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朝乾和陆筱成婚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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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正常的情况来说郡王府与将军府总归要避嫌,勋戚与军队交往都应该少之又少更别说联姻,但是雩郡王是个过分讲理的风月书生,岑将军又是明快豪爽的耿直军人,一个提议一个附和,长辈们一拍大腿便早早定下了陆筱和岑朝乾的婚事。
岑陆两家本没有什么联系,还是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陆弦钰在北地赏雪时和侍卫走散迷失在了山上,被岑山河带着军队从那雪洞里挖出来,至此以后雩郡王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弱了,得亏岑将军又自来熟又热情抓着他锻炼身体,不然怕是见不到陆筱成婚的那天。
救命之恩让这个有些迂腐的郡王爷定下了娃娃亲:“岑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若我俩一儿一女那就结为亲家亲上加亲,若是同男或同女就结为兄弟姊妹,让岑家与我陆家世代都为手足挚友。”
这时的岑朝乾还在云漱心的肚子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婚事被敲定,等他出生时连名字都是陆弦钰取的。
朝乃晨,乾乃天,寓意这这孩子未来同他父亲一样性格直率、真诚待人、处事有力。虽然好像走歪了不少,但是对于岑山河来说独子已经很棒了。
十岁的岑朝乾第一次被带去扬州府看到陆筱,那是四岁的软娃娃,鹅黄色的交领和桃花粉的裙,脖子上还挂着沉甸甸的长命锁,双平髻上插着许多小花,有些肉肉的小手牵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侍卫对着自己摇了摇。
“朝哥哥!”
那时他还会正经喊筱儿妹妹,被邀约一起玩的时候用要读书回绝了她,然后在亭子里拿着书本看着陆筱追着蝴蝶猫儿到处跑,那侍卫目不斜视紧紧跟着,生怕陆筱摔着了。
他想:为什么女孩子会这么闹?
时间给了他答案,等他加冠时,将笄之年的陆筱跟着雩郡王来北地祝贺,他看到了和童年不一样的筱儿妹妹,恬静端庄,双手交叠在裙面上含着笑看着长辈们说话,俨然一幅大家闺秀的样子,在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侧过头对着他笑弯了眼,抬起手帕遮着脸悄悄用嘴型对他说:“祝贺朝哥哥。”
当晚书房,岑朝乾和陆筱站在父辈面前听着婚约的事情,陆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淡淡福身说:“筱筱听父亲的。”
“父亲,孩儿现在为了殿试在努力,婚约此事希望父亲与陆叔暂缓,等到孩儿入朝为官之后再定夺。”
岑朝乾拱手,话里言外都是拒绝的意思,惹得岑山河一拍桌子咆哮起来,战场上的将军声音小不了,半边院子都传出了他的喝骂声:“考功名考功名,一天到晚都是考公名当官,好男儿应该保家卫国才是!”
“父亲,保家卫国也不止入伍一个选择,您有您的抱负,我有我的理想,还望父亲谅解。”
“筱儿哪点不好你要这么推脱,你陆叔还在这里,筱儿还在这里,你还想怎样!”
“筱儿妹妹很好,但是儿子希望先立业,万事不如国事大!”
“你!”
陆弦钰看了看面色还正常的女儿,开口拦住了岑山河,他并不觉得岑朝乾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好,也没有因为被推诿生气,只是看着岑朝乾,第一次在这后辈面前露出上位者的威压:“那朝乾答应叔叔一件事吧……”
“陆叔请说,朝乾能做到一定花百分精力去完成。”
“你想做官,那来年殿试拿下一甲才行。”
垂头拱着手的岑朝乾心想,那就拿个状元吧……
小辈们离开了书房后,陆筱那粘人的侍卫不知从哪闪身出现在她的身后,神色不虞地看着岑朝乾,似乎是听到了书房内的交谈,对着他散发着厌恶。
陆筱抬手按了按侍卫,然后对着岑朝乾说:“朝哥哥,希望你一直如此。”
来年殿试,状元郎岑朝乾没进翰林院,反而从吏部开始走上朝堂。
又是五年,桃李年华的陆筱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到了北地岑家。
觥筹交错,红烛暖帐,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的国事呢,岑朝乾?”她问。
“陆筱,你看到的仕履历练还不够吗?”他回。
都是成年人了,再也没有什么哥哥妹妹的称呼,两家走动越多,他们俩在长辈目光所不及的地方遇到就越相厌。
他厌她一人双面,毫无勋贵女子知羞,娇蛮又肤浅和下人打成一片。
她厌他心机阴沉,毫无武将之子直爽,只会勾心斗角争夺朝堂权势。
他不是儿时被期望的那种正人君子,她也不是儿时被看见的乖巧少女,时间比利刃还要伤人,在他们身上划下深深的沟壑无法填平也无法越过,只能互相伪装演一曲歌舞升平阖家团圆。
这红烛还是燃了一夜,架子床也摇了半宿,隔壁院落里有着酒罐子跌破的声音,往常形影不离跟着陆筱的宵十三不知道去了哪,从敬茶到晚膳都没见过他的身影,等她问了宵雪后才知道今日宵影告假,半夜就出去了。
三天后的回门只是简单回了北直隶的雩郡王府,岑朝乾敬了茶就离开了。这时陆筱才看见失踪好几天的宵影,这人手上带着伤,在郡王府的后院里拿着扫帚清着落叶。
挽着妇人头的陆筱好像有了些变化,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提着裙小跑停在了宵影面前,昂着头问他:“十三为什么来了这里?如果不是宵雪说你告假那我必定会扣你三个月银子!”
“主子……前几天我……”本来就不会说话的人对上那张脸更不敢说什么了,他侧过头攥着扫帚杆支支吾吾,然后被陆筱打断。
“你都受伤了,涂药了没?大夫看了没?”
絮絮叨叨的声音让晚上靠自己去城外砸树才冷静下来的宵影彻底平和了,他又恢复到以往那种安静疏离的样子,手往背后藏了藏。
他垂着眼睑说:“主子,我没事的,已经上药了,宵雾说过两日就好。”
“那就好!”
您能幸福才好……他盯着陆筱的裙边这么想着。
瑟拉芬娜摆弄着在集市里找到的黄铜万年历。它的日期永远停滞在某天,让队员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集市里那些市民被凝固的时光。
——暴风月十八日,星期天。
“下一步去剧院吧。”瑟拉芬娜收起万年历,“我曾在城外遇见一位新贵,他说大公在剧院内,但也对每个向他搭话的血族说——千万不要靠近剧院。”
希利亚和玛伦蒂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想说上一句“那你还去?”只是碍于性格没有开口。
“但我们是先遣队员啊。”瑟拉芬娜自顾自地说下去,眼中带上热忱,“城内的一切都是充满风险的未知,对个体而言最安稳的对策是留在城外。但既然已经带着各自的目的进来了,我们就该向最重要的地方发起探索和冲锋,不是吗?”
“歌剧院一定是最接近问题核心的地方。我有预感,这次进城探索的所有队员终将在那里汇聚,或许一切问题都将在那里得到答案。”
“这就是你说的答案?”
歌剧院紧闭的大门前,只有杂乱的脚印。
希利亚研究着门上的凹陷空位,瑟拉芬娜指出地上的一块石板碎片。
玛伦蒂拾起碎片,它的背后铭刻一行小字:“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
“听说在帕维纳哨所,也有人发现了这样的石板碎片——在一个血族的尸体身旁。”
“督军说,帕维纳驻守的所有死墓军成员都消失了。”瑟拉芬娜无意识地攥拳,“哨所没有任何发生冲突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消失得毫无踪迹——或许还剩督军手里那根染血的鸦羽?”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至于哨所里死去的血族,听说置他于死地的长钉上铭了诡异的太阳——该死的太阳,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新组织?哦,扯远了。总之,既然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碎片,那么很可能在石板碎片拼凑齐全的时候,剧院的大门就会开启。”
“那我们暂且只能等待碎片的集齐。在此之前,先去解决一下赏金任务?”希利亚建议。
两位死墓军成员对此没有异议。于是,三者按照收藏家的指引找到了孤独坐落在居民区偏僻角落的宅院。
推开门,蓝色的幽光骤然亮起——似乎是什么收藏品的骸骨眼窝中亮起蓝光,离开它们被镶嵌的墙壁,在锈迹斑斑的铠甲中、操持着朽烂武器,动作不甚灵活地进攻。
黑锋与猎手拿出各自的武器应对,血族则运转起血魔法,血色长钉在空中穿梭。
“没有人在附近操控它们。”瑟拉芬娜感受着,“是某些人的执念驱使它们袭击——我们要找的那位学者?”
最后一个亡灵被湮灭,三人眼前展开了被不断修正的历史画卷。
如果历史是任人涂抹妆扮的姑娘,同一张脸在持不同立场的人手下呈现出不同感觉,那么这位学者所做的就是为她洗尽铅华。
层层剥离叙事者在立场与情感驱使下添加的色彩,还原往事本真。
拂去蒙尘,或翻开土地,发掘被重重时光掩埋的一切。
一切非亲眼所见皆无法确信,但多方材料拼凑间能勾勒出事件与时期大致的面孔,依其在变迁中寻觅脉络、描出草蛇灰线的走向。
历史画卷延展间,她们听见踟蹰的脚步声,最终结束为一声下定决心般的叹息。
她们环视四周,却一无所获。
“我们看到、听到的是幻境还是真实?又或许是过去某天发生的事在重演?这座城里,这类诡谲的事件未免太多了。”
怀着悬而未决的疑问,她们向剧院走去。
算上剧院门前那块,先遣队员们已经找到了六块碎片,拼合后即使有两处空缺也能看出石板上的图案是门罗公爵的百合家徽。
与剧院门口的那块一样,每块碎片背后都刻着字。
“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剧院门口的碎片写道。
“我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推向死亡”,一个自杀者悬挂的尸体口中含着这块碎片。
“这份孤独的荣耀将常伴我身”,死墓军哨所的碎片背后写着。
“令我躲避死亡的追猎”,市政厅中一个死前不断重复书写“谎言”的男人握着。
“令我的魂灵永不消亡”,飞鸟的尸骸簇拥着。
“我挣脱了桎梏枷锁”,旅店一个诡异死亡的乐团,众人的尸体围绕着。
众人聚在剧院门前,等待着剩余两块碎片被发现和收集,同时互相打听着消息。
“你们说旅店里那块碎片下面是乐团首秀演出的海报,地点是歌剧院,日期是……暴风月十八日?”
瑟拉芬娜拿出那个黄铜万年历,“我们在市集找到的——它的日期也永远停在了暴风月十八日。”
“这个日期有什么意义吗——恩典降临的时刻?”
重复出现的日期加上地点剧院,如此多的脚步汇集,有可能与那个乐团演出有关吗?他们是否在整件事中占据一点特殊的地位——例如是什么祭品?还是说他们仅仅是这场混乱戏剧中一群普通的不幸者,只是安排好的演出恰巧撞上了这个时间?
一切未知,只能猜测。信息整合后,扯出的是更深的疑问。
听说城门自动闭锁,而飞鸟也无法从城内逃离——它们撞击在无形的边界上,尸骸堆积如山。是什么力量隔绝了帕维纳城内外,原本紧闭的城门为何在三方人马齐聚时为他们开启?
打听一轮消息后,瑟拉芬娜与队友交流着目前的情报。一团乱麻间,倒是还能抓出一点有指向性的线索。
剧院西侧,巡演的木偶团与观众整齐划一的欢呼声让去过集市的队员们想起那群像上了发条的八音盒一样机械动作的人;听说就在集市南边,一群跳舞的骷髅也有着整齐划一、木偶般机械的舞步。
“这座城是变成一整台机械木偶戏了吗?”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这点。
总之,帕维纳城内有太多诡谲和未知,而带来它们的……
瑟拉芬娜望向那轮悬挂在空中的黑日。
“更多的信息,还是要等进了剧院才知道。”
Chapter 3
Stay Calm 风平浪静
入城不久后,为了提高情报收集效率,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情报传送机制,三位领头者总体考量了全体的脚程与探索速度,结合帕维纳城地图,将这座造型规整城池的南部分割为大小相同的格子,横向自西向东以字母A—H标序,纵向以数字1-6标注,共计划分为48个区域。
探索小队们步履匆匆行于这方棋盘之上,穿越街头巷陌,踏足诡异房屋,开启可疑宝箱,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地毯式搜索。
城中主道与小路纵横交错,探索小队相遇又分离,众人行径的痕迹彼此勾连,悄然无声地织起密网,将城市由南向北裹入其中。各种消息则顺着一根根网线飞速布散传播。
帕维纳东居民区的一角。
“铛啷——!!!”
手杖以摧枯拉朽的力量闪电般击穿盔甲的薄弱部位,绞断死灵法术操控的丝线,厚重的盔甲当即四分五裂坠落在地,发出接二连三的冬冬脆响,响声震天,足遏行云。
“注意身后,是死灵法术。”铂金发色的血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
——继海伦娜·凯勒于D4区域吹响号召大毛来揍小三的号角后,这支队伍不消多时就遇上了游离四周的收藏家,接着根据对方提供的消息转移至东居民区。
盔甲眼眶间的蓝焰无声熄灭,雷蒙德·克拉珀姆地跨过七零八落的钢铁部件,在凯恩斯·洛坦一脸庆幸地念叨着“真是靠谱”的背景音下,将视线投入屋内。
“死灵法术?”狼人动了动耳朵,仰首望向高耸壮绝的书墙,疑惑地陈述道,“从进来到现在,我还没听到其他生物的动静。”屋宅之内既没有人,也没有鬼,那么究竟是谁在施展法术?
这是一座典型的学究式屋宅,正对门口的一整面墙完全被书籍填满,它们井然有序、安安分分地整列于书架之间,整齐如钢琴的琴键。螺旋的楼梯从书架前盘旋而上,犹如看守此处的逶迤长蛇。
万籁俱寂间,细碎的沙沙声从毫无灰尘的地面腾起,突兀地自空气中凝析而出,交错虬结,幻化为一片片文字、一段段历史,它们无声展开、变幻又忽然散落,化作片片光屑,消弭于空气之中。
光影消失,无人行走的地面之上凭空响起脚步声,直至门口。一股跨越时光的意志触碰在场诸位的灵觉,将视线指引向波伊提乌大图书馆的方向。
执着的意念铸就奇迹,不屈的执着盘桓于此,向来者昭示主人的行方。
凯恩斯·洛坦“嚯”了声,才一本正经地慢悠悠回答了狼人的问题:“感觉到了吗,这股神秘的气息,八成是幽灵吧。”
猎手不信地挑起眉梢:“难不成你见过?什么模样?”
血族慢摇手指,笑眯眯道:“非也,非也,正因为肉眼难以窥见,所以才叫幽灵。”
“……”海伦娜·凯勒耸肩,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比起幽灵她更在意的是吸血鬼死后竟然也能驱动死灵法术,这似乎超出了狼人此前的认知。
狼人将其按下不表,展开地图道:“不管是不是幽灵,那股意志都将方向指向图书馆。而大图书馆在北方,超出了我们当前的探索范围,恐怕得过段时间。”
“好事多磨。”暖金发色的血族摆手,兴趣盎然地端详着地图,指在最西北角A1区域说,“中央方位人多的是,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如去边缘查探?”
