一人。神落在树顶,乐园之巅,为我的新生而高歌赞美。光亮的,哀痛的,荡漾着,扩展着。未完成却完全的鳞翅之神凝视我,审视我。过去的灰烬,记忆的尘埃,悠长的哀鸣;一切都随着乐园的夜与风缓缓流走。我想起了我上千上万次轮回的结果。理解、分离、振荡、断裂、交织、融合、构建、还原。最初的黄昏带着蜘蛛的影子,汇聚在鳞翅者的手心,变得鲜明,重新青春与热爱。沙尘凝聚成碎片,乐园洗刷碎片的喜悦。掌管钥匙与秘密者询问我:
我非蛛,非蝶,也非蛾。我要成为鸟。
守夜者点起灯。神将金色而甜美的愉悦之酒给予我,将欲望之火点燃。我已沉睡太久。闪电,流光,昆虫的爬动,锁链的束缚,乐园的降罪与诅咒令我痛苦。但神一言不发。神用祂的怀抱让我回忆起我仍在子宫时的梦,属于蜘蛛的第一次审判。守夜者离去了,但神之光仍存在,祂如月般闪烁,温柔地抚慰着我,那微弱的光明漫漫摇晃,如同乐园匆忙一瞥。
神吻了我。
不含任何爱意,也不含任何欲望。神为了吻我而吻我。神柔软的舌,神温暖的唇,神微凉的吐息,神洁白的脸庞。神与我对视,我无法判定无法理解。祂将一部分象征赐予我,折断我的一切骨溶解我的一切肉。祂落下了,又再升起。神充满诗意的双眼在快速转动,在凝聚,在我的体内显形。深蓝色的爱与纯白的翅膀被安置在我身上。祂的恩赐交缠在我瞳孔之中,开启我的门。像少女在微微喘息,像诗人在轻轻歌唱,像羊羔死去前的哭泣。无数真理以及乐园的夜粗暴地穿过我的脑我的胸。神将我的约束解放。——我成为了白鸟。肉体褪去疲惫变得光滑和洁净,纯白的羽毛轻盈与我所信仰的神相似,虫将错误与愚昧剪去,噼啪闪烁,带来轻微的膨胀与疼痛。随后,孤独与寂静降临。无法忘却的黄昏之景仍然萦绕在我脑中。
只有神——非蛛,非蝶,非蛾,我的灯,我的鸟,我的本源,我的塑形者,我的母亲,我的神,能给我慰藉、给我希望、给我无形的爱、给我欲望的实体。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分崩离析,哪怕魂飞魄散,只要能够得到神的垂怜与爱,我无所不能。我愿为祂四处奔走,为祂消除一切非光的存在,一切多余的怜悯。无尽的喜悦与感激伴随我与神的结合冲刷我。我已成为神的一部分:神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只要我做梦,祂便能再吻我。
神退去了。
乐园为我敞开尘世的大门。
遥远的家乡消散了。
我回首注视神,为何神要用如此沉痛的眼?我听到乐园的欢笑与低语,和无情的预言:夜不会散去,我将成为夜。
巴掌大的日记本,封面为绣着淡紫色藤花的米色软绸,内页薄的可怜,有着微妙的弧度,仿佛被人贴身收藏过。
要打开看看吗?
【是】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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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x年xx月xx日
这是一张平整,干净的照片,散发着显影液令人牙酸的味道。
我举起这张小纸片,纸片上深褐色的油墨与留白共同构筑出奇妙的花纹,像层层叠叠的影子堆积在一起,阳光透过白色的部分照射下来,于是黑色愈黑,白色愈白。过了一会,我的眼睛发痛,福田先生的脸才慢悠悠地从堆叠的花纹中显现,连带着周围的场景也一并清晰起来。
福田先生向来和气,婚后的两年虽然在上海与东京两地东奔西跑,却未清减多少,脸依旧是圆圆的,肚子向前凸着。有的时候我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就趴在他凸起的肚皮上,伸直腿脚,努力保持平衡,并且严肃地告知福田先生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瑜伽运动,我们可以省下一个瑜伽球的钱。
他圆圆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第二天起床,我总会在卧室里看见最新款的瑜伽球和运动服。
福田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福田先生的脸因为被海水浸泡,更加肿大,令我无端想起了惠比寿的传说,据说这位福神的原型就是在海里溺死的人,所以脸庞圆而和善,是吸饱了水的肿胀。他还活着的时候,常常捧着我的手端详,他去中国做买卖时和一个老头学会了算命,我的生命线模糊不清,爱情线却绵长不绝。我笑嘻嘻抓住他绵软的手,靠到福田先生耳边小声说:“福田先生,我要变成女鬼,必然会回来找您续缘。”
他还是好脾气地摇摇头,说道:“你会活的比我长,会遇到别的喜欢的人……这都是好事儿。空罗,空罗,我所担心的是你的名字呀,和佛太近,却贪图热闹活泼,怕是反而会走错了路,落到鬼怪之乡去。”
所以他把自己的姓氏给了我,福田,俗世里满满的福气,拉着拽着,把我拖在他身边。
现在福田原死了,我又改回了娘家的姓氏。我的娘家是没落的华族,父母笃信佛教,冀以此恢复旧日的荣光。
不动。不动空罗。
我转了个身,躺回床上,嘴唇并拢成圆形,舌头后缩,念出了这个名字。脑子里福田先生和善的脸逐渐模糊,被肿胀肥大的遗容所代替。
福田先生,你会变成福神回来,继续保佑着我吗?还是说你已经离开,再次把我交还给了神明?
