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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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新员工,
您好。
恭贺您成功入职本司,本司是符合国家规定的正规企业,请您在签署劳动合同后认真阅读下发的《员工手册》。遵循同事间友爱互助的精神,度过快乐每天。如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高速您的经理,他会给您最佳的解答。
1:请在工作时间认真工作,不要摸鱼,即使没有工作也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否则后果自负。
2:公司提供免费午餐,可前往食堂就餐,也可自带饭菜,但请不要在工位食用。
3:上下楼梯不要看手机,专心走路。楼梯只有两段,每段12级,如果发现无法走下楼梯,立即停在原地,并寻找附近监控求救。
4:工作时间所有灯都会开启,如发现有灯光没有开启,请立即寻找保洁求助,远离没有开灯的区域。
5:如发现同事出现呆滞、反应迟钝的现象,请立即告知你的上级经理。
6:如同事开始大吼大叫发疯,请立即通知保安,并离开办公区域。安全出口在南侧,如果没有找到请前往茶水间,等待救援。
7:非加班时间内加班,请积极与周围同事对话,如果听到不属于同事的声音,立即下班离开公司。
8:夜班就餐期间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大家都很累,不想说话。
9:夜班是绝对安全的。
同时,本司配备有完备的安保系统,保障员工安全,保证公司财产安全。每位安保人员都受过良好的职业培训,如您有任何工作内容以外的需求,都可以找他们解决。安保人员的《安全巡检手册》详情如下:
1:确保工作时间内所有灯光正常开启,如出现供电异常或者灯具损坏,立即封锁区域。
2:夜巡请在规定时间内按照规定路线行进并结束巡逻,必须携带强光手电。如果手电故障或找不到,则取消本次巡逻,通报给安全部门经理,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3:夜间巡逻是单人行动,你没有同事,不要跟任何陌生声音搭话。
4:工作时间内一旦发现大吼大叫发疯的员工,立即使用防爆工具将其打晕。将其带至茶水间,等待自然苏醒。
5:进入生产区域穿戴护具,否则后果自负。如进入生产区域后丢失护具,立即前往最近的办公室,每个办公桌的文件柜最后一层都有备用护具。
6:楼梯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被困在楼梯上。如果有员工询问为什么楼梯是12级,立即远离他,前往最近的洗手间等待员工离开。
7:公司不提供免费餐食,请自带饭菜。如确实需要前往食堂就餐,请在规定开餐时间前半小时前往食堂就餐。
8:保洁不属于公司员工,远离对方。
本司自建食堂提供饭菜种类丰富,食材新鲜,且对每位工作人员都严格要求,保证员工健康。《食堂工作指南》概要仅供参考。
1:所有肉类菜单都放三倍的盐,不要问领导肉类供应相关问题,所有肉都是最新鲜的。
2:饭菜内出现任何非可食用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
3:不允许员工将饭换成其他物品带回办公区。
4:只在规定时间提供饭菜,超出时间如有员工买饭,请立即报告上级,并离开食堂。
5:食堂夜间只供应一餐,供应期间不要跟任何人对话,如果身边的同事突然消失了,不要在意,因为第二天他不会再来工作了。
除了需要每位员工自觉遵守的公司规定以外,领导层还有更为严苛的要求,以规范自身,为普通员工做模范。
1:中午十二点半之前不可离开会议室,午饭会由行政部准备,全员在会议室就餐。不要对午饭提出任何要求。
2:收到被困在楼梯上员工的求助时,先通过监控查看员工所在位置,如果看不到员工,请立即封锁此通道,并通知保安。
3:当员工出现反应迟钝现象时,请关闭某无员工区域的灯光,等待员工恢复正常。
4:夜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所以不会有紧急电话。
5:员工旷工很正常的,超过中午十二点没有返岗,即可招聘新员工。
如果你有捡到其他员工丢失的笔记本,请交给前台,不要翻看他人隐私。
所有员工都会在笔记本封面写名字,没有找到名字的话请将笔记本交给保洁处理。
如果您不小心看到了笔记本内的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
“这是吃人的魔窟,快跑!”
“疯了,他们都疯了——”
“……全都是假的,我们早就死了……”
“不要说话,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跟着保洁走,只有她们能救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是假的!”
“嘘——它无处不在。”
请不要慌张,以上都是假的。毕竟,打工嘛,哪有不疯的,都是硬撑罢了。
最后,请您牢记公司内部紧急通道位置。在办公区北侧,打开门有两段楼梯,每段16级。出口不经过前台。
而且本公司没有保洁。
那么,再次祝贺您入职本司,祝您生活、工作愉快。
【沙海】
唐有戍边将军圭,腊月追凶塞外,妖风卷沙骤起,圭陷石林迷阵不得出。及入夜,伸手不见五指。众军茫茫然行至寅时,忽见前方有水草洲,芳草丰美,碧波荡漾,浑不似大漠一隅。圭遣兵士探查,回报:“有鲛仙。”圭不敢信,亲上前看果有一鲛人老者居水中,白发白须,道骨仙风。见圭来,施施然作揖道:“此处仙洲,大军可栖。待明日尘定雾散,向东南方去便可出。”圭问其何居沙土中,老者答:“吾幼时,此处仍为沧海,一日替阿母寻七宝簪至此地,久寻不得,回首水路已断,不得还家,乃居于此。”众人安睡一晚,次日果然风定,圭临行谢老者,问当如何报谢,老者曰:“金银绫罗于吾何用?吾救汝等非为求报也。”圭再三问,老者终思忖言道:“汝既心诚如此,便将还家时所见第一人送来此地为吾沏茶。来时敲石林西北第三柱十下,此径方显。”圭疑犹,久久不能应,老者大笑三声曰:“既如此,只当胡话,不报也罢!”
后圭领军捉凶而返,受重赏升官还长安,未入朱雀道便见幼子侯之城门下。圭顿时心下慌慌,始终不敢将所历之事与家人言,三月未能入眠,憔悴万番,瘦如白骨,终日卧于病榻,将咽气时,方对妻子坦言。幼子闻之曰:“此有何难?受恩报德乃天纲伦理,吾去便是。”于是驾马出关。自子离去,圭竟气色渐佳,不出二月恢复如初。次年大暑,圭与妻用膳时竟见幼子返家直入内堂,问之,曰:“未见鲛仙,乃返。”圭妻忽觉幼子行无足音,看去时但见脚掌及髌飘如云似雾。幼子曰:“吾去添箸来食。”向院内去,直穿画屏花墙,竟如青烟消散,后不复见也。
【雷猴】
昔猴戏艺人养猴十余只,平日极尽打骂,若不得空,便着家犬看管。此犬机敏,知是唇亡齿寒,因此往往宽待猢狲众,偷吃胡闹之事亦是能瞒则瞒。
一日群猴商计出逃,意欲骗得锁链钥匙。家犬悻悻呜咽:“猢狲又说梦!休等那人开你猴脑才求饶。”为首老猴取一杏掷家犬:“蠢狗,你且瞧着!我原是北海震洋宫学徒,因下山时应了师父不得滥用仙法才隐忍到当今田地,今日为了孙儿不得不出手相救。”
恰逢黄梅,过午常有雨。每至此时,老猴带头长啼,众猴齐齐附和,须臾便有惊雷落下。及当落雷,总有猿啼。初几日养猴人只当巧合,继来却愈发疑心。但见雷光过一日便离此屋近几里,一周之后,忽得一阵电光闪烁,险险劈中狗食盆。
家犬怒吠几句骂道:“腌臜毛猴,差些害死你狗爹!”
老猴双手抱拳嘻嘻道歉,继而道:“今日便是最后了!”
当晚猴戏艺人半夜出恭,抬头一望月明星稀,便安心踏出屋外。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声猿啸,竟顷刻暴雨,一道天雷自九天降,将院中老枯树一劈两半倒在艺人脚尖前。那艺人吓得裤裆湿透,连滚带爬开了猴笼,连呼:“猴爷爷饶命!”
那老猴带着众猴将将行去,家犬出门来送,疑惑道:“猢狲也会仙法,竟真有此等奇事?”
老猴从怀中掏出杏子递上,道:“何来仙法!我不过在震洋宫吃过几年桃儿果儿。”
家犬问:“既如此,何以喊得天雷?”
老猴道:“一次是巧,两次便教他人半信半疑,三次可使人确为仙法也。”
话毕,跃上邻家青瓦离去。
【█████████案】
███年██路██府载,有█报官称见有██女作凶连杀夫家自家█人纵火烧山。因派捕役,此女姓█名█,曰:山火█雷所致,夫家█口死山火,唯██幸存;问其父母,女曰:母早年██而亡,父前日仙游██去。捕役疑,然连搜█日不见尸,以██盘问,亦不变供词。女自称当日█时及█时田间劳作,往来者可证。后捕役寻得一██相士证此为实。█日遂释。后有村民言:此女█月前诞█婴,乡内皆避,██████,其夫███亦欲休之。或为██人言栽害也。
有猫
蜀地柳女有猫,一日柳女外出,遇一人告之,我至汝家,汝猫与我言。柳女道,君戏言耶,猫岂可作人言?
行一刻,又遇一友燕生,燕生道,猫言汝在此,果然如此。柳女道,当戏言耶?勿要顽我。
然心疑之,于是归家,撞一邻,邻惊道:汝既外出,家中无人,适才却有人在屋内应门?
柳女道,莫惊,或猫答之。
推门入室,猫正酣眠,柳女行至前举之,端详道,我钗不知何处去,汝知否?
猫懵然惊醒,托于柳女掌中,身渐展之,猫甚长,后爪几要拖地。
柳女掂其数次未得语,遂放猫,转而开窗向外,自言道,光照甚好。
猫跃上桌,揣爪伏之,柳女回身长视,猫与其对视。
柳女遂道,刚至集市买三尾鱼,晚间本应食鱼羹,然路人、燕生、邻人都向我告状,道汝作人言,使其惊骇,令我以鱼赔礼,我一一与之,如今一尾不剩了。
猫怒极,弓身大骂,放屁!勿要信他!人至何处?我今夜必食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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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
汴京瓦子甚多,有琵琶女柳浮,善剑舞,好戏,能扮生,与男子无异,别号柳白浪,技法超群。高门宴请者众,男女皆爱柳浪子,以得其顾为荣。
上巳日,柳浮饮酒载月归,推门入院,见树下有女等候,姿容姝丽。
女道,明日祝异邀你到家中作客,是吗?
柳浮道,然也。
女道,那就是了,我是祝异的妾,我听人说柳浪子有剑,名为悬翦,剑甚利,飞鸟触锋尤能翱翔于天际,浑然不觉,然落地必裂,分左右二尸而亡。我漏夜前来,是想赶在祝异之前来请你的剑。若等你明日与他同桌而食,生出兄弟情谊,我再求你动手就很不应当了。
柳浮道,你说罢。
祝异妾遂言,祝家有正妻,所出只得一女,名为祝蝉,长至五岁溺水而亡,夫妻失和。数年后,祝异纳女子为妾,得一幼子,虽幼子性子颇为顽劣但与她感情深厚,因怕大娘子见景伤情,她从不在大娘子面前与儿子亲热,以免招妒。
幼子年岁渐长,亦五岁。年前,大娘子以访师开蒙为由谋其子离家,数月后归家,幼子变得恭谨有礼,却与她日益疏远,而亲近大娘。她深觉有异,但无话可说也。
柳浮道,畏强欺弱,人之常情。你儿子或许只是长大明白这个道理了。
祝异妾怒道,柳浪子你何其狠心说这样的话!虽形貌不变,但他绝不是我的孩儿!