从信息收集角度而言,这样分配效率最高,是以海伦娜与雷蒙德均无异议。
二鬼一狼行动力极高地折返西方。
狼人边走边展开地图,核对路上遇到其他小队交流的信息——在海伦娜·凯勒的预想中,和两只吸血鬼组队意味着一路硝烟弥漫,尔虞我诈,但实际上除了时不时要给大毛通风报信以外,这一路堪称风平浪静。
一是没什么可诈的。当前获得情报的内容指向不够明确,隐瞒线索不会为任意一方带来任何好处,勾心斗角便显得毫无必要、徒增成本。
二是性格原因。海伦娜·凯勒始终将狼群利益放在第一,当下首要目标是黑日恩典,又进退是鬼,警戒之余无心主动找茬。凯恩斯·洛坦性格随和,除却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之外,对许多事情并不关心,小辈没动作他也不会故意挑起争端。至于雷蒙德·克拉珀姆,他虽然说话并不客气,却是彻头彻尾的效率至上主义,鬼狠话不多,只要任务高效推进,并不在意通行之人是狼是人还是鬼。
三,很巧的是,这两鬼一狼办事效率都很高。
海伦娜·凯勒梳理:“首先,从整体情况而言,帕维纳城已全方位与外界隔绝。城门被不明物质组成的黑雾包围,无法暴力破开;高空之上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飞鸟不渡;至于城下河流——能钓到鱼,但介于我们站在城墙之上甚至望不见彼岸的人烟,不到万不得已想必无人尝试。”
凯恩斯·洛坦笑叹:“嚯。水陆空全面封锁,这岂不是插翅难逃?”
“怕了?”雷蒙德·克拉珀姆侧目,不咸不淡问道。
“嗯嗯,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回家。”谈笑风生的血族眉眼弯弯,唇边浮现出略显矜持的微笑,“但我更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不知你们是否听过一个观点,倘若将所知比作一个圆,将圆外视为未知,所知越多,圆周越长,接触的未知之数也越多。”
“你求知欲还挺强,我还以为你就喜欢摆弄那些棋子。”海伦娜·凯勒插进话来,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金发吸血鬼,诧异说道。
“人们往往只关注自己想要关注的重点。”凯恩斯·洛坦不以为忤,意味深长地答,“这点上狼和血族也一样。”
海伦娜·凯勒脚步微顿,耸了耸眉尖,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死性不改,承认得坦白:“很高兴你提醒我多关注我的重点。”
雷蒙德·克拉珀姆对他二人的对话毫无兴趣,只走马看花望过剧院门口花花绿绿的海报们,并在海报装饰尤为争奇斗艳的《燃夏》上停留了一毫秒,随即无情截断一狼一鬼的话头:“说重点,帕维纳的。”
真是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
海伦娜·凯勒在心中变更了对雷蒙德·克拉珀姆的评价,并开始深切怀疑:这吸血鬼真的会跑去当小三……?
但这个念头不到一秒就被她拋诸脑后。要问为什么的话大约就是——狼好,狼没错。
海伦娜·凯勒本想参考一下吸血鬼对上述情况是否为幻术操控这一观点的看法……不过就目前而言,两只吸血鬼与自己所见皆同。
这已很能说明问题。若非幻术太过高明,众人所见所闻便不是幻术。
海伦娜·凯勒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她清清嗓子,继续总结道:“除此之外,城内具体情况我大致分为个部分,原住民,动物,奇异现象及石板。”
“原住民大致分为以下三类:一、各种原因已死亡并留有尸体的;二、暂无法判定死亡,行为刻板僵化,犹如木偶的;三、行为奇异尚在观察的。
第一类多出现于室内,死状可怖,常伴以石板的碎片。第二类分布广泛,主要特征为自说自话,反复演绎某些情节,眨眼、呼吸节奏间隔一致得一丝不苟,对外界刺激缺乏反应,犹如八音盒之上翩翩起舞的舞者,无穷无尽地循环往复。至于第三类,譬如混在骷髅间跳舞的那个,对接的队伍还没传回消息。”
“动物,进城以来见到的动物屈指可数。首先鸟类,不必多说,城墙下鸟羽纷飞。昆虫,一只没有,比鸟更诡异。鱼类,暂时没有异样。哺乳类,暂时没有异样——不过城东有只专偷金币的猴子需要注意。”
“石板,上刻大公家族的百合家徽,同时也是通往歌剧院的钥匙。目前被发现的石板一共八块,分别在歌剧院门口、市政厅、死墓军哨所、商会、居民区、城墙墙角、旅店、行刑台。石板背后镌刻着不同的诗句,整合如下:
我的生命冻结在永恒的边境,
我无法被时间的洪流推向死亡。
这份孤独的荣耀将常伴我身,
……(待补充)
令我躲避死亡的追猎,
令我的魂灵永不消亡。
我挣脱了桎梏枷锁,
……(待补充)”
“奇异现象。一是死者临终前所表露出的种种绝望与疯狂;二是生存地远在缄默之语海德拉大沼的海德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帕维纳;三是帕维纳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数量远比现城中所剩居民及外逃难民要多,不知失踪人口所去何方——备选答案倒是有一个,门前拥有大量足迹的歌剧院;四是城中频发原因不明的幻象;五是昨日之物重新出现在帕维纳,譬如珀希尔帝国曾驻守帕维纳的第十军团‘方盾’,有探索小队称发现了‘方盾’的士兵;六是来源不明的邪教……”
海伦娜·凯勒话音尚未落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缥缈歌声突然自街边丝丝缕缕飘荡过来,缠绕在两鬼一狼耳侧。
街边不远处的房子里,一盏昏黄的灯火点亮,无名女子窈窕的身姿映照于纱窗之上,她拉响空无的琴弦,哀切的歌声潺潺向外流淌。
“黑色的太阳弥散金晖,恩典的光芒将我们照耀……至圣至仁的君王,请允许我为您歌唱。”
灯火倏然熄灭,窗后除一血色山羊头提琴外空无一人,唯留此声悲怆空灵,余响不绝。
凯恩斯·洛坦提起提琴,随意拨弄了两下琴弦,施施然道:“幻象这不就和邪教一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黑日究竟和邪教有什么关联。若是按照石板背后所言推论,大约是在寻求长生不死。”
雷蒙德·克拉珀姆漠然以对:“很显然是主动找死。”
海伦娜·凯勒略略点头,转而道:“我比较在意他们反复提及的流逝的概念。”
“时间流逝,生命流逝……可想而知拖得越久对我们而言越不利。早些逃出的难民还称得上神志清醒,城里留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与行尸走肉别无二致。疯狂的侵蚀程度可能随时间逐步加深。”
“另外,石板背后的字,在我看来不像是血族的自述?”
毕竟时间早已无法带走血族了。
TBC
海伦娜:所以怎么还没来打小三
“嗒……嗒……嗒……”
警惕的脚步踩过湿润的地面,在青砖之间的水洼中溅起涟漪。离开人偶剧团之后,瑟拉芬娜、玛伦蒂与希利亚进一步深入帕维纳,空荡荡的街道完全看不到任何鲜活的生命,只有两旁建筑投下的深邃阴影,与笼罩城市的黑暗融为一体。
而在拐过一处巷口后,一个伫立于建筑面前的身影迅速引起了三人的警觉,毕竟,在这样一个怪事丛生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将自己拖入这片迷雾中的威胁。
只不过,待到三人临近,瑟拉芬娜与玛伦蒂看清那道身影宽大的披风、张扬华贵的礼帽与猩红的头发之后,同时松了口气,将武器放下。
“督军。”
瑟拉芬娜快步上前,站在督军的身边,凝视着他手中把玩的一枚染血鸦羽,轻轻行了个礼:
“您在此处,是有什么发现吗?”
迭戈点了点头,对身后来者的到访毫不意外,却并未回答血族后辈的问题:
“帕维纳,我一直不怎么喜欢这里。门罗说要准备惊喜给我,最终只建成了那栋破剧院,要我看,还不如拆了换成竞技场。”
瑟拉芬娜的表情僵了一瞬,眼珠快速地转了一圈,毕竟前往剧院是她一直期盼探查的目标,如果能从影督军这里套得些情报的话,自然对行动是非常有利:
“那依您的看法,城里……?”
迭戈轻笑了一声,舔了舔嘴角,将锋利的牙齿露出:
“很有趣。有什么让原本的死墓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真是一个想会一会的对手。”
在一旁认真聆听的玛伦蒂和希利亚默默擦了擦汗,这种嚣张的发言也只有眼前督军这个层次的人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了,至于自己嘛……如果真遇上什么事情,估计和先前消失的死墓军下场也多半相同。
“我明白,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瑟拉芬娜提起裙角,行了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向身后的两位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初具默契地心领神会,安静地绕开陷于沉思中的影督军,继续向着不远处那朦胧的黑影,方才被嫌弃过的剧院进发。
一条条大街小巷就像是蛛网一样,勾连起帕维纳复杂的街区规划,而在城西,蛛网的中心仿佛就是剧院。一切的街道都在向剧院延展,互相交融,汇成更宽敞的干道,而地面上残存的足迹也随着道路的交汇而相融,拼凑成愈发密集的协奏曲,又像是百川奔流,最终涌向大海一样,朝圣般地奔向剧院。
“啪嗒啪嗒——”
街头刮风了。一阵毫无征兆的气流穿过三人的身边,卷起女孩们的发丝。清脆的水声与水洼中突然印上的脚步随着风声浮现,而又随着气流的奔涌消散在前方,来的快,去的也快。
三人看向地面,湿润的青砖上多印刻出一溜新鲜的脚印,就好像刚才有个喧闹的孩童跑过去。但明明,只是风而已。
“那是……什么?”
希利亚皱起眉头,手掌已经握上了护身的长针,但语气中仍然透出一股浓郁的紧张。毕竟,谁知道武器能不能杀死看不见的东西呢?
“……怪事太多了。”
瑟拉芬娜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们先去剧院吧。我有一种预感,一切问题都会在那里得到答案……”
……
“这就是你说的答案?倒是很符合我们现在的处境。”
玛伦蒂一脸淡漠地收回剑,看着纹丝不动、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划痕的紧闭木门,将兵器收入鞘中,无奈地往后退了两步:
“眼睁睁看着谜题,但毫无头绪,这确实也算答案……”
瑟拉芬娜咬着嘴角,不死心地靠在门边凝视着涌入剧院大门,又消失在沉默门后的无数脚印,叹了口气。
“没办法,看来还不是时候,或许要填上这个大洞……”
希利亚抬头看了一眼仍在熊熊燃烧的火盆,走到奥菲勒剧院的标牌下,伸手探入剧院大门上的空洞,敲了敲。
“那是什么?”
突然,瑟拉芬娜的一声呼喊引起了其余二人的注意,三人迅速来到她的位置,沿着她的目光,看向地板上静静躺着的一块石板碎片。
鲜红的宝石嵌在灰白石板的扭曲纹路之中……
恰如整座城市的砖石滴出的鲜血。
“繁华,美好,荣誉”。
索墨努斯站在通往市政厅门廊的台阶上仰望,轻声念出横梁上隽秀字符,木石堆砌的横梁支起面前那道方正宽阔的正门,更如脊椎一般撑起了整座建筑的形体。又好似一座安详的石棺……毕竟自己是血族,没法不往这方面多想。话又说回来,仅是木石结构对于一座市政管理中心来说有些过于朴实,兴许是从帕维纳城易手之前便矗立于此。倘若不是,那么门罗领主说不定是一个相当务实的有能之鬼。
“寂静,吊诡,耻辱。”
一旁的南丁腹前挎着弓弩,在索墨努斯身旁评价道。她从索墨努斯借道而过,两步并作一步灵活地跃至紧闭的大门前,慢慢单膝跪地,似是在侧耳倾听门后的种种动静。从队末的洛克斯见南丁此举,也只好快步向前,超过伊丽希安同索墨努斯到南丁的身旁。
“南丁说的确实没有错,” 伊丽希安微微颔首表示肯定,随后继续说道
“今天照理来说应该是工作日,市政厅门口没理由那么冷清,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这有些诡异,太反常了。更何况在我们进城时就应该看到市政的雇员迎接,到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在礼数上可谓是耻辱。”
伊丽希安和索墨努斯稍稍放快了些脚步,走到半蹲着的南丁身旁。她身后的洛克斯则是将右手放在南丁肩头,做好了随南丁一起鱼贯而入进门后的准备,但眼下还是要静心等待她的结论。索墨努斯看了看洛克斯,用眼神交换着疑问。
有那么严重么?
不知道……
“里面没有一声动静,鼻子尖的血族不妨凑过来闻闻里面全是死人还是活人?”南丁在伊丽希安的影子下抬头望了望本尊,语气中略带一些戏谑。后者也并不想和她多纠缠些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双手环抱胸前,盯着面前的这扇大门良久,尔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下一次我听到你开口求人时,我希望至少能听到“请”这类字眼。况且,我们血族又不是什么狼犬,这种事情交给你的狼人伙伴不就好了?”伊丽希安将手掌放在大门上,宣告了结论“里面没有一个活人的味道。”
说罢,南丁骤然起身,将弓弩甩到身后。朝身后的洛克斯挥了挥手,示意其上前,尔后转过身来,面朝一旁还在用手撑着门板的伊丽希安恭敬地半鞠一躬,抬头用满是献媚的声线怪声怪气地嘲讽道。
“恕我僭越,我的贵族小姐,现在能麻烦挪动一下您尊贵的手吗?我们要进去了。”
伊丽希安见状,心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也只得收开手,向后退几步。露出那标志性的微笑,前脚回靠后脚跟回了个礼,也算作是她优雅的反击。
“不必如此客气,南丁阁下,下次不用再这样了。毕竟,考虑到您的礼节礼数如野蛮人一般令人作呕。”
“多谢夸奖,洛克斯!把这门给我踹开。”
轰的一声作响,大门被踹开一道足够容纳四人纵队跻身而入的门缝。率先冲入其中的便是南丁,她端着弓弩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便无奈地耸耸肩,回收弓弩上的箭簇的同时朝一旁检查角落的洛克斯竖了一个拇指——后者在南丁入门后便紧随其后地冲入。见南丁给出了安全的信号,自己也反手给出一大拇指,只是那只手臂在入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狼化了,尖锐的利爪同带绒的指身与南丁的小小凡人之躯一对比,南丁也只好耸了耸肩。
“这里清空了,门外两位?”
“我说了里面一个活物都没有,要是里面有敌人我还会不说,害你不成?” 伊丽希安用脚踢开从门上爆裂出的那么一块残片,皱着眉头幽怨地说道“这下我们日后需要花很多钱来修缮这座大门了。“
“这座城?还不一定轮到你们血族老爷小姐们掏钱呢。”南丁回呛几句,就差做几个鬼脸了。在先前几个小时里,这只在暗巷之中缔下盟约的一人两鬼带一狼小队,又可暂且被称为教团与死墓军各占半壁江山的组合。才刚刚从学校中收集资料的落空算盘里撤出,转眼间他们又已经转移到了这座市政厅之中,寄希望于这里还能有市政工作人员和足够多的材料来还原帕维纳城在第七恩典后失联那段时光的情形,弄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为何。
这座突然断联的城市,先前骚乱暴动的城外,如今歌舞升平的城内,现在轮到集体失踪的市政厅。这里看上去一切秩序井然,但恰恰正是这不如常的秩序井然铸造了此地的诡异。没有排队的人群,没有抱着备忘录的职员,有的只是被打扫干净的地面,被摆放整齐的档案,条条有理的等待区长椅。但就是见不到一人,在桌子上还有一本摊开的档案,是坐在桌前处理文书的雇员突然消失了?看,上面的墨水好似也才刚刚干涸定型。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秩序井然”,倘若是荒废了很久,那应该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霭才对,但这一切都好像是……所有人都在南丁与洛克斯踹门而入的那一刻消失了。
“兴许是你的动静太大把他们都吓跑了。“伊丽希安揩一手木桌的边角,见无甚么不干净的污垢,便半打趣地讥讽了南丁几句。但没等南丁抗议上几句,她便又扭过头去询问起索墨努斯。“这会是幻术吗?”
