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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帕正坐在吧台前面和酒保先生聊天,她开口问:“这两个男人常来酒吧吗?先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只记得自己翻开了那本闲置在书架上的书,之后两眼发黑,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附近一个瘦小的少年正在与福特攀谈着,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橙汁。菲利帕想了想,认为现在的处境与那个少年差不多,于是她决定暂时不去考虑那边的事情,而如果能够向酒保得到更多的消息越好。
“是的,他们俩是这个社区的居民,我时常见到他俩。”酒保说着,向正在说话的年轻少女投去怀疑的眼神,“……但我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孩子。褐色头发,哈。我纳闷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被酒保提到的这个女孩正从吧台上跳下来,朝门口跑去。
菲利帕发现了少女的动作,她觉得奇怪于是拔腿去追她。她或许知道什么,菲利帕无由来地想到。
菲利帕发现少女在跑出酒吧门口的时候似乎因为没看清路,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她扶了一下酒吧门口的墙面。菲利帕追上了她。 少女看着菲利帕的眼神看起来带几分警惕。菲利帕想起自己并没有看见过这个女孩出现在书中。
“亲爱的,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跑步。”菲利帕尝试着和她搭话,发现她的眼神仍然有些警惕后,菲利帕后退几步留出一个不会放她走但还算安全带的距离,“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那么,我能够……问问你一些事情吗?”
少女直直地盯着菲利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过了片刻,她突兀地问:“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读到过你。”
菲利帕发现她说出了奇怪的话语,但这也证明了她猜想的正确性,于是她问:“读到?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世界就要终结了的?”
少女歪了歪头,回答了菲利帕的第二个问题,或者,也可能是第一个:“因为我读到了。沃贡人,他们可真讨厌,不是吗。”然后她看了一下手表,“可能还有八分钟。你要拦着我吗?还是你要去找一条毛巾?别慌。”
“好吧。”菲利帕叹了口气。“我也读到了,关于这个世界,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找条毛巾?还是做些荒诞的事,比如躺在烂泥里?”
少女眨了眨眼睛:“你是想说‘这个世界’,还是说,‘这本书’?”
“或许都有吧。”菲利帕撑着门槛看她“你呢?”
少女叹口气:“我吗?我只是想试试看……”她突然突兀地停住,因为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坍塌声。福特身边的亚瑟跳了起来,尖叫着冲出酒吧,试图跑出去保护他的房子。 在那之后,那个坐在吧台前点了杯橙汁的少年也跑了出来,菲利帕看见了他的眼睛,她认为他们三个一定都是一类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她还肯定她应该有见过这个少年。可正当菲利帕惊讶之时,她看见那个神秘少女,突然凭空消失在空气里。
在她消失之前她好像有点惊奇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正巧遇上那个少年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她,应该还加上那个少年,都清楚地听见她最后喊了一句话。“做点什么!”她朝你们喊道,“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然后她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于是她闭上了眼睛。结果再次睁开眼睛后,她的面前仍是摆着那本没有任何改变的书。
下一次见面一定要问问那个少年的名字,她这样想着,叼着吸管又喝了一口橙汁。
☆
街道旁站着一个女人,她正对着梳妆镜照自己的眼角,远远可以望见镜面里映出了一抹蓝色。总是能够讨到人欢心的颜色,所以他绝没有喜欢上的道理。然而事到如今,他也不再会对此心生厌恶就是。盖恩·格罗夫纳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推门,大约三分之二的身躯暴露到阳光下的瞬间,两道光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瞄准他打了过来。
铺展开的地板与地毯,瞬间旋转着扭曲成齐踝的杂草,他收回手,人已经身处苏格兰原野上未开化的林木之中。幻影移形的追踪咒,总会定位到前一位施咒者的半径十米内,而他挑的落点又足够好,视野范围之中、有数个暗中引诱傲罗去躲藏的陷阱位置。刚才被他轻松避开的魔咒,光看上一眼,他就已经清楚这次的追兵都是谁和谁——面对黑巫师,上来还是先丢昏迷咒和缴械咒的白痴,也只有那么一两个还活到现在了。
“卡伊洛斯,恭喜你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义肢!要不是我好心给你留下了膝盖骨,你至少还得在圣芒戈躺半年!这几年新出的药剂价值不菲,希望你的无能只连累自己、别给你好不容易把艾利克家振兴起来的姐姐拖后腿!”他将双手插进衣袋里,笑得十分张扬,然而眼底却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然后——是叫杰西·帕克来着?抱歉抱歉,你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毕竟惨叫哀嚎还有丧家犬的叫嚣,我实在听得太多了,要辨认出哪个是你很是困难!不过多亏你放走我,我又快活了几个月!这段时间里我杀了十三个人,为了给你报告这个好消息,我特地数了,不必客气!我的朋友!”
好歹也在他手上吃过一次大亏,这次对方并没有被言语挑动、轻率地采取行动。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到鞋底故意用力踩踏落叶,在上头留下湿漉漉的红色印记的声响。森林的原住民,没有理由会欢迎闯进自己住所的不速之客。万一那还是个会带来血雨腥风的主,那还不如在自己平静的生活被破坏之前,先把别人的平静破坏了——这就是他现在打算一手促成的事。这招屡试不爽,在这两个毛头小子找上他之前,他早在此地处理过不少肥料。现代巫师舍本逐末,对此毫无准备的占大多数。他多得是胜算。
过不多久,树林里有了新的动静。卡伊洛斯·艾利克从树荫下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他毫无武装、两手空空,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盖恩·格罗夫纳学长,久疏问候。”
“无妨,小学弟,看在你这么礼貌的份上,我很乐意助你连续晋升两级,说不定还能换一个梅林勋章回来。已经一无所有的艾利克,眼下可是什么都缺,这么点小东西就算我施舍给你了。”“你的话比以前多了。”“独自生活得久了,就容易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何况是对着即将英年早逝的豪杰,话总会多点的——你就这么想逞英雄吗?”
“是的。”从霍格沃茨毕业的学生,在这几年间,又毫无意义地拔高了个子,让他无端觉得自己上次应该多努把力,把这人的两条腿都给削没了才好,“为了杰西,我几次都会成为英雄。”“恶心死了。”
盖恩上身前倾,精准地避开暗中狙击而来的石化咒,脚步并不停歇,而是直步上前。他插在兜里的双手,相较缓慢、但同时地做出了从口袋里往外抽出什么的动作。
那么,是左手?还是右手?卡伊洛斯·艾利克,得拦住哪边,才能挡掉指向心脏、或是脑袋的魔杖?而且说到底,仅仅拦住魔杖就足够了的话,自己也不会就这么丢掉肢体的一部分。在德姆斯特朗不知道学了什么歪门邪道回来的盖恩·格罗夫纳,要能是个和杰西·帕克一样单纯简单,甚至只要他是一个善良的赫奇帕奇,他们倒也不必如此费尽周章——
“动手,玛丽。”
是夜,刘家锐辗转难眠,终于在凌晨三点半等来了一个完整无缺、活蹦乱跳的学弟。卡伊洛斯扶着门框低头进屋,他那轻手轻脚摸进客厅里的样子,仍旧看得出学生时代的影子。只是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敏捷专业且熟练了。
“不要紧吗?”“威尔睡得很熟,你不用担心。”有幸提名《预言家日报》的年度十佳著名魔药剂师之一,表面上说得很好听,在背后依旧悄悄地冲卧室的方向丢出了一个闭耳塞听,“伤势如何?没加重吧?”“没事,我恢复得很好。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痊愈了。”“你是情况紧急,我才给你用了试验品,也幸亏你身子骨够厚实……真的没下次了啊,不然我可没脸去见洛斯塔学姐。”“我知道的,谢谢前辈。”
从男孩成长为男人,或许也只是杯中物从果汁换成酒的过程。夜半三更的,把酒言欢说不上,谈谈正事,倒是氛围正好。卡伊洛斯向来不善言辞,身为傲罗,又有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所以在这里,他只说结论:“我们抓到他了。跟负责审讯的同事交接完我才过来的,这次行动没有人受伤。前辈你给我的那个……是叫黑洞入浴剂?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实在危险,我觉得你应该亲眼看看。”“不了不了。虽然我也跟他有点私人恩怨,但这事上真正该去现场欣赏的人并不是我……你们会给他安排律师吗?”“规章上来说是会的。”“你可以留意看看有没有一位叫布莱恩·菲尔德的先生。”“这部分不归我管,不过我会疏通一下试试。”“你也圆滑起来了呀?”“……”
“哎呀,没在批评你啦。”刘家锐酒劲上来,又是听到了好消息,兴致很好,抬起胳膊肘戳了戳这个不论何时都够惹眼的大个子,“你要是完全没变,我还要觉得奇怪呢。”“太过正直会给杰西添麻烦,所以我努力在改了。”“别太介意这点,你其实一直很好。”
毕竟就在认识的人里,有人在转校卒业后当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更何况是往——基本上可以说是好的方面——做着转变的后辈。只是做前辈的,多少还是感到一些莫名的惆怅:“…………他都杀了多少人了?”
“‘奇怪的案子’麻瓜警方都不太愿意搭理,以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部分,约有100人以上。再往下目前还不能说。”卡伊洛斯放下杯子,冲想要替他添酒的刘家锐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了,“本来我们认为他在十年前和族人一起死了,近几年引入了新魔咒,才使得真相浮出水面。”“魔法界一直不搞技术性搜查也导致了不少冤案啊。”“我们有在反省。”“没有说你们不好的意思。而且调查巫师的不在场证明的确没有意义。”
不如说,在魂器确实存在的这个世界里,连死人都不能轻易信任。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又绝口不提。到了足以成家立业的年纪,许多事、许多话,就成了不可脱口而出的禁忌。倒也确实不需要语言再为足够不安的事实多蒙上一层阴影。盖恩·格罗夫纳,手刃亲眷、滥杀无辜,罪恶滔天得实在标准,能够将他绳之以法,本身就是一种宽慰。
“卡伊洛斯,你说他会被判死刑吗?”“魔法部至今没有批准死刑法案,最终结果可能还是被关押进阿兹卡班吧。”卡伊洛斯突然提起一个话题,“对了,这次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新成员,名字叫做玛丽·沃伦怀德,跟我们一个学院,还是我们的后辈,我总觉得熟悉,但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刘家锐前辈对她有印象吗?”
闻言,刘家锐目光一凛:“我对——威尔——一心一意!!”
“恩,我知道。还有前辈你喝太多了,会暴露的。”
卧室的门扉后,裹着毛毯的拉文克劳前级长,威尔·霍克·刘女士(她自然懂得如何解咒!)听到这里,为外头两个男人孩子气的笨拙叹了口气。她就着点点荧光,新翻过一页家常菜谱。做饭的手艺,这家里也许没有人能赢过大厨刘家锐,可要宿醉的厨子颠勺、煮锅超大份的醒酒汤,那也着实是强人所难了点。
从确认行踪开始到现在过去三年,总算是抓住了目标人物,杰西·帕克倒也想胡闹一把,可他今天是真的太累了。他举世无双的好搭档,卡伊洛斯二话不说,先行一步去前辈那里复诊身体状况,最重要的主角缺了席,再想办什么也就都不合适。社畜现在只想直接回家倒头睡上一觉,也就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和组内的新成员多搭了一句话。
“你不回去吗?”“我留下帮忙。帕克先生请好好休息。”“你也是,辛苦了。”
十多年过去,浅薄的印象与粗糙的回忆也早已淡去,所以在无人入眠的审判室,没人知道现在的玛丽·沃伦怀德,到底和当初有着怎样天壤之别——
只有盖恩·格罗夫纳知道。真是讽刺。
“不是说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治疗师’吗?还是说治疗社会的毒瘤是你实现理想的替代品?如此一来,就算有性命在你手上陨落了,也可以说那是正义之举,不错啊,你那空荡荡的脑袋里终于装上一点儿大脑了,我很欣慰。”
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态度,实在是看不出来此人已经沦为了阶下囚、正被反手捆在铁打的座椅上,身上皆是扭动的钢索剐蹭出的细小血痕。没人想改善一个杀伤过同事的混账所应得的待遇,玛丽亦不去接他的话头。她衣着整洁、未沾泥泞,也没有枯枝败叶勾住长裤的缝纫线,完全看不出来曾在林中走过一遭。她出落成了一位与她的表姐艾米莉·沃伦怀德截然不同的淑女,为这般转变,格兰芬多的女孩那标志性的、活泼开朗的恼人笑容,现在也不太能见到了。结果上来说,他也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她是谁。
“是谁告诉你我会在哪里出现的?”“密报。”“所以我问是谁。”“无可奉告。”“……那么,你现在,在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讲?”而与少年时期相比,盖恩·格罗夫纳的面部表情,反而是丰富了许多;语调也是,情绪上的伪装也不再粗制滥造,完美地让人难辨真心几何,“真想问问你是拿了什么换来和我单独相处的这十分钟。”“我有过很多话想和你说。”“非常遗憾,我现在也只能听着。你要说吗?”
可是,即便要说,又该从何处说起呢?将一九九九年一辆驶向霍格沃茨的列车作为开场白吗?讲一讲甘草棒和巧克力蛙,并谈论未曾实际发生的幻想、错觉和——爱吗?他们之间留存过的,勉强可以命名为友情的关系,其实只相当于一支小小的、容量为十毫升的,没有被折断的注射器。在他们互相还不认识的时候,他的故事会需要她的参与吗?霍格沃茨没有对他伸出援手,于是德姆斯特朗的寒风、把一个破碎的少年撕扯成他所期盼的形状,这是她能够左右的事实吗?他杀死的人那么多,有那么多个家庭在飞来横祸下支离破碎,她记得每一个她了解到的名字。即便如此,玛丽·沃伦怀德,没能成为那个拯救盖恩·格罗夫纳的人,这也是一个命中注定要归咎于他自身的错误吗?
他瞧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便冲着那个形状独特的吊坠仔细打量了一下:“一个时间转换器?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怎么,你有想要挽回的东西?”
玛丽只觉得疲惫不堪,连张口的气力都快要丧失,挂坠因此从缓缓张开的手心跌落,被鞋跟拦腰碾断了沙漏的正中央:“你要接受审判,盖恩。”
“你也长成了一个无趣的女人了,虽然我也没有期待过什么。我这里有句话,从知道原来那是你开始,就想对你说了,就当是可怜我、听我讲吧?”
盖恩·格罗夫纳,露出一个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笑容,他似乎是发自真心地说道:
“多亏你没有当场杀掉我,我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谢谢你,玛丽。”
她逃出房间,在魔法部最深处的地下十层跌跌撞撞,直到再也耐受不住神经性的绞痛因而扶着墙壁滑跪下去、干呕了起来。她终究没有哭。在她伸手抓住她人生的最初的受害者兼加害者的衣领的时候,她十二年间未曾落下的全部泪水,便都深深地埋在异国他乡的无名林木中。
“能不能不要妨碍我们姐弟俩难得的见面?”
盖恩·格罗夫纳哑着嗓子,咳出这句话,数秒前还死死缠住他口舌的封条,现在暂时性地蛰伏在他的喉头,害他不能顺利地吐出字句。傲罗们已经见识过他的无杖魔法,所以他们在他的脑内多安插了一道咒语,让一个尖锐又难听的声音、每分钟六十秒地在他耳边惨叫着复述他犯下的罪行。着实朴素、但十分有效的干扰。同时也是私刑。也难为他在被施下此咒72小时过后的现在,还能做出大段的、逻辑还算通顺的发言:“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能见到我仅剩的血亲了,是个有点人性的家伙都不会干这种事吧?”
“格罗夫纳为那个孩子做过什么。”“那她又为我做过些什么?”
访客毫不遮掩地嗤笑一声。名义上多少也和他有层亲戚关系的这位先生,记得大概是叫福克斯·拜斯坦德,看起来比实际上来得年轻许多的面庞上、此刻挂着一个十足和善的表情:“反问得倒是挺快?格罗夫纳有什么资格问我们这个问题。”
“凭你妹妹那个野女人玷污了我们古老而高贵的血统,才讨要这点赔偿已经便宜你们了。”他口干舌燥、干啐了一口,“贱种。”“你要不是这么伶牙俐齿,我说不定也会改改主意,让她和你见上一面。”“你从截到传票的那刻起,就不可能让你的宝贝疙瘩知道这事。”毫不客气地揭穿完、他马上又冷嘲热讽起来,“瞒得很辛苦吧?铺天盖地都是我的报道,到处都是格罗夫纳的名姓。你真以为自己能保住她对此一无所知?”
“我确实能。”
“看来你对你自己的处境有些误解,不过我也不会告诉你实际的情况。”福克斯的手背在身后,哪怕此人是按照正规流程来到这个房间,盖恩也肯定自己绝对会看到对方指间划出魔杖的尖端;这人甚至忌讳在他面前直接提到她的名字,好一个举世难得的亲舅舅:“格罗夫纳这个姓,至少对那个孩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会让它保持它该有的样子——且那之中绝对不会有你。你的阴影不论如何都不会沾到她的衣角。”
“你杀不了我。”“遗言只要这句就足够了是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盖恩随意地用下巴点了点房间里沉默至今的第三人:“他不会让你这么做。”
“真是条忠心的良犬,早知道我也该养一条玩玩——可不要着急、想着现在就割掉我的舌头。你知道除非我亲口说,你根本无从得知你正追查着的人的下落,以及,将洛斯塔·格罗夫纳挽救回来的方法。这难道不是你特意过来见我的真正理由?”
灰绿色的眼睛眯起来,那目光是阴湿的,落到身上只会糟蹋了好衣服。他有对方想要、且只能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甚至是条千金难换的情报,那他其实已经赢了。他占据优势,直到他的价值被消磨殆尽为止,他可以要求许多东西。福克斯·拜斯坦德,哎呀,不过是个较常使用的化名,然而化名背后的人却真实而鲜活。这个技艺高超、身经百战的逃难者,既然能够越过重重阻碍到他的眼前来,自然也能带他出去。
“为摘得桂冠,须先垂首亲吻靴尖上的明珠。”盖恩慢吞吞地念完、又从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带着我的好姐姐一起去吧,先生。她喜欢海。”
就像十八岁的洛斯塔·格罗夫纳,身着洁白的礼服、追着信天翁,扑向她的恋人一般热情,意大利的西西里岛上,有三十三枚内里混着水银和骨灰的子弹张开怀抱、等候着旧日故人的大驾光临。这里是扭曲的起点,大概也会是其终点——然而却与他无关。
比布条更加粗糙的物质再度蠢动起来,给他一个过去从未期待过、现在却也不会拒绝的吻。他被重新关进嘈杂的黑暗之中。
十八岁的盖恩·格罗夫纳,身着洁白的仪式礼服,从站立的族人们中央空出的通道走过,登上铺就华美地毯的阶梯。六月十七日,七年级最后的学期尚未结束,但霍恩海姆不想、也没有能力再等。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在这几个月急转直下,家主之位的继承仪式,就被他执着地认为是自己一生中最后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只要他的儿子能够在成熟的时机接过那枚厚重的、刻着家徽以及先祖姓名的戒指,他并不在乎要为此付出什么。
他的儿子与他年轻时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就是他自身的投影,也正如他所愿地行动着。乖顺地跪下、恭谦地低头,人骨制成的匕首挂在青年的腰侧,这也是代代相传的仪式道具之一。然而只有指环是能够开启门扉的钥匙,从今往后,他就是这座宅邸的新主人。只要格罗夫纳的鲜血流淌在某个人的身体里,他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领导、保护,救助他的血亲。他同样有义务,与一位血统同样古老而高贵的小姐筑起婚姻。如果外界已经不存在符合如此标准的女士,他就要在族人之中进行挑选,然后生下子嗣、培养他成为优秀的继承人。古老、伟大而高贵的紫杉树,便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远处隐约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但是仪式还未完全结束,霍恩海姆没有心思去追究台下逐渐明显起来的骚动与其原因。他的儿子抬起头来,灰绿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为摘得桂冠——]
惨叫声突兀地响起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悲鸣的合唱,喷射状的血迹染红彩窗,原本的图案反而变得越发显眼。有人在拉扯把手的时候被烫掉了皮肤,有人被地砖抄起来、飞速地撞上墙面压成了一滩肉泥。房屋在谋杀它应服侍的客人,这场景实在是猎奇到荒谬。
[为摘得桂冠——]他的语调沉下去、怒气升上来;每当他的儿子给出的答卷不如他意的时候,他就会以这种方式发出最后的警告,[为摘得桂冠——!!]