柳浮道,形貌不变,那你又为何如此肯定?
祝异妾道,因有一日,我坐屋中,大娘子与那东西携手进屋,大娘子叫唤蝉女取水来,那东西嬉笑着答应了。后夜间,我又至儿寝中,那东西在榻上安睡,未觉有人入屋,闻其肚中有低泣之声,我唤之,立即应我,那才是我的孩儿呐!
我肝肠寸断心亦碎也!女言之愈怒,面目扭曲,必是鬼母令女强占我儿身体!但因我每日责骂不止,徒惹人厌烦,如今祝家上下对我视若无睹,更不会听我说话,就连祝郎也疏远我,很久没有来寻我。
我本不该见外人,但只要想到我儿被害至此,魂魄不得安宁,我徒为其母却无能为力,此恨切齿腐心!唯有杀了那对鬼母女,才能解救我儿!我走投无路,听闻你的大名,只得厚着脸皮来求你。
柳浮道,一面之词,你还有别的凭证么?
祝异妾道,我唯有一颗心,并无其他,只恨不能掏出来取信于你。你何不去亲自验证呢?我儿名为祝言,我来时鬼女已就寝,你向腹问名,他必会答应你。此事一试便知。
柳浮道,若应,当何如?
祝异妾道,当杀!
柳浮遂负剑去,须臾而返。
祝异妾急问:何如?
柳浮道:确有异,杀之。然人失头颅不能活,祝言亦亡,有负所托。
祝异妾喜道,无碍!极好!可团圆了!
言毕俯身拜谢柳浮,柳浮伸手欲扶,但见女子衣裙委地,瞬时化为枯骨。
据说江南某处村庄有一农户是个痴傻的呆子,平日由外嫁来的妻子当家做主,都在附近一户富农家中帮工。某年仲夏暴雨,妻子不慎落崖而亡,只留年幼的女儿和呆子丈夫相依为命。女儿平日扮作男孩模样当街乞讨,后又帮衬耍把式的做些杂活,赚得几个钱勉强度日。一日呆子不知为何走丢,此后再也没有还家。富农怜悯女孩孤身一人,将她招来照料后山苗圃,农忙时也让她帮忙。
富农家有三个儿子,长子在城中开了铺子,次子在家帮忙料理田地,末子最为无赖,结交一帮酒肉朋友整日在城中吃酒。
此后三年,风平浪静,直至某日一江湖看卦郎突然到访富农家,指名要见女孩。一见面就说:“总算找到你了,我过去受过你母亲的恩惠,今日是来报恩的。”
女孩不解,看卦郎又说:“这户人家祖上冒犯过神仙,现在宅居卦象又大凶,再在此处居住下去可能会被厄运牵连,我是来带你走的。”
女孩道:“这家人于我有恩,你既然知道要报恩,理应知道我是不会走的。”
看卦郎面露难色,说:“我不能眼看你遭难。实际上这次我因为遇见了你的父亲,他将你们原来的住处告诉我,这才顺利找到你。比起我劝你,还希望你听听他的建议。”
于是女孩随他前去,蒙上眼骑驴走了四个月,终于到了岛上一座道观。观门口有一道士正在清扫,细看真的是女孩的父亲,不过看上去已经不再痴傻了。
道士向女孩解释,自己当时是被仙人点化来到此处,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磨难终成丹药一丸,服下后之前的顽疾竟全都好了。但仙人嘱咐必须每隔几月就要再服一次,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因此他只能留在这间道观。女孩问父亲平日在此做什么,回答:照顾仙人。
道士说:“那家人的命格与山神犯冲,在你离开的这几个月间已经发生诸多不幸。我知道他们对我们家有恩,因此特意请求仙人帮助派出仙女帮助他家,只是不知能救到什么程度。你回去时,一切应当都已经变了。”
女孩问:“我还能为恩人做些什么呢?”
看卦郎说:“这事简单,既然大劫已过,活下来的人之后会慢慢恢复气运。你若想报恩,只需要陪着他们就行。”
道士也说:“这位郎君说得对。另外,我这里有一副锦囊你拿上,回去遇到困难了就打开。”
女孩与父亲告别,临行时仿佛在海雾间看到巨鲲的影子,父亲告诉她那就是仙人了。
女孩同看卦郎蒙上眼又花了四个月回去。只见富农家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的房屋已经拆除,不知被谁改成了桑田。女孩询问附近的人,只说原来这家人的田地莫名着火,救火的时候主人夫妇和他家的次子不知为何撞了邪祟,只过了几日就一齐过世;城里的长子伤心欲绝,全家又不当心染了风寒,没过多久也都随着去了;现在全家人只留下了新婚的末子,但也因亲人接连去世受了刺激变得痴呆,新妇主张着把老宅卖给了另一户人家种桑,两人搬去了山中新居。
女孩和看卦郎往新居找去,只见眼前唯有一座破旧茅草屋,末子瘫坐在屋里喃喃乱语,哪里有什么新娘子?看卦郎因而说:“这便是仙人搭救了!所幸保住一条命,但要怎么治好他呢?”
女孩拆开锦囊,只见里面是地图一幅,寻去标注的位置竟是在那片桑田里。女孩问了新的主人家,倒是个宽厚仁慈的,帮助一道挖开土地足有六尺深,忽然金光闪烁,其中现出一只木盒。打开来,里边是一颗浑圆洁白的仙丹。
看卦郎恍然大悟:“应是这家人曾经偷了此物,这才冲撞了神仙!现在倒可以用它来治病。”
新主人虽然对此疑惑,却也十分大度地让出仙丹。看卦郎向他道谢道:“先生的仙缘之后定会到来。”
女孩将仙丹带去末子住处喂他吃下,只过了一会儿就不再说胡话,呼吸平稳地睡着了。话这时,只见山林间悠悠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女子身形纤细曼妙,不像是凡间的人物,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有婴儿啼哭声。看卦郎对女孩说:“这应当就是你父亲说的仙女了。”
仙女走来,将手中襁褓递给女孩,解释道:“我受仙人嘱托来救下这家血脉,不想日益情深留下尘种。现在我无颜回到南海,要去西方洗练净心。这孩子并非人间所能容纳,拜托将他带去南海仙境吧!”
女孩说:“仙女救了我的恩人,这是我理应做的。”接过襁褓,只见婴儿身有鱼尾,看卦郎笑着说:“原来是南海的鱼仙人施恩!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仙女托付完就云雾一般离开了,看卦郎于是对女孩说:“我正要前去南海,这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应该像你父亲说的那样陪在这个人身边,山下的新主人家是贵人,与这片地方卦象相宜,未来会有大富大贵。”
末子醒来,对四周茫然不知,看到女孩便问今夕何夕,不知道年份也记不清之前的事。不过气质与往日大不相同,看上去也不再是纨绔子弟的模样。女孩带着末子去找那户新主人,新主人允了他们在自家桑田做工,那末子对自家旧宅的模样毫无记忆,对做粗活倒也不排斥,旁人的闲言碎语似乎也影响不了他半分。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变得踏实肯干对他而言至少是件好事,就不再议论。又过一年半载,记得这件事的人都很少了。
新主人看女孩和末子干活麻利,就把他们带去自己在另一座城里的宅邸做活,女孩做事妥帖,没过多久就成了大娘子的贴身佣人。大娘子十分满意他们俩,就根据花园内的树木给他们起了新名字。
从此两人都成了宅中贴心的佣人,生活无忧,气运果真恢复了。
午晌刚过,崔府各处一片谧静。
下人们也歇晌,游廊处偶有一二使女走过,俱都轻手轻脚,不愿扰了旁人清净,平白给自家惹嫌。
灶房的赵婆子拉了条凳,在灶房门前坐下。
只她却不似那趁机躲懒的婆子一般,两眼一闭,在面上盖一蒲扇,便入梦会周公去也。赵婆子虽歪坐着,眼仍时刻瞄着灶膛。
灶上架着数口小锅,一刻不停地煮着紫苏、豆蔻、麦冬等饮子,还备了熬好的荔枝膏水。这些都是日常便时时备下的,主家何时要用,遣人来取一碗两碗,便宜得很。
赵婆子做活是再认真没有了。饮子细细地熬煮,做膏水也很有一手。
前些日子赵家偏院的灶房走水,赵婆子正在其中当值,事后主家虽未如何责怪,这老仆却终日惶惶,如今连晌午也不敢歇息,眼见那做蜜煎的婆子已睡得发出鼾声,赵婆子仍歪坐在条凳上,半眯着眼,人老而神锐,似入定样,竟依稀能瞧出些禅意来。
戍壹顶着一头的汗自灶房外的回廊下路过,一眼便瞧见这一幕。
他面上一紧,提了胸吞了气,悄没声息地走过——还未跨两步,依稀入禅的赵婆子骤然归返俗世,从条凳上起了身,将他给叫住了。
“戍小子,戍小子!”
赵婆子朝他招手。
自走水那回戍壹将赵婆子从火场救下,这样场景早已非头回。无论何时赵婆子瞧见他,都颇有些看家中乖孙的热情,好叫人难以招架。
戍壹面上不动声色,只挪动的步子堪堪显出些拖延,他走回灶房门口,赵婆子已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紫苏饮子,见他走来,便将碗塞入他手。
“还未入暑,已这般热!”
这老仆颇有条理,先奠定此时时节,烘托了一下炎热气氛,然后才说,“戍小子整日奔波不易,且要小心些暑气!这碗饮子你且拿去喝,老婆子自熬的,与外头不同,有秘方哩!”
见戍壹有意要拒,便又挤出两滴泪花,声泪俱下道:
“戍小子活我性命,是天大的恩德。”停了口气,又说,“只一碗饮子,算不得甚么贵重物,只是个心意,与老婆子我月钱中扣了便是。”软硬兼施,直让戍壹没半点话好说,举碗抬头闷了一口饮子,入口味淡略甘,一路下喉冲刷去夏日许多烦闷,滋味倒真真是好。
放下碗,这才见赵婆子露出满意笑容。这老仆每条褶子都透出一股子老奸巨猾,哪里还有甚么泪花,只年轻人才信,也只还信的年轻人,才最有几分可爱。
“多用些。不够还可再添。”
赵婆子满脸笑容,瞧着年轻人没言语地捧着碗喝饮子,口中不歇,“戍小子今岁可要辛苦了,下月可是要随二郎君出门去?听讲……听讲郎君此番是要渡海呐!”