xxxx年xx月xx日
不得不说,我相当佩服自己的行动力。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之前和福田先生约定好了在冬天去温泉旅行,现在就已经坐在前往千羽鹤温泉庄的牛车上向目的地进发。
虽然据说是偏僻的村庄,但作为商业旅游的景点,食物与必需品应该不用担心,只需带上钞票即可。在娇生惯养方面我一向有自知之明,带太多随身物品的下场必定是在中途就打起退堂鼓,所以在挑选行李时颇费了番心思,喜欢的披肩和纱巾不必说,只能忍痛割爱,最后挑挑拣拣,在日记本和唢呐间犯了难——在轻雪里一面饮酒,一面吹奏乐器,该是多么风雅之事啊。想到这里,我便不再犹豫,在所剩空间不多的行李里面再填上一只闪亮亮的唢呐。至于日记……我想了想,把这本轻薄的小册子塞进胸口,用和服和外套遮的结结实实。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继续写日记的原因。
日本冬天的暴风雪来的毫无预兆,于是,在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一切就自然地发生了。
先是车轮滑了一下,车厢向一侧倒去,整个车厢里面的人都东倒西歪,努力抓住把手让自己不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但接下来就没人顾得上礼节了,牛车非但没有像预料中一般停稳,反而大幅度地倾斜下去,一头撞进雪堆,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眼前天旋地转,天花板落到脚底,头挨着车厢,身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询问声:
“发生什么事了?”
“车倒了!快点出来!”
很快,我们冷静下来,一个挨着一个地爬出了车门,车外天地好像整个颠倒过来,天空是可怖的灰黑色,乌云堆积如同一床腐烂的棉被,白色的棉絮就这样从棉被里被抖落下来,落在干干净净的雪地上。路已经被大雪掩盖了,前后都没有人,只有连绵起伏的白色的山脊环绕着我们,如同巨佛软白的长指,我们便是佛像指间的小虫。
人的适应能力让我惊讶,感伤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光秃秃的牛车上,吹起唢呐来了。
“……要帮忙吗?”旁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同车的青年。名叫泉真司的青年浑身围绕着奇妙的平和气氛。我回头细细打量着青年的侧脸,从他微微下沉的嘴角和含笑的眼睛里找到了叫我感到亲切的东西:那双眼睛盛着爽净,温和的疲惫,有这种眼神的人势必不肯为难自己,也不愿为难他人。我向来对无用之人抱有好感,于是也微笑着回答,进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有旅伴的路途不至于太寂寞,闲谈间牛车停在村落门口,不再动了。车夫下车询问了一番,回来告诉我们:“温泉离这边还有段距离,幸好这里的村民热情友善,邀请我们在此过夜。”
雪见村民风淳朴,人情也活泼,正撑着困意等晚饭的功夫,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响动。我跟着人群往出挤,未见其人,先闻其味,一股子粪水的味道直冲向天灵盖,叫我头晕眼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清不是两只大猩猩在粪坑里发粪涂墙,而是两个正在打架的青年。幸好是冬天,冷空气下沉,气味晃晃悠悠又落回粪坑里。
这可真是够……别开生面。
我又晃晃悠悠地飘回房间,一想到饭菜里的肉可能见过大屎面,胃里就一阵泛酸。索性丢了碗筷,喝几口茶水,就拎着小木棍去戳那位货郎,叫他把木箱打开给我看。
小小的箱子里装满了一模一样的木雕,我刚想问价钱几何,却看见货郎的嘴角诡异上挑。
“你没吃饭呀。”
“……怎么?”