身为他妻子的女人点燃想要绞死她的地毯,她丢下高跟,赤足走到青年的面前,面上却没有一丝惊慌,对于格罗夫纳的女主人来说,这是可以将她先前的失误相抵的举动。她用自己纤弱的双手包裹住青年的,满怀柔情地说起什么。可仪式还差最后一步。
[盖恩,快停手,好吗?如果我有哪里做得让你感到不满意,你可以告诉我。我认为我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不是吗?][母亲,别担心,您什么错都没有、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很荣幸我的母亲是像您这样贤淑端庄又多才多艺的女士,所以我给您选择的机会:只有您可以从这里活着出去——或是您自愿在这里死去,那样的话,我可以答应您不会去找安德森·乌沃科的麻烦。][哈哈……下地狱去吧!!格罗夫纳!!!]
可仪式还差最后一步。戒指已经在盖恩·格罗夫纳的左手拇指上闪闪发光,只要他接上下半句的誓言,这一切就结束了,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执行?为什么他就是要违抗命令、违抗这印刻在血脉中的命运,只有格罗夫纳的家主才有资格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古老而高贵且伟大的——
[为摘得桂冠——为摘得桂冠……为摘得……]
骨制的匕首没入老迈躯体那干瘪的胸膛,然而却没有血淌出来。在成为“霍恩海姆”之前,他原本是米塔克·格罗夫纳——是曾名为米塔克·格罗夫纳的尸体。他无数次想要亲手杀死的父亲,看来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被以传统的方式捧上宝座、成了杯底淤积的黑泥。他连复仇的机会都被他自己的姓氏、他自己的家族夺走了。
感慨十三流的剧本都写不出如此糟粕、逞一逞口舌之快或许会变得轻松吧;将奄奄一息的濒死者的头颅摘下、高高抛起玩弄一番多少也有几分趣味吧。他本以为这一切可以是一场清算,却不曾想彼时的期待,在漫长的等待尔后收割完毕的此刻、消逝得是如此之快。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将来,大概也不会再新生出什么事物。
“——你猜他还干了什么?他还砍掉了自己的左手!然后从母亲的尸身上扯下断肢、给自己接上了!真是太可怕了,太丧心病狂了,根本不是人!!!先生,我以我个人的立场来劝你,真的,不要接这个案子,怎么都不会赢的,这只会砸掉你的饭碗!”
“非常感谢你的好意。”金发碧眼的律师苦笑道,“但这个案子我真的非接不可。”
威森加摩最高法院今日结束了一场略显奇异的审判。审判照常以问答形式进行,然而回答审问法官问题的,却是被告人的代理律师。这或许是考虑到上次审判之所以会中断,是因为他们没有封住盖恩·格罗夫纳的嘴,于是在中途被他炸开了半个屋子的缘故。简而言之,布莱恩·菲尔德成功地为自己不很精彩的职业生涯多添一笔失败,对此,他倒是没多少心理压力,不如说他将挂念了十年的故事看到了结局,现在反而是一身轻松。
在他准备离开地下二层的时候,有一位金发的女士向他搭话。【打扰一下,先生。】她抬手翻起左眼前的皮质眼罩,露出其下比另一枚颜色更深的眼瞳,【请问盖恩·格罗夫纳先生的审判已经有结果了吗?】“是的。”【我不小心迟到了,能请你告诉我最终结果是什么吗?】“?”布莱恩清楚地记得今日五十名陪审官员悉数到场,并且并不记得眼前的这位女士是其中的一员;然而他的舌头却不听使唤:“……无期徒刑……在阿兹卡班……即日执行……”【哎,也太着急了吧!看来是没机会再见一面了,真可惜。】
多洛希·帕佩特提亚,或者诺奈·坎特菲尔德,反正现在一点区别都没有,做出一副“真是受不了!”的做作表情,熟练地用魔杖点过对方的额头,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布莱恩则神情恍惚地又站了一会儿,才彻底恢复正常,并为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发呆而感到十分困惑。他继续走向电梯,为了赶在关门之前进去而奔跑了起来。已经站在里头的三人,其中的一个红发的高个,眼疾手快地替他撑住了电梯门;在他旁边站着的另一位青年,眼见此人要把金属门给捏变形了,赶紧踹了他一脚;再旁边的一位蓝眼睛的年轻女士则是不紧不慢地按下了电梯上的按钮。总之他赶上了。
这些人在电梯下降至地下四层的时候动身离开,远远地可以听见个子较矮的那位咋咋呼呼的大嗓门:“说真的你行动之前就不能多想想??”“抱歉。”“好啦,帕克先生,艾利克先生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该叫‘故意’啊沃伦怀德??”
“请问你可以为我按一下地下八层的按钮吗?”手里捧着许多纸盒的一位高挑的棕发女士,眨了眨写满困扰的祖母绿色的眼睛,“我需要去访客入口接我的爱人,她不小心忘带工作证了。”“当然没问题。” “非常感谢!哦,你想要来块巧克力蛙吗?”
于是他的口袋里被塞上了几块今年最新版的点心。对巫师界的巨大贡献在近几年有了新的定义,不再只是固守成规的魔咒、魔药以及球星,还新增了时尚、艺术和流行文化方面的偶像。这在卡片收藏界掀起了新的讨论和分类。印在这张卡面上的服装设计师就有着齐耳的短发,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的一颗痣跟着嘴角一起欢快地上扬。
电梯到了该到的楼层,萍水相逢的那位女士步伐轻快地消失在人群中,布莱恩也走出去,寻到自己过来时使用的入口,抢在排队队伍变得更长之前占一个好位置。今天并不是一个节日,然而生活中并不缺乏为平稳的日常增添仪式感的方式。他想要回到家中,给妻子一个拥抱,若是时间允许,预定一家餐馆、享受一次烛光晚宴也是不错的选择。对,难能可贵又随处可见的,平稳的日常,为平平无奇的一日干杯又有何不可呢?
他钻进空荡荡的单间。
再度能够看见事物的时候,眼中映入的是披着破败斗篷的怪物。盖恩·格罗夫纳面无表情,心中亦毫无感触,他冷冷地看着它,直到它主动退开。摄魂怪以人的快乐与欢愉为至上的美食,然而一颗失去这般感受能力的心脏,送到口中,估计也是味如嚼蜡。
魔法法律执行司的蠢货们大概是以为把他关进这里就万事大吉,还满是人文关怀地替他解开了不少咒缚,虽然这让他实打实地感到反胃、乃至想吐,但是行动方面确实轻松了不少也是事实。他站起来,手扶着墙壁绕着监牢走了一圈,拘束已久的四肢稍稍活动开来了一点。他讨厌等待,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喜欢,从霍格沃茨离开以来的十二年,他的情感能力整体退化了不少,然而在这里,对什么感到厌恶的能力,却适当地复苏了。
“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就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会呢,你想要见我,我这不就过来接你了?”贝利亚尔·米切尔很是亲切地喊他的名字,“盖恩。”
但他不回应。黯淡的、灰绿色的视线落在对方的手上,那是一个长条的方盒,包着一层高级天鹅绒的缎面,小小的、对方家族的族徽印在角落,却依然显眼得很。
“这是你原来的那一根,从完全折断的状态修复回来的。毕竟你很恋旧,不是旧的东西就用不习惯。”“你倒是记得清楚。”“你的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玛丽·沃伦怀德是怎么回事?”“这你不应该问我。你和她之间的事情,你自己最明白。”“那我可以问你什么呢?我亲爱的贝利亚尔,我又该问你什么?”“你可以问你想问的。”
陈年旧事,那一日在走廊阴影中发生的一切,背叛,紫杉树的枝与叶与果,德姆斯特朗,蜘蛛心爱的少女人形,指环,斯莱特林休息室,谋杀,许多的谋杀,洛斯塔·格罗夫纳,圣诞晚会,族谱上漆黑的空洞,杀人瘾结,死而复生生而赴死的猫。
盖恩·格罗夫纳接过魔杖,将装饰华贵的盒子丢在脚下,外形上略有差异的双手抚过完整的杖身、或许还包括其中困于狭小空间的凤凰羽毛后,稳稳地握住了杖柄,空挥了两下。贝利亚尔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甚至替他拉开了并未上锁的牢房门。
“你的判决及其他相关事宜,我会帮你处理好,只是这需要时间,所以要委屈你暂时待在我那里了。不如格罗夫纳的宅邸,米切尔家死气沉沉的,可能讨不了你的喜欢。不过看你样子……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可以吩咐仆人去做去买。你还是那么喜欢红茶吗?酒可以喝了吧?”“贝利亚尔。”“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贝尔。怎么了,盖恩?”
黑檀木的魔杖尖瞄着黑发青年的心口,在这样的距离下,哪怕他是个残疾、是个瞎子,是个大脑受过损害的废人,也是能够精准地往其中注入一个不可饶恕咒的。
“你知道这样做没有意义。虽然不知道诺奈跟你说过什么,但他说的都是骗你的,我并不会受到魔法的影响。”“贝利亚尔。”
盖恩·格罗夫纳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以他最为讨厌的方式。他直视他金色的眼睛,那是与他并不相称的清澈颜色,其中渐渐写上了些许的不悦。若他早知道只要这么简单就能做到让他感到不快——也不会有任何的事实发生改变。这不是上天注定的命运,而是他们两人互相交缠交错从而引发的结果。也就是说,这只是单纯的人祸,我的朋友。
他张口,与此同时指尖巧妙地回旋,指向了他自己的头颅:
“————”
躯体的碎块在落地之前就化为了血水,缓缓地、轻轻地碰触贝利亚尔·米切尔的靴尖。
附录1:
致卡伊洛斯:
展信佳。
很抱歉我现在才执笔回信。繁育新生代的紧要关头,观测站严禁一切形式的外界通讯。我借来了这里最快的一只猫头鹰,希望没有耽误到你的任务安排。真的非常抱歉。
据沃伦怀德小姐所言,你们接下来将会前往的地点,即使是在苏格兰境内,也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每年都有不少巫师在那里失去音讯,护林员的更换频率也尤其的高。那里有许多独特且攻击性很强的神奇生物,此外,一些常见物种的习性也与英格兰的有所不同,一般的击退方式不会起效。在这里,我会尽可能多地写下一些我在苏格兰进行考察时的个人经验、咨询过苏格兰出身的巫师之后得到的建议,还有(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苏格兰当局对于文中涉及到的一些材料有明文管制,你们因公跨国执行任务不能被发现有违规行为)不与这些‘邻人’发生冲突的方法。相信这些能够对你们的行动有所助益。
随信附上的是护身符,由龙褪下的皮制成,有一定程度的抵御诅咒的能力。我不清楚它能在傲罗的战斗中起到多少作用,但我仍想把它们寄给你。
向杰西问好。祝你们武运昌隆。
P.S. 柯罗诺斯在信中提过你受了重伤,之后又改口说是误报,不论真实情况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在平安归来后、尽快与我见一次面。
静候佳音
你真诚的
洛斯塔·格罗夫纳
叮咚,你发现了王马老师的前传!
这篇主要是写来和亲友家一起生的孩子们互动的,也作为十八过去的经历给企划之后的搭档拿来当防ooc的参考资料看?他真可爱,我好喜欢他哦
1
“哪位……哟,獭獭?你一个人来很少见啊。”
“也不是我想来嘛!”
“那是怎么回事……呃,这个笔记本是干嘛,你要在我这儿画色图?”
“你好吵啊!”
“啊疼疼疼疼——别揪辫子——!”
“你自找的!我先说好啊,我因为经常被拽过来,其他人误以为我和你关系不错,教师节采访任务就硬塞我头上了,明明我和新闻社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这全都是你的错!明白吗大叔!你明白吗!”
“啊啊啊我明白!忒明白!你先松手!松!松……哎哟喂疼啊……头皮都要被你揪下来哦……”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直接回答问题吧。我看看……请向学生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保健室的囚犯王马十八,是个变态,欢迎大家向警察举报我’,这样可以吧。”
“绝对不可以啊!!!”
“明明都是实话?”
“我是保健室常驻教师王马十八!除了医疗也提供简单的心理辅导!保健室欢迎各位同学!这样写就够了!真的!我的小祖宗你别再添油加醋了……”
“啧。”
“你一定会老实写的,对吧?对吧!”
“我还是懂分寸的。下个问题,为了让同学们更了解你,讲几个有关自己的事情听听。”
“这什么人出的题目啊……”
“当然是姜赫啊。”
“……他针对我了又?!哎,服了你们这群,我答不就是了。我想想啊,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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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发的小男孩抽抽噎噎,扯着妈妈的衣角,那双大大的眼睛随时能挤出两捧水来。家门外的是新搬来的孩子,这会儿被家长压着脑袋向下鞠躬,不情不愿地说:“王——马——君——我——错——了——。”
“这什么态度?大点声!”
“我!错!了!对不起!”
“小十八,可以接受阳君的道歉吗?”温柔的女性揉揉孩子发旋,王马又吸吸鼻子,手臂上被人家打青的印子没有消掉。他犹豫再三,看看妈妈,再看看对面的阿姨和小混蛋,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所以,作为奖励,阳君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呢?今天晚饭准备了非常美味的乌冬面哦。”
“啊,没事没事,不用这么费心……”
“乌冬面?!我要吃!我绝对要吃!”
“你闭嘴!……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的,对孩子也要给予鼓励和肯定不是吗?今晚就来我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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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怎么来了?欸……这会儿你不是挺急的吗?”
“我那帮子人的事放一边别管!”
阳急匆匆停下摩托,飞奔进小诊所。王马赤裸上半身,医生还在处理后背的伤口。他双手交叉握着,叠在腿上,大半张脸被纱布盖住,即使是看着被覆盖的面颊,也能想到这是几道多么可怕的痕迹。
“啧……动不到我就这样泄愤,那群人还真够能。现在还好吗?”
“比刚刚好多了。医生说肯定会留疤。”
“……对不住啊。”
“也不是你的问题。我就出门帮我妈买点菜,会发生这事,谁能想到啊。”
“阿姨呢?”
“她哪里有你飙——啊疼疼疼疼!医生!轻点!轻点!!!”
王马一个劲地惨叫,差点把隔壁便利店家的小孩吓哭。他的母亲闻声敢来,握着儿子的双手哆哆嗦嗦念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坏。
除了阳自己,没人在怪罪他。
而他向来记仇。
2
“所以,当我掀翻地头蛇的最后一个小弟之后,对方当场亮出一把小刀!豁,好家伙,月光下明晃晃。我背后十来个兄弟在那儿跟我说,大哥,不要怂,就是勇!说时迟那时快,我先发制人,首先……”
“你上次说人家掏的是菜刀,小弟只有个位数。你能不能好好记清楚设定?”
“啊……呃……这、这个嘛……”
“噗噗噗,王八丢入,丢入丢大发,好逊哦!”
“不会吧?!怎么这时候你也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啊!”
“迫害……采访大叔哦。而且他态度还很差。”
“明明是个王八。”
“明明是个王八。”
“我的尊严呢?我的尊严去哪里了?!”
“几个月前说自己不需要尊严的人也是你。”
“……下个问题是什么!速度!我们要追求效率!”
“呵呵。”
“讲吧讲吧,早死早超生。”
“嗯……在校任职期间有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
-3
“跑起来!”
“在跑了!”
“要——更——快——!”
“已经是最快了哦?!”
邻居家才三四岁的,留着短发的女孩子咯咯笑着,抓着王马的手掌吧嗒吧嗒向前跑去。小小的孩子有着无限的精力,已经成年的王马居然真的有些跟不上。
这孩子真可怕!以后会去奥运会吧!
“水族馆水——族馆!嘿嘿,今天要去水族馆!十八哥哥,阳哥哥还在更前面吗?”
“不远了!倒是你这么急,我不确定他那儿有没有结束啊。”
“肯定会结束的!”
“小深海怎么知道?”
“因为我很可爱,就算没有结束,也会为了我结束的对吧!”
“你这孩子真了不得……”
“谢谢夸奖——”
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深海眨眨眼睛,看着以抛物线飞过马路再重重砸下的阳,长大了嘴。他的摩托倒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阳哥哥好厉害!这是魔法吗!”
小女孩快活地笑着向停止呼吸的阳跑去,而王马就是在这时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抓住深海的肩膀,将女孩捞到怀里,另外一只手颤抖着捂住她的眼睛。
3
“‘同学们经常用对同龄人的态度对待老师,让我的心态经常保持年轻,友好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你就这样写吧,挺好的。”
“说官话一套一套的真恶心啊。”
“……小深海,贬低我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当然啦。而且,为可爱的jk效劳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十、八、哥、哥?”
“这个叫法还是饶了我吧——!”
“就是你的这个表情才让我想一直叫下去的哦,超有意思的。”
“这份恶趣味真是要命,但是干得漂亮。”
“应该的应该的!”
“还、还有多少问题?我想出去……”
“呔!大门我已经封锁啦!王八哪里逃!”
“真聪明。”
“那么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成为教师呢?不,算了,我帮你回答就好。‘jk太可爱了,我想当jk天国住民,所以我来了’,是不是对你知根知底?”
“……”
“今天战斗力好弱啊十八哥。”
-2
“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嗯。”
王马异常端正地坐在餐桌一侧。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擦完桌子后也坐了下来。这时,王马说:
“我想辞职。”
“啊?诊所不干了吗?”
“然后……那个,先前晚睡的原因是在准备考教师资格证,也终于成功了。”
“居然……妈妈这下是完全想不到了。毕业的时候不是说只打算在诊所做一辈子吗?”
“……我在想的是,如果……那种,要去走一条非常规的路的孩子,如果在学校里得到了合适的引导,会不会就……”
“你还是没从阳君的车祸里走出来啊。”
“啊啊。”
“心意已决?”
“没决定的话一开始我就会和你商讨的。”
“既然这样,那你只是和我通知一下咯。”
“是……妈,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你是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又很固执的孩子,我说不动你。不过这之后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哦?”
“没关系的。”
“这样啊,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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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来?”
“真的是真的。”
“口风这么严实就算了,反正听起来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啊,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噢噢,我赶上了啊?”
“姜赫你来了啊!好慢哦!”
“我也是很忙的啦,你才十二岁哪里懂。”
“我的帽子!还给我!啊——偶尔你也很厉害啊,谢谢王八啦。”
“你要是叫我老师的话,我会感动到流下眼泪的。”
“老师。”
“……啊?”
“没哭!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嗷!!!别踢我的腿!”
“你们也适可而止!”
“……”
“真是,吵死了,耳朵都要起茧了,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认识你们啊。听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就交给姜赫咯,剩下的我才懒得管。”
“好好——。”
“那么,请听好:有什么想对学生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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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在吗?”
“啊!在在在!你好你好,我是新老师……这怎么回事?”
三个学生身高依次降低,最左的红发少年一副轻浮模样,右侧的小男孩噘着嘴,中间的女生满脸不耐烦。
“是这样,这小孩打棒球砸到他了,正中脑门,您看看他这样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有就最好了。”
“啊?棒球是不会脑震荡的吧……”
“他用球棍打中的。”
“……呃,这个……”
就是在这个时候,深海推门而入,扯着嗓门大喊大叫:“十八哥在吗!真的在耶!来我学校也不和我说一声?那我以后……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深海推门的气势太强,站在门边的姜赫被门推着倒下,脑门正中地面,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这下大概就是真的脑震荡了。
5
“第一,少做不珍惜生命的事情。”
“看我干什么啊!”
“就你最皮啊,天天拿着球棍走来走去很危险的。第二,希望同学们互相尊重,创造和谐美好的气氛。”
“说的是我吧?”
“深海你和獭獭把这个个性互相分享一半就好了。”
“这么说,第三个应该和我有关系?”
“是的。第三,要有责任感,要积极向上。坚持学生的本分,不做违法乱纪,不合校规的事情。”
“最后有没有总结什么的?总结完我就跑路了啊。”
“那肯定有啊!我想想……”
王马拖着下巴,假装闭上眼睛格外纠结,从只剩下一条缝的视野里看见面前四个小鬼都看着自己。他想起阳的葬礼上,隔壁家的阿姨擦干眼泪,递给自己的一封信。
阳出事的那天是自己二十岁生日,为了庆祝,他们准备带上邻居家的小深海一起看水族馆。尽管阳不愿意承认,深海却早早地大声告诉王马,那个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他最讨厌国文,向来不喜欢写文章,这样的阳会写出什么呢?他屏住呼吸,拆开了信。
开头写着“祝贺你成年”,前半写了很多一起经历过的事,回想起来全都是傻帽又热血的岁月;后半是他努力憋出来的赞美。真想为这么努力的他鼓掌啊,即使已经没法传达到了。
在信的最后,阳写了一句非常真挚的话。他已经能熟练地背下来了。十三年来他牢牢谨记在心,就是自己死了,这句话也会变成墓志铭,好好刻在坟前。
现在,他想,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好了。
于是,保健室的王马十八老师说道:
“——第四,要笑,要温柔,要永远满怀激情,要好好活。”
人类真的是说不清解不明的矛盾体,青想着,她也不例外。
本以为用着几乎拼上命打工好久才得来的一张船票登上这艘豪华的游轮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更加新奇的愉悦感,结果却还是在登船的第二天就把注意力转向了一望无际的蓝天大海。
大自然的变化的确令人着迷,在甲板上望着那些浪花一朵朵地翻卷着撞上船体破碎的样子,望着那些云彩或聚集或飘散,变幻着的不定型,那些糟糕的回忆也好,让她曾经体会过诸般痛苦的事物也好,似乎都可以暂时抛在这样的浪涛声之后。
如果眼底尽是这样的美景,耳中尽是如此的悦音,那么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完全不会感到无聊了。
这么想着,青的视野中忽的闯入一抹明艳的亮白色。
仔细看过去,是个打扮整洁的侍者。
很漂亮,如果必须找一个她认知范围内的事物来形容那个人带给她的第一感觉,那便是浮于海面的月光。
明亮而不刺眼,虽不温暖但柔和,带着某种无机质的光泽却不见锋芒。
老实说,给她带来这种好似眼前一亮的感觉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想和他说说话,什么都行。
这样的念头即刻填满了脑海。
说干就干,她可不是那种想要和别人搭话最后却只能躲在墙角后面用眼神暗戳戳地望着的社恐患者。
所以——
“哟!——你好!”
