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学习的日子终于暂时结束...
打个卡,大致3100+,完整版大约今晚上发,请先不要评论——
这个故事的颜色本身就是杂乱的。
未知的,混沌的,不安的,希望的,绝望的——
各种各样的色彩扭曲重合在一起,从黑暗之中急坠而下。摔向地面的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分离四散,化成各色的碎片,记录着一幕又一幕———
他从碎片中拾起名为“现今”的那一片,那是因为不安和痛苦交织而成的灰色,和他所背负的罪孽一样的颜色。
“莱奇君呢?莱奇·布尔本?”
以他这句话作为起始音符开始的,灰色蒙上了【现今】。伊梅斯脸上的痛苦,驹崎辽那铁青的脸色,知见寺和九重茫然的神色,华节奏像是要封闭自我一样低垂着眼帘的模样,全都是———
交织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
那是关于莱奇·布尔本的记忆。
墓园总是带着萧瑟而寂寥的气氛,极度的压抑从一桩又一桩的灰色中孕育而生,向着他扑过来,甚至有些无法喘息。
在气温逐渐下跌一些的初秋,略微的寒气打在了寒河江秋彦的脖颈上,他竖了竖衣领,然后又因为西装带来的不适感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袖口残留的百合花香气划入鼻腔,因为那浅浅的痒意他揉了揉鼻子,接着抬起头。
视野里的天空是澄澈的蓝色,那漂亮的颜色让墓园也显得不那么压抑而沉闷。视野里突然飞过去一只灰色的鸟,影子落在了秋彦的单目里,“真好看啊…”他轻声低喃道。
秋彦看着眼前冰冷的灰色墓碑,从上衣兜拿出了烟,抽出一只点燃,放在嘴边浅浅地吸了一口,看着灰色的烟雾缓缓升入天空化为虚无,秋彦放下手,轻轻眯起眼睛——直到听到了脚步声。
“咦,秋彦君?”
他看着来人的绿色头发轻轻笑了笑,用便利烟灰缸熄灭了那支烟,接着伸出手指抵在了唇上,“别说出去哦,莱奇君。”
[如果你信任的人——不在了?]
思考,断线。
持续时间,20秒。
最后的最后,寒河江秋彦阖上了单目。
【1】
如果闭上眼睛的话,就可以和现实隔离。
如果沉浸在梦境里的话,就不会受伤,不会痛苦,不会悲哀。
那些字伴随着少女不真切的声音莫名地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寒河江秋彦的脑髓就像是被电击的那样猛地一颤,接着他捂住了头。
华节奏跟在他的身后,但是,秋彦却一反常态的不再那么聒噪,让人窒息的沉默笼罩在车站的走廊里——还有这两人之间。只剩下华节的长靴触及地面发出的声响而已。
城堡里的睡美人因为王子的亲吻而醒过来,但是装作睡着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叫不醒的,所以,就算是王子的亲吻,也只不过是无济于事的多此一举罢了。
寒河江秋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到他的胃泛起了痛楚的焦虑情绪——他看着华节奏脸上的表情,那是实实在在的空虚,眼神的色彩是极为空洞的,那感觉甚至和医学书里写过的某些病症相似。
“我不知道...有谁死了吗?没有人吧...”
华节奏那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畔的时候秋彦回头看着她的表情全然失去了平时的游刃有余,华节和他对上视线的下一秒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中的可可罗先生。却被快步走过去的秋彦拉住了手腕。
“...现实中不存在温柔的王子,至少我不是,不要渴望着我去叫醒你,我不是那么伟大的男人。”他抓着华节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护着她的后背以免方才的动作给她带来的冲击过大,他松开华节,把手搭在了墙壁上让华节奏整个人被困在了秋彦和墙之间的狭小空间。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去与从上而下的那太过冰冷的眼神相对,眼神还是那般空洞而虚无缥缈。秋彦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弯下身,凑到华节奏耳边,下颚与少女的肩头触碰的瞬间华节立刻像是小动物那般抖了抖,“...你要知道,这是在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地方——牺牲和救赎是等的,还是说,你还想再次逃避一次吗?”
“华节奏,能救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当然,如果我能把你从那个深渊里拽出来的话...”
“算了。”尾音消失在空气里,他摇了摇头,反手脱下白色的外套扔给华节奏,“你自己衡量吧。”便把手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后他停住脚,摸了摸自己的刘海之后发出了一声轻到飘渺的叹气,“...即使对她生气也只是违背我自身的抉择罢了。”接着他一拳打上了旁边的墙壁,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可恶。”
撞击带来的疼痛渗进了皮肤里,秋彦抿紧了下唇。
【梦境会比现实更加残忍的扼杀你。】他低下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淡漠的仿佛在念着课文一样的语气,描绘出了这样的语句。
【2】
听到了脚步声,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像是一个木头人那样怔怔的滞在原地的秋彦终于有了动作——他直起身,看向来人的方向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了一如既往的模式,“哟,有什么事吗?九重酱?”
紫发的少女此刻的表情比他们刚见面的时候要柔和了许多, 猛然间想起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好好的正面对话,看着九重明希那双闪烁着宝石般熠熠的流光的眸子他想起曾经见过的属于这双眼睛的狰狞的颜色,唏嘘不已的时刻却因为看到她的脖颈上的项圈,表情再一次地,发生了变化。
“可以借一下绷带吗?寒河江同学?我听说你这里有。”
“哦,绷带啊...”他瞥了一眼九重身上的伤口,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与他们对抗的痛楚清晰的回到了身体,刺痛了脑仁,他向着九重扔出绷带,却在对方抬起头的瞬间抽出了暂时绑在手腕的匕首,一瞬闪过的寒光划破了九重平静的神色。
匕首的主人却露出了往常般轻浮却有些扭曲的微笑,他举着匕首,咧开嘴角,“不过啊,你现在还是别靠我太近的比较好哦,九重酱。”
那是下意识的动作——或者说,寒河江秋彦混沌的脑海此时还在将面前的少女定义成“敌人”,即使这和他的守则有所相悖,但是那个守则,早在他存在于此的瞬间就已经只剩下被击毁的废墟了九重明显被他吓到了,少女秉着气息,表情也变的凝重带着点提心吊胆的意味,她紧绷着神经,愣在原地等待着秋彦下一步的动作。
“啊,真抱歉~”他的眉头舒缓了些,眼角也弯了起来,但眸子里却不带着丝毫的笑意,“表情太吓人了吗,抱歉,我情绪还有点调整不过来。”
“九重酱,不仅仅是牺牲和救赎会画上等号,犯罪和赎罪也是相等的,虽然有点难懂...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吧?”
九重明希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迷惘,像是出神一样的神色持续了两三秒后,她蹙紧了眉头,“我似乎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有事情需要确认。”
“是吗。”秋彦耸了耸肩,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被薄薄的,灰蒙蒙的阴影所覆盖,冰冷的悲哀从那阴影中渗出流进了心扉,悲哀的对象却是自己。糟透了,真是糟透了。他一遍遍地,如此想着。
“刚才吓到你了真是抱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为了缓解对方的情绪,或者说是给自己一个调整的时间,他做了个鬼脸。但那个表情,却生硬到了近乎可笑的地步。
而这个反应似乎引起了九重明希的不快——这也难怪,我就是这么讨人嫌的男人啊,他想。少女红色的眼睛里多了锐利而坚定,流转的颜色是曾经的他很喜欢,很想记录下来的,只是此时此刻,太过不合时宜了。
“不要太小看我。”
“好。”秋彦弯起了眼睛,意外地,他的表情非常的柔和,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九重明希离开后,秋彦注视着那个身影完全淡出视线的下一秒,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缓慢地弯下了身,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的痛苦写满了他的脸颊,声音变得颤抖而真实——不再是以往那样,充满了天花乱坠的掩饰。
“...我也想...忘掉啊...”
“我也想让...一切重来啊...”
“不可能的。”然后,将所有存在于瞬间的脆弱泯灭在了眼中的浅蓝色漩涡的深处。
【3】
屋顶上的气温比他想的要不亲近些,当他爬上砖瓦的时候,打在手臂上的切切实实的微凉就像是把一个沉浸在梦境中的人猛地敲醒那般让人感到了现在所处之处的现实感。大概是因为神经过度紧张,就连时间的流逝也被抛却在了脑后——也许仅剩短暂的休憩可以让它回溯至脑内。
会被那个歌声吸引,在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单纯的意外。也许是因为太过杂乱的心绪需要梳理——就这样不自觉的在一旁听到出了神。
色彩亮丽的少年停止歌声开口的时候,寒河江秋彦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觉得偷听是很不好的哦,前辈。”
三:圣诞舞会/禁岛试胆(12月)
「圣诞舞会」
12月24-26日这三天,学校对外开放,学生们得以与亲人们团聚于校园中。
其中,25日为盛大而隆重的圣诞舞会日。
不论是新生还是老师,在这一天都得以放下平日里的压力,以舞蹈、音乐与美食为慰藉,放松身心。
「禁岛试胆」
匿名板上不断有成功登录禁岛的repo贴出现。
甚至有“禁岛纪念品”一类的石子手链在学生中流行了起来。
“据说带着它去表白的话一定会成功!”“考试时大幅增加选择题的准确率!”等校园传说也此起彼伏。
然而,老师们之间的确感受到校方似乎对禁岛放松了管制……?
四:初梦占卜箱/匿名版再度关闭(1月)
「初梦占卜箱」
最近几年由精神系恒星开发的Special Serive.
1月2日凌晨零点,一个非常显眼的大邮筒和一沓厚厚的调查表,准时又突兀地在主校区的图书馆门口出现。
据传只要投稿就能收到梦的解析与年运预测,虽然参与热情很高,但实际准确率却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判定。
「匿名版再度关闭」
网页彻底变成了404 not found.
与其高调的回归不同,这一次,匿名版消失的无声无息。
随之而去的大量帖子中,是否有一些真的威胁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势力的利益?
五:期末考试/毕业典礼(2月)
期末考试成绩优异(各科平均分不低于80)的学生可申请跳级/提前毕业。
三年级学生但凡没有挂科皆可顺利毕业。
毕业典礼如期在大礼堂内举行。
唯一遗憾的是,今年校长缺席。
六:春假/突袭(3月)
为期两个月的春假到来。
学生们全数离开后,链接学院岛与外界的通道关闭,校园归于沉寂。
留下值班的部分老师们,于3月27日这天半夜,被学校的警报从睡梦中惊醒。
有人尝试冲破学校的结界非法进入校园。
三三两两赶到触发警报的地点时,众人惊讶的发现,不速之客竟然试图从禁岛上空入侵。在空中浮现的结界龟裂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友好的初次问候。
老师们正在紧急讨论时,离岛的同事们纷纷发来邮件声称有至少两位数的学生和他们报告了被人跟踪、突袭的事件。
通宵商议后,天文部代表校长和观星塔联合发表了提前一个月开学的紧急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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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半个多月发布主线,非常抱歉。
*由于企划组难以保证之后有空闲时间每月按时更新,因此决定一次性给出3-6章的主线,以防断线。
*打卡制度取消的缘故,关于主线的任何创作请自由安排。
*以上,非常感谢各位的理解(鞠躬)
【0年 無岸疆域 霧起之地】
阿爾走在水與土壤交接的地方,那不能算是一個岸,今天此刻是這個樣子,下一秒可能就不是了,他望不過水面上的濃霧,不過他知道那霧背後存在著一片穩定的大陸——領主將此處留著,全憑自己高興,阿爾不會理解,不過他聳肩接受。
他跟著領主已經很久了,從他剛剛有記憶起,那個——東西,猶如他腳下的交接處一樣,雙眼中看不出情緒,甩手轉身也不知道原因和結果。阿爾本不該屬於這一方,在他背後的山巒另一端戰爭無盡地持續著,他們血液裡流淌的本能,是殺戮,是將於自己不同的存在抹除,而他被稱為叛徒,兩方的叛徒,阿爾沒有選擇這樣的職責,是領主選了他作為自己的刀劍。
阿爾有些疲憊了,無論是對於領主還是這持續了幾近永恆的紛爭。
水緩緩褪去,漸離他的腳尖,所過之處長出新芽,沙地成為草原,山壁也崩落了,掉落下來凍結為冰霜。
“邊界很危險。”
阿爾轉過頭,看向坐在他腳邊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坐在那了,淡黃色的長髮被挽在右肩,露出底下佈有藍紋的皮膚,如同血管一樣流動。
晴空下的子民。
光芒的後裔。
“你也在邊界。”他說。
“是。”對方回答。
阿爾總覺得那族的人都跟領主一個樣子,淡然的藍眼隨天空變色,說話令人摸不著頭緒——不過他不該感到驚訝,畢竟那些人從領主的血液裡出生。“你怎麼坐在這裡……話說你是誰?”阿爾坐下,調整了一下尾巴的位置,他聞到血腥的氣味,想著他可能得離得遠一點,如果對方正在流血,那危險的便是自己。
身體裡充斥的劇毒,彷彿宣告了他們注定為敵的使命。
“普萊斯。”身旁的人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從地上拽起小花然後捏碎。“長官很煩,我受夠了。”
阿爾笑出聲,目光掃過他的側臉,就是自己這樣的異族也會覺得漂亮,看起來和自己應該是差不多時間出生的,卻是一副已經在戰場上打滾多年的表情。“你是個士兵?你們缺人缺得很絕望啊。”
“想試試看嗎?”
“不,不想。”阿爾收起微笑,低下頭表示認錯,他知道這些士兵戰鬥起來都是什麼樣子,現在一點都不想挑起爭執,“對不起,我不該開玩笑,我錯了,請別打我。”
“我不會。”他緩緩朝後躺倒在地上,深深吸氣,“領主不會高興的。”
“你知道我是誰?”
“芬羅,領主的左——”
“阿爾。叫我阿爾。”
那雙眼睛沒有因為被打斷而生氣,倒多了點驚訝,稍微轉向了阿爾,映有雲朵和白煙,他伸出手,“艾米。”
阿爾猶豫了一會,他仍記得剛剛聞到的血腥,但他還是將爬滿藍紋的手握住了,熾熱如火焰在皮膚底下燃燒的觸感,阿爾是第一次在打鬥以外觸碰到他族的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手指才不會讓爪子傷到對方。
海水忽然湧上,將他們沒在一層浪中,阿爾跳起來咒罵了一聲,順帶把艾米從水里拉起來。
“要命……這鬼地方。”
艾米只是將落到眼前的頭髮撥開,“我跟你說過了,再過不久就會變成海,我該走了。”
“回去……戰場嗎?”
阿爾看著對方點頭,平靜的神態不知道是落寞還是無所謂,一如所有其他自己見過的戰士,一如領主。
“別死了。”阿爾放開艾米的手,冷氣填滿了原本接觸溫暖的部分,“希望……有一天我不用殺你。”
艾米的嘴角輕輕上揚,迅速別開臉但阿爾知道他在笑——這也是第一次——顫動的肩膀讓阿爾開始覺得不知所措。
“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什麼。”他回答,再次看見他的表情早已回歸原本的冷漠,“我走了。”他退後一步,線條在他身後組成羽翼的形狀,光淋在他們身上,艾米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好似他從未出現過,連腳印都被海水沖刷吞噬。
“明明很認真的。”
阿爾感到指甲陷入掌心,將自己心裡那股與生俱來的躁動壓下,他坐回剛剛的地方,讓自己被鹹水浸透。
【阿爾皺眉頭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他總有一天會做這種事情
艾米笑了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阿爾總有一天會做這種事情】
时间轴→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5927/
【1984,07,23,14:00】
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金发紫瞳,那孩子很好看。
她对我说:“约翰,约翰,来看看这孩子。”
我过去看了,孩子还不高,站在她身边,对于新环境还不适应。
她又说:“来,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害怕得知这个孩子是从何而来的,我看着那头金色的头发,想起儿时听过的传说。
“唐·璜。”
不知怎的,我竟说出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很想对那孩子说一声抱歉,将这样的意象加诸在这孩子身上,真的是很抱歉。
但是她说:“那就这样决定了,可惜他没有姓氏,不过约翰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哦。”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本想这么说,但看到那孩子的眼神,我觉得这句话说不出口了。
这不是你的孩子。
结果最后,我说了一句相差无几的话。
【1997,7,23,18:00】
她又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金发紫瞳,一样的好看。
我还没从对唐·璜的歉意走出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用新的痛苦将我困住。
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很迷茫,我明明是一名巫师,我明明手握魔杖,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让这些东西显得无力。我想起毕业时格雷德教授的劝说,“你不适合当一个傲罗,你的温柔也是你的软弱”。可现在呢?二十五年过去了,我天天希望谁能给予我一点帮助,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梅林,梅林并不能给予我足够的力量。有时候我会想起父母辈的信仰,他们口中默念的耶稣基督在我听来有力得多。可是,不管是梅林还是上帝,二十五年来他们都没有听到过我的祈祷。
她将孩子带到我面前:“这是多拉,唐娜·多拉。”
那孩子站在她身旁,身影和十四年前的唐·璜重叠在一起。
她将孩子的手牵给我:“阿方索,你带着她吧。”
我感谢她没有再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一切都太无力了,我看着多拉的眼睛想到。时间改变了她也改变了我,唯一不变的只有我们之间扭曲的关系。
我无数次想问她可否放过我,我无数次质问她为何找上我,但回应我的只有那令我绝望的眼神。
我从没想过结局竟会是这样。
【1968,01,15,15:31】
阿方索·西比亚司抱起那只刺猬,它的后腿被捕兽夹夹伤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只刺猬会被捕兽夹夹到——他刚将它解放,可看到那条伤痕累累的小短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它带回寝室治疗。
大不了就说这是我的宠物,他这样想着,入学时,魔杖和教材耗尽了他最后一个铜纳特,他根本没有权利去挑选宠物。
他承认自己没有起名的天赋,包扎后的刺猬很黏他,还刺到他好几次,他也只是简单地称它“刺猬”了事。
有时他也带刺猬出门散步——反正在他眼里,什么宠物都是需要散步的——在城堡似的学校里转悠时,他常常会发现少有人知道的房间。就像儿时他看过的《秘密花园》那般,他热衷于带着他的刺猬进行这项“探险”活动。
一次,他走过合唱教室的时候,听到有琴声从厚厚的门板后飘出。他站在窗口听了一会儿,琴声突然就停了,紧接着玻璃花窗被从内打开,斯莱特林绿出现在他面前,他愣愣地看着打开窗子的人,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我无意冒犯”。
气氛变得很僵硬,他感觉脚踝被刺猬扎了一下,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他反射性地跳了一小下,然后又冒出了一句“你弹得太好了,我忍不住停下来听”。
对方夜空般深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怀疑,他想督促着他的刺猬赶紧离开,但小刺猬却不依不饶地又对着他的脚踝来了一针。
对方突然贴近了他,低下头看着他脚边的刺猬。黑发被配套的斯莱特林绿的头绳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差点儿就打到他的脸,他赶忙退后一步,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那只刺猬,是你的宠物吗?”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在之后的很多年间,阿方索·西比亚司都宁愿他们的关系止步于这一句话。
【1968,10,17,16:59】
“我是莎乐美·荷宾恩,斯莱特林三年级,你还蛮有意思的,叫什么名字?”
“阿方索·西比亚司,赫奇帕奇三年级……很抱歉打扰到了你,呃,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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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点就能写到年轻皮老板了,哎呀我好兴奋(手舞足蹈
“我们家的小鹰给自己惹了点小麻烦。”里弗•库珀从绿色火焰的壁炉里走出来,对自己沾满灰尘的长袍用了一个清理一新。
“她没事吧?伤得严重吗?”库珀太太担忧地问丈夫。
“没有受到不可修复的伤害,不过要休养一段时间了。”库珀先生搂住妻子的肩膀。“我去的时候她还在睡。”
库珀太太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来。“我们都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魁地奇受伤,但我真的担心得不得了,她还那么小……”
“我也一样。她会没事的,别害怕,好吗?”
库珀先生挥了下魔杖,收音机开始播放音乐,是首抒情歌曲。“来一点酒?”他如此建议。
“我妈从来没看我的比赛,虽然我很想让她来看,但是她如果看到自己的女儿在高空坠落,一定会吓到心脏停跳。”库珀太太抿了一口酒。
“现在你懂她的心情了,嗯?”
“如果不是这次伤得这么严重,我们估计都不会知道。她从来不跟我们说。”
“她很像你,我得说。”
“更像你。”库珀太太盯着他看。“她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小的时候可是要更帅气一点,不是吗?”库珀先生得意地笑道,被妻子瞪了一眼。
“得了吧,你就是个谎话精。”
库珀先生拍了拍沙发,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几乎陷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扭头看着自己的太太。
“你受伤也没跟家里人讲过。那次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还记得吗?安妮那天哭个不停,眼睛都肿了。”
“然后她试图用一个魔咒消除自己的眼袋,结果整张脸都肿了起来,最后也进了医疗翼。”库珀太太笑起来。
库珀先生也跟着笑起来。笑够了,他问自己的妻子:“还担心吗?”