老仆忧心忡忡:“渡海岂是轻巧事?也不知此番一去又要何时才能归来……”
戍壹又喝了一口饮子,将口中的甜水咽下,才开口道:“郎君自有安排。”
这话赵婆子颇认可。
赵家的二郎君早些年外出寻仙问药,最终捧回仙药救下病危祝家女,二人随后喜结良缘一事被传为佳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
外面有关此事的传言也颇多,时人提起,皆是又赞又羡,至今上门求仙缘,问仙路者仍络绎不绝,赵婆子作为家仆,面上亦是有光。
戍壹没再说话。
他对赵二郎君的求药传说兴致缺缺,就最近几日所见,对方瞧着也不像是甚么虔心入道、指人仙路的大善人。
哦,如此说也不对。该说——
瞧着还是像的。
只是实际如何,却不好说。
赵婆子与戍壹这厢说话,另一头,那做蜜煎的婆子脸上盖的蒲扇终于叫她自个儿一声响鼻秃噜下来。
那婆子被骇一跳,无头苍蝇般四下摸索片刻,重新抓了蒲扇,老眼一揉,拍拍胸脯方才觉得好些。
她醒得倒是时候,正巧回廊下走来一个颇有气派的使女,是二夫人祝氏身前当差的,对他们这些老仆而言是不得罪为好的角色。
对方走进来,开口要了金桔蜜枣及梅子的蜜煎,末了,又特特问一句:“新一季的樱桃煎可有做好的?”
做蜜煎的婆子便眉开眼笑,回道:“可是来得巧,刚又加了二斤蜜,正熬煮呢!”
使女颦眉,很为难模样,道:“我家娘子前日提过想尝尝今年的樱桃煎,郎君却说此物不宜脾胃,劝娘子勿要多用,今儿我自厨房拿这蜜煎……”
拖长了语气,那婆子一咂摸,当下懂事,快手取了一花型瓷盘,舀一勺蜜煎,还未完全收干的金黄的蜜液裹着樱桃果肉,晶晶亮煞是好看,芳香亦满是蜜意。
“郎君这是心疼人呢,樱桃温性,少用些不妨事。”
蜜煎婆子笑吟吟将乘樱桃煎的瓷盘,并其他几碟蜜煎都装进使女提来的食盒里,人老多话,这老货打开话匣说个没完:
“老婆子还记得夫人打小还是小娘子时,便爱老婆子制的这樱桃煎。每年这时节,我们郎君总要送一些去,有时自摘了樱桃,来催老婆子快快熬蜜,啊呀,咱们这样人家长大的小郎君,哪里会摘果子,一篮子樱桃得有一多半皮开肉绽的,便这样制了蜜煎送去给小娘子,听说人家也是一粒不漏地都吃完了哩……”
说着说着,语气倒真个有点慈爱起来,主家的小郎君已戴冠成人,曾巴巴地去送去蜜煎的小娘子如今也已迎回家中,谁不赞一句门当户对,天赐良缘?
老仆盖好食盒的盖子,心满意足地最后总结:
“如今娘子身体大好了,郎君却还如此捉紧,可见是放在心尖尖上!如今这日子啊,便如这蜜煎,是在蜜里熬着呢!”
戍壹被开锅翻滚出来的甜腻蜜味熏了个正着,甜津津的烟气堵他的鼻子,叫他险些咳嗽出声。
——由此可见,在蜜里熬着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他心想着,喝干最后一口饮子,无言地避开滚滚蜜烟,将空碗搁在灶台上。
杜云容还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她和母亲等在门口,忠柏正帮着门房点灯笼。车队的马蹄声远远地传来,于一片暖融融的浮光中,她瞧见父亲骑着一匹枣红驹出现在巷口。忠柏把父亲扶下马,他还没站稳便从着急地怀里掏出一支玉石簪子递给云容。
“这是扬州最俏货的款式。”父亲这样说道。
云容只记得自己当时满心欢喜。她看着风尘仆仆的父亲与一旁喜笑颜开的母亲,觉得日子哪怕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也很好。
当晚她无意间听见父亲对母亲说请来了一对仙药,妈祖祈福如意送子,这次定能添上男丁。
对于此事,云容实在有些委屈,但她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反抗母亲时就已被训斥过了。她不会忘记平时温文尔雅的母亲在第一次听九岁的云容说她不想要弟弟后,猛地伸手掐住了云容的胳膊。云容疼得叫出声,母亲就示意一旁的丽柳捂住她的嘴。
“你父亲和我待你不够好吗?”母亲慢慢地说着,“你不想学女红,我们就送你去学堂;你不想学妇德,我就亲自教你。云容,你父亲常年奔波在外,家中大小事都由我一手操办,我们疼你,这些烦心事你就算一件不管都行,且是安心做你的大小姐。但你父亲的生意总要有人来接呀。”
母亲松开了手,云容泪眼朦胧中看到她叹了口气。
“还是说,我们云容是想等有位小娘进门了才能不闹?”
可惜母亲一直未能如愿为杜家带来后继。云容年岁渐长,婚嫁的事情也逐渐放上台面。杜家只是江南小门小户,商贾之女要想配得高门良缘终究有些困难。母亲日益憔悴,白发渐长,而父亲外出行商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云容还是能在父亲回来时收到簪子香粉,但即使是她也知道,那并不是扬州的新款式。
因此那天她从父亲手里接过那柄真正新法镶嵌的玉簪时,心中多少对往后的日子有了些期盼。快乐暂时地冲昏了云容的头脑,所以,她并未过多思索父亲所言“仙药”究竟是何物。
直至几日后入夜,墙外头敲响三更,云容不知为何忽然从梦中醒来。床头的油灯熄了,她想喊来睡在侧屋的小丫鬟添灯,却迟迟不见人。
云容下床去找,可侧屋却像今晚没睡过人一般整洁。她想,许是院里的几个大小丫鬟又被丽柳叫去吃酒,于是披上衣服便向母亲住处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云容的脚步就停下了。
她看见母亲单披一件外袍立于院内池塘中。
母亲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又是夜风冰凉透骨,云容急得连忙喊起丽柳来。可她小小的呼声如同溶在了月色皎皎中,偌大的杜宅内竟是无一人应答。云容想,与其自己去找了丽柳再来,不如先把母亲请回房暖上身子。
云容没能细想为何母亲会在子时午夜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母亲为何要将自己泡在这一塘池水中。她走向母亲,母亲正仰着头仿佛沐浴在这片银光之下,刺绣大袍的下摆浮在水面上,金鱼锦鲤绕着母亲的脚踝小腿悠悠游动。
似是注意到了云容走来,母亲低下了头。
“母亲,水里冷,我们回房……”
云容话未说完,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声,随即便是忽地天旋地转。云容后脑一疼重重撞在地上,眼冒金星,口中鼻中顿时一股血腥气涌上。等目能稍稍辨物,云容便发觉竟是母亲将自己扑摁在了地上。
母亲湿漉漉的黑发落在云容的脸上,像层层叠叠不见天日的水草缠住了云容。在那漆黑的长发中露出了母亲惨白的脸,云容看到母亲的眼乌四处乱转,口中咯咯发出怪声,一手又用男子似的力气揪住了云容的领襟。
云容吓得哭了出来,她想开口叫醒阿娘,但却连同哭泣一道发不出一点声音。
母亲的双眼忽然定在侧面一处,又蓦地看向云容。云容看着母亲的脸缓慢地凑近自己,她闻到了母亲身上池塘水的气味。青苔、水草、鱼鳞。
“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
母亲的牙关之间发出了颤音,云容和母亲之间的空气都像是因此晃动起来。
那不是母亲的声音,那绝非母亲的声音。眼前的人如何能是母亲?但倘若不是母亲又会是谁?云容喊不出声又动弹不得,但内心早已是在撕心裂肺地大叫。她多希望自己此刻身处梦境,可从母亲的鼻尖和睫毛上滴下的水珠不断打在她的两颊,一切都在昭显此为现实。
“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
母亲的声音逐渐从罗刹似的低鸣变化开去,时而尖锐,时而锈钝,时而又像是男人抑或老妪。如同在寻找某个音调,而最终,母亲的声音变回了母亲。
“子子、子子子子、子、子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非……子非……非鱼……”
“……阿娘、阿娘!”
云容总算能喑哑着喊出一些来,母亲口中的热气扑在云容的脸上,但她一点也没有因此安心下来。云容曾经无数次因母亲眼角和前额那些细碎的皱纹而无比自责,但在她眼前,在母亲背离月光的脸上,云容再也找不到那些让她负罪的痕迹。
这是谁?
“鱼、鱼……鱼……”
母亲忽然哭泣起来,没过一刻又笑了,接着又哭又笑,五官皱成一团又向外拼命扯开,如此反复、反复,像庙里的夜叉十六尊像,但却是母亲的脸。云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母亲的薄薄一层皮里边,如同一团软泥似的乱撞着想要找到一个契合的位置。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若非是在发梦,便是快要疯了。
“安、安知——知知、安——安知,鱼鱼鱼、鱼——鱼之,鱼之、之之之之——之之鱼之——鱼之乐——乐、乐也——”
断断续续说完,母亲总算是放开了攥住云容的那只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惧怕,云容带着哭腔颤抖着呼唤着母亲,她却毫不理睬。于是云容转而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里屋的方向求救,但始终没有人来。
母亲维持着半坐在云容身上的姿势,又向后直起上半身仰面正对月亮,袒露的胸脯和腹部在光影下起伏。母亲的气息从刚开始浅短而急促模样过了片刻,渐渐地变得更慢、更深了。
云容看到母亲的眼睛又胡乱转了几圈,最终像是恢复了神智一样又落在云容身上。
“……云……云容?杜……云容?”
母亲站起来,周身散发着潮湿的冷气,在月轮下皓洁无暇如同玉像。可当下云容却喊不出阿娘了,她心中只留恐惧尚存。
这是谁?
这是谁?
这是什么?
“云容?”
母亲笑着伸出双手,像是要将云容纳入这个冰凉的怀抱中,而杜云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母亲向她这样笑过了。
在那一刻,她忘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是谁。此处造景应如她此刻所见吗?月光该是如此明亮吗?何时有那么多金鱼了?就连眼前的人是否是“母亲”也已经不再重要,她连感到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容站不起来,于是坐着向后一点点退缩,但背上却先撞到了什么东西。仍在作痛的脑后一下炸开,如同冰块坠坠从上至下,周身如筛糠一般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所熟悉的父亲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他像是早已站在此处,但云容却没有听到脚步声。
父亲何时来的?
“阿霁,你看着是累了,先回房。”父亲对母亲说道。
直到数日之后,一遍遍在脑内重复当夜的云容才意识到她实则从未听父亲这样叫过母亲。他总是叫母亲作“夫人”、“娘子”,至多不过“霁娘”,而母亲从来都只是叫父亲“官人”。
“是青郎?青哥哥?”母亲拖着湿水的长袍向父亲走来。母亲有一步没站稳,将要摔去时被父亲扶住。父亲手上挽着干净的衣服,顺势便给母亲披上。
“是我,是我,阿霁遭了魇了,我陪你快歇着去。”
父亲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云容,又对母亲说:“你瞧,吵醒云容了。”
母亲听罢大笑,在父亲怀中缩成一团。
“云容,云容,”她蹲下来,用冰冷的手抚摸着云容的脸,“我的好孩子,我的宝贝,你别怕,阿娘这是……”
母亲话说一半又放声大笑,云容感到那东西又在母亲的皮囊下动起来了。
“青郎,你和她说罢。”母亲咯咯笑着站起来,又钻进父亲怀里。
“云容,这是神仙赐福,你别怕。”父亲告诉云容,“爹爹不是请了仙药来?此为福相,是吉祥如意。云容,仙人之后定也会赐福于你,莫要害怕。”
父亲说完就同母亲往里屋慢慢走去,云容呆呆目送父亲搀着母亲的背影,才发现丽柳和忠柏不知何时起站在了门廊两侧。她还没来得及思索母亲刚才的模样恐怕让下人见了是否不妥,丽柳已经上前来将云容扶起。
云容冻僵的头脑在碰到丽柳的那一刻终于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她问丽柳小丫鬟去了哪里,丽柳不作声。忠柏在门廊的另一头默默看着丽柳扶着云容向住处走回,云容又问了一遍,丽柳依旧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满庭只剩竹叶沙沙。
云容本以为自己会一夜不眠,但她躺下后只觉得炉内暖香融融,竟很快睡了去。她忘了自己那天做了什么梦,不过第二天云容睁开眼时,新来的丫鬟已在床头候着了。
书童穿过客栈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他和招呼客人的小二擦身而过,路过大堂里看戏台唱戏的人们,踩着客栈里摇荡的唱词登上楼梯。而那坐在二楼栏杆旁的座位,一手撑着侧脸斜睨着楼下那处人群聚集之处的青年等候已久。
“少爷,”书童拱起双手同他作揖,“已经和马夫打点完了,行李也已经安顿到房间,店家给安排了两间位置不错的房间,等会儿我带尔小姐去看看?”