动作优先于思维,在反应过来之时,青发现自己已经踏着蹦跳的脚步靠近了那个直立的侍者。
“啊,您好。”
对方敷衍的态度却完全让青吃了一惊。
诶?
话说侍者说起话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青心下疑惑,不是应该再温柔一点,主动关心一下游客有什么需要的吗?
服务生过于敷衍的态度反倒完美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结果是对眼前的人的兴趣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好的,既然你不主动关心我,那我就主动去关心一下你吧。
“我是旅行团的青,因为看见你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所以我就特意——来关心一下……嗯。”
在话的末尾特地加了一个带着点头动作的表肯定的语气词之后,青咧开嘴角摆出了一贯的元气笑容期待着眼前人的回复,可终于等来的回答无异于当头一盆冷水。
“嗯,谢谢。”
是超级敷衍的礼貌用语。
啊……被讨厌了吗?还是打扰到他了?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对话的欲望。
但是青是谁?她可是以超级熊孩子著称的大ky家,这点僵硬气氛还突破不了她极厚的脸皮,完全不足以使她退缩哪怕一步。
“话说啊,你是在工作中吗?还是在休息呢?”……还是在工作中休息被我发现了呢?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虽然那句话十分吻合青一直以来致力于揭人老底的作风,平时的她经常以语言毫不留情地刺痛和她谈话的人观察其反应并以此为乐,但这次那种感觉竟奇迹般地没有出现,本该是毫不留情刺过去的刻薄言语不知怎么回事在出口之前就变成了看上去温和的问候。
“……”
但是对方好像还是察觉了那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并眼神游移地拒绝回答,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果然是在工作中偷懒了吗?在船票那么贵的船上做服务生,还偷懒……好浪费啊,不对,从服务生的角度出发的话……懒到就是赚到?
按理说,如果青的对面是个其他的什么人,思维跳脱的青这时候就应该如此嘲讽他,挖苦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然后,青的话再次经由声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原地转弯,她思考片刻,绽开了无邪的笑容。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看风景吧!”
青的残忍更多出于那种孩子气的天真,虽然刻薄的话如同本能一样张口就来,一旦面对在意的人,同样的天真也会使她不假思索地展现出如同献宝一般的好意。
“我理解我理解,这里的风景超级棒——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论是看看天空还是大海,烦恼好像都会被逐渐缓解呢!”
“嗯,大概吧。”
眼前的服务生终于多说了一点话,他看向远处的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成为使超级大ky喋喋不休下去的理由。
“嘿嘿嘿……真期待这次旅行,有种会看到不少新奇事物的预感。”
说着说着,青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岔开了话题。
“那个,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应该也不想总被我叫做'喂'或者'你'吧。”
“……蒙雅克。”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虽然依旧是一副敷衍到连话都懒得说的样子,青却已经不太在意了。
至少她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也算顺利吧。
“呜哇——那好吧,不打扰你的兴致了,我也要去到处转转……”
“啊,对了!我很擅长修理东西——修理工之类的人手不够用的话,我也是能搭把手的哦!”
虽然因为被如此消极地对待而感到消沉,但总是能保持充足活力的熊孩子青下一秒就回复了元气,如同最初的打招呼一般蹦跳着准备溜去船上的其他地方。
“祝您旅途愉快,下次再见吧。”
看风景的侍者,不,蒙雅克依旧敷衍地鞠了一躬,结束了这次有点莫名其妙的对话。
“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
这是初见之后的青对蒙雅克的印象,对于她来说应该是相当罕见。
谢天谢地,虽然好像需要一直讲话才能偶尔收到回复,那也一定是蒙雅克的性格问题,绝对不是被讨厌了,绝对不。
超级大ky一手握笔,一手扶着日记本的纸,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蒙雅克写进日记。
“在船上开始感到无聊,还好遇见了蒙雅克。”
期间把蒙雅克的名字拼错了好几次,但青并不在意,最后写上去的部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了。
“蒙雅克是个很好的人,明明我只是在像平常一样随意说话,但是他既没有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嫌我太吵,也没有做出一些比较极端的举动来打断我的发言。”
很不幸,ky之所以成为ky,就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这个天真且残忍的恶童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从前有意无意的言语攻击给其他人带去过怎样的伤害,在她的眼里,那些被她刺激到或烦躁或暴怒的人们只是极端且不礼貌地打断了她随心的正常发言而已。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遇见了蒙雅克。
青捏着打工换来的精美钢笔在日记本顺滑的奶油纸上认真书写着,尽管落下的线条并不是那么美观,蓝发的瘦小姑娘依旧那么认真地下笔。
“他很有趣,我想尽量多找他聊聊。”
“虽然感觉他的敷衍已经不是单纯的懒惰了,但是别人的事情就这么贸然去问好像也不是太妥……”
“我现在很喜欢和他说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次青的直觉的确很准,如同日记中写到的那样,再见的时候很快就到来了。
那是午餐前的样子,早早就准备出发去餐厅的青在路上用视线无意间捕捉到了那人。
蒙雅克依旧站在能看得见大海的地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
眼前又是一亮,青欢快地挥手,招呼她刚刚认识不久的侍者。
“蒙雅克先生上午好啊!今天又在看风景吗——”
“上午好。”
对方的语气一样地敷衍,并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关于风景的后半句话。
想来也是,谁愿意承认自己在偷懒呢?
“唔唔……在这样的船上总是这样下去,不会感到无聊吗?”
以轻微的摇头来代替回答,蒙雅克的做法依旧没有让青有丝毫动摇,她小心翼翼地凑到对方身边,并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新一轮无意义语言轰炸。
“是这样啊………就算是我看风景时间长了也会感觉无聊的……蒙雅克先生真厉害!”
被尬吹一通的服务生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青早已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抢先道:
“唔?不是吗……那就是有什么更无聊的事情不愿去做,一直看风景还算好一点吗?嘿嘿……其实这种事啊,开心就好啦。”
蒙雅克似乎有点无奈。
“……也不是吧。习惯了。”
但是这无奈依旧没有打消哪怕一丝想要与其交谈的积极性。
“习惯并不代表开心嘛……偶尔也需要找点喜欢的事情放松一下啦。像我就很喜欢拆东西,你呢你呢?介意说说嘛?”
“没什么。”他淡淡地答了一句,目光转向船行方向处的海平面。
看来是很介意。
但是完全没有问题,青非常不介意蒙雅克的介意,她似乎已经将这个总是在看风景的服务生当作了十分称职的倾听者。换句话说,在青的认知中,如果蒙雅克不太愿意说话,那么她就可以对这位让她眼前一亮的服务生随便多讲点什么。
于是青好像完全没有被敷衍一样也顺着那目光看过去,一望无际的碧蓝。
“蒙雅克先生看着海的时候似乎很多呢。”
没有回答。
青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她想着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沉默才行,这是作为搭话者的义务,是碾碎交流障碍的必经之路。所以如果想让关系变好的话,交流障碍之类的东西可是一定要除掉的。
那么就从海的话题这边入手,然后像之前那样随意发挥吧?
“……我也很喜欢看海,广阔的感觉总让人忍不住联想这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未知的世界,海的蓝色也很漂亮。”
“我的头发也是蓝色的——诶嘿嘿。”
“嗯……”侍者淡淡地出声,不知道在回应那一堆随意堆叠的句子之中的哪一句话。
或许是乱七八糟且语速超快的句子已经让他无所适从了也说不定。
“哈哈……”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蠢话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青稍稍后退,语气较先前缓和地嘟哝着:
“我就是想和蒙雅克先生聊聊天啦……毕竟上船时间一久就想和谁说点什么,但大家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所以就来找你啦。如果不嫌我吵那就太好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说白了就是——就算嫌我吵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熊孩子就是这么嚣张,虽然她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题。
“没关系。”但这次本以为大概率会被无视的骚扰宣言竟然得到了像样的回复——
于是青回以元气满满的笑,更加大胆地放出了骚扰宣言,直令人怀疑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坚韧的脸皮。
“我以后还会经常过来的,所以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多指教了哦!”
“嗯,请多指教。”
“那回见啦——我去吃个午餐!蒙雅克先生也要注意按时吃饭哦!”
青挥着手向蒙雅克告别,不知是因为真的想吃饭还是已经没有话题可以说了,她似乎认为告别过后就结束了对话,自顾自转身就奔向餐厅。
“希望你能好好享受午餐。”
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蒙雅克看着青欢快离去的背影最后把话咽了回去。
那天的青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收获了蒙雅克并不在意她来叨扰的回答之后,她已经感觉这位特别符合自己审美的服务生四舍五入过后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的友人,“下次也一定要找他聊天!”这么想着,青坚定了有事没事就满船乱逛的决心,甚至已经开始猜测起了下一次遇见蒙雅克的时间还有地点。
反正距离这艘船到达目的地,时间还长,长到她还能做很多事情,还有时间对很多事情感到无聊。
再次遇见蒙雅克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或许是在海中航行的原因,甲板上的海风冲淡了晴天的温度,船行得平稳,一切如常。
对服务生一见如故的小姑娘和被小姑娘一见如故的服务生看起来也相当和谐。
“蒙雅克先生中午好——今天天气不错呢!”
“您好。”服务生依旧看了看天,认同了青随便招呼出口的话,“嗯。”
于是小姑娘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小步快跑过去,如同之前的几次那样一边说话一边期待着他的反应。
“天气晴朗,温度也不高,这样的天气果然还是适合在甲板上吹海风啊,对吧?”
“呼……是的。”片刻后,蒙雅克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吐出来一般。
这个预料之外的动作让刚要准备开启其他话题的青愣了一下,小姑娘轻轻地晃晃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唔……?因为蒙雅克先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这样好像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很罕见呢。”她慌忙解释道,“感觉我好像也跟着轻松起来了。”
蒙雅克似乎是为了回应青一般笑了笑,如同前几次对谈时那般张了张嘴,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他却没有将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去。
“你觉得大海能宽恕一个人的罪恶吗?”
一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是登船之后的青从蒙雅克那里收到的第一个疑问句。
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惊讶,青收起笑容,以不常见的认真表情思考了片刻。
虽然喜欢恶作剧,但那也不代表能在所有事上都恶作剧得起来,比如现在就完全不是该用玩笑的态度面对的时候。
某人第一次察觉了这一点,并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我感觉或许可以哦。我是在离海近的地方长大的,那里的人们对海多多少少有着敬畏……那其中一定有着原因吧……嗯……”
“也是呢……”提出问题的人像是又在思考着什么,为了防止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青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发继续着发言。
尽量主动维持谈话显然已经成了这个小姑娘的习惯。
“哈哈,别太在意……毕竟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世界上有超多东西还是需要我去了解的啦……”
蒙雅克却忽然笑了起来,“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感谢了的青依然回以一如既往的元气笑容,似乎受到了青的感染,蒙雅克看起来也轻松了很多,看风景的人现在似乎真的在感受自然景观的美丽。
但是青显然不是那种有感兴趣的事情在前还能够长时间保持安静的人,她停在直立的服务生身边试图与其感受同样的风,眼神却总是偷偷地瞟到旁边的人身上。
过了一会,她似乎终于忍不住一般出声道:
“好期待几天后的舞会啊……蒙雅克先生也会在场吗?”
“大概吧。”
“虽然身高这么低,可我也会跳某种稍微有点难度的舞哦。”
有点俏皮地仰起头,青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蒙雅克,双眼微眯,嘴角轻翘,一副骄傲的小模样。
“要是你能看看就再好不过啦,我的舞蹈就是要跳给在意的人看的嘛。”
实话说,这句话带有一半的玩笑兴致,就算是使对面的人感到困扰,青也不会感到任何奇怪。
但奇怪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嗯。”
听起来是语气有些认真的回应,青却因为那人脸上出现的温柔表情再次愣住。
蒙雅克……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吗?青的思维因为超出想象的情况稍有停顿,带着些弧度的嘴角也僵在了原来的位置。尽力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大脑短路的小姑娘做出了暂时离开这里的决定。
“那太好了!我会很期待的!但是很不巧的是我现在还有点事,所以回见啦——”
虽不知是否真的有事,但现在的情况十分需要一些必须优先处理的事来使她脱离这个她似乎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的对话。
“那下次再见。”依旧是简洁的道别,但是很显然,那个被道别的人是否听得见都是一个问题。
青离开时的脚步急促且慌乱,就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看到自己的恶作剧朝着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向发展,且完全失控一般。
她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现蒙雅克的温柔表情,这令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别的事情,于是只得从记忆中翻找一些其他的东西用于冲淡那干扰她思考的罪魁祸首。但情况完全没有好转,随着对记忆的重播,那人的每一个笑容都越发清晰,到坐回房间里打开日记本的时候,青还是失魂落魄一般地茫然无措。
很显然,到了这里,问题已经不在跳舞,或者是恶作剧上了。
人类真是说不清解不明的矛盾体,青想着,她也不例外。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对一个人如此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的举动能够轻易牵动她的情绪,不知道一向总是惹人生气的自己为什么暂时失去了这项技能,更不知道……
为什么自己的日记本里开始频繁出现别人的名字。
或许只是视而不见且拒绝承认,自己有天也会陷入曾经不屑一顾的感情而已。
字数5740x(算上空格符和回车以外的标点
【字数:1437】
【时间线:刚登船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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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识过绝望吗?
兴许它没有那么轰轰烈烈,却也能深深刻在你心里。
秋田想的很简单,初中学生好管、美术老师清闲、学校没有公司间的斗争,只因为这些普通的原因她便踏上了教师的路程,偶尔接一点私活,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就业的学校是自己的初中母校,作为校长的老熟识,她私底下还一直叫他校长爷爷。
一切都过的十分安稳。
如果没有那个人出现。
如果没有……
“三楼上去往右手拐最里的一个房间就是校长办公室了,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不用……”有些驼背的男生很羞涩,完全看不出比秋田大几岁,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那人便急匆匆地赶往校长办公室。
这就是噩梦的开始,永远不会结束。
起初这个男生送来礼物与花束的时候,秋田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追求者,她认为自己并不怎么好看,性格也不好,一直保持着平淡的态度。然而并没有什么追求者能每周、甚至每天都送些小礼物,偶尔会在她下班的时候等她,问她去不去看电影或者吃一顿饭。
秋田渐渐感受到了不对劲,但是对方又没有过分的举动,并不好声张。
大约三个月左右后,事情变得有些难以控制。
先是在学校,秋田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她看,随后发展到下班时不时有人跟着她,秋田却总是抓不到这个人。
起初想到的是报警,可是最近的警察局却以无证据为由拒绝了她。父母虽然身体比较健朗,毕竟上了年纪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倾诉。
秋田开始止不住的失眠。其实她心里早已明白是谁一直像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缠着她,她也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那个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人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学生下手。
那个人拿着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学生,逼迫她帮忙偷自己的随身物品。
她再也忍不住了。
秋田冲上去把刀抢过来,反手狠狠一个耳光打在那人脸上。她抱着瑟瑟发抖已经哭的不像样的学生,第一次像个泼妇一样骂着这个变态,而那个人只是低头笑着。
如今秋田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寒,那是一种看着猎物,绝对不会放她走、让她好过的眼神。
“校长……他们又派人来了……”收回敲门的手,秋田停在了门口。
“这种只知道用权利的赤佬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校长无奈悔恨的语气和一拳拳敲在桌上的声响,全都打在了秋田心上。她真的没想到那个变态不仅是个富二代还是个官二代,那几保护学生打下的耳光惹了那么大的祸,牵连到了整个学校。
“我可真是个罪人……”秋田苦笑低语了声,伸手轻轻叩门,“校长,我是秋田,有事情想找你商量下。”
“喔喔!秋田啊,快进来快进来。”屋里一阵响动后校长才开了门,屋里另一位算是和她关系不错的语文老师,两个人脸上挂着的笑容着实比哭还难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是……”
“秋田,这不是你的问题!”年长的语文老师伸手就把秋田想从包里掏出的东西给硬是塞了回去,“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明明是他们仗势欺人我们为什么要屈服?凭什么要给那个王八羔子低头!”
“可是不能因为我把学校搭进去了啊,这个是校长的心血,我不能这么做。”
“秋田啊,其实不用那么担心的。”校长像拉过自家孙女的手一样,牵过秋田让她坐下来好好平复下。
那是多么温暖又有安全感的手掌。
“你就当放个假,好好去休息一阵子。一呢可以躲避这个畜生,二呢学校也有保障。相信我,我会让学校好好开下去的。”
那是多么温和却又坚定的语气。
————啊,其实我还是深爱着这片地方的呀。
鼻子的酸楚与眼角的湿润感让秋田从梦中醒来。此时的她已经在船上度过一个安稳的午睡,虽然梦的内容让她有些想吐。
“等旅行回去了,我一定要手刃了那小赤佬。”秋田翻开枕边的小画册,在写有变态名字的那页,又狠狠画上了一个大叉。
我一定要摆脱这个噩梦。
我一定要守护这个让我成长的家。
我……
我能杀了这个人吗?
【End】
0.
工作日的夜间,这座地处偏僻的图书馆内并没有太多的人流。霍德尔闻声看过去,顶头的暖橙灯光落在周手中的那本书上,映亮了有些微褪色的封面——是茶花女。
“威尔第还改编成歌剧过,”周昭臣小声地跟他耳语,同时小心地翻开一面,将夹在书中的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给霍德尔看。那照片上的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子,微微侧着头,颈部牵扯出一条纤长的弧度,只是年代久远,相片上被时光蚀出了不少斑驳,仅剩胸前佩戴着的一朵白色茶花仍旧清晰动人。“这应该是25年前安吉拉饰演的那版。”
提到较为熟悉的歌剧,周昭臣语调里都是兴奋,“这里头的饮酒歌可出名啦,不过我还不是很会唱…我就看过歌剧表演的录像,还没看过戏剧原著呢——霍德尔你看过吗?”
霍德尔摇摇头,轻声回答道,“很久以前看过一点,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此时正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之间,霍德尔侧眼就能看到无数本或陌生或熟悉的书名一一排列,却没有见到第二本茶花女。
“哇谁这么过分在书上乱涂乱画,”周小声嘀咕起来又引走霍的注意力,他朝霍德尔的方向侧了侧身子,给他看书上方才发现的东西,是一串潦草的字母,大致是小心的意思。
“这是…?”霍德尔疑惑地发出一声问句。
周却不甚在意,继续翻向下一页,“大概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1.
室内笼着沉昏的气调,所幸名媛太太们总是花枝招展,编着繁华的礼帽盖在她们头顶上,或者蓬着柔软的黑纱,为这些姣好的容颜增添神秘与贵气。
所以当角落里无故出现两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时,根本无人注意。
“霍德尔?”顶着一头红毛的少年瞠目结舌地打量了一圈,最终略微激动地扯扯身边那人的衣袖。“这个恶作剧够新鲜,对吧?”
另一人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暖光蒙了一片白芒,随即又消失而去。
“周,我想……这是书里的世界……”他轻声道,“这个情境很熟悉吧。”
他瞧见周昭臣提起手指戳了戳就近一个花瓶。
“哇哦!”他的目光对上了墙上一幅画像,是位眉宇秀气的白裙姑娘。
他压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凑在霍德尔耳边,用手挡着嘴角,赫然是小心翼翼的:“那是玛格丽特!”