咚。
啊,头好痛。
xxxx年xx月xx日,我领悟到了,不吃屎就会头痛的道理。
先打個卡,也不特別排版了
更詳細的參見阿冬的第二日,我好喜歡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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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黑色幽默般的荒謬銜接起他的清晨和子夜。
太陽升起時,他舀起飲用的清水沾溼白色床單的一角,將星野爍臉上、脖頸乃至手上乾涸的血跡擦拭乾淨。
床單變成一種奇異的粉色,像萬信高中教學樓後方一角載植的櫻花樹開滿花時的顏色。
那株櫻花應該要在這趟旅行後開滿,迎接他們的畢業典禮,目送他們堂堂正正邁入大學和社會。然而這再尋常不過的場景卻在BR法降臨之後成爲遙不可企及的夢與妄想。
白井洸悟看着星野爍安詳睡去似的模樣,揮開雙臂抖開一床嶄新的被單(這是後來他在放置備品的櫃子裏翻出來的),讓它輕飄飄的覆蓋住那具冰涼的身體。
他對隆起人形的床單深深鞠躬,然後拎起裝了兩人份口糧補給的揹包、片刻思忖後,也一併帶走了那把任憑他如何擦拭也擦不乾淨的剁骨刀,頭也不回的推門離去。
太陽升起了。
於是他在推開房門的同時看見了京野悠。
完好無損站在他眼前的京野悠。
太陽真的升起了。
今日休戰。
船艙廣播帶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儘管在此之前冗長的死亡名單裏出現一個接一個他們都無比熟悉的姓名。生滅朝霞的死訊無疑是個莫大的打擊,在整個班級中他是和白井最要好的,除此之外還有萩野、鬼木、神宫寺……當然也包括了自己遇上的星野爍。
仔細想想,所有的姓名中又有哪個人是他真的能夠以平常心態去面對其死亡的呢?
白井洸悟的臉色很差,差到京野悠覺得他體內的血有一大半都泡進他的衣服了。於是京野悠快步上前想攙住白井,又因不確定傷口位置和程度而停下動作,伸出的手僵在原處又默默被收回。
“……那不是我的血。”白井洸悟啞着嗓子說。
“嗯。”京野悠點點頭,沒有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語。原本放下的手再次擡起,抹掉白井洸悟臉頰上的血漬。他就這樣靜靜的望着他,當白井洸悟以爲他終於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京野悠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不顧白井的疑惑和掙扎把人拽進距離他們最近的一間客艙。
莫名其妙被拖着走的白井洸悟還來不及弄清狀況就被塞進屋去,京野悠比他的動作更快上一些,順手撂上房門。
“你、”
連串毫無緣由的行爲讓白井困惑,同時一股說不上的氣躁憋在胸口。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才用稍微緩和的語氣問:“你要幹什麼?”
“你需要休息,”京野悠波瀾不驚的聲線一如尋常,理所當然的拎着自己的物資包,從中掏出配給的乾糧和水擺在桌面,“我們都需要。”
白井洸悟挫敗的揉亂自己本就不經打理的短髮,他明白京野悠說的對,他們需要這短暫的休息,用以恢復耗損的體力與精神。於是他跟着脫下沾滿血污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運動外套和西裝制服,捲起襯衫袖子坐在柔軟的床墊上。
京野悠遞了水和麵包,他看了一眼,沒有拒絕。接過來扯開包裝,白井大口大口嚼蠟一樣逼迫自己進食,基於各式各樣的理由,他們沒有拒絕的資本。他們需要確保體力,或許、或許還有機會可以找出其他一起逃離的方法。
如果真的能有那樣的方法……
他看一眼身旁坐着的京野悠。
太陽很快就要落下了。
总字数3392
随手瞎写,后续情节山中老师已经写过了,那我立刻偷懒!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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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怎么看都显得古怪的小鱼暂且不提。