“不,也许……不是。从我的修为下来看,看不出真伪。”
这个结论在伊丽希安进城的那一刻索墨努斯就已经说过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苛求太多,就暂且当眼下所见为【真实】吧,伊丽希安见南丁靠近墙边的煤油灯盏,踮脚小心翼翼地取下,做罢便举着那盏煤油灯,用脆弱的火光朝着她身旁一条昏暗的石拱隧道无力地散射了几束光。
“你想进去?” 伊丽希安靠上前去,她们就这样扒着隧道的壁檐朝黑暗中好奇地张望去,“这里都没查完呢。” 伊丽希安提醒上几句,却转眼便被身后的索墨努斯补上一记。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民事卷宗……找不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南丁扭过头来耸耸肩,略沾些讽刺意味地朝着伊丽希安歪了歪头,转身便呼唤着洛克斯“你听到他说的了,洛克斯!我们走吧,你眼睛在黑里看得亮堂,你打排头。”
这隧道内虽然时不时有上那么几盏蜡烛,但它们微弱的光亮压根没法照明昏暗的前路,这建筑的内的肃穆与寂廖慢慢升级成诡异与死寂。整条隧道之中只剩下四道单调且重复的脚步声,没有一人愿意开口说话,倒也并不是因为这只小队里只有一个人。而是这股静谧有一种抓住人心的力量,将小队中的每一颗心缓慢朝面前的黑暗拖曳去,在这黑暗之中每待一秒都感觉灵魂与心智都会被黑暗之中未知的存在吃干抹净。但至少现在小队里的四位还暂且有彼此可此依靠,而且更好的是至少走在前面的两都是勇火教团,就算出什么事了我们也可以撂下他们不管直接逃离,伊丽希安这般满足地想到。突然,队伍骤然停下,领头的洛克斯高举起右手攥拳,尔后转头向身后的南丁讲述眼前所见。
“南丁,我们好像到尽头了,前面有一间房间。”
“这次不准再踹门了。”伊丽希安拍了拍南丁的肩膀,本以为是挖苦,但没想到伊丽希安的眉宇间里闪过一丝严肃,“我嗅到了死者的气息。”
吱呀,吱呀。
南丁小心地推开房门窥探,她正倚在门框边缘,右手早已取下了巨盾戴在臂前,她小心翼翼地用盾身跻身门缝之间,尔后从盾后探出头去,谨慎地打量着门后的光景。
“我看着不像是甚么你说的死灵法术……更像是一个真死人。男性,趴在桌子上死的,脸别过去了看不太清。手上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南丁同身后的剩下蹲伏在盾后的同伙分享自己所见所闻,另一只手上还反握着一只银光闪闪的匕首,让她身后的伊丽希安略有些不适。
“有可能是伪装,还有什么。”
“纸。”
“纸?”
南丁举着盾,踏过地上由羊皮纸铺砌成的地板,放下手中的匕首,转而抽出腰际间的片手剑,不怀好意地用剑尖拍了拍他的肩头,见没什么反应,便将剑尖抵住他的腋窝一挑,将整具尸体翻转过来,哐当一声碰到了一旁早已干涸的墨水瓶与羽毛笔,露出那男人死前惊恐无比的神色。南丁打量几番,便舒心地吹了几声口哨,旁人来看,那死人脸上狰狞的面容实叫人心头一紧。不过,这下倒是能让人放心了。。她转身挥了挥盾牌,得意地朝着门口的伊丽希安招呼着。
“现在如何?“
剩下倚靠在门边的两鬼一狼也没有什么借口在这里做更多停留了,于是纷纷走进其中打量起这间房间,铺天盖地——从天花板延伸到墙壁乃至地板,全部都是那钉死的羊皮纸。
“谎言……谎言……”洛克斯指认上面的字迹,顺着目光不断呢喃道
“这里的羊皮纸上全写着谎言……失心疯?”他如此总结,从地上捡拾起墨水瓶和羽毛笔打量一番,至少这一罐一杆是很早前便干涸了。
“会是什么谎言呢?这座城市?这次失联?这次恩典?” 索墨努斯拍拍那可怜人的肩头,尔后去尝试掰开他的指节,看看那物是何方神圣。但没想到竟要略废些气力,他一定花上了很大的决心来死死攥着这块奇怪的残片。
“这好像是一块石板的残片……至于死相,他写这些东西一定是为了给予自己心理暗示,想要从某种幻术中脱困。可惜最后没能成功,被幻术惊吓折磨至死?我能给出的结论是这样,亦或者是某些更真实的东西把他吓成这样了。“索墨努斯给出了结论,将碎片扭头交给了伊丽希安,南丁好像对此并没有太多微词,只是抬头看着一天花板的羊皮纸发呆。
“现在做什么打算?”伊丽希安用用脚尖轻踹一下南丁的小腿,将后者从思绪中拉回。
“啊……我在想,这么多羊皮纸得杀多少头羊。抱歉走神了,既然现在有了这石板的残片,我想我们应该找找这附近还有没有多余的残片。看看能不能凑齐。”
她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啊……带着这样的担忧,这只四处乱逛的小队,好像无意之间,又像是有意之间。朝着这座城市命运的终点,又缓慢地靠近了一步。
走进帕维纳城的时候可没料想能看见这番风景,朝周遭看看吧。没有哄抢,没有横尸,没有哪怕一丝肃杀之气,真是奇怪。明明城外已然是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但眼前的大街上却是一样的歌舞升平。如此反差让前来探索的众人始料未及,想象中的混乱与肃杀之景去哪了?
街旁的商贩们正卖力地吆喝,不有余力地推销铺里的最新产品。街道上巡逻的卫兵无精打采地谈天说地,从血族老爷们华贵的生活,到昨夜的骰子赌局。在世俗的人群中有时还会一闪而过些许长衫的学者同他们手捧卷宗的仆役,在人群中艰难前行时还不忘激烈地争论些什么高深莫测的理论。比起这些顽冥不化的学究,还是街上不时出现的孩童更让洛克斯感到舒心。
毕竟他打心底里喜欢幼崽,这种喜欢是无分种族的。见孩子们纵情奔跑的身姿,他进城后的困惑与紧张便霎时烟消云散。
孩子们跻身人群之中,奋力地挤开无聊的大人们,在街上无忧无虑地嬉戏狂奔。孩子中的某些人的脑袋甚至还碰不到洛克斯的裤头,他们面颊上健康的红润同微笑一起,与昏暗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的活力,如此的积极,洛克斯生来见证的不过是肃杀与绝望的世界,但孩子们乐观的笑容将是毁灭这绝望世界的种子。
倘若不是目睹过外面的光景,谁又会想这样一座能孕育希望的辉煌之城,能有那样的恐惧?饥馑?孩子们路过他时一个个面露惊诧,好奇地围绕着他转起圈来。孩子们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飞来,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些令人难为情的,剩下更多有关于城外的消息。洛克当然斯只能用无可奉告的口吻来搪塞过去,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孩子们城墙之外满是绝望与混沌呢?如此美好的世界里不应该传播哪怕一丝绝望。突然一个女孩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没等他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脸颊,孩子们就又突然间作鸟兽散跑似地四散而去,幼崽们的行为无论是哪个种族的都会很奇怪。
“你最好检查一下自己的口袋,如果里面有荷包的话就更要这么做了。”
走在洛克斯前的同伴在慢悠悠地说道,洛克斯反应过来赶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裤袋,先前还兜在里面的饼干连带着包裹它的油纸一起消失不见了。
“欢迎来到【城市】,小子。”
一直走在前边的同伴是南丁,南丁罗伦萨。她身上背着一扇硕大的盾牌,身上挎着箭袋,肩头上扛着她的名片——那杆标志性的重弩。一如她身上着的奇异装束一样抢眼。她是洛克斯这次调查行动中的领队,也是在教团中的前辈,虽说她只大上他一岁,入团也不过是早上几年,但她雷厉风行的态度和作风倒是挺有“前辈范”的……
“接着,即使是小孩,也不能掉以轻心,古语云”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个道理,明白了?”洛克斯接过南丁从前方抛来的一小块粗布包裹,拆开上面的麻油,几粒饼干碎渣边从中抖落出来,洛克斯赶忙拉紧扎绳塞进衣服的内兜。本来这次行动没打算要待多久,所以口粮压根没捎上几袋。虽说能在城内就地补给,但是花销本就不多的盘缠实属下下策。不过即使是这样,走在前面的这个女人身为凡人之躯,身扛两人之间最多的行李和装备,还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囊中的那一份口粮,不过退一步想,没准她的背包里全是这样的饼干。
无论如何,同她在一起行动总是能让令己安心。洛克斯三步并作两步走,匆匆赶上南丁的步伐,还没来得及道谢,南丁便抬手扑灭了他这个念头。
“城外的尸体堆起来都快要能阻断护城河了,这里的人们却好像浑然不觉。照理来说尸臭早该飘进来了才对,这里的守卫也看上去没有半点紧张,城里的粮食供应也好像还算正常……”
“你觉得很古怪?”洛克斯倒是觉着这里的一切都挺自然,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的通,他事实上也并不是完全簇拥勇火教团的仇恨理念与种族洁癖。只是在心里还免不了对血族对号入座的刻板印象。城内城外会是两个世界可能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未尝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多少座城的城墙外没有臭气熏天的贫民窟?即使那些穷人们的小棚都快要修到护城河上了,城内的贵族老爷也能依旧歌舞升平……
“太自然了,一切都太过于自然了,洛克斯。“南丁侧目瞥了一眼从身边挤过的人群,体会着对方投来的怪异目光,就这样持续了片刻后方才继续缓缓开口“像是有人在读我的脑子,如果那群孩子是想要窃取你口袋里的东西,那就一定会发生。我在脑海里胡思乱想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会同时摸摸鼻子,他们便在顷刻间去抓了抓自己的鼻尖?”
洛克斯倒是觉得小题大做,南丁的这一串问题一时间让他不知道该作何表现,只得在心里暗自苦笑。那些事情都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南丁那么显眼的打扮和明晃晃的兵器,一般人路过也未免不会有些许微词吧?这般敏感很难让人联想到平日里那个缺乏想象力的南丁,但她确实会习惯性地为同伴多想上几步,做好预案。这也是为什么洛克斯觉得她算得上“可靠”,这样疑神疑鬼的话只能让自己折寿,毕竟这阴谋论也未免有些太神经过敏。
“那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人们不都这样么?被偷东西只能算是我一时疏忽罢了。“
“如果是幻术呢?血族的幻术,别忘了这里可是血族的地盘。“南丁绕了半圈终于把话说明白了,神经过敏?不,是种族歧视者的巨大偏见。
“那些家伙就喜欢玩这种阴谋诡计不是么?更何况这座城属于我们……曾经属于!他们招收我们种族之内的败类与懦夫,做他们的狗腿子,这些人也都可能是他们的细作!”
提到幻术,洛克斯的脑海中倒是浮现过一抹淡紫,但听着南丁慷慨激昂的仇恨演讲又不得不赶忙打消了脑海中有关于他的念头,还是不经遐想连篇。待南丁讲演完,他的心中莫名浮起一股打抱不平的心,紧接着话茬反驳。
“不,如果是幻术的话,恐怕要特别强的魔力来维持这种级别的超巨型幻术。到目前为止恐怕还没有血族能发动这样的幻术,如果城内真有什么细作,恐怕这城里的百姓早已箪食壶浆来迎接死墓军的王师了吧?”
说到这里,南丁停下脚步回过头死死盯着洛克斯,能从镜片里窥见她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倒映在洛克斯的身上。要他说,那可比入团试炼时的烈火还要吓人。
“我是说,死墓军的……队伍,不义之师。”
洛克斯赶忙改口,摆了摆手想息事宁人,祸从口出看来果真不是戏言。只见南丁嘟囔了几声之后又转过身去前进,不过伸出一根手指,好似是要赌咒,又好像是在做强调。
“没准是血族自己内部的叛乱罢了!他们不也是搞不清楚状况么!那种邪恶的生物心里充斥着野心。一群权力欲熏心的混蛋罢了……”
这也在人类的世界里不少见啊,南丁。洛克斯在内心里小声抱怨几句,南丁的每一句咒骂没让他联想到血族一点,倒是人类那四国间的尔虞我诈浮上心头。或许是因为他在人类的地界待多了吧,为什么自己下意识会给血族说上几句好话了?手指在披风上揉搓了几下,像是要蹭掉什么东西,倒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的笑容和讲解幻术时故作严肃的神情。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是遇见了他开始的?不过,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为好。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脑海中给自己换了个话题,这才又快步追上南丁的身旁。
“所以,其实我先前一直都对行进的方向没有一个所以然。不妨再说说行动目标?”
南丁再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第一个后辈,有些恨铁不成钢似地深叹一口气。从手套中抽出叠得方正的地图。正想要展开指点,却又碍于街道上人来人往,只好拉着洛克斯的袖口将他拉到一旁的小巷。
“你看,我们现在在这个街区。”她单膝跪地,将地图平摊在膝上,用手指在地图纸上画出一道直线。
“这个区域,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这个区域,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南丁第一时间摸向腰间的佩剑,循声回头朝巷子的深处张望去。见南丁这般阵仗,洛克斯也难免不紧张起来,在阴影里蛰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见阴影那头也陷入沉默,南丁便试探性地继续说完后半段。
“前进到学校,最后再进入市政厅。”
在沉默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一定是探索队的成员,又绝不可能是同一个营帐下的同袍。若要是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不现身?双方剑拔弩张,好像战斗随时一触即发,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又私下里心知肚明对方绝无可能有违反条约之心。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准备着拔剑,是在心底里都期待着彼此间的厮杀么?
“完全一致。”
先前在阴影之中传来的女声再度响起,打破了沉默。尔后两道人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南丁在心里咒骂了几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领头的是一位华贵的女性,麦色的长发被冠冕上的那丁点冷光映衬,好似一流冷金色的溪水,一直蜿蜒到锁骨之前,同脖颈上的珠宝链饰交相辉映。身着一袭由白绸与纱丝制成的上衣,与其说是衣,倒不如说像是一块拉长的肩披。由左肩一挎斜落到右肩的一挽,仅是包裹住胸口,坦然露出肚脐,彰显出白皙的肌肤同曼妙的身姿。下身也仅是裹上一层长袍,垂下间勾勒出大腿的曲线。但如此穿着却并不让人联想到媚俗,使人联想到童话故事里从幽径中走出的公主,怀揣一股端庄高雅的气节……只是脸上不加以掩饰的厌恶表情是那样的嫌恶,以至于作践她那姣好华丽的面容。不过无论是姣好的面容还是妙美的身材,先入南丁法眼的自然还是她肩上那象征身份的一袭黑羽披肩,以及异于凡人的尖耳。不过更让南丁心烦意乱的是这女人身后还有那么一位,男性,在白色长发下的一副俊生相,还有一副口帘拦在嘴前,半遮欲掩的模样似是渲染神秘,亦或是提醒自身的沉默?紫色的长尖领贴衬在铜色的别样马甲上倒显得修身,在其上还系有一白色领巾,后者系在胸口的扣上还装饰着一只红色骷髅小人,后者形似被绞杀后的曝尸。两臂从紫色似纱帐一般的长袍中露出,现出其上形如椎骨一般拉长的金臂饰,如同在其袖套上笼一对纯金脊椎。刘海下的紫目中折射出的不同前者的厌烦,倒像是有些惊诧。在南丁眼中,不变的是那一身黑羽肩披同那尖耳。
血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居然会和这两个血族走上同一条道?现在变更路线未免也有些太迟,改变行进路线也只会让这两只血族捷足先登。不过比起想这个不如思索一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们倘若没有意愿战斗的话,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这闹市之中同两只血族大打出手,更何况有条约在先。
“为什么火行骑士会跻身在这乱市的阴巷里?这副阴险狼狈的样子可不像骑士之举啊。”
领头的这女人倒是嘴上不饶人,南丁忍着满腔的怒火缓缓起身,将地图收归手套之中,强装自然地转过身来回呛上几句:
“我倒是好奇血族的贵小姐为什么也要同我们这群鄙贱之人一样畏缩在这小巷里,依我的愚见……大抵是这般幽暗写意的乱巷让您不经联想自己的老窝?毕竟我看蝙蝠与寄生虫一类都喜欢这样阴湿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挖苦,对方只是嘴角稍稍抽动,将脸稍稍仰起侧过,嘴里嘀咕着几声有关庶民之类的羞辱之词。只是保持一贯的优雅,将贵族的优越感溢于言表。既然对方这般易怒易躁,不对其锋芒才是上策,用沉默堆砌的高墙便能抵御南丁的无能狂怒,让她自讨苦吃。但对方也就误算在南丁这易怒易躁,摆出如此傲气的模样,无疑是给本就怒火中烧的南丁火上浇油。
“我说你小子摆出这幅样子是几个意思。”
等众人反应过来,南丁已经抓着对方的脖颈朝一旁的墙上顶去,而对方也不甘示弱地面露凶光,咧出口中尖的尖牙,双手死死抓住南丁的手腕,作出一副随时都能将其撕成碎片的样子。
“够了,南丁。”身后的洛克斯赶忙将架住南丁的双臂将其拉到一旁,却招架不住南丁乱蹬的双腿与渴望战斗的内心。对方也大差不差,若没有她身后的那一抹紫上前按着同伴的肩膀,这位受奇耻大辱的贵族小姐此时此刻估计也顾不上什么礼数。
“差不多就可以了,伊丽希安……”
那人小声同那着白衣的女子耳语些什么,看来伊丽希安便是那女人的名字了。
“你放开我!洛克斯!这是命令!”