“怎么可能不呢,我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我本以为她不像我们两个那时那样会惹麻烦。”
“毕竟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她虽然不会往教授的门下扔大粪蛋,但是她也许会搞到一本黑魔法禁书也说不定。”库珀先生开了个玩笑,不过这的确像是希尔达会做出的事情,于是她笑得忧心忡忡。
良久,她说。
“我爱她。”
“我也爱她。”库珀先生说。“当然喽,我也爱你。”
希尔达从漫长的梦境里醒来。她还有点头晕,勉强认出这里是医疗翼。床头放着几朵鲜花,几个礼物盒子,大概是队友们送的,还有一个用牛皮纸粗糙地包装的盒子,她一眼认出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心里一惊。
她皱眉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包小熊软糖,一张卡片飘出来,她拾起来看。
“早日康复,别让你妈妈担心。
——你亲爱的老爹
p.s.:我为你骄傲。
”
魁地奇奖杯摆在床头,她看着上面的光芒,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软糖好甜。
她仰望著天,許久,許久。
*
天空宛若被透光薄紗給層層籠罩了般,灰濛濛的不是很明亮卻又不至於失去光明。
很冷,雙耳像是要凍僵了似的幾乎沒什麼知覺,很靜,就連聲音都像是被這寒冷的溫度給凍結了一樣。
結束今日課程正準備返回宿舍的她站在長廊上靜靜仰望著,單薄纖細的少女身軀穿著水手領制服,僅靠著一身上濃漸轉成豔的深紅和式外褂來維持體溫,貼合剪裁的小外褂使得少女看上去格外纖弱,漆黑柔順的長直髮在末梢處轉為深酒紅,如同將燃未盡的餘火微光靜靜悶燒著。
她是記得的,記得孩提時曾與兄長以及雙親一同去家族旅行,大夥兒一塊賞雪玩雪,舉凡滑雪打雪仗堆雪人做雪屋等活動大抵都玩過,一家人熱熱鬧鬧得很是快樂。
可那份美好如今也僅剩記憶。
朝著凍紅的指尖輕哈口氣,等待了很久很久,天空中總算是緩緩降下細如絨毛的片片白雪,她伸手欲碰卻又遲疑停頓在半空中,猶豫到最後她是怕得收回了那只纖纖素手。
絮白如雪,如雪絮白。
兄長曾同她提過,她的名取自於某個冬日細雪天,那日所降下的綿綿細雪宛如柳絮一般,雪白夢幻。
而這是,雙親曾給予的期望。
垂下頭,大大的祖母綠眼眸隨之跟著閉上,雙手垂於身側時不時鬆握拳頭深深吸吐著氣息,過了會等情緒平緩後才又睜開眼,帶著被寒風吹凍的身子返往宿舍方向,隨著走動髮絲飄揚起,落雪之中那點墨紅漸漸消失在景象中。
更新日期:2017.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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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现有家族,不定时更新,有错误请指出(跪下)
*太太们的姓皆为原姓
【麦克唐纳】-Family Macdonald
父亲-伊恩·麦克唐纳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774/
母亲
儿子-科林·麦克唐纳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0502/
女儿-卡蒂·麦克唐纳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0503/
【曼纳斯】-Family Manners
父亲-哈里森·曼纳斯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687/
母亲-奥瑞莉亚·科尔温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967/
儿子-安斯沃斯·曼纳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2756/
【列夫】-Family Lievre
父亲-里安姆·列夫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9785/
母亲-黑川抚子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358/
长兄-阿诺德·列夫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0324/
次子-弗雷德里克·列夫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2408/
三女-艾莉娜·列夫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9217/
四子-雨果·列夫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9789/
【科尔温】-Family Colwyn
父亲-拉尔夫·科尔温(科尔温家长兄)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0797/
母亲
儿子-亚瑟·科尔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3011/
·
阿斯忒瑞亚·科尔温(科尔温家二女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1713/
【福克斯】-Family Fox
父亲-奥斯顿 福克斯
母亲-安德里亚·奥斯丁(奥斯汀家长女)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461/
养子-戴纳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032/
【莱西特】-Family Richter
父亲-劳伦斯·冯·莱西特
母亲-芙蕾德莉卡·奥斯汀(奥斯汀家次女)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5311/
长子-安伯·冯·莱西特
长女-莎珐伊尔·冯·莱西特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0904/
次女-露比·冯·莱西特
【格林】-Family Green
父亲-麦斯威尔·格林(格林家长兄
母亲-卡西欧琵雅·米勒
儿子-摩西·格林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1266/
·
父亲-卡洛斯·格林(格林家弟次子)
前女友
大儿子-悠吉·格林http://elfartworld.com/works/40162/
母亲-百丽儿·理查德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9097/
二儿子-道林·格林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151/
小儿子-乔伊·格林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0477/
【克洛斯】-Family Croce
父亲
母亲-爱莲娜·亚里亚(亚里亚家二女)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901/
儿子-路西法·克洛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0533/
女儿-莫伊莱·克洛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0236/
【亚里亚】
阿维娃·亚里亚(亚里亚家三女)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4573/
【李】-Family Lee
父亲-塞勒斯·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765/
母亲-吉纳维芙·哈伦
儿子-雅恩·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0478/
【荷宾恩】-Family Henbane
母亲-莎乐美·荷宾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286/
【库珀】-Family Cooper
父亲-里弗·库珀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931/
母亲-墨菲·米勒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930/
女儿-希尔达·库珀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132/
【鲍德温】-Family Baldwin
父亲-帕西法尔·鲍德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9291/
母亲
儿子-巴尔泽萨·鲍德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0963/
女儿-特瑞莎·鲍德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2534/
【西蒙斯】
麦勒斯·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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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特尔伍德】
诺恩·利特尔伍德http://elfartworld.com/works/135244/
字数:13335
终于写完了!!!!!!!!(肝力枯竭,萎靡不振)
最后是个HE!我还要见家长!我还要玩长期!是HE!冲破了重重阻碍与隔阂的HE!!!!!
后日谈就可以发糖了!开心到飞起!
但在那之前还请让我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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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你不可能没事。”
阿方索的声音仿佛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隐约地传来的。
失去了首领的狼人慌了阵脚,很快便被经验丰富的另外两位战斗者抓住机会一一击毙。在那些杂音消去之后,猎魔人导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堵砖墙般发闷,又仿佛是响在旷野上那样辽远,在狂风的呼啸之中有些听不真切。
直到用自己半黑下去的视线确定了娜塔莉亚的身影已经确实远离了之后,芬德尔才缓缓松开手中的弓弦。森精灵尝试着去辨别那个传进自己耳中的属于人类的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然而紧接着,他的感觉却突然被关掉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跪倒在了血泊之中。
“得去为你找个牧师来。”那个属于人类的声音说。阿方索拧紧眉头、冷若冰霜的面孔已经占据了森精灵尚还完好的那一半视线。
迟滞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运转,芬德尔因此得以清楚自己的意识一定是中断了几秒。那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也足够证明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现在他最该做的事情是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乖乖呆着,包扎伤口,并且等待那么一两个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的治愈神术——如果他还想要自己这条命的话,他当然应该这么做。
但芬德尔依然挥开了阿方索向他伸出来的手,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地面上挣扎了起来。
视线的范围比从前要狭窄了,本来平视所能见到的景物现在也要向左边微微转头才能看见,距离感似乎也与从前有些微妙的不同。什么冰冷而粘稠的东西在左侧的脸颊上蜿蜒,大概是因为伤口而流出的血吧。森精灵抬手轻轻碰了碰受伤的眼睑,原本充实在那一片薄薄的皮肤下面的圆球已经不见了。
那东西差一点就要完全被领主卢瓦的匕首刺穿,不过也确实随着芬德尔自己将凶器拔出的动作被带离了他的眼窝。
即便是奇迹恐怕也救不了他的左眼了,这在任何人看来大概都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不过当事人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乱——他在另一个问题上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路走到此处,长时间的连续战斗为他带来的并不是缺失了一个眼球或者增添了许多伤口之类流于表面的描述,而是切切实实的疲惫与疼痛——疼痛尤甚,无孔不入,从全身上下几乎每一个地方如同山呼海啸般向他袭来,浪潮一般不间断地折磨着他清醒而紧绷着的神经,使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不过也是几乎。实际上在阿方索眼里,芬德尔不过是倒抽了几口冷气而已。冰寒的空气钻入他的肺腑中去,就好像要把脏器也一并冻结了那样,但很奇异的,这份冰冷倒是缓解了一点点那种撕扯皲裂着的折磨。
——站起来,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仿佛来源于天际的那个声音对他说。
但这声音已经不能如同刚才那样支配他了。
激烈的痛感在神经上肆虐疾走,强迫他的意识活跃起来奋力地挣扎,而不是被那个声音带领着,向着某种黑暗但温暖舒适的深渊之中滑去。
“……你是不是哪里不太正常,我从刚才就这么觉得了。”阿方索抱着双臂看着摇摇欲坠的芬德尔,后者没理他,只是从自己身上不知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颤抖着拔开封住瓶口的软木塞,仰起头来将里面的液体直接倒在受创的左眼上。
那是水,但又并不是单纯的水。在这样的低温之下,即便是被贴身带在小瓶中的液体也该结冻成为固液混合物了,而被芬德尔倒在自己左眼上的那些却仍然保持着完全的流动性。
——那是瑞图宁的恩赐,也是Kk的赠礼。
泉水之中蕴藏着春之女神瑞图宁的神力即便微弱,也能使他抵御已死的悲荒之神萨玛斐所造成的寒气。在它们接触到冰冷的皮肤时,芬德尔甚至恍惚地意识到那些液体仍旧带着初春时节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意。
洁净的泉水多少洗去了如泪水般流在他脸颊上的血痕,疗愈的神力使如在他神经上跳舞一般的痛觉也稍有减轻。那依然是尖锐而难以忍受的痛苦,而些微的麻痒正从伤口的深处缓缓抚慰着这一份折磨。来自重生之神的馈赠不仅仅作用于水流直接擦过的那一个伤口,神祇的恩赐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让森精灵身上几乎所有新造成的创口都止了血,这多少令他感觉好了一点。
但这样一小瓶泉水也仅能完成这样的奇迹了。或许只要他稍微动一动,那些伤口就会再次裂开。
冷风吹在他被水沾湿的面颊上,低温带来的疼痛提醒着芬德尔赶快将水痕拭去。森精灵抬起自己沾满了狼人与自己的鲜血的手,用相对干净一点的鱼际轻轻抹了抹,失去了神力的水在他脸上结成了一层薄冰,又因为他抚摸的动作裂成了碎片。
“他需要治疗。”奥莉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女骑士倒提着带血的大剑,上下打量着阿方索的学生,“不论他本人是如何想的,他都需要治疗。”
铁冰骑士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是他再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或是他人生命的举动,就干脆把他打晕带走得了。
——快些,你还有要做的事情。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快些,阻拦你的都是敌人。
不。
芬德尔如此回应。
不,他们不是敌人。
与我并肩作战、击退了那些怪物的人不是敌人。
源自瑞图宁的微弱神力因那泉水而在森精灵的四肢百骸之中缓缓流动,这令他的思维终于能够挣脱出那盛极一时的愤怒,从而恢复了理智与冷静,甚至比往常更加清晰。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他这么对在场的其他两人说,“我正要去找一个牧师。”
但那一丁点些微的神力终将散去,而且这时刻很快便会到来。
——是的,向他复仇。
那仿佛带着梵音的话语轰鸣在他的脑海里。
芬德尔再次迈开步伐。
漆黑的夜幕之下,横亘在眼前的是一片荒芜而寒冷的旷野,以及由苍白的冰雪堆积而成的高台。
寒月投下明亮但冰冷的光,这光映在雪上,纯粹的白色几乎要令观者的双眼失明。
这一片场景之中唯一的颜色只有高台上立着的王座,以及在那上面端坐着的高等精灵牧师。
此刻,披着洁白外袍、有着深蓝发色的牧师正俯视着高台之下的一角,肆意嘲笑着:
“已经无计可施了吗?你这废物。”
原本只有瑞图宁女神的侍奉者才能使用的祭器缀在他指尖下不远处,随着银白的链子一晃一晃地摇摆。
现在,那上面滴着血。
他另一位半身的血。
为已逝之神献上了自己的信仰,并且也获得了相应恩赐的牧师以自己鲜红的瞳孔投下的视线,同他尖锐的语句一起,令高台脚下的那个蜷缩着的身影瑟缩了一下。
遍体鳞伤的Kk倒在冰原之上,几乎被鲜血浸透了。
冰冷与疼痛环绕着包裹着瑞图宁的牧师,触目惊心的红色在他的身下逶迤,然而很快便会被地面上的白霜再次吞噬消灭。他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原本白皙平滑的肌肤上也遍布着翻卷着皮肉的鲜红裂口。那些伤痕的边缘同样带着冰晶,有些是由鲜血凝结成的红色,而有些是造成了伤害之后就在伤口边上断裂残留下来的。
瑞图宁的牧师几乎已经不能动了。巨大的痛苦攫取了他的心神,消磨了他的体力,他甚至已经几乎无法发出呻吟,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啜泣,任凭泪水在他的面颊上结冻,寒意侵袭着他的身体,令他僵硬,令他凝固,甚至令他破碎。
——他几乎正在缓缓地变成一块冰。
高台之上、面容与Kk别无二致的牧师冷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不是发生在现实当中的事情,而是某人的精神世界,这样残酷的景象则源自两个不同的精神在争夺主导权的战争——显而易见的,原本长期占据主导的那一个落在明显的下风。
他几乎就要落败了。
如果瑞图宁的牧师就这样消逝破碎在雪地之中,恐怕这个“某人”的名字,便能够重新更改回原本的样子。
但仅是这样的话该多无趣啊。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库里奇想。
他们原本是一个人的,可却因为某种意外而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们对待事物有着不同的看法,信仰着不同的神祇并同样得到了垂青,或许原本这同为一体的两人是为了更好的面对不同的情况而被这样分裂开来的,但现在——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剩下你死我活这一条而已。
“无知、软弱,有着完全没用的同情心,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库里奇嘲笑着,“这样的一个废物为什么能如此长久地掌控占据着这个身体呢?你明明什么都做不到。”
冰霜的牢笼缓缓从地面上生长起来,如同植物的枝蔓一样向上挺立,最终在Kk的头顶上方形成一个圆拱,栅栏相接合拢,将瑞图宁的牧师关作其中的囚犯。
“——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停不下这场暴风雪,驱不散那些冰兽,救不了那些受难者。你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冰雪蜿蜒在Kk的四肢上,冻结成一段洁白而冰冷的锁链。
“那么至少,我就大发慈悲,让你看看‘你’的软弱所导致的后果吧。”
——无数的声音涌了进来。
那是冰兽的脚步声,是孩童的哭叫,是临终的哀嚎,是刀刃切断血肉或是冰霜的音响;其中还有情人之间的诀别,战友之间的鼓励;而紧随其后便是鲜血溅在地上,牙齿啮咬着气管,风暴的呼啸,冰霜的成长,以及——
——死亡。
无尽的、沉重而冰冷的死亡。
“这些全都是你造成的。”库里奇的声音从高空中坠下,狠狠砸在Kk的身上。
“如果不是你太过软弱,这一切根本都不需要发生。”
——是的,如果不是我太软弱,如果不是我让这个家伙有机可乘,我——
瑞图宁的牧师呜咽着,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什么都做不到。”库里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什么都做不到,只会令自己沉溺于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之中。宽恕的女神真的能救得了你吗——你真的能够原谅自己吗?”
——不,请不要提那件事情——
“风光霁月了那么久,你还记得自己手上沾着的血吗?”
那是鲜血。大片大片的,温热的鲜血。生命的温度就从他的指尖流走,那些人的瞳孔渐渐放大,逐渐变成了某种浑浊的晶体。
他握着刀。
他得要这么做。用尖锐的利刃刺入他们的胸膛,用锋利的刀子割破他们的血管,用比他们更加残酷、更加灭绝人性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不然,等待着他的就是地狱。
——那个‘库里奇’,就是从那时开始诞生的。
比起让自己落入地狱,不如用自己的这双手创造一个出来,将其他的所有人都推落进去吧。
只有自己独善其身,从泥泞的小路上攀援而上,还能见到下一日的曙光。
——这是……不对的。
“那又该怎么做呢?等着他们给你的脖子上拴上铁链,把你当作工具使用,将你的人格与自尊踩在脚下践踏,用侮辱与摧残勉强令你苟活,最后将你干瘪的尸体弃置在阴暗小巷里堆满了垃圾的角落中吗?”
——但是,杀了这么多人……
“那么,你能接受那样的人生吗?能接受那样的痛苦吗?能接受那样的终末吗?”
——我……
“你不能。如此软弱而无力的你,当然不能。所以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
“你现在的后悔不过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顾影自怜而已。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也不过是因为你想要以宽恕为借口,逃脱自己过去所犯下的恶行而已。”
——不对,那、那不是我做的——
“那又怎么能说不是你做的呢?毕竟,“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啊。”
那个人就要崩溃了。库里奇能感觉得到。
对他来讲这或许也是不错的结局吧。至少这样,他就将会从无尽的负罪感之中解脱出来了。
把伤口藏起来,也只是会让它继续化脓溃烂,最后腐蚀掉一切而已。这与解决事情的正确方法相去甚远。
Kk已经不行了。这样的话,就干脆让他消灭好了。伤口所依附的个体消失之后,伤口本身自然也会消失。
反正,库里奇和Kk,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吗。
他的喜好,他的渴望,库里奇都会将它们保留下来,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点践行。
但是,当然是用他的方式。
萨玛斐的牧师静静地微笑着。
——最后,就这样干脆点将他杀掉好了。
“说起来,‘那个人’好像过来了——就是你一直在看着的那个人啊。”
库里奇的声音里跃动着代表愉快的转折,而倒在地上的Kk的瞳孔因此而紧缩。
透过萨玛斐牧师好心的操作,环绕着他周身仿若地狱一般的声浪减弱了,只剩下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达到他的耳中:略显蹒跚沉重的脚步声,利刃与冰块的摩擦割裂声,还有他本人遭受了攻击之后的闷哼。
Kk甚至不需要思考便能够辩认出那个声音,而他说不清“他正在逐渐靠近”的这个事实与他召唤出了法师塔、令大片的城区陷入冰冷的血海之中相比,哪一个更令他绝望。
——不要过来。
他无疑已经成为了邪恶的帮凶,甚至在更早的过去之中便已经犯下了罪无可恕的恶行。那个人在知晓了这一切之后,还会同他交谈吗?
还会向他伸出手吗?还会对他微笑吗?
——还是说,会对他刀刃相向呢?
一定是后者吧。毕竟,嫉恶如仇,为保护无辜者、惩戒加害者而挥刀的那个人,才是芬德尔啊。
——求求你,请不要过来。
比起自己性命上的危险,Kk更加不希望对方见到现在的“自己”。
这个毫无人性的、能够随意夺取他人的生命的,仅仅是为了“自己”而行动的“自己”。
这个百无顾忌地加害他人,甚至以此为乐的“自己”。
这个他最讨厌的“自己”。
我——
而想要剖白什么的声音,被Kk自己掐断了。
那座高耸的塔正立在芬德尔的面前。
拉尼亚从未说过Kk所在的具体位置,而森精灵之所以能够准确地来到这座塔前,主要依靠的还是薇洁娅的引导。
——登上顶楼吧,你所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你昔日的同伴,你所信赖且倾慕的那人便在最顶端的阁楼上。
——你给予了他最大限度的信任,而他则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你。
——现在,是你复仇的时候了。
芬德尔仰望着尖尖的塔顶。
甩脱阿方索和奥莉薇花费了他一点精力,但这根本比不上接连的鏖战所带给他的消耗。他身上携带着的箭矢已经告罄,于是他便索性连弓一起将箭袋丢在半路上。那柄折断的刀就那么被他留在了它断裂的地方,是以现在的猎魔人浑身上下能作为武器使用的只有仅剩的一柄单刀。
比这更加严重的问题,是他现在的体力已经快被消磨到极限了。
站在塔前的芬德尔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剩下一座塔的高度了,只要攀到顶层,他便能再一次见到那位牧师。
森精灵浑浑噩噩地想着,强迫自己的双腿开始移动。
寒冷的气温冻住了血液,这倒让芬德尔周身的伤口至少都止了血。而在如此长时间的激战过后,他的身体对疼痛的触感也已经麻木。他越过塔中一片狼藉的大厅,将自己挪动到楼梯的跟前,抓住扶手试图让它也支撑自己的一部分体重。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前臂上防护用的皮甲已经破烂不堪了,身上的衣着亦是如此。野兽的利爪连着他的服装一同撕裂了他的皮肉,鲜血几乎已经浸透了那些织物。
芬德尔感到寒冷。那不是因为外界的低温,而是某种更为熟悉的、被他强行封锁压抑在记忆深处的寒冷。
那是大量失血造成的寒冷。
森精灵眼前的景物也有些扭曲变形,他仍旧不能很好的掌握眼前的东西的距离,但现在这很难说是因为他刚刚缺失了一只眼睛,还是因为血液流失而造成的恍惚。他在楼梯上绊了一下,另一只手中的长刀磕在了地面上,铿的一声。
芬德尔握着刀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
他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意志力远超常人的表现了。
——快啊,继续,你做得到的。
薇洁娅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仿佛从亘古之时便已经存在在那儿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愈烧愈烈,而芬德尔却并不感到灼热或者寒冷。
——继续向前吧,冒险者,继续你的复仇。
——将那个萨玛斐的牧师,从这世界上清除出去。
有某种力量从那没有温度的火焰之中逸散出来,于是猎魔人终于能够咬着牙,继续提起自己灌了铅一般的双腿,向上攀爬。
“你看到了吗?他就要上来了。”库里奇的声音在说着。Kk用自己染血的双手捂紧了自己的脸颊,冰冷的镣铐令他的皮肤生疼。瑞图宁的牧师呜咽着,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法阻止他的半身将那景象置入他的脑海。
芬德尔——他从未见过那样的芬德尔。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伤痕累累,却同样的杀气腾腾。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刀而不是惯常的两把,身后的弓箭也消失不见了,最重要的是——他左侧的眼睛,蜿蜒着那样可怕的伤口,到底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他经历了Kk难以想象的激烈战斗,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既然已经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为什么不停下休息呢?为什么不去寻求治疗呢?为什么还要拖着这样遍体鳞伤的身体来到这里呢?
