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花把最后一个碟子抹干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人正撑得瘫在沙发上直不起腰。
“小稻。”吴雪花在厨房里喊。
“小稻。”瘫着的吴小宝学着叫。
“应该要叫郑叔叔,不对,郑哥哥吧。”郑部稻把小宝的脸横着拉得老长。
“小稻。”吴雪花又喊,“晚上带小宝去看哈雷吧。”
“嗯,好。小宝,要叫我什么啊?”郑部稻左右拉扯着小宝的脸,没有仔细听吴雪花说了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那我出去一趟。别拉了,她长大了脸也小不回来怎么办。”吴雪花踩上了高跟鞋,背上了挎包,“你们记得锁门。”
“嗯,好。”郑部稻随口答应了下来。
“麻麻,你咬去那儿?”吴小宝被扯着脸含糊不清地问。
郑部稻颇感无趣地松开了手。
“小稻,我妈妈没说去哪儿呢。”吴小宝揉着自己的脸说。
“你姓了吴,挺好的。”郑部稻撑着头,突然冒出一句。他反正左右看不出小宝哪里像是他们郑家的血脉。
“小稻姓郑,就挺一般的。”
听小宝这么说,郑部稻哈哈大笑起来:“哎呀,那我跟小宝一起姓吴好了。”
“小稻,我们也出门。”吴小宝整理自己的麻花辫,又过来拉郑部稻起身,“我们去看哈雷。”
“哈雷是什么。”郑部稻虽然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是一头雾水。
“小稻是笨蛋,都不看燧山晚报。”
“看,看的。”不过只看体育版。
郑部稻踩在写着出入平安的墨绿色门毯上,慢悠悠地穿鞋拖延时间。
哈雷,哈雷。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啊。
郑部稻半穿着鞋跑到座机边,拨通了好友店里的电话。
“喂,是我,部稻。店还开着呢?我过去一趟。”郑部稻看了看正在穿鞋的吴小宝,又补充一句:“你们店里应该有儿童头盔吧?”
先坐12路,然后走5分钟,转35路。
夜晚的燧山,路上虽然有路灯,但也没什么人在外头走,颇为冷清。郑部稻一路宝贝似地牵着侄女的小手,生怕她走丢了,却又大大方方地转身就走到一个灯红酒绿的巷子里。
“哟,还真带了个小的进店。”一个穿着时髦的男人掐了烟,依依不舍地别过头吐出最后一口,才走近两人身边。
就算如此,小宝仍然被烟味呛得一咳嗽。
“终于玩出了个私生女?”男人向郑部稻递了一瓶酒。
“不是,是我哥的女儿。”郑部稻把酒推了回去。
“你哥。”男人思索了一番,“那个不让你喝酒不让你抽烟,也不让你骑摩托的管事佬。哎哟,想起来了,上次见他还是他把你打了一顿拖出店里的……七年前了吧。”
“真的不好意思,这几年都没有怎么帮衬你家生意。”
“哪儿的话,看到你走上正轨,兄弟也很开心。”男人认认真真地看着怕生的小宝,“倒是那个管事佬,自己怎么不管着女儿。”
郑部稻不想当着小宝的面说这些,便含糊地回答:“他管不了了。”
便是成年人心领神会的沉默。
吴小宝扯了扯郑部稻袖子,让他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怎么了,小姑娘说了啥?”男人好奇地凑过来。
“她说你看起来好像坏人,她不喜欢你。”郑部稻对着男人哈哈大笑。
“不是吧。”男人真心地感觉受伤,“完了完了,具体哪里像坏人?我女儿现在才一岁,趁着她还没讨厌我,我还有机会改。”
“全部……”小宝小声地说。
“别啊,要不还是把这酒吧改成餐厅算了……”男人盘算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打算转行,你店里的哈雷送我吧。反正也是放在那里做摆饰。”郑部稻直接伸出手。
“那不能,你知道这车多贵吧。”
“借我一晚上总行了吧,她妈妈吩咐的,叫我带她看哈雷。”
“嫂子呢?”
“一年一度,去找我哥聊天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叹着气去吧台后面摸了一把车钥匙出来,又找出了一个女式头盔:“得,摩托总得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不然也会锈了。”
郑部稻接过女式头盔,扣在了小宝头上,还是大了一圈,便感叹到:“我天天拉你脸也不没变大多少嘛。”
(注意:摩托车禁止载未满12周岁的孩童,文中为艺术表达,以及对80年代的野蛮飞车族的致敬)
小宝摸着头盔,拉紧了绑带。
郑部稻只当她还在怕生,便直接拉着她上了放哈雷摩托车的展示台。
“抱紧我,一定不要放开。”郑部稻带上了挂在摩托上的男士头盔,兴冲冲地打火,黑黢黢蚂蚁一样的摩托车发出嗡嗡声。
店长朋友清了一条道路出来,仿佛赛马的指挥,打开后门的同时吹了一声口哨。
哈雷摩托脱缰地往夜色里冲去。
风声一直拍打着头盔,两个人像是在低空飞行,穿过空间和时间的跑道。
郑部稻感觉小宝的手臂紧紧地扣在自己腰上,似乎得到了小姑娘极大的信任,暗自感叹自己做得真圆满。
突然听到小宝像是说了什么。
“大点声!听不见!”郑部稻只能喊。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爸死了!”
郑部稻脑子一片空白,恨不得躲进风声中。
不是爸爸去哪儿了,不是爸爸怎么了,而是直击要害地点明结论,一点让大人撒谎的空间都没有。
见郑部稻不说话,小宝又大喊:“你们总是不告诉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八岁了!”
“小宝……我们是怕你难过……”
“听不见!”也不知道是真的听不见还是不想听他的解释,“小稻笨蛋!哈雷不是摩托!”
“啊?!”
“我就是想听听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啊?!那哈雷是什么!”
“小稻你抬头!”
郑部稻抬起了头。
他会一直记得。
无人的夜,路灯稀少的公路,大片大片树林,呼啸的风声。一条长长的星轨挂在黑夜的繁星中,和他们几乎同调。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空中划过,还是流星正在地上行驶着。
吴小宝被蛊惑,伸出一只手想要够着宇宙。
郑部稻回过神,死死地抓住还扣在他腰上的另一只小手,不让她摔下去。
不要跟你的爸爸走,不要跟那个短命的哥哥一样,不要离开我。就算像彗星那么灿烂的死去,也不行。
郑部稻满头大汗,一边努力把握着平衡,一边降低速度。
吴小宝一个踉跄撞在叔叔背上,险些没有翻出去。郑部稻及时刹住了车,车身一歪,反身护着小宝倒在了草坪上。
“小稻。”吴小宝抹了抹郑部稻的脸,“别哭了,我不问就是了。”
郑部稻反而因为意识到自己落泪,而干脆抱住吴小宝哇哇大哭起来。
“我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不带我一起去呢。”吴小宝拍着郑部稻的后背,“她是要我陪着你,一个大男人还能哭成这样。”
“小宝……”郑部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捏住小宝的脸,“要有出息,像你爸爸一样。但是你要长命百岁,呜呜呜”
“知道啦。”吴小宝装作老成地回答。
哈雷彗星掠过两人,径直往前方奔去,不回头。
A尸体发现地点
【尸体情况】放下尸体后,能看见尸体前位颈部有一处颜色较深,不连续的沟状痕迹,痕迹中间有一条横着的程度较深的淤血痕。全身上下有多处外伤,程度较轻,没有淤血,且位置较为分散。
【尸体周边】投影仪上挂着总长约为2m的麻绳,打了一个死结。除此之外投影屏后方藏有裁判的电子通行证,目前已经无法解锁。
!疑言弹确认 【室内整体情况?】裁判的才能教室内部摆设十分整洁,整体教室内都是比较老旧的装修风格。地面大体都很干净,除了在墙角处有少许灰尘,只有靠近窗台的地方与其下地板上有一小滩水渍。 →【室内整体情况】追加:窗边异常的水渍正是凶手做的伪装工作,为了包庇自己并没有使用窗户出去的事实,将众人的注意力聚集到不可能的路线。
【死亡讯息】墙上写着“GODWILLFORGIVE”的字样,由固定在墙上的投影仪打出。投影仪能用电子通行证进行无线连接,现在显示已经有用户在使用。
【门】在被破坏之前呈反锁状态,门锁内部也是比较显老式的门锁。进行尝试后,发现只有在室内才可以反锁。
B实习栋一楼与外侧
【教室整体情况】一楼的其余教室教室保持着使用过的样子,整体上没有任何物品缺失。
【窗外的场景】裁判的投影屏遮住了部分窗户,需要将投影屏完全拉起后才能看见全景。
【校舍的窗户】包括裁判的才能教室,所有窗户均由玻璃制成。从室外看,通过窗户也能看到内部的场景。
【外面的草坪】因为下过雷阵雨草坪有些泥泞,在窗户下方有一处中断的杂乱脚印,沿着脚印可走到实验栋入口的方向。
C偶像的才能教室
!疑言弹确认【舞台情况】从舞台操纵室内的操控台上可查看过去两天的记录:浏览可知这两天彩排和演出用live用的运行记录,最近一条是在晚上7点45分开始自动运行灯光的程序设定。 →【舞台情况】追加:当时舞台灯光系统的实际上开始运行的时间在19:40~19:45间,直到19:45时定时启动,灯光持续运行,所以看起来没有大体上的变化。两次不冲突的运行也同样被记录下来。现时点,前一次开始的记录被人为删除。
【更衣室整体情况】更衣室在演出中也兼用于待机室,整体显得有些混乱。据歌手所述,当时舞台中止后,她因为下雨关闭了窗户,能注意到紧闭的窗边有几滴水渍。
【衣柜】衣柜平时放置着演出用的服装,有属于偶像本人尺寸的衣服,也有出一部分借出用的衣物与道具。目前空缺了几件还没归还的衣服和道具。
【观众席上的物品】在舞台最后一排观众席丢着黑色小本子,根据第一批前往的观众反应,在来这里的时候没发现这本本子的存在。将本子往前翻还发现了其他人的人名。
【???】?????