遭遇少女突兀而热烈、直白又灼灼逼人的告白,久我淳吃惊之余,也不免在困惑中生出诸多疑问。
说一句实话。
被女性或委婉、或直白地表达好意,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算有多新鲜的。
毕竟,他也已有十九岁,虽还在学府之中勤学上进,但家中的一些生意买卖,条条目目,却也早早对他这独子开放,便如与霍特相关的那桩铁道的生意,签合约者还是他的父亲,许多主持接洽等需脸面的工作,却已全权由他代劳。
这样情形下,只消这少爷五官再周正些,周遭生出许多爱慕与韵事,就可说是在所难免,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只是,神堂加奈惠的好意来得毕竟太过突然。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不论怎么看,都显得唐突而不合时宜——不合时宜的,在淳惯常所受的教育看来,多半是不好的、没有益处的。
这样的一份评定对于一位好人家的闺秀来说,或许的确太过残酷。久我淳以此当作自己无法明确地拒绝对方的理由,虽然心中惊诧,却还是能耐着性子,委婉地劝告对方。
“好人家的女子是不该这样直白地说话的。”
“合该……合该,更矜持些,委婉些。”
他称作是劝告的逃避似乎一时起到了些微作用,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默默拿定了什么主意,暂时退去了。
但第二天,这华族少爷就会发现,自己的估计实在太过轻松乐观。
这一天细雪蒙蒙,久我淳一早起来,走出房间,尚且只来得及与人道声早安,便被从兄长身后扑出的女孩牢牢抓住。对方像是全不在意周围众人打量的神色,也对兄长神堂清叶的怒目无动于衷,只扯住他的衣袖,固执地不愿意松开。
“久我大人,请收下这个。”
像是满心满眼只瞧见一人,女孩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紧握的东西捧到淳的面前。
那是一根明显经过修剪的树枝,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来这样一枝尚带有点点绿意的柔韧枝条。
而在树枝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
那源氏夜访于嵯峨野,暗生情愫赠柳条,的确是自古以来的佳话韵事。而今人效仿,又增添许多风雅,多有美谈。
这样的形式,久我淳当然不会说他辨认不出,可,这样的形式……
“……谢谢。”
他最终还是在少女冲破平淡表情的自豪与期待之下,自对方手中接过枝条,将被仔细摘掉了粗糙突起的东西抓在掌心,然后垂下眼,微微错开神堂加奈惠坦荡没有一丝遮掩的注视。
而在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神堂清叶终于难以按捺,他一个跨步上前,拦在自己妹妹与淳之间,先是又气又恨地剜了久我淳一眼,随即按住妹妹的肩膀,急迫又带些刻意地小声劝阻道:
“不、不可以这样!加奈惠,你忘了吗,家里已经决定要送你进…宫……你的身份……总之,你不可以这样!”
‘进宫’?
久我淳自认灵敏的听力捕捉到这一词汇,他将注意力从绑缚在树枝上的白色纸条上移开,然后深深地、深深地……
带着几分古怪意味地看了神堂清叶一眼。
*
自称神堂清叶的少年人,或许的确带有那种名家养育出的娇惯气,也确乎拥有不寻常的品格,以及他们这一类人共有的那种傲慢,只不过淳要藏得更深些,而神堂清叶则太不知收敛。
这还是些微小事,不值一提,无可厚非。尽管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交际圈中何时有了一户姓神堂的人家,但也许是神堂家低调避世,不为人知,他从未接触过,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妹妹是作为未来皇妃被家族精心培育长大的,所以请您不要随意接近欺骗她,可以吗。”
他竟说他的妹妹,那位不知世事的神堂加奈惠小姐,是作为未来皇妃被家中细心培养调教,并准备送入宫中之人?
他怎样敢撒这样的谎,他怎么有底气,堂堂正正地讲这种必然会被揭穿的谎言?