他的目光还牢牢地粘在画上。
如是不久,他便沮丧起来:“她死了。”就像无处避雨的兔子,垂下耳朵湿了皮毛,在偌大的森林里找不到一朵蘑菇。
霍德尔鬼使神差地揉揉周昭臣的脑袋——周的头发很软,也叫他很快回神,懵然又飞快地眨眨眼。
太失礼了,他这样想着,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暖汤一样柔和。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少年的眼睛,却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什么人。
“我就知道!”他压下的声线难掩兴奋。
“知道什么?”霍德尔问。
他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女孩儿,不一样。”
霍德尔见过许多人,在教堂里,在图书馆,甚至是平平淡淡的小花园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可这些不同一起笼在阳光下,镀了一样的金:就像心脏会藏在骨头底下。
巴黎的日光也是同样。不论有无折过玻璃窗、穿过恍如金砂的尘碎,或者穿过粼粼水面,染成刺眼的波光——底下的人也是相同的色彩,一齐灰蒙蒙的,也可能一齐白茫茫的。
悬崖峭壁上开出鲜嫩的花儿,花儿就是晃眼的。那姑娘有着不同于沙尘石砾的颜色,她眼眸晶亮透彻,浅含流光……
似乎受了什么感召,名媛们流动起来。那姑娘拔腿便跑,根本不等谁上前与她讲话。
“啊……”周昭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迅速消失。
2.
纵然周昭臣未曾看过这本原著,但凭着一种特殊的直觉,他还是察觉出那个女孩是同他们一样来自其他地方的人。那稍纵即逝的身影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件事。
像是冥冥中的指点,他们很快发现另一个“特别”的人,那是一位衣着普通年轻人,不如贵族青年那般华丽考究,也不算独特另类,但还是能使周与霍一眼便看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本书的'主角'。”霍德尔低声道。周茫然地看看霍德尔,又转过去看看那位普通又显眼的青年,他委实不知这本书的开头是如何展开这个故事,但霍德尔说要跟着他,那便跟着吧!
那些名媛们逐渐散去,只剩看守人与那位青年还待在屋里,霍德尔与周昭臣仍在客厅外围靠门的地方佯装看客厅墙上的画作,并没有人关注到他们。青年与看守人交谈了一会,随即离开了,他对门旁的这两人熟视无睹的样子,全然没有在意。然而在青年后脚方才离开这件屋子,所有的场景开始陡然变换,窗帘与毯子被一一拆下收起,精美的画像与雕塑也被同商品一样在同样出售的家具上陈列开来,客厅里再次变得熙熙攘攘吵吵嚷嚷,估价员与拍卖者们也已然落座,一切变得如此迅速,在两位旁观者的眼里像是瞬间地穿越了时间一般。
并没有人在意这两位站在边缘未曾参与拍卖的人,所有人注意力都随着估价员拿出的每一桩新的物品和各位竞价的贵族们而转动。当估价员拿出那本《玛侬·莱斯科》时,仍然在无声吸引着霍与周的那位年轻人突然参与了竞价,大家于是也纷纷注意起这位看起来并不像什么权势贵族的年轻人。霍德尔与周昭臣本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他,没有参与任何对话,然而当竞价喊到了六十时,安静许久的周昭臣突然出了声,
“一百!”
他的声音本就清亮,此刻更是穿过了聚集的人群让尾音在天花板上浮动。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响陡然化为寂静,大家都看了过来,看向从不曾注意过的边缘地带,而霍德尔与那位青年一样满眼诧异。周昭臣只是冲同伴无辜地眨了眨眼,而先前与青年竞争的对手此刻也将视线转向他们,礼貌地说,“我拱手相让,先生。”
最后周得到了那本书,他翻来覆去地简单看了看封面与内页,嘟囔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嘛。霍德尔好奇他是如何支付他说出的一百法郎,周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回答道,“我签了张支票,让他们去找圣叙尔皮斯教堂的霍德尔主教兑现。他们就真的信了!”这让霍德尔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周更加不好意思了,“那个,说谎是我不对嘛,不过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想点办法认识认识'主角'对吧!”
说罢周探头去寻之前那位青年的踪迹,他似乎因为没有买到任何感兴趣的东西而依旧在人群中观看拍卖,然而此时已然兴致缺缺的模样,转身便准备离开。正是好时机,周昭臣赶紧凑上前去拦住青年,面上已经带了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他的声调都变得正经且亲切,带着让人不自觉会停下脚步的力量,“容我冒昧,我可以询问一下您之前想要得到这本书的理由吗?”
“噢——”青年果然停下了步子,“实话讲,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那个题款吧。”
“您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吗?”
“一面之缘罢了,我只是对她的死感到一种普通的惋惜…抬价也是因为自己那可笑的任性吧,最后还是您的果断令我却步了。”
“实际上,”周的笑容更加彬彬有礼,“我不过是一位初次来到巴黎的商人罢了。买下这本书,是为了促成我们的友谊——所以收下这本书吧,我早已察觉您跟那些对一个美丽姑娘的死亡无动于衷的人不一样,我希望在巴黎能够认识您这样热心肠的人。”
青年闻言愣住了,他眼里露出几分狐疑,却又好像要被周脸上的真诚打动,“可是您花了很高的价钱,这…”
“我相信您才是这本书更好的主人,不是吗?我由衷期望您不要拒绝…”周昭臣更进一步地劝说,而一旁的霍德尔突然接过话头,“况且,也许只有您才能完全了解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他稳重和蔼的口吻说服了这位年轻人,青年终于收下了这本书,并立刻变得与他们相熟一般得亲切。周昭臣小声在霍德尔耳边说,果然我们还是有什么buff的吧!
而霍德尔表示了疑惑,buff是什么?
“对了,我们还需要回到估价员那里去。”
“啊??为什么啊…”这回是周表达没有看过原著的疑惑。
“我们得去让估价员把你的名字改成那位先生的,我想,还是需要让阿尔芒先生与那位先生会面才行。”
他们调转方向,凑热闹的人群在逐渐散去,看他们面上轻松无谓的神情,大概对已经死去的玛格丽特的兴趣也在逐渐散去吧。
*高冷与多洛希的hp paro,是be呢
我死于2003年的盛夏,年仅二十岁,无论怎么看都是英年早逝。死因听上去很匪夷所思——我跌入了帷幔的后面。谁能想到仅仅是跌入了帷幔后面就会死呢?但我确实是死了,死得尸骨无存,没有人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建议,以避免沦落至与我一样的境地,我只能告诉你,要小心神秘事务司里的一切,那里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还有,当个好孩子,不要犯罪。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是个绑架犯了,受害人是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子,有着漂亮的金发和白皙的皮肤。三强争霸赛结束,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返校的那天,我给她喝了点安神剂,把她塞进了我的行李箱。因为此事,我也没有回到学校去,而是直接租下一套单身公寓,从此与她两个人住在那里——跟美少女同居,听起来就如同梦一样,是吧?
做出这种事的我,被当成变态也完全不奇怪。我幻想着她醒来后会尖叫反抗,会大声求助,为此我甚至犹豫过要不要把她绑起来,后来还是没有忍心那么做。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我反而会觉得开心——看起来更像个变态了,是吧?我不否认这一点。
可是她没有。她问我她在哪里,我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我如实说了,她却一点也不吃惊。她没有尖叫没有逃跑,只是平静地对我说,我期盼的事是不可能达成的。
我当时傻得冒泡,对事情的严重性一无所知,以为只要把她从那个男人手中解救出来就万事大吉,为此我还特地学了几个实用防御咒语,没想到根本没用上。整件事就仿佛我带着必死的决心造访恶龙巢穴拯救公主,却发现恶龙根本不在那里,而公主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样,滑稽至极。
抱歉我把自己说得太高尚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做的事跟绑架并无区别。
哦不,还是有区别的。我并没有向她的家属索要赎金。所以该定义成非法拘禁吗?大概吧。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帕佩特提亚家族只剩她一个人,唯一的监护人也是个变态。全是他害的,她变成这样全都是他害的,她成为了他的提线木偶,他用她的嘴巴来说,用她的眼睛来看,这让我毛骨悚然。我本应该去斩断那些丝线,可我却什么也没能做到。
哎呀,我还真是没用。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没用。我最拿手的咒语是兰花盛开,其次是荧光闪烁。我的变形学和魔法史学得不错,但黑魔法防御术课就一塌糊涂了。具体来说,就是我很难对着人施魔咒,尤其是攻击性的咒语,比如全身束缚咒或者蝙蝠精魔咒之类的。大概是因为童年阴影?我其实也记不清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的理想其实是当个艺术家,艺术家有什么必要攻击别人?我只想让世界充满美好的东西而已。
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偶尔我会想,如果我是个优秀的决斗者,也许就能救下她……但不管是怎样的幻想,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来回忆一下我跟她的初次见面吧。霍格沃茨举办三强争霸赛,我抱着免费旅游的心态申请成为随行人员,居然就真的通过了。晚宴当天,我站在布斯巴顿的学生队伍里东张西望,看到不远处德姆斯特朗的队伍里那个小小的金发少女。
她戴着眼罩,只露出一只蓝色眼睛,在队伍里相当显眼。德姆斯特朗真是残酷,我不禁这么想。要是我的话,可能入学第二天就被开除了吧……我打量着她,脑子里全是些奇怪的想法。她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活动一下颈椎,总之我们四目相对了。
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她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在看我,也没有在看任何东西,那个小小的躯体似乎只是一具空壳……
我竟然有点兴奋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居然能察觉到这一点。我向来是个迟钝的人,通常要等到挨了打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我居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难道成年之后,我也变得敏锐了?
“哥勒姆,你在看什么呢?”站在我身旁的凯莉压低了声音问我。
“那个女孩,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我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顺便一提,我的名字不叫哥勒姆,只是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不会字正腔圆地念出我的名字,就用读音相近的哥勒姆代替了。
我的名字是高冷,如你所见,一个中国人。哥勒姆,Golem,读起来跟高冷很像吧?也许有那么一点点不像,但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还是说回我与那个少女的第一次见面。凯莉也察觉了对方的异常,小声嘀咕:“简直像个瓷娃娃。或者是……傀儡?”
紧接着她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捂着嘴巴偷笑。
“傀儡……Golem,你也一样是傀儡嘛!”
被凯莉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这个被胡乱安上的英文名意思是会动的石像,泥人机器人一类的东西,大概也能跟傀儡归为一类。我为这个巧合而感到兴奋,后来我去跟她搭话,多少也有这个名字的原因。
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门心思地想认识她,想跟她多聊聊天。结果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多洛希·帕佩特提亚,就读于德姆斯特朗五年级,仅此而已。她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而我在听过她说话之后,草率地认为她只是性格内向,全然忘记了她那双空洞的眼睛。
没多久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多洛希·帕佩特提亚有时会表现得判若两人,她眼罩下的蓝色眼睛比露出的那一只颜色来得更深,有人通过那只眼睛去看,去听,去说。那只眼睛也跟我说过话,那个人用轻浮的腔调嘲笑我的愚蠢,对我发出警告,诸如此类。我因此知道了多洛希还有个“父亲”,以及对方将她当做“作品”的事。
多洛希是他的人偶,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多洛希明明活着,却没有为自己而活。
“怎么可以这样呢?人怎么可以这样活着呢?你明明是个人,为什么要做别人的提线木偶呢?”我发出一系列疑问,多洛希不回答我,那只眼睛只是看着我,甚至有点怜悯的意思。
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我打定主意走上犯罪道路。
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成年之前甚至没有在校外施过法术,但我飞快地适应了自己从守法公民到犯罪分子的改变。在我看来这十分有教育意义,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善恶一念间,每个人都可能变成魔鬼。
总之,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掳走了多洛希。她没想着逃跑,我也不必费神关押她。至于她的“父亲”,我想他已经发现了,只是还没找到这里而已。我对自己的反追踪魔法还算有自信,不过对方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我当时的打算是利用这点可贵的时间,让多洛希摆脱对方的控制,成为一个普通女孩。
首先我调查了多洛希身上的魔咒。那个人果然在她身上下了很多限制,但似乎没有直接控制精神的咒语。这件事震惊到我了,也就是说,多洛希是完全自愿成为那个人的人偶的。
多洛希坐在椅子上,像一个精致的木头娃娃。我心里不由自主地觉得难过,她明明是个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可我甚至没有看到过她的笑容。
于是我决定让她笑出来,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此后的三天,我们两个看了整整一百集《猫和老鼠》。
每每看到汤姆被杰瑞恶整,我总会笑到不能自已,我不相信有人能在《猫和老鼠》面前保持扑克脸。结果,多洛希确实笑了出来,但那笑声让我不寒而栗。
诺奈·坎特菲尔德大笑起来。他一直欣赏着我上演的这出独幕喜剧,并无从中干涉的意思,但我的愚蠢终于还是突破了他的忍耐上限,于是他从那只眼睛后现身,毫不留情地粉碎了我的幻想。
多洛希没有逃跑,不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也不是出于对诺奈的恨意,只是因为她没有接到逃跑的命令,仅此而已。她一直被诺奈玩弄在股掌之中,现在连我也是一样了。
后来我再看《猫和老鼠》的时候,我也笑不出来了。
但事到如今,我更不可能接受我的失败,把多洛希乖乖送回家。既然诺奈并没有把她抓回去的意思,这段时间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不必再躲躲藏藏之后,我带着多洛希走出了家门。我们去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看哈姆雷特,看第十二夜,看仲夏夜之梦。我们去坐轮渡,去喂鸽子,去酒馆喝黄油啤酒,去看魁地奇球赛。多洛希从不主动开口,只在我提问的时候才回答。我总会问她,你开心吗?她也总会回答我,因为没有接到指令,她没有开心的必要。
我并没有那么容易气馁。虽然感到失落,但我执着地相信只要这样下去,多洛希总有一天能够摆脱控偶师,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但我却忘了,这段时光本就是他人的施舍,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可以收回。
所以某天早上,多洛希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她依旧忠实地执行着那个人的指令,并没有因为我做的事情发生任何改变。
我什么都没做到。
按照常理来说,我也应该放弃那幼稚可笑的想法了,但我无法放弃,因为多洛希向我求救了。
也许那是梦吧。她抱住我,眼泪从蓝眼睛里滚落,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的她都像个人类。她说:
“求你了……带我走吧。”
然后我是怎么说的来着?不重要,总之我许下承诺,我要带她走。
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就算梦里的诺言也会遵守。
诺奈当然会笑我天真,但我不在乎。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我试图寻找多洛希,但彻底失败了,诺奈自然也下落不明。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严防死守,根本不可能寻找到他们的踪迹的时候,我开始思考其他办法,一些匪夷所思的方法,比如……时间倒流。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我闯进了神秘事物司,试图寻找一个时间转换器,结果被警卫追赶,跌入了帷幔后面。就这样我的犯罪生涯跟人生一同落下帷幕,这出滑稽可笑的独幕喜剧究竟能否让观众开怀大笑,我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关于我死掉这件事,我并没有感觉有多悲伤,这从我的语气就能看出来。我唯一挂念的,只有多洛希。
我没能带她走。我到得太迟了,她空洞的眼睛这么告诉我。我应该出现得更早一些,应该在她成为“完美”的人偶之前就赶到的,如果那样的话,她总有一天能露出真心的笑容吧……
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死于2003年的盛夏,也死于2000年的早春,死于在晚宴上的那一次对视。十七岁那年我便注定英年早逝,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只眼睛。
多洛希,看到有人竟然如此愚蠢地为此而死,你会笑吗?
你的笑容很好看,真的,我在梦里见过的。 在那个梦里你对我笑,很多很多次。我们一同度过很多时光,也许有很多很多年……
虽然知道那是只有梦里才出现的光景,可是,多洛希,我好想再次见到你的笑容啊……所以,请允许我抱有幻想吧,也许未来的你会在某个时刻露出笑容,不是出于诺奈的命令,也与我这个愚钝的罪人无关,只是为了你自己,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
多洛希,笑一笑吧。
*本篇的一些设定:
高冷,就读于布斯巴顿,麻瓜出身。
魔杖:山茱萸,独角兽毛,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
与六等星世界一样,不擅长攻击,但擅长把东西变好看。
守护神是苏格兰牧羊犬。
阵营
“喂喂,伊莉丝,周末有空没?”走在周三清晨的小路上,林扛着一袋大麦和伊莉丝走在回城区的路上,“就是,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看。是关于‘那个’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不不不不是约会…如果是约会我倒是也不介…”声音越来越小,后半句几乎是在心里说出来的:如果是约会,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嗯?可以啊,那就,周六下午咯?”伊莉丝背着手面对着林,轻快得像只麻雀。
“嗯嗯,那就这么约好啦,感谢你陪我出来采购原材料,到时候请你蛋糕啊。”站在酒吧门前朝人挥了挥手,林目送着伊莉丝走远,自己背着麻袋走进酒吧。
————周六上午·甜品店门前————
“挺准时的嘛,钱够不够啊,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红发的女孩摆出严肃的脸,看着对面人紧张的神情,突然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啦,不会把你吃穷的,放轻松~。”正当林为自己钱包担心时,伊莉丝招手叫来老板,详细地嘱咐了一些关于甜品和饮料的细节之后,打发老板走开了。
“放心啦,这家店是我经常来的,没什么人知道,我还特地包场下来,这间屋子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事要谈的就赶紧说吧。”伊莉丝点完单,脸上带笑,双手手背支撑着下巴,身体前倾看着林。
“你们观星社,最近很不安分啊,连城区都想拆了吗?”并不在意对方逼近的体势,林放松地靠着椅背,右手拿着的银小勺丁零当啷地敲着玻璃杯,直视着伊莉丝的眼睛。“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会做出这种事。”
“你是以一个里政府职员的身份问我呢,还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担心我们两个的命呢?”伊莉丝也放弃前倾的姿势,身体后靠摆出和林相同的姿势。
“自然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约你出来问的。如果是以里政府职员的身份,恐怕我们两个都只能在监牢里面对谈了。你的罪名是参与观星社魔法活动,我的罪名是包庇观星社社员。”林松开了手上的银勺,勺子丁零一声落在玻璃杯中,“嘛,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提醒你,观星社不是什么简单的学校里的社团组织。还是小心点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大管家——我会注意的啦。况且我又不会真的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伊莉丝貌似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指,用眼睛的余光瞟着林。
“你在害怕。让我猜猜看,你在害怕的是观星社下一步的行动对不对?这个行动对观星社的目的至关重要,但是危险因素很多。同时你还在想今天跟我出来要是给人看见了,会被怎么样对吗?”
林的声音并不大,但仍然让伊莉丝的瞳孔微缩。林活动了一下肩膀,慢慢地坐直,伊莉丝也从椅子上坐正,手肘撑着桌面,眼睛仍然盯着林。两人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打破沉寂的是甜品店的老板,两份芒果蛋糕和两份葡萄冰沙被端了上来。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林的眼睛像是被薄雾盖住一样迷糊不清。
“好了好了,既然甜品都上来了,就先尝尝吧。”伊莉丝抓了抓头,直起身子抓起银勺就对着芒果蛋糕戳了下去。红发女孩脸上的笑,奶油被戳的噗叽的声音,柔和的灯光与银勺辉映,冰沙上紫红的颜色与氤氲的白雾交汇在一起,就好像刚才的紧张气氛不曾产生过一样。
林第一次对自己的意志产生了怀疑。坐在自己对面快乐享受甜点的女孩,自己究竟是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去对待。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是自己所追求的吗?在不断的思考当中,林拿起了勺子。
————海边————
“没想到,一个下午茶就吃到了晚上,现在只觉得好饱,吃不下晚饭了——”从甜品店走出来,林和伊莉丝沿着海岸线慢慢地散步,“其实呢,我不是很喜欢观星社里面某些人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们的计划,以及他们的行动都让我有些害怕。”似乎刚刚的冰沙里掺了些淡酒,伊莉丝的脸上有些泛红,“要是哪一天我有危险,只要不是在观星社的活动中,你都会来救我的吧。”
“是啊,肯定的。”林在晚风中长出一口气,仰着头,几不可闻的说出了自己的后半句话,“其实我也在怕。怕我要是来不及,怕我哪一天不在了…算了。”感受着海风蕴含的咸味,林突然牵住伊莉丝的手,“不过再往前,可就要到峭壁底下了。还要再向前走吗?”