不觉得疲惫吗?不觉得痛苦吗?
是什么支持着他的行动呢?
——Kk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那答案几乎就是摆在他眼前的。
“等待着吧。”库里奇说,“等待着,由他亲自来宣判你的罪,惩戒你的恶行,终结你的生命。”
然后,赞颂吧,讴歌吧,
因为冰霜行在大地上,
因为寒冬行在荒野上,
因为悲荒之神将会重新降临于世,
一切都将归于平等而空寂的死亡。
——因为他的国行在地上,
理所应当。
森精灵已经接近了此行的终点,但在更上方一层楼里,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这是当然的。毕竟自来到这个区域以来,他就几乎没有再遇到任何还能行动的敌人。冰做成的野兽的碎块散落在地面上,塔下方的走廊上堆积着大概原本是构装生物的石块,机关也有被触发过的痕迹。一定有一批先于他前来的冒险者已经扫平了这之前的所有障碍,而现在,他们正与敌人在顶上的那一层里激烈地交战。
——但那不是Kk。芬德尔本能般地这么觉得。
他说不清这是出于他自己的判断,还是在他身边徘徊的女神这样告诉他的。但他知道,自己的目标还在更加向上的地方。
于是他攀上楼梯。现下里,他的脚步已经比在进入这塔里时稳健得多了——这并不是因为芬德尔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而是阴魂不散在他身边的那位女神给了他欺骗自己身体的力量。
她为他注入了虚假的体力,模糊了尖锐的疼痛,让他颤抖着的手臂重新安定,摇晃着的脚步再次平稳。猎魔人的眼前依旧发黑,他看向那个正发出连续的强烈噪音的房间之内,里面是另一个冒险小队在与成群的、冰做的野兽进行战斗。
或许他们在市政厅附近有过一面之缘吧,当中的一两个人的确令芬德尔感到面善,但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一点。房间里的战局十分紧张,本应是广阔的空间因为战斗者的四处移动而显得逼仄了起来,施法者,长枪使,弓箭手,甚至还有在上空中伺机而动的翼族——圆形的塔顶内因为层出不穷的冰兽、四处移动的冒险者和他们所造成的攻击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安全的活动空间,而继续向上的楼梯则在房间的另一端,想要到达更高的地方,则必须一口气穿过这场混战。
若是平时的芬德尔,他一定能够轻松地应对这样的局面,但现在并不行——猎魔人甚至怀疑自己还有这么一口气,都是拜那位意图不明地徘徊在他身边的神祇所赐。
冰冷的哀火在他的胸口燃烧,支持着他凭借这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攀上了高塔,但他清楚,这不足以让他和平常一样灵巧地通过这个战场。
——来吧,敬拜我吧,我将赐予你你所不能想象的。
——我将愈合你残破的躯体,赐予你走过塔顶的力量,赐予你向那牧师复仇的力量,赐予你向整个世界宣泄你的愤怒的力量。
——让萨玛斐回归虚无,将你心中的哀火燃遍世界吧!
——你将达成你所有的欲求,而需要付出的仅是你的信仰!
仿佛带着回音的声音在芬德尔的胸腔中回荡,就仿佛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那样。
说实话,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心动的。即便是凯特琳娜的训练也无法让他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忍受痛苦且不露端倪,更何况这些性质不同的异常状态叠加着折磨着他,芬德尔已经几乎要承受不住了。
薇洁娅那很难称为恩赐的举动的确令他稍微轻松了一点,但这也让他忽视了身体的状态,直到他将自己陷入几乎无法解决的困境。已经只差一步了,森精灵不可能在此地回头,而前进则又几乎是完全的死路。
但紧接着,他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的信仰已经献给了秩序之主。
——可是他什么也不会给你。你只是他千万信徒中的一个,但在我这里不同。我会给你我数千数万信徒都梦寐以求的东西,而这些能让你免于死亡。
……或许吧。
芬德尔不置可否。
他义无反顾地向着战场边缘迈步。
但我的信仰并不是为了谋求庇护,而是为了无愧于心。
他用几乎脱力的双手握住唯一的武器的刀柄,这种双手使用单刀的经验于他来讲已经阔别许久。
万物皆有生长的权利,鲜花与野草具有同样的芬芳,无论以何理由摧折其枝叶者,在未来的某日也必将被摧折。
有一头冰兽发现了他,从大部队之中脱离出来,向着猎魔人的方向扑来。
我已在世上苟活了百余岁,血债累累,若此地便是我的埋骨之地,那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沉重的身体躲闪不及,芬德尔只能握紧了刀柄,勉力迎击袭来的猛兽。在鏖战中发钝且缺了口的刀刃砍在坚冰之上,因为施力者已变得孱弱的手臂而只堪堪削下了一点冰屑。
——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可这并不是让我把信仰托付给你的理由。珂旭在上,我将凭自己的力量前行。
冰兽转回头来,森精灵以自己早已经血肉模糊的左臂来抵挡。那散发着寒气的兽类将牙齿恶狠狠地咬合在他的前臂上,剧烈的疼痛一时间让他错觉自己的骨头已经碎了。
白日苍莽,光耀四方;
破邪之刃,吾心所掌;
律令如铁,意志似钢;
立身无愧,剑指穹苍!
芬德尔咬着牙默念珂旭的誓词,将刀子用力地刺进坚冰之中。这并不是为了求得神祇的庇佑——事实上仅作为一个普通的信徒,他也不太可能得到秩序之主的注目——而是坚定他自己的信念。他感到冰兽的力量逐渐消失,但他唯一的武器也就这样陷在了冰块里。
他现在绝没有能将它拔出来的力气了。
——这是你的选择。但若你后悔,仍可来找我。
我不会的。
伴随着一声冷笑,某种东西抽离了芬德尔的躯体。虚伪的繁荣消逝于无形,猎魔人立刻便有了后继无力之感。
他将自己的手臂从冰兽的口中挣脱出来,干脆放弃了拔刀。的确如薇洁娅所说的,芬德尔依旧能感到女神的意志正在不远处逡巡,只要他稍微表露出屈服,恐怕便能得到她所许诺的一切以及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森精灵拖着自己的手臂转过身去,因伤残而变得黑暗的视线没有捕捉到另一匹来自左边的冰兽。它狡猾地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向着芬德尔扑去,等到他意识到敌人的存在时,距离已经近到来不及了——
——而就在这时,一支羽箭正中了那畜生的脖颈,破坏了驱动它的中枢。
猎魔人向着箭矢的来向看去,一个身着森林般翠绿服装的巡林客正手持着长弓。他的面容相当年轻,几乎还是个孩子,但目光之中已经有了战士的坚定与锐利。一个穿着粉色系裙装的少女环着他的腰躲在他身后,可他再次从箭筒中抽出箭来搭在弓上的动作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少年意识到了来自森精灵的目光,在瞄准的百忙之中向着鲜血淋漓的猎魔人身上一瞥。后者向他点了点头聊表感谢,并未去仔细在意对方看见他浴血的身影时所露出的表情。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芬德尔拖着自己伤残的身体,在剧痛和虚弱之中,一步一步地向着远处的阶梯挣扎。
“他快死了。”
不需要库里奇下这个结论,Kk仅凭自己的视觉也能够确认这一点。芬德尔正在逐渐登上阁楼,他的身影已经能够逐渐被某人的身体用双眼确认到了——而那双眼睛所见到的东西,都会传达到居住在同一个精神世界的两人身边。
芬德尔快死了。
Kk以与刚才不同的理由恐惧着这个事实。
为什么还要拼命穿过顶楼的房间呢?为什么还要拼命爬上阶梯来到阁楼之中呢?那样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做到什么呢?
——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使芬德尔如此执着呢?
方才的恐惧是源于已知的可能性,而现在的恐惧则是由于无法预测的未知。很难说这两种负面的感情孰强孰弱,但现在,有另一种想法正在自然地占据着Kk的精神:
——得快点帮他治疗才行。
——那些伤口太严重了,即便现在气温很低,过深过大的开放性伤口也很容易造成感染。
——何况他现在浑身是血,说不定血都要流干了。
——得快点,施展神术才行。
瑞图宁的牧师抬起手臂,冰霜凝结而成的镣铐发出了叮咚的清脆响声。他抓着自己身前的栏杆,不顾悲荒之神冰冷的侵袭,向着高台上的库里奇喊:
——救救他啊!
——拜托你救救他呀!
“但为什么呢?”库里奇冷酷地说,“你也清楚,他大概是来杀死我们的吧。那么,就让他力竭死在这儿不好吗?”
——就算追随着悲荒之神,你也是个牧师不是吗?
“可谁又说,牧师就一定要救人呢?何况是救一个很大可能将会杀死自己的人。”
高台上的Kk的半身就如同这一片广阔的冰原一般无情,笼中的囚徒只能困惑而焦急地看着他,也看着一步一步地挪近的芬德尔。
猎魔人的身后拖曳着一大串血迹,他的速度慢得可怜。
——如果,在那里的是我的话——
Kk急迫地想。
——至少,那是我能做得到的事情。
——那是我无论如何,都应该做到的事情。
——不希望他这样死去,哪怕他会杀了我,也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就在Kk手掌碰触得到的地方,寒冰的牢笼之上涌起了一点暖意。
坚冰化成了初春柔嫩的新芽。
只剩一点了。
芬德尔眼前发黑,觉得自己登上这一段楼梯所花费的时间几乎有一个世纪。
但,就只剩那一点了。
就仿佛接触不良那样,芬德尔断断续续的视线之中已经能看见Kk的身影了。寒月惨白的光从阁楼用于观星的天窗上渗进来,洒在着装整齐毫发无伤的牧师脚边,散射的微光隐约照亮了他一半的身体,而另一半还陷在全然的黑暗之中。
猎魔人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轰鸣在他自己的耳边,仿若一阵急促的鼓声,叫他的胸腔也跟着震动了起来。这种高频的律动并非处于任何与感情有关的原因,而是很单纯的生理现象:
——因为失血。
还有三步。
只差三步,他就能进入到那个房间里了。
有一种尖锐的嗡鸣声一直在他的鼓膜上振动,眩晕呕吐感亦在他身边徘徊不去。到这个地步,肉体上的疼痛也不过是次要的东西了。
还有两步。
但死亡的脚步声仿佛已经临近了。
芬德尔的呼吸几乎与他的心跳同样的急促,但那些空气进入到肺里,却又只是单纯的进入,然后离开而已。
还有一步。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血是不是已经流空了。他开始缺氧,因为缺失了输送氧气的渠道,肺部的工作也变得毫无意义。
然后他听见了Kk的声音。
“芬德尔,你没事吧?”
模糊的视线之前,是瑞图宁的牧师带着担忧表情的面孔。
他没有走到光线下方来,或许这样的形容也并不准确,但从声音听来,是这样的。
应该是这样的。
“Kk在哪。”芬德尔问。
如果瑞图宁的牧师在的话,阁楼中一定已经被神术的光芒充满了。
毕竟,那个人是那么、那么讨厌流血与受伤啊。
“我就是Kk啊。”阁楼中的人笑着说。
“但我更愿意被称作‘库里奇’就是了——不过还真没想到,你能够发现这一点呢。”
芬德尔终于站在了阁楼的地板上,但他现在的身姿已经无法同平时一样挺拔自然了。
“因为……你们的区别很明显。”他喘息着,有些费力地说。
“是呢。不过,我们还是同一个人啊。”
库里奇的笑意几乎要从句子里溢出来了。
“以法术复活了禁咒咏唱者,在城市之中召唤出寒冷与冰雪,令冰兽屠戮无辜者——这些都是我做的,即是说,也是Kk做的啊。
“我和Kk,本来就是一体的。”
“——我和你本来就是一体的。”
原本由坚硬的冰雪铸成的锁链已经变成了被鲜花簇拥着的藤蔓手环,直挺的栅栏也变成了新生植物柔嫩的枝杈。Kk凭借自己柔弱的意志从牢笼中挣脱出来的事实令库里奇感到惊讶,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依旧不认为瑞图宁的牧师会为他造成什么妨碍或者困扰。Kk赤足踏在冰雪上,向着高台顶上的王座前进,而转瞬之间,在他前行的道路上便布满了冰雪生成的荆棘。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现在只是要重新合并回归成为本来的样子而已。由谁来主导这个身体的意识很重要吗?为什么不就这样乖乖放弃呢?
“——这样,如此软弱的、什么都做不到的你就可以从无尽的痛苦之中解脱了啊?”
回答萨玛斐牧师的,是已经残破不堪的Kk沿着几乎不存在的阶梯努力向上攀爬的姿态。
——很重要。
他的脚边有一点朦胧而微弱的暖意,但在广袤的寒冰之中这远远不够。冰霜生出的荆棘与尖刺在这微弱的神力之中仅仅是稍微瑟缩了一下,随后便依旧按照萨玛斐的牧师心中所想的那样,划破了Kk的身体。
疼痛与鲜血令他呻吟出声,几乎无法在光滑的冰面上站稳。瑞图宁牧师的眼中已经积蓄了泪水,他颤抖着,但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
——就算是我,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刺棘在他的前路上生长,Kk知道无论从哪个方向走,这些障碍都会如影随形,于是索性便直向着那些将会带给他冰冷苦痛的东西迈步了。
——就算是如此软弱的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就那么想要救下那个人吗?哪怕他是前来杀死你的?哪怕自己只是白费力气,最终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可能吧,但有一件事情我更加做不到。
——我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啊!
“或许吧。但我所认识的Kk,是一名瑞图宁的牧师,女神恩赐于他的奇迹是货真价实的。
“那位牧师温柔,宽和,慈悲,念旧情,乐于助人,富有同理心——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犯下如此恶行的。”
芬德尔以笃定的语气说。
而有着Kk相貌的那个人冷笑着:
“可是,我就是这样做了——你又凭什么认为这不是Kk的意志呢?或许那个废物的心中就潜藏着这样黑暗的渴望与压抑的本性呢?我所做的不过是让这一切暴露出来而已,可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哦?
“你所恋慕的人,就是这样悲惨而令人憎恶的东西也说不定哦?”
——胡说!
冰面上升起的尖刺穿透了Kk的小腿。
“说到底,感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废品而已。”库里奇居高临下地狞笑,“你猜猜看他会怎么回答?”
“——我信任他。”猎魔人的回答虚弱但坚定,“我相信他,瑞图宁的牧师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才能不顾自己身躯的残破来到这里的呢?不是因为被背叛的痛苦吗?不是因为复仇的欲望吗?不是因为一腔愤怒等待着通过鲜血与杀戮释放吗?”
库里奇冷笑着讥嘲。
“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复仇者,凭借一叶障目的肤浅偏见而挥刀斩杀,然后现在你想违心地说,你想在此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不是的!芬德尔、他不是那样的人!
“闭嘴吧你这废物。”因为森精灵预想之外的反应而有些焦躁的萨玛斐牧师挥动手臂,令地上的尖刺以更加迅猛的势头生长,“给我安静的去死就对了!”
“……我不否认我一度确实起过这种心思,也没想要去申辩什么。”
浑身是血的芬德尔向前踉跄着踏了一步。
“说我肤浅也好偏见也罢,我也没办法否认自己是个复仇者。但现在,我站在你面前,想要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个。”
库里奇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我们都还活着的话……Kk,还能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那声音仿佛是东方的旭日,又仿佛初春的第一缕微风;漆黑的夜色被光明驱逐,连绵的冰雪因和暖而融化;白霜之下露出了被冰封许久的黑色土地,随后紧接着,上面便生出了新绿的嫩芽。
——春天,再一次来临了。
升起的冰刺化为柔软的青草,由寒冰垒叠而成的高台也随之崩塌,王座从高空之中跌落,陷入平地之上生出的藤蔓之中去。
“什……为什么你还留有这样的力量……”
陷入植物的纠缠的库里奇难以置信地看着站立在被青草覆盖着的地面上的Kk,后者在春晖之中已经恢复如初,面颊带着泪,但是微笑着。
——因为,我得要回应才行。
——芬德尔对我的这份信赖,我不论如何都得要回应才行。
——而且……
萨玛斐的牧师在藤蔓之中挣扎,但他得到的结果只是被越缚越紧。在他挥动手臂试图引导他的神祇的力量时,祭器却脱手落在了地上。
瑞图宁的牧师上前将它捡起,擦净之后重新握在手中。
绿草如茵的原野之中逐渐盛开起各色的花朵。
——我也想要,继续和芬德尔一起旅行啊。
“……”
猎魔人没有得到回应,但那具濒临崩溃的躯体已经无法在支撑任何一丁点消耗了。不论它主人的意志再如何坚强,再如何能够超越极限,而那条线终究还是存在的。
等到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中间一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因为此时他不再是站在阁楼的房间之中,而是仰躺在柔软的地毯之上。芬德尔恍惚的目光一直向上,能够看见天窗之中漏进来的寒月的惨淡白光。
——以及姗姗来迟的,神术的光芒。
“你不杀我吗?”
库里奇的周身都已经被藤蔓缠绕包裹了起来,原本青绿色的植物正在逐渐加深自己的颜色,并且相互融合,逐渐形成了一个粗壮的树干的雏形。
这雏形正将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库里奇缓缓地包裹在其中,并且将其吞没。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Kk这样反诘。
“我又再一次做了你很讨厌的事情吧。这样的牢笼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再次打破,如果不杀了我的话,或许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哦?”
——我是,瑞图宁女神的牧师。
夜幕已经消散了,天空上悬挂着的是朗朗白日,湛蓝的苍穹上有飞鸟划过。
——女神教导我们,要去宽恕。
“但那也是值得宽恕的人吧。你真的觉得像我这种人也值得宽恕吗?”
——我不知道。
Kk抬头仰望着蓝天。
——但,宽恕你,就是宽恕我自己。
——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呵呵。”悲荒遗孤冷笑着,“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或许吧。但,至少不是现在。
库里奇的面孔也陷没在树干之中了,木质的缝隙生长弥合,最终与任何一颗自然生长的合抱之粗的树木别无二致,丝毫看不出里面正关押着某种不安定的因素。
最终Kk转过身去,眺望着着这一片被花海覆盖的旷野,一颗高大雄伟的树木静静的伫立在他的背后。
它青翠的枝条上已经焕发了新芽。
身体感觉轻飘飘的,已经不会痛了,但缺失的一部分视线没办法再次被补上。森精灵用力地向左转过头去,才能看见跪坐在他身侧、不停祈祷着愈合的泪流满面的Kk。
“……坎维的风沙很大,白天也很热,那里的水果都是奢侈品,不过真的很甜。将来如果说我们旅行到了那边,你一定得要吃吃看才行啊,这次我请客。”牧师握着祭器的双手在发抖,以呜咽的声音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或者,或者也可以去德菲卡,我也一直很想知道菲薇艾诺是怎么样的一个城市。你说跟深林城有点像,但是更暖和一些吧,环绕着盎然绿意与生机的旧都,我想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或者说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依然和之前一样,把目的地交由神祇来选择,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去面对新的地域、新的冒险……”
芬德尔缓缓抬起了自己沉重的手臂。
“别哭啊,Kk。”
他试着用自己的手擦去牧师脸上的泪水,但上面干涸的血痕却被还带着温暖的液滴滑开,让一道红棕色带着铁锈味的痕迹蹭在了高等精灵白皙的面颊上。
牧师颤抖着抓住了猎魔人想要离开的手腕,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你不要死啊芬德尔——”他哭着说,“——说好了的、说好了要一起继续旅行的!珂旭的信徒要言而有信啊!”