D案发现场周边的其他区域
【其他教室的情况】 大部分教室没有异样,但如仓库、器具室之类的储藏室有被翻过的痕迹。
【关于距离】在熟悉道路的情况下,旅馆至教学楼的步行时间平均约10分钟。
!疑言弹确认【电子通行证】属于个人的电子通行证需要指纹解锁。电子通行证也可以当作通讯设备使用,能与岛内的所有人通过内网沟通。基本与外界的通讯设备别无二致。 →【电子通行证】 追加:在人死后十五分钟内依旧能使用指纹解锁,而且其功能也包括在就近距离的内实现无线连接。
【岛上的天气】 根据校长天气预报的推送,夜晚的天气是雷阵雨。阵雨的时间没有准确预测,今晚只下了一场雨,自7点45分开始,持续大约10分钟。
【鸟类学者的发现过程】当时菲尔德和小鸟分头寻找偶像的行踪,最终菲尔德前往了室外,寻找了15分钟,最后带回了偶像。
!疑言弹确认【miniG8的工作时间?】一般情况下,清洁工miniG8会在旅馆下午两点展开工作,并在下午五点内准时结束打扫。在打扫后,除了借出的物品外,所有物品都会回归于原位。→【miniG8的工作时间!】追加:如果在有人有特殊需求的情况下,例如在规定时间以外需要清洁房间,那miniG8也会随时前往。但miniG8不会处理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物品与痕迹,miniG8只会履行清洁工的职责。
第一章的特别说明:本章证言共有7条,证言均为非日常中事件相关证人所持有。为方便各位玩家集中问询,涉及到特定推理步骤与情况复盘时,具体证言会在各个议题间逐步公开。现公开部分证言的简略版,以供大致参考。
【金成乱世绘的自证】金成乱世绘随意找了一棵可以遮荫的大树下午睡,等他醒来后天已经黑了。检查身上的物品时,他发现身上的黑色笔记和剑玉不翼而飞。因为自己没有丢三落四的习惯,所以能确定是两者都被人偷走了。
【千喜良五月的证言】下午的正式演出结束后千喜良五月和海道零一直一起行动,结束后她看着偶像用通行证发了定时消息。之后两人一起回了一趟旅馆,在19:15回到了舞台开始准备,那时候海道零发现自己的通行证丢失,当时在舞台附近找了十分钟左右并没有找到,于是他外出返回旅馆的路寻找。
【菲尔德的证言】当时他外出寻找海道零时天还是晴的,在寻找过程中天空中马上下起了阵雨。在边躲雨的时候,找到一棵树下同样避雨的偶像,当时他也没有带着电子通行证,借助菲尔德的通行证开了门。
【金成乱世绘的奇妙发现】实习栋的地图,仔细看会发现这栋楼每一层都是完全对称的形状。才能教室虽然每层所在的位置一样,但是却大小不一。(在自己的学生手册里可以随时查看地图)
【???】?????
【天沼夏目的第一发现者证言】约19时55分后,天沼夏目拾起掉落在裁判的才能教室窗边的剑玉,并且透过未降下幕布的窗户看见了尸体。但是因为本身对外来说某种略微怪异的行为(黑夜中佩戴墨镜),以及自身的判断限制,当时并未当回事。(在大家掺杂了复杂心情的推理中已经发现了这一事实,现已公开。)
【四王天芝一与平等院茜的证言】晚上8点开始,四王天之一与平等院茜在教学楼、实习栋两楼的一层进行搜索,搜查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出。在侦探助手的才能教室前,两人得知非个人才能教室也可以用自己的通行证打开,无特别限制。因为侦探助手的才能教室存在部分危险品,两人特别检查了这里,发现并没有有物品空缺。
最后,两人被迫闯入了裁判的才能教室,除了门,窗户也在内部上了锁。
【二次勘察】
【裁判教室的窗外】雨停后一段时间,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土地已经有一定程度的干燥。外面有一串从花瓶中逃离的miniG8的脚印,和泥泞时留下的脚印相比,深度更浅、轮廓更模糊。
【裁判的才能教室】经过miniG8的整理后,裁判的才能教室基本恢复了原先的布置。靠近房间左下角的储物柜中,过往的比赛资料被按照年份从左至右由近及远的顺序摆放。
【裁判的才能教室+】经过回忆,可以发现在先前的一次搜查储物柜中的比赛资料是按照年份较近—年份最远—年份最近的顺序摆放的。
【侦探助手的才能教室】侦探助手的才能教室非常整洁。其中,档案柜中的案件资料按照年份从左至右由近及远的顺序摆放。
【密道中的旋转门】暗门里是一道由四扇隔断组成的旋转门,需要进行推动才能旋转。如果以同样方向推第三下,旋转门会停止转动。
—【密道中的旋转门+】这是一扇特殊的旋转门,每沿某一方向推动两次之后,需沿反方向推动一次才能继续向原本方向推动。
【暗室内的状况】经过数次尝试,可以发现暗室两端由旋转门隔开,其中一端为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另一端排布着巨大的主机和许多显示器。观察主机和显示器后,发现虽然显示器屏幕没有亮着,但是可以明显听到主机运作的机械声。
—【暗室内的状况+】启动电脑后可以发现这些主机和显示器连接的是G型8号以及miniG8们的控制中枢。电脑中还有数个加密的文件,但不论怎么操作都显示没有权限查看。
本章疑言弹共有4条。当裁判过程中推理出真相时,本列表中会纠正疑言弹的错误并进行更新。
一开始是小孩吵着闹着举着他工作用的平板,不知道是哪里的网页,大胃王比赛的标题快要占满了整个网站。克拉伦勉强稳住自己手里的杯子,咖啡才惊险地从杯沿上荡回来。
“克拉伦斯克拉伦斯快看!!”
他皱着眉都没有看第二眼就知道小孩打的什么算盘,小孩抓着他的衣服、绕着他腿边跑来跑去。
“快看!快看!是蛋糕!!”
“甜食吃太多不好。”
克拉伦斯做出了唯一且无力的反抗。
“他的奖励是终身免费吃黑森林蛋糕耶!!”
阿比斯神采飞扬的模样活脱脱像只要我赢了亏的就是别人,低着头滑着平板的页面。
“在斯,斯图?斯图加?”
“斯图加特。”
“对!就是斯加图特!!”
“……”
就是这样他们坐上了去往斯图加特的飞机,甚至连行李都没收拾,光着手就登机了,谁叫幽灵的衣服又不会脏的呢?只有克拉伦斯来得及收拾几件内衣服和那本金属沉重的书本放在一起,扣子一扣便被拽着上了黄色小车,去了机场。阿比斯在飞机上也一路叽叽喳喳的,似乎他的小肚子里要用说话去填满他那股饥饿到极点的兴奋感。
“小声点,这是飞机上。”
克拉伦斯出声制止了阿比斯,按住他的身子抑制住他想要动来动去的欲望,阿比斯眨眨眼噢了一声扭头趴在飞机的小窗边上看着那一朵朵柔软白色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再看着它们轻飘飘的,被锋利的机翼划破消失不见。
“克拉伦斯…克拉伦斯……”
克拉伦斯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又听见身旁一阵窸窸窣窣,小孩把声音压得低低,撑着扶手凑了过来。
“克拉伦斯你知道吗,其实这次大胃王他们要亏啦。”
“?”
“你想想,我是幽灵,我是不会死的,终身免费吃蛋糕他们就要世世代代给我做蛋糕才行了…!”