“没事的没事的。再往前山也不会倒下来啦——多陪我走一会吧。”伊莉丝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愉快的笑。
“好,都听你的。”林把单边眼镜摘下来收好,解开绑住头发的绳子,就这么和伊莉丝慢慢地往前走着。
橙黄的夕阳给海面也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林和伊莉丝慢慢地沿着海岸线走着,前面的港口,几艘船刚刚入港,一些海鸥或是海燕绕船飞着。
“伊莉丝。”“嗯?怎么了吗?”“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也许是夕阳的光线,又或许是真的,伊莉丝觉得林的脸,似乎有些泛红。
“我不希望你参与观星社发起的一些行动。据我们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参与这场行动可能会让你丢命。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莉丝堵在了一边的山壁上。正当林愣神的时候,伊莉丝和林的唇已经对在了一起。林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怀里的少女身上的香气混杂着几乎不可闻的酒味,被海风吹散。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林感觉怀里的人失了气力,松开一看,伊莉丝已经睡着了。“这亲着你都能睡着,真是的…不过我今天算是被你强吻了?嘛,估计你醒来就会忘记了。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真希望不会醒。”以公主抱的方式把人抱了起来,就从海边一路走回城区。在城里转了两圈,林决定把人抱回自己家里去。
“真是的,就那一点点淡酒还能醉,还睡成这个样子。”站在床边,林摸了摸伊莉丝的额头,给人盖好被子,“嘛,晚安啦。伊莉丝,我喜欢你。不过大概永远不能在一起吧,我们两个。”
//先防爆
阴沉的光从上直下洒落,本该是产生某种所谓了历史厚重感的光照实际上却营造了一种更加森冷的气氛。
“这座城市,如你们所知,是珂宁赐予精灵们的,但是,在失落之年代341年,这座城市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危机。”
没有人说话。翼族们行走的时候发出羽毛摩擦的轻柔声音,淹没在其他人衣料的碎响之中。杂乱的心跳和呼吸、不安地舔舐嘴唇的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中尤为明晰。唯一未曾发出声音的人正轻柔地滑过地面,微微照亮四下的材质。夏绿书像是进入了某种程序,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继续讲述着她所被设定好的故事。
“当时的贵族诗人乌拉尼亚·凯法塔夏预言了兽人即将入侵,王室在他的预言下,竭尽全力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即便如此,战争的过程也依然艰难,当时有九座精灵的城市,战争后,只剩下了菲薇艾诺一座。精灵们也损失泰半,无法再抵御接下来的攻击——就在这时,人类伸出了援手。
“人类带来了他们的神祇,伟大的□□□□□,在她的帮助下,我们保住了城市,从那之后,这座城市就同属于精灵与人类。”
奇妙的杂音模糊了夏绿书的言辞,但她本人似乎并未察觉。加莉娜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再次放大了些许声音:“人类是珂旭的眷族。”
夏绿书充耳不闻,她的仪式还没有完结:“在□□□□□的力量下,城市渐渐建成了现在的模样,□□□□□将所有一切都藏在她宏大的梦里,人们也不再需要担忧。”
那个漂亮可爱的光影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巡林客:“您在说什么啊。人类——早就抛弃了珂旭,不是吗?”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莉莉·索利达斯不相信任何的神明。不过这种眷属抛弃了神明的事情还是相当有趣,让她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加莉娜显然有些无法接受,莉莉偏头看了一眼尼格勒,却发现对方只是在专注地苦苦思索。
“梦总会醒,醒了之后又会怎样呢。”有些炸了毛的加莉娜语速也加快了不少,她相当激动地往前踏了半步,又被尼格勒半扬起的羽翼略微挡住了。
“并不是总会醒的。”夏绿书完全停住了。她歪着头,柔软地、轻若无骨地回旋、面朝向几位冒险者——仍然没有任何声音,“你也想试试么——做个梦、想做什么样子的梦?”
“那、你会做梦吗。”尼格勒的羽翼扬得更高了。这或许代表着他同样紧张,长长的飞羽绷直,展开,让他的体型看上去大了半倍,并且几乎完全把加莉娜拢在了身后。
夏绿书没有回答,她光影浮动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做最温柔美好的梦。莉莉突然有了种不可抑制的暴力冲动,只想一拳把她砸醒,让她跌回冰冷的现实里来。不过、这一切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殴打一个不可触碰的影像,大概是她这辈子打算做的第三蠢的事情。她拨开尼格勒没有挡住加莉娜的那半边羽翼,厌烦地啧了一声。
“想要做梦,就要某种程度上成为她的一部分吗,就像那些在电子谜酒馆里的人。”
“只需要接入就好了。”
夏绿书的表情让女孩儿活动了一下指节。尼格勒皱了皱眉头:“那梦该如何醒来呢。”
“又为何要醒来呢。”
“因为肉体还在醒来的世界活着,不是吗。精神可以在梦中永存,但肉体却无法不朽。”莉莉撇了撇嘴。话题绕到了神棍们喜欢的永生之类的狗屁东西上面,她就笃定自己即便没有发言权也有争辩权,“永远都在做梦的话,肌肉会萎缩、感觉会失去,即便能做到只剩下头颅活着,抛却所有不必要的东西,但物质总有一天必然枯槁。”
“那就让肉体不朽,不就好了吗。”
也许是夏绿书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让她察觉到了什么,莉莉同样拧起眉毛,指尖下意识地旋转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随即她沉下脸,露出一个只用左半边唇角制造的微笑。
“就像你一样,是吗。”
稍微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脱口而出的语言有一个和音。尼格勒讶异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很快又把注意力放了回去。莉莉打算乘胜追击,没有别的理由,单纯的只是看那副幻梦一般的表情不舒服罢了:“你从一开始就是这幅肉体吗,夏绿书。一个幽灵、一个幻影。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没有曾经的躯壳吗。”
夏绿书的表情没有变化,变化的是她的形象。完美的投影支离破碎,语音也相应地出现了畸变:“我的……叽……形象……叽叽……名字……”
“信息中心建成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吗,作为夏绿书这一存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作为导航员,这些事情你应该能回答吧。”
周围的灯光开始闪烁,夏绿书现在的形象已经从理想崩溃,走向一个让人不舒服的极端。
“建成之时为预言之年代元年……叽……顺应预言……兹……书籍销毁……兹兹……但是……”
“但是,书籍销毁完全完成了吗。”
“没有。”
夏绿书消失了。与此同时灯光也消失了,以至于原本狭小的走廊变成了极其空旷的黑暗。冒险者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有其他的动静、由远及近而来。
人物姓名:莱薇•哈默
性别:女
种族:奥克兰人
出生文明:奥克兰
年龄:27
所处地:奥克兰皇家殖民队下属第七分队
主职业:战士
专精:异种融合改造技术
主属性∶
力量:50(不完全的炼金改造)
敏捷:45(从小在贫民区四处游荡练就的本领)
智力:30(不完全的炼金改造)
副属性∶
反应力:35(不完全的炼金改造)
魔法亲和力:35(不完全的炼金改造)
体质:50(不完全的炼金改造)
人物背景:自懂事起,莱薇就明白了一件事——她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出生于贫民区的她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觉醒者,唯一能够提升自己社会等级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参军。在军队里,她学会了许多东西,也失去了不少东西,例如自己的纯洁和自己的左手。但或许是诸神开的玩笑,她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左手,却在一个半吊子炼金术士的帮助下保住了性命。那个炼金术士把一只活生生的狼型魔兽与她进行了融合,最终她成为了一名兽化战士,也是技术成熟之前的最后一位。因为这不完全的炼金改造,她在晚上尤其是月圆之夜时会产生杀戮冲动,这使得她随时有失去理智的风险。因此,她从军队中退役,并加入了皇家殖民队。可让她想不到的是,新来的魔导技师是她的弟弟安德森……
持有技能:盾牌猛击(用盾牌拍击敌人,有几率造成眩晕)、全力斩击(用全身的力气斩击敌人造成大量伤害,使用后进入僵直状态,下一回合闪避判定减半)、缴械(击落敌人的武器,若敌人没有武器则会被打出僵直状态)、战术指挥(使友方的技能判定增强15%)、嘲讽(用武器拍打盾牌嘲讽敌人,若敌人的智力判定失败则攻击目标锁定为嘲讽者)、招架(与敌人各自进行一次力量判定,只要成功等级超过对方就能抵挡攻击并使对方进入僵直状态)、【兽化】
持有物品:双手长剑“正义”(可以注入魔力使剑刃发热)、臂盾(可收缩为左臂臂铠)、治疗药剂X5、法力药剂X5、单兵魔导铠甲“沉默守卫”(米兰全身板甲造型,刻有护盾魔导阵)、药剂包(挂在腰部)
零、第一个故事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感觉,平平无奇的生活里总有一件普通的事让你意识到不对劲,接着一个又一个荒唐的令人浑身发冷的想法从你脑子里窜出来,你知道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于是你从那里逃走了。
只有你活了下来。
……
但它是一只残忍的活猎狗,它会永远追逐跑掉的猎物,从此以后你在洗脸、吃饭、赶路时都能听到它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能闻到它带有腥味的体臭,偶尔还会在寂静的夜里听见响亮的犬吠,让你从睡梦里突然惊起。
尽管传说号上人人都会讲几个拿手的恐怖传闻,但我只从我的养父那里听他说起过一次这种事,当时他喝得烂醉如泥,跟其他水手大肆吹嘘他是如何摆脱那个丑陋怪物的追杀的,甚至还提到了我——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把我从那个苦寒之地带出来是有原因的。
他完全忘记了我也在场。
第二天早晨,当他酒醒了,他就不再说了。到他死之前他再也没喝过酒,我也再没有听他说起过。
我出生在因纽特人的聚集地图克托亚图克,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海港小镇,直到2014年之前甚至没有开通公路。冬天最冷的时候通往内陆的河流会上冻,大家就从冰面上驱车到最近的人类城镇里出售猎物,通常都是海豹制品,驯鹿皮衣、皮帽或皮靴子等等,再购入一些必需品,比如盐、汽油和一些机械零件。但一旦冰河化冻,不在任何航线上的图克小镇就几乎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只能靠直升机才能达到。
倘若有人生病的话,就只能期盼冬季的来临,因为呼叫直升机的费用十分昂贵,而脆弱的婴幼儿的死亡率比大人更高,在这里养大一个孩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除了有钱以外还得有充足的运气。
从我出生以来几乎就没见过什么生人,整个聚集地大约只有200居民,人和人之间都十分熟悉,聚会时没有一件新鲜事儿可以讲。因此当他突然出现在图克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都开心坏了。大人们也全盘接受了这个遭遇海难的外乡人,他们给了他毯子、烈酒和深刻的同情,承诺他,直到他的船修好之前,他都可以住在这里。他的到来使得沉寂的小镇眨眼间变得生机勃勃。
我父亲招待他在我家住了一晚上,按照传统,我们的传统——就是说我母亲在晚上去了他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和我父亲并排睡在一起,因为我的房间让给了客人。但我一直没有睡着,我听到我父亲发出的鼾声,窗户外刮起惊人的风声,还有永不停息的海浪声,和隔壁的声响。
我躺在我父亲身边想着那个外乡人的来历,要知道对一个12岁的因纽特孩子来说,聚集地就是整个世界。他从白令海来,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说他从月亮上来一样奇妙,我试图想象我根本没有去过和没有见过的地方,这给我带来独特的感受,因为即使我一无所知,但我也可以从一片虚无里体会到激动、快乐,这感官很难描述,不过对一个敏锐的孩子来说是切实的感受。
到了再晚一些,我听到有人从隔壁起身打开门,进入了浴室,水哗啦啦地从管子里流出来,接着是织物的摩挲声,关灯时弹簧板咯噔一声,然后我们这边卧室门开了,一个柔软的身体带着水汽躺到我身边,床垫向侧面陷了下去。我闭眼装睡,有一会儿来人屏住了呼吸,我感到她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她在仔细地观察我是否有睡着,但后来她终于放心地把头落在了枕头上,然后过了没一会儿,她带着香味的均匀呼吸就扑在我耳边。
她睡熟了。
那时——我突然发现,隔壁房间静了下来,静得可怕,我意识到从母亲离开那张床到现在,那个外乡人似乎是死了一样沉寂。我想象他躺在我的床上,但我想象不出来,因为真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没有走动,没有咳嗽,甚至没有呼吸声。我的想象力开始跟我作对,把我熟悉的地方扭曲得陌生又怪异。即使我的父母都在我身边,但——
他还在隔壁吗?他还活着吗?他是什么?
陷入恐慌之中,我甚至想不起来那间房间的样子,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各种吓人的怪异事物在我脑子里盘旋,那时候我的所知还相当贫瘠,最可怕的经历也仅仅是有一次在玩躲藏游戏时我藏进了一条一角鲸尸体的胃里,切割人工作时差点把我一刀捅死。
而在我想象里最可怕的无非就是死亡和尸体,我听闻过莽撞的猎人冻死在1.5公里外的冰湖,每到冬季,他就在那条冰路下四处敲打路面,贴着厚厚的冰层就能看到他冻得青白色的脸,如果你看见他,他会张大嘴向你呼救,但没有活人能听见他的声音。我也听闻过被扒皮的北极熊活着追杀猎人的故事,它整个躯体都是红色的,冒着热气,它把带着熊皮逃走的猎人吞进肚子里。后来的救援者在那只熊的胃里找到了被融化了皮肤的猎人,他全身也是红彤彤的。我听说过最妖异的就是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法决定出一个我最害怕的景象来说服我自己。
或许比起那些东西我更怕的是那个外乡人本身,我害怕的是我和我的家乡对他一无所知。因为太过害怕了,我全身僵直,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我以为我必须要这样躺到天亮。
但忽然我听到碎玻璃的声响,或许是风卷着什么东西打碎了窗户。于是港口的狗群大声地叫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一家又一家的狗接连叫起来。
犬吠开始的时候,隔壁就传来了一声惊惧的喊叫,那个外乡人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他从床上弹起来,害怕地呻吟了起来,然后疯了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接着他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祈求什么。说来奇怪,当我终于听见他的哭声时,我就松了一口气,起先的那种恐慌无影无踪,我在我父母身边睡着了。
在住宿了小半个街区后,外乡人修好了船终于决定离开,临行时他向我父亲请求带走我,我当然也很想到别处去,这种渴望几乎让我把那天晚上对他的恐怖幻想都忘光了。
我父亲征得我的同意后,按照传统,满足了他的领养请求,并且以生父的名义祝福我,请求海女神席德娜降福于我,保护我和我乘坐的船,请求弓头鲸庇佑我,使我在危难中可以免于受苦和饥饿。
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年轻人决定坐他的船离开去外面看一看,等到冬天再回来。那可是一艘捕蟹的大船,装得下十来个人,更何况对这些早就想外出的年轻人来说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
他教我们如何检查船体、如何开船、如何看各种仪器和地图。可是我在船上越久,学得越多,就越感到蹊跷,在海上远行是一件多么疯狂而又辛苦的事?
在风平浪静的白日里还好,但到了夜里或是有暴风的日子,我们必须轮岗值班,时刻提心吊胆是否会有意外,或是船体的修补部分出现损坏,或是在无意中偏离航线,或是触到了海底暗礁,哪一个差错都会导致我们葬身鱼腹,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而从那时起,有一个想法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假如我们六个人要竭尽全力才勉强能应付这位钢铁美人,那么当初他一个人是如何做那么多事的呢?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拿了什么做交换才能一个人把船一直开到图克托亚图克呢?
共820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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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下来没问题是么?”
对方坐在病床上,用左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如此发问,而后再次用那只手轻轻抬起一点自己被石膏和绷带搞成萝卜一样的右手臂。
“你也看到了,我这边的情况……可能要拜托你啦。”
卡塔莉娜闻言也只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殊不知这个表情对于这个,在她刚进远程探索队时就开始负责带着她的、完全知晓她以前脾气如何的前辈而言是一副多么使人惊恐的表情。
“交给我吧,我会负责好的。”
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关于对方手里正带着的另一个新人——更准确的说是,在对方这不凑巧地在上一次的任务中受了大伤的情况下,这个新人哨兵队员去往方舟探索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那他暂时也就托给你了,最近几年来你的实力也是越来越强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能还放心些了。”
他如此说到,脸上带着些许轻松的神色,这便是他们所讨论出的最后的结果——由正好轮休,而且处于随时可以迎战的身体健康状态的卡塔莉娜暂且负责代他教导新人,而对方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他所收藏的那些旧世界所存留下来的书籍——大部分是些侦探小说,还有部分是些神话典籍之类的东西。
也许在对方眼里这些倒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但在执着于纸质书籍与精神放松的卡塔莉娜眼里,即使这反而要让自己的假期即将因此结束,也仍旧是非常使人满意的报酬了。
“原来我的评价已经这么高啦?”她笑了笑,“不过文件审批什么的还要让你自己搞了——毕竟这原先是你自己的工作,你自己找人把他和我安排在一起吧。”
卡塔莉娜眨了眨眼,忽略了对方在一瞬间仿佛遭受了暴击一般的胃疼神情——不知道对方这表情究竟是因为她的举动,又亦是因为自己需要再找点关系处理这件事而露出的,但好歹她目前也并不在意——
她就那么从病床边起身,极为顺手自然地从果篮里摸出一颗看起来还算是新鲜的苹果颠了一下,抛到了空中,而后在其落下时稳稳地接在手里,转过身子,又单脚把医院所提供的四角凳勾进了床下,而后平静地离开了病房
“那我就先走啦!”
——把身后正叫着“那是别人给我买的!”的前辈一个人关在了房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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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地行走在医院的走廊内,卡塔莉娜单手捧着苹果转动,仿佛周围匆匆忙忙的医生与护士都不存在一般的悠闲——也许和她过去也常常因为战斗时过于放肆,换句话而言就是不计损伤地强行换来对方的生命终结之时,而成为医院常客有关,但又也许是她心底那些许对即将有可能到来的战斗的期待,她难得地觉得现在自己非常的平静。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苹果那金黄色的半边。
有关于苹果的故事其实并不少,但如果和金黄色扯上关系的话,那故事便只剩下一个了——称之为金苹果也好,【An apple of Discord】的纷争之果也罢。
但说到底其实讲述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一个由苹果引发的斗争,一句,“属于最美之人”所引发的纷争。
传说,希腊英雄珀琉斯和海神涅柔斯的女儿忒提斯举行婚礼,邀请了诸神参加,却唯独没有邀请纷争女神厄里斯——这位女神一气之下,不请自来,在筵席上放了一个镌刻着“属于最美之人”的金苹果。
于是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便因此围绕这颗苹果——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围绕“最美者”的称号,展开了争执,最后为此找到了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评判。
卡塔莉娜回忆着过去从书上所看到的故事,轻轻勾起嘴角。
帕里斯为了美女,把金苹果判给了阿佛洛狄忒,而这位女神为了履行陈诺,帮帕里斯拐走了斯巴达的王后,绝世美女海伦——也从而在人间引起了,历时十年的,充斥着血腥暴力,征服与再征服反复上演的纷争——特洛伊战争。
实话实说,卡塔莉娜并不觉得这种称呼有什么好争的,但这的的确确是引起了一场大战,一场生灵涂炭的战役。
苹果也至此被“现代”神话研究者认为是纷争的代表——不过,要说的话其实更具代表的是另外一个故事才对。
卡塔莉娜叹了口气,低垂下眼帘把苹果翻了一个面轻咬一口,清脆的咔嚓一声,她感受着嘴里的苹果甜。
——【亚当的苹果】,应该是这个故事才对。
出自旧世界的信仰传说,亚当和夏娃是所有人类的始祖,而苹果则是【分辨善恶树】上的禁果,而夏娃听信了蛇的谗言,不顾上帝的吩咐与神谕,食用了苹果,而后将其一并分享给自己的丈夫亚当。
而正当亚当要吃的时候,上帝来了,他慌忙地咽下果肉却不巧哽在喉间形成了一个结,当他们被上帝放逐的时候这个结也便作为罪证而留在喉间,并流传给后代,成为了喉结。
也正因为亚当与夏娃吃下了这个果子,他们与他们的后代,也便是所有人都因此能知善恶美丑,也因而拥有了贪欲——纷争也就此开始。
【亚当的苹果】……旧世界指代着人类始祖亚当所食用的【分辨善恶树】上的禁果,而如果要说现在的新世界也有着【亚当的苹果】的话……
卡塔莉娜对此很是理解。
——那一定是吾神亚当的血肉。
人吃了分辨善恶之果而得知善恶美丑,也因而被上帝驱逐。
人吃了亚当的血肉而得以筛选分化——能者生存,而后进化,毫无天赋之人便被亚当抛弃,血肉模糊地走向地下。
卡塔莉娜扯动了一下嘴角,把手里的苹果核丢到了拐角处的垃圾桶里。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真的很痛啊。
过去在分化时曾遭受过的痛苦至今也仿如昨日一般。
束博住自己的拘束服在当时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每一寸血肉都叫嚷着疼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是被撑大破裂了一般——大脑因为疼痛而混乱不堪,而与此同时她却接触到了亚当的意识。
当时究竟感受到什么的记忆在那之后就已经模糊不堪了,唯一剩下的只有眼前猩红一片的片段,但不可否认,她至今为止回想起来也会发自灵魂般地感受到恐慌——那是比直面死亡更加剧烈的惊恐。
卡塔莉娜在事后听当时正在观察情况的医生说,当时的她在被拘束在床上时也不断挣扎着,想要突破束缚寻求解脱的方式。
也许是因为那是已经用过很多次的拘束带了,又或是由于她在疼痛之下发挥出了超常的水平——斜立着的拘束床上的带子尽数断裂,她当即砸倒在地面上,大概是因为从来自外部袭来的疼痛分散了些许她对内部疼痛的注意,她意识到了这也许是解脱的办法——当时才成年没一段日子的卡塔莉娜侧躺着,抬起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地面——直至金黄色的头发沾染鲜血,最终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
这就是吞噬下亚当的血肉的惩罚——这就是吞噬新世界的【亚当的苹果】的惩罚,但她仍旧是幸运的,她抓住了那0.4%的机遇——恢复之后的她看见不少同期,由于转化成科斯的野兽而被杀死后所留下的尸体被运出——她知道那将是被丢到血海的东西。
那是,受到了更重的惩罚的家伙。
不过我挺了过来,不是吗?