“是啊,约好了的。”森精灵缓缓反握住牧师的手。
约好了的,我可不能食言啊。他这样想着。
然后缓缓阖上了那只还完好的眼睛。
当顶楼中的激战结束,冒险者们沿着通往阁楼的血迹追到那房间之中的时候,所见到的便是泣不成声的瑞图宁牧师,以及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难辨生死的红发精灵。
神术的光芒就算在黑夜之中也将这个房间照耀得亮如白昼,寒冬的风雪里,这个小小的房间仿佛遗世独立,和暖的气温与温柔的神力让冒险者们甚至以为春天已经来临。
——就仿佛,瑞图宁女神的国度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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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性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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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20日左右开放投票决定圣诞节的活动。
——“我、我喜欢你!”
——“就算你是吸血鬼,我也喜欢你!”
千羽真言看着自己面前红着脸拼命说着喜欢的少年,浮现在心中的第一想法是——
灭口。
“吸血鬼?你在说什么啊……”
但显然是不能那么做的,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后,他尴尬的笑着摆了摆手,这次的告白真是太意外了,先不说对象是个男的,还开口就道破了他的身份。
是的,没错,正在云坂高中就读的高二生千羽真言,是一个名副其实需要靠着血液维生的初生吸血鬼。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对方这番话到底只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掌握了自己的身份,他决定先问一问这个家伙。
“啊…!我是高三部的宫原弥海。”
“高三部,那也就说是……宫原前辈啊。”
结果对方却一下子慌张起来,连忙摇摇头:“不用敬语也可以……因为我喜欢千羽同学你。”
看着对方微微缩着肩膀的紧张样子,从没有被人告过白的年轻吸血鬼不由的被感染了几分紧张,他捏紧了衣袖边,正视着这位贸然出柜的前辈。
软软的褐色短发,暖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但却没有与自己四目相对,脸颊泛着明显的红润给人多添了几分可爱,要论样貌的话,也是可爱多帅气一丝丝,有一种奶油小生的味道,面对自己时这幅紧张过头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无害。
千羽真言有点为难:“……我们都是男生,前辈没有搞错吗?”
“没有搞错,我当然知道千羽同学是男孩子啊……但还是喜欢上了。”
听着这可怜兮兮的语气,千羽真言有了一种自己不答应对方就是在欺负对方的错觉……但,他揉了揉额头,会魅惑人的不是只有吸血鬼淫魔一类的种族吗?
而且在此之前果然还是要搞清楚一件事——
“前辈之前说的‘吸血鬼’是怎么回事?”他走近一步,用手搭上宫原弥海的肩,不是很熟练的开始使用魅惑术,“能告诉我吗?”
大概是受到了魅惑术的影响,原本在心上人面前过度紧张的家伙渐渐放松下来,迷茫的低声回答:“我……一个月前看到你……你在吸一个女孩子的血,但后来我去问那个女生……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我就在想……不是我看错了,就是千羽同学是一个吸血鬼吧……我希望是后者呢。”
希望是后者?
千羽真言没想到会从一个人类口中听到这种话。
“你希望……我真的是吸血鬼?”年轻的吸血鬼将身体更加贴近这个深陷魅惑术的可怜小伙,低声耳语,“为什么?”
可怜小伙下意识的搂住千羽真言的腰,这让他感到有点不适,但还是忍耐下来,等待答案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因为……你吸血的样子好漂亮……”宫原弥海低头埋进心上人的肩颈处,嗅着心上人的气味,“看到那个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诶?”
本以为是什么人心险恶的答案,但却意外被情话所击中的年轻吸血鬼大窘,他从来不觉得吸血鬼这个种族在进食的时候该被用“漂亮”一词所形容,什么纯血贵族所说的“优雅又颓废”他是完全无法体会到的……竟然有人类会说在吸食他人血液的自己很漂亮,还一见钟情了?
“……前辈,你该不会是……”变态吧?
想了想,他还是没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他不想从这个告白者嘴里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变态,只是极端的觉得不好意思——他本来脸皮就不厚,搞清楚这些事后只想赶紧处理好了忘到脑外。
“宫原前辈……把手给我。”
因为魅惑术的效果,对方乖乖的将手腕递到千羽真言眼前,似乎潜意识里明白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后背的肌肉紧缩着,他是在忍耐和期待着。
千羽真言一眼看去便明白了,他心中有点复杂,低下头去把对方的手腕送到自己嘴前。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只是普通人类,而且自己目前也没条件谈恋爱之类的……答应下对方的交往请求也不错吧,至少以后都不用辛苦出去找血包和猎物了。
他这么喜欢作为“吸血鬼”的自己,就算不用魅惑术,也会愿意为自己提供血液吧。
这么想着无关紧要的事,年轻的吸血鬼小心的咬破了宫原弥海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吸吮起来。
………………
……咦?
这、这是什么?
血液?是血液对吧?不是很粗糙就是味道很怪异的血液……吧?
好……好美味。
从来没有喝到过这样美味的血液,口感柔顺,味道醇美……就好像……就好像年份很久的葡萄酒一样。
也就是传说中的高级货色。
明明喝的只是血液而已,却感觉自己大脑因为这番美味而越发昏沉,无法思考……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这是会使吸血鬼失去思考能力程度的美味血液,它给吸血鬼的舌苔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冲击力。
“哈……啊……”
有手抚上千羽真言的头,一下下轻柔的抚摸着,酥酥麻麻的感觉猛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这种感觉因为血液的美味冲击被放大到不亚于性爱所产生的快感。
明明被吸的人才应该产生快感啊!!!
他最后一点理智拼命呐喊着,连操纵记忆的法术都忘记该如何使用了,只是一味的舔舐着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液。
千羽真言并不知道,原本应该还在魅惑术影响中的家伙现在正一副神智清明的样子,一边轻喘着气一边用甜蜜的眼神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血液而软倒在自己怀里的吸血鬼。
宫原弥海在一个月前决定成为吸血鬼猎人了——因为他想更加了解喜欢的人的事情。
幼时,他就因为血液的美味而被吸血鬼袭击过,好在从事狩猎吸血鬼的叔叔及时救下了他,并从叔叔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血液对于吸血鬼来说有着不亚于毒品的诱惑力。同时也因为这个,他在狩猎吸血鬼方面有着百里挑一的天赋——不过当时他因为害怕面对吸血鬼而拒绝学习那些东西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接近心上人不被强制忘却关于心上人的一切,他拿出了比学习还要刻苦一百倍的态度去学会了反精神控制。
所以他完全没有被那生疏的魅惑术迷倒,就算真的被迷倒也是因为千羽真言本人。
虽然此时伤口被撕咬、血液被吸吮着,但是因为吸血鬼唾液的特殊作用,他除了一丁点麻麻的痛感以外,更多是接近爱抚时所产生的快感。
互相赐予快感,这好像一场沉默的性交一样,让他忍不住窃喜。
“如果是千羽……不,真言的话,让你吸多少也没关系。”
他抚摸着吸血鬼那一头金发,就像安抚哭闹的小孩一样。
“哈……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快点,快点变得没办法离开我的血液吧。
成为只属于我的吸血鬼……
他的英雄在三年前被魔女杀死了。
-
久违的踏入夜见山北中学的校门,五十岚隼人看着过往的学生不由感叹,不论发生了什么,这里从未改变过。
这一点真是令人恶心。
他接过了宣传单后,顺着人流进入了校舍。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三年三班的教室。他看着门口的装饰有些讶异,不知道这些后辈是胆大还是不知道害怕,竟然在这个班级选择开班恐怖咖啡厅。或许这些后辈也是想借用“诅咒”之名来炒热气氛吧。
这不是五十岚隼人第一次来到三年三班,他来过很多次。次数已经多到自己也数不清了。
虽说不上多,但进店的客人量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他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看,几乎坐满了客人。就在他张望时,一个女孩子向他搭了话。
“欢迎光临~请问是一个人吗?”
“不,我只是来找人的。你们的班主任西村,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西村老师的话今天负责巡逻,我听他说过他的休息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在了,您可以去办公室看看。”
“谢谢你。”
短发的女孩笑了起来,崭新的水蓝色发夹在光线下有些闪闪发光。五十岚隼人与她告别后就向教师办公室出发了。
“打扰了,请问西村老师在吗?”
“我在,请问有什么——啊,五十岚君你来了。”
“我答应你来了,所以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了吧?”他坐在了西村岬从一旁拖来的椅子上,并将包放在了膝上。
西村岬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去给他五十岚隼人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了一口茶后西村岬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三年前随着山本君住院后就失踪了的那本日记,应该在你手上吧,五十岚君。”
他用的是肯定句。五十岚隼人看着西村岬,没有肯定也没有去否定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来我手上有那个女人的日记的?”
“山本君告诉我的,她说日记被你抢走了。”西村岬笑了起来,“还有那不是她的日记,是你哥哥的对吗。”
“少胡扯了,那个女人自从疯了以后就几乎没有清醒过,她又怎么会告诉你这件事。”
“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后,她的症状稳定了许多。你没有去见她所以并不清楚吧。”
“见她?看到她我只想杀了她。”
“五十岚君……”
“不扯这些了,你要日记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那些孩子平安。”
“平安?哈,真是美好的梦想呢。”五十岚隼人嗤笑,“就算没有这本日记,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我认识你的时候,可是从你这里知道了不少解决诅咒的方法。”
西村岬对他的反应也不生气,只是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看向了五十岚隼人,“我只是想寻找那个方法以外的解决方法。”
看他认真的表情,五十岚隼人便不打算继续为难他。
“日记我不会交给你的,这可是我哥哥的遗物。但是……”他顿了顿,“很遗憾,你的学生们只能通过这个方法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五十岚隼人笑了起来。
“就如同当年山本美奈子杀死五十岚拓人一样。”
-
在离开教师办公室以后,五十岚隼人想到这西村岬虽没说出最关键的方法,却也打着擦边球告诉了不少学生一些解决的方法,聪明的估计自己也能联想到大概吧。但这又与他何干。
现在三年三班的学生们不知道他是三年前的三年三班关系者,也不知道他手上会有着相关的线索。既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有何必去主动告诉他们呢。
看着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五十岚隼人想了想打算再去一次三年三班,他对那个给他指路的女孩子有些在意。她戴着水蓝色的发夹,而在教室里端着托盘走动的另一个女孩子则戴着相似的发夹。她们也长得很像。
自从哥哥死去以后,五十岚隼人看到所有的兄弟、姐妹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安静的看着他们,然后不断回想起自己与哥哥一同生活的那些日子。
哥哥是他的英雄。
但却被哥哥最爱的魔女给杀死了。
在路过一个楼梯时,他被人拖进了楼梯间的角落。
待他看清时,五十岚隼人才发现抓住他的是刚才为他指路的那个女孩。
“你好,刚才谢谢你的指路。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礼貌的询问着女孩,却不想这个女孩会露出如此紧张的神色,看起来像是要干什么坏事一般。
“你……刚才和西村老师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刚才?啊……你偷听了我们的对话是吗?”
见他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女孩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回答我!”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女孩子紧咬下唇,面露难色。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下定了决心,“我必须要去做。我必须要保护我妹妹。”
“果然你和那个女孩子是姐妹,你们长得很像。”五十岚隼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个哥哥,在我受伤后他便四处寻找着有关一切的线索,差不多就像西村岬常常做的那些事一样。”
“然后他找到了,但他却死了。”
“我和西村岬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弯下腰,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说道:“只有杀死死者,才能回归平静。”
躲在暗处的另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最后一句话听的有些不清楚,但联想到之前了解到的各种可能,这个人露出了笑容,最后看了一眼楼梯间的二人后,便匆匆转身离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颤抖着下定决心要保护妹妹的样子,五十岚隼人心中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愉快。
动手吧,不要犹豫。
然后好好品尝失去的痛苦吧——
-
小山慎吾死了。
他的尸体就在焚化炉里被大火烧毁。发现他的是想要处理焚化炉内垃圾的校工。若不是随身物品没有全部损毁,他们还不能立刻知道死者就是小山慎吾。
谁都没有想到,文化祭还未结束,三年三班的诅咒就再次生效了。这让一部分知道并相信诅咒真的存在的夜见山北学生感到恐惧。
更不用说三年三班的学生,他们从未逃离过被诅咒笼罩的恐惧。
柴田聪死了。日向晴彦死了。藤峰未咲也在上周末死了。
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一想到这里,三年三班的学生们就感到有些窒息。死亡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博客-史莱姆的小窝 2016-10-XX
标题:日记2016-10-XX
正文:
我搞砸了!我搞砸了啊啊啊!!
本来不是想说那种话的,人家谈恋爱关我什么事啦!可是想起那家伙跟前女友交往时候满世界炫耀的样子,现在居然说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人家!
不!知!道!
他是不是情商欠费啊!!???
就算我是因为国情,又被日本漫画毒害,才以为情侣都是相互喜欢到一定程度才会表白交往——《好想告诉你》不就是第一话就两情相悦到看得人眼酸,结果还纠结了几季才开始交往吗(啊不过我也只看了一集,后面都是猜的……唔,眼睛酸……)——扯远了,虽然才来日本念书的时候吓了一跳,原来大家都像追赶流行一样去谈恋爱,只要对对方稍微有点好感都可以交往,如果男朋友长得帅、女朋友长得漂亮就更给自己长脸,又会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手,然后另外找人……虽然是吓了一跳,可是想想也挺有道理的,毕竟真命天子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啊,可不是说我赞成随便找人交往,怎么说呢,总还是得认真地喜欢对方才对吧,不然就太不负责任了,对对方也是,对自己也是。
阿宝……木月在当时至少看起来是认真……嗯,应该是认真的,他本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态度很容易看懂,就好像前任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每一个前任。
可是他分手的速度也太快了,虽然是被甩。自然系的女生间传的流言连我都听过,她们说木月并不是认真在交往,他只是“需要个女朋友”……我不太明白这个意思?是说他要的是名为“女朋友”的装饰品吗?或者是某种情感寄托?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可我觉得他是个认真的人。看上去虽然有点轻浮(尤其是搭讪的时候,谢天谢地他没把我当女生看),但骨子里只是个死宅,认真的地方甚至有点固执——不然怎么解释他死守阵地(各种死宅论坛)的行为?
如果他不真的是轻浮,那他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吧?
我在阿宝……木月认识小早川之前就见过小早川。其实木月也见过,因为那时候他和我一起的。
那是一年级才入学不到两个月,去上公共课的时候,碰巧在教学楼前碰到了木月和季衣子,话还没说两句就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有个穿自然系制服的女生从4楼的窗户跌了下来。头发可能被窗锁挂了一下,扎好的辫子散开了。骚动还没起就平息了下来,因为几乎是立刻,那个女生就自己漂浮了起来,浅褐色的长发和裙摆被包围周身的气流轻柔地舞动,好像金鱼的鳍一样。如果这时候有谁接住那个女孩,他一定就是女孩故事里的主角吧,就像《天空之城》那样,我这么想的时候转头一眼瞥见木月望着那个女孩的眼神——就好像时间的流动突然停滞了一样,直到女孩羞怯地逃离围观群众,他都没眨一眨眼,我打赌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而女生一直背对着我们,所以木月大概根本认不出那就是后来的小早川,我之所以认得出,是因为在木月和季衣子说话的时候,小早川辫子散开之前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好像莱娅公主一样的圆圈圈辫子。
总之那个时候,凭着我的直觉,我认为自己看到了别人坠入爱河的一瞬间。
我的直觉总是很灵的,嗯。
不过后来也一直没有真正认识小早川的样子,直到木月从灯塔把小早川背回自然系K栋。
木月一定是弄错了什么,有些事情他还没有注意到……他真的是情商欠费啊!!
明明想撮合他们的,结果搞砸了啊我!!
我也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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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以后开始参加E站企划,基本上半年都在这里度过了,结果六月前的坑一个都没填,我决定装傻充愣当做忘记了(笑)今年在企划里认识了好多人!开心!大家都很棒很可爱,我自惭形秽,谢谢和我互动的大家没有嫌弃我,谢谢谢谢!(海豹哭.GIF)我爱你们!
然后就开始年终总结吧!X
今年最喜欢的自家孩子,还用说吗!当然是洛斯塔酱(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39415/)啦!我家的洛斯塔世界第一可爱!!!
洛斯塔最初就是霍格沃茨格兰芬多的学生的人设,13年参加了微博平台上的IH企划,写她的故事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小论文我之前写过了,在这里就暗搓搓地复制黏贴一下x
【洛斯塔是我很久以前就开始构思的角色,虽然并不是最初的孩子,却可以说是我最用心的孩子之一,然后这份用心和其他的情况相比也有些区别(举例来说,洛斯塔的舅舅其实我也很上心……虽然没啥机会展示他的故事……),以前也和你提到过,她是我理想中「想要成为的人」,坚强、执着、有持之以恒的毅力,因勤奋而展露的才能,待人谦和、上善若水,不是没有原则,但也不是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她也会闹别扭,也会发脾气,也会因为无法坦诚自己的心情而烦恼,甚至因此嚎啕大哭,不知何时,她已经和「理想的,完美的形象」产生了些许的偏差,成为了更加立体,更加亲和的活生生的角色,这是意料之外的发展,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你能如此喜欢这样的洛斯塔·格罗夫纳,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然后洛斯塔在hp世界观下的整个故事呢……她在幼年因一件悲惨的事件失去了同为傲罗的双亲,接着被安置在麻瓜的家庭接受眼疾的治疗,自记事以来就有一种漂泊无定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扎根,即便被舅舅接回去后她也没能摆脱它,她在那个时期的封闭也是起源于这种感情,这点和翎星的情况是有区别的。然后以卡伊洛斯的入学为契机,她开始产生变化,又在安妮雅的引导下,这个变化向着好的方向前进,并最终让洛斯塔成为洛斯塔,让她理解自己早已不再随波逐流,自己已经与许多人产生了联系,好的、值得被珍惜的联系——这样的一个成长的过程,是我最想要讲述的。】
洛斯塔今年的故事我最喜欢的是Song Of Albatross[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695/],虽说一上来就七年级马上就毕业限制了很多展开,不过我并不后悔,这样就足够了,再说了要是真的想写的话也不会被企划限制不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把她的故事继续讲述下去w
在这里插播一下,虽然没在E站上创建角色也没写多少故事,但是福克斯·柯克兰先生(洛斯塔的舅舅)我还是爱你的……你看我第一次开车就是开你的自行车啊(比心.JPG
接着就是时江(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3123/)!倒霉孩子可怜伙计!故事想了好多然而只写了一点!这个角色有很大部分是我自我的投射,理论上来讲应该让他幸福,但我又实在忍不住让他更惨一点,所以我自己最近运气不大好也是有理由的吧(笑哭.JPG)
也就写了两篇,相比之下喜欢秉烛游[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6156/],魔幻现实主义!还想拿这个经常掉零件又死不掉的穷神设定玩个爽快!嗨呀!
卡伊洛斯·艾利克(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39454/)是我有参加企划的意愿之前碰巧创作出来的,作为我家龙骑组一双儿女之一,想着尝试描述一下姐弟关系结果并没有多加描写(笑哭.JPG)由傻爸爸、聪明妈妈,别扭女儿呆儿子组成的艾利克家在我这儿的排名仅次于柯克兰家,光看着就会觉得幸福的家庭真棒啊w很能理解柯罗诺斯喜欢欺负他的心情,然而并没有写HWM6的最终章,直接从HWM7开始好了x
倒霉的日子和快乐的时刻[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5871/]和瓜[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4983/]并列最喜欢第一名!尽请期待从瓜开始的RPG背景系列故事!