小孩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真的给他捡了个大便宜一样得意,要是他有尾巴现在是不是就该翘到天上去了?克拉伦斯合上眼皮叹了口气。当然阿比斯最后的结局是被敲了个脑袋,捂着自己的额头哼哼唧唧地歪在克拉伦斯手臂里抱怨着克拉伦斯的衣服臭臭的,过完了剩下的飞机飞程。
阿比斯蹦蹦跳跳地拉着克拉伦斯走,拉着克拉伦斯上汽车,拉着克拉伦斯…噢不在汽车上他松开了克拉伦斯只顾着趴在车窗上看那些没看过的景色了。举办大胃王比赛是在一个有一定年头的小镇里,也是一间声称有百年历史的糕点店,不过近几年生意惨淡,才想出来这么一个举办大胃王比赛的宣传手段。克拉伦斯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想,其实也对没什么客人会选择在这种地方旅游吧,不时走过的路人都是老人家小孩居多,硬要说便只有几个背着比自己还高的徒步客是年轻面孔了。
“克拉伦斯我屁股好痛哦。”
小孩在颠簸的马车上东倒西歪,他一手拽住克拉伦斯另一边肩头的衣服一手按着这边的肩膀,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坐上了克拉伦斯坐垫,克拉伦斯张了张嘴只能抓着他的手臂往座椅中间挪过去以保持马车的平衡。
不得不说这个宣传做的的确出效果了,越是往小镇里去便越能看到来往的马车和一些城市里年轻人装扮的游客。马车刚停下阿比斯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克拉伦斯的大腿,小小的身高跟爬楼梯似得爬下马车。浓郁的巧克力蛋糕胚香味从小镇入口就已经闻到了,克拉伦斯从皮夹里掏出了几张纸币给车夫,有些不适这种甜到腻的香味,抬手揉了揉鼻子根。小镇上到处都用德语写着大胃王比赛的横幅,挂的彩色彩条在风中和那巧克力香味齐舞, 随处可见的小孩和年轻人手里都提着或捧着那家蛋糕店的包装盒子。
“克拉伦斯快点!!我要去报名!”
小孩不断拉着克拉伦斯可怜的衣袖拽着他往前走,就差脸都要贴到地上去了,走到报名的小木桌前一个穿着发黄花裙子的妇人笑着说了几句德语,阿比斯抿着嘴扭头看向克拉伦斯,妇人才反应过来转而用比较的蹩脚的英语说着报名报名,边递上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名字一开始还按照好好的排列顺序下来,到了中间不知道是谁开始的名字写的歪歪扭扭便一发不可收拾,像一条贪吃蛇里的像素蛇一样在纸上扭曲着身子。克拉伦斯在阿比斯还在奋力寻找蛇尾的时候就已经轻轻用指尖点点一处空白,说了句这里,阿比斯噢了一声便加上了自己同样歪七扭八的名字在蛇尾上。
比赛的场地是一座很简陋的仿佛临时搭成的木质舞台,上面只足够放下一张长桌和三把椅子,剩余的人便坐在台下准备的第二张长桌和椅子上。
“咦这不是克拉伦斯先生和阿比斯吗?”
少女雀跃的声音像好听的黄鹂鸟那样婉转可爱,咖啡色的鞋跟滴滴答答,扬起的发丝俏皮地仿佛在风中起舞。
“啊是黛芬妮!”
阿比斯扒着克拉伦斯的腿边探头出去,朝着少女打招呼,克拉伦斯甚至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黛芬妮便蹲下来对着阿比斯肉乎乎的脸蛋又是揉又是捏的,阿比斯被捏的躲来躲去,少女的力度也不重,便权当是嘻嘻哈哈的在打闹了。
“克拉伦斯先生不是休假结束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黛芬妮眨眨眼,把头发拢到耳后,站起来弯着腰摸了把阿比斯的头发才站直了身子。克拉伦斯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阿比斯抢先了。
“我们来这里参加大胃王比赛!”
“咦?这个比赛有什么特殊的吗?难道有线索在那里吗?”
黛芬妮用手掩住自己惊讶张开的嘴,微微睁大了眼睛,少女奇怪的思维模式让克拉伦斯一下子跟不上,阿比斯扭头看看愣住的克拉伦斯。
“难道有吗?”
“不可能…”
克拉伦斯挣扎了一下。
“嗯嗯——说不定会藏在蛋糕里呢!”
黛芬妮举起一根手指抵在腮边,歪着头。
“藏在蛋糕里?”
“那个…是不可能的吧…”
克拉伦斯仿佛成了路人。
“线索的小纸条,敌人传递消息什么的,都会藏在食物里吧!小说里都会这么写呢!”
黛芬妮神采熠熠,牵着阿比斯的手左右摆了起来。
“…这样啊!那我要是找到了线索!我也在工作了!”
阿比斯眨巴眨巴了眼睛,迅速地和黛芬妮对上了电波,两个人乐呵地牵着手便往简陋比赛场地旁的蛋糕店里走去,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位克拉伦斯的男性在旁边。
克拉伦斯叹气作为了他反抗的结束。
蛋糕店里巧克力香味成倍了往克拉伦斯鼻子里钻,甜的他猛地在店门口打了个好几个喷嚏,转眼间黛芬妮便一手抱着成袋的糕点一手侧身牵着同样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纸袋子走出来的阿比斯。
“克拉伦斯你看!这都是黛芬妮买给我的!我可以现在吃吗?”
阿比斯从那纸袋子后探出脑袋来,眨巴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克拉伦斯接过了黛芬妮手里牵着的小孩的手,往那袋子里一看全是满当当的巧克力糕点。
“你怎么要别人给你买东西?——黛芬妮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里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吧。”
黛芬妮已经从纸袋子掏出了一个蓝莓马芬吃了起来,边吃边挥挥手里的蛋糕,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了才开口说话。
“哎呀哎呀又不是很贵!再说了我们现在可是为了线索而买的,又不是吃着玩的嗯嗯。”
说罢黛芬妮又狠狠地咬了几口自己手里的马芬,克拉伦斯见状也不好再推,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就当是同事送给阿比斯的礼物罢了。突然间黛芬妮的裙摆一角不规则的像是被扯动了一样,黛芬妮也觉察到了,她疑惑了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一只小小的还在摇摇晃晃的小羊正咬着黛芬妮的裙摆不放,就像是在嚼吧嚼吧着草叶一样,黛芬妮惊喜的一叫。
“呀!咩咩!嗯嗯你在这里呀?那是不是塔里亚也在附近呢?”
少女话音刚落,便看到了人群中一个深绿色风衣的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咩咩的主人、克拉伦斯的同事——塔里亚。
“黛芬妮!这么巧啊,哎克拉伦斯先生也在这里,还有阿比斯。”
塔里亚朝在场的人都一一打了招呼,抱起咬着黛芬妮裙摆不放的咩咩,黛芬妮顺势用一个小巧克力饼干把自己的裙摆等价交换了回来,咩咩也不是真的生物,倒也不怕吃坏肚子,塔里亚便由着咩咩吃起了巧克力饼干。
“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嗯嗯我们来,参加大胃王比赛!”
阿比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满嘴都是蛋糕屑,举着手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
“大胃王比赛?这有什么…”
“因为线索在蛋糕里!”
黛芬妮嘴里塞着蛋糕含糊不清的接话,塔里亚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线索?蛋糕?这真的不是私事公干吗。塔里亚朝克拉伦斯在场唯一靠谱的人投去了疑惑的眼神,也只见他叹了口气蹲下来给小孩擦嘴。
“既然如此,那塔里亚不如和我!阿比斯和克拉伦斯一队,我们分开调查这样速度更快!”
黛芬妮说着便拉起塔里亚的手二话不说便拉着她走了,阿比斯还不忘朝她挥手拜拜。
“谢谢你的蛋糕!!”
塔里亚被黛芬妮拉着走掉了之后,克拉伦斯便牵着阿比斯的手走在了小镇的路上,就像一对父子、家人出来度假一样。克拉伦斯想到这个念头抿着嘴,扭头看向阿比斯,小孩的手在他手里也不会热热的,唯一的热度也只有他手心里本身不高的体温。
“开心吗?”
“嗯? 开心!”
“开心就好,今晚的甜食就到此为止了。”
“哎——但是这些不趁着新鲜吃就不好吃了!!”
正午的阳光打在两个人身上,短短的影子落在砖石路上,连着他们的脚和鞋子。克拉伦斯曾经想过幽灵嘛,都有自己遗留人间的执念才会成为幽灵,那阿比斯的执念是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变成幽灵,因为不甘自己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吗,还是因为自己不能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享受他的人生。克拉伦斯从踏进图书馆里之前,似乎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专注于眼前的事物,阿比斯正活蹦乱跳地在自己身边踩着他的、自己的影子玩。但——
“阿比斯,”
“嗯?”
阿比斯低着头,克拉伦斯只能看见他的发旋。
“你为什么会想要、或者成为了幽灵?”
“因为,我死了?”