“你别假惺惺地压着我,索墨努斯!今天我不教训一下这帮凡夫俗子我誓不罢休!“
由此来看,南丁和伊丽希安作为彼此小组的领队,在战斗意志与仇恨这方面都是当之无愧。只是眼下领导力和理智上都有所欠缺,一方是血海深仇的癫狂,一方是熟不可忍的热忱。只剩下队伍中剩下两名男子彼此默契地抗命,将剑拔弩张的两人拉开相当距离才算作罢。
“要记得【条约】……”
“你也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酵成又一场【血战】吧?“
彼此间的心知肚明,血仇间的装腔作势。幸运的是,就如今血族与人类之间微妙的平衡一般,愤怒的一人一鬼最后还是勉强镇静下来,悻悻地挣脱彼此同伴的束缚。局面在富有戏剧性的冲突过后又回归最初的僵持,一人一鬼继续通过双眼朝“敌人们“掷去心底里最深处的鄙视。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里那里……我们也是惹事在先。”
洛克斯与索墨努斯之间互相道歉的模样有些尴尬生硬,不过倒在剩下两位之间获得了一致的评价——背叛!
南丁诧异地将洛克斯拉到一旁,期间不忘瞟一眼同样拉着索墨努斯的伊丽希安,只见对方用双指冲自己指了指,扭过身去叉着腰,低声教训索墨努斯去了。虽然自己很不想承认,但南丁此时此刻也确实是在对洛克斯做一样的事。
“你干什么,洛克斯。你这是向他们投降!做事那么软弱干什么!“面对南丁咄咄逼人的发问,洛克斯也只能继续摆着手露出一副无辜样子。
“南丁,你冷静一点。我们根本没必要和对方扯上冲突,我们只是来探明情况的不是么?这里不是战场。”
“是他们挑衅在先……!我们怎么可以让勇火的荣誉受辱?还是说我们人类对血族的血海深仇对你们狼人来说,压根没法理解?”
怎么又扯到种族问题上了……洛克斯心头一绞,你要快快驱赶掉那些苦涩的回忆。看看另一头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许南丁的阴谋论确实有些道理吧。那一抹淡紫如今就站在几步开外,只将披风和披肩卸下便能垫过去,只是这样一想,却好像比平时都还要再遥远,遥远。他越过南丁的肩膀,也只能见他的索墨努斯正在大放“卡利古拉”之词的伊丽希安,无奈地又是赔罪,又是愁眉苦笑,无意间两者四目相对,洛克斯赶忙别过视线,却恰好对到南丁那目镜的镜片上。
“你脸红什么?”
“不……只是我也是着这身红袍的,你没必要这样对我抱有那样的敌意。“
洛克斯扯开话题,将双手拍在南丁的肩上,故作镇定地盯着那双目镜,将脑海中的杂念抛之脑后。
“他们和我们一样的路径,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座城里出了什么事。南丁,这是一个机会,就算是我们现在不跟他们凑一起,最后也还是要一齐到那座学校不是么?与其在学校里剑拔弩张,不如就此……”
“你小子想说什么。”
“合作?”
听罢,南丁转过头去打量对面,却与那伊丽希安做了相同打算。四目相对,便又有些恼怒地双手环抱胸前转过身来。
“你莫不是在说笑?”
“不,不,南丁。你冷静一下,现在我们两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对吧?回到刚刚的这个思路,也就是我们完全没有办法预知眼前会是怎么样的风险,他们那头为什么要思索那么多呢?如果对方想要攻击,在我们进入巷子那一刻就不应该袭击了嘛?死墓军最大的敌人是谁?”
“我们。”
洛克斯将手挪开,打了个响指。
“对吧?那么为什么他们不立刻解决他们的敌人,反而是持续维持我们之间的和平?这说明,此时此刻,帕维纳城内有更大的威胁,对我们来说,或许这威胁也大过了血族。为了真相,合作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可是血族!”
洛克斯又将双手拍在南丁的双肩,郑重其事地深呼一口气,不过实则是故作玄虚。他聚精会神地注视那双目镜,保持视线接触的同时继续语言沟通。
“但你作为领队,作为前辈的职责不就是将所有人都安全带出去嘛?我们不是要用火光驱散全世界的黑暗吗?你想要的那个理想世界,为什么不从这一次合作开始呢?”
洛克斯紧张地看着南丁,而后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似是失语一般呆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点小小伎俩会不会起作用,见那头的索墨努斯也好像在和自己一样在做相同的努力,便没有理由推辞。他在狡辩时的脑子动得飞快,几乎快把每一块脑细胞榨干,只得从与南丁相处时的那只言片语与梦呓中找寻措辞。
“如果前辈能安全出去,前辈的师傅也会很开心吧?”
“我不准你提她!”南丁尖叫一声猛拽洛克斯的衣领,却又在停滞片刻后松手放开,退后几步。
“就这一次,一次!”
洛克斯咽一口口水,看来这次他赌对了。他看着南丁转过身去,却发现伊丽希安早就站在面前皱着眉头,好像在强忍什么不存在的恶臭,故作镇定地露出了假笑。只见她僵硬地伸出手去,看上去好像是要同南丁握手。
“伊丽希安,身后那位是索墨努斯……”
南丁颤抖的右手极不情愿地握住伊丽希安冰冷的手掌,上下甩动了少许。
“南丁罗伦萨,身后那位是洛克斯……”
“在这段时间内……暂且停火?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
“我同意……”
随后双方几乎是用扯的,迅速离开对方的掌心,南丁不自然地用右手在裤腿上拍来拍去,而伊丽希安也一样地不停用手在袍子上揉搓着什么,像是要将什么脏东西抹去。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们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学校,朗朗上口的诗朗诵从中飘出,伴随沙沙的翻页声与零星的讲义。学者们捧着卷宗缓步走上台阶,站在学校门前的一人一狼同两鬼似乎并没有被任何人关注——无人关心他们的到来,比起死墓军同勇火教团站在一起,似乎还是面前的经卷典籍更加重要一点。
翻开到第六十页……齐声颂。
以此,这场掠夺无数人与血族生命的恶战终于结束……
肋拱结构能更好地运用上几何学维持稳定……
一跨入学校的门槛,教室里杂七杂八的教学内容就顺风而来,此起彼伏。反倒让人觉得秩序井然,在这混乱的杂嘈诵读声中竟让人感到秩序井然,无人将目光从写字板与书桌上挪开。这对南丁与洛克斯是无比新奇的事情,南丁瞟了一眼身边的洛克斯,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位少年,那少年正站在同学中间讲演些什么,从同学们的神态中流露的有思索,有质疑,更有赞同,单单是从这一幕中便能想象这一群少年彼此之间是多么亲密无间,如此手足情深……如果南丁没有记错,洛克斯好似是被迫离开同伴流浪的一匹孤狼,虽然不能从中知道更多的细节,但他也未免不会思念过去容身于自己手足同胞的时光吧?
回过头来,轮到她自己了。在南丁早年的生涯中,虽然得益于良师的熏陶得以接触到这教室中的大部分学识。但这种群聚在一起的一起学习的感觉……让南丁感到奇异,他们是怎么来这里的?这和修道院不一样吧,他们会有家人吗?他们的家人一定很爱他们吧……他们吃什么呢?看着学生们身上整洁干净的衣服,南丁的心漏了几拍,照明用的烛光同那落地窗外射入的微光一同流过目镜,滑下似泪滴一般的柔光。
“孩子们依然在学习,这很好……说明我们的城市依然还有未来,这些人材在日后必会成为建设我们王庭的栋梁之材。”
那血族女人,真是煞风景……只见南丁停住脚步,愤然转过身来,死死盯住一脸困惑的伊丽希安,缓缓开口。
“是我们的城市。”
“什……”
话未说完,南丁便下意识地攒紧了拳头走上前一步,拳头几近抵在伊丽希安的下颚。但紧接着冲到她耳门上的不是拳头,而是她歇斯里地的怒吼:
“这座城市是我们用鲜血与汗水堆砌起来的!轮不到你们血族来谈这些!这些孩子们的书上的每一页无不是你们的纹章与宣传,你们以为杀光敢于反抗的,洗脑完剩下的孩子们,你们就能永远独占这座城市吗?你们这群离不开人类鲜血的可怜寄生虫,我们会打败你们,然后让这里的孩子们重新认识到人类的尊严,重新读到人类的故事!”
待伊丽希安从惊愕和困惑中回过神来,也便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用食指尖抵在南丁的拳头上轻轻一推,尔后仰高几分下颚,傲然地反击道:
“这座城过去是你们的不代表就会一直是你们的,你们这群可悲的短命蜉蝣根本没法在历史上留下哪怕一点痕迹,最后只不过会是我们血族漫长岁月与宏大编年史中的一个注脚。因为你们如此脆弱,如此弱小,如此丑陋,多愁善感。就应该交由我们富有力量与美的血族代为管理你们的力量,你们去做一群温顺的羔羊有那么困难么?成王败寇,你在修道院里学的故事难不成有一刻会赞美我们血族曾经创造过的艺术,典籍,雕塑?那你又有什么理由反驳我?”
她顿了顿,见南丁正要开口反驳,便嗤笑一声,尔后提高了几分声调后大声说出了她的结论。
“成王败寇罢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南丁正准备要扑上前去同伊丽希安扭打在一起时。一声短促有力的嘘声从一旁传来,不由得让一人一鬼都扭过头去用杀气腾腾的目光寻找声源。
“不要在廊道里大声喧哗!年轻人!”只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正拄着拐杖,额头上的几道鱼尾纹早就皱成了一丘丘沟壑,她怀抱几本卷宗,没好气地迈着蹒跚步伐袭来,时不时还冲着一人一鬼挥舞几下拐杖“这是知识的殿堂,想要打架到外面去!吵吵嚷嚷的,我老了虽然听不清,但从你们的语气里就能听出不是什么有利于学习的事情!你们不想学也到好,不要打搅其他人!下次再这样我可就叫院长来收拾你们……!”
看着老人正对着一旁的空气指指点点,南丁和伊丽希安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老妪面对杀气腾腾的二人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是早已经老眼昏花。
“对不起……!”
“实在很对不起,女士。”
一人一鬼也不得不在这位老学究的气势面前噤声,不约而同地朝老人鞠躬点头赔着不是。纵是狂热火信徒与长生血贵族,也得在这蜡炬成灰方始干的老学者面前抱有敬畏。看着那老人朝着空气挥了挥,好似是在给她们的脑门一人一鬼各一棍,方才“哼”了一声后朝一旁的一间教室走去。
两声噗嗤从身后传来,待南丁和伊丽希安转过头来——一张满是怨气的脸和闪着寒光的镜片一起,死死盯着身后捂着口帘的索墨努斯和使劲咬着下嘴唇憋笑的洛克斯。
“你们两个笑什么。”
“哟,洛克斯,你同那索墨努斯还靠的挺近乎,亲兄弟呀?”
似乎是才意识到不对的一狼一吸血鬼赶忙收敛起笑容,咳嗽了两声。脑子动得机灵的索墨努斯肘了肘洛克斯的胳膊,连忙走上前几步。
“恕我无礼,那个,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乱逛。你们有下一步指示么?有任何想法?”
南丁转过身来,先一步抢着一旁的伊丽希安回答索墨努斯转移话题的借口,用手指了指那边的长廊,又扭过来指了指那头的拐角。
“伊丽希安,你和我走。洛克斯跟着索墨努斯一起。”
“啊?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一起?”
但南丁不予理会,揪着伊丽希安的左肩上的布条朝一旁拉去,不忌讳后者抗议的叫喊与惊呼。
“我和伊丽希安负责找到这里的负责人,他们很有可能接受过来自帕维纳领主本人的信息,你们负责四处打探消息,评估这里的状况。“南丁一边报复似地扯着伊丽希安的衣物,一边慢悠悠地挥舞手臂做一个简短的告别,不忘还在话里话外挖苦几声。
“交给你们了~“兄弟们”。”
“所以为什么拉着我?”
伊丽希安埋怨着将被扯得滑落的衣服扶回肩头,向南丁发难,而南丁这一次则是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让伊丽希安脖颈后直感到一丝不平常的寒意,让伊丽希安不得不怀疑她所谓“合作”的诚意。索墨努斯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的样子真的很少见,虽说伊丽希安见他这般伶牙俐齿的样子,让身为长辈的她颇感欣慰。毕竟那是自己的晚辈,自己的栽培或许在其中起到了些许效果。更何况能让缄默之语血系的他说那么多花言巧语,看来他不是一般的认真。
自己没有理由不信任自己的晚辈,更何况血亲。除王庭的大义之外,自己这位血亲是她仅剩的宝藏。她宁为他赴汤蹈火,只是和勇火教团的人合作这个事真是糟透了。这样一群无比愚蠢,自大,狂妄的蜉蝣,若不是目前形势所迫,真是一刻也不能忍耐面前这个叫“南丁”的女人。她几乎完美符合前几项缺点,连带着她内心对人类的偏见和对麦缇亚狂信徒们的刻板印象一起……
卡利古拉在上,真是无比完美的【敌人】。
“因为在这个短暂的四人小组里,只有你是最不稳定的要素。”南丁在廊道里回过头来说道。
哐铛
哐铛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的钟铃作响几声,学生们听那悦动的铃声,纷纷从教室鱼贯而出。他们有说有笑地在廊道上穿行,对在廊道中间的两位视若无睹,像河水冲刷过河道上的两道暗礁。隔着这人潮,混乱之中南丁随时都有可能掏出身后的弓弩。
形势对我不利, 伊丽希安在心底里默默叫苦,倘若要冲过去或者发动幻术,都会受到这人潮的阻碍。尽管她并不在乎学生们的死活,但混乱的情势很有可能会干扰到自己进攻的节奏。隔开的这点距离,使她们如屹立在河礁上的剑客一般,静候拔剑交锋的最佳时机。伊丽希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在心里暗自咒骂着。
“我不可能任由最危险的你和洛克斯走在一起。”
“想当英雄是么?”她嗤笑一声,无奈地耸了耸肩“从一开始我就能看出那是一个狼人。哼,做火行骑士的狼人。现在想想还真是神奇,指不定也是谁不要的丧家犬吧?不过再怎么说,他在咫尺间的爆发力也远比你要强上几倍,倘若我施展血魔法乃至运用全力,就算没有武器的也不会同你这凡夫俗子纠缠上多久。“
南丁砸了砸舌,并不否认她的猜测,只是颔首表示肯定。但在身后,她的右手不知道抓向了背后的什么东西,这一举一动看得伊丽希安心头一紧,这家伙果然是抱着血战的念头来的疯子。
“是这样,可能是因为我是领队的缘故吧,你的索墨努斯在近身爆发上定不会能给洛克斯造成太大威胁,而且根据先前的情况来看,也就他们两个最支持这所谓的“合作”。至于你?其实交给我对付就行了,别那么自大了。”
“在这里解决我之后回头二对一?算盘打得倒是挺好。” 伊丽希安只是顺着猜想继续往下说,还不忘习惯性地嘴角上扬,露出玩味的假笑。身体微微前倾去,放任自己的心神去寻找袭击的绝佳角度。
“你们血族的想法就是卑鄙龌龊,这里还有学生呢。”
但南丁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身后盾牌的姿态,尔后掏出一袋皮缝的水袋,压下护颈小口喝了起来——尽管那护颈下还有一串链甲制的口帘,这人为什么就是不肯露脸?但总算能让伊丽希安松一口气。
“我哪知道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能做什么打算?”