第四名,多洛希·帕佩特提亚(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1791/),说真的,写她的故事是最累人的,过度的谨慎不自信,难以只凭自我做出决定因而盲从他人给予的命令,精神力又相对脆弱……相关角色有克利埃特(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2458/),诺奈·坎特菲尔德(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2460/)以及切尔西·尼尔斯(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4531/),恩,好一个我也不禁感慨一下的关系网x
以我家万千人设源头的永暗夜/永昼日的设定来说就是,因为多洛希和克利埃特是切尔西的灵魂碎片,和后者不同、前面两个缺少的部分太多,又都被诺奈置于控制之下,所以都很精神病……当然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天生如此+黑历史影响x
写她的时候,真的,太累了,心思那么多又什么都不说,BE的Flag插了那么多身为创作者又要尽力挽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跑企划很开心,能和高冷cp也很开心,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怎么就(笑哭.JPG)虽然写了不少了,但目前为止还是比较难投入进去的角色,希望第三章能够有点好展开叭……
顺便提一下切尔西,准备参加明爱暗恋的女儿,永昼日贵圈乱的源头,我现在就已经很想写她了这周六才开企,着急xxx
锵锵锵!Top 5的最终亮相!格瑞兹(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3516/)!相关角色艾丽莎·冯·费雷斯(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43814/),虽然参加了魔救,然而是个恋企,突然提不起劲.JPG,这个孩子当真不适合谈恋爱哇完全没动力x
和最终boss艾丽莎肩并肩的搞事大佬,永暗夜里百分之七十是妹子百分之二十是小哥还有百分之十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成分,特别喜欢画她,过膝长靴绝对领域超棒der(二哈.JPG)和艾丽莎有意识的恶相对,是无意识的恶,是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的存在,然而我能力有限,没法很好地表现出天真的邪气,短期内大概还是会搁置吧……
O写给自己
O概要:没什么大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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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转眼就要过去,近些天回读以前自己写的东西,有了一些感想。加之周围好多小伙伴都也有画年终总结图的习惯看得我手痒。故而我也写这么一段东西,显得我自己今年也是干了事情的。笔者也知道有一份文手年终总结问卷的东西,但我作为一个段子手真找不出写得好的片段。就不丢人现眼了。
1月 苏乐山
写苏的时候我还涉世未深,现在回读起来总觉得有一股幼稚之气。而且当时也还对医学抱有憧憬,所以对这方面内容还保持着一股乐观的态度。回首已是昨日啊……题外话不说,当初写苏的时候只有一个故事大纲并没有太多布局和规划,有些情节发展如今看来太过浪漫主义。写的也很短。能得到诸位抬爱我想还是多亏了另一半的功劳。认真的说,不管从文字方面还是人生路上的帮助,我都真心感谢他。最喜欢的作品是极夜fin。(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438/)感觉现在的我也做不到像当时那样流畅又不浮躁的表现心理活动了。最喜欢的情节还是那篇番外(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983/)。白虹贯日寒月起,彗星扫月鱼肠出。前一联还是朋友帮忙对的,现在读来还是十分爽快。
4月 江雨
我把几乎所有我向往的性格都托付到了小江雨的身上——活泼洒脱胆大心细敢作敢当。中间经历了一些事情,感觉有所成长,也发觉我写这类潇洒快意的故事更得心应手一些。和谢老师一起拿到了第一次年下恋的成就。和谢老师同行感觉十分幸福,也真正理解了那句“发现意外之喜,捡到宝贝”的话。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江雨的故事没能讲完。把这个故事讲完一直就在我的计划单里。不过拖延症嘛……
最喜欢的故事和作品是同一片:是互动两则(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104/)里的那篇三岔口。同是梁上君子,何苦月下相搏。少年气概真好。
5月 秦源
秦源的故事算是一场风波。若是细说也是一段趣事,我偏不说。总之从源源开始我开始明白要写出让人觉得有趣的东西——也就是学着抖机灵了。开始时尝试了一些小段子,有些桥段还不错。都是在乘车旅途中间用手机码的点子,也养成了我这个坏习惯w。后来机缘巧合因缘际会就是6月的事情了。小段子中最喜欢的是醉醋。(没在E站放过,就放上一段。)
(不知道为什么,近日尹师兄唱歌唱的更频了。也难为他能找到与他的歌喉不相上下的伴奏者。以往尹师兄的歌只是唱的秦源脑仁疼,现在这合声简直就是要了秦源的命。
“能不拉了吗!”秦源忍无可忍冲出门去,怒气冲冲的撞开尹师兄的院门。
院子里的两人可算把那夺命合音停了下来。
“源源?”尹师兄很少见到好脾气的秦源这幅德行。
“源什么源!你们再这么疯下去,明天墨如水就被你们魔音灭门了!”气不打一出来,秦源快步走到那拉胡琴的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二胡,冲着尹葵直问“他谁?!”
尹师兄被秦源吼住了,不敢说话。
“你谁?”秦源见尹不说话,直接问本人。
“哎呀呀你别生气嘛你看你一皱眉都不好看了……把二胡还给我吧……”
秦源抬眼一瞥,那人黑衣栗发,带着墨镜,不像是墨如水门人。试探着将二胡递了回去,还未等那厮接过胡琴,秦源一针就扎在对方肩井,另一针刚要扼住对方廉泉,那人竟化成一阵黑雾,捂着肩穿过秦源就跑。这什么妖术?
秦源正打算飞针出手,尹师兄忙来拦下。“别打了别打了。他叫石纪,虽是挽灵堂的,但人是好人!”
秦源盯着缩在房顶上的石纪,冷静了下来。“你从屋檐上下来吧。”
那人还战战兢兢的躲在房檐上,不敢动。
“你不下来我怎么给你拔针?你想一直带着个废胳膊走?二胡也不要了?”秦源重新耐住性子,柔声相劝,才把他从屋顶上哄下来。
秦源替他拔了针,好好给他陪了个不是,再把二胡还给了他。“失礼了……”
那人将信将疑的打量着秦源,两人一下被尹葵搭住肩膀。“哎呀,误会~一场误会而已~你看我的秦师弟人还是很好的。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师兄你把挽灵堂的人带回来就算了,这么闹腾是巴不得想让门主知道么?”秦源气没消完。
“哎呀,请朋友回来玩而已嘛没这么严重啦~”石纪信了秦源的确为人和善,放下了戒备。
“你闭嘴。”秦源怒瞪了一眼石纪。
果不其然,门外巷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下可真的大事不好了。尹和秦对视一眼,看的石纪莫名其妙。
秦源一把又抢过石纪的二胡,还没等石纪问个所以,塞了他一颗丹药,推他进屋,猛关上门。
“你们这是搞什么!想灭门啊!”雷泽师兄冲入门来时,秦源拿着二胡端坐正准备拉,尹葵站的端正正要开口唱。
秦源因为悔过态度良好又是从犯,比尹葵少罚站了两个时辰。
待雷泽走了,秦源才把石纪从屋子里拽出来,解了刚才的哑药。把二胡还给了他。
“从后门走吧……”秦源一脸生无可恋。
“多谢……”石纪虽然油滑倒是明白秦源刚才救了自己。“只是……下次能不能温柔点?”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觉得这篇人物写得最可爱。
6月 刘家锐
六月是我最喜欢的月份,可以吃冰淇淋,而且还有暑假。现在还可以加上刘家锐的诞生和澶渊幽云的故事起稿。澶渊的事,我打算在这个寒假把故事说完全,希望可以说到做到。来说说家锐吧。所有孩子中我最喜欢家锐,因为所有孩子中家锐最像我,还因为遇上了威尔霍克。对于学姐,我除了倾慕之心再无其他。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再同路一遭。最喜欢的文章不出所料的就是Tango(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183/)。写这篇的时候我涂鸦了好多流程框架图,现在想想非常值得。也养成了写东西前要画点涂鸦的神奇习惯。
8月的时候整理了两篇闲散同人。其中一篇没起标题的GL文是我觉得自己割下来最好吃的腿肉。
8月 雷吉斯
我很喜欢小德。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厌倦营销自己。所以最后没能混到一个好的人际圈子,被雪藏啦。挺可惜的。如果再遇上冒险旅程,我大概还会让雷吉斯再出发的。毕竟,小德的身上蕴含着我说走就走,来一场冒险的梦想。关于雷吉斯的作品只有两篇,偏爱早餐早餐早。(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0910/)也是从这两篇开始,我确定了现在的行文格式,也开始审阅错别字啦。然而依旧没什么成效23333。
9月 写了自己最想写的一篇文。不想讲什么道理,也不想让谁想看,回归本心,真正做了一次想写就写。写完以后无此畅快。以后可能会拿出来改改。非常无聊,就不贴了。
10月 余润
余哥这个人设就是捏着玩的。原型来源于我的一位友人。不狗,说好的万圣节故事,我一定找个时候补齐。写了余哥万圣节那个魔幻现实主义的段子,我觉得我发现了一片新的大陆。我感觉写起来真的超级有趣!
11月 素馨
不等春寒过,素馨迎君来。第一次尝试和纯画手组CP,走百合线。的确和文手同路有很多不同之感。对我来说挺新鲜的。虽然说企划背景不怎么适合讲故事,说好的故事我还是会把它讲完的。感觉这次的抒情效果明显没有一开始的好。这个和个人经历有了一些改变有关……最喜欢的故事是鱼。(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8096/)不过看上去光靠写东西不混群还是不行啊。对于这点其实我有点失望啦。whatever,我现在真没什么精力也没什么心情去和非三次元的朋友寒暄。在现实生活里已经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了。交情算不上朋友的,懒得管。称得上朋友的,能帮帮。
12月 期待明爱暗恋。回到原点,回归本心。
写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坑还有这么多。
【主线】第三章 硫磺与火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调查组传来的消息毫不乐观。
“BOSS!?”科伦瞥了眼镇静无比的克莱尔,那种镇静并不是平时的强做平静。
雪原里冲天的火焰席卷所有角落,漫天的雪花散作盐粒,眼前的景色悉数散落变成荒原。炽热的硫磺气息挤走了雪花的清冽。
“……艾德。”克莱尔开着突然出现在SA中的男人,轻声叮嘱。
“逃不掉的。”
浮现在空中的男人环视整片荒原,缓慢又笃定。
主线:
1、黑幕逃脱,外援艾德·瑟莱斯提尔来到。
2、大家离开SA到医护人员处检查自身的SA情况,查看是否被黑幕侵害损伤。
3、看护人员继续自己的职责。
补充:现在开启了积分改进人设的选项。
计字27066
算达内尔的。
使用技能猛力攻击转化1/3,神风逆袭
前头彻底写嗨了感觉后继无力,仿佛身体被掏空
你将会看到如下表情包
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的处境吗.jpg
我还真不明白我的处境.jpg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jpg
我觉得学医救不了库瑞比克.jpg
cnm,听见没,cnm.jpg
出血量超大.jpg
向奶妈势力低头.jpg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jpg
三年稳赚死刑不亏.jpg
怎么回事,眼泪停不下来.jpg
这首《妈卖批》献给在座的大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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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紫雾之章·二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一个年幼的卓尔精灵,在她尚且不知人事的时候就被夏德娜女神选中,之后她在那座比任何一座卓尔的地下城市都要更加黑暗的圣殿中度过了整整四十个年头,在海洋般起伏飞散的银色荧光中歌颂着女神,向女神祈求着也许永远都无法到达的那个未来。
那个女孩,那时的名字叫作薇儿塔西瓦。
最初的时候她被一个女性带到了那座神殿,她对女孩说,被女神选中的薇儿塔西瓦啊,这里将是你的另一个家。
她说,我名叫茱莉斯·贝拉米,你可以叫我茱莉姐姐。
后来她不见了,留给尚且拿不住剑的女孩一对名叫银棘的细剑。
那个一头黑发的玛雅姐姐接管薇儿塔西瓦的时候,幼小的卓尔女孩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
薇儿塔西瓦只是听别人提到茱莉失信的事情,看到了茱莉再也睁不开的眼睛,可她也只是看到了那么一眼,天真的女孩总认为那个温柔的茱莉姐姐有一天将会回来,给她带回好吃的蛋糕和漂亮的首饰。直到她四十年后长大,懂得了死亡与活着的含义,懂得了大部分她需要懂得的东西,然后她才第一次在城外看到那个年轻女人简陋歪斜的墓碑,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就那样躺在土地之下,大约已经是一具不成样子的朽骨。
而在她懂得死亡之前,玛雅也离开了她。那些士兵将柔弱的黑发姑娘从夏德娜的神殿带走,从幼年的牧师面前带走,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她亲切地称呼姐姐的女人,就算她已经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地下世界,她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女性的身影。
她大概已经死了吧,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薇塔塔·德拉娜这样想过。
花下之女神的老板娘,今年刚刚九十六岁的卓尔少女,薇塔塔·德拉娜是在她甜蜜的打盹时间被窗外传来的呼声和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给惊醒的。
黑白的人影在她窗外慌乱地经过,她那由于无聊和秋乏而发困的小脑袋用了一分钟去思索这些人呼喊的内容,接着没关紧的大门外面吹进来的雪花让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快跑!”他们在窗外呼喊。
“那些东西来了!”
她对危险的嗅觉在两年前的那些冒险中已经被磨炼得相当敏锐了,而现在的情况让她忽地想到了某一个可能性。
女孩推开虚掩着的店门,冷风卷着锋利的雪花吹进她敞开的衣领。
街道被幽蓝的冰雪覆盖,它们从远处的神柱扩散而来,那东西连接着冰蓝色的漆黑之月,而在她能够看到的地方还有暗蓝色的光幕在空气中游动,像是小规模的极光。
卓尔少女蓦地觉得自己回到了两年之前,那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在她身边,亚修,折途,阿泽拉,加瓦尼,Blank,他们曾经并肩战斗,而现在大家全都天各一方。
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作为一个离开地下的卓尔精灵,早就失去了一个卓尔精灵应有的地位,就算她还崇敬着她的夏德娜女神,而女神也并没有抛弃她。
那场冒险的最后,她本来觉得自己足够勇敢足够坚强,所以女神奖励了她,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最后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个冬天真的很冷。
不是因为衍冬裔,不是因为那些充斥了天地之间的呜咽和死亡,甚至不是因为那些伤口和那些她再也不愿想起的回忆。
只是因为她又是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亲眼看着亚修和折途大吵一架,穿着那身他为了亚修破费购买的新衣的折途头也不回地向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而亚修背对着艾瑞克的牧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从那以后女孩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每天都与她拌嘴的傲娇牧师也好,动辄便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的笨蛋勇者也好,谁也不曾再见过。
就算她曾经听说过他作为市政部队的一员在活动,他也从未再次出现在过她面前。
小小的侏儒早已精神百倍地与她的队友们告别,她说她在坎加还有很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等着她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举着小小的拳头,湛蓝如同坎维天空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能够改变世界的希冀,被笨蛋勇者深深影响的女孩俨然将自己当做了新的勇者。
阿泽拉在最后的战斗中不见了,谁也没能找到那个温柔又迷糊的年轻母亲,薇塔塔不知她是被人带走了还是消失在了那些冰做的巨大傀儡之间,她也不想去考虑那些东西。
因为一旦去思考那些,她觉得自己将会陷入一个她自己无法理解的怪圈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最后她目送着那些人去了他们各自的方向,那些人就这样将卓尔少女孤零零地留在原地,而薇塔塔也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尚未暖起来的风撕扯着她白衣下牧师袍的裙摆。
她一直没有见过原希望之光小队的那些同伴,一直到两年后的现在,她也没再见过他们。
然而世界仿佛戏耍她一般,将与两年前几乎无二的景象就那么呈现在毫无防备的女孩面前,冰冷的风和雪花割裂她娇嫩的肌肤,一瞬间无数回忆涌进她的脑海。
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能够遗忘的记忆,早就冰封在她心底的记忆。
后来少女回了城北的兵舍,一个人站在被冰雪摧毁的房屋门口,看着被雪花覆盖的那座小小的壁炉,曾经有人在上面烤野兔,而她在一边眯着眼睛等待,还有人说她抖动鼻子的表情就像是猫。
他们都走了。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个地方。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大哭,至少也要向自己的神明抗议,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委屈似乎根本就无从说起,那些她并不需要的感情捆住了她的脚步,德拉娜家优秀的幺女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烦恼着些本来毫无必要的事情,而作为夏德娜牧师的荣耀和傲气都被她无意识地放到了一边。
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人叹气悲伤?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孤单而埋怨自己美丽的至上的神明?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她是夏德娜的神使,是那么多同胞之中万里挑一的选定之人,她没有必要被那些凡俗之人的困惑捆住手脚。
她想把自己与过去的那些东西斩断,她想要以这双眼睛记住一切她能够记住的东西,她想要告诉所有她的同胞,地面上是可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的。
就算她心知肚明,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至少她全心全意的侍奉女神,应该可以让女神稍微垂怜一下她,让她不再感到那些锥心的孤独和痛苦吧?
然后她离开了,让那些在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她离她而去的武器彻底摧毁了那间脆弱的小屋。
她想和过去诀别,今后她再也不是那个稚嫩的没心没肺的姑娘,她只是一个无心的人偶,为了夏德娜而存在的人偶,就像她得到夏德娜的力量时,她原本就应该成为的那样。
成为那样的人偶,心就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还有人不肯离开她的视线。
那个和她一起脱离法师塔的傻大个武僧零,总是有事没事就跑来她的店里转悠转悠。显然主要经营女装的花下之女神和这个巨汉格格不入,可他两年之间从没间断过不时的造访,就像来这个地方看看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拜他所赐,那些她早就想忘掉的记忆一直在少女内心的冰面之下闪光,就像提醒着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曾经在你身边在你背后在你面前,他们曾经与你并肩。
可是她想要忘掉。
她恨不得将那些东西从冰面之下凿出来,然后将它们狠狠的撕碎烧净,可她是做不到的,任谁也无法做到。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战斗的缘分,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
最开始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就像是只烦人的苍蝇,他既不像修·雅兰那样温柔又有趣,也不像亚修那样严肃却细心,在她看来他几乎像个移动的木头桩子,只不过比木头桩子多了张不怎么会说话的嘴。
可是他就是这么锲而不舍,像个笨蛋那样一趟一趟地往她店里跑,一直到最近还是这样。
就是到最近。
明明别人都回来了,昨天她还听到那些冒险者都在街头巷尾议论着市长遭到袭击的事情,那个每次都从前去冒险的世界带点小礼物回来的家伙还没来。
女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默认了并且习惯了零的存在,如今这个少了那家伙的世界忽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静得令她窒息。
那些记忆像是闪光的鱼用嘴唇触碰冰面,带着血迹的气泡破碎在深蓝色的水底,连半透明的冰凌都染上淡红。
那时候的小小的女孩,她的哭声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撕心裂肺。
雪花停在女孩单薄衣裙的领口,缓缓地融化了,冰凉的水滴渐渐渗进黑色的布料里去。
卓尔少女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那样咬了咬嘴唇,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套她以为自己再也穿不到的白色冬衣从衣柜里取了出来。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女孩看着那套毛茸茸的雪白衣装自言自语。
“反正从我出生就决定好了——”
她将身上的黑衣脱下,赌气似的扔在地上。
“反正我怎样哭泣、呼喊、祈祷,我也无法选择我所处的世界——”
少女并没有多深的紫色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反正地上地下,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女孩粗暴地套上里衣,毫不在意自己的指甲在身上划出微红的痕迹。
“要是放弃那家伙的话还是趁早比较好,不然就变得和那些笨蛋们一样了——”
她两年来再一次将那些捆满短武器的武装皮带捆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再怎样想不开再怎样埋怨都不是我的事了——”
女孩将洁白的狐毛斗篷围在自己脖子周围,狠狠地拉上胸前的带子,脚下蹬上了小巧的白色皮靴。
“反正,我已经做过了!”
女孩穿着与两年之前同样的衣裳,带着和两年之前同样的武器,走出了自己栖身两年的小店。
之后世界在她眼前被蓦然冰封。
所有和自己在一起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来自薇塔塔本身的伤害,或是各种各样的来自其他地方的伤害。
好像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被这个世界唾弃然后抛弃一样。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也许女神是要考验她的心志。
可是她想要找到他。
她不再是那个在克林菲尔的烈日下举着阳伞寻找一个叫作修·雅兰的男人的小女孩,她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夏德娜神使,她正拿着自己的剑寻找另一个比雅兰还要蠢一万倍的大傻瓜。这是个会在忽然之间充满恐惧与死亡的城市,两年前它就是这样,两年后它又一次将灾难降在了这些无辜的人们头上。
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想要找一个人,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丢下我啊!”