她踏出医院的大门,在太阳下摊开手掌,看着阳光落在自己戴着赤红手套的掌心上。
“活着的感觉……真不错啊。”
而后缓缓攥紧了双手,就像是确认着自己现在并非是死前的走马灯一般。
-
面对着眼前的后辈,卡塔莉娜露出了些许笑意。
“不用紧张。”她如此安慰到,“我也是他带出来的,不过不用拘谨——直接叫我卡塔莉娜就好了。”
“啊?嗯,嗯!好的,罗兰前辈……不对,卡,卡塔莉娜……前辈。”他很明显地,依旧是十分紧张,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又加上了敬称。
是因为要出任务的关系吗?还是前辈他对这家伙说了些什么吗……
卡塔莉娜的眼瞳黯淡了一瞬。
嘛,回来的时候和前辈算算账好了,现在嘛……
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该和自己一起去领回自己的武器了——对方的武器在上次回来的时候提交了改造申请,现在正是可以取回的时刻了,而她自己则是需要取回休假前提交给摇篮进行修复的打刀。
卡塔莉娜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短刀刀鞘,对于身上只携带了一把刀的情况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但却并未在面上显露,只是好脾气地笑笑让对方跟上自己。
车轻路熟地,她从一众武器保管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输入对应的密码后箱子应声而开
——赤红的绸布上放置着跟随她多年的打刀。
她轻叹一口气,就那么跪坐在武器室内缓缓将打刀从刀鞘内抽出。
入目的暗光花纹丝毫没有因为多次的修复而有何损伤,她紧接着开始依次检查起打刀的鞘、小柄、笄、缘、头、目贯、镡,确认了一切都毫无损伤之后卡塔莉娜才放心地将刀鞘固定在腰间,而后利落地将打刀握紧,在空中迅速划过一刀白光,听着空气快速破开的斩击声,她露出一个在现在稀少展露的充斥着血腥味的笑容。
在平复了心情之后快速地收刀入鞘,她调整了一下心态之后将武器箱复原,然后朝着后辈的方向走去,然而等到了那片区域后她才发现对方刚刚才找到自己的武器箱。
卡塔莉娜微笑着注视着对方打开属于自己的武器箱。
和自己全是冷兵器的武器箱不同,对方的武器箱内是一把自动手枪,和众多的弹夹——其中有普通子弹的弹夹,也有血制子弹的。
是“热武器学家”呀,和我完全不一样呢。
她挑了挑眉,但使用冷兵器也是自身体质与所学所决定的,所以卡塔莉娜也并未调侃些对方什么,只是饶有兴趣地询问对方的枪技如何。
“这个……我也只是一般般啦。”对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显露出带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诶?是自谦吗?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拜托你掩护我啦!”
卡塔莉娜微笑着注视着对方,直到对方在呆滞过后迅速的点头才起身拍了拍并没有粘上任何尘埃的裙角,带着对方熟练地经过一个个拐角和路口后离开摇篮。
“那么,明天临时火车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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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莉娜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并不喜欢用刀,幼时的她对于那些枪支弹药非常地感兴趣——但架不住她的母亲,柳生真白,她希望卡塔莉娜学习刀术。
她的母亲与她的父亲是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但性格与爱使他们逐渐地走到了一起,在旧世界,他们举办了婚礼,而后在末世之中他们也仍旧坚持孕育了“爱”。
在卡塔莉娜四岁之前的记忆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末日的哭嚎被她的父母隔绝在了她的房门之外,她甚至能够在房间内培育鲜花——但一切在她五岁生日的那一天被打破了。
——父亲死了。
于是母亲一个人担起了搜集物资的重任。
作为一个虽然受过剑道训练,但大多时候还是被要求往温和的大和抚子方向发展的女性,柳生真白在这种过程中逐渐走向奔溃——丈夫的死亡,仍旧年幼的孩子,稀缺的物资,逐渐恶劣的环境,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脾气愈发暴躁。
她白天出门搜集物资,但却会留下摄影装置来监视卡塔莉娜是否练剑挥刀,哪怕这会耗费珍贵的电资源,她对于卡塔莉娜的要求也愈发严格——一切自从她第一次失手殴打了年幼的卡塔莉娜开始,一切都丧失了原本的本意——在回家之时为了发泄大肆殴打自己的孩子,而后在将要入睡之时又抱着自己的孩子放声哭泣。
这个女人在当时就已经疯了。
卡塔莉娜在现在想来,母亲的死亡其实是早有预兆的。
在幸运与不幸中来回波动,她和她的母亲最终到达了灵视之城。
然后?
然后母亲便死了,熬过了分化,成为了哨兵,却因为精神步入疯狂而遭受销毁。
当时被如此通知的卡塔莉娜其实既高兴而又悲伤,矛盾地窃喜着,矛盾地哭泣着——使人害怕的母亲死了,她接下来再也不会遭受到殴打了,但她接下来也将成为一个孤独的人,独自一人在末日里存活。
为了不遗忘过去,她仍旧如同母亲还在那般不断练习着刀术,而后在日渐精湛的刀法中她终于顿悟到了
——人之刀刃常染鲜血,而人本身只有背负着羁绊才能存活——不论是仇恨,还是爱戴,又亦是责任,只有把自己与他人联系在一起,自己才能继续自己那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一般的平静。
她所学习的流派其实是新阴流——最高技术乃无刃取、即空手入白刃的刀派,但是在现在这个世道,新阴流的真髓、包容的保护——不杀生的刀术,这一切根本毫无用处啊。
仁慈的刀法其实在她手中充斥着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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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我所学的新阴流,在教导时再三强调着我们的真髓是‘不杀人,我们以不被杀为胜。’但是我啊,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学生,也并非仁慈之辈。”
“只有血液飞溅在刀刃上的时候一切才是真实的。”
“さようなら、私の敵。”
【永别了,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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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往方舟的火车上,卡塔莉娜有些无聊地从衣领间勾出自己的军牌,凝视着其上的编号,她撑着脸有些沉默地望着窗外发着呆,回忆着关于此次任务的一切相关情报。
方舟——又一座废弃末日城市,总面积约有两千平方公里,是在末日后才着手修建的避难所,明面上称作是由于不明原因废弃,但实际上是由于新旧教持续多年的战争才被遗弃。
卡塔莉娜看着军牌另一面上的空白处,轻叹一口气。
而其中充斥着的变异生物也是不少。
遍布在方舟内部的【胎天使】拥有着极强的攻击欲,在体型上可以和秃鹰相比,拥有着翅膀和尾鞭,虽然个体战斗力不强,但也有聚众出没的可能——按照要求则需要给予击杀。
于此相对的,也有生物在方舟内数量稀少——卡塔莉娜自己觉得在估计被胎天使集体迫害过的物种——那就是变异羊,与普通羊相似,全身基本皆可食用或利用。
就是有点太大了些。
卡塔莉娜想到报告上贴着的对比照片,咋了一下舌。
一人高的羊啊……身长近乎两米,还好不是很有攻击性……不过由于身体巨大的关系倒是需要警惕了……
现在被发现在方舟内的变异生物一共三种,少见的,其中有着没有攻击性的物种——豹狐。
敏捷,但却性格温和,攻击欲极低,更重要的是它们是食草生物,并不会因为狩猎食物而攻击人类,虽然也是大型种,却能够被驯服后作为坐骑。
如果每个变异生物都是豹狐这样就好了啊……不过再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的吧……
她收回瞥向车窗外的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对面坐着的后辈身上——他正以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拆卸自己的武器反复检查后再次组装。
虽然这是个好习惯,能够确认武器是否处于最佳状态……但……
卡塔莉娜轻叹一口气撑着面前的折叠桌将上半身探了过去,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
他已经反复做这件事好几遍了。
“一直来回组装武器的话小心多次任务下来,零件在组装的时候有了磨损和偏差哦——检查的话一次就好了。”
她对着对方笑了一下,双眼微眯。
“安心吧,放松一些,丝线太过紧绷的话可是很快就会断掉呢。”
悬空的朝日倾洒下光辉,印在卡塔莉娜那猩红色的右眼中却仿佛并没有感到光线一般的黯淡,甚至是不含感情一样
——暂且还没对于即将到来的【未来】拥有期待。
她的眼睛是如此诉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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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的内部充斥着很多东西。
毫无理智的生灵,已经报废的机械,少量的研究结果,荧白的骸骨,以及漫天的尘埃。
地面上满是断裂后砸下来的钢筋铁板和水泥块,抬头则能从破损的建筑内向外看见截断的电缆与远方的天空。
这座城市一片寂静,它所遗留的尸骸屹立在这片大地上,沉默地欢迎任何一位幸存者从远方到来。
“前辈!这个!”
属于年轻男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兴奋与难以掩饰的高兴。
“这边这个运输箱里全部是子弹!虽然是旧式的格洛克17的子弹,但是这些拿回去的话绝对有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吧?”
卡塔莉娜撇了一眼运输箱,那是最小号的武器运输箱,非常便于携带——也很容易被人所忽视,尤其当它正处于灰尘的掩埋之下时,对方能够发现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于是她随即露出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做的不错呀。”
她的语气有些微妙的飘忽感。
“不过在这种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大声喧哗呢,毕竟还需要警戒四周啊。”
她的眼珠向右侧转动,右手上原本刀尖点地的打刀也悄然抬起了头。
“过于大声的话,会迎来奇怪的东西哦。”
在一瞬间压下上身左脚点地转过身后迅速前屈跃出——同时将刀刃抬到胸前的高度挥舞,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的圆弧。
“嘘……”
血液缓缓地,缓缓地从空中滞留的生物身上流出,在地面上撒下了星星点点的血斑,它甩着尾鞭轻轻颤抖双翅。
已经从原先的位置一闪而过到达了它的背后的卡塔莉娜直起身子侧过头看了那还在挣扎的胎天使一眼,叹息着把头转了回去,同时手上划出剑花把刀尖上所沾染的些许血液甩出,而后恢复了刀尖点地的姿态。
在飞出的血液落地的一刹那,她的背后传来了大物件落地时所发出的沉闷声,卡塔莉娜这才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转过身去面对被这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惊愕到的后辈。
“诶,这……?前辈是怎么察觉到的……明明没有看见……”
“太过于依赖眼睛的话就不太好了。”
她轻抬刀尖朝着那具胎天使的尸体走去。
“在这种很容易被影响视野的地区行动,靠的大多不是视觉——而是你被强化过的其他感官。”
卡塔莉娜抬起持短刀的左手,维持着反手握刀的姿势竖起食指顺次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耳朵以及肌肤。
“要用嗅觉去感知空气中的气息,去分辨判断它们其中是否夹杂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比如血腥味,像是胎天使这样攻击性极高的物种……”她用打刀点了点胎天使尸体上的尾鞭,“身上就一定会因为长期浴血而带有血腥味。”
“而后是听觉,眼睛不能看,就用耳朵去聆听,聆听风的声音,感受远方的响动,要沉下心来毫不慌乱地聆听——聆听翅膀拍打的声音,聆听硬蹄落地的声音,聆听那些在行走间都有可能产生的声音——以及那些,准备武器的声音。”
她微笑着对着后辈阐述自己的经验。
“最后是触觉……其实人体表面覆盖着的肌肤实际上也是最好的侦查环境的仪器——当风吹过时能够体会到凉爽,当周围环境恶劣时则会红肿瘙痒,当身体不佳时则会显现出苍白冰凉——所以要去体会那些一切你能感知到的肌肤的反应。”
她蹲下身一边用刀尖翻动那具胎天使的尸体查看它是否有着什么地方值得注意,一边补充到。
嗯……果然尾鞭上的倒勾全是单侧锋利内扣的啊,很适合直接划出伤口然后勾出皮肉……
“其实还能利用的还有味觉——当然,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变异生物的血液充斥了太多不确定性,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确认的,我想你不会想要尝试的,万一有毒就不太好了——味觉是专门针对人来使用的。”
“追杀那些旧教人员的时候你可以通过他们的出血量判断他们是否处于身体绝佳的状态,而当他们逃跑的时候,你可以通过血液追踪他们——当跟丢了的时候,你就该尝试利用自己的味觉了。”
“新鲜的血液与放置在空气中一小段时间的血液是有种微妙的差异的,如果你所感知到的是新鲜的血液,那么恭喜你,你还可以在周围继续寻找——相反的,如果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差异感,请放弃吧,差不多已经是逃窜远了,如果再追下去的话……”
她顿了一下,而后才若无其事满脸平静地给予最后的答案。
“也有着一定的被对方的同伴反杀的可能。”
在看到对方一脸呆滞满脸茫然甚至写满了“这啥东西啊我怎么没被教过啊”的表情时卡塔莉娜终究是忍不住破功笑了几声。
“这是只有哨兵才能够练出的能力,在还是普通人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人去教授——而在转化为哨兵,被加强了五感之后,如何利用自己的感官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她随手拿短刀捅了几下胎天使确认手感和身体各处的柔软度好决定击杀的方式——刚才那一下其实是她在不了解的情况下,用最原始而简单的办法直接用蛮力贯穿了它的身体,而后再快速用短刀割出放血口确保能绝对致死——而现在她就在探索更加迅速方便的办法。
“唔……下腹反而过软吗……是种族特性还是偶尔存在呢……样本不足啊。”
卡塔莉娜站起身挥了挥手,把还抱着武器箱努力吸收自己刚才那一番话的后辈招了过来。看着身前过于年轻的哨兵,她拿刀轻击地面,示意对方观察一下地上的尸体。
“能看得出什么吗?”她如此询问到。
“呃……比报告上的好像……还小一点?”对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然后呢?”
“然后?然后……”
卡塔莉娜露出无奈的表情,却并未指责对方什么,只是平淡地开口继续教学。
“你看,它的身体明显比报告上的那些例子来得小一些,但与此同时它却并非是由于摄入食物不足导致的体型偏差。”
她拿刀点了点它的翅膀。
“它刚才袭击我的时候的速度很明显不是什么营养不良,或者是仍旧年幼的状态——它生而如此,这是一个侦察兵,或者说先锋?不过不管怎么样它都是一个族群里负责打先头的那一个。”
“族群……诶?那接下来岂不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接下来就拜托你来掩护啦!”
卡塔莉娜嘴角向上挑起,转过身将刀抬高直举在前方。
“差不多,要来了哦。”
-
伴随着愈渐深入,更多虚无而残破的东西被这座城市展示在面前,卡塔莉娜用手指轻划过墙面上的一个弹孔,轻声感慨了一下当年的新旧教战争的惨烈。
也不知道这座城市在扫荡完还会不会留下……也许更大的可能是直接炸掉吧。
她将手举至眼前,凝视着手套上所沾染的灰尘。
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具有攻击力的东西啊……
她嗤笑一声,轻拍掉灰尘,继续起自己的搜查。
伴随着灰尘的飞扬,这间房间逐渐丧失了原先的整洁——说是整洁其实也仍旧落满了灰尘与墙屑和石块,只不过现在她现在把它弄得更乱了些。
“嗯?这个是……!”
她在一个倒塌在地上的书架底扯出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轻拍掉封面上的灰尘,她翻开了书页。
“……赚到了!”
在别人眼里并不重要的书籍被她视如珍宝,她轻轻合上书本塞到自己的腰包中。
大概这次搜查的结果,有人为此高兴,有人因此流血。
——但不管怎么样,这座寂静的城市的內貌正在逐渐暴露在这一批多年之后重新打扰它的闯入者之前。
很快,大概这里也要没什么打扰的必要了吧。
卡塔莉娜如此想到。
“是个小树林,反正看起来没有人,我先出去了。”薇塔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受到薇塔塔话语的影响,幼猫仿佛能够闻到树叶的气味。
他抬头往上望,薇塔塔早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微弱的金色的光芒从洞口处照了进来,斑驳地落在墙壁上——这正好是一个提醒。
他手按胸前的圣徽,又到了该向珂旭祷告的时间了,他认为他应该唱首歌,但现在并不是时候,所以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他的主人表达了无上的敬意。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梦,等他爬上去之后,肯定就要醒过来了。他说不定会看到斯卡蒂老师雪白的衬衣,严肃地抿成直线的嘴唇,和锐利的蓝眼睛,还会听见她说:“孩子,你有什么想对吾主珂旭说的话吗?“
斯卡蒂老师会希望他向珂旭忏悔,为他的懒惰,也为他的失态。
他可能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再次失态,他会抱住斯卡蒂老师,甚至还有可能会像个稚童一样落下泪来。
接下来会怎样呢?
斯卡蒂老师很有可能会愣在当场,然后用手轻拍他的脊背,就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轻轻地碰碰他,然后松开手:“你要记得,你是秩序之主的信徒,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呼求他的名——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有什么值得你惊惧成这样?”
他们的身体接触将会非常短暂,短暂到就像从来不存在。
幼猫想他可能会羞愧地低下头:“请求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希望可以有一段不被打扰的时光,等我可以向吾主珂旭祷告,请求他让我重新获得平静。”
是的,身为神祇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只因为一个噩梦就吓得方寸大乱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他踩上了梯子,一步步往上挪,膝盖、小腿和脚掌所感受到的压力都在提醒他,虽然这是个梦,但其实把这个梦当成穿过“门”前往别的世界的经验都完全没有问题。
在博物馆的时候,他就应该接受现实了。
但他就是想要寻找捷径,而这样的心态,并不是珂旭乐于见到的。
他加快了脚步,巨剑和盔甲的重量拖慢了他的速度,本来不应该这样,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人类既然身为珂旭的造物,本来应该是完美的,是不应该偏离他们的造物主的教导的,但他们偏离了;沃玛兹本来应该是善良的,是不应该做任何恶事的,但他做了;悲荒之神取代沃玛兹的时候,本来应该知道冰封世界是不可取的愚蠢行为,是不应该效仿的,但他效仿了——他可能以为自己在犯错后也能像沃玛兹一样获得宽恕,但他不是沃玛兹。
就像雅丽蒂亚遇到悲荒之神和怨恨之女的时候,都能在神祇的庇护下逢凶化吉,但他·幼猫却不一定可以。
他似乎能听见雅丽蒂亚的声音:“如果我早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无比尊贵的神祇,我肯定会对他更尊敬些,也会把他的话更加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兰蒂尼亚女士说不定就能获得女神的救恩,不至于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了。”
那天,他们都喝了不少酒,雅丽蒂亚 将应该讲的、不应该讲的话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包括她如何对幼猫一见钟情,还包括在几个月前遇到恶作剧山雀……
受到酒精影响的人不只有雅丽蒂亚,甚至连瓦列莉亚也说了些平时不会说的话,她说:“沃玛兹是个神祇!”