南丁将水壶收回腰后,嗤笑几声,人潮已经散去,连带伊丽希安战斗的欲望与紧张一起,南丁已经不能借那人潮的混乱发动攻击了,倘若在这个距离内发动进攻她必死无疑。这便是这个狂信徒向我伊丽希安展示的诚意么?
“现在我们的利益……暂且一致,这绝望与亵渎的联盟仅仅会持续到我们寻得真相为止,到那之后,你我双方各自返回大部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下一次见面,我就会宰了你,血族混蛋。”南丁自顾自地撂下狠话,正当伊丽希安冷笑几声直起腰来,南丁却猛地抓住身后的背带用力一甩,始料未及之间弓弩便已经端靠在她的腰间。只见她手脚并用她用脚一蹬弩身,用手一拉弩弦,不知何时闪现在她指尖的箭簇便已经上膛,那是一只散发锐利银光的重弩箭头,它的光泽好似毒蛇的一般险毒,像是在得意忘形地狞笑。
中计了!
伊丽希安顿时面露凶光,她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南丁居然真的会赌上自己一时松懈的机会以命相搏,但没等她扑出,却听到了南丁的厉喝。
“躲在影子里的家伙,出来!免得我射烂你的下巴。“
伊丽希安赶忙转过身去,什么时候在身后承柱的阴影里出现了一道人影?定睛望去,只见那人头戴一顶兜帽,刻意压低身姿隐藏在阴影之中。那人呵呵怪笑几声,从阴影之中缓缓现身,但见南丁冲他动了动弓弩,又只好向后退几步。
“什么人敢暗自伺机靠前?“伊丽希安厉声喝问那兜帽怪人,只见扯着他沙哑,好似谵妄般的嗓音回应着伊丽希安的问话,双手还不断似苍蝇一般摩擦着,实属让人作呕。
“我知道你在渴求什么……名望,权力,金钱。这一切禁忌的秘密都深藏在禁忌的书册之中。“
这家伙不会是缄默之语血系的同胞吧……不,还是要对自己的同胞抱有信心。指不定是那个读书读到失心疯的学究乘着放学在这撒野。
“有什么事要说,待在那里即可……不必”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又发出一连串阴森的笑声,自己到目前为止被那凡人,被自己的后辈已经不知道打断多少次了,内心之中的怨气逐渐显露成行动的预兆。但没等她冲上去掐住那人的脖子,咻的一声破空声便划过耳边,正正地落在那男子头颅旁偏一寸的承柱上,定睛一看,是那柄弩箭!紧接着擦过她的肩旁走过的南丁掏出了匕首,抓着那先前射出的弩箭与顶出的膝盖,捎上那只用刀尖抵着胸口的匕首一起将那人死死地“钉“在柱子旁。让伊丽希安不禁乐呵起来,她开始在这方面喜欢这个火行骑士了,毕竟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勇火教团那帮子人在折磨【叛徒】这方面可谓技惊四座。如果对方是人类,没有伴手的血酒就太可惜了,毕竟看着人类与人类之间彼此折磨的乐趣,远远胜过于自己动手。
“在痛苦的海洋里遨游吧……在绝望的深渊攀爬吧……”
“不好好说话我就让你看看你的肠子长什么样。“
那人嘿嘿几声,猛地一拉开斗篷,紧接着从中抽出一套深红色簿子,把先前硬气的南丁都吓了一跳,毕竟没料想到他会径直拉开斗篷。如果那斗篷后面是另一番风景的话,说不定南丁真的会把他的肠子拉出来塞进他嘴里。不过那簿子有点……眼熟?
南丁切一声拔出插在一旁柱上的弩箭,收回匕首后一把抓过那几本红书翻看了起来,留那男人在那自顾自地癫狂地说些什么。
“但一切痛苦的尽头,你会得到回报,得到回报!”
似乎是没有想到个所以然来,南丁朝伊丽希安挥了挥手中的几本红书,满腹狐疑地歪了歪头。伊丽希安这下总算看清楚了,之前在参观某位公爵的领地的时候她见过这东西,为了通过种种官僚职位或者学历证明什么的,很早之前好像是由人类发明了一种名叫“考试科取”的东西。一开始还好,但在后面不断同质化的试题演练之中,学生们学习的重心逐渐变成了试题而不是知识本身,不过是凡夫俗子们的又一处可笑滑稽之处罢了,更可悲的是为了研究试题,他们更是发明了试题,似乎用某种经验积累的方式预言考试。那便是——【模拟试题】。
其中一种便就是南丁正挥舞的《五年寒窗,三年院校,一世荣耀》,虽然没有见过这样题目的教材,但从名字大抵就能猜出来是【模拟试题】了。
“这上面要么是一些知识备忘录,要么就是一些谜题,有数学的,也有历史方面的。“南丁挠了挠头,”这是什么东西,我没有见过那么奇怪的书……”
没见过市面的蛮子,伊丽希安在内心中默默又给南丁贴上了这样一个新标签。
“这是一种学生们拿来应对【考试】的练习题罢了,那个家伙指不定只是一个发了失心疯的推销员。南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本红书,又看了看那个发失心疯的男人,还坐在阴影中自顾自地癫狂,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且不说考试什么的,会不会是把某种暗语和密码混合组成在了练习题的答案里。“
伊丽希安回过神来细想,这种可能不过万分之一吧……不过在当下这种超脱常理的环境下,没准癫狂是伪装理智与忠诚的最佳伪装?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对那癫狂的男人打自心底里敬佩上了几秒。
“有……可能。不妨你做出来看看就明白了。“伊丽希安托着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却又被南丁瞪上了一眼。
“原来你们血族在思考与计算这块已经衰退成这样了吗?“
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在抓住机会对我们血族阴阳怪气?伊丽希安又有些开始恼怒了,跟南丁待在一起的体验果真是折寿式的,前脚刚刚印象有所好转,后脚她就能在你面前倾尽全力嘲讽,从头发丝到脚尖,若是她的嘴能射出法术恐怕血族早已是在灭亡关头。
“这种试题无比单调重复,本质上已经失去了对于知识真正的追求,这种事情我相信你们自强自傲的人类做就行了,我还有更加伟大的事情要思考和学习。“
“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还是说你害怕了?只是几卷试题罢了,就害怕成这样,要是在战场上对上我的弓弩……”
伊丽希安恶狠狠地一把抓过了其中一本,这一回总算轮到自己打断别人讲话了。她向一旁走了几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将练习册摆在翘腿上。就这样自顾自地赌气,赌上血族长生与长辈的骄傲,开始审阅起练习册上的试题。一旁的南丁也心头一沉,抽出手套里同地图一起放好的削尖铅棒,靠在柱子上开始细心揣测起试题题意。一人一鬼在这学校中,互相带着那样一股复杂的情绪,再次开始了人族与血族永恒的争斗,在这血腥篇章之中翻过不是那么血腥的一页。
经过商议,临时组成的队伍选择探索市集——出发前她们设想,这种人员汇聚的地方或许能听见或者刻意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们一起走进安宁祥和的午后集市,路过木偶戏剧场,商定分开探索后在此汇合。
瑟拉芬娜注意到许多小孩环绕在糖果铺周围,想着童言无忌,或许孩子们的交谈中会透出什么特别的消息,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但环视聚集的孩童时,一种怪异感先于一切理性判断短暂攫住了她的心神。再细细看去,这里孩童微笑的模样及其相似:明明呈现在一张张不同的小脸上,却比一群绘画学习者对着同一个模特画出的速写还要雷同。
这个场面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这里的孩子应该出了问题。瑟拉芬娜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不过比起单纯地观察推断,她更喜欢发散思维做出一些小小的尝试——以甩开内心滋长的不安并支撑自己的结论。
于是她捡起一块圆润的小石子包上糖纸,递给其中一个小孩。
“谢谢您!”孩子礼貌地道谢,像完全没看见她之前的操作一样撕开包装将石子含在嘴里,向她点头致意。那张小脸上仍然挂着纹丝不动、越看越显僵硬的微笑。
石子似乎在他的嘴里被来回吮吸,碰上牙齿发出轻微响声。但在瑟拉芬娜观察的一段时间里,孩子并没有用牙齿咬那块“糖”。
如果他咬了,会有牙齿崩裂的场面吗?会打破他诡异的笑容吗?问题的答案暂时不得而知了。
有点可惜,但也还好——至少目前她的举动没有让什么潜藏的危险浮出水面。
而那个孩子没把石子吐出来也足以佐证,先前的怪异感绝非她脱离人类生活太久产生的错觉。
她本想再问一些与剧院相关的问题试探他们,但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无论是稍纵即逝的一丝危险预感,还是理论上这些孩子对剧院的事知情的低可能性,都让她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于是她转身离开糖果店。
市集中的人们依然乱中有序地生活着,例如右侧前方一个摊主正热情叫卖:“这位先生,给您身边的女伴买一枝花吧!”
花?瑟拉芬娜下意识抬手摸摸耳钉,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是一个用布料假花装饰的小摊,摆着插在瓶中的花和精致包装的花束。
但这些花的状态似乎不佳,瑟拉芬娜走近,重重地皱起眉——无精打采地垂头,花瓣皱缩、颜色变深,一派残损凋零的景象。
对曾经打理花园和处理房间插花的她而言,这简直难以容忍。
但花摊的顾客似乎浑然不觉,被推销的男士经过一番挑选买下垂头玫瑰,女伴又欣喜地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别在耳边。
或许整个集市的人都有问题。
瑟拉芬娜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不悦感包围,她干脆使用血魔法做了一点伪装,使其中一朵花看上去重焕生机。而挑选花朵的顾客对此视若无睹,无人选中那朵看上去娇艳盛放的鲜花。
一群行尸走肉。
烦躁的情绪在心里滋长,她并不喜欢应对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甚至宁愿爆发点什么冲突,但又忌惮未知且顾及之后的任务,不得不忍。
带着这样的心绪,她无心再逛集市,走回木偶戏的摊前打算与队友汇合。
在此驻留的片刻,她又注意到木偶戏观众的欢呼声过于整齐划一,比她做人类时家中老旧摆钟的节奏还要精确。
“好!”十几轮整齐划一的喝彩过后,她终于忍不住做点什么破坏他们的节奏,例如比众人慢半拍地结束喝彩。
依旧无人受到她的干扰,观众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玻璃罩中上好发条自顾自旋转的八音盒,不受外界影响地运转着。
市集除了这种诡异感觉和随之而来的各种碎片化猜想之外收集不到更多信息,等队员齐了,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安抚难民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吗?这破点子绝对是哪个上辈子饿死的狼人想出来的,血族成年都80了怎么可能还会做人饭,分明就是想看我们出丑。”看着堆放在一起的食材,厄尔庇斯冷白的脸皮看上去更白了些,转头向身后仆人们询问“你们会做吗?”
三人整齐地摇头,他们在外面吃的也都是家里厨子准备好的食物,自幼作为血族仆从教育的人类哪会去学怎么做人类饭。
“用少爷平时吃的食谱改一下也许可以做,但是……”看一眼就知道食材和调味料根本凑不齐。
“啧,算了,我自己来吧。真是给他们脸了,父亲都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饭。”
但是血族不需要吃饭。三位仆人面面相觑,识相地没有说出来。
“就算不会做你们总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吧?选哪个做比较好?”厄尔庇斯刚燃起的雄心壮志被处理好剁成尸块的肉浇了个透,明明生前形态各异,为什么死后会如此相似呢?
“这个是肥尾羊。”“对,这个也是,这是羊排,这是羊腿,这是尾巴。”
“这是雪鹑,这个是鱼,这个是……蛋黄派?应该是狼人拿来的吧?”
“还有草药猪,血族的大人们真慷慨啊。”
“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我看看,这个是头吧,看耳朵是年糕兔。”
“选羊?”“羊肉做不好有膻味,兔子也有腥膻味”“鱼……”“别想了鱼的腥味更大”“草药猪吧?”“不知道会不会有草药味就在上面”“那就只有雪鹑了啊”“素食呢,素食选什么?”“有土豆当然选土豆,怎么做都好吃”“你说得对”
正当三人凑一起叽叽咕咕一阵拿了相对安全的雪鹑和土豆准备回去复命时,看到了厄尔庇斯选的调料动作齐齐一顿。
诚然血族不需要排泄,庄园的人类也不会作死让主人脏了眼,但这种刻进灵魂里的形状是经过一百多年就能忘记的吗?
“……少爷?”
“这好像是花生酱,你们谁来尝一下?”
资历最浅的年轻仆人显然不比两位前辈经验老到,后退的脚慢了一拍被顶到最前面。
不过是花生酱罢了,又不是来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努力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口。
与可怕的卖相相反,花生酱的味道其实还算不错,可能是做的时候水加多了才变成这幅软趴趴的鬼样子。
“确实是花生酱,但是做饭用花生酱……”
“花生酱是用花生做的吧?里面也加盐了,烤一烤也会有香味是不是?加多了最多也就吃的时候只能吃到花生酱的味道,不会不能吃是不是?”这不就是最完美的调味料嘛。
“原来如此,不愧是少爷!”三人心领神会地鼓起掌。
“那材料都决定好了,就开火吧!”点起符合心意的火焰,厄尔庇斯想了想感觉这样的火用来做人类的食物似乎有些勉强,又加了一些柴。
“少爷”“这火做烧烤”“似乎有些小”看着在夜风中哆哆嗦嗦的火苗尽职的仆人们在围成一团,将火苗包在中间并小声提醒着。
“……谁说我要做烧烤了,鹑肉和土豆不就是要用小火慢炖的吗?半夜凉飕飕的吃什么烧烤,热腾腾的炖鸡肉不是更好吗。这么一说这鬼天气,啧,我关节都要硬了。”厄尔庇斯说着将花生酱烤一烤会有香味的话抛之脑后随手抓住一个锅架在火上,飞快地将鹑肉和土豆丢进锅里。
“您说的对。”三人点点头利落地动了起来,一人给锅里添水,一人扶厄尔庇斯坐到自己身上,另一人用适中的力度为他按摩关节,饭能难吃少爷不能受罪,反正也不是他们吃。
做完一切四双眼睛盯着小火半死不活地舔着锅底,锅里连个泡都没冒出来想把鸡肉炖熟想来还得好一阵子。
“少爷第一次做饭辛苦了,要先休息一下吗?”