但这位林氏的少爷却好像也被楼下的唱戏声勾了魂儿,任凭他低着头站在身旁,却迟迟没有回答。在一阵紧凑的鼓点后,戏中的女子趁着一阵青烟下了台,徒留男子呜呜咽咽。过了好一会儿他的主子才终于开口。
“无妨,告诉我是哪个房间。你寻不到菁菁,我带她去吧。”
少女浅灰色的眼眸停留在他身上已经有些时候了。
即使邹玉容向来喜欢人来人往享受人类驻足对他投以注视的模样,只要将鱼尾藏于衣摆之下便几乎无人可辨别出他的真身,但少女既不鼓掌,也不笑,更是一句话不说。她只是坐在木头小凳上双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像是神话传说的折子里讲过的望夫石的女子。但即使涂山氏也不会这样面无表情地等着禹吧!周围的看客来了又走,远处客栈店里的小二出来招呼了客人又窜回屋内,只有这个少女仍坐在礁石前。
终于等到最后一曲也唱罢,周围人都鼓起掌来,向他递上喝彩或是看上他的才艺容貌刻意上来攀亲附会。交谈之余他将这些人一一打量过却没一个能进得了他的眼,邹玉容便很快对应和这些凡夫俗子感到厌倦。谈话的间隙,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猝不及防又被他捉住——她还坐在那。
虽说少女长相清秀,但年龄太小,邹玉容也算是对人类世俗了解颇多,女子身体实在不方便,和他对自己的定位也不符合。若能转生为人,还是做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子最好。
当然,他也可以理解豆蔻年华的少女对自己一倾芳心,毕竟自己现在就已经足够仪表堂堂,除了下半身是鱼尾受限于水中,但也足够打败大半人类歪瓜裂枣,更何况自己还有一技之长傍身,没想到只是趁心情好在岸边唱戏便引得又一个少女对他倾心不已,罪过罪过。
最后一个人也同他道别时,少女果然还没走,甚至姿势和位置都没变。少女身上服装首饰用料华贵,样式精巧,尽管看起来瘦弱,气色却并没有穷苦之相,邹玉容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出身富户的千金小姐。
邹玉容左右瞧了瞧,见没有其他人过来,而周围也不见谁像是少女的亲近之人,于是他用手里的扇子朝那少女扇动几下。那双眼睛眨了眨,向上微微转动,而后等待着他的话语。
“这位小姐在鄙人这里听戏已经有些时候,又等到现在,或许小姐是喜欢鄙人……”
“鄙人是谁?”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
“哈哈,小姐真会开玩笑。‘鄙人’就是对自己的自称啊。”
少女仰起头眨眨眼睛,好像她的脑袋瓜里正在仔细反刍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她又歪着头看向坐在礁石上的鱼仙,让邹玉容想起时常在街边小摊的桌椅间穿行等着客人们丢下几块骨头或是牛肉的小狗,“所以你的名字是鄙人?”
到底谁家胆子这么大这么傻的娃也敢往外放!“哈哈哈哈!小姐的笑话真是好笑!邹某喜欢你,要不要同我交个朋友?在下邹玉容,敢问小姐的名字是?”
这会儿少女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茅塞顿开的表情,合着是只能听懂问自己名字的问题?这更让邹玉容想起汪汪叫着回答客人们简单指令的那只小流浪狗。
“原来你的名字是邹玉容!我叫尔菁菁,我也喜欢交朋友!”
虽说是个傻丫头,但逗着玩玩当作打发时间也不错。这会儿邹玉容突然明白了那些客人为什么都喜欢在给狗吃食前逗弄小家伙一番。
“见过尔小姐。我看尔小姐一人坐这儿已经有一个时辰左右,可是喜欢邹某的唱词?”
“其实我听不太懂,但是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对不对?”尔菁菁问道,她已经不坐在小板凳上,而是走到礁石前将双手搭在石头上,只是她仍是仰着头看向邹玉容,“我看到旁边的姐姐哭得好厉害。”
“嗯……”考虑到这丫头的脑子或许这出戏的唱词对她来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尔小姐今年年岁几何?”
“几何?”
“就是问你多大了。”
尔菁菁举起手摆弄着手指,看起来好像她和自己的十根手指关系不是很好,“十三岁……了?”
怎么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邹玉容想到,或许自己现在拉着这小丫头唠嗑是在行善积德也说不定。
“那明年你就及笄……”说到这里邹玉容的舌头忽然打了个结,该不会这个尔菁菁连及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好在少女马上跳起来高举手臂,“这个我知道,明年我就要结婚了!”
看来也没有那么傻。
“那就好解释了,我刚才唱的那出戏就是讲述了一位女子同丈夫分别后二人饱受相思之苦的故事。如果你将来和你的夫君分居两地不能见面是不是很伤心啊。”
“我吗?”
夕阳渐斜,靠近几近逝去的太阳的天空与云都被最后的光芒点燃,海面的浪涛也像是因为血色的灼痛咆哮得更加猛烈,连带着少女浅色的眼眸都染上了燃烧的天光。忽然,尔菁菁笑了。她踮起脚尖凑近邹玉容的耳边。
“尔菁菁会难过,但我其实还好。”
邹玉容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是鱼仙,而且我们是朋友,这是我的秘密。你会帮我保密的对不对?”
当伪装成人的鱼仙想起用手中的圆扇掩住自己失控的仪态时少女已经重新站回原处,她仍是抬头望着邹玉容,好像那燃烧的光芒只是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幻觉。
即使一直都是鱼仙之身,邹玉容的年纪也已经二十七八,以人类来说甚至早已是应当安身立命之时。突遇同族的惊诧也只是一时之间,很快他便重新摇起手里的圆扇,风轻云淡好似无事发生,实际上这对他们谁都好。
“是吗,是这样啊,”圆扇末端缀着的圆珠流苏在他的指尖被捻动,“那你运气不错哦,像我物色了这些年月,连一个入得了眼的皮囊都没寻得。”
“你也想做人?”
“有不想的鱼仙吗?”他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人类的皮肤干燥、温暖,那是温暖厚重的生命在皮肤下流淌的证明,“小鱼仙,你才多大,就寻得这样一个好的容身之处。怎么,当人不好吗?”
尔菁菁没有立刻回答他,但也不再看着他了。直到唤她名字的声音响起她都没有再看向邹玉容。
来寻尔菁菁的是个外貌俊秀的青年,看起来比尔菁菁大了约有三四岁。这青年言行举止得体,身上服饰也不似平常人家穿得起的便宜货。邹玉容猜这人要么是尔菁菁的哥哥,要么是尔菁菁明年要结婚的那个夫君。
“菁菁受您照顾了,”青年同他点头,他也简单同青年回礼,“菁菁前段时间害了傻病,怪我不注意,多谢阁下照看菁菁,敢问阁下姓名?”
“在下姓邹名玉容,阁下是?”
“林权,叫我伯谋便可。”
“既然伯谋已经寻得尔小姐,那带回去后应当多加照看。”
“多谢邹兄提醒,那么暂且别过。”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在海的另一边,天空只剩下燃烧过后的余烬。
看来以后或许可以叫人写一出新戏来唱,邹玉容从礁石上跃回海面之下,只是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鸠占鹊巢,还是李代桃僵?
他走在前面,尽管手里牵着尔菁菁,但少女始终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直到回到客栈里他们也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他带着她踏上客栈的台阶,路过同样沉默的客人,狭长的走廊里一扇扇房门向后退去,他们在交替的光影里穿梭,最后在漫长走廊的中段,其中的一扇紧闭的房门停在他们身前。
“这是你的房间,”这是他们告别邹玉容回到客栈后相互说的第一句话,“下次出去记得要说一声,不然你父亲和姨娘要担心的……”
“那你呢?”尔菁菁抬起头,他看见少女浅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人影,“你也会担心我吗?”
“当然了。因为我会是你的夫君。”
尔菁菁没有因此而微笑,她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看着他。
“如果林郎这么没意思我才不会喜欢。”她忽然说道,他抓着她的手下意识地用力起来。
“你真没意思,我可不喜欢没趣儿的人,”尔菁菁反过来抓紧了他的手,“既然你喜欢这样,那你要更努力呀,和林权很像的人。”
慕煦有些茫然,虽然知道今日有雨,但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
早晨出门时不过是毛毛细雨,尽管如此还是打工为先。说这挑担子,给的钱是比普通打散工要多,也是真的辛苦。很久没干这么累的活儿了。
忙的他单中午一餐,就吃光了自己所带的干粮。尽管如此,现下也是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了。本想着找个店吃碗面,但是这雨是越下越大,怕之后根本回不去客栈,不敢在外逗留,之后在跟老板娘借下厨房自己再煮点东西吧。
这么想着觉得又能省几分钱,积蓄又赚回来点,心里又开朗不少。
但说到钱,他的眉头又撇了下去。不过这件事这也怨不得别人,都怪他太天真。慕煦忍不住叹口气。如果当初不被那看不出道的家伙忽悠,他现在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拮据。
那一日他刚来顺水码头不久,不到辰时,太阳高照,早晨在海边买卖活鱼的贩子早就收工走人了。
烈日炎炎,这白船也不会提前来,想着碰运气的慕煦被晒得有些受不住,正想寻个茶摊消暑,却见前头不远,刚刚摊贩们离去的地方有个奇怪的人在吆喝。那男子头戴草帽,脚穿草鞋,看不清面容,正卖力叫卖,引了不少有好奇者旁观。
他好奇上前,只见道人手持一副空白绘卷,向阳光处,隐隐有图画在纸上浮现。若问这玩意儿究竟有何作用,草帽男也只是笑笑,用非常难听的调子重复唱着几句:
“若往此地,可得所欲。身无长物,以梦易之。”
旁人再三追问,他嘻嘻哈哈看的人恼火,终于忍不住急了要给他一鼻窦,挨打后那男子终于收了唱腔,开始说人话。他只道这是藏宝图,藏宝点便在那仙人居住的白岛之上。眼下大暑也快来了,收了这藏宝图,跟着仙子们乘仙船去岛上寻得真金白银,换良田千顷日后一辈子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可不妙哉?