“因为我痛苦地死去了,因为我不能成为普通人的孩子,因为我没有吃过好吃的蛋糕,因为我死了。”
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影子藏在了鞋底下,看起来他们的影子就像是被太阳吞噬了一样。
“但是你现在不开心吗?”
“开心啊,和克拉伦斯在一起,和克拉伦斯成为家人。”
阿比斯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是一面镜子,克拉伦斯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坠入了镜子之间那犹如炼狱中爬出的鬼童一般、坐在医院长椅上阴魂不散、犹如幽魂一般的大人,他在病房的镜子里看到漆黑的自己,犹如深渊一般照出了自己,盯着年幼的自己,已然分不清那是自己说过的话,还是镜子里的臆想。
“我要把一切痛苦烦恼和仇恨牢记在心,否则我重返人间就失去了意义。”
“是吧。”
“克拉伦斯。”
阿比斯是一个诡异的小孩,他从小都被邻居的小孩子都这么说,因为他的眼睛 能看出一切,这个孩子想要把父母杀了,这个孩子想要把猫咪吊死,这个孩子想要放火烧死她的姐姐…
这个孩子想要为他悲惨而又苦痛的童年伸冤。
这个孩子想要找到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便把仇恨和痛苦牢记在心。
这个孩子重返人间的意义,便在那只漆黑的眼睛、镜子里被剥落得一干二净,看的一清二楚。
克拉伦斯重返人间的意义,阿比斯成为幽灵的意义,便在镜子上成了面对面的倒影。
阿比斯是幽灵,克拉伦斯也是幽灵,他们只是镜子上互相吸引靠近的倒影罢了。
“对吧,”
“克拉伦斯。”
二章完。
晏摘星的脸上和身上都灼热得不像话,梦里的火好像烧到了自己脸上。
但好在他能够淡然面对了,哪怕再厉害的噩梦,晏摘星已经做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只有噩梦才能证明他睡上了觉,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这种灼热之中,恍惚间记得自己和晏其告白了。
这场告白打断了晏其切菜的动作,他将沾上的菜汁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清洗着。
似乎是觉得手上还是不干净,水流声依旧响着,晏其那双白到病态的手,在水中透着光,晏其的头发也透着光,好看极了。
好看极了。
晏摘星看见晏其终于转过身来。落日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晏其的身上,照得白色的人发着光,又在夕阳中柔和地变幻着。
他看到的晏其,一定是朝他笑着的,声音也一定是温柔又稳重的。
晏其一定接受了晏摘星的告白,晏其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看着晏其在光中张口闭口,然后耳鸣声在他脑内炸开,水流声和晏其的声音都被扰人的耳鸣掩盖。
记忆里的晏其,整个人都在阳光下柔和到了极致,那表情却好像并不开心。晏摘星觉得晏其说的话,自己应当是听清楚了的,因为就在晏其开了口之后,晏摘星的心脏就像是被狠狠地拧住了,胸口如同压了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喉间的灼热感让他不断吐出话语。
这柔和的画面,被记忆里的他自己生生打破了。晏摘星看到自己激烈地向晏其说着什么,伸出手把晏其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晏其那张平和温柔的脸也逐渐分崩离析。
而后的画面记不清了。
晏摘星的头像是被铁锤痛击过,又疼又闷。
他睁开眼睛就坐在工位前,桌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纸。
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晏摘星知道,这是他应当做的工作。
他要工作的,他不仅要工作,他还要变强,然后让晏其答应和他在一起。
晏摘星快速整理着这些文件,尽可能用自己模糊的视线去分辨文件上的字,以肌肉记忆将这些文件分好了类,用【传送门】交接给其他同事。
他猛地一怔,手上的异能也用到了一半。【传送门】在他手指间断断续续地亮着,半开不开的。
就像他的记忆一样,忽明忽暗。
……晏其不是已经答应自己了吗?
晏摘星想到了这个事实,闷笑了出声,而后周围人的视线突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疑惑地脑袋,用着疲惫又模糊的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视线逐渐散开了,却在他低下头的那刻又缠上了上来。
晏摘星许久没有被如此关注过了。这些视线有些让他烦躁,他不明白周围人的态度,他读不懂那些人眼神里的感情。
他好像还没告诉琉辉他和晏其在一起了,以后这个家里琉辉就是个大型电灯泡了。
晏摘星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他又雀跃了起来,他想现在就去找琉辉坦白。
反正今天的工作少,已经被他全部完成了。
但是头疼得实在厉害,晏摘星想揉揉脑袋,抬手触碰到的却是柔软的纱布。
什么时候头上受过伤了?晏摘星越发莫名其妙。他的视线也模糊着,就算时日里不戴那低度数的眼镜,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看不清。
他着实不记得脑袋什么时候受的伤,鼻尖好像也萦绕着什么烧焦的气味。
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晏摘星想,那我就不找了吧。
直接去找琉辉吧。
他起身缓步走出了部门,眼前的刘海好像短了不少,他的视野虽然模糊,但不同以往的明亮了许多,脖子上被头发笼罩的感觉也消失了。
晏摘星在路上走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心道果真清爽了不少。
他好像记得,是琉辉拉着他坐在阳台里,念叨着要给他剪个头发。那剪刀拿在琉辉的手中,倒不像是理发的工具,像是要了晏摘星小命的武器。
晏摘星好像心情不好,但依旧乖乖坐在琉辉面前。
琉辉一边仔细地为晏摘星修整发型,一边又骂道:“你垮着个脸干嘛?也不看看刘海都遮眼睛多少了,活该你度数加深!”
晏摘星一声不吭。
黑色的碎发随着琉辉的动作落下,那双失去了生机的紫色眸子再也没了遮挡。
琉辉瞥了一眼,嗤笑道:“都一个大男人了,摆出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失个恋罢了。”
晏摘星吸了吸鼻子,闷着声回他:“你说得倒轻巧……那可是我哥啊。”
“是晏哥又怎么了?你要真的想追晏哥,这么早就想放弃?”
“屁,”晏摘星猛地转头看向琉辉,惹得后者手上一激灵。他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执念:“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
“你他妈……”琉辉并不在乎面前人有多大的情绪,剪刀在戳向他傻弟弟耳朵的那刻,被他用最快的反应迅速收回,他恨得往晏摘星头上打了一拳:“别动!”
是啊,晏摘星想起了自己说不会放弃。
而后他又被头疼席卷,他的脚步虚浮了起来,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晏其没有答应他的告白吗……?
脑内的回忆不受控制的演播了下去。琉辉给晏摘星的头发剪得非常好,晏摘星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极了过去还没经历一切的那个少年模样。
“龙哥……弄得这么清爽,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琉辉擦拭着剪刀上的碎发:“别屁话,我早看你那个头发不顺眼了,总算给我逮到机会给你剪了。”
“你要不满意,我给你剃个光头。”
“满意、满意。”晏摘星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又冒了声音:
“龙哥,你说哥看到我这个发型会喜欢吗……”
“……滚!我不知道!”
……
这片记忆是突然入侵到晏摘星的脑子里的,晏摘星虽然混乱,这画面却惹得他胸口一阵暖流,他莫名其妙地享受着这种日常里的幸福感。
他顺着自己的潜意识找到了琉辉,而后者与他隔着一面巨大无比的玻璃。
晏摘星目光所至皆是一片白色,鼻腔里充斥着酒精的气味。
又张扬、又强大的琉辉,那个无人能敌的御影琉辉,被这片白色包裹着。
琉辉的脸上还带着细微的伤口,那张脸睡得不太安详,眼底凹陷着,还戴着并不适合他的呼吸机。从脖子开始,琉辉的身上就缠满了纱布,他身旁的仪器轻声嘀嗒叫着,在琉辉的身上,连接着许多晏摘星不认识的管子和线,拖着床上重伤的身子替他活着。
晏摘星的心跳猛地加快,他摸上了这块隔着他和琉辉的巨大玻璃,指尖的温度冰冷,这份冰冷直直蔓延到全身。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噩梦里,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晏摘星看着自己放在玻璃上的手,逐渐染上了血迹,身边洁白的世界崩塌。
然后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琉辉躺在了黄土上,脸上沾着沙砾和血污,双眼紧闭着,手边掉落着他常用的军刀,不远处也躺着被击碎的枪械。有血从他胸口的刀伤中不断流出,那具结实精壮的身体上,布满了子弹穿透后留下的血窟窿。
晏摘星的头痛极了,他努力伸手想去触碰琉辉,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无论怎么努力的去敲打,这堵墙都死死困住了他。
“琉辉……琉辉……!!”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锁在了一个空间里,在这个空间下,他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晏摘星只能看到外面的场景,但他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脑袋好像被打了个窟窿,脸上沾着令人不适的浓稠感,鲜血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这种被血液染红的世界让他熟悉又恐惧。
可更重要的,是眼下琉辉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晏摘星焦急透了,他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艰难地扭动着身子,四处寻找着其他人的痕迹。
晏摘星撕扯着喉咙:“有人吗!有人没啊!这里有人受伤了啊!”