淳借着手中蜡烛摇曳不定的光,视线隐晦地落在一旁正冷眼看他们闯入民宅的神堂清叶身上。
回忆起白天时曾有过的对话,他一时喉头发痒,险些在这样的场合笑出声来。
人在挣扎着求生,呐喊着拒绝死亡时,往往会迸发出超出承载的能量,做到许多平常难以做到的事,这被世人称作奇迹来歌颂,来宣扬。
而在淳看来,大约只是所有底线都在切实的存亡面前做出妥协,管控生理心理的闸门全部敞开,不再有所拘束,不再计较与生死存亡相比微不足道的损伤,这样一来,人自然就有了超常的能力,能做到许多事情了。
比如说,在风雪中也能踏出一条路来,毫无方向,却还是寻找到了强夺他们财物的村庄,又比如现在——在夜色遮掩中偷偷潜入村中民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掠走对方所有的物品,就像当初村民们对他们所做的那样。
这并不是正常状态下,久我淳会做的事。
但在这样的时候,他不仅不曾反对他人的决定,甚至推波助澜,率先从狭窄肮脏的货架上拿取食物,十足的自然与坦荡。
“这样不问自取真的好吗……”
有人揣揣不安地提出质疑。
而久我面色淡淡,在黑暗中不再遮掩神色中的冷漠,平静答道:
“不必担心,我下山后,自然会支付等价的钱财。”
这不是个谎言,却也并非真诚的许诺。但就是这样一个从根本处就站不住脚的虚假承诺,却立即顺利使队伍中的杂音消弭,为所有人提供了将自身行动正当化的借口。
是啊,如果不是这些村民,他们何至于此呢?可他们毕竟也不是什么强盗,到底还是一群良善的好人,现在不过是取用一些生存所需之物,等到脱困之后,自然还是要偿还的。
至于下山之后,还要清算令他们身陷苦境的这笔账,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豆包易坏,糖果又稍显不足,挑挑拣拣一轮,淳最终将目标锁定在货架上的大福点心上。把手里的大福递给身边满脸期待的妹妹,他稍一停顿,心思转过一圈,取大福的手便转了个弯,朝身边的神堂清叶的手中也塞了一个。
姓神堂的这对兄妹,似乎都对常人关心的能量摄取毫无兴趣,这实在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兄妹二人仅仅只在昨天晚上分到一碗稀粥,量不足,质更是无从谈起,除此之外,两人再没有获得任何足以果腹的食物,情况不可谓不艰难。
可对于这样的待遇,神堂兄妹不仅没有任何怨言,神堂清叶看他们四处搜索时的面色依然平静中带着漠然,甚至神堂加奈惠在私下里,还同他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己并不需要这些食物。
不需要这些。她并不需要食用这样的东西。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淳偏过头,在黑暗的掩护中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作为被观察的一方,神堂清叶似乎对这种隐秘的打量毫无所觉,他对淳塞过来的东西毫无兴趣,反而盯着货架另一侧,盯着那些被得地和大场兄弟拿在手里的金平糖,少年一直平静的面色微动,眼神中明白地透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好奇,以及一丝丝被细心藏起的渴望。
……
很难说淳的观察,究竟有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结果,唯一一件所有人都可以确定的事实是,今夜注定无法平静地度过。
“……跟你们出来好累。”
将屋主简简单单打翻在地,少年徐徐叹了口气,难得显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显见并非体力不支之类的理由,而更多的是心情上的问题。
他甚至撇了撇嘴,颦起秀气的眉,将不愉快直接放在面上,口中说着仿佛像是赌气一般的话,就如同是等待着被轻声安慰、好言哄劝的孩童,清楚明白得让人不禁莞尔。
“这也算是新鲜尝试吧。”拿捏着话语的分寸,淳自认还算娴熟地安抚对方,“神堂君也不是孩子了,不是吗。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样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
黑发少年的眉头微动,那张端正秀致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破绽,很快便又被本人遮掩,“……但是很累。”他坚持说,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像是用这语句又说服了自己,瞪向淳时,颇有些怒气冲冲,从鼻中重重哼出气来。
“下次这种事情请不要叫我!”
神堂家的小少爷虽摆足了气势,很有种掷地有声地放出狠话的决绝,然而他吐露恶语的对手却对此毫不在意,脸上挂着的笑变也未变,迎着他的话尾音,就将对话继续接下去。
“辛苦你了。”
在神堂看来一定是个可恶的对手,自己却对此无所察觉——或者说,他有意忽略了这一点,久我淳乐于带着微笑,以言语堵住对方的去路。
“多亏有你在,神堂君这样可靠,加奈惠小姐一定也以你为豪吧。”他说,“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借着这样的机会多多锻炼自己,神堂君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加可靠。”
这番话令面色不快的人的神色稍稍缓和,但还未等淳再继续顺势安抚,少年忽然又皱起眉,微眯起双眼,像是陡然起了疑心的野兽,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他。
“稍微等一下。”
说这句话时,神堂清叶的语调反而平静下来,透出些许山雨欲来的意味,叫在场的其余众人都不免心中一凛,众人闭紧了嘴,明里暗里,视线全都投向在场的两位少爷。
“久我君。”
这或许是几天以来,神堂清叶头一次正式叫出这个名字,但他显然无心关注自己言语的变化,而是情绪颇为压抑地将一字一句按在舌尖,再重重地吐倒出去。
一室安静中,只听他问道:
“你刚刚,叫我妹妹什么?”
【02番】天海美砂
【03番】萩野妃咲
【04番】荒井タンポポ
【07番】生滅朝霞
【08番】松野奈奈
【11番】鬼木天
【13番】神宫寺步月
【14番】夢野カナエ
【15番】星野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