一问价格,男子一脸认真,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然后慢悠悠地又伸出另外一只手,统共加起来:“十两银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呔!”旁人都道是骗子,鸟兽般散去,只留下一个没来得及走的慕煦,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好不尴尬。
慕煦抬脚欲转身,却被什么拽住了袖角。回头一看,那江湖骗子伸出脏兮兮的手正往他身上擦。这回慕煦是看清了,男子与他怕是差不多年纪,身着洗得发灰的黑袍,斑斑驳驳。身形瘦得惊人,眼下挂着俩极深极深的黑眼圈,脚上趿着的那草鞋沾满泥土,稻草散乱,现如今乞丐也没有几个这样穿的了,他却不觉,“哒哒哒”地蹬着一双破鞋,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少爷、少爷——看你与此画有缘,不若打个对折,五两!你看如何?”男子一脸诚恳,甚至看着有几分可怜。
鬼迷心窍了。他应了一声,不知何时风起来,港口仅有的几艘渔船随波晃动,等慕煦再回过神,轮到他拿着那卷画——且兜里钱袋变轻不少,再一看,刚还在面前的男子已不知去向。
六月廿六,丙辰,好厨子慕煦,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被不知哪来的打流的骗去了一半。
*
路过一处喧闹繁杂的小巷,分明是下雨天,四处的人声可鼎沸。走进一瞧原来是本地人聚居的贫民区,远离主城的中心,犹然热闹非凡。有叫卖糖糕的,有串朱果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杂货摊子,满满排了一条街,食物的香气、女郎的香水味、劳工的汗味和吆喝声混杂着雨水充斥了每寸空气里。
那粗野而健康的、只属于贫民的气息,闻来恍如隔世,就算雨再大也盖不住。
光顾这里的多是本地人,也有像他这种外地来打杂的苦力和挑夫。如今这儿被仙缘笼罩,许多四面八方的有钱人慕名前来,也会专门到这百里坊转转。
巷中虽窄,两侧均有小楼林立,茶楼、食馆、各式各样的小店,琳琅满目的,天渐晚,都准备点着烛花在揽客,这雨根本拦不住他们分毫。
慕煦微微抬斗笠,一边好奇一边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眼睛在各处流连。
沙哑的、浑厚的、各式各样的卖货声不肯认输般,断断续续地在小巷里此起彼伏。正在这时,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清脆如铃。
“喂——下面的。”
慕煦抬头,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模糊了视线。他眯起眼睛,只见有人从窗户探出头,长发随风猎猎舞动。慕煦直觉不妙,待到看清那人的脸,发现竟是那在福兴客栈见了两面的姑娘。
思考间慕容清殊的半个身子已经越出了窗,慕煦大惊,还未意识到她打算做什么,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控制不住僵硬的四肢。只霎时,少女用力一撑栏杆,整个人翻了下去。
慕煦不敢再想,扑到楼下,手忙脚乱地接,小楼不高,其实对于做好准备的人来说接个大物件并不算什么难事,怕是连大点的声音都没有。“大物件”坠落下来也不过一瞬,慕煦接的稳稳当当,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添不少心理压力。
女孩身形娇小,只有在从天而降的瞬间有些许冲击感,尽管如此,辛苦工作了一日的的手臂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有力,慕煦觉得胳膊有些发麻,内里的骨头隐隐作痛。
楼上正看戏的茶客们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来,纷纷鼓掌,甚至叫好道:“小伙儿有点功夫!”
平息砰砰跳的心,慕煦忍不住看了又看怀里的少女,发现她清瘦得可怜,便忍不住掂了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而像一尾鱼一样从他怀里轻盈地滑到地上。女孩环顾四周,举着伞的人群摩肩接踵的,每个人都像一滴水一样可以随时融入大海,要在这里找一个摸包的小贼,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天方夜谭。
眼见无果,她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该死”。少女有些不甘心地扯出内袋,摸了个遍,只摸出了几块碎银子。
慕煦就站在距离她一步开外,表情有些微妙,淡淡道:“怎么……”
“了”还没说出口,他就闭上了嘴,对方的深蓝色的眼珠子不知道是多少次毫无忌讳地冲着自己,他顿时有点不敢继续往下问。不知为何,他潜意识对这个姑娘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少女捋了捋湿漉漉的鬓发,将它们拎起、并从眼前挪开,言简意赅:“刚刚有人偷了我的荷包。发现的时候已经逃走了。我下来找,没找到。”
她站在雨里,面容平静,像是在讲述晚上刚吃了啥。
“姑娘……”
“慕容清殊。”
“……慕容姑娘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需不需要……”
她不接话,一如既往地直愣愣看着慕煦,慕煦被她盯得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池。思来思去,想了又想,不确定地开口:
“慕煦。慕容的慕,煦光之煦。”
这下慕容清殊满意了,她摇摇头,然后伸出手把那一把碎银子递给面前人,一字一句道,“慕煦,谢谢你接住我。”
慕煦不知道是今日第多少惊,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不必不必。”
见他推脱,慕容清殊也不勉强,很快收了回去。
雨淅淅沥沥,似乎小了点,只是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慕煦瞧着身边的慕容清殊淋雨的模样十分可怜,脑子一热摘下了斗笠,想给她挡挡雨,还未递出便见少女仰面朝天伸出手,捧了一捧雨,往脸上一泼,俨然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慕煦恨不得给多事的自己一耳光,瞬间打消了念头,把斗笠一把扣回头上。
如若放在寻常,在无人迹的地方,慕容清殊定然是直接冒雨穿行。但现在这座城里可谓是人满为患,来寻鱼仙的客人们看到此等天气,都道是好运,白船驾云雾自雨中来,果不其然,还未到大暑,磅礴大雨先来打了头阵,替仙人们迎客来了。
转出小巷,来到官道上,管道宽敞,相对百里坊,没有那么人挤人。但也因此,他俩更显眼了,仅有的路人都冲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浑身湿透的女子和头戴笠帽的男子,怎么都像是吵了嘴的一对情侣。
慕煦感受到视线,有些不适应。慕容清殊则是完全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走在道上。
该说幸好下雨天没车,不然她走这么狂肯定要被车撞。慕煦又忍不住叨叨,都说六道轮回,离魂要投得人间道已是不易,然这人世间,饶有千千万种身份,悬殊大过天地,他也不曾怨过出生。好吧,也不是不怨,只是装看不见。然而偏偏慕容清殊就正正好撞到他跟头,要他想不看见也难,怕是得把这仅剩的一只眼珠子给挖了,才能安心。
分明发誓这辈子都当失了考妣无亲无故的孤儿了,说不要什么就来什么,他心理准备还没做好,莫非这也算命么?
人流匆匆,多是贩夫走卒。都背着货到处找避雨的地方或者打算回家。
慕煦与慕容清殊并排走,悄然打量着她。真不知道向她这样的小姐为什么要去白岛,看她身强体健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莫非是家里……他又开始思忖。想着或者人是单纯好奇心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有钱人总比想象中更要人无语。
要问世间应当无人不知前左相慕容离,昭王还未称王时已随着他在营中布阵,是天下一等一的谋士,不多时便帮着当今天家夺了天下,从此改朝换代,定号为昭。自此大昭承平已数十余载,慕容离也在不久前向昭王乞了骸骨,告老还乡,带一家人离开了东京一路南下,再不过问朝廷庙堂之事。
即使对他这乡间煮夫而言,这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闲话,细节并不清楚,但是再跟旁的人说个大概,作谈资,还是多少可以的。
两个人前后脚回到客栈,虽已入夜,大厅里人还是多,熙熙攘攘的,也没顾得上注意他俩。慕煦刚想去问借一下后厨,扫视一眼,发现已不见徐娘子的踪迹,想必是歇下了。剩一个掌柜在后头坐着,无聊地打着算盘。
慕容清殊趴在柜台上跟掌柜说了什么,接着便转身离开了,一身水滴滴答答的,留下一条雨做的小路。慕煦这才想起来兜里还收着她的玉,忘了还。
TBC.
作者:白梓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游戏的短篇剧本,打算用在应聘的作品集里,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
●背景:黑幕。
●音效:遥远缥缈的京剧杂音。
●背景:50年代中国的临时监狱,第一人称视角,内容从近到远,依次为牢笼的铁栏杆、一张没有隔板可看到椅子的双柜式办公桌、灰色的斑驳泥墙。
●音效:遥远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音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背景:日本军官打扮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桌子后。
●上校:……
●上校:辛苦了。
●你:闭嘴……
●上校:……我必须为你遭受的酷刑说声抱歉,但我必须尽一切可能取得胜利。
●上校:而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不抱有功利目的地谈谈。
●你:……什么意思?
●上校:你的人袭击了这个驻地。
●音效:放置重物的声音。
●背景:日本军官右手按着桌上的黄色的包袱和包袱上的手枪,包袱底下渗出了红色的血。
●上校:需要我为你打开看看吗?
●你:……不。
●背景:日本军官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面带讥笑。
●上校:好吧……八路军第129师第385旅独立团的团长。
●上校:我希望你知道,因为你,我们部队在毫无补给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了一个月。那可是段苦日子,很多人死了活下来人都想杀了你。
●上校:不过我更想和你谈谈。
●你:我宁愿你直接杀了我。
●上校:很可惜,我其实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
●你:你?和平?
●上校:我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但我愿意坐下来和你谈谈,这就是最大的证明。
●你:你杀了整个县城的人。
●上校:不得已而为之。
●你:操你妈。
●上校:他们悄悄为你们运送粮食,被发现后还屡教不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毕竟这就是战争。
●你:战争不是屠杀的借口。
●上校: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惋惜。如果你们不反抗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了。
●你:滚犊子,傻卵玩意。
●上校:你对我们有太多成见了……我跟本部调取过你的资料,你曾经在满洲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吧?
●你:那又怎样?
●上校:满洲国是一个很好的样本,在我们治下的中国人,也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没有军阀混战,也没有土匪作乱。
●你:但他们害怕你们。
●上校:他们害怕是正常的,但这也是稳定的基础,至少他们都能吃得上白米饭,甚至有机会尝尝台湾产的水果,不是吗?
●上校:看看过去十几年,扪心自问,你们自己人又做了什么?
●你:别把我们和那些军阀混为一谈。
●上校:你们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你们的枪管不会射出子弹,而是鲜花?
●你:我们不会干出屠杀平民这种混账事。
●上校:又是这个说辞……
●上校:在入伍前,我曾有幸在岛田先生门下进修过汉学,我知道你们的历史,屠城在那些黄纸页里再常见不过了,即使把目光放到现在也并不少见。除了民族不同,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上校: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人们会记住。
●上校:那又如何?他们手里有枪吗?
●你:他们心里有火,熊熊烈火。
●上校:再大的火也能被扑灭。等一切结束了,新的秩序就会建立起来,所有人都会过上好日子,到时他们要反抗什么?美好的生活吗?
●你:如果你们真的能做到,又何必发动战争?
●上校:战争是实现目的的途径,你们有土地和资源,而我们有文明和秩序,只有两者结合,大东亚共荣圈才会真正实现。
●你:你以为你们是谁,有什么资格谈论文明和自诩?
●上校:我们是更优秀的人。所以我在笼子外,你在笼子里。
●你:不是我被你关在笼子里,而是你只能把我关在笼子里。你害怕我,还敢自称比我优秀?!
●上校:我可以现在杀了你。
●音效:铁链动弹声。
●画面:拉近靠近铁栏杆,两只伤痕累累、被铁链束缚的手抓住栏杆。
●你:那你就动手啊!