他被渗到嘴里的血呛了一口,咳得几乎内脏破碎,晏摘星努力缓上一口气:“咳咳——!拜托……琉辉!琉辉你醒醒!”
地面上的人依旧躺着,晏摘星都不确定琉辉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能感受到琉辉的生命力逐渐流失,地上的人已经因为过度失血而面色发青了。
“不要啊……不要……”晏摘星绝望极了,他就像是被困在透明的盒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们都失误了,全都失误了。
晏摘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的虚异访客真正的能力是【反弹】。
他和琉辉又一次将晏其的任务揽了过来。这次的资料上,记录了这该死的怪物可能具备两种异能攻击,因为出现了两位牺牲者。
其中一位是死于窒息的普通人,另一位是死于中毒的——
【鸣尊寮】里会用毒的同事。
晏摘星和御影琉辉把一切都想的太轻松了,之前的“怨铃”解决的非常顺利,这次干脆草草准备了解毒剂和武器,琉辉更是觉得:“用毒的家伙,正面硬碰硬的话,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晏摘星点点头,他觉得从常理来说也该当如此,毕竟这次的任务划分等级甚至没有“怨铃”高。
这次的任务地点过于荒凉了,晏摘星都不知道日本还有这么荒的地方。这里所住的居民也少,也难怪牺牲者不如之前的多。
当熟悉的、让人恶心眩目的颜色从天上裂开的时候,琉辉立刻抽出了军刀做好了攻击姿态,晏摘星自身的实战经验还少得可怜,琉辉往前走了一步,自然地挡在晏摘星前面。
裂缝逐渐合了起来,这次的光亮得异常,晏摘星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面前的“虚异访客”。
它像个少女,泛着洁白的光。发丝、皮肤、眼睛全是白色的,看着甚至有些圣洁。
这样的,晏摘星都无法称其为“怪物”。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少女,却莫名奇妙地涌出了杀意:他好想……好想杀了它,想看到它死亡凋零的模样。
身前的琉辉却忽然退了两步,紧紧把晏摘星护在了身后。
“晏摘星,我数五秒,五秒后你赶紧跑。”
“琉辉?”晏摘星心里一紧,身体下意识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五!”
琉辉一手用军刀挡在身前,一手摸上了枪。
“四!”
面前的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无感情的眼睛直直望着,像是透过了面前的二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三!”
琉辉又一次尝试使用了【预视】,而他看到的结局更为惨烈。
“二!”
晏摘星又望了一眼琉辉。
“一!跑!!!”
几乎是琉辉喊出声的同一时刻,晏摘星快速向后逃了出去,而余光里的琉辉却提着枪和刀冲了上去,他在顷刻间就闪到了白色少女的身前,在空中旋转了身体,手上的刀顺势在其胸口深深地劈了进去,而后对着少女的身体开了数枪。
琉辉心里没底,于是他先下手为强,那抹白色也倒在了地上。
敌人,解决了吗?琉辉还没思考明白自己所看到的未来,而下一刻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重重地倒在地上。
“琉辉——!!”
这些发生的过于突然了,晏摘星早已退到了安全距离,他看到琉辉攻击了上去,却没看明白为什么那个白色的少女又站了起来,而倒下的,却是琉辉。
琉辉让他跑,一定是因为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倒下的一幕,但他不可能就把琉辉放在那不管。
晏摘星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自己携带的枪械,朝着虚异访客的脑袋射击。对方的动作看上去缓慢迟钝,这几发子弹却没有完完全全穿透它的头,而仅仅擦过了它的脑袋。
晏摘星来不及思考太多,他抬起左手,佛珠在空中泛起紫色的光芒。晏摘星在它的腰间展开了一道传送门,妄图用这种方式将它拦腰截断。
而下一刻晏摘星感觉脑袋一痛,他分明没有看到对方的攻击。
而后他自己的腰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门】,像极了他的异能。
这变故来的突然,晏摘星快速停了手上的动作。虚异访客身上的【传送门】已经消散了,晏摘星身上的却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扇门吞噬。
周遭的景象没有变化,而他却被困在了空气之中,似是凭空消失在了世界里。
仅仅留下了重伤的琉辉倒在血泊之中,而虚异访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晏摘星觉得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了,这像极了他过度使用异能之后,身上骨头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的感觉。
而他这才顿悟了这次虚异访客的力量,却已经无法把消息传达给任何人了。
晏摘星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绝望,琉辉躺在地上,像那时的母亲一样。
“谁来救救我们……谁来……”
“摘星!琉辉!”
“……哥!”
是晏其的声音,晏摘星的眼前瞬间又亮了起来,他声音不免着急了起来:“哥!哥!琉辉在这里!哥你快来啊……”
“目前有两名成员信号丢失!仪器显示虚异访客还在周围!全体小队听令!”晏其的声音坚定又严肃,“优先回收受伤的成员!发现伤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碰见虚异访客首先保全自己!”
“是!”
队伍里有擅长侦察的人,快速找到了晏摘星他们的位置。
晏摘星看着琉辉身边来了一个人,他的心脏狂跳,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多,而后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晏其。
【天照原】的人不知道围在琉辉身边说些什么,他们的脸上全都写着慌乱,大大小小的医疗品围在了琉辉身边,晏其明显是吓到了,他平时冷静柔和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住。
晏其在第一眼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琉辉时,吓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有稳住心神,琉辉的生命体征在不断下降,那是他的弟弟,他必须要救。
他毫不犹豫跪在琉辉身边,向琉辉探出了手,手上的长命锁即将泛起光来。这把晏摘星吓坏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撕扯着嗓子大喊着:“哥——!!!”
晏其身形一颤,他手头的异能光辉刚刚亮起,被这声若有若无的呐喊给逼了回去。
白发的男人猛地抬头望向了晏摘星所在的方向,看到的却是过来时的景色,不见半点人影。
“摘星……?”晏其停下了释放异能的动作。
身边有天照原的同事正在快速急救,他们对于晏其这种袖手旁观的情况见怪不怪。
【天照原】的系长晏其,拥有着能够让伤口快速痊愈的能力,可几乎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用过异能。
这样的人坐到了系长的位置上,总有人是颇有微词的。
“系长大人,不救人就麻烦让让!还有别的有治愈能力的人!”
晏其这才回了神,仅仅因为这声呐喊纠结了片刻,手上的光就继续亮了起来。
琉辉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快速变浅,血液也在缓缓凝固。晏其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晏摘星眼睁睁看着晏其释放异能,晏其的生命力似乎肉眼可见的在流失,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脖子上,血管暴起,清晰可见。
晏摘星的心情难受极了,他不断敲打着面前的透明墙壁:“放我出去啊!让我出去!”
“哥!不要继续了!”
“哥……”
“……晏其!!”
“你在,救人?”一抹白色落在了晏其身边,如丝绸般洁白的发丝滑落在晏其的肩头。
晏其手头的治疗被生生打断,那些深入到琉辉内脏的伤口,都还未来得及治疗,可怖的刀伤和枪伤再度渗出了血来。其他成员们都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晏其已经快速横抱起了琉辉退到了一旁。
“我没见过,”白色的“少女”紧紧盯着晏其,“人类的异能,难道不是用来杀戮的吗?”
“是虚异访客!是虚异访客!大家小心!”有人开始喊着。
“这看起来就是个小屁孩!直接一口气干掉它!”有人这么说着。
晏其一边又要安置好琉辉,一边又来不及去阻止组员的进攻:“停下!别冲动!”
也不知道是对晏其这个系长早就有所不满,还是这个说话的人本身就冲动,他冷哼一声,压根没听晏其的指令,提着长刀就向那个瘦小的白色身体劈了过去。
虚异访客的背后被深深地砍了一刀,它这次没有顺势倒下。白色的少女依旧看着晏其,突然扯了扯嘴角。
“看吧,人类,终究是喜欢杀戮的。”
这句话像是叹出来的。
瞬息之间,那个向虚异访客攻击的人,从背后喷射出了血液。他满脸的震惊,然后直直倒在了地上,脸上都沾上了灰与土。
好似刚刚那把刀,他劈在了自己身上。
他痛得满脸狰狞,却在看到晏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祈求:“求……求求你……救、救救我……”
【天照原】有治愈能力的人,但只有晏其可以做到【完全治愈】。
晏摘星在虚无之中,看着他最爱的人喉结滚动,紫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
晏其握紧了拳头,身形颤抖了许久后,他闭上了眼睛,拳头也松开了。
哀嚎声停止,其他的成员根本来不及救治,这名冲动的、不听指挥的人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他死了。
队友的死亡像是一块石头,猛地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晏系长!晏其!你分明能救人!你又不救!你又不救!”