有人这么呼喊着,大哭着。
“我只是不想孤单一人而已啊……”
是谁呢。
11.青白之章·五
青年笑着,深紫色的眼睛眯得弯弯的。
他对向自己拔刀的少年伸出手,对他说,我们要创造新的史诗。
安迪杜恩·银月在他失去父母之后,度过的这不算长的不到一百个年岁中,从来未敢肖想过自己能够拥有一个与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
而现在流着他一半血的半精灵少年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说出青年最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少年说,那是他的母亲。
他拥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青年这么对自己说。
他还拥有和叶子一样的轮廓和黑发,唇角和叶子一样柔和,大概笑起来也和她一样好看。
他抑制住自己将男孩拥进怀中的冲动,他看到血水顺着自己的衣角流下,可在这股拥有了亲人的喜悦中,青年觉得肩头被冰剑贯穿的那些痛感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这个亲人最后会将他送去他的终末。
可那是他亲爱的儿子,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他乐意之至。
如果那个叫作布雷登的红发少年还活着,大概会大声的嘲笑他,然后问他是不是懂得他们父母的感受了。
然而青年知道那种感情与卡堤亚那些抛弃子女的人截然不同,那些人是抱着后悔和赎罪的心情去死的,而他会抱着欢欣与喜悦去迎接他的终末。
因为他就算在彼方也不会是孤单的,他将永远年轻,和与他所爱的人一同等待团聚的到来,就算这等待需要用尽他所有的时间。
可他想要在最辉煌的时刻去迎接他的妻子,他美丽的姬恩·艾尔索普,而他的儿子,他相信这个少年拥有比他更加优秀的能力,他可以依靠他自己生活得很好,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为我最亲爱的人献上我的祈愿
无数的泪水痛苦全部化为玫瑰色的爱
与你相会之时连温柔都仿佛要溢出天空
好想见到你
好想触碰你
就算那只是梦中幻影
安迪杜恩作为一个诗人的时候曾经唱过这样的一首歌,那时候他用手指拨着褪色的六弦琴,用他绿都水土滋养出的清澈嗓子唱着歌词,那是他得到最多赞赏的一次表演。
现在青年挥舞着他的一双月弧般的匕首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兽群中穿梭杀戮,可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随着那首歌的调子舞蹈,每一步每一击都仿佛带着那些曾经从他手指之间流淌的音符,也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作为吟游诗人的气质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那些放手杀戮的日子早就被时间洗得只剩了淡淡的血痕。
现在的世界天是蓝的水也是蓝的,树是绿的草也是绿的,鸟儿婉转女孩微笑,他的身边有他最亲爱的人,他觉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那些泪水痛苦都是值得的,那些孤独的日子全都有了回报,他心中的喜悦仿佛要溢出胸膛。
可你仿佛旋律渐渐消失
可你仿佛记忆渐渐单薄
请别从我身边离开
我的一切都将敬献于你
你便化身为我世界的唯一
过去,姬恩·艾尔索普是他世界的唯一,而现在他心中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正在他背后和他一起战斗,他能听到那柄他再熟悉不过的刀切开风雪的声音,锋利而透明。
郊狼向着精灵扑击,青年轻盈地转身避开野兽笨重的利爪尖牙,反手将匕首插进它的脖子,薄薄的刀刃切断了狼的动脉,血水如泉喷涌。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那些你在我身边的岁月再也不会回来
可我从那时起一直在寻找你的笑颜
我求问神明,我向繁星许愿
只有泪水横流
他现在无比地庆幸自己那时没有顾忌带上少年是否会拖慢自己的逃命的速度,那时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救下一个人。如果他没有抓起这个男孩的手臂,那些寒冰的恶魔一定会将他从脚底开始瞬间吞噬,而安迪杜恩将会永远的失去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就算他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骨肉至亲。
所以现在精灵的内心充满了欢欣喜乐,他几乎是在笑着旋转手中的刀光,如果不是在这种鲜血横飞的战阵之中,所有人都会看到他眼角眉梢满溢的温柔。
那是无数的时间刻画下的温柔,一个人在经过刻骨的孤独之后才会留下的那种温柔。
我曾经在星空下彷徨迷惘
我曾经在深夜中品尝孤独
时间如同砂砾流动行走
那些日子再也无法归来
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话语
他笑着,战斗着,舞蹈着。
姬恩·艾尔索普告诉他,无法舞蹈是因为他的心中没有爱。当他懂得了那些舞步中的爱和喜悦,那些步子自然而然会像春天的花朵那样从他脚底蔓延出去,他们是精灵,这些东西应当生长在他的血脉之中,就像鸟儿会飞,鱼儿会游,精灵们拥有一整个艺术的世界。
现在安迪杜恩觉得他懂得了那种感情,痛而快乐的感情。
他五十六岁时,帕夏尔对他说,舞蹈是一种与世界沟通的语言,当他真正的理解了舞蹈,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影舞者。
而他一直无法理解那种肢体的语言,一直到现在。
在刚才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理解了这种语言。
这是诉说幸福的、美丽的语言。
男人的血随着他手臂的舞动与雪花混为一体,淡红的粉雪从他们身边飞过飘飘摇摇,划出的弧线像是女孩微笑的眼睛。
然后黑色的矛戟穿过淡红的雪和风,红色的泉水喷溅如注。
12.真红之章·五
女孩从达内尔·银月头顶落下的时候,少年的思维停滞了那么几分钟。
并不是因为她淡白裙摆下面的什么春光被他一览了个无余,不如说这姑娘裹得像个什么乖巧的小兽,而他本身对于女孩子的裙底也没什么兴趣。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相遇,从这个女孩和安迪杜恩说话的语气听来两人似乎很熟,而少年对于他与他母亲一起挣扎苟活的这些年间这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一无所知,而这个女孩会不会成为他复仇的阻碍他也无法断定。
简单地说,达内尔现在不知所措。
一开始他无比吃惊的地发现那个安迪杜恩·银月其实是个嗜战又臭屁的疯子,和他母亲所描述的温柔少爷完全不同,然后现在他又怀疑这个可恶的精灵似乎和另一个卓尔精灵的少女——不,应该称为幼女么,这个女孩看起来只有相当于人类十四五岁的模样——有染,虽然并没有什么事实证据可以证实想得太多的少年的猜测。
——这姑娘还是个孩子啊,混蛋!果然这家伙是幼女控么!
其实他也并没有这么想。
少女的谈吐无不表现出她其实是个老练的冒险者,似乎还参加过两年前的某场恶战——在护卫队时期他也从黑德爱尔口中零零散散地听到过相关的事情,现在他忍不住就开始猜测她大隐隐于市的原因。
最后他也没想出来。
他无法在战斗的同时还继续思考着这些他自己都搞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在思考的事情,而四周的野兽已经向三人合围过来,如果不是那个叫薇塔塔的卓尔少女一直在从护在她身周的黑色雾气中抓出各种各样的武器抵挡它们的攻击,大概就凭他们父子二人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毕竟仔细思考一下的话,安迪杜恩其实挺弱的。
突出兽阵的重围用了他们不少精力,饶是对于计谋布阵不怎么了解的达内尔也感觉到了这些畜生异常的有序,它们和他作为一个年轻佣兵的时候曾经对阵过的那些家伙几乎是两个物种。确认了远处的蓝色人影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之一之后,女孩在几息之间便裹上了一身漆黑的盔甲,那盔甲和她身边的长枪短剑似乎是同样的质地,少年从未见过那种材料,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光——月光,雪光,冰凌之间折射的蓝光——都一一被那身盔甲吞噬殆尽,半精灵莫名地就生出一种那些光都化作了女孩的力量的感觉。
女孩的影子在雪花间发出尖啸,娇小的姑娘仿佛化身黑色的恶龙,她指间那对修长的细剑指挥着她周身武器撕裂无数野兽的身体,蒙蒙的黑色粒子随着她的动作飞散又凝聚,她做得那么熟练,就像她已经做过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一样。
就像她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一样。
“我们也不能这么看着一位女士战斗啊。”
有人在少年背后拍了一记,吓得难得地陷入沉思的达内尔抖了一下。
“上了儿子,像你这样一愣一愣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安迪杜恩的笑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少年却感觉被什么晃了一下眼。
他忽然有点理解母亲所说的那些话了。
13.紫雾之章·三
冰蓝的影子在女孩面前放大,薇塔塔渐渐能看清楚那个指挥着兽群的人了。
那是个应当在地上种族们的眼里相当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长发飘飘,只是那一身寒冰的盔甲和她尚且带着婴儿肥的面庞实在太不相称。寒风正剧烈地卷动着她的蓝发,雪花落在她长而微蜷的睫毛之间,可她笑得恬淡安静,那双风信子色的眼睛看着冰雪肆虐的城市,就像是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杯子里的红茶。
“有人在找你喔。”
蓝色的少女开口,她柔和的微笑正被寒冰中那些勿忘我般的光华包围着。
卓尔少女心里无来由的一紧,骤然停下的脚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他一直在找你,一直到现在,他还在找你。”少女垂下睫毛,“真的是个执著到可怕的人啊。”
她和薇塔塔之间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悲荒遗孤冰蓝的影子在女孩视线中闪动,黑色的粒子不安地在卓尔少女身周逸散开来。
“不会有人那样找我的。”薇塔塔顿了顿,“永远也不会有人那样找我。”
“‘永远’这个词很难说的。”蓝色少女玫瑰色的嘴唇弯起一个微微的笑,“说过‘永远’的人,几乎都等不到永远。”
“可我从来没有期待过永远。”女孩手中被雾气染黑的细剑微微一振,黑色的粒子从剑身脱离又合拢,银蓝色的月光在剑上一闪而没,“我只在意眼下。”
“及时行乐也是人生的一种态度。”少女风信子般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说的话跟及时行乐可差得远了,小姐姐你对别人语言的理解真是差到一定境界了耶。”薇塔塔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在幻惑之城面对铃渡的时候,比起那个不听别人讲话的金发半梦妖,这个悲荒遗孤把一切都按照她的理解解读的态度更加让卓尔少女觉得烦躁,“还是说你们悲荒遗孤全都是这个德行?自说自话?”
蓝色的悲荒遗孤似乎叹了口气。
“你现在心里想的,是战斗吧?”她这么说。
“也罢,来吧。”
冰雪的藤蔓从蓝色少女脚边蔓延开来,它们仿佛真正的藤蔓那样生长开散,结出雪花的叶子和冰凌的花朵,带着炫目的闪耀的蓝光遮蔽了天空,朝着女孩疾风般袭来。
“为什么就连这一点也和那个假铃渡一样啊!”
卓尔少女急退,黑色的雾气在她身前凝成盾牌,两年的空白期并没有对她使用神术的熟练度造成什么影响,不如说她神术的力量甚至增加了。透明的冰凌一层层穿透黑色的盾牌,那些粒子发出尖啸的悲鸣随即消失,夏德娜的神力被悲荒之神的神力所吞噬消灭了。
怎么会这样。
卓尔少女瞪大了没有瞳孔的眼睛。
她的动作慢下来了,藤蔓从她背后擦过女孩的腰间,那里的盔甲瞬间从实体变成了碎片,冰凌带着锋利的刃割破了她的白衣,在里侧那些坚固的武器上擦出了火花。
怎么会这样?
藤蔓向着女孩的小腿缠绕,她本能地向一边跳去,冰凌只来得及拽下了她的一只靴子,而那只靴子瞬间便长上了冰花,之后便被封进了透明的冰雪棺材。
为什么会这样啊?
就算她所信仰着的夏德娜只是位中等神明,可她竟然无法抵御一个已死之神的信徒,这究竟是为什么?
冰凌击打在少女的肩头,那里的盔甲也碎裂了。
“悲荒之神的寒冰是从来不会怜悯任何东西的。”冰蓝的悲荒遗孤在不远处这么说,“‘命运的寒冰从不宽恕,永冬的长夜永无尽期。’”
“那是你们的祈祷词么!”女孩咬着牙齿,她光裸的脚被那些不正常的冰雪冻得失去了知觉,现在她光是稳定的站在那里就很困难了。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少女挥手,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兽再次朝着女孩扑去。
有那么一瞬间薇塔塔仿佛看到勿忘我色的少女对着她温柔地笑了。
兽爪向着女孩扑击而下。
月弧般的刀光从她背后飞来,在那头狼的身体上旋转着切割出巨大的伤口,带着新绿穗饰的长匕首插进了郊狼的身体,野兽身体里洒出的温热的兽血融化了风中的雪花。
“让开!”有人在她身后咆哮。
她身后被击碎的冰雪藤蔓变成了一段段的冰块,那些东西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在了女孩后背上,薇塔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刀刃的破空之声擦着她的后脑掠过,她听到血液从血管中喷出的声音,像是被截断了的溪流。
薇塔塔胸口闷闷地痛着,她站起身时看到的是两个男人的背影,一个肩膀单薄黑发飘摇,手中的长刀正在将第三头野兽从身体中间一分两半,另一个衣摆尚且滴着血水,却那么灵活地在兽群中穿梭,她只来得及看清楚他金色的发尾,夺目得像是她来到地面上那一天的阳光。
而从那些冰凌中生出的霜花正在缓缓地爬上女孩的手指,几乎冷到了她的骨头里。
14.青白之章·六
那个悲荒遗孤在和年轻的老板娘对话的时候就行动起来了,只有安迪杜恩和达内尔清楚这一点。
卓尔精灵没有向背后看,这一点不是她的错误,显然谁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转头看向自己的背后,蓝色少女的寒冰藤蔓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无声地生长,它们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和精灵在先前寒冰中大屠杀中侥幸逃脱时避开的那些冰霜是同样的东西。在两人赶到之前它们便拔地而起,毒蛇那样朝着女孩袭去,冰雪的枝丫和花朵仿佛菲薇艾诺最古老的树盖那样遮蔽了天空,不远处站着的树林也好娇小的卓尔少女也罢,都消失了在了精灵的视野里。
挡在他们面前的,除了那些恶魔般的冰霜,还有显然已经化作了悲荒遗孤傀儡的豺狼虎豹。猛虎发出低沉的咆哮,猎豹在他面前伏下身子收紧四肢,海雕从他们头顶俯冲而下,狼群露出它们带血的獠牙,所有的动物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如果叶子在这里,会很伤心的吧。
安迪杜恩用手中的匕首切开那头豹子气管的时候这么想着。
另一边达内尔似乎杀得兴起,精灵似乎能隐约看见自己儿子嘴边的笑容,他在兽群中挥舞着原本属于精灵的那柄长刀,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与那个少年时握着刀的安迪杜恩·银月如出一辙。
这到底是让他欣慰还是让他担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毕竟“父亲”这个词已经远离了他一百年,他连那个男人的脸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偶尔冥想时的梦境中出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一个父亲应当怎么样对他的孩子,他只是无理的觉得自己的孩子做的不会比自己更差。
因为那是个流着他最骄傲的叶子的一半血的男人啊。
“击碎那些冰块!”他对着达内尔喊道,“我们得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去!”
“闭上你的嘴!”少年毫不留情地回话,“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苦笑再次爬上了精灵的脸,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这个孩子,但他知道的是,自己欠了他太多,欠了他的母亲太多,多到他用这还剩下四百五十年的一生都还不完的程度。
他想要补偿他们,可已经太难太难了。
两人迅速向着那道半透明的冰蓝色屏障接近,卓尔少女黑色的背影已经模模糊糊地能够看得见了。她似乎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可黑色与蓝色的影子距离却在慢慢变远。
达内尔挥出拳头,击碎了他们面前的冰障,少年指间缓缓流下鲜红的血,被那些冰块异常的低温迅速地凝成了血色的冰珠。
少年微微喘息着,有点单薄的胸口在溅了血的白衣下清晰地起伏着,收回那只右手的时候用和精灵同色的右眼瞥了他一眼。
“‘击碎那些冰块’,”少年重复道,“你说的,我做了。”
精灵愣了愣,然后笑了。
“剩下的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半精灵少年将眼睛转向不远处那个蓝色的影子,那个悲荒遗孤的少女在自己身前再次唤出了十数头郊狼,那些群居的畜生用它们锋利的兽爪和牙齿朝着女孩攻击,而卓尔精灵的女孩身上黑色的盔甲已经碎掉了一半,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半精灵手腕一抖,将刀刃上鲜血尽数振去,一抬脚踏过了那层没有完全破碎的冰雪屏障。
少年的呼吸声先是停了一下,然后他动了,朝着少女的方向。
安迪杜恩也奔跑起来,他举起右手的匕首,将它平着向那头将要挥下它巨大利爪的郊狼抛去。
匕首带着远远快于精灵和半精灵的速度向着野兽飞去,它在空气中迅速地旋转,微微弯曲的造型给了它类似回旋镖的机能,空气从血槽中流走的时候将会增加它的速度,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银色的刀光就嵌入了郊狼的前腿,那狼痛叫一声后退了数步,而他离勉强站稳的卓尔少女还有三米的距离。
达内尔比他更快,少年已经擎着那柄长刀朝着狼群扑去,冰雪的藤蔓变成了锋利的棘刺从半精灵脚底生出,安迪杜恩几乎是向前跃出那样击碎了那些坚硬却脆弱的冰刺,破碎的冰块不受控制地向四面飞去,落在地上,扎进青年精灵的手臂里,击在卓尔少女的背后,切割着半精灵少年的身体。
至少他没有被这些东西刺穿,这就很好了。
精灵咬着牙将那锋利的冰块从自己的手臂里拔出来,没注意到自己手臂上已经裹了一层白霜。
“让开!”他听到半精灵的声音这么咆哮。
他绕过地上卓尔少女瘦削的身躯,从尚在抽搐的郊狼身上拔出自己的匕首,反手切开了另一头狼的动脉,野兽的血从它脖颈侧面喷出来。精灵在野兽与野兽之间跳跃,手中的刀刃劈开野兽的血管,半精灵紧随其后彻底结束这些畜生的性命。
再抬眼的时候蓝色的少女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悲荒遗孤微微笑着,口中低声吟诵着什么。
“‘命运的寒冰从不宽恕,永冬的长夜永无尽期。’”
精灵听到女孩如此吟诵。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她抬起手,冰雪的甲胄在勿忘我色的光华中闪烁。
“‘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黑云滚滚地压在了冒险者们的头顶,雷光在其中隐现。那是所有的德鲁伊都会学习的神术,召唤蕴含着自然最强大力量的奇迹,从云层中诞生的雷电。
然而从那些云中诞生的并不是雷电,而是从天而降的寒冰之枪。那些武器落下时黑云骤然散开,它们像是雨水却比雨水危险了太多,每一根都带着风声与雷光,枪尖在冰蓝寒月的照耀下闪着骇人的寒光,在精灵的瞳孔中渐渐放大。
那一刻安迪杜恩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上一次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还是四十年之前,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折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模样的姑娘手上,更没想到这次会带着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起去乘坐艾瑞克的渡船——
他后悔了。
然而游荡者的思维也在这里停滞了。
冰枪之雨并没有落在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他头顶挡住了那些致命的寒赫,高等精灵面前的是一层纯黑的屏障,尽管它正在冰枪不断的冲击之下瑟瑟发抖。
“快离开!”女孩尖细的声音穿过空气刺进他的耳朵。
卓尔少女站在他们的不远处,黑色的雾气有如实质那样从她身上朝着黑色的穹隆汇聚,她身边的武器渐渐变得稀少,从穹隆上滑落的冰凌刺破了她的衣服,划破了她的肌肤,少女的白衣几近鲜红。
“快从那里……离开!”她尖叫,黑色的雾气从她身体里爆发出来,黑色的荆棘从她脚下开始蜿蜒生长,在男人们躲开的同时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那样朝着勿忘我般的女孩游去。
然后它们夭折在了半路,最终挡在几人头顶的穹隆还是被冰枪所穿透,它化作黑色的粒子散开,最后的利器将那些荆棘钉在了地面上,它们也化作雾气消散了,最后只有卓尔女孩无力地委顿在地。
冰雨停了,银蓝色的月光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精灵睁眼看到的是满地墨色的鲜血已经被低温冻成了光洁的冰面,而淡紫色皮肤的卓尔女孩光着的脚已经开始发黑,只有那天鹅般修长倔强的颈子还在直直的梗着。
“放弃吧。”蓝色的少女这么说。
15.紫雾之章·四
“你们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少女风信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与平和,“悲荒之神终将再临,‘命运的寒冰从不宽恕’。”
那可不一定啊。
女孩咬着自己的嘴唇,有带着铁锈味道的液体在她齿缝里流动,那些东西早就在那里了,她不愿咽下也不愿吐出,只好任由它们在口中就那么待着。
“那可不一定啊。”她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出了声,那些液体沿着她的嘴角慢慢滑下。
蓝色的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们的神,我们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击败过一次了。”女孩看着悲荒遗孤的眼睛。
“我知道。”
“选择一个已经被击败过一次——不,两次,甚至是已经死去的神明,你们是认真的么?”
女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只少了靴子的脚早已没了知觉,就像一块接在她小腿上的死肉。
“对于我神的信仰,我们自哀恸之年以来就从来没有动摇过。”少女平静地回答她,“那不因为他曾经被谁击败或是是否还站在那神位之上,甚至与他是否存在也无关。”
“只是因为,那是我们的神。”
“还真是……毫无原则的狂信者啊。”卓尔少女将细剑插进地面,它代替了那只毫无知觉的右脚支撑着女孩的身体,而黑色的雾气正在凝固,将那只脚强行与她的腿连在一起。
“那我就请你和你的神一起去死吧。”她扬起下巴,一身黑盔最后的头甲也骤然裂开,化作星星点点的黑光消失在空气中。
卓尔少女稳稳的站在原地,破碎的白衣被她扔在一边,全身上下满是武器的女孩犹如年轻的武神降世,原先的盔甲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黑色的雾气包裹着她的整条右腿,而那一头银白的长发在风雪之中飒飒飞散,宛若繁樱。
“如果被某个秃鹰牧师嘲笑了,或者被某个笨蛋勇者说教了,我会很困扰的。”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且我还想找一个人。”
雾气骤然凝固,最后的甲胄已然成形,代表着夏德娜的繁复花纹爬满了少女修长的腿。
“所以你,别碍事!”