●上校:没有意义,我已经赢了。
●你:赢下战斗,不代表赢下战争。
●你:告诉你吧,在这个笼子外,还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正在上子弹,等着把你们的狗脑子打上天!
●画面:上校用手枪点了点桌子上的包袱,嗤笑。
●上校:你是指他吗?
●画面:第一人称视角,你的手紧紧抓着铁栏杆,血液顺着栏杆留下。
●画面:上校将手枪放在包袱上。
●上校:你们的抗争都是无意义的,你和你的人很勇敢,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上校:仔细数数,你们已经历过十二个朝代,不断重蹈覆灭,辉煌曾有,但每段历史的结局都是混乱和灾难。
●上校:而我们更文明、也更先进,我们能打败欧洲人的军队,你们只能看着自己的国家被瓜分,这就是现实。
●上校: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是那些因为流离失所的灾民?还是埋在坑里的死人?别和我说是那些到处抓壮丁吃空饷的国军,你应该不喜欢讲笑话吧?
●你:……
●上校: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
●你:我不知道。
●你:我读的书不多,没办法像你那样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屁话。
●你:我只知道血债血偿。
●你:我只知道有人愿意相信我们能结束乱世。
●上校:相信你们的人已经死了。
●你:但他们到死也选择相信。
●你:所以我也一样。
●你:我会死,但我们会赢。
●上校:这就够了?
●你:这就够了。
●上校:好吧,我已经没兴趣听你们发疯了。
●背景:第一人称视角,日本军官抓住包袱上的手枪。
●背景:第一人称视角,日本军官举枪对准你,因为手枪放在包袱上,上校拿枪的动作解开了包袱,露出一颗笑着的人头。
●旁白:你望见小七凝固的笑容,不见一丝胆怯。
●旁白:那是你团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能笑着面对死亡,那个答案几秒前还在空气里回荡。
●音效:枪响,伴随耳鸣声。
●背景:画面渐黑。
●音效:开场遥远缥缈的京剧杂音变得清晰。
●背景:黑幕。
●旁白:恍惚间,你回望见小时太公做寿请的戏班,瓦灰花元宝脸的武生唱念做打,他的样子渐渐变成小七的模样,你笑着看着他唱道:
●旁白:“关将军义薄云天,某愿……”
●你:同往也!
自评(或者说创作思路):长篇的剧本因为最近的心情太浮躁,常常做了很多设定和预备工作后又放弃,因此最后决定认认真真地创作短篇,写出了这个剧本。
选择抗战背景的理由是这段历史大家都耳熟能详,能省去很多功夫,算偷个懒吧。
整个故事的基础是“烈士和日本军官的对话”,边想边写,但主人公的结局在中期就决定好了,毕竟战争本身很严肃、也很残酷,不应该有太多戏说的空间,因此结局只能贴近现实,被枪杀就义了。
我自己比较不满意的点是其实整场对话都是日本军官在用各种事实和论点压制主人公,很憋屈。后来一想,其实这个结果其实也是我对抗战的认知: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侵略者是经历了各种战争胜利后信心空前高涨的日军,而反抗者内外交困,只有人民的信任支持……但这份信任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吧,反正我是这么想。
说回角色设计,原计划里日本军官是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经历过各种濒死场面活了下来自认为天命所在的疯子。但写着写着,那个疯疯癫癫形象就淡了,最后还是给了这个角色一个写实的形象。因为当时日本足够强大,也有足够多的战绩支撑,就算不是疯子也会狂热地认为日本会赢、大东亚共荣圈会建立。即使不用夸张的戏说,单论事实,先辈面对的敌人也足够恐怖了,过分夸张的形象脱离现实反而不美,也无法展现先人面临的困境……
杂七杂八说了一些,因为今天的能量已经耗光了,说的话不是很流畅通顺也有些胡言乱语,总之感谢各位的观看和建议!
“叩......叩”寒寂城的夜对于老爷们来说是无休止的欢宴,但到了下城区,就未免太过凄冷了。巴别鲁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她自顾自取了个代号,要不然每次都要解释一大长串,她也不是总想回忆这种事情)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家了,此时她正挤在牛棚里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休息,让每一条神经都放松下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何况有些还漏在外面,她清晰地感受到小腿肚触碰到牛沉重的呼吸与毛绒的质感。温暖,炎热,像一股屏障似的,包裹住喀瓦,他们家祖祖辈辈人都曾在牛的呼吸中沉睡。可惜对于她来说现在已经不是睡觉的正确时间了。天刚黑了没一会儿,她犹豫了下,似乎只要不出门,就能摆脱“食尸鬼”这个身份。但饥饿抓住她瘦得露骨的脊背,拉出门外。黑暗中好像总有着什么亲切的而又陌生的东西呼唤着她。
她第一次感到月光也如此令人头晕目眩,四处刷满银白的漆,像踏入了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不想,也是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大地圆润而凄苦,照得像她那最年幼的弟弟,发完高烧,安静的步入死亡时的小脸,是那样苍白而柔软,她踏上一步一步的石阶,妄图抚平大地的泪痕。无论如何,她还是那样无力,就像她最后无法亲手合上那孩子的眼睛,现在腹中的食欲如同幼兽还是缓慢的抚摸他身体中的经络,她已经能够看到自己肚中的形状了,即使是牙齿内陷下去,缓慢的啃食自己的食道与气管,让他们交融在一起,并做一个麻绳的形状,勒死概念本身,她也并不会感到惊讶。天色在缓缓变蓝,她不知道那幼透明的孩子现在是否在他的身边,总感觉“我距离他已经不远了”
墓地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无谓的说些亵渎的话,但是好像只要在长椅上睡去便永久地是醒不来了。再变暗些,她身着白裙,已经好久没有换过,所幸除了螨虫和缓步动物,孑孓或是最大只的软软的蛆没什么会被沾染更多,霉菌!算上新朋友。又好像穿着她这辈子有可能不会穿上的那些他所羡慕过的洋装,繁复至极的花边蕾丝,她的身体饥饿而疲惫,她跪坐,它挖掘,他拥抱,拥抱那些幼小的无力的过早死去的孩子们。那种想法一直存在,混沌的脑浆中为数不多的清朗的喜悦,在离家了那么久以后,寒风和雪雾似乎永远的抵挡了她能够归家的道路,是人或者是其他的物种,她逐渐的已经丧失了,而这些可爱的可爱的孩子们啊,正在无尽的聚拢着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泪水打湿领口,巴别鲁终于神志清晰地看向面前的累累白骨,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她获得了沉甸甸的胃袋和一颗永久悲伤着的心,却又异样地感到舒适。她和家人们的旅程马上就要开始了,只不过不是现在。战栗的牙齿叩出令人发酸的响声,夜已经深重成母亲瞳仁的颜色,鼓动着的血液劝说着让她停下,真正的“家人”即将到来了。只是骨不愿意再留下些许了,她返回牛棚,死命合上了自己的眼。
泥口花甩动着身上触手般灵活的藤编,那些带着枝叶点缀的藤编正是它的诱饵,平时可以挂着各种果实把小型魔物吸引到它藏匿的地方后用这占据身体大半部分的大口吞下。
长时间霸占此地的它吸收了许多腐败植物与魔物,现如今成长为小山一样的巨大身体。
“吼!!!”
就在它锁定了两个猫魅族的同时,新一波猛攻随之而来劈向两人所在之处。落下的藤编一道接着一道,在原本应该是人行道的地面砸出道道深坑。
早有准备的艾萨克把武器收起,提溜着黑咪的外套后颈向旁跳去回避着,顺势捡起了刚才黑咪掉下来的魔杖。
“毛小子你到南边平台后面去。”艾萨克把魔杖捡还给他后再次拔出大剑挡在前面道:
“听好了,平台再往南走有一处裂缝,你的话应该可以从那边走到外面去。然后……”
“你是想让我逃走吗?”黑咪攥着魔杖默默问道。
“哎没错,这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卷入的战斗。你在的话我会分心——”
艾萨克知道这时不该浪费时间,便把想法直接说了出口。
黑咪没有说话,传入艾萨克耳内的是一段咏唱。
艾萨克见无法说动对方,便趁着泥口花还在挪动身躯寻找他们的功夫回头准备严肃一点说教,只见一团火球从他耳边擦过,击中了泥口花在他们身边逐渐逼近的藤编上。
“嘶——!!”
火焰烧灼在缺乏水分的枝叶上效果拔群,吃疼的泥口花胡乱甩着被烧焦的藤编,生气地瞪着火球的来源,也就是黑咪的身上。
“哎呀,这样我也逃不掉了。”
黑咪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对艾萨克说道:
“那就麻烦你保护我了,萨克哥。”
“你**——”
艾萨克虽然对此很无力,但身经百战的他立刻调整好了思维。
紫红色的魔力在他手中凝聚,随后化为从纹章中发散出去的数道魔力在泥口花的眼睛旁炸裂开来。
被艾萨克的攻击吸引了注意的泥口花勃然大怒,它甩动着身子把藤编插入已经松动的地面上,数道藤编沿着艾萨克的行动路线拔地而起,艾萨克一边拉开目标哦的距离,一边用大剑抵挡。但藤编的速度逐渐超过了他,甚至直接拍打在他的身上,在被撕裂的衣服中留下道道血痕。
一道冰墙也应声拔地而起,为艾萨克挡住了脚下的藤编。
红光凝聚在魔法阵之上的黑咪身边,他聚精会神地再次开始咏唱。
艾萨克借着这个落脚点作为缓冲后,右手托着剑柄顶端把大剑插入到泥口花巨大的身体上,紧接着用力一握加上转身,大剑垂直着在这巨大的身体上拉了个口子。
没等泥口花对此做出反应,他再次一跃而起,紫红的魔力逐渐缠上大剑的剑身再次劈向了泥口花的身体。
接连受到攻击的泥口花暴躁地甩动着身体,开始以这具巨大的身体来说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横冲直撞,暗黑骑士把魔力转化成强化自身体能的以太抵挡了攻击,虽然抵挡住了伤害但冲击实在太大,他被撞到一根柱子上滑落下去,脑子一时有点懵。
只见泥口花那黄绿色的体液从被割开的伤口中流了一地,剩余的藤编更是卷起旁边生长的植物就胡乱往嘴里塞。
“是想要补充体力吗……”
艾萨克起身小心地回避泥口花甩出的体液,那可能是带有剧毒的东西。
但泥口花似乎看了他一看但又冲向了其他地方。
艾萨克感觉大事不妙。
“毛小子!”他向黑咪的方向大喊道,果不其然泥口花正直直的冲向那边。
因为刚才战斗时有意让泥口花离开黑咪的位置,加上撞击,现在两人相差了一定的距离。眼见自己已经无法赶到对方身边了。
而黑咪似乎对此也是被吓一跳,愣在了原地没有动。
艾萨克紧握大剑高举,几道黑色的咒文环绕在黑咪身旁后,泥口花已经张开巨大的嘴巴把黑咪所在的地方连同地面一口咬下。
“可恶啊啊啊…………!”