“嗯,好了记得叫我。”厄尔庇斯闭上眼睛开始冥想,虽然血族不需要睡眠,但在别人忙碌时的悠闲时光总是格外的香。
在加过三遍水,周围的人们逐渐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向难民们分发食物时,锅里不知是否还能称为食物的糊状物体像岩浆般鼓起一个个粘稠的气泡,随着气泡的破裂属于土豆和花生的香味也随之逸散在空气中,魂飞天外的年轻血族恍惚回到了还是人类时缠着妈妈要要午间点心的时光,就连早已死去味蕾都短暂地复活了一瞬,复现出尝到美味带来的满足感。
“唔……这个气味饭做好了吗?”
“应该是可以吃了,少爷。”
看着锅里的糊糊厄尔庇斯翘着小指捏起勺子沾了点放在舌尖,意料之中的寡淡无味“难吃,你们过来尝尝这个能不能吃。”
“土豆和鸡肉都很酥烂”“口感非常细腻顺滑”“香味十分浓郁”
“果然少爷不管做什么都非常好呢。”
面对异口同声的赞美,又确认过三人脸上没有任何勉强之色他才点点头露出一如既往的得意神色“拿去给难民分了吧。”说完又皱起眉头撇了撇嘴“第一次做饭自己还不能吃,亏死了。”
听闻哭声,似无家可归的泣语。
又见哀怨,如命比纸薄的悲戚。
终为空洞,源见惯逝去的虚无。
天像是被捅破了一样,大雨倾泻而下,淹没了田地,淹没了房屋,也淹没了人心。昏暗的天色甚至不及人的脸色难看,那枯黄虚弱空洞的面容俨然是在这天灾下对活着无望了。
流民里有一人,和那三两聚集在一起的同乡不同,他独自一人支着那锈迹斑斑的锄头拖着并不宽阔已经瘦骨嶙峋的身体缓慢走着,好似跟着蚁群的蝼蚁一般漫无目的不知疲倦。
衣衫浸了雨水半干半湿黏腻地挂在身上,又不知何时在翻山越岭时被刮破了,草鞋也在路途里磨的破破烂烂,露出的脚趾指甲缝里全是黑褐色的泥。
“活下去……活下去……”即使他饿得眯着眼睛皱着眉,那张脸颊凹陷的脸上看着也仿佛有一丝笑意挂着,正是这丝看起来和善的笑意让他跟着流民迁移时不至于被赶走。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把草根,这是翻山时靠着锄头从泥地里挖出来的唯一一点点食物,小心翼翼在手掌心里点了点这把不足十根的草根,选了一根最短的放进嘴里,先是含着,含到那股草泥腥味变淡了之后再用舌头顶到腮边,牙齿咬下一小节一点一点磨碎抿着草汁又行了几百米。
到下一个府就能找到赈灾的草棚,有个避雨驱寒的地方能歇会,说不定还有富贵人家在城门口搭粥棚,去的早的话那碗粥水里米还能多上不少,男人这么想着握着锄头的手好像有力气了一般,不会读书识字的农民不懂什么叫望梅止渴,但是他听着同行的流民们说的白水粥又高兴了不少。
“能活着……能活着……”
那前方是扬州府,蜿蜒的行人比断线还难看,在这土地上行走着,靠着劳累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男人跟着流民们走到扬州府时,他衣服里的草根已经只剩下一根了,渴了喝点雨水,饿了抿抿草根,这天色也无法分辨到底过了多少天,他只知道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从还摸得到一点点皮肉变成了皮包骨,他抱着锄头左手拈右手的皮,轻飘飘就能扯长那松垮的皮肤,薄薄的一层好像晾着的床单一样,但是他现在连衣服都没了,别说床单了。
当他们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到草棚的时候已经聚了很多人了,这些人像是尸体一样僵硬地转过头无法聚焦地望着他们,手中紧紧抓着或好或破的一只瓷碗,那是延续生命使人苟活的碗。
“你们……要是等施粥……”人群里稍微领头的中年男人慢慢说着,“里面的大人说,雩郡王府每天辰时和未时会派人来施粥,这还才过了晌午,要等。”
草棚里挤着臭烘烘的人,布料的沤臭味和腐败的气息汇聚在一起,没有一个人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反而是这人碰人人贴人才能让他们在这连绵阴雨里得到一丝温度,至少能多活一会儿。
等了不知道多久,城门被打开了,雨棚板车推着盖着麻布的大缸出来了,身着统一的府内侍卫开始在粥棚做准备维持秩序。草棚里先前和死人差不多的流民此刻都像是活了过来,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在长枪利剑的威胁下排成了歪歪扭扭的蛇行队伍。
“老实点,一人一碗,抢了的话都没有了!”
“是天子皇恩浩荡,我们县主心善这才每天有两顿,不然一顿都没有!”
“这是曲水商会的粥棚,都给我记住了!”
唯唯诺诺的流民一个接一个端着碗走了,曲水给的量足,商会收来的陈米煮开之后也没什么霉旧的气息,热乎乎的汤水下沉着几口发涨的米,已经足够了,流民们吃着念着祷告着,乌泱泱的低语已经分不清再说什么,只能看见一张张蜡黄的脸在咽下了粥米之后有着泛红的眼眶,那是已经没有水分再流泪的动容。
漫长的队伍换了几缸粥水了,终于轮到了如枯骨行尸一样的那个男人,有仆人问他:“你的碗呢?去去,找个能盛粥的东西来,没碗还吃什么。”
他只有褴褛的衣衫、生锈的锄头,远行这么久哪里还有一只能用来果腹的碗?他低头看了看杵在地上的锄头,尖细锄头虽然有弧度但是根本没办法装点什么,于是他搓搓手,又往胸口稍微干净一些的麻布上擦擦手,最后双手捧在一起弯成一个窝。
他陪着笑说:“大人,我、我刚来,还没找着碗,您看,您行行好,给我装点在手里吧。”
“这哪行!这是热的!你想皮肉都被烫破是吗!”
“小的皮糙肉厚,不碍事的,一点、就一口,一口就行!”
他捧着的双手又伸近了些,笑意在干瘪的脸上显得诡异又难看,那仆人退了半步压着火说:“警告你别闹事,等下给你打断腿!”
“大人,小的就是想吃上一口,一口就好。”枯骨一样的手还端在脸前,他已经模糊的视线看的不知是粥水还是那仆人,就这么倔着性子讨这一口吃食。
“给他。”
悦耳的女声从侧边响起,高瘦的侍卫撑着绯红的油纸伞挡在贵气的女人头上为她遮着细雨,她看着施粥的仆役又说了一遍:“给他吃。”
曲水商会的主事人都发话了,仆役只能听令照做。木勺舀了半勺粥水朝着难以闭拢的双手倒去,那男人斜着双手一边盯着白粥流到自己手上,一边顺着掌根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粮食,等到半勺粥倒完的时候,掌心里只剩下一小滩饱满白嫩的米了。
他像狗一样舔完这点米,一颗一颗在嘴里数,感受米粒被碾碎的那点香气,又舔着手掌,在指缝里把剩下那点汁水都吃掉最后跪在了贵人的裙摆前。
“贵人收留小的吧,小的什么都能干,只要给口吃食,一天能吃饱一次就好了。”
“哦?”她的声音清亮中又带点傲慢,扬起的尾音给他带来少许恐慌,生怕再也吃不到下一顿,她问,“你能做什么?”
“小的什么都能做,小的在老家是种地的,以前力气还很大,只要贵人您施舍几口饭,小的干什么都行!”
他跪在地上,双手摊开在泥地里,蜡黄的手心被烫的通红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那头颅低埋着只敢瞟几眼贵人的裙边,他想:真不愧是县主啊,这么大的雨这么脏的地那条蓝色裙子上还没看到泥,真好看啊。
“你叫什么名字?”
衣裙带着点香风靠近了男人,他仰着头看着像菩萨一样的贵人,小心避开了身边那个侍卫凶狠的眼神又把头埋进地里,声音闷闷地说:“小的不识字,村里也没个童生老爷秀才老爷,大家都喊贱名,小的就叫狗子。”
“你胆子很大,晚点粥棚收了跟着那边的仆役去商会,先看看能不能不浪费我的粮食活下来,再让你做点事回报我吧。”侍卫护着贵人离开了,走之前最后的话飘在空中落在男人的耳朵里,“狗子这字不好,但是是你的贱名,你就姓苟吧,苟活的苟,以后学学怎么写。”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李颖,花花走吧。”陆筱带着穿着蒙袍的两女踏上马车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侧门边担着箱子回来的苟,出声喊住了他,“小苟子。”
被叫到的男人已经不复当年瘦骨嶙峋的样子,现在面颊饱满头发油亮,穿着干净结实的短装担着两担货物都健步如飞,他停在马车的窗前笑着回陆筱的话:“诶!小的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来曲水两年了吧?”
“是的,还得谢谢主子两年前捡了小的,现在每天都能吃饱,真好!”
“呵呵,那行,吃得好过得好对吗?晚上我找掌柜的查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干活,干不好的话罚你去北地种地,每天吃的都减少一些。”
“主子!!!”
“主子!主子!老爷的家书寄来了!”奔跑的小厮绕开前庭好几个下人跌跌撞撞把自己摔在陆筱面前,不顾脸上的汗水高举起一封被裹在蓝染花布的信件,“小的给您带回来了,请主子查阅。”
堂中端着白玉杯细细品着醉仙楼买来的雪乳茶的陆筱垂下眼帘看了眼冒冒失失的小厮伸出一只手轻点着桌面,身后隐匿着的宵影闪身出来拿走了信件,仔细在手中掸了掸灰,又拔出匕首小心拆封之后才弯着腰双手端着献给了陆筱。
云栖县主从信封里拿出厚厚一叠信件,还没开始看眉毛就已经蹙起,那黏人又啰嗦的阿爹不知道写了多少繁文辞藻在家书里,每回要看都得花上不少的时间才能从中间找到有用的讯息。她叹了口气,看着还低头跪着的下人淡淡说:“起来吧,在我这里又没有要你们说什么都得跪着,疼不疼啊。自己下去洗洗,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当赏,去吧。”
小厮闻言谢着退下了,厅堂里只剩下陆筱和宵影,她慢慢翻着信件,此时此刻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吾女筱筱,见信如唔。
七月听闻曲水有难筱筱负伤,为父心实忧之,焦虑不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两鬓不知又白了少许。后又得商会传书,十三护得筱筱安全,筱筱已无恙,为父与你母亲这才如释负重。
顺天已近寒甚,其寒又干,你母亲常念筱筱你的百宝库,她言筱筱若是回来做面脂生意或能小赚一笔,此乃妇人浅视之言罢了。筱筱应当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行你想行的路,不畏言语,这才是我陆弦钰值得炫耀的女儿。
不知应天天气如何,年年水灾致民众流离失所,曲水乃官商,你一柔弱女子既要养人又要赈灾不知苦不苦、怨不怨。』
…………
“阿爹这……”
陆筱扶额,她与陆弦钰关系亲,从不用阿爹以外的其他称呼唤他,连母亲也是阿娘这民间亲密的称呼,她把这几页啰嗦又关心的纸递给了宵影,后者快速看过之后弯着腰在陆筱身侧说:“殿下这是关心则乱,主子安心听过即可。”
“这可不是什么听不听的事情,后面还有呢,十三你看。”
『筱筱,为父先前参加秋日赏菊诗会,乌公公言语间透露了一丝屯粮的信息,吾辈乃臣子,必定为陛下排忧解难,你掌管曲水商会若是有路子可以试着筹划二三,但,切记莫污了心性,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雩郡王府已够上下生活,切莫去贪去昧,筱筱聪慧必定比为父想得更长远,吾与你母亲只盼你安康喜乐,日夜盼吾女归来。』
“主子要收粮吗?”
“不好说,秋收刚过,农家粮食充沛,这时候去收量足价格也合适,就是不知道这屯粮……”
陆筱指尖卷着发尾思索着,有些模糊的想法在脑海里涌现,但是她又不敢断言,更别说在这时候说出来,即使这是曲水商会在应天府自己的地盘也怕那些无缝不入的隔墙之耳。
“算了!”她拍拍手掌,放弃了思考这点不完整的讯息,起身抓住身边的宵影笑着说,“走,十三我们去看看这群雄会的乐子。”
“主子慢点!这地不平!”
三山街人来人往,有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也有江湖云游志士,更有那三两身着同款服饰的同门同家人,宵影护着陆筱外出时敏锐感觉到这街上不少暗处都隐匿者武功高深的探子,只是未见其人其行就无法得知这是锦衣卫还是江湖人士。
他虚贴着陆筱,手指紧了紧剑,若是有什么变故便能瞬间拔出来护着主子。
在这无声的护卫中,陆筱过足了瘾,前段时间水灾不好行商,全在帮着救助流民,还遇到了两次骚乱受了点轻伤,被宵雪宵雾两个擅长医术的姐妹花按在房里不能出去,憋了一个多月这才能出门,霸道的态度倒是让陆筱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今日的陆筱梳着堕马髻,插着粉玉桃花短簪和点翠红流苏金步摇,肩上搭着一条簪明珠的辫子,耳旁的水玉坠子随着走路摇晃衬的人面若桃花,摽梅之年若桃李,若不是这妇人头倒是真像会被偷香的小姑娘。
正当她垫着脚看那人群中卖艺的杂耍人时,宵影动了。
那是盯着陆筱许久的高大男人,外男盯着妇人本就不合礼数,这人还在低头抬头间拿着笔不知道写写画画些什么,逾越又冒犯。
那人名叫舜天,乃宵涯府的账房杂役,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收账本这种麻烦事落在了自己头上,本想看热闹的时候自己变成了热闹。
“这婆娘……活该嫁不出去……”
俗话说阎王不欠小鬼账,可是商户比小鬼难缠多了,收账又要查账,错了还得对,出问题了又要报,昧了宵涯府银子的商户什么下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了下次还犯,谁能在财账这事上忍住不多赚点呢?永乐盛世已经足够安稳,可是谁又不稀罕手里兜里多点金子银子,最后屡教不改,让他们这杂役忙前忙后。
他在这三山街挤来挤去,生怕抬了下肘子就撞倒人被讹了去,的亏这身高优势才能在人海里穿行,等舜天到了铺面靠着凶恶的样子拿到了账本后突然停住不动了。
那是红衣青裙的女子,竖着妇人发髻穿金戴银,即使人声鼎沸在看见她之后也仿佛听得见那压襟碰撞的叮铃声,有些热气萦绕的绯红脸颊上含着浅浅的笑,秋水剪眸蕴着一丝欢欣,她明明一身贵气但是却看着人群里平民的热闹跟着乐呵。
舜天擦了擦人挤人冒出的汗,左顾右盼之后就近找了个宅门的石狮子倚着,从怀里掏出画卷和毛笔,手边没墨他含着笔尖沾湿了之后开始对着那女子描着画像。
“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唔……这是什么发髻……”舜天嘴里念念有词,下笔灵活飞快,浅浅几笔就勾勒出一位窗前瞧花的美人图,他可不想画这破街上的臭人,借着女子的形和意作出了不一样的画。
“回去之后还能染点色,府里还有彩……谁!”
一阵风急速袭来,舜天汗毛直立,吓得笔都没抓住,飞快闪身到石狮子后面,等到看清的时候花了好几刻时间才想起来这是跟在自己画的女子身边的护卫。
“干嘛呢,打什么!我是……!!”