“什么狗屁系长,一个废物罢了,不知道是怎么登上的这个位置呢!”
“之前连一个不认识的小孩都能救,到现在了连出生入死的伙伴都不救!”
“别再听他的了,我们直接联手把这个怪物杀了!别让晏其抢了这份功!”
晏其不知道被这些话影响了多少,可晏摘星恨不得把说这些话的人都杀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言语却像把刀子一样扎在他的爱人身上。
“凭什么要他救人?救你们这帮废物吗?”晏摘星此刻已经被挤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手指可活动的范围了,他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可晏摘星的心思从晏其出现的那刻开始,便全在晏其身上了。
那是从小落下的习惯,晏其来了,他总觉得安心了不少。
可如今心态也是有了变化的,他一颗心牵在晏其身上,担心着晏其的处境。
这阵内部骚动来得突然,晏其却冷静到了极致,他也直直望着白色的虚异访客:“这也是你的能力吗?你们这种种族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少女歪着脑袋,语气平淡,像造物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类的本性就该如此啊。”
她突然张开了双臂,身上的白色光辉又更亮了些,那声音又好像更加悦耳了。
“我只是让大家展露了最真实的自己,我没有错,有错的是你。”
“治愈……人类为什么会有治愈的能力……”
“或者说,为什么你不受影响呢……”它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不开心,“当我靠近人类的时候,他们内心的那些想要摧毁的欲望,就会长大,而我就是他们发泄欲望最好的目标。可你没有受我的影响,明明大家都想着怎么杀了我,而你满心都是在救人。”
它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琉辉,伸手指了过去:“是因为那个人吗?因为他对你很重要,你要救他,所以什么都不顾了?”
在虚异访客说话的空隙中,突然有颗手雷落在了它的脚下,顷刻间轰然爆炸。
晏其扑在了琉辉身上,尽可能地替他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你看,大家都忍不住了。”那声音在笑。
有尸块带着鲜血炸裂开,残肢向四周落了一地。
投掷手雷的人成为了手雷的亡魂。
那怪物落到了人群中间,继续说着:“我分明没有杀人,是他们杀了自己。你护着的那个人也是,另一个黑色的人也是。”
“另一个人在哪?”晏其顺着它的话说道。
晏摘星已经没有呼吸的空间了,他感受到自己的肋骨都被挤压得嘎吱作响。在意识朦胧间,他看着那白色的虚异访客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里。”少女说,“就在这里啊。”
晏其什么也没看见,可它说晏摘星就在这里。他找不到他的弟弟,却努力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头脑,试图再一次命令他的队员:“停下攻击,对手有反弹攻击的能力,都给我清醒一点!”
这没有用,语言的力量在此刻无用到了极致。
受了虚异访客影响的队员们失去了理性。晏其突然快速冲到了一名队员身边,一记手刀将这个快要开枪的人给打晕了去,而后他朝晏摘星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朝那处虚空探出了手。
“咳……哈……哥、哥哥……”晏摘星已经快到极限了。
在晏其触碰到那处虚空的时候,他手上的佛珠亮了起来。
晏其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佛珠发起了光。
佛珠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于是他手前闪现出了隐隐约约的门,而后这扇【门】越来越大,直到他看见同样发着光的,他弟弟的佛珠。
“……摘星!”
晏摘星从【门】里掉了出来,落在了晏其的身上,他的意识几近消散,而鼻腔里充斥的熟悉的气味,让他安心地叹息了一口气。
晏摘星呢喃着:“哥……”
晏其快速查看了晏摘星的状态,头上的伤口并不致命,晏其短暂的松了口气。他拿了随身携带的绷带,利落地替晏摘星把流着血的脑袋包扎了起来。
晏其带来的人里只剩下一个了,那人双眼猩红,双手不住地打颤,开始念叨着“杀、杀、杀”。晏其来不及撤开抱着晏摘星的手,只好把随身携带的麻醉针掷了出去,精准扎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没用的,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救所有人。”虚异访客摇了摇头,指了指琉辉和晏摘星,“他也好,他也一样,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我会离开这里,我会让所有人类都认识到自己的本性。”
“人类就应该正视自己丑陋的欲望,然后被自己的欲望反噬、化为灰烬。”
“你说得对,”晏其把晏摘星安置到了一颗树下。晏摘星靠在树干上,看着晏其的背影,那个身形挺拔的人继续说道:“化为灰烬。”
晏其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酷似魔方的装置,按下了按钮。那装置亮起了光,一个透明的、和魔方一个形状的罩子出现,笼罩住了使用它的人,和那白色的虚异访客。
“你好聪明,知道这种东西,如果对我使用的话,会反噬自己,所以你选择了用它困住自己,连带着我一起,对吗?可你要用这种方式困住我?困一辈子么?”少女的表情越加丰富,它甚至笑了起来,“没用的,装置会坏,你也会老死,你和我比谁活的时间长?”
“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晏其淡淡地说着,“我弟弟在【幻影】的【月读司】里工作,他们发明的东西很多,就像这个装置,如果没有它的钥匙,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你我也无法出去。他们很厉害,我弟弟也是,比我厉害多了……这东西我做不出来。”
晏摘星看着那个用来隔绝外部的保护罩,将晏其和虚异访客锁在了一起,他受击的脑袋一时无法思考,再加上缺氧,使得他的思维更加混沌起来。
晏其要做什么……
“如果对你造成致死的攻击,你会直接置换和对方的处境,得以全身而退……”晏其把手上的装置丢在了一旁,他已经完全锁死了这个空间。
“【月读司】发明出来的东西很多,”晏其的话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多,“不光是这种救人的,也有武器什么的,你也见识了几个。”
他一改常态,喋喋不休。
“我弟弟,晏摘星,在制作武器上特别厉害,他为了琉辉,为了我,花费了好多的心血,包括会喷火的、会爆炸的……什么武器都有。”
“另一个也是我弟弟,不是亲的,但我也把他当亲弟弟。他为了给父母报仇,也为了他新的家人,每天不要命似地去杀你的同类……杀虚异访客们。总是一身伤,然后又不要我治疗。”
白色头发的男人和白色头发的怪物面对面,男人拿出了一颗小小的火种,那火苗泛着青蓝色的光,周围一圈外焰近乎呈现白色。
晏其望着这小小的火种,语气似乎有点骄傲:“你看,我弟弟发明的。”
那火焰在晏其的手中越烧越亮。
“如果不是致命伤,你根本不会躲,这代表你也有弱点,对吧。”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白色的虚异访客神色骤变,它的声音都染上了怪异的电子感,“你要烧了自己?为了杀我?”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晏其将那火种丢在了他们的中间,火势瞬间猛烈,他神色庄重而落寞。
“我在佛祖的注视下,见死不救了许多人,我有罪,我死后应当是不能被超度的。”
火焰攀上了晏其白色的衣摆,他澄澈的紫色瞳孔里,倒映出了那个惊叫着的、挣扎着的,几乎和白色火焰融为一体的怪物。
“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救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们再度陷入危险了。”
树底下的晏摘星,几乎要看不见晏其了,他无法动弹,脸上被火焰的高温炙烤着。
他眼前的晏其,在脚下冒着白色的光,很亮,像是神明降临。
“晏其,晏其……”晏摘星低声呢喃着,那白色光芒里的人有感应似的望了过来。
晏摘星忽然只看得见晏其的脸了,那张脸对着他温柔地笑,却又像是在哭。
而后整张脸淹没在白色的光里,好像一起吞没了没传达出去的话语。
这……不是梦吗?
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
晏摘星又回到了白色的建筑物里,琉辉身上仪器的滴答声,还在他耳边萦绕着。
“如果这是噩梦,现在我难道还没醒来吗……?”晏摘星忍不住低声呢喃着,他的记忆混乱到了极致,直到不久之前还在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正好有医务人员从病房里出来,晏摘星冲上去,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臂,声音止不住颤抖:“琉辉……琉辉怎么样了!”
“你昨天晚上不是来过了么!现在还在危险期没度过,但是比刚来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我昨天晚上来过……?我……”
晏摘星正愣神,那医护人员乘机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和缓:“没事的没事的,来之前那些伤口就好了不少了,能痊愈的概率很高,别太担心了。”
“哎,你们兄弟几个,也真是命苦啊,可不要总是陷在悲伤里了,我听说里面那个也是你哥哥吧?之后你们俩要好好互相照应啊。”
“什么、什么意思……我哥呢……我哥哥呢……?”晏摘星脑袋嗡声一片,几乎把他的理智摧残干净,他心跳快到让他要窒息,像锤子一样,在他的体内重重落下。
一下、又一下。
“你……?你的记忆?”那医护人员扶了扶眼镜,“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我这块实在帮不了你。”
晏摘星不敢想。梦境、或者说是现实的回忆开始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晏其,他好像一天都没看到晏其了。
他记得他和晏其上床了,他记得他和晏其告白了,他记得他在晏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时候,紧紧握住晏其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喜欢你。”
他现在回到家里,晏其一定就在家里休息,那场战斗一定让他累坏了。
晏摘星回到他们的家,安静极了,没有晏其的气息。
他立马就转身逃走了。
凭着记忆,又回到了遇到虚异访客的地方。
【幻影】的动作一向很迅速,晏摘星明明感觉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今天这里已经看不出战斗过的痕迹了。
被抹去的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浓烈的烧焦味充斥着晏摘星的鼻腔,晏摘星也几乎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哥哥到底去哪了?