无光的武器在她周身爆散,化作收割生命的暴风。
16.真红之章·六
少年从地上抬起头来时正看到那个娇小的卓尔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稳稳地停在那里,像是一尊小小的武神。
黑色的雾气缠绕在她右腿上,在少年面前骤然凝固成坚实华丽的甲胄。
他不知道那些纹路代表着何等神明,亦不清楚那卓尔少女的力量到底来自何方,但是他明白一件事,就是自己和那个令他无法说清感情的男人都被她救了一命。
那柄白色的刀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和它中间隔了大约三五支冰枪,其实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它没有被击中也没有被冰冻,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和他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一样,而少年手中正握着这场灾变发生之前刚刚给它新配的黑色的皮鞘。
要抓住它。
达内尔试图站起身来,然而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用力,一支突破了屏障的冰枪穿透了他的腰侧,在安迪杜恩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衣服已经和他身下的雪地一样,被染得一片殷红。
黑色的长剑从他头顶擦过,卓尔少女动起来了。
那些黑雾从她身边散开,少年觉得他所击破的冰雪屏障之内每一寸地方都有那些微不可见的粒子的存在,整个空间里的律动都在渐渐与女孩的心跳同步,她在试图取代那个蓝色的女孩,执掌这片空间中的控制权。
那大概类似于权力的争夺,只不过相较于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更加纯粹,那是神力与神力之间的碰撞,而他无法理解这些东西。
他也不必要理解。
少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离自己不远的那柄刀上,他必须抓住它,否则自己也好另外一边的两人也好,都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蓝衣少女的手下。
冰枪牢牢地冻在地面上的血泊里,将少年固定在原地,而少年的伤口被极端的低温与那柄凶器连在了一起。他用力咬着牙齿,伸手抓住那柄武器,尝试将它从地面上折断,然而他的右手正在由于低温颤抖,完全无法用出力气。半精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皮肤早已失去了它大部分的知觉,摸到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棉花那样迟钝而模糊。
黑色的武器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其中两柄打碎了那柄将他钉在地上的冰枪上半部分,那恶毒的武器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摇晃。
——如果我不能将它从身体里拔出来,那么就把我自己从上面拔下来吧。
这样的想法在半精灵脑海中一闪而过,而他敏捷地捕捉到了这点信息,并且打算把它付诸实施。
如果冰枪还是那么一丈有余的长度,少年就算想到了这一点也是毫无疑问做不到的,没有人能把自己的身体举高到那么高的程度,当然他如果是个翼族人,这点就不好说了。
至少他觉得那个曾经和他共事了一段时间的拉尼亚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卓尔少女的攻击将它击碎到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程度,如果他拼那么一下,大概是可以做到的。
少年缓缓地从地上弓起身子,极寒的冰擦过他的伤口。也许那柄枪将他钉在地上的同时还伤到了他的内脏,年轻的半精灵不清楚自己的伤势是不是有那么严重,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正在痛得全身发抖。
隔了十一年,他是一生中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疼痛。
十一年前他哭喊着求饶,然而并没有人怜悯他的痛苦,后来他用自己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痛苦,迎接他的却是更加长久更加令他想要放弃的煎熬。
然而他忍下来了,并且马上就要达到自己从十五岁开始就坚定了的那个目标。
所以一时的忍耐永远会换来最好的结果,他是如此相信着的。
因此现在他也忍了下来,忍受那种刻骨的疼痛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做到的,只是少年的眼中现在只有那柄正安安静静闪着寒光的长刀。
那是他的伙伴,它从他离开母亲的小屋开始就一直陪着他,他指向何方它便忠实地跟随他杀向何方,从不退却从不背反,是他最好的盟友。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身上,蓝衣少女开始反击卓尔少女的攻势,空气中的律动变得混乱,仿佛一个人的身体里跳着两颗心脏。
他渐渐感觉不到寒冷了,他想起了薇洁娅的火焰,那位复仇之女神的火焰要比这些冰——这些一个已死之神的孤独信徒所唤出的冰——要比它们更加的寒冷更加的无情,那些火焰会将人的身体灵魂一道吞噬,而他早已感受过那些火焰。
所以,不必恐惧,不必后退,甚至不必在意。
他看着那截冰枪渐渐从他下腹穿了过去,他的血在上面凝固成晶莹的红色冰花,然而从他身体里涌出的温热的血——那些液体甚至还冒着热气——那些血液又将它们融化,然后两种液体混合成不健康的水红,顺着冰晶滑落到地面上,将那一层白雪染成同样的颜色。
寒冷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侵蚀着他每一寸神经的疼痛,而达内尔·银月最不惧怕的就是疼痛。
长而锋利的枪头已经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或者说,已经从那个穿透了半精灵的伤口之中穿了过去,而那个可怖的伤口在这个过程中被撕扯得更加夸张,血色已经不止在他的身体右侧蔓延,而是以那柄冰枪为中心开始向别的地方扩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满眼除了那柄刀反射出的白光以外没了任何东西。本就开始消失的知觉加快了它离去的脚步,耳鸣和那时一样侵袭着他的听觉,少年耳内已经没有了别的声音,剩下的只有天地之间那些不知所踪的灵魂们发出的尖啸。
和十一年之前一样。
有血从少年紧咬的齿间溢出,那些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喉咙里涌上来,一部分被他咽了回去,更多的血充斥了他的口腔,染红了他的牙齿,顺着他的脸颊脖颈一路流下,滴落在雪地上,晕出他自己看不到的、与安迪杜恩的血相同的浑浊的圆。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全世界只剩下面前耀目地闪烁着的白光和从腰腹间蔓延到全身的剧烈的疼痛,他从仿佛要炸裂的胸口压抑着咆哮出声,顶在地面上的膝盖深深地陷入雪窝里去,少年的脚在地面上挣扎着撕开与他自己一样的红色的伤口,半精灵颤抖着的左手似乎已经接近了那团白光——
一声轻响,少年忽然觉得自己自由了。
将他钉在地面上的枪在他身下断成了两截,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忽然自己脱离了束缚,而那柄刀就在自己面前,他只要伸手去拿,就可以让他的盟友重归他的身边。
半精灵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颤抖,亦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刀鞘早已落地,他挣扎着伸出自己沾满了红色冰晶——那些冰晶在数秒钟之前还是从他身体里溢出的温热的血——的右手,握住了一支与地面冻结成一体的冰枪。少年已经没了站起来的力气,他只是本能般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拖动,全然不知那道红色的痕迹正在他身后蜿蜒。
那只手抓住了又一支冰冷的武器。
然后又一支,又一支。
少年匍匐着向前爬去,刀上耀目的白光离他越来越近。
然后他的左手触到了熟悉的刀柄。
触觉已经离他远去,但那柄他握了十一年的刀已经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少年一瞬间便攥紧了手掌,就像还是个孩子时那样紧紧地攥住母亲的手。
然后一切都潮水般褪去了。疼痛也好,寒冷也罢,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仿若冬夜的静谧。
一片仿若死亡的静谧。
他似乎觉得有什么人轻轻地抱住了他的头,还有谁在远处喊他的名字,半精灵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他好像又是那个追逐着蝴蝶奔跑的孩子了,母亲在不远处坐着,在那片绿茵毯上微笑着看着他,对她的伊蕾塔一遍又一遍地说话,说她的儿子将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子汉。
少年的眉头展开,笑了。
17.青白之章·七
黑色的雾气在女孩身上流动成形,瘦小羸弱的卓尔少女在高等精灵面前一瞬间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女武神,女孩散落在风雪之中的长发犹如雪白的霜花,黑色的武器游龙一般与蓝衣少女的寒冰不断碰撞,两人的武器都在几息之内就被对方击落,它们落地之后都化作黑雾或雪尘,然而在一瞬间便又重新凝聚起来,进行新的一轮攻击。
那一刻那些已经融进他骨血的诗人之心催动着他,让他想把这一切都用笔尖变成诗歌,永远地记录下来、传唱出去。
然而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安迪杜恩·银月心知肚明。
空气中交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精灵大概能够理解,那已经不再是他面前的这两个少女的交战那么简单,那是两位神祇在他们的信徒身上所显现的力量,他们在通过自己的眷属进行着不在他们这些普通人认知之内的对抗。
风雪与黑雾以不同的拍子律动,而影舞者在其间寻找到了那个平衡的节点,他踏在那条线上前进,一步又一步如履薄冰,只有那双匕首偶尔搅碎空气与风雪,在两种力量之间划出断续的轨迹。
然后他看到了红色。
那些红色从离他不算太远的少年身边开始漫溯,最开始是浅而淡的印痕,让高等精灵认为那是他自己看到了太多血色之后的幻视;然后那些颜色随着少年的动作开始变得明显而鲜艳,并且向着更大的范围扩散,白色的雪地渐渐地被染成鲜红——那些颜色应当是鲜红的,可在黑雾、寒月与蓝光之下,就算在影舞者的眼里,那些东西也只是泛着难以察觉的红,仿佛是被谁无意间打翻了一地的墨水。
他觉得有种麻痹感一瞬间窜过了他的脊椎,战栗而冰冷,那种感觉来自他身体深处,并不是来自于外面那些飘飞的雪花,影舞者踏在微妙平衡之上的步子一瞬间就乱了,成了割裂两种力量的不和谐音。
然而高等精灵已经不去考虑这些了。
他清楚地看见叫作达内尔·银月的少年——他唯一的亲人,他的骨血,他人生中大概是最后的意义——他看见他的儿子正向他那柄刀的方向挣扎着,那柄刀曾经伴着高等精灵经过了数十年的岁月,如今它成了他儿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柄冰枪插在那个孩子的身体里,穿透了半精灵少年的身躯,而那大孩子的动作正将自己的伤口粗暴地扩大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身体中涌出,一层又一层地覆盖过雪地上的那些痕迹,让它们从浅红变成鲜红,从鲜红变成深红,从深红变成暗红,最后在冰雪光芒之中变得如同墨汁那般黑而浓重,散发着的铁锈气味连安迪杜恩都感到了刺鼻。
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枪尖从少年身下露了出来,他正在试图把自己从那柄断了一半的长枪上抽离出去,只是他的动作无疑只会让他的伤势加重,他身后还有长达一米的枪身,任何人都不可能这样挣脱它的束缚。
本身那少女做出这些武器的时候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少年发出了微弱的呼喊,然而那本来应当是他愤怒的咆哮。
高等精灵再次抛出了手中的匕首。上一次他这么做是为了救那个小小的卓尔女孩,这一次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多那么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就算是一丝,他也要抓住。
匕首发出破空的啸响向前飞去,毫不费力地切碎那些不稳定的乱流,准确地击中了与地面已经被鲜血融为一体的冰凌枪头,后者应声而碎。
少年猛然失去了支撑点,向前扑倒在红色的雪地上。
“达内尔!”安迪杜恩失声高喊少年的名字。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他只是在地面上向前挪动,那只满是被冻结的鲜血的右手抓住一支又一支的寒冰之枪,那些东西仿佛牢狱的铁栏无规则地将他禁锢在那几寸土地之内,可他并不在意,少年用右手拉扯着自己已经破碎不堪的身躯,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红色印迹,只有那只微微颤抖的左手一直向前直直地伸着,试图去抓住那柄刀。
“达内尔·银月!”高等精灵像是他曾经挥动那柄白鞘的长刀那样挥动左手的长匕,禁锢着少年的寒冰牢狱被他以最粗暴最无谋的方式打碎,雪尘伴着血滴飞扬,搅乱了空气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律动。
“你做不到的!快停下!”他感觉自己的声带仿佛要被撕裂。
蓝衣少女的动作开始迟钝,冰凌重新凝结的过程也开始变得缓慢,然而安迪杜恩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眼中只有那个倔强地向前爬行的少年,那个孩子推开了一切阻挡着他的东西,精灵渐渐看到了他的脸,一直挡着他左脸的那些长发被血粘成了一绺绺的,与他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
不,那根本不能叫作皮肤。
那只是一些虬结的伤疤,它们是丑陋的深红色,从少年本该光洁的额头开始堆积在那里,越过了那个空空如也的眼窝,终结在他耳边,而那只缺少了一半耳廓的耳朵同样带着红色的伤痕,那半张一直隐藏着的脸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从宵银的深渊中走出的怪物。
血从他微启的嘴角涌出,那只一直张开的左手忽然收紧。
少年做到了,在安迪杜恩到达他身边之前,他握住了那柄刀。
然后他便倒下了,已经不再有血从他身下向外蔓延,那个巨大的伤口已经在极寒的低温下被冻结,先前他留下的痕迹大概只是少年那身已经被全部染红的白衣所无法储留的液体。
高等精灵第一次感觉有什么液体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地向着少年奔跑,半精灵的右手已经彻底松开,只有那只左手还紧紧地攥着刀柄,仿佛一个孩子攥着他母亲的手指。
——空气那么冷,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冰冻,包括人的心。
他向那个轮廓尚未褪去圆润稚气的大男孩跑去,半精灵的孩子就那样静静地倒在那里,没了戾气没了杀意,右眼长长的睫毛在蓝色的月光中被冻结成好看的蓝白色,安静苍白得仿佛大理石的雕塑。
——冰冻之后的一切都变得坚硬,可同时又变得脆弱无比。
他摔倒在男孩身边,有发热的液体从高等精灵的眼眶里滚落,又在他的脸上被凝结成冰。
——变得脆弱之后,轻轻的一击都会使它们碎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达内尔?”
安迪杜恩颤抖着托起他亲生骨肉的头,叫出男孩的名字。
他曾经和只有十六岁的姬恩·艾尔索普开玩笑,他问她,如果将来她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她会叫他什么名字。
女孩偏着头想了想,说,我会叫他达内尔吧,大概。
现在这个叫作达内尔的孩子就躺在他手心里,只有陆陆续续的咳嗽还在昭示着半精灵的性命尚且没有被上天收走,只是每一次的咳嗽都带出一股血沫,也许还夹杂着什么内脏的碎片。他不知所措地擦掉孩子嘴边的每一股血液——他一直都是杀人的那个人,而不是救人的那个人。
救人的人,一直都是那些牧师和医生,而他则是那个袖手旁观他们失败的人。
然而他现在无比希望自己是个能够治愈他人伤痕的牧师或是其他的什么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挥刀的莽夫。
“孩子,你醒醒啊,不能睡在这里……”青年的手指颤抖着擦去粘在少年伤疤之上的红色。
你不是还要杀了我么,这句话被某种感情哽在了精灵的嗓子里,没能说出来。
他觉得很多东西都迟了,现在他已经能够想象出这个孩子经过的是什么样的过去,他知道他曾经受人羞辱,也知道他曾经哭喊求救,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早就来不及了。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帮助他。现在他的孩子那么安静那么脆弱地躺在他怀里,嘴角微微翘着,全身的温度仿佛都在慢慢地消退下去,他用自己的衣物裹住孩子的身体,却毫无用处。
本来他只希望,有一天这孩子可以在他面前安心睡去,睫毛像婴儿一样在熟睡中抖动,可现在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高等精灵想起了那个卓尔的女孩,她是牧师,就算是恶神的牧师也一样拥有治愈他人伤病的能力,他四处转动着眼睛寻找那姑娘淡紫色的身影。
没有。
到处都没有女孩的影子。
她去哪儿了?
“薇塔塔,薇塔塔!”他叫着女孩的名字,现在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别碍事!”女孩的声音从远离他的方向传来。
18.紫雾之章·五
女孩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
黑色的雾气在不大的一片范围内散开,每一枚粒子都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能看到黑发少年挣扎着拖出殷红的血痕,能看到自称凛月的青年精灵向着少年奔跑,也能听到空气中远处传来的悲鸣。
然而那些东西现在与她无关,她必须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面前的悲荒遗孤身上。薇塔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她面前的蓝衣少女,她紧紧关注着她的行动,每一次寒冰之枪的攻击都被那些作为她手臂的黑色武器击落,它们同时化作尘埃然后同时再次凝聚,兵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而卓尔少女能感觉到自己渐渐占了上风。
空气的律动开始接近于她的心跳,黑之雾的浓度压过了被风卷起的冰晶雪尘。
可她始终看不透那蓝色的少女。
并不是因为雪尘和冰风阻挡了她的视线,那些东西在她的黑雾扩散出去时早已形同虚设,大概只会阻碍到另一边两个男人的视线。她单单只是“看不透”那个女孩,她甚至无法确认这个悲荒遗孤到底是不是生物。从表面来看,她会呼吸,会说话,甚至有心跳有脉搏,可在黑之雾看来,她与一块石头无异。
两年前薇塔塔曾经与两个衍冬裔交战,无论是一开始的控兽师还是后来的施法者,他们在黑之雾中都被她看得通透,甚至清晰到了他们的骨骼和血流。
这个女孩虽然不像衍冬裔那样有明显的特征,而且她也不会自称“衍冬裔”,然而从本质而言,应该也是生物吧?至少薇塔塔是这么觉得的。
可她在黑之雾里却什么都没有显现,就像一块平凡无奇的大理石立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骨骼。
为什么?
女孩开始焦躁,她无端地就想去啃咬自己的指甲,虽然她已经两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
上一次她做出这个动作,是在漆黑一片的法师塔里。
高等精灵的声音响起来,搅乱了她本就一团乱麻的思绪。
——所以我才讨厌一切的人啊,一个一个,都这么样的自私任性。
——高等精灵也好,卓尔精灵也好,人类也好。
女孩不耐地喊叫起来:“别碍事!”
然后少女脚下一踢,全速向着蓝衣的悲荒遗孤冲了过去。
就算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击碎就好了!
神力所筑的剑与枪击落一切威胁到女孩前进的武器,而剩下的被她毫不犹豫地无视掉了,就算有些冰凌正对准了另一边生离死别模样的一对父子,就算有白色的霜花爬上了自己的脚背,但它们没有阻碍到她的奔跑,所以没有必要在意——
作为夏德娜大人的杀戮人偶,只要做到杀戮就足够了。
只是她再次回过头去,高等精灵在她能够看到的地方跪着,双手沾满了另一个人的血,有种她从不曾在这个男人身上见过的感情从他眼睛里流露出来。
求你了。
她从那个一直骄傲得令她反胃的高等精灵眼底读出了这句话。
——如果雅兰在这里,他肯定会戳着我的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家伙全他妈在你面前扔了啊。
女孩脚下并没有停顿,只是原本扩散在各处的稀薄黑雾骤然凝聚成了深黑的颜色。
——所以我才讨厌这些人啊。
黑之雾向着半精灵汹涌而去,大量的神力带着女孩的怨气闯入少年的身体,近乎粗暴地修补着他的伤口,少女甚至能在雾中听到他微弱的呻吟。
——这样你就满意了吧,自私的高等精灵?
她很生气,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
那时候的女孩不知道自己那颗太小太小的心早就已经承不下过多的感情,也不知道她一直拒绝承认的那些感情将会怎样改变她的未来,而等到她知道那种令她七窍生烟的感情叫作嫉妒的时候,她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些让她懂得这件事的人了。
距离蓝衣的悲荒遗孤还有二十米。
寒冰的枪戟从女孩身侧擦过,在她身上留下彻寒的白霜,雪亮的短锥也覆上了一层霜花。
距离蓝衣的悲荒遗孤还有十米。
璀璨的冰花在她脚下盛开,却更快地被黑色的雾气消融,星星点点的寒芒接连不断地溅起与世间一切生命相同的殷红鲜血,又被黑之雾修补完全,生与死的交替轮换在女孩身上不断显现,她口中叼着漆黑的细剑,指间夹着黑刃的短刀,她眼中只有那个挥动着双手的悲荒遗孤。
距离蓝衣的悲荒遗孤,还有五米。
冰雪的屏障从蓝衣少女面前升起,一瞬便被无数的黑刃突破。
“别!碍!事!”
这句话今天第三次从卓尔少女口中吐出。
还有三米。
所有的黑之雾猛然收回,凝聚成无数的枪戟矛戈剑斧铖叉,全数向着悲荒遗孤直射而去——那是可以直接取人性命的凌厉箭雨。
还有两米。
本应将蓝衣少女射得千疮百孔的箭雨并没有奏效,它们被那些冰之寒赫以几乎相同的方式挡了回去,冰雨的摩擦声中一切的攻击都变成了散落一地的雪尘和碎片,腾起的烟雾遮断了一切视线。
女孩咧嘴笑了,黑之雾中她看得清清楚楚,少女的形状就在那里静静地立着,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最后的一米。
卓尔少女抛出了手里的黑刃,毫无意外的被冰枪挡下。
女孩嘴角的笑愈发明显愈发张狂,细剑已经在一息之间回到了她手上,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
蓝衣少女已经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唤新的寒冰之枪了——她是悲荒遗孤,是已死之神的眷属,在神力的对抗之中无论如何也赢不过她,当她的速度快于这个少女之时,就是她的胜利。
她递出了自己的剑尖。
预想之中刺入肉体的钝感并没有出现,蓝衣少女轻飘飘地向后退去,第一击落空了。
没事,还有更多的攻击!