艾萨克冲上前去,魔力再次聚集在他的手中。一阵打从心底的黑暗躁动从体内燃起,手中的大剑也似乎和他产生了共鸣般发出诡异的气息。
面对转而向他袭来的藤编,艾萨克再也没有闪避任由藤编击打在他身上,以最近的直线距离冲向泥口花。
一咬牙,便借着向他袭来的藤编跳到泥口花头顶,用想要刺穿这片空间的力量用力朝目标的眼间刺入,并借着惯性用力压了下去。
“——绝望。”黑魔法师喃喃道。
回应艾萨克这次攻击的是从巨嘴还有撕裂的伤口中轰然升起的巨大的火柱,阴暗的空间内也因此闪现一阵强光。
泥口花的挣扎已毫无作用,只是让它那巨大的身体越烧越旺。
终于彻底失去生命力的巨大身体化为以太,如烈焰的灰烬消散而去。
“呼……呼……”
从消散的以太中出现的是沾了一身灰的猫魅黑魔法师。现在这副模样更符合他的名字。“太好了,我们打倒他了!”黑咪揉着脏兮兮的脸笑着说。
确认危险已经解除的艾萨克收起大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早已因为藤编还有毒液的攻击变得伤痕累累,痛感也随之恢复让他差点没有站稳。
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走到同样破破烂烂的同族面前,举起手就往对方的头上来了一拳。
在没有吃下“仙药”之前,毕舸既不喜欢水也不是这个名字,但曾名无所谓,亦如往事不可追。
他生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以前迷信的村中人总说他这面相克妻,但他无所谓这种议论,因为他志向公义,所为皆是平不平事。因着他读了几年书,人又却有几分聪慧,倒也真平过几桩事,做过几次布衣判官,也替人写过些诉状,练了点口才。因着真心实意的做过些事,大家对他多有褒扬,吹的他飘飘然,自认明察秋毫又能谋善断,若是有一日功成名就将比肩那盛唐狄公。
但他没等到那天,自负的能力终究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名声赞誉一朝倾灭,因他狂放的言行竟无一人肯为他辩解,他又被人逼至死路。濒死之时有人喂给他一颗“仙药”。
那人问他“想活吗?”。
谁不想呢。
他偶有听过那些事,不过一笑嗤之,不想今日那怪事竟作应在自己身上。他知道那是仙药,但那不仅是仙药。
是欲念的豁口。
但他已被同族背弃,一朝投身此中,竟无所挂念,也不带悔意。
他此后更名为毕舸,应当是仙药的缘故也改了些样貌,旧人再不识他,他也不想停留,有个声音告诉他该往那处去,但那是何处,他不知,边走边看罢。
他扯了几块破布做了个招牌,曾经的才智用来簸钱算命,占卜吉凶。以巧舌断人心思,总能抓住对方关窍,三两句将那些人哄的开心后得到的不仅有银钱,也有信息。
关于那些“仙药”的信息。
他打听并非想变回人类,在心中自己已是那些东西,寻找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仙药”,得到更多的“同化”,将自己剥离人类身份。
但是此间信息似乎很难寻到,十有八九都是假消息,他既然吃过“仙药”,一眼就辨得出真伪。
即使如此,他还是收下了这些药,甚至会假意真诚的感谢那些“赠药人”。不仅如此,他借着占卜吉凶还将假药给那些被自己哄骗的蠢货,一点奇异的经历,一点真假参半的瞎话,看着那些人服下药,乐滋滋的等待长生时——再剖胸取心食之。
这是他的乐趣,似乎吃下他们会平息心中的火。
那火是什么?他讲不清,那火自他不再是他之时,或者更早些,同那些似呼唤自己的呓语,同那些“食欲”一起,狠狠灼烧他,啃噬他,让他不再是他。
不,他怎么不是他呢,肤貌皮囊,哪一处不是他呢?
那些人本就该死,他们愚蠢无知,自以为得到那长生,不过也是被自己愚弄在手,那么怎配同自己一般成为那东西。
——他们和那些人一样,而自己做的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在为心中公义奔走,只是自己有了强于之前几倍的力量,可以亲自审判那些“不公”了。
至于那些人,已非同族,何需再用心。
不知不觉他已扛着那坑蒙拐骗的旗子走了很久,久到他来到了从未来过的海边,到了那福兴码头所在的小镇,地方不大却繁荣的很,来往船只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珍宝,一时眼花缭乱,但也很快意兴阑珊,再多宝物,也不能填满自己的食欲。
他还能听见那些呓语,祂们好像更期待自己的加入,但现在是时候吗,他忽然驻足远眺,向着那不知所踪的“家乡”。
那时他…不,他早已不是他。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愿景”,但过往不可追,他也不再会是那狄公在世,明辨奸邪。
所图皆是一场空,此生便只得这样了罢。
当然,这些事发生在他遇见那个姓朗的捕快之前。
文盲,袭来!
大概是这辈子能写出来的最文绉绉的东西了!
(配之前的小菜和人设卡食用最好,不过不看也不影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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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起风动,熏香气味如同浓雾弥漫,鼎沸人声逐渐安静下去。天幕低垂,万籁俱寂。
“鹤哥儿,好久未曾见面了。”遥遥的传来一声招呼打破寂静,然而薄雾浓云月朦胧,看不真切。
孔鹤之闻言不再把玩着身边人的手,目光瞥向船外粼粼的水面。他笑嘻嘻的对伏在甲板边上的人影说:“怎么就好久了,去年这时候不也见过的。”
说话间夜色的雾气散去了些,月光柔柔的透过云层洒下,将人影照映的清晰起来。长发散漫的拢在脑后,面容看着雌雄莫辨,说话的声音倒像是一位男子,语气颇为不悦:“莫说去年前年的,今年怎的又来了,还陪着你那好姊姊玩劳什子寻恩人的把戏?带着人类明晃晃的来白岛转悠,又不愿意叫人付心于她。”
“才不是什么把戏,阿香这是心里有我才来寻的。”少年的声音清亮,“再说了,阿香要是受了你的心,那还是阿香么?当年我救的是她,又不是你。”
“里子换了,面上不还是你的阿香。”鱼仙咯咯的笑起来,捏着嗓子叫道:“鹤之~”
“少作弄我。”孔鹤之敛了笑,收紧手臂将白里香往怀里带了带,一副不容接近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倚在身边的白里香,睡颜依旧娴静,长睫颤动,只是眉头微蹙,不知做了什么梦。没有被惊动的迹象,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转而对那位同胞说:“总之,不许打她的主意。每年这时候不是都来好些人类,你自己细细挑去。”
“真是无趣。一个人类而已,如此上心作甚。我们之间的交情重要还是你随手救起的落水人重要?”似是对碰壁感到不满,传来一阵鱼尾拍击水面的声音,接着就消失了。孔鹤之见人离开,重新握上白里香的手,细细捏在手心里,这些年白里香为了生计四处做工,原本凝脂般的芊芊手指如今已经覆了一层薄茧。他一边打量着白里香圆润的指甲,一边暗想日后断不能再让白里香来了,且不说今天说退的这个不知道死心没有,万一再来几个打上主意的,他也不愿意和同族闹不愉快。
月辉笼罩着白里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阴影,随着深眠的轻颤而光影闪动。孔鹤之依偎在白里香颈肩处,不同于熏香的淡淡香气萦绕于鼻间,沁人心脾。“这些年你照顾我,受苦了。”孔鹤之小声的说着,“以后…会让阿香过上好日子的。”
白里香梦见以前和小姐一同有说有笑的乘船出行,那时候小姐还没出嫁,还没和钱家扯上关系,还在京城好好的当着她的大小姐。谁都未曾料想晴空万里的海面顷刻间风起云涌,突如而来的暴风雨和风浪打断了少女间的嬉笑,急急忙忙逃向舱内欲避风雨。明亮的天气一瞬间变得黑暗阴郁,浓厚的乌云翻滚着,带着雷电的咆哮,风浪掀起剧烈的晃动,叫人站不住脚,白里香一个不慎就被甩下了船。不善凫水的她没挣扎几下便沉向水底,白白听着平日疼她的小姐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下意识的想说自己没事,可是嘴一张海水悉数灌入鼻腔口腔,呛的肺叶生疼。模糊间白里香看到一抹红色,将她收紧包围,勒紧缠绕,如同巨蟒捕获到如意的猎物,随后意识被海浪一般袭来的窒息淹没。
梦中的不安让白里香呼吸急促,绛唇微张,细密的汗水自颈间滑落,没入锁骨。孔鹤之见状轻拍她的背安抚,唇角弯弯。许是梦见以前落水的情景了吧,他在白里香的记忆里时常看见这个梦境。他很高兴,说明白里香是时时记着他的。他以为多年后的再会白里香已经忘记他,没想到只一眼,姣好的美人朝他扬起笑容,软软唤了一声:“恩公!”
他这些时间从未忘记过白里香,可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阿香,人类有个词叫作知恩图报。”
“据说这样莫大的救命恩情,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熟睡的白里香并未听见这些喃喃自语,此时薄雾与香气已一并散尽,看热闹的鱼儿们也逐个离开,竟有些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意味。夜幕空明,澄净如水,唯有迢迢明月,倾听皎皎少年心。
*注:以下内容有部分直接引用自企划原文,用“*”两端标注
沿海多奉妈祖。口口相传言,若溺于深海,其魂灵将收归于妈祖,而后可化鱼仙,此后逍遥水中。又有传,凡人若得仙缘、遇鱼仙,获仙药、居仙岛、可长生不老。
(1)
大暑将至。那些为寻鱼仙的人们赶着时候先后来到顺水客栈住下。旺季的房价总是会涨的,顺水客栈也不例外。有人对租费不满,拿着钱袋子对掌柜的叫嚷。*那掌柜的徐娘子生得年轻,二十出头,生得芙蓉似的娇柔面,说话却直白*,她头也不抬,低头边翻账本边没好气怼道:“*这顺水客栈占了个好位置,又有能对白岛事指点一二的老板,才不愁住客*,你若嫌贵便另寻良居罢!”
那人语塞,鼓着红脸拍桌喊着,你这婆娘怎么做生意的,又骂了一堆辱人的话,被徐娘子用账本扇了脸,喊人把他轰走了。
“这年头闹事的可真不少!”徐娘子轰完人,回头见众人视线皆聚焦于自己身上,气氛略沉闷了些,于是咳嗽两声,摇起圆扇,作回常态,呵呵道:“*白船总是大暑来。*众人皆为此来我客栈,作为商人,涨价自然不过。可我这客栈价格公道又良心,*屋里摆设没打折扣、中厅里凉茶管饱*,难道不比那些黑心店道德?*等过了日子,价钱自会回落。*”
她指指厅堂中央:“既然囊中羞涩,想赚些资费去白岛,不如去那厅堂露两手,既能寻个热闹,又能筹到钱,岂不两全其美?”