护卫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踏着石板冲了过来,手中漆黑的剑鞘横扫,堪堪扫过即使立刻下蹲也无法完全遮住的那飞扬的头发。
“我!你!”
舜天有些急眼了,这人根本没给自己一点机会,他没办法继续躲在这不知道谁家的石狮后面,要是因为打斗破损了宵涯府可不会帮他一个小杂役赔这些,只能自己掏腰包,还会被那群闹腾的混蛋不知道笑多久。
黑衣的护卫跃起踏在石狮子顶上,一脚蹬着狮头朝着舜天劈下,后者抬手挡住敲下来的剑鞘,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居然不拔剑,但是也庆幸对方并未拔剑,不然这只手臂不说废掉也得重伤。
那护卫看着舜天抬手就挡住自己用力下劈,好像没事人一样龇牙咧嘴甩了甩手臂,甚至还有余力小心卷起画轴收起毛笔又继续跑,冰冷的脸上有些震惊,随即又恢复到了那张冻死人的表情追了上来。
两道黑色身影如流光一样穿梭在人群里,时不时传出舜天骂骂咧咧的声音,而那护卫只是死死咬在他身后,偶有回头望向自己主子身边,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距离,当他发现距离有些远时追逐的步伐犹豫了起来。
那头陆筱发现宵影瞬间离开的时候便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是何等危险,她紧急喊了一句“别拔剑误伤民众”之后就攥着自己的衣袖看向宵影那边,凌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和人打了起来,对上的还是一看就无比高大的大个子。
二人绕了几次石狮子和门柱之后,那大个子收起了什么东西往街的另一头奔走,而她和宵影的视线对上了。
陆筱摇摇头示意宵影回来,后者立即止步回到了陆筱的身边。
“主子,是我办事不利,没能把那登徒子手中的东西留下。”
“没事,他那个身形你要解决也要花不少时间,而且现在街上人多,万一伤到他人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陆筱顿了顿,想着之前大个子侧身时看到的东西,不太清晰但是也许是她知道的那家勋贵的信物,她神色不虞淡淡说着,“我大概知道他是哪家的,若是有事再登门‘感谢’对方家这个下人吧。”
“十三,我们回去吧,下次带上花花她们出来玩。”
“是。”
当海浪再次撞上这艘小帆船时,希波利斯第六次吐了出来,把胃里最后一丁点蘑菇粥放归大海。逸闻学者瘫靠在船舷,用毯子和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好,只露出一双颤抖的手,将糟糕的旅途写进书卷。
“大概还有多远。”希波利斯脸色惨白如新雪,气若游丝地问道。那位执着帆脚索的灰白色巨塔没有立刻回答他。索利多金币般的双眸凝视着前方,右手收放自如,控制着帆船的速度与航向,让这简陋的小船行驶在惊涛骇浪。
“快了。”巨塔的回答简洁而迅速,其惜字如金让希波利斯联想到那位红袍的审判长。换成是以往,希波利斯便会追问起他是如何在学会对抗冰海,追踪猎物,判断航向。但现在,逸闻学者的体力只够他问出关键的问题了。
“老猎人——或是拉尔夫先生。我好奇你作为怪物猎手的传说,但我更好奇,”一阵小小的颠簸让希波利斯停顿了一小会儿,“是怎样的变故让一位传奇隐退在渔村之中?”
老猎人没有回头看他,金色的眼睛穿透波涛与浓雾,搜寻着目标。
“我没有隐退。”他的声音低沉且沧桑,宛如一张陈旧的琴,“只是将探寻谜团选作新的方向。”
“呃,我觉得像你这样狩猎大师,一定知道古怪的漩涡是卡律布狄斯所为,何必还跑一趟。”希波利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回答他的却只有狂风呼啸。
“经验主义只会留下遗憾。”良久,老猎人才给出自己的回应。“但如果真的海怪卡律布狄斯捣鬼,你不是在重操旧.......呕!”
帆船不闪不避,迎面撞上一堵浪潮。冰冷的海水把希波利斯浇了个透,学者两只手扒拉在船舷,第七次吐了出来。
“所以说,呕。是什么让您选择了新的道途呢。”他怀抱着那本被裹在防水鹿皮袋里的硬壳书,牙齿打颤地问道。
“无知与谜团才是真正的恶兽。”老猎人缓缓开了口,“就像你无论枭去多少只海德拉的假头它都能存活,唯有发现真正的脑袋才能将其一击毙命。”
“所以你仍是猎人,只不过狩猎的对象换做了真相与疑云。”希波利斯打着哆嗦,飞速写下他的话语,“但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你面临的对手无血无肉,遁于虚无的迷障。”
“藏匿得再好的野兽也会留下行踪,隐瞒得再深的真相也会埋下痕迹。”老猎人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我也有疑惑需要问你,诗人。”
“逸闻学者,或者简称学者。”希波利纠正道。
“我曾读过你的故事,戏剧与小说。你擅长撰写不着边际的史诗,离奇夸张的情节,动人煽情的悲歌。”
希波利斯试图争辩,但一波新的浪涌让他收了声。
“你为何选择了新的道途,将编篡真实确凿的书册当作新的目标?”
风浪渐渐缓和。罗西亚的希波利斯攥紧了那本《科利恩万物全书》,没入长久的沉默。
老猎人没有追问。他收起帆,将船锚扔入水中,又挽起袖子,摘下手套放进腰侧的小包。
“天要放晴了?”希波利斯勉强打破尴尬。
拉尔夫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将握起那柄最沉的铁矛,把之用另一卷麻绳牢牢捆上,掂了掂手。
希波利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平静的海面上,一个漩涡正在汇聚。涡流之间,两对发光的眼睛透过海面,散出幽光。
“别掉进水里。”老猎人沉声说道,猛地将投矛朝那阴冷的眼眸掷去。
漩涡激荡了海流,铁矛刺穿了寒风,海面为卡律布狄斯的鲜血染红。异怪发出愤怒的长啸,裹携着洋流,试图将船只吞没。老猎人的左手握紧了麻绳,将之作为驯兽的缰,右手则掷出第二支矛。
海兽发出愤怒的咆哮,激流汹涌地搅动船只,将其拽向波涛的中央。拉尔夫的双手一寸寸地拽扯着麻绳逼近猩红的漩涡之眼。卡律布狄斯的背鳍与长尾已然清晰可见,其掀起的湍流几乎要挣断束缚,扯碎帆船。
在船只崩毁或海兽力竭之前,老猎人松开了手。从压制中挣脱的卡律布狄斯飞速沉入水中,麻绳飞速地窜入海面。但就在其几乎要随之消失的前一会儿,拉尔夫的右脚猛地踩上绳尾,再一次拽住对方。
愤怒被挑衅点燃,仇恨在酝酿,两对发光的眼眸幽幽地出现在前方。背鳍扯开平静的海面,修长巨硕的身躯猛然从水中跃起,带蹼的前爪挥舞着,纺锤型的头颅裂成三瓣,以层叠的尖牙袭向船首持握着狼首巨锤的白狼。
在被口齿吞没前,他的双臂骤然化作巨狼的利爪。狼首巨锤化作卷册中记载的流星,凿上刺入海兽侧颅的铁矛。
骨骼碎裂的声音宛如丧钟,铁矛钉进怪物的大脑。沉重的一击将其猛地掀到一侧,砸起水花与海浪。海兽的尸体沉下去了数秒,接着缓缓浮起,涌出的血弥开一大片猩红。平稳的风浪中,老猎人重新戴上手套,弯下腰拾起那串麻绳,系于船尾,又将船锚从水中拽起放好。
“返程了。”他升起风帆,平静地对我说道。
小屋外,热烈的篝火同舞蹈与歌唱交织在一起,驱走黑暗。小屋内,希波利斯坐在火堆旁,裹着毯子,将《科利恩万物全书》摊开在桌上。
“咚咚!”门被重重锤了两下,在逸闻学者喊出“请进”前,来者便推开了门扉。老猎人站在屋外,将一串腌鱼精准地抛进希波利斯怀里。
“渔民的感谢。”拉尔夫说道,指了指自己行囊上挂着的一长溜腌鱼。
“这么快要启程了?”希波利斯痛苦地将腌鱼们推到一旁,捧着书用力扇了扇味道。
对方沉默地颔首。
“祝你好运,拉尔夫先生。”希波利斯在毯子里朝他挥挥手以作告别。
“愿你写书的旅途一路坦荡,学者。”
老猎人掩上屋门,脚步声渐渐融进夜色里。希波利斯拿出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将今天的见闻抄于书上。
他的故事已然谢幕。他的道途开启了新章。
Chapter 2
Three Alphas 三个猛一
最近恶霸当的太多了,挽回一下我的美女形象(然后继续当恶霸(爬
前情提要:一百六十多岁老人心碎
稀薄的天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浅淡的光斑,随飒飒风声在地表荡漾。
猎手议会的营地里忙得热火朝天。
一双长靴轻快稳健地踏过地面,轻盈的脚步声随微风拂过草地,吹入狼人耳中。
“——所以,你刚才说看到一个眼熟的家伙就蹿出去了,到底是抽的什么疯?”安布里耶背靠树干双手抱臂,瞥见来人随口问道。
树影摇曳,枝叶摩挲,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穿过斑斓的微光,缓步走来。她手腕翻转,手中一道寒芒流闪而过,服帖地归顺于刀鞘之中。
“瞧见‘那个’金毛吸血鬼,过去打声招呼咯。”海伦娜·凯勒微蹙眉头,将发丝拨至耳后。卷曲的黑棕色长发自她肩头披拂而下,流泻出柔顺起伏的弧度,犹如闪烁着微光的波涛,映衬着她姣好的面庞与流转着锋芒的翠色双眸,美丽中暗藏危险。
海伦娜·凯勒生得明艳飒爽,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只可惜这同她平素的恶行相比,全然不值一提——起码对于安布里耶而言确实如此。
所以这位饱受灾难的男狼只是嘲道:“你还会跟血族友好地打招呼呢?真是难得。”
“顺便试探一下吸血鬼对酒厂幻象的反应。我怀疑那属于幻术的一种。”美丽的猎手接住话头,耸肩摊手,语气随意,“对方的回应是‘不知道,没去过’,真假不知。随便听听就得了。”
安布里耶了然:“你还是在意黛安娜导师的事情。”他话锋一转,狐疑道,“你该不会是去找茬儿的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易产生冲突。”
“嗯?竟有此事?”海伦娜·凯勒拒不承认,她漫不经心地抽出银剑,凝视着倒映于剑身中的自己,对上那双凛冽深邃的眼眸,挑起一边眉毛,发出响亮的一声“啧”。
“一点小摩擦罢了。”
“我觉得都算不上挑衅,不过是把他在看的故事书给劈成两半而已。而他也进行了适当的回击——有来有往,很公平。”海伦娜·凯勒微耸肩头,眯起碧绿的眸子,掩下瞳内流闪的锐利之色,轻扣指节淡淡回答,“我有分寸,吸血鬼也没那么容易被挑拨……我就没和他真打起来过。”
绿眸的坏女狼说罢,忽而展眉一笑,归剑入鞘,单手叉腰,点着下唇,神清气爽地得意坏笑:“我想想……他现在估计还在拼故事书吧?”书都七零八落了,凯恩斯·洛坦还不死心要看结局呢。
安布里耶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仗义执言:“怎么听都是你主动找茬儿。你到底是哪来的恶霸?怎么天天欺男霸女啊!”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霸女了!”海伦娜·凯勒一皱眉,听声辨位头也不回抬腿一踹!
“所以欺男你就承认的很痛快是吧!!”安布里耶见势不妙原地起跳闪电躲避!
这一脚迅疾猛烈,结结实实踹在了无辜的树干上,踢出了大树的震颤与眼泪。蔫巴的树叶扑簌簌直往下掉,奏响了鸡飞狗跳的序曲。
……
黑日布散疑云,城池恪守神秘。聚集于帕维纳外的猎手皆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但情报搜集的进度却令狼一筹莫展。
迫于形势,猎手议会、勇火教团与死墓军不得不首脑会晤,进行三边会谈。
三方在会谈中达成了有限合作的共识。
低语如萦回的细雨,在狼群中盘旋。
群狼就会谈结果议论纷纷,商讨下一步部署。
“……也就是说,需要有一部分人手与其他两方组队,以便取长补短,和及时掌控对方的调查进度,是吧?”
海伦娜·凯勒若有所思,屈起手指叩响木桌,笃笃敲了几下后,抬手打了个响指:“算我一个,我有鬼选。”
……
高达一百六十多岁的心碎老人凯恩斯·洛坦夹着饱经沧桑的故事书回到死墓军营地,得知了三家即将开展暂时合作的消息。
“哦,好的。”凯恩斯·洛坦淡淡点头应了声,表示明白。
不热衷于人际交往的老年人没有丝毫想法,此事合该与他无关。
就在他这么认为的时候,冥冥之中,他不甘寂寞的右眼皮轻轻跳了下。
——血族的眼皮也会跳吗?凯恩斯·洛坦狐疑地想着,偏转目光,恰恰望见桌上堆叠在一起的残破纸片。
故事书连续惨遭两位狼人的无情蹂躏,早已支离破碎,死不瞑目,再也无法恢复原貌。故事的结局也就此封存于碎纸间,成为一个未解的谜团。
而现在,凯恩斯·洛坦注视着它,不知何故,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微妙的预感。
这丝微妙的预感很快得到应验。
第二天一早,他刚出营地一段距离,就被狼给堵了。
女性狼人与昨日一样,腰佩长剑,手持银匕,双臂交叉环抱——这通常是一种代表心理防御的姿势——唇边挂着堪称明媚的笑容,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对方背靠大树,屈起的左腿轻轻一蹬,将身体快速支离树干,拔足一跃,掠至凯恩斯·洛坦面前,抬起眼望向他,意图明确地道:“凯恩斯·洛坦,合作?”
“早,今天你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好客气。”凯恩斯·洛坦面带微笑,和和气气地敷衍,“我是血族哦。你想找人组队的话,或许狼人更合适?”
意料之中的答复,意料之中的敷衍。海伦娜·凯勒来前已经过深思熟虑,眉毛都不抬一下,张嘴就接:“我为何偏偏找上你——个中缘由你我心知肚明,实在不必多言。”
“说说其他的吧。三个组织的领头人同意合作,说明单靠一股势力难以应对当前局面。狼人和血族各有优势,多一个队友不是坏事。”海伦娜·凯勒直视对面,纤长的眉梢挑起上弯的弧度,“你的答复是?”
“很难评价是好是坏。执着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执着过头就是固执。”凯恩斯·洛坦双眼微眯,笑着摆手推托,“啊,猎手小姐如此勤奋,实在不必和我这种喜欢闲逛的血族结组。更何况死墓军里也不是没有狼人,不劳您费心。”
啧,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松口。海伦娜·凯勒摩挲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骂我,该不会是因为昨天手滑那一刀?”
她不着痕迹望了眼天色,摇摇手指:“你昨天也有反击,可别跟我说现在觉得吃亏。拿死墓军搪塞我也没用,我观察过,结队的死墓军大多结伴出发。”
暗沉的灰蓝色天空渐渐发亮,重叠的阴云边缘泛起白光,再过不久就是城门集合的时间,也是组队报名截止期。
凯恩斯·洛坦慢悠悠周旋,一个音节拖成两个念:“吃亏确实不曾。有个故事你听过没,南边有个balbalabala……由此可见,强买强卖是没有……”一大段胡话信手拈来,他丝滑顺畅、毫无阻碍地胡扯到这里,话声忽然一顿。
不对。
血族睁开冷金色的眼睛,将饱含审视意味的注视投向毫无焦躁之色甚至颇有耐心的狼人——海伦娜·凯勒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会甘愿任他拖延时间。
对方迎上他的目光,玩味的笑意从眸中肆无忌惮地流溢飞扬:“怎么不说了?”