晏摘星靠着自己那片刻的记忆,跪在这片战斗过的土地上,俯下身去,一边嗅闻灼烧味最浓烈的地方,一边靠手抠挖着地上的土地,试图找到最松软的那块。
在哪里……晏其、晏其在哪里……
他摸索着,找到了土壤最松软的地方,而后开始抠挖着那块地,十指都沾上了泥,他却越挖越深。
“晏其……晏其……你在这里。”
他想起来,他被救回去之后,睁开眼,就是【天照原】的课长带着满脸遗憾的望着他。
那个女人动了动嘴皮子,就说出了很荒唐的话,荒唐到晏摘星在那个时候冷笑出声,而后把手背上插着的针头拔下来,不顾他人阻拦的想要冲出去找晏其,说他们都在骗他。
说他们都在咒晏其死。
“晏先生……为了保全大家,牺牲了……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晏先生……留下的痕迹。”
他们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晏其已经死在火海里了,化成灰了,但是由于晏摘星制造的那款武器威力特别大,哪怕是虚异访客已经被消除,火焰的势头也只增不减。
所以现场救助的人员不敢轻易把罩子撤了,只能让这团火在里头燃烧着。
隔绝着所有人,燃烧着,一直到火种的能量耗尽。
晏摘星挖着,记忆也不断恢复着,他痛苦地嘶吼出声,挖着泥土的动作越发狠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挖什么,他想挖出什么呢?
“火焰消失了,我们才敢把保护罩解除,然后刚解除,那里面连灰烬都不剩了……对不起。”
他们说,晏其连灰都不见了,烧得连灰都不见了。
晏摘星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直在地上挖着。
什么都挖不到。
他靠手挖出了一个丑陋的土坑,将那土坑里细碎的泥土抱在怀里。
“摘星……你不能喜欢我。”晏摘星想起晏其这么和他说。
而他神情认真严肃,将晏其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如同现在捧着这些被烤焦了的、藏在地底里的泥巴,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晏其,我爱你。”晏摘星这么说着。
“我爱你,你要相信我,我爱你。”
琉辉受着伤没有醒来,晏摘星在家里,学着晏其以往的模样,收拾起了家务活。
他将平时晏其会用的东西,摆放在他认为的、晏其会方便拿取的地方。
他将晏其和琉辉的衣服都翻出来,重新洗了一遍,洗了干净,放在阳光下晒,再在下午,把暖洋洋的衣服收回来。
他将琉辉的房间打扫干净,又去将晏其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他看到了一朵枯萎的、不成样子的玫瑰花,在晏其的窗台上。
他在家里的佛像前,跪拜了七次,跪了七天。
他走到了日本最大的寺庙里,跪下,磕头,磕了七回,来了七次。
庙里的和尚就注意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上的佛珠,对他这样虔诚的态度很是满意。在第七天的时候,他主动上前,对晏摘星说:
“如此心诚,你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晏摘星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向他道谢,然后离开,脚步虚浮。
他又去看了看琉辉,【幻影】的人说琉辉恢复得很好,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苏醒了。
晏摘星带着笑,向他们道谢,然后离开。
第八天,晏摘星向【幻影】递了辞呈,吞下了黑白药丸,而后离开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着,什么也没留下,身上披着晏其的外套。
失去了那些记忆,而痛苦却没有被重新修改。
晏摘星要回到亲人的身边,他实在是太想他们了。
晏摘星躺在他拿手挖出来的土坑里,身边的焦土围着他,就像是躲在了晏其的怀抱里。
他身上盖着晏其的衣服,上面留着晏其的气味。
令人安心,他舒心得叹了口气。
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
当时鹤见东的手掌再过0.01秒便会在重力加速的辅佐下犹如陨石冲向雅克赛德州那般不顾一切、惊天动地地撞上桌面,你却突然跑题着想起好巧不巧也说来玄幻的,今天偏偏还就是被历史提名的四月十号。在那0.01秒里你透过鹤见的掌心跟黑色桌面间被无限压缩的时空虫洞,第二次看到自己人生的走马灯,然后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你说话了。在绝不可能被赶得上的空隙里,你张开那张警察医生和消防员轮流确认过既不是哑巴也没被强力胶粘上的嘴说:“我就知道……”0.01秒到了,从六十万光年外的德米隆星系流浪至此的几百亿分之一的陨石碎片呱呱坠地在R国领土的正中央,冲击波震碎了方圆10里内所有的玻璃窗,动摇高层建筑。畜牧惊恐、植物枯萎、水源污染、人心惶惶,而你只在灾难发生的那命运性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慢吞吞地说了半句话。说,你就知道。
“再给他一次机会、一点时间,让他把话说完了呗。”角落里,将两条长腿都放在了桌子上的记录员忍不住出声规劝到。他离你们有两三米的距离,没有电灯的昏暗室内,因为看不清鹤见凶神恶煞的表情而表现得无所畏惧,说完还悠闲地打了个哈切,嘟囔着过会儿打算去吃的午饭、纠结不加温泉蛋的牛肉饭和胡萝卜太多的照烧肉哪个会令人想起痛不欲生。行吧,鹤见用只有你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说,我再给你点时间说清楚,老实交代你到底就知道什么了。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对方所愿地说了下半句:“……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
你从一睁眼就知道了,今天注定是个倒霉的日子。当然,倒霉这两个字不会直接跳到你脸上告诉你今天注定过得不舒服,也不会在一睁眼的时候就用墨水在你头顶的天花板上写清大字,告诉你做事要小心谨慎。你只能感觉,往往到最后已经没什么后悔余地时才能得出答案,任性得叫人毫无办法。你充满宠溺地回想:早上用错拿的鞋油刷牙、出门前被躁动的大型犬不是撞就是绊倒、中午的工作进展不顺被决定提前收工、下午接到椿打来的电话指名晚上要吃自己最不擅长做的乌冬面……不过这些好像也不能称为糟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感觉到今天的运气分外阴暗呢?春天卷起仅剩的尾巴,洒下淅淅沥沥的水滴,雨水亲吻你的脸、你的发丝、你的肩膀,还有你的无动于衷。不必急着去超市,工作日的下午大街上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蔬菜区的挑拣员还在分辨新鲜和已进入腐烂倒计时的死线上苦苦挣扎。右手的中指和大拇指在空气中拿捏了一阵,你决定去附近的海鲜市场转转——就这样,你决定去看鱼。
同常人的喜好不同,你不迷恋大海,只对鱼类情有独钟。深爱的对象还不是寻常人家中橱柜阳台上摆着的缸内住民,而是命运凄惨地在食品区紫外线灯下翻涌挣扎的盘中之物。更久以前,在你还正常健康地活着的时候曾出价五万想买一条鱼生命中的五分钟,结果招来了老板一通狗血淋头的破口大骂,最后还扬起脚把你一口气踢出好远。偏偏当时和今天一样,刚好是个雨后,你崭新的衣服被污泥毫不留情的弄脏了,尖锐的石头从破洞裤的缝隙里探进去,划破了干净的皮肉,你的血和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慢慢朝前流哇流、流哇流。你就这样狼狈地坐在街边,其他人来来往往,都对你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买那条鱼啊?还只买五分钟。旁边人问。
因为我想抱抱它。你垂下头,看水滴从刘海上滴下,假装自己是片云。
你觉得鱼很可怜?
呃嗯……倒也不是,你含糊地否定道,我就是想被鱼抱一下。
“再然后呢?”鹤见和W市警察局的记录员肩并肩地坐在你对面,两个人的姿势都不算优雅。“你不会就在海鲜市场转了两个小时吧,还是在谁家店门口盯着鱼看了两个小时?我们怎么没接到扰乱公共治安的电话?”临时升职的记录员兴奋地追问道,被鹤见恶狠狠地盯了也只是吐吐舌头,假装没看到对方的警告。
“没有两个,最多一个半小时。”你伸长手臂,直直地指向桌子对面的鹤见,“然后他就来了,发疯似的要抓我,那我可不得扭头就跑,折腾了有半个小时吧。还有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为什么他有拘留我的权利,他不是其他市的警察吗?”