一开始,没人知道她为何要说这种事个人都知道的常识,还要用力拍桌连续强调好几遍,直到她委屈地号啕大哭了起来:”雅丽蒂亚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尊重点?你为什么要骂他?说他不好?沃玛兹啊!”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幼猫就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 ,在他头痛欲裂的时候,还被斯卡蒂老师用藤条打了一顿。
两位小姐声称已经不记得醉酒后所发生的事情,但雅丽蒂亚仍然将瓦列莉亚拒之门外,好几天都不和她说话,不和她一起出外散步,也不和她玩纸牌游戏,完全当她不存在。
当两位小姐在路上碰见彼此的时候,瓦列莉亚看着雅丽蒂亚的眼神都满怀歉意,说起话来都特别轻柔,听得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雅丽蒂亚总会躲在幼猫身后,推着他快速往前走,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与她的女性朋友。
他开始庆幸,他的主人是珂旭,不然的话,他的未婚妻可能也要和他闹脾气了。
幼猫终于爬到了梯子的顶端,离开了阴暗的密道,真正闻到了属于森林的气味。
“你太慢了。”薇塔塔抱怨。
幼猫站直了身体:“抱歉。”
全文共2012字,是的我又踩死线了
感谢空式愿意跟我这神经病互动,我觉得我要藏不住了。
言弹:
【沾血的长枪】掉落在房间角落,长枪尖端沾着血,血液已经凝固。这把长枪与高速训练室内的长枪是同一款式。
【可疑气味】???室内部弥漫着一股十分细微的异味。
(学识通过)【可疑气味+】???室的空气中有一股腐草味,这股气味似乎是属于某种有毒气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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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稀记得那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在那个大雨天里,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紧接着是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横死在那个不详的山庄内,有的人妄想逃离但无疾而终,有的人只求自保却事与愿违,还有的人企图拯救苍生,最后只落得一个悲凉凄惨的结局。直到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人只有变得一无所有的自己。她醒过来,旁边便是挚友惊恐而僵硬的容颜。她伸出手,轻摇她的肩膀,哪怕从那里已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体温。
“莎夏,莎夏……”
死人当然不会回复她的呼喊,看着挚友满身疮痍的身体,本就颤抖的呼喊中渐渐掺杂着抽泣声,但那点声音也被持续的暴雨声所掩盖,只剩下她一个人匍匐在挚友的躯壳上哭泣的背影。在巨大的悲伤与恐惧之中,她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你看?没有人会理解你,没有人会留在你的身边。”
“你将永远孤身一人,你会使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惨遭不幸。”
“这即是对你的惩罚,对你■■■■的惩罚。”
自第二场学裁结束之后,藤原真由子就极少出现在众人都视线之中 ,偶尔会有人能看到她在四处漫无目的地徘徊,或许会有人会因她学裁中的表现而担忧她的精神状态,但如今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环境里,光保全自身也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再加上她本就不合群的个性,因此真正会干涉她自由行动的人除了那些有点粘人的章鱼烧外,自然就不存在了。
而正因如此,倘若如果自己想做点什么,那应该也很少人会察觉吧。藤原真由子是这样想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新开放的展馆内。她突然想到,即使自己真的想要做些什么,那也需要相应的灵感和点子才行,想到这些,她直接走进了展馆内。
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完整的生物标本与巨大的骨架,比起惊叹这些标本的完整与逼真,藤原真由子感觉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她走到一个巨大的展柜面前,透过厚厚的玻璃,隐约感觉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遇到的人。
“莎夏?”她试着呼唤那个人的名字,而躺在展柜上的只有一具完整的深海鱼骨骼,唯一回应她的只有那颗空洞的眼窝。真由子冷静了下来,随即耳边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早上好,战场崎前辈,能在这里见面也许是一种缘分吧。”
显然战场崎对她的这种寒暄并不感冒,只是简单地回应了她的招呼便继续自己的参观。而经过了两次学裁的真由子也明白,像战场崎这种自我中心到一定程度的人,自然也不会对旁人的反应有多在乎。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不会倾听他人所说的话语,特别是也许是对他有利的事情。
“战场崎前辈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试探性地问出了一句话,偷偷地观察战场崎的反应。对方则明显发出了一声嗤笑。
“愿望?现在最大的愿望也就是从这个鬼地方逃离出去了吧,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说不定呢?因为我觉得你大概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吧?我自认为自己看人的能力还是挺强的,所以你不需要对我撒谎哦。”
似乎是被看穿后感到有些恼羞成怒,战场崎的脸色从不屑变成了厌恶。“没有必要告诉你,话是这么说,能出去后面,所有的都是附加物。”
“……还真是羡慕你,还能有尝试出去的想法。我倒是觉得现在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所谓了。”她伸手贴上了展台的玻璃上,想象着自己一点点地抚摸着面前栩栩如生的深海鱼骨架,那些尖刺也许刺穿自己的手指,从而流出鲜红色的血液,所有的这一些都让她有些着迷。从来到这个岛上开始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对自己身心的重新洗礼一样,一些她本以为会忘记的事情再次出现在脑海之中,一些本以为会放弃的欲望也再次涌上心头。她扭头看向战场崎空式。
“你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吗?死去的人已经解脱了,而活着的人依然在痛苦中挣扎”
“其实,我还挺羡慕未来他们的,至少他们已经从这场噩梦中解脱了吧,不管是以何种形式都好。而我虽然曾经从一场噩梦中解脱出来,却依然毫无选择地投身于这场噩梦之中,这一次,我好像已经看不到尽头的所在地了。”
“嗯哼?那你是想老僧喂鹰吗?”战场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只见真由子渐渐走近了战场崎空式,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短到暧昧的程度,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笑容,还有藏在黑色眼眸中的某些东西。
“关于这点,那就要看那头鹰是否足够聪明了,而且……”说到这里,她用手指搓了搓战场崎的胸口,那里刚好即是心脏的位置。
“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
day6
从进入这个不详的的房间开始她就闻到了一些令人不适的味道。刺鼻的气味令她本就敏感的呼吸道更为脆弱,她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
虽然如此,但她依然捂着胸口继续搜查着现场,同时又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那两具尸体的模样。
“笼目和梶吗……”确实是令她有些意想不到的发展,不过这样也无妨了,只要最终“目标”可以达成,那出现些许的意外也是可以允许的。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个时候那个一直折磨着自己的梦境,自从来到这个岛上开始,那场回忆就不要停地在自己的脑海里重复放送,像是要把她折磨地快要疯掉一样。不过很快,这样的噩梦就要消失了。一想到这里,原本难受的胸口也像是被疏通了一样,不顾那些异常的气体是否完全散去,她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一次,终于可以结束了。
先打个卡 封面画好了再来重新传5555
※评论不要·收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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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016
调查点:C
言弹:
【左轮手枪】被摆放在桌子中央的枪架上,枪架本身连接着旋转弹膛,移开手枪可以发现枪架内设有自动填弹装置,但手枪弹膛内目前没有装填子弹。
【沾血的长枪】掉落在房间角落,长枪尖端沾着血,血液已经凝固。这把长枪与高速训练室内的长枪是同一款式。
【损坏的椅子】倒卧在离桌子较远的位置。椅腿断裂成两部分,椅身有大片血迹与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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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野忠跟在白鬼栖加的身后前往地下通道深处的房间。似乎在第三次广播响起的时候草野也终于习惯了这场真实发生于同伴之间的残杀。
通道在到达那间无名房间之前先是抵达了高速训练中心,那个有着奇怪设施的房间其中的惨状令人望而生畏。笼目亡礼被凄惨的固定在墙面上,狰狞的表情看得人揪心。这位元超高校级的赞助人生前与草野忠并无过多的交集,但在草野的记忆中似乎是一位时常眯眼微笑的男性。不过,此刻被钉在墙上的人所留下的最后表情与往常的笑容可就大相径庭了,那睁开的亮色眼睛中占据了惊讶与恐惧,身上的数个部位被长枪深深没入,若没有立刻死亡必定会承受莫大的苦痛。仅仅只是想象一下草野都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别过头不去看那残忍的死状,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少年走到控制台的边上检查起来。
“我说这好歹也都是第三次发生杀人事件了,你也不用每次都一副满脸阴郁的模样吧,大师?”
虽然已经时隔多日,但白鬼栖加似乎完全放弃原本正经的样子,随意地说出难听的话来,不过好歹这话中也带着安慰的意思。
草野忠倒是不介意,甚至还有些羞愧自己屡次受到白鬼的照顾,他皱着眉向白鬼道歉:“抱歉啊,少爷。每次都让您挂心了。只不过是这一次的手法似乎相当的残暴。看来凶手对笼目先生就像是有极大的怨恨……”
如果不是因为怨恨,怎么会忍心对天门的同伴下如此的毒手呢?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大概吧。”
白鬼不走心地附和道,他驻足于尸体前片刻,草野忠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少年最后也只是耸耸肩,说,“这些枪插得很深,要一支支拔出来把尸体放下来太花时间了。就先这样吧。”
草野了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控制台,让白鬼栖加亲自过来看一下。
“这个控制台和设备……”
白鬼栖加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一眼控制台的设置,很快露出无话可说的样子,又挠了挠头,才哀叹道:“我都要对这个时间有心理阴影了……这是什么煞风水的时辰吗?”
“……什么意思?”
草野看着那只桃红色的眼睛,不解地问。
“不,没什么。走吧,我们现在不是要去调查里面那个房间吗?”
后者摆了摆手让草野忠不要介意,自顾自地在嘴中边念叨着真晦气边走向通道的深处。草野忠也不再多问便跟了上去。
深处的房间不同于高速训练中心,整个房间中除了多到让人费解的排气口在,就只摆设了桌椅,虽然说是只,但椅子的数量又多得惊人。
草野忠在房间内随意地踱步,众多的椅子中只有一把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到那把特殊的椅子前蹲下,倒立的椅子上沾染了刺眼的血迹,大片的焦黑混杂与干涸的血液中,他举起那把椅子,又发现它断了一只椅脚。
“这个是……焦痕?还有这房间里杂乱的场面……发生过什么激烈的事吗?”
白鬼摸着下巴环顾四周,说出自己的猜测。
“也许吧,上一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桌椅似乎还并不是这样的。”
努力回忆了一下最初发现这个房间时的状况,但由于当时房间中留有尸体还造成恐慌,草野忠似乎也不太能确定,“咳,但这把椅子显然是被人动用过了……也许是凶器也不一定呢。”
“但如果要说凶器的话,这里有更适合的东西吧。”
白鬼栖加托了托眼镜,指向桌子上架设的物品,“桌子上有个枪架,上面就有把左轮手枪。”
闻言,草野走近那张桌子,确实正如白鬼所言,在桌子的中央陈设着一个特殊的枪架,之所以说它是特殊是因为它不仅仅是用来摆设枪支,这个枪架的一处连接着展开的左轮枪膛,草野小心地将手枪取出后可以看看枪架深处隐约露出的金属物件。
“这个枪架有些奇怪,似乎并非只有架枪的作用呢。”
他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白鬼,边检查手枪打开的枪膛,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把手枪的旋转枪膛内并没有任何子弹,“少爷,这把枪……看样子尚未装填子弹,不过连接着手枪的枪架深处可以看见独立的金属物件,或许那个就是子弹也不一定。”
“是吗。自动装填子弹的枪架,听起来也不能咬定不存在。你就当作是一种可能性在裁判的时候说呗。说不定它一开始是有子弹的后来被谁用掉了也不一定啊。”
白鬼胡乱猜测一波,又好像发现什么似的走到房间的某个角落。草野目光追随他,发现角落中躺着一支长枪。
“这个长枪,好像和亡礼身上的是一样的。”
少年捡起那支长枪观察了一会儿说道。
“上面还沾着血液,会是笼目先生的血吗?”
草野忠问。
“问我我怎么知道啊。也可能是别人的血。这要是亡礼的血那把它特地拔出来扔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白鬼撇撇嘴,似乎不认同这个看法。
“哈哈,您说的也有道理。时间也不多了,我想我们该准备前往教堂了。”
知道现在和白鬼争辩也没什么用,眼前的执行者似乎已经不打算温柔对待他人,草野忠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像这样非得陪那群章鱼玩推理游戏真是烦人……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凶手了。唉没办法没办法,走吧!希望这次不要再想上次那样夸张了。”
挠着头无可奈何地妥协,白鬼率先走出了房间。
等到草野忠也离开房间后章鱼烧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大声催促,又是推又是哭地将还未离开通道的人群赶向出口,尽管无奈也好抗拒也好,天门的英雄终究还是迎来了第三场学级裁判。
荧蓝色的光从天幕上投下,与仿佛从地底阴影升起的黑暗搅合成这城市的夜晚,街道两边建筑物上打出五颜六色的光,鱼一样在混浊的夜里游窜。冒险者一行向着落拓法师指点的方向,往城市中央行进。
这地方就像海,倒不是说视线所及如碧空下的湛蓝,从眼前往远处铺开,一层叠着一层拥有令人着迷的变化;或是说月亮的光轻轻落下,海面接下薄而匀的银粉,再由风缓缓推出万千细纹……不是这样美丽而纯粹,而是更深、更深,靠近除去神明无人能触及的底面的东西。
加莉娜不住地偏过头去看周围,她对记下曾走过的路很有一套,这本领对一个巡林客来说是非常必要的,雪精灵做起这事如呼吸一样。加莉娜看看眼前,又在脑子里对着比照白天,那些钢铁玻璃搭建的楼房——超过她认知中楼房高度许多的建筑——在夜晚统统变了样子。也许夜晚有某种魔力,白天寻常的东西在夜晚就会变个模样,那些被塞进去、被藏起来、被遮掩的东西全冒出来,掀开容器的一条缝,小心翼翼又大胆迅速地向外溢流,到达地面,留下一条条蜿蜒的痕迹。现在就是这样,在天幕投射的虚幻幕帘下,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影影绰绰的蓝,路边杆子上点起的白色光球被掩盖在四周店铺招牌和大楼放出的绚丽灯火下,只在灯光衔接不及的时候短暂地显露出其自身的存在,倒像是夜晚林间的萤火,一闪而逝,而这本该是稳定和持续的东西。
巡林客看着周围教人眼花缭乱的景象,毫不掩饰地皱起眉毛,她本就只有右边的清晰视界能够获取信息,夜晚的城市从视觉上而言太过混乱,又不似森林,虽然四处散落,但总是一种和谐的能让人抓住主调的旋律,这地方像从这里扯一点那里撕一片拼凑来,挤在一张划好界限的块里,不变的只有钢铁耸立,拱卫着阴影里的某种不可言说的未知生命——让她难受。
一旦难受,那种难以言喻的怒气又浮起来,未成年雪精灵本该轻盈的步伐越踏越重,鹿皮靴的靴底磕在平整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也许是被这有规律的踏步声吸引了注意,走在队伍前头的尼格勒回过头,他看着和不知什么东西赌气的加莉娜,忍不住眉头跳了一下,露出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可翼族少年毕竟还没有和雪精灵熟悉到能相互打趣、或是问出些问题的份上,于是他不作声地转过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在心里记下这事。这决定与他性格中淡泊的那一部分有关,也与他向上的、好的那部分有关。加莉娜没注意到队友的动作,她把全部心思放在空洞的目标上,某种劲头逼着她,摁着她要作出什么动作,去破坏,去撕扯——可她不能。加莉娜恨得牙痒痒,后槽牙咯吱咯吱地咬着,又不明白自己在恨什么,不明白这突如其来无法宣泄的激情究竟该被称作什么,于是她摧残着脚下的地面,反正看起来结实,足够承受一个小姑娘的几下重踏。即使有短靴隔着,用力踩踏地面也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雪精灵的脚趾在力量的交互下开始疼痛,出乎意料的,不轻也不重的疼痛倒很好地中和了加莉娜的怒火,像装满水的皮袋子被戳破一个洞,流淌的怒气也顺着流走。
目标地点已不远,他们从眼珠酒吧走到这里消耗去一些时间,但也没花费太久,总之,等到快走到那独栋大楼跟前的时候,加莉娜的怒气已发泄干净,她甚至还有心情探头去看梦中世界被灯光装饰的菲薇艾诺。的确,她小时生活在深林城,后来又随着父母居住在苏利文山脉脚下,可以算是没有离开过北方精灵联盟的地界,可她的德鲁伊母亲会将她抱在膝上,轻声细语地跟自己的孩子讲些她年轻时四处游学看到的景象。她说:“菲薇艾诺就像是个大花园,树叶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到了晚上,你要是在晚上去拉文-坎走一圈。嗯……”她停顿一下,抽动鼻子,作出个吸气的动作,又接着说:“轻风就会把花香送到你鼻子底下,你要是往北望去,说不定还能看见月光塔顶上的长明灯。”
在年幼雪精灵的想象中,长明灯也许和月亮长得差不多,放出来的光又亮又圆。
虽然是在梦里,加莉娜也总算是到了菲薇艾诺,她忍不住四处看,对这城市抱有一定的好奇。
渐渐地,那些迷幻的光影出现过渡,亮度和明度都弱下去,他们已经到达城市中心。在这里,一栋灰黑色的建筑高高耸立,它没有同周围的房屋有任何接触,在形象上也没有任何相同的要素,就这样突兀地立着,像有人特意清理过周围,为这楼房生长的土地松过土,接着撒下种子,这灰黑色的大楼就破土而出,矗立在这里。周围经过的人很少,更显得这建筑不同寻常,就像故意蹲守在这里,用灰黑色装饰自己,露出朴实的样子,等被诱骗的人靠近后再一口吞掉一样,海里的鱼不就经常这样做吗?
酒吧里的法师说的也许就是这里,误入梦境的冒险者们没有其他线索,只能走上前,接近这无人守卫的地方。他们发现楼房前有个牌子,上面写着:
“中央信息中心”
顺着牌子后面辟出的道路,是一个长条方块状的入口,从它的反光来看,这个门应该是玻璃材质。
很明显,他们只能进入这栋建筑,即使它里边很大可能潜藏着危险。故事书里常出现这样的开头:一个纯朴热情的小伙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他犯了事儿、为了某个约定、要取得某样东西来讨心上人的欢心……总之,他在一个圆月俯视的夜晚来到某个洞窟面前,黄沙扬起,沉默的群山是无言的见证者,他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进入黑暗的巨兽口内,去面对潜伏的危险,若是运气好,他还能取得一笔意料之外的不菲财富。
在面对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时,加莉娜尚且算得上是有耐心,她能为了获取消息离开自己熟悉的领地,压抑自己的脾气;也能为了获取食物趴在地上整整一个白天,只为等到瞬间的机会。相对的,对于其他事情,她就没那么讲究,正如她白天在占卜师前砸出的那几个字一样,她面对这建筑,硬邦邦地问:“进去找?”
尼格勒走在前面,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踏上台阶走到门前,打算推门。这地方没守卫,要找人问话也无处下手,只能先进入建筑内再作其他打算。就在他走到玻璃门近前伸出手,推的动作还未成型的当口,那门悄声无息地裂开,接着往两边退,平滑地和旁边的玻璃叠起来,又静又快。翼族法师睁大双眼,他身后白色的羽翼不自觉抖了一下,诚实反映出本人的惊吓。
“怎么了?”卡尔问,由于身形的原因,他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追赶队友的脚步上,侏儒刚经由那几步台阶上至玻璃门前的小平台,没来得及看到刚刚门自己往两旁滑的奇异画面。
“刚刚……”尼格勒思忖着该怎样描述自己的所见。
也许是他的话语触发了什么机关,又或者是被什么人听去了,原本昏暗的室内突地亮起灯,将整个室内及门口照得清晰可见。闯入者们的眼睛骤然被光线照射,瞳孔缩小,面对这个变化,他们都摆出防备的姿势。其中,加莉娜的反应尤其剧烈,她睁大眼睛,没有任何预示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横在身前,由于惊吓,她的脸孔变得雪白。
雪精灵的动静实在太大,卡尔的注意力忍不住转到她身上,等过去一会儿,他才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呼出一口气。
“这也许是某种魔法。”尼格勒对加莉娜说。
“魔法?”
“是,魔法,也许发动的条件就是声音……或者其他什么。”
加莉娜抿抿嘴,表情较刚才缓和一点。
莉莉轻巧走进灯光照耀下的大厅,她回头看着还在门外的队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要进去看看的……先把武器收起来吧,还不到使用它们的时候。”
雪精灵皱起眉头,她不自在地转转手腕,还是将利刃入鞘,跟随队友着走进明亮的大厅。跟昏暗阴冷,墙壁上布满突起眼球的酒吧不同,不知何处而来的光源照亮整个大厅,墙壁十分光滑,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材质,看起来似乎是金属,地板也不是平实的土地或是由木板铺就,而是铺上整块整块的薄石板,光洁得可映出人影。在他们视线的正前方,有一条明显由金属构成的封闭隧道,就像雾间的林中小道一样,往更深处弯曲,隧道四周的金属的反光让人想起毒蛇或野兽的獠牙。
也许是出于直觉,或是生活与长期冒险得来的某种经验,冒险者们朝那条隧道走去。在金属隧道与大厅间有一道明显的间隔,白色长条状的某种装置绕着贴上一圈,构成一个细细长长的方框。他们一踏过那道间隔,一个声音就忽地响起来:“欢迎来到信息中心。”
——是之前天穹上出现过的投影的声音,那个自称夏绿书的天气预报员。
“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夏绿书的声音充满整个走道,平稳轻盈,像棉花糖一样将冒险者包裹,加莉娜抬头,想凭借听力辨别对方到底在哪里。
“我们想找一本书,”翼族法师上前一步,“但我们不知道它的样子。”
“好的,请您们往这边走。”
夏绿书的回答落下,灯光亮起,那些贴着地面与墙根的夹角放置的小灯一盏一盏点亮,两条光线延伸出去,指明道路。在被点亮的道路的尽头是一块铁板,他们踏上去,加莉娜打量着四周,贴着他们的是三面玻璃墙,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看不出剩下的路该怎么走……难道玻璃墙还会突然朝某个方向打开?