厅堂南北角坐着个卷毛书生,祁钰,一听这话,起劲不少:他叫了一壶清茶,*吆喝着给三十文能换个故事、五十能问他讨主意、百文可绘小像一幅。见有人来,他便往边角挪一挪,抿嘴一笑:“缺钱的人是多,但手头松快的也不少。徐娘子厚道,只抽一成,若有一二进账,房钱便不愁啦!”*
莫致远来到顺水客栈时已近晡时。客栈内宾客如云,厅堂中央热闹不已,不时有喝彩声传来。莫致远八卦,最喜听人讲故事,也爱凑热闹。他站在人群外,试图踮脚往里瞧,奈何个儿不高,前面人头攒动,压肩叠背,形成一堵人墙,密密地围着桌子,挤不进,也看不清。
不知是谁喊了声,谁替我家阿喵画张像,无论画技好坏皆有赏!人群躁动起来,摩拳擦掌,去寻笔墨。莫致远本扒着外围的人努力往里瞧,人群这一动,反把他卷了进去,一个重心不稳,摔进中央。
“这位小友可是来画像的?”莫致远被人扶起。抬眼看那人,正是方才喊话的男人:他身着一席青衣,长发细致地盘在脑后,鬓边垂下两缕微卷的乌发;皮肤白皙,额头中一点彩绘,两目细长上挑,闪着狐狸般的狡黠,形体偏瘦;身上似有海水的咸腥味,莫致远隔着一层布料,隐隐感到那扶着自己的手透出一股寒气。莫致远谢过那人,咂摸着既然来了不如就试试,有钱不赚是傻瓜,正巧自己善绘。便应了声,从身后背着的木箱中取出纸笔,问对方要画什么。
男人从身后掏出一个脑袋大的圆玻璃缸,里面盛着海水,一只鱼儿在里面游动,缸底还铺了些彩色的碎石。
“这是我家阿喵,”男人笑道,“我平素最疼他,趁此良机,想在人群中找几位能人,买几幅阿喵的画像。”
男人把鱼缸放在桌上,请莫致远落座。莫致远熟练地将宣纸铺在桌上,研墨作画。男人见他这般动作,猜他是有备而来,赶忙问道:“看小友动作娴熟,不知是否是画师?”
莫致远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画师算不上,只是我个人爱好罢了,平日常画。”
男人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那不知小友是否会画抽象的风格?”见莫致远投来不解的目光,男人赶忙解释:“是这样的,鄙人偏爱些简约却又夸张、灵动的线条,希望你能放大鱼儿的特征,越夸张越好。”他捧着那玻璃缸说道:“你看,我家阿喵最大的特点就是这黯淡无光的死鱼眼;摆一副臭脸、像是谁欠他钱似的。我平时与他谈心,他动不动就游走、拿屁股对着我!就是不知小友能否在画作中展现这一特点?”
莫致远尴尬笑笑,心想这人还真是爱自己的宝贝鱼儿,竟能从中看出如此多门道。他贴近玻璃缸仔细观察,这鱼儿确实与常鱼不同:鱼头两边夹着两根海草,月白的鳞、光照下反着淡淡的彩光,尾鳍有四片,见莫致远盯着他,竟真的露出个无语的表情、转身背着人!
真是奇鱼,也难怪惹人宝贝。莫致远不再多想,记下鱼儿的特征后,开始作画。
抽象画不需多少气力去刻画,莫致远不消一会儿便画好了,习惯性地在画纸左下角落款。男人拿起那幅画观赏,发笑乐道:“好好好,小友真是妙手丹青,寥寥几笔便如此生动!都说艺高的画师多用左手作画,小友定也天赋异禀。这幅画我要了,这是给小友的报酬!”男人慷慨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银子,抛给莫致远。围观众人见他如此大方,纷纷向莫致远买笔买墨,也要露上一手;原本坐在角落的祁钰也来凑个热闹:这活动不比自己叫卖的百文画像来钱更易吗!
人群闹哄哄的,莫致远捂着赚来的钱趁乱从人缝中溜出去,绕着客堂兜转两圈,找到最外围刚吃完走人空下的小桌,坐下,边歇息边看他们吵闹。
待热度褪去,祁钰坐回角落,厅堂内安静片刻后,有人觉得无趣,便掏钱问祁钰先前喊的三十文买个故事还作不作数:“今个儿就当我请大家听书,我多拨些钱给你,你权当一次说书先生,给在座的各位说说那鱼仙的故事罢!”
祁钰一听来活儿了,笑着收下钱,学着说书先生那般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拍至桌面,端着嗓子讲起一段轶事来。
『荆棘王座』
手边的酒已经见底,爱尔柏塔靠墙陷在厚重的地毯里,壁炉中的火光映着祂的侧脸,柴火燃烧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明显…
天色已经黑透了,约莫是凌晨时分,帮忙清理完食尸鬼的法亚靠在走廊上,衣服下摆已经被他推至胸口,裸露出的肌肤上悍然横着一道不断渗血的伤痕,那伤直从他左侧小腹到右侧腰间,牵着他半边身子都跟着阵痛
法亚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腰腹上混杂的血迹,最后扯了尚且干净的衣摆胡乱擦了擦,把罩在香薰上的干净外套一丝不苟的穿戴好,确保完全看不到内里的杂乱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却在看到亮光的片刻愣在原地,然后径直走向爱尔柏塔
"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睡"
伊芙顺着声音看过去,不知是不是法亚的错觉,他总觉得刹那间,壁炉中的火光几乎烧进伊芙的眸子,驱散了他眼里总散不去的阴霾
法亚下意识俯身想把人从地毯上抱起,却被一双手环了脖子压的更低,他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跟一层刻意用屋外香薰掩盖过的血腥味,腰腹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浑身一僵却分毫未曾挪动,在压抑的闷哼中甚至伸手把人抱的更紧
哪怕如此凑近炉火,伊芙身上也依旧很凉,他的下巴靠在法亚的肩窝,感受到了人的异常,开口的声音有些昏沉的低哑
"受伤了?"
法亚干脆坐在祂的对面,埋在人颈窝乱蹭,固执的向对方求一个答案
"小伤…您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还没睡?"
伊芙并未顺了他的心意,而是按着肩膀将他压向地毯,为了保持平衡,法亚只好松手撑住地面,整个人仰坐在伊芙面前
他乖乖看着自己的外套被解开,然后有些心虚的低头不再去看人的动作,伊芙的手搭在他被血迹浸湿的衬衣上,似乎在等一个解释,谎言被拆穿的法亚也不恼,只是挣动了一下想从人身下起来,却被狠狠压住伤口,在吸气中停下了动作
"…别乱动,把你的狼皮扒了也赔不起我一块毯子"
完蛋,不高兴了。法亚垂眸想着解释,却突然被挡住了视线。那人把撩起的衬衣送到他面前,血腥味混着酒味扑面而来…法亚自知理亏,张嘴叼住那染了血迹的衣服,像做错了事的宠物看向自己的主人,血液在他口中扩散,腥锈的味道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
伊芙抬手把散开的头发理到耳后,俯身凑近了他的伤口…温热的气息打在法亚的腰腹,他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传来的触感激的一颤。
伊芙细致的舔舐他的伤口,舌尖的软肉沾染了血液,每一次起身都能带起血丝…口腔的温度烫的法亚连耳尖都隐隐发红,细密的痛感惹了他一身冷汗,粗重的喘息被压抑在口中,他紧盯着伊芙的动作,有些克制不住的抬手去推他。
血液的传导刺激了他伤口的愈合速度,现在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伊芙顺着他的动作起身,察觉到了人身体的变化后笑眯眯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怎么?痛感也是会让你兴奋的因素吗?"
法亚侧头不去看他,张嘴松开了自己的里衣
"…母亲,您是故意的吧……"
伊芙沉声笑了笑,凑过去吻他的下巴,膝盖抵在他双腿之间磨蹭,讨好意味太过明显,一吊就来。法亚低头回应她的吻,舌尖舔开对方的唇齿,残余的酒精和血味交缠,融合。
他吻的很深,存了坏心要报自己被挑逗的仇。抬手扣住伊芙的后颈,不许对方退后分毫,另一只手已经摸进了人的后腰…等他终于亲够了,伊芙有些缺氧的闭了闭眼,气息混乱。法亚本想起身把人带到床上,可惜腰腹的伤口总被牵动。
伊芙把他整个人按上地毯,翻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病患,还是好好躺着吧~"
……
『荆棘王座』
法亚是在噪杂的人声和刺骨的寒冷中苏醒的…昏暗的环境中他狠狠晃着脑袋,让自己迷蒙的思绪清晰了些,早晨他负责来拍卖场运送酒水,然后喝下伊芙递过的血液后…就再记不清了。
"这个女人…真有够无聊的"
他逐渐找回自己的感知,也看清了自己目前的境遇。他似乎…是被关在一个银色的大型笼子里,身上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性趣",只有一条单薄的轻纱围在腰间,光洁的大腿上被金色的链子勒了数道。
"…好情趣啊……"
法亚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试图伸手寻找笼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牢牢禁锢在身后的栏杆上。
挣扎间牵动了手臂上的金色链条,他猛然一颤,顺着一阵刺痛感向下望去。只见自己乳尖发红,被人恶趣味的打上了一对乳环,坠着的小铃铛用链条一直连到腰间,轻轻一扯就是随着铃声的一阵颤栗。可惜不等他骂娘,外面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法亚本以为自己是被关进了伊芙自己的宅邸,可在他听清笼外人的话后,竟不可自抑的有些紧张…
"现在!向各位大人展示我们的下一个拍品!"
笼上蒙着的黑布被人扯动,他突然剧烈的挣扎起开,这么狼狈的样子…怎么能!
"不行…不行!你们放肆!我不是…"
刺目的光亮让他猛然闭上眸子,他努力适应着强光,外面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哦~这不是北巷的酒馆老板吗?"
"哎呀,听说是爱尔柏塔大人送来的…"
适应光线后,法亚才发现自己被赤裸裸的摆在展台中央,无数宾客紧盯着他,就像待宰的羔羊。声音…目光…音乐围绕着他,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羞耻心让他连脖子都是红的,他有些颤抖,使劲向后退…只想尽快躲入黑暗。可他身后只有冰冷的笼壁。
他被激的头昏脑涨,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卖场中特有的药物作用…
他浑身逐渐变得燥热,却只能尽量低头不去面对人群探究的目光。直到有人来到他的面前,用阴影将他笼罩。
他在昏沉中感到手腕被人解开,可惜他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跪爬在地上去够笼门…然后被人拽着手腕扯到了展台的空地上。
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陌生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
"法亚先生…目前来看,您是我的所有物了"
法亚有些低喘的向上看去,那人似乎并不是寒寂城的血族,法亚隐约记得,他是宾客名单中的奥特拉特·多门…那位似乎年纪不小。
"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交易,你好好听话,我帮你缓解药效…结束后我就放您离开,怎么样?"
法亚垂眸权衡,这似乎的确不算一门赔本的交易…他抬起胳膊扯着对方的衣角的点了点头
"快点结束…我还…喂!"
那人满意的低笑出声,不等法亚说完就将人托在了怀里。法亚在慌乱间紧紧抓住对方的肩头,正对上台下饶有意味的观众
"等等…别在这里!…喂!"
多门一手托着他的大腿,一手顺着对方的腰四处点火
"我们约好了吧?要听话啊…"
法亚被人刺激的浑身发红,只能死死抵着对方的肩膀喘息,台下宾客的声音听到一清二楚,羞耻感让法亚眼眶发红。
"奥特拉特!…快点结束"
……
事后多门的确按照约定将人送回了酒馆,法亚意识昏沉,在房间里闷了足足半月有余酒馆才重新开门。
那之后这件事几乎成了酒馆里闭口不谈却人尽皆知的雷点。如果你不想逼那位老板哭出来的话,还是万万不要提起了。
……
(事后对爱尔柏塔夫人的采访)
"哎呀…我本来只想逗逗他的,没想到会应激成那样。嗯…就当那孩子给各位老爷的小节目吧,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