“你已经报名了。”凯恩斯·洛坦眉梢微动,冷静陈述事实,“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编码。”
组队报名登记需要姓名、种族、职业及各组织内部的人员编码,却不要求所有队员一一在场。
“狼人自有妙计。”海伦娜·凯勒笑容扩大,“死墓军中也不乏热心之士。”
是被你骗吧。
离最后期限尚余少许时间,凯恩斯·洛坦不欲纠缠,提步便走。
海伦娜·凯勒横身一拦,痛下决心飞速说道:“合作期间你可以放心地看故事书。你要是坚持不答应,那我也只好——”
她声音陡然一沉,眸中精光乍现。连缀的尾音拖成一条暗藏锐气的长弧,而在这摇曳的短暂话音间,血族断然开口。
『Obey the Order——』
几乎同时,狼人骤然爆发!她弓腰收腹,脚掌用力碾地,如飒沓流星疾射而出,硬顶着血族的催眠术,狼心似铁,视穿脑的剧痛如无物,瞬间拉近距离,身形猛涨,突破衣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砸在血族身上,泰山压顶,把血族牢牢压在原位!
一百六十多岁老人被一大坨狼压扁,中断咒语,微微眯眼。
不择手段的巨大灰狼低头俯视对方,咧嘴一笑,语调狡猾,戏谑道:“阿Sir啊,你不是要攻击我吧,现在这个紧张关头不宜冲突喔。我听说血族之中还挺流行大狗子扑‘人’的,这是我们狼人友好的招呼,你们血族应该蛮习惯的哦?”
狼人的蛮力确实令血族棘手。
凯恩斯·洛坦不是没有办法,但他不愿大费周章。
海伦娜·凯勒如此施为,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
“我既不养狗,也不养狼。”凯恩斯·洛坦悠悠叹息,无奈道,“我有条件,再加个‘人’。雷蒙德·克拉珀姆,血族,黑锋,79517。”
灰狼撇嘴,直翻白眼:“你早应承不就好了?”白瞎一件衣服,幸好带的多。
凯恩斯·洛坦吸气:“小姐你知道狼有多重吗,达到目的你就快去。”
“嘁。”灰狼话不多说,利索跳起。
她刚要抬腿狂奔,突然想起什么,挑起一边眉毛,兴味盎然地询问:“所以你那故事结局看到了吗?”
不会没看到吧。
凯恩斯·洛坦不答,向对方投去意义不明的一瞥。
“……”你说呢。
灰狼“噗嗤”一乐,叼起刀剑与银火,拍拍尾巴,拔足疾驰,消失在血族的视野之中。
凯恩斯·洛坦缓缓站起,拂去身上沾染的草屑,不紧不慢地回营去寻雷蒙德·克拉珀姆。
反正组队一事板上钉钉,不如找个能打的。
凯恩斯·洛坦来时,以残忍著称的暴戾之爪正在打磨自己的兵器。
纯粹的黑暗披覆在他的身躯之上,绵密厚实的鸦羽根根分明,鳞次栉比排列而下,自边缘泛起阵阵的森森乌光,宛若毒蛇华美的鳞。
雷蒙德·克拉珀姆听到动静回身,他蜂腰猿臂,身材魁梧,铂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梳至脑后,垂落而下,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仿佛极北之地百年冻冰塑成的冰雕。
暴戾之爪抬起眼皮,单手执杖,勾起一抹恣肆的笑,眸底倒映着沉沉暗光。
他开口问道:“找我何事?”
……
嘈杂的音律跃动于组队登记处,各队人马熙熙攘攘。
大毛本是走在“雾凇”和菲比旁边,没料想这一狼一人都老大不小了,还说走丢就走丢,独留他一狼能者多劳,独自在拥挤的人群间奋力寻找同伴。
找着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挤到了前排。
正在此时,喧嚣之中,一颗硕大的银灰色狼头突兀钻出,叼着长剑,朝登记处的猎手快速报道:“海伦娜·凯勒和凯恩斯·洛坦之后再加个血族,雷蒙德·克拉珀姆,黑锋,79517!”
灰狼清晰的声线传入大毛的耳中。
大毛暗道海伦娜说的这名怎么有点耳熟。
他转动狼耳,陷入思考,认真喃喃自语:“雷蒙德、雷蒙德……这名字听着好熟悉,好像听我妈念过,念的还不少,而我爸连名字都没……”
“啊,”大毛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以拳捶掌,愕然道:
“——这不是那个打败了我爸的男人吗!”
一场将令“雾凇”女士降下铁拳制裁的误会就此开始。
正要撤离的海伦娜耳朵一竖。她放下长剑,立刻后退,拧起眉头,狼眼一瞪:“什么,你妈爱上吸血鬼?”
大毛满脸严肃,狠狠点头,左右顾盼,寻找令他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没错,就是这个小三!人在哪儿呢!”他要牢牢记住这个小三的模样!
海伦娜咂舌。
禁忌之恋……肯定是诡计多端的吸血鬼巧言令色勾引女狼,夺走了大毛的母亲,造成家庭破裂,最后又将狼人抛弃,令狼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真是一桩惨剧!
吸血鬼小三,令狼唾弃,狼狼得以诛之!
海伦娜顿时和大毛同仇敌忾:“鬼还没过来,我先来报名的。这可是夺母之仇,你要揍他吗?”
大毛连连点头。
海伦娜豪爽甩头:“兄弟帮你,等我信号!”
灰狼说罢,重新叼起长剑,跃出人群潇洒离去。
……
海伦娜·凯勒换好衣服,提着箱子,人模狗样地出现在凯恩斯·洛坦面前,已是十几分钟之后。
狼缺德后精神爽,海伦娜·凯勒朝对方挥挥手,高兴之余也没忘记兄弟的殷切嘱托,将视线转向另一只吸血鬼。
对方身材结实颀长,神态冷漠,周身环绕着如有实质的凶煞之气与浓厚的血腥味,一瞧就是个狠角色。
只不过——嗯……胸肌真是非常发达,总感觉昨天是不是在哪里瞅见过,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毛母亲。
总而言之,肯定是吸血鬼的错啦。
黑日高悬,湍流不息的卢塔河向无尽的远方蜿蜒。
两鬼一狼,三个俊男美女在入城大桥前站定,各怀心思。
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海伦娜·凯勒稍稍收敛笑意,她将微笑保持在优雅的弧度,一双眼在阴影中弯起,率先礼貌点头示意:“海伦娜·凯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雷蒙德·克拉珀姆。”冷酷的吸血鬼微笑着露出獠牙,“希望凯恩斯认识的小狗不要拖我后腿。”
“自我介绍会?”凯恩斯·洛坦轻笑,“凯恩斯·洛坦。谢谢你雷蒙德,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希望你们万一打起来,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宏大的理想矗立在前,刺耳的轻蔑亦将轻若无物。
海伦娜·凯勒笑容不改,好似不过得闻鸟雀啁喳。
狼人最善隐藏,游走于血族和人类之间的猎手,当然不止一副面孔。
她垂下眼眸,红唇轻启,曼声笑道:
“一切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即使这份“共同”将极为短暂,有如贝伦海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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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人马于紧闭的城门前集结,还未待着手撬门,门扉却迫不及待又井然有序地一一洞开,展示出城内的一派祥和宁静,无比恳切地邀请猎物踏入陷阱。
隧道阴晦如墨,前方欢声笑语,未来谜团重重,而此刻唯能前进。
声势浩大的队伍如水波缓缓流入门内,大门重新闭锁,将一切窥探的目光遮蔽。
唯有黑日朗照,洞悉一切。
三方势力组建的临时小队一进城便如鱼群四散,追食饵料。
海伦娜·凯勒所在的小队也不例外。
“以当前位置为起点北走?我没意见。”三人正立于贸易大街西侧,左手边是整齐排列的房屋,海伦娜·凯勒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的短笛,侧耳聆听稍许,蓦然回首,遥望来时方向道,“城门关了。”
意料之中。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屑:“怕了?”
“不过陈述事实。”海伦娜·凯勒摊手,“走吧?”
凯恩斯·洛坦独得清闲,懒于发表意见,跟在步履匆匆的一狼一血族身后,随意举目四望。
西居民区是商人及手工业者居住的社区,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漂亮的居民房三三两两聚拢一处,为错综复杂的街巷分割成数个密集的团落,偶有小而精致的商铺见缝插针钻入其中,为居民区添色。
这片区域上空飘荡着炭火、香料与烘焙的气息,温暖的气味在血族鼻间留下寡淡的味道,钻入狼人灵敏的鼻中,却令海伦娜·凯勒耸动鼻尖,轻微地打了个喷嚏。
“西边有股微妙的糊味。”海伦娜·凯勒将头发别到耳后,顺便解释,“似乎是从西南——小集市方向飘来的,像是兔肉和蔬菜烧焦的味道。”
多好的长脚年糕兔肉,竟然烧糊了,真是白瞎。
“狼人还能分辨出肉的种类?”凯恩斯·洛坦笑叹,“嗯……那想必这家烤肉一定不怎么赚钱?”
凯恩斯·洛坦说这话时,三人正途径一家小巧的标本店。
独目的标本师立在窗前,向来客展露热情的笑容,而那僵硬的嘴角却无声诉说着诡异。
凯恩斯·洛坦的视线掠过对方,面带微笑挥了挥手。
雷蒙德·克拉珀姆不耐评价:“无聊。”
标本店其后,则是商铺林立、热闹非凡的街道。
此时的街道一片繁荣,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有卖面包的,有卖鹿皮衫的,有卖工艺品的,乍一听来当真朝气蓬勃,蒸蒸日上。
陷落于血族之手的帕维纳如今反而于血族之手获得新生。死灵魔法丰沃农田,强有力的贸易与民生政策为经济复苏提供了丰沛的土壤,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们甚至比过去更加脸蛋圆润、衣衫齐整。
不得不承认,实乃一种绝佳的讽刺。
海伦娜·凯勒环顾一圈,见临时队友已分散查探情况,伺机抽出短笛,于重重杂音的掩蔽之下,吹响了唯有猎手方能听懂的讯号。
TBC
*文中出现的数字编码是cid,笑死了朋友说:狼人自有妙计!打开e站!
怎么样一百六十岁老人没想到狼人会上网吧嘎嘎嘎嘎
*对不起了凯哥,为了让咱们三个种族主义者顺利结队,只好委屈你被狼撞一下,下次你坑回来
*欢迎收看我队三A大戏之:疑心暗鬼、勾心斗角
是D4打卡,包含一些别的格子
克莱德,一位喜爱诗歌的退役骑士,肩头的金色绶带可以表明他昔日的身份。他会弹竖琴,幼时理想是做一个吟游诗人。
他曾因执行骑士团的任务误入庄园,被庄园主询问是否愿意留下时彬彬有礼地拒绝了。但在数年后,村镇中的居民发现那位体面的骑士重新造访了此地:带着一个箱子和一架里拉琴,以及纸笔夹,箱子里只有三套朴素的换洗衣物与授勋时他穿着的一套礼服。
克莱德在离开骑士团时将多余的物品捐赠给了孤儿院,包括那些历经数年依然闪闪发亮的盔甲,它们可以被卖个好价钱。而他的藏书——非常多,被他赠送给了图书馆。
克莱德的武器是那架里拉琴,他被赋予的魔法能力是使他唱诵的诗篇景象成真,并可以足足维持一刻钟。然而,比起不常被使用的魔法,他本人出色的剑术与格斗技巧更让人印象深刻。
【通常】
-图鉴说明
浅井一文字,太刀,铭一。御番锻冶七月番、备前一文字宗吉的作刀,也是浅井备前守长政大人的爱刀。
尽管并非鹰隼,也会在战火中为其他人展开庇护的羽翼。
-入手
浅井长政大人的爱刀,浅井一文字,在此。
-登陆(加载中)
刀love
-登陆(加载完成)
去琵琶湖畔远眺。
-开始游戏
国丰民安,兵戈无用。*
*浅井长政亲笔手书的“佛所游履,国邑丘聚,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屏风,此屏风至今仍供奉于小谷山明光寺。
-本丸
给你读一读定家卿的歌书吧。
人子的情感很奇妙……啊,我还在学习中。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本丸要比一文字的巢更温暖呢,他也会喜欢这里吧。
-本丸(放置)
真安静,那么我也去练字。
-本丸(负伤)
只是小伤,不必担忧。
-结成(队长)
我的羽翼会庇护好下属的。
-结成(入替)
任命我来做辅佐的任务吗。
-装备
所谓适材适所。
在担心我?不必忧虑。
不仅是用来装饰的羽毛啊。
-远征
就让我到外面去飞一圈吧。
-远征归还(队长)
我回来了,带回土产就不算失礼了。
-远征归还(近侍)
我能感觉到风,去迎接归来的同伴吧。
-锻刀
新来的?会是熟悉的刀吗。
-刀装
装具对于刀而言也很重要。
-手入(轻伤)
我去打理一下尾翎。
-手入(中伤及重伤)
唔……容我暂且告退,不胜感激。
-炼结
火焰留下的痕迹……没有消退啊。
-任务完成
任务已经达成了。
-战绩
作为主君,应当更重视呈上的文书。
-万屋
要添置衣物吗,嗯,我来帮忙挑选。
-修行送别
跟随着远去的影子走上同一条路……会有好结果吗?为他祝福吧。
-一口团子
团子吗,拿去和小猫一起分享好了。
-幕之内便当
先将头领的那一份送过去。
-御祝重便当
唔、我想这是公主会喜欢的口味。
【战斗】
-出阵
现在已经不流行给敌人送去檄文了吗。
-发现资源
刈田狼藉也是战术之一。
-索敌
首先要获取情报。
-开战
去吧,将胜利带回来。
-演练开始
即使只是演练,我也没有故作谦让的心情。
-攻击
斩首。
跪下求饶吧。
-会心一击
我可是近江之鹰的爱刀。
-轻伤
大意了啊。
好痛……!
-中伤
哈哈……仅是这样,还不到让我折翼的程度。
-真剑必杀
及早忏悔吧!此乃、弁才天的加护!
-单骑讨伐
看着孔雀的羽翼,在死前为此感怀吧。
-Boss点到达
一鼓作气击破敌人的本阵,再散步回去吧。
-誉
我受之无愧。
-升特
尾翎似乎在闪闪发亮……错觉?
-重伤时行军警告
请慎重,不要被一时的胜负冲昏头脑。
-破坏
怎么会……又、又是火焰……
【内番】
-马当番开始
我更喜欢月毛呢……
-马当番结束
乖、乖,真是好孩子。
-畑当番开始
我倒是想种一些近江棉。
-畑当番结束
嗯,农事很重要啊。
-比试开始
也让我见识一下吧,你的刀刃有多锋利?
-比试结束
神清气爽。
【习合】
-猛戳(通常)lv.2
怎么了吗?我一直在这里。
-猛戳(中伤)lv.2
请原谅,不要碰我。
-锻刀完成 lv.3
锻冶室那边吵吵嚷嚷的。
-手入完成 lv.3
手入室空出来了,还有伤员吗?
-活动通知 lv.3
幕府下达了削减俸禄的命令……开玩笑的。
-景趣设定 lv.5
我喜欢更素雅的风格。
-刀装制作失败 lv.5
……唔。
这下浪费了啊。
糟糕糟糕……
嗯,我应该更慎重一些……大概。
-装备马 lv.5
在战场上就拜托你了。
-装备御守 lv.5
用不上这个才是好事吧。
-决定出阵 lv.6
功勋当然应当从战场上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