“嗡——”
一阵蜂鸣般的声音,雪精灵还没回过神,从未体验过的浮游感已将她攫住,他们所在的这个密闭小空间整个动起来,玻璃墙上有个小铁板,里面的数字不停变化,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摁着她,将她整个人往下拖,但加莉娜又十分清楚自己脚下是坚实的铁板,她不会随着那股力量落到下面的虚空。为了不再不熟悉的人面前露怯,显示出自己的不安,雪精灵转头看向玻璃墙外,接着装着他们的小铁盒子顶上发出的灯光,她可以看清近旁的一些东西。触目所及皆是冷冰冰的铁块和玻璃,从他们经过的部分来推测,似乎这地方内里的某个区域被处理成了椭圆状,从地面往上切出一层一层的环状平台,光芒能达到的范围有限,更多地方是无法被看见的,黑暗就随着光芒的移动如海浪般起伏,闭塞的空间倒向个巨大的茧,谁也不清楚里边孕育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恐惧爆发出来,加莉娜伸出手撑在玻璃上,她感到一阵腿软,感到无力,她的指甲在玻璃上划拉,憋住呼吸。正巧站在雪精灵身边的尼格勒注意到她的异常,没有像许多人在安慰人时那样选择去拍拍她的肩或是摸摸她的背,而是朝她伸出手,等加莉娜看向他握住的拳头时,才松开手掌,露出躺在他手中的一个红宝石胸针。加莉娜愣住了,她一下子忘掉自己还处在激烈的恐惧中,全副身心都被翼族少年手上的漂亮小玩意儿给吸引,嵌在金色底座上的小东西是那么精巧可爱,任谁都会说这是个讨好人的可爱礼品。怒火就像落了火星的油罐一样,在未成年雪精灵尚未长成的身体内轰燃,她当然能明白对方是好意,是对心生恐惧的自己的无声劝慰,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纯然的善意,可这善意对她来说不是干渴时清甜的泉水,倒更像是击打在她面颊的拳头,让她感到耻辱,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内心的恨意有着一种隐秘的骄傲,那有毒的种子是经过长时间折磨与痛苦的浇灌的,她怀抱此种隐秘的恨意,仿佛攀住某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加莉娜想揪住尼格勒的衣领,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说自己脆弱到无法面对眼前的全新环境,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击溃她?还是说她到这个年纪也没有丝毫长进,始终就是那个在烧尽的废墟里哭泣的小女孩儿,复仇对她来说始终是抓不住的?雪精灵自己也清楚,这怒火来得的确没有道理,她凭什么这样对待别人?她也实在没办法,这毛病自那支箭穿透她的左眼球时就伴随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忙脚乱想扑灭,慌忙间扇出的微风却让火焰窜得更高。
加莉娜的思绪转得很快,有多久没人给过她可爱的小东西,给过她善意了?对,独居森林是她的选择,可她也任性地想要亲近的陪伴。能陪着她的剩得不多,几乎所有东西都烧没了,她曾翻捡许就,最后只找到一个被烟熏黑大半的木制小马驹,是她父亲削来逗她的。加莉娜把小马驹放在床头,实在难过的时候就抱在怀里,能好受许多。这段记忆突然浮起,泡沫一般隔绝火焰的根部与空气,让她稍微冷静。加莉娜瞪着那胸针,很快伸出手,熊仔薅鱼一样把那东西抓走了。
“……”
就在她挣扎着要不要像对方道谢的时候,铁块平稳地停在一个地方,夏绿书的声音平稳地从天花板处传来,提示他们已经到达书籍阅览室。
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女人。
头戴小毡帽、脖子上系着柔软领巾的夏绿书走在冒险者们前面,带着他们踏上之前在那块铁板上看到过的从四面切出来的环形平台。也许是错觉,加莉娜总觉得眼前的夏绿书比之前在室外看见的要成熟许多,她并没有把这差异放在心上,只在心里想也许是装扮不同的原因。随着夏绿书的引导,他们向某个方向走,那应该是同平面建筑中心的的位置,亮起的灯光揭露这地方的面目——建筑中间的部分的确被处理成一个中空的竖着的椭圆,椭圆焦点连线的中点静静地悬浮着一个球状的装置,看起来有点像果实的核。夏绿书在靠近环状展台边缘的部分停下,此刻他们已经站在玻璃上,深林城从没有拿玻璃做地板的,加莉娜透过脚下透明的材质看着楼下看不见底的黑暗,很是小心地用力踩几脚,才在夏绿书不变的亲切笑容中慢悠悠地走向她。
“这里存放有目前已知的所有电子书,请尽情查阅。”
随着她的话语,悬在空中的球状果核朝他们所在的楼层射出几束光线,在空中组成书本的样子,每本书上都用大大的印刷体写着类似“哲学、宗教”、“语言、文学”、“法律”等。
“如有需要,请将公民号码告知,可以将书籍下载至个人终端。”
尼格勒用手戳了戳书本的封皮,他的手指穿过书,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之前触摸的只是一团空气。被选中的那本书作出被翻开的样子,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的变化,一连串书上的字变成了“通用语”、“精灵语”、“风族语”……
尼格勒看着眼前的变化,向夏绿书提出疑问:“……这里没有实体书吗?”
“已知最后一本实体书于501年前毁灭。”
“哎?501年?”卡尔伸手挠了挠下巴,“现在是什么年份?”
夏绿书仍保持着那样亲切的笑容:“现在是预言之年代501年。”
众所周知,神言拉玛降临于极光城奥若尼亚,传言中注视着未来的预言者启示了新时代的到来,那便是预言之年元年。第500年被称作月亮升起之年,这称呼的由来也许是暗月城的兴起,也可能是别的。但正是由于第498年各个世界的冒险者们回应了新出现的神袛第五季的呼唤四处收集碎片集成黑月,而冒险者们又在两年后响应暗月城市长的号召,借助连通之神第五季的力量四处种门,冒险小队666才得以见证预言,并将其扩散至各处。
——那也不过是近一年内的事。
准确的时间飞快地联系起现实与梦境,这股联系带来的力量让冒险者们更多几分警惕与清醒。
雪精灵巡林客开口:“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造起来的?森林呢?”
“好的,现在带各位前往城市历史层。”
于是在夏绿书的带领下,他们又踏上另一块铁板,去到新的一层。
等踏上柔软的地毯之后,尼格勒问道:“你是夏绿书对吗?你在这座城市里呆了多久了?”
问出这句话后,眼前的灯光忽然暗了一瞬,就像一本厚厚的书突然被人抽出极薄极薄的一页。
“我是夏绿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兹拉兹啦——
一种张力凝结在走道,加莉娜感到许许多多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自己、打量自己……就像森林中被猛兽盯上一样,你不知道它们藏身何处,但那呼吸、那注视,重重地压在身上,教人喘不过气,这比在眼珠酒吧中感受到的更令人不适,你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在看着你,准备趁着你松懈的时候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啊,只是觉得你很厉害,什么事情都知道,所以稍微有些好奇罢了。”尼格勒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是中央信息中心的导航员。我所拥有的,是这座城市全部的信息。”
夏绿书的脸色似乎稍微好一点了,尽管他们也不明白是从什么地方听出这个只有声音的人的脸色有何不同,但那种压力稍微减轻一些,让人得以喘口气。在尼格勒的要求下,她用微弱的星子般的灯光继续引领冒险者们走在幽暗的道路上,走向她口中的历史展厅。在快要接近展厅入口的时候,之前停在图书室的楼层没有跟随他们走上铁板的夏绿书突然出现,像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一般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闪现。加莉娜这次是实实在在受到惊吓,她后退几步,差点跳起来。或许是受到室内昏暗环境的影响,夏绿书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像随时准备把乱动的雪精灵拎起来丢下展台似的。
“啊,你好。”尼格勒朝她摆摆手。
“这座城市,”她说,“如你们所知,是珂宁赐予精灵们的。”
在夏绿书的引领下,冒险者们迈入展厅。从空间上来看,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历史展厅,位于图书借阅室下方,同样是在从墙壁伸出的环状平台上,靠近“果核”的部分。随着她的话语,球形装置发出的光束组成动态的图像,菲薇艾诺这座由秋之珂宁创造的精灵城市缓缓升起,月琴弹奏的旋律与月光一同流淌覆盖了优美精巧的精灵王城。凯法塔夏的王旗在拉文-坎-希尔的宫殿飘扬,歌声与琴声点缀丰饶之年的永春,接着——
“但是,在失落之年代341年,这座城市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危机
“当时的贵族诗人乌拉尼亚·凯法塔夏预言兽人即将入侵,王室在他的预言下,竭尽全力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不,不不不。
雪精灵皱起眉头,她原本沉浸在从未见过的,那个在失落之年毁于兽人之手前的美丽的精灵王城,尽管她生于漫长时光后的雪城深林,菲薇艾诺也仍被所有精灵及其亚支所记忆与传颂,是族群起始的原点。同样,她也了解,现在的绿林故都是失落之战后精灵们邀请矮人工匠设计的,原本的菲薇艾诺被野蛮的兽人联盟“血灾”摧毁殆尽,成为化去的雪,枯萎的花。而乌拉尼亚·凯法塔夏,这位杰出的天文学家、忧郁而富有激情的诗人,也因政见等原因被逐出王城,并于失落之年341年5月15日破城日自沉于月河。
“可即使如此,战争的过程也依然艰难,当时有九座精灵城市,战争后,只剩下了菲薇艾诺一座。精灵们也损失泰半,无法再抵御接下来的攻击——就在这时,人类伸出了援手。
“人类带来了他们的神袛,伟大的 ,在她的帮助下,我们保住了城市,从那之后,这座城市就同属于精灵与人类。在 的力量下,城市渐渐建成现在的模样, 将所有一切都藏在她宏大的梦里,人们也不再需要担忧。”
“人类是珂旭的眷族。”加莉娜反驳。
“您在说什么啊,”夏绿书笑着回答,“人类早就抛弃了珂旭,不是吗?”
无稽之谈!
你这棒槌!一根傻透的赫鲁晓夫!
雪精灵几乎想斥责对方的胡言乱语,将自己在街头巷尾学到的词汇浇到对方头上。人类,“失眷者”,有书之年末年,科潘的诅咒使人类偏离秩序之主的教导,即使邪神被人类、精灵、巨人与冬灵的创造者们联手诛杀,这些种族也已被诅咒污染,无法恢复往日的纯净。这最终促使珂旭放弃自己对人类的眷顾,并收回了自己对人类的眷器“天空之刃”。说起来,哀恸之年末年的悲荒之神眷族的惨剧使众神思考并最终一致决定放弃与自己眷族的联系并收回他们赋予眷器的力量,这决定带来一连串反应,包括后来的“失落之战”,月琴的黯淡正与此有关。
“人类……抛弃了珂旭?”
“因为无法得到更多,人类选择跟随 ,在她从粉碎的世界里破茧而出后,人类就一直是她的信徒。”
“那珂宁呢?”在场唯一的精灵问道,“精灵也抛弃珂宁了吗?”
“珂宁的神殿至今仍在神殿区中。”夏绿书的脸上仍挂着不变的亲切微笑,整张脸就像被蜡裹住一样,嘴角翘起的弧度不会上一分,也不会下一毫。
这时,尼格勒不动声色地问:“那,我们可以去到神殿里吗?”
“只要沿道路前往神殿区,就可以了。”
也许是想起之前在天幕上见过的那个更为活泼的夏绿书,翼族法师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吗,夏绿书?我们可以去哪儿找你呢?”
“只要接入城市的信息中心,就能够找到我哦。”
像终于从之前得知的信息中反应过来一样,加莉娜质问:“什么叫一切都藏在她伟大的梦里?!梦总会醒,醒了之后会怎样?”
由于激动,雪精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
“并不是总会哟。”她突然看向发着抖的金发精灵,“你也想试试吗?”
随着轻轻的一声,她闪现到雪精灵面前,几乎面贴面,她的声音似乎从这层楼的四处响起,雪崩一样盖下来:
“想做个梦吗?想做个什么样的梦呢?”
加莉娜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冰棍似的冻着,没法作出任何反应。夏绿书停在那里,似乎一定要从雪精灵那里得到回答。一只手臂斜插过来,接着是柔顺的灰色羽翼,翼族少年站到加莉娜身前,将她往后拨了拨,挡住夏绿书的视线。
“我不要梦!”她终于解冻般喊道,声音有气无力,飘似得只剩音高。
尼格勒看着眼前飘着的虚影,反问:“你会做梦吗?”
面对法师的问题,夏绿书只是微笑。
终于,之前一只沉默不语,只看着眼前交锋的莉莉·索达利斯说话了:
“想要做梦,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她的一部分吗,就像那些在电子谜酒馆里的人。”
她的声音如此平静,淡淡的,现场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夏绿书点点头,说:“嗯,只要接入就好了。”
“那梦该如何醒来呢?”尼格勒问。
“为什么要醒来呢?”夏绿书反问。
莉莉接上尼格勒的话:“因为肉体还在醒来的世界活着,不是吗?精神可以在梦中永存,但肉体却无法不朽。”
“那让肉体不朽,不就好了吗?”
“就像你一样?”
夏绿书再次沉默,只维持着她那完美的笑容。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吗,夏绿书?一个幻影,一个幽灵。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没有曾经的躯壳吗?”
“我的……叽……形象……叽叽……”
翼族少女隐藏在话语中的利刃准确切入夏绿书的神经。她的“名字”被呼唤,曾独属于某个人的记号被有意识地触碰,过去的累积堆砌出现在,构成一个大致的轮廓,肉体则是这个轮廓具体到物质的载体,模样、身高、体型、疾病……个体的存在留下痕迹,夏绿书没有躯壳,甚至连过去也像被剥去,只剩下一张薄纸。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伴着石子被咬入转动齿轮组的机械摩擦声,听起来像破了洞的管风琴。
“……我的名……叽……字……”
莉莉却不愿放过她:“信息中心建成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吗,作为夏绿书。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作为导航员,这些事情你应该能回答吧。”
“预言之年代元年……叽……顺应预言……兹……书籍销毁……兹兹……但是……”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四周的灯光也开始边得忽闪忽暗。
“但是,销毁完成了吗?”
“没有。”
——灯光全部熄灭。
沉默只持续极短的瞬间,接着,一道道红光亮了起来。
“警报——触及核心问题——警报——”
警报声像是号角,他们进入历史展厅的那道门缓缓关闭,并传来“喀嗒”的落锁声,在意识到无法通过原路返回后,冒险者们只能沿着环形跑道奔跑,两侧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展品,保存有各式各样的模型,其中并没有书本。
环形展厅因竖着的上下通道而产生了缺口的地方有扇门,那铁制的门被涂成白色,门上有个小人向外跑的图标。加莉娜急切地扭着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退开!”尼格勒喝道。
随着一个手势,火球炸开,紧锁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接着被无情踹开。他们抓紧时间顺着楼梯向下跑,刚跑下一层,一群金属制的东西从他们逃出的楼层追下。借助楼梯间墙上挂着的长方型盒子发出的昏暗灯光,这些机械的样子显露出来,它们并不高,大概只到加莉娜腰部,最上面的圆饼上镶着三个能构成等边三角形的半球,每个半球靠近底部的地方有红光闪烁;往下是圆形底盘,有些厚度,大概是连接处非常精巧,它下面延伸出六条蜘蛛似的腿,朝自己追逐的目标伸出两只胡乱挥舞的前肢。
翼族法师脾气不好地“啧”一声,熊熊烈火落在路上,阻拦它们的多脚的步伐。
“警报——警报——”
虽然被烧黑了,它们仍用平板的声音叫着,继续向前。
接下来它们遭遇翼族法师扔出的闪电。
“叽——咕兹叽咔咔咔——”
这群机械蜘蛛——加莉娜这么喊——暂时停下,他们继续往下跑,很快又遇到另外一波。夏绿书似乎总能知道他们确切的位置,并准确地投放出这样一波伤害并不是特别高但就是能拖缓他们步伐的小东西,就像大楼里四处都是她的眼睛似的。而说到大楼,加莉娜总忍不住在转过转角的时候抱怨,干嘛要把大楼修那么高?要是外边那个铁块坏了,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爬楼?终于,他们在楼梯尽头看到一扇通向外头的玻璃门,门是关着的,外头看起来是条小巷。
机械蜘蛛特有的摩擦声及行走声从后方传来,他们一路走来已经破坏了足够多的东西,再破坏一扇似乎也不算什么。
“砰”
“追上来了!”卡尔喊到,他刚被加莉娜放下,因为步幅的大小,侏儒在下楼到一半的时候被不耐烦的雪精灵提起来用胳膊挟在腰间,说实话,他被颠得有些难受。
他们面前是左右横跨的小道,对面则是另一栋楼的墙,有一些高度。情急之下,两个翼族一人拽上一个队友,扇着翅膀飞向空中。尼格勒找到起飞前的一个空隙对那群紧追不放的机器人释放了油腻术,加莉娜在半空中回头往下看,发现那群机械蜘蛛东倒西歪地撞在一起,它们的机械腿跳舞似地在地上打滑,十分有趣。
他们落在信息中心对面大楼的天台上。
“真亏你们能逃出那里。”占卜师站在天台上,仍戴着兜帽,裹得严严实实,天幕荧蓝色的光投在她身上,为她增添神秘色彩。
“……不过,这里还算不上安全。”
被酒吧里的法师成为塞西尔的占卜师抬手指向天空,说:“天上也是会有眼睛的……总之,我们先进楼吧。”
“您在等我们?”卡尔问。
“是啊。”她推开通往楼内的门,很熟练的样子。
“如果是占卜到了会在这里相遇,那没占卜到我们能顺利逃出来可有些奇怪。”莉莉干巴巴地说。
“我发现状况有些奇怪,就过来看看,”塞西尔说,“你们的确有神谕里逢凶化吉的能力。”
莉莉的话语里似乎带着尖刺:“哪里奇怪了,我觉得这里都挺正常。”
“呵呵,引发了那么大动静,的确挺‘正常’的。”塞西尔被逗笑了。
加莉娜毫不掩饰她差劲的脸色,问:“在梦里说正常?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夏绿书到底是什么?”尼格勒问。
“她是……”此时,她游刃有余的表情变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与世界、与其他人建立联系,留下痕迹的人,而不是一个天穹上的遥远偶像,信息中心里的单薄幽灵。
翼族少年敏锐地指出:“你认识她。”
“是啊。”塞西尔苦笑一下,承认自己与夏绿书的关系,“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一起欢笑、一起玩闹……现在外头那东西,甚至连个伪物都算不上。”
“你们要找的书,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尼格勒问。
“她睡着了,在梦中做了梦。所以你们才会像现在这样做梦。”
加莉娜想起之前与夏绿书的对话,那个她提及的将一切都藏在梦里的神袛,说:“所以,夏绿书就是……那个她?那个人类的新神?”
“不。”塞西尔的脸色变得冷淡,“那是你们自己将要解决的问题。”
“我们该怎么找到书?”雪精灵倒也对眼前的世界没有太大兴趣,夏绿书是谁、塞西尔又与她发生过什么、做梦的到底是什么,这对她来说都比不上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她的复仇。
“那本书……应该在以前的西花园那里吧。”
得到想要的回答,雪精灵不再说话。
“你是希望我们为夏绿书做点什么吗?”莉莉问。
提到这个,占卜师的脸色显得有些疲倦:“不需要了,是她……自己选择进入长梦的。”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冒险者们得知,通过夏绿书留下的信物——也就是那本书——可以借用她的部分力量,只有带着信物,才能进入之前怎么走也走不到的神殿区,而这本书目前就在西花园。等进入神殿区,他们需要去梦神神殿寻找夏绿书,她现在就在那里,按照塞西尔的说法,等见到夏绿书,他们的疑问就能得到解答。而这所有的一切,似乎和三年前被打开的通道有关,碎片通过通道落到这个世界,给这个世界带来影响,但只要误入这里的冒险者们能够回去,之后就有办法弥补这些通路。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大楼出口,这次行程十分顺利,没有小机器人,也没有突然冒出来的夏绿书。
“你们去吧。”占卜师说,“我……无法靠近她的信物。所以帮不上你们什么。”
“……可以告诉我们,她为什么选择沉睡吗?”尼格勒问道。
“她失望了……无论是现实还是梦,最终……都没有什么差别。”
“有啊,”莉莉说,“现实里不是有你吗?”
这话是何等有力量。塞西尔与夏绿书的确曾经要好,她们一起渡过的日子里也许被快乐充满,曾是少女的她们会去做任何一对少女朋友都做过的事,会手挽着手逛街,会步履轻巧地走到另一人身后蒙上她的眼睛,会躺在一块被阳光照射的柔软毛毯上谈论理想与未来……而夏绿书最终对现实感到失望,即使这里有朋友,也不能填补她心灵上空缺的某种东西,于是她躲入长梦,留下塞西尔独自面对现实。对于塞西尔来说,朋友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呢?她是否会因为自己没法拉住朋友滑向失望而对悲伤,或者因夏绿书对自己的放弃而愤怒?
“啊……”占卜师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复杂又寂寞的表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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