更多的武器在黑雾中凝聚成型,没有鲜血的滋养它们显得虚幻而不堪一击,然而即便如此,它们也足够抵挡住那些冰之寒赫。
能够抵挡,就够了。
又一次,纯黑和冰蓝的武器相击,飞溅的碎片在少女身上留下痕迹,又被缠绕她全身的夏德娜神力修补,只有丝丝缕缕的疼痛不停歇地侵入女孩的神经。
无法阻挡。
仅仅是疼痛完全不足以阻挡这个小小神使的脚步,她经受过阳光的烧灼,对于一个卓尔精灵而言,还有什么比阳光的天罚更加可怕?
没有,不会有。
永远也没有!
别挡……我的路!
再次向前奔跑。
“想用冰棱牵制的话就再拉开点距离啊!冰之屏障挡的方向也太粗糙了,明明那么坚固可靠!”
蓝衣少女忽然大吼。
“你在说什么?”薇塔塔一惊,刚才的这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与这名悲荒遗孤一开始的形象都相去甚远。
趁着少女一瞬的犹豫,悲荒遗孤再次向后退去。
如果对手要逃跑,那么追上就行了。
再一次迅速的接近,区区几息的时间里薇塔塔与悲荒遗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让她的脸颊能感受到蓝衣少女身上冰冷的风,手中细剑朝着悲荒遗孤胸膛刺去——
她忽然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人那样,在少女的剑刃之下露出了自己脆弱的胸膛。
——这是在做什么?
并没有寒冰枪阵再次凭空落下,甚至那些阻挡她脚步的璀璨冰花也没有再次绽放,那个动作仿佛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疑敌之策。
——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
女孩向前跃起,毫不犹豫地递出了自己的剑。
——你输了。
她听到蓝衣少女低而柔和的声音这么说。
时间的流速忽然慢了下来,她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白霜骤然变得浓厚,之后彻骨到疼痛的寒冷才侵袭进她的骨节,这股感觉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攀升,黑之雾也化作缠绕她身体的蛇,迅速而忠诚地开始噬咬那些冰霜——
不够。
太慢了。
时间的流速回归正常,爆发的寒冰神术在黑之雾能够抵抗之前便裹住了她一半身体。
“——离开那儿!”
高等精灵的吼声骤然炸响。
从侧面飞来的武器在悲荒遗孤神术的炫光之下绽放出新月一般的光辉,带着新绿穗饰的长匕首切断了少女与那层障壁的联系,然而也仅仅减慢了她被封入冰块的速度。
——已经足够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才有把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杀死的机会,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后退?
就像那个还是笨蛋勇者时的亚修一样,他也一样不曾退却,不曾犹豫。
他所斩之物是“恶”,而少女所斩之物则是一切挡她前路之徒。
无论那是恶魔还是神明,只要能够被杀的,都应该倒在夏德娜的牧师,杀戮之神使薇儿塔西瓦的剑下,倒在那双带着神赐力量的银棘之下。
悲荒遗孤,也不例外。
无数的寒冰之枪对准了少女小小的身躯,她毫不在意,她能够调动的黑之雾已经全部集中在了细剑之端的一点,如果冰枪将她刺穿,这些雾气便会失去控制,变成神力的乱流,到那时候就算是龙也会倒在那样的攻势之下——
“我不允许你杀她!!!”
好像有人这么样喊了一句,可这声音实在太过微弱,让女孩觉得是远处某个人在面对敌人时孤注一掷的绝望怒吼。
冰雨爆散。
女孩闭上了眼睛,准备忍受万剑穿身的疼痛。
然而她所想象的痛苦并没有降临,那些致命的寒赫擦着她的身体经过,或者干脆就飞向了空地,它们击碎了地面上的冰,激起朦胧的雪粒,甚至穿透了雪层之下地面的青砖。
然而没有一支击中原本被死死锁定的少女。
——难道你是在戏弄我吗!
黑雾之蛇啃噬着冰凌,少女从其中成功脱身,只是右手还与银棘的主剑冻结在一起,黑之雾还在努力地消融那层寒冰。
——来不及了。
少女左手副剑向着悲荒遗孤的咽喉刺去。
只要剑尖能够咬住那根雪白的颈子,那么其上覆盖的黑之雾的毒性便能够让她在一瞬间变成一具干尸。
细剑的前冲之势忽然停止了。
“悲荒遗孤”抬手抓住了黑色的剑刃,那只左手手指粗壮而手掌宽阔,连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无比怪异。而细剑薄薄的刃已经咬进了那只手的皮肉之中,黑之雾正要尖叫着钻进那些伤口。
——回来!
卓尔少女慌忙命令那些黑色的蛇,剑刃上的黑色褪去,露出金属本身的银色。雾气一下笼罩回她的身边,缓缓消除着冰霜带给她的麻痹感。
她呆住了,那只抓住了细剑的手停在了原地,然而同样的蒲扇般的右手在正缓缓地挪动,每移动一寸那只裹着蓝色冰甲的纤细上臂就失色一寸,化作半透明的冰蓝色然后碎裂。
“那是什么!”高等精灵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东西,那只手她很熟悉,它曾经小心翼翼地捏着自己最大的骨瓷茶杯,曾经犹犹豫豫地挑走了自己店里那条淡红色的围巾,曾经牵着自己跑过大街小巷只为了去看一场转瞬即逝的花火,而现在它抓着自己的武器,鲜红的血液从那里流淌出来,顺着剑身一直淌到自己手指上,手腕上,渗入已经在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的衣袖里。
然后它松开了剑,继续向上抬起,这一次悲荒遗孤那裹着冰甲的上臂也开始碎裂,属于男性的粗壮手臂完全露了出来。
——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少女摇着头后退,在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之下。
那只手缓缓举了起来,握成拳头,砸向了蓝衣少女美丽优雅的头颅。
第一下,第二下,冰尘飞散,鲜血飞溅。
第三下,第四下,脸孔失色,皮开肉绽。
第五下,第六下,冰晶碎裂,白骨暴突。
半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所不熟悉的位置,少女惊骇之中竟然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拳头的重击停止了,那只左手竟然缓缓挪动着将细剑递还给她,而同样失色又碎裂的寒冰之中露出的,是她同样熟悉的手臂。
“糖,有些很好吃,有些太酸了。”薇塔塔曾经皱着鼻子这么评价零从某个她不记得名字的城市带来的糖果。
“原来你喜欢吃甜食啊,我记下了。”壮硕的武僧像是个傻乎乎的大狗熊那样点了点头。
她懒得反驳这个脑袋只有一根筋的傻大个,只是冲着自己商店招牌扬了扬下巴:“帮我个忙,有只什么鸟在上面做窝了,我又不想弄脏招牌。”
武僧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鸟窝,转身进了另一边的巷子。
然后在女孩反应过来之前,他带着野兽般的咆哮跳上了房顶。
与那时同样的声音在少女头顶炸开,像是克林菲尔雨季滚滚的雷霆。
冰晶再次四处飞散,那些本不该被人力所挣脱的束缚竟然在这个人类的怒吼中被碎作齑粉——就算他下一瞬间单膝跪在了铺满了冰晶雪尘还有血色的地面上。
镜像碎裂,归于虚无。
笨拙健壮的男人对着不知所措的少女露出疲乏而安心的微笑,可是有什么液体模糊了他的面孔,薇塔塔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口型。
可她听到了声音。
“我回来了,薇塔塔。”
温和低沉的声音这么对她说,同时还有冰一样彻骨的怀抱。
“还有,欢迎回来,薇塔塔。”
那么多人的脸从她眼前闪过,茱莉斯·贝拉米,玛雅·兰登,修·雅兰,亚修,折途,还有那些曾经在废墟中与她一起战斗的人们。
那都是她再也找不到的人。
跨越了三万个日夜,在她区区九十六年的生命中,少女第一次找到了她想要寻找的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奇迹。
这一定是女神降下的奇迹吧。
卓尔少女在她九十六年的生命中第一次这么恣意地哭泣,直到那些泪水都被冷风冻成了晶莹的冰珠。
——薇儿塔西瓦,你找到了么?
——是的,夏德娜大人,我找到了。
——谢谢你,夏德娜大人
——不必道谢,你是一个如此虔诚的好孩子,你只要让我更加惊喜,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就够了。
19.青白之章·八
女孩在男人的怀里痛哭,高等精灵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冷漠高傲的姑娘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而那个曾经与他短暂同行的武僧显得同样不知所措,两只手握了又放,最后轻轻地拍起了女孩的脊背。
——就像父亲与女儿一样。
他又转头去看黑发的半精灵少年,他现在正躺在精灵的外衣上,黑之雾的神力尚未消失,那个可怕的伤口正在缓缓地愈合,少年的脸色尚且苍白,呼吸却在渐趋平稳。
“我没能击败她。”零忽然这么说。
“击败谁?”安迪杜恩一愣。
“兰蒂尼亚,”武僧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个蓝发的悲荒遗孤。”
高等精灵呆呆地看向那些原本冰封了武僧的冰块,它们曾经以一个少女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最后化作冰凌的碎块散落一地。
也就是说,那个少女,并不是“她”,只是“它”,只是一个少女映在冰雪之上的影像。
“她的本体不在这里,但是也不会很远……”零深吸一口气,“毕竟她使用了那么强的神术,如果距离过远的话是无法做到的。”
“你说的对。”
少女的声音在高等精灵背后响起。
下一秒,璀璨的寒冰牢狱禁锢了他们。
20.真红之章·七
好冷啊。
半精灵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被蒙在雾中,远处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最开始他以为那是母亲的声音,然而那声音愈发清晰,他发觉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达内尔!达内尔·银月!”
那个声音这么喊道。
——我听到了,你很烦人啊。
“孩子,你醒醒啊,不能睡在这里……”
那个声音发着抖,像是要哭出来那样。
——男人流泪不是很丢人的么。
——说起来,你是谁啊。
他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挤出的缝隙之中只看到金色的阳光。
——是梦吗?
也许自己只是躺在山坡上睡了一觉,而现在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少年这么想。
“我求你了,睁开眼睛……”
——闭嘴,我很困。
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在梦境里越来越明显,一个细不可闻,另一个却像是被关在笼内的鸟儿拼命鼓翅。
——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有人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意识忽然被从浓雾中拉回现实,啃噬着他四肢百骸的疼痛骤然凸显出来,痛感像是被谁用刀子刻在了他的身上,空气被什么东西从少年的肺里挤压出来,带着咸腥的液体和无法抑制的痛呼。
眼皮重得像是灌了百万吨铁水,寒冷已经转化成了火辣辣的痛感,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又落下,痛感像是蛇那样在他腰侧游动。
真的好冷啊,感觉所有的血液都被冰冻,全世界都那么安静,只有那种寒冷在他身体里喊叫,喧嚣得像是那一日暗月城的街市。
——你恨着他,对吧?
女神的声音闯进那一片蹂躏着少年耳膜的噪音之中,像是刚才那冰冷的刀刃扎进他身体里。
是啊,一直都在恨着他,自从懂得恶意为何物开始,那些令孩子痛苦的令孩子哭泣的伤害的源头就全都指向了那个男人。
一切的起源一切的错误,都是从那个名叫安迪杜恩·银月的男人开始的。
——那么就去杀了他。
可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他甚至能够用他的性命去换回我的命。
——那么就给予他毫无痛苦的死亡,那将是你给他的、唯一的回报。
可是为什么我非要杀他不可?我们本来应该是幸福的,我,母亲,还有他,我们本应是那么幸福的一家人,忽视了种族忽视了寿命忽视了一切的一家人,本应是连神明都要羡慕的一家人。
本来应该是的。
——本来应该是的。
可为什么结果并不是那样?为什么谁也没有得到该有的东西?到底谁错了谁对了?到底是从哪里从何时开始,这个世界变成了他到现在也无法理解的模样?
——你并不需要理解,你需要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
少年仍然不知道那种感情到底能不能称作仇恨,当闪着寒光的冰雪重新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手中仍然捏着那柄刀,而战斗的杂音已经完全冲破了他耳边那层浓厚的雾气。
21.青白之章·九
“我承认你们的强大。”少女的声音从淡蓝的冰块对面传来,与冰雪的镜像一样冰冷,“你们的确很强,我衷心的佩服你们。”
高等精灵没有应声,他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些现在还在闪着寒光的冰凌之间抢回了意识尚未恢复的半精灵少年,现在那年轻的孩子正安安静静地在他们身后躺着,而代价是安迪杜恩脊梁上一道渗血的伤口。
虽然很快它也被异常的低温给冻住了,只留下麻木的刺痛。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少女的声音继续着,“悲荒之神将会赐予所有人同样的终末,在冰封的世界中,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同样的安静与祥和。”
高等精灵看到自己靴子上的白霜开始变得明显,人体的温度正从他脚下缓缓流失,而冰山冻结的轰隆声在他们附近不断响起,那些璀璨的冰剑之山在少女拥有的神力之下开始构筑。
“她打算把我们冻死在这里!”安迪杜恩朝着武僧喊道。
“我知道……!”回答他的是壮汉的爆吼。
零正在一拳一拳地砸向挡在冒险者们与悲荒遗孤之间的冰雪之壁,那双手已经在刚才与禁锢住他的寒冰的战斗中血肉模糊,如今又继续与那些突然之间就在他们脚下生长出来的冰壁继续着斗争,就算刚刚擦干眼泪的少女就站在他背后,努力地用神术的残光让他的皮肉不断再生,那双手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在以命相搏。
二十年前——甚至一周之前,他还绝不会做出像武僧一样的事情,那时候的他是被叫作“凛月”的吟游诗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住自己那条并不多么值钱的性命。
然而现在不同了,他想他大概懂得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心里的感情,那种感情可以让他为了某个人付出自己的全部,甚至需要他用生命去换取什么东西他也在所不惜。
大概那种感情就称作“爱”吧。
只是高等精灵不知道,那种感情与他所理解的爱全然不同,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理解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一拳,又一拳,淋漓的红色浇在淡蓝的冰雪之上,精灵那双灵巧的匕首在这只能以蛮力破除的障壁面前毫无作用,再怎么锋利的刃口在那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也只能留下些许难看的白痕——大约比野兽的爪要稍微深那么一些。
“让开。”
那是种沙哑而冷静的声音,带着人失血之后特有的虚弱,却带着股与他们四周冰雪相同的冷漠。
和四十年前他自己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我说了,让开。”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高等精灵伤痕未愈的肩膀,痛得他全身一哆嗦。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半精灵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仍然染着他自己的血,而原先面对安迪杜恩时的那些愤怒仇恨似乎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疲惫和平静。
“你醒了?”
半精灵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着高等精灵的肩膀,直到安迪杜恩给他让开了路。然后他看着达内尔缓缓将那柄长刀双手举到与眼睛平齐,朝着冰障的一点直刺而去。
刀尖在冰面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小小创口。
高等精灵忍不住伸手去拦少年:“没用的,你还是先……”
“闭嘴。”少年单薄的胸口起伏,再一次将刀平举到同一个位置。
然后他再次刺了出去。
少年的动作愈来愈快,在高等精灵能够明白他是在做什么之前他就已经对着那一点连续刺了足有十数下,每一下都精准有力,仿佛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可是安迪杜恩看得清楚,他每一次动作都从腰间带出一串血珠,显然在薇塔塔的神力下被强行愈合的伤口被他毫无顾忌的动作再次撕开了。
“够了!”高等精灵朝着少年吼道,“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少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仍然不停地朝着冰壁上的同一点刺击,只有牙缝间不时漏出的痛哼还能显示着他尚能感受到伤口的恶化,而不是一个已经失去了五感的狂人。
刀尖第二十下嵌进那道已经扩大了很多的白色伤痕,接着是第二十一下,第二十二下,冰面开始从那一点出现裂纹,蛛网般的纹路随着每一次的刺击越来越多,直到那种精准的刺击在某一下戛然而止。
刀尖在某一片完整的冰面上划过,少年颓然跪下,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衣服流到腿上,最后在地上湮成了一片。霜花迅速地将那些红色冻结,在高等精灵不知所措的目光中顺着那些血迹爬上了大男孩的身体,虽然之后在卓尔少女黑之雾的抑制下只能缓缓蠕动。
“打碎它。”半精灵没有躲避也没有动弹,只是用那只已经失去了光亮的眼睛看着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动作的武僧,“打碎它,用你的拳头。”
22.真红之章·八
“你知道那些东西的弱点在哪儿么?”坐在篝火边上和半精灵一起守夜的中年人曾经这么和少年搭话,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指着远处鬼火般的绿光。
那是半精灵只有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的达内尔·银月已经学会了凭借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而他最经常做的工作便是作为一个佣兵被人四处雇佣,小到帮人打上一架,大到作为树行者的帮手去处理什么他搞不明白的大事。
当然,他们都认为这个半精灵早已成年,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到底有多大——他够强,够狠,不会拖任何一个队伍的后腿,这就足够了。
少年朝那些绿光看去,那是狼的眼睛,它们在深夜的树林里来回穿梭,然而野兽的本能让它们畏惧着火焰,它们绝不会靠近人类的篝火。
尤其是人类足够多的时候。
“不太清楚。”少年摇头,他是在实话实说,作为一个在各种各样拼上性命的搏斗中学会了战斗的人,他只知道头和脖子是任何生物的弱点。
“它们的弱点在腿和腰。”中年人用一根烧焦了的木棍在地上比划着,“狼是铜头麻腿豆腐腰,一旦它们的脊椎断了,它们就没命了,所以如果我们需要打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砍断它们的腰。”
“当然,更多的生物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被找到的弱点的,有时候你的敌人甚至不是生物。”中年人将那根木棍点燃,扔到了他们面前几米开外,那些在他们面前浮动的鬼火顿了一下,纷纷向后退去。
“到那时候,你就只能自己弄出一个弱点来了。”中年人这么说,那时候他黑色的眼睛里映着篝火的光亮。
那句话他一直记得,一直记到四年之后的现在。
他看到有个巨汉正无谋地击打着那些毫无弱点的冰墙,他的血不停泼洒在那些冰凌上面,那个卓尔少女在他身后皱着眉施放聊胜于无的治愈术,像是要一直打到他们都死掉为止。
——当你的对手没有弱点的时候,你就只能自己制造出一个弱点来了。
于是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擎起那柄他拼了命才夺回的刀,向着那道半透明的冰墙刺了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刺在同一点上,一直到那些毫无破绽的寒冰出现了裂缝,一直到它们可以被更大的力量击碎为止。
达内尔·银月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现在只想躺回地上,就那样睡下去。管他什么冰雪什么寒冷,他只想就这么睡到天荒地老,谁也别想来叫醒他。
可是他心里又清晰得如同明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果他睡在这里,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于是他便强撑着眼皮看着那个足有近两米半高的武僧挥出他那双和半精灵的脑袋差不多大小的拳头,一次次击打在他刺出的那个弱点上面,直到那冰雪障壁就那样在四人面前轰然倒塌,蓝色的少女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们要赢了。
少年这么想着,再次擎起了他手中那柄刀,朝着冰蓝色的少女走去,脚下踏着他自己的血凝成的冰花,就像十一年之前他用手中的石头砸向那个夺走了他半张面孔的少年一样,坚定、冷静而又残忍。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他的父亲,安迪杜恩·银月的身上,从他作为一个高等精灵五十余岁的年龄开始就已经呈现,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极点,那时候的安迪杜恩曾经是菲薇艾诺的死亡月光,在那个高等精灵的孩子手下几乎没有目标能够侥幸脱逃。
然而他变了,变得像现在一样温和而优柔寡断,几乎到了要因为这些性情送掉自己性命的程度,也是少年第一次知道的安迪杜恩·银月。
也是半精灵所有疑问的源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句话,叫作物极必反。
所以当他看到高等精灵向着悲荒遗孤的少女奔去,在璀璨的冰山之间疾走如飞,一双长匕紧紧咬住少女的身体,双手在冰色血光中挥舞出新月一样的刀弧,在少女身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伤口,他惊诧得无以复加,甚至忘记了挥刀。
——他原来是这样的人么?
高等精灵的脸在月弧之中明灭,那上面没有任何一种少年可以用他本就匮乏的词汇描写的表情,他就像一台高速运作的杀戮机器,每一击都清晰地向着人体的弱点攻击,胸口,脖颈,腰腹,蓝色的少女只是躲开他的攻击就已经疲于奔命,根本无法再次施展神术去反击他,或是去消灭他背后的任何一个人。
那时候少年开始意识到,他好像搞错了什么事情,可他仍然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
或者,他需要理解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