“咳咳、这个嘛,鹤见警官也是,啊、这次——确实是作为外市警员来到我们警局,针对本市成熟优秀的活死人管理法进行学习的。”目光飘忽,词语闪烁。你都懒得戳破他,偏头去看把自己硬生生赶到这儿来的鹤见,对方的脸色也随着记录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发言越来越差,到最后直接成了只“乌鸦”。
“成熟的?”
“优秀的?”眼看记录员有要溜号的架势(“哎呀这么一看吃饭的时间到了,时间过得真快哈。我们W市最注重的呢,啊最注重的就是人权。人权又是什么呢?呐简单来说,就是人吃饭的权利。”)你赶忙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执法权?”
“有个屁。”说完记录员拔腿就跑,地上恨不得能激起一阵淡黄色的雾来。审讯室的门被敞开着,短短几分钟里就有三四个文职人员抱着五彩斑斓的文件夹路过,好奇地朝里面探头。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忍不住地抱怨:“这儿的卫生真差。”
鹤见把针对你的审讯改到了茶水间,从自动贩卖机的下面,你翻出两瓶免费的咖啡,细思过后把它们全摆在了桌子上,朝对方推去。
鹤见露出一个吃到了脏东西的表情,“你在贿赂我?那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追查了你三年,未来还会坚持不懈地追查你,直到真相水落石出。这份信念是不会被两瓶咖啡给打败的!”说着他伸出手,马上把那两只满当当的易拉罐推了回去。
你的目光在它们顶端银色的拉环上来回徘徊,想了想便坦白:“这两瓶咖啡是我从机子下面掏出来的,应该是有人买完忘记拿了。”
“这好歹是在警察局里面,你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偷东西?”他挑起眉毛,马上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八角,你可能不知道,但作为专业人士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现在这些毛手毛脚的行为未来在庭审上都会变成不利于你的证词,让法官和广大民众看清你是个善于伪装的反社会分子的致命弱点——你就不害怕吗?”
“没感觉。”你摇摇头,听他的长词大论听得发困,“你确定不拿着吗?万一一会儿人家开完会出完外勤了什么的,回来想找自己忘了拿的咖啡却找不到,那得有多伤心啊。你也不能把它们就一直放在贩卖机下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
“像你一样什么,手欠?”
“像我一样喝不了。”你忍住袭警的冲动、把碎得不成块儿的耐心从地上铲起,将那两罐咖啡朝鹤见扔过去。对方也在你意料之中地稳稳接住,像是被说服了一般把它们放在自己身前的桌面上。你们彼此一声不吭地着坐了片刻,观看磨砂玻璃墙外来去匆匆的众人身影。奇怪的是他们没一个进到茶水间来休息的,真是莫名其妙,不是说女人们最喜欢在这儿讲闲话吗?还是说我们太碍眼?你不想转头看鹤见,那张脸过去和现在都看了太多次,已经让你烦了。抬头,时针缓缓指向了数字6。得抓紧时间出发,不然处理菜品区留给自己和椿的,就只有连兔子都不吃的烂菜叶了。
金色的阳光从旁边的百叶窗缝里照进来,害你一动都不想动。
“喂,八角。你为什么不害怕啊?”鹤见翘着二郎腿,把手支在大腿上,同时撑着脸含糊不清地问。
“因为没什么好怕的。”
“你不害怕坐牢吗?如果坐实了谋杀的话,会被判死刑哎。”
“我都已经死了,鹤见,你是不是又忘了。”
他响亮地砸了下嘴,拉开一瓶咖啡灌了起来。心口不一的男人,这样也算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吗?你在心里愤愤地挑拨,要不是白底绿框、印有“90%off”的黑色大字的标签诱人得就像金子做的人形奖杯,自己很可能会为了伸张正义而口不择言。你用余光看着鹤见,对方的脑袋像椿养的那只名为饭团的狗一样难以分辨究竟是忧郁还是沉思地耷拉着。褐色的液体从嘴角漏出几滴、落在淡蓝色的布料上,水渍像条被拍扁的鱼。然后就在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的时候,刚刚临阵脱逃的记录员再次出现在你们面前、猛地拉开茶水间的大门,像是在外面看到了吃人脑子的丧尸一样面如土色。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鹤见跟前,跟对方咬起了耳朵。你轻咬着黑色的指甲盖,后知后觉的想:不对,现在不能拿丧尸开玩笑了。我就是丧尸本人啊。记录员和鹤见争执了一会儿,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而你也一样。现在已经快6:30,再磨蹭下去今天就真的是连超市也不用去了。
还好鹤见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武断的鹤见。他大手一挥,就把记录员准备要说的另外两百万句劝告统统堵了回去。“成了成了,你也别废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充满怨恨地扭过头来盯着你,最终摆了摆手说:“行吧,八角,你可以走了。”
你顺从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鹤见和记录员一左一右簇拥着你,把你送到W市的警局门口。太阳已经沉没,夏天还没有到来,不知怎的,想到这件事的你突然萌生了种大哭的冲动,还只能低下头来克制。望着通向街道的漫长台阶,你先是抬起左脚、过分谨慎的下去一格,然后连忙抬起右脚去追前者,活像不及时的话石头就会消失一样,慢到惊悚地宛如跛脚者那样走到长楼梯的尽头。最后双脚终于落地时你浑身的大汗已经出了一层又干透。就在这时,鹤见突然叫了你的名字:“喂,八角。”
你转过身,仰起头看向在上面的他。
“那你说说看,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呢?”
“恋爱。”
你说完才离开。
“欠我个人情,你可别忘了啊。”
向日葵在太阳的阴影里欠着腰,上下左右、胡乱摇动。可不论遇到怎样的风暴,在动乱过后它也依旧挺立,让你一时看迷了眼。说话的人伸出手在你眼前连打了好几个响指,才把你那本来就只剩一只的眼球里的视线重新抓了回来。
“盯着别人翘起的头发看很没礼貌啊,况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能不能先把这句话给回复一下?”穿着风衣的男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感觉后背一阵发毛,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鹤见警官还站在警局门口盯着你们。对方比你多一只眼睛,想必也是看见了,在佩服他镇定自若的同时你选择遵从本心,先离开此地为上。
穿风衣的男人锲而不舍地跟着你,但是没再说一句话,你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画面和谐中又带了点诡异。直到步入附近傍晚时分、人流略见稀少的公园,你才扭过头算是安心了地问道:“欠人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拜托,你以为是谁把你保释出来的?”男人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你为他精湛的表演感到惊讶,一时间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对方更无奈了,“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夸张?我就知道,你真的该听那些娱乐记者的话,转行去做搞笑艺人。”
“原来你不是娱乐记者。”你有些失望。
“我主打社会新闻啊,”男人拉开衬衫衣领,大方的给你展示了自己脖子和锁骨上的伤疤——上面还缠着漆黑的麻线,你看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获得了满意的反应,他扣上领子有些骄傲的说:“现在你信了吧,世道险恶,可不只是个名词,有时还是动词。”
“……为什么不拆线,不怕烂在里面吗?”你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地问。
“哎呦天呢,你说的我发毛。”他搓搓胳膊,面无表情的故作害怕着,“到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我是没打算去拆,很痛的好吗。活死人要是真跟死人那样彻底没感觉还好了呢。”
“不行吧,没知觉也不是好事,会出大问题的。比如弄丢了手脚都不知道,之类的。”
“你眼珠子是因为这个弄丢的吗?”
“不是,”你实话实说:“它是撞到桌角直接碎掉的。”
男人的嘴咧得更大了,牙齿在路灯下闪烁着幽幽的绿光。他伸出左手以示友好,犹豫了一下后,你决定回握过去,可是胳膊刚刚抬起,就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了下去。你睁圆(一只)眼睛,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
“用左手啊老兄,拜托,你在想什么。”挽起袖子,对方露出手腕上的条形码。见此你也不再逃避、脱下了手套,用背部印有同款活死人专属标签的左手和对方相握,男人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我叫福神武,你可以叫我福神也可以叫我武。你的名字是八角七斗,我知道,我会叫你八角。好了,自我介绍的环节到此为止,让我们聊点别的吧。”
福神突然揽住你的肩膀,强行并排地走了起来。你试图挣扎、但几次都无果,最后只能放弃,加快了前往超市的步伐。特价蔬菜肯定不剩多少了,只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去看看。
被冷落的福神显然感到了不满。“我在跟你说话啊,你好歹回应一下吧。”他说着,脚下跟着你快步竞走的步伐倒是依旧游刃有余,“喂八角,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宫小路失踪的事哦?上个周末我蹬着自行车往返了X市和W市,这点尊重你确实应该给我吧。”
“当然,当然,”你连连点头,“只是如果你想问宫小路案的事应该去找鹤见警官而不是我,真的。这些年来我不厌其烦地说了几百次——我不认识姓宫小路的人。”
“可是宫小路最后一次出现的画面就是和你在一起,这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因为根本没有录像,不然警察也不会找个人找了这么多年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吐了吐舌头,平静的说:“你这次去X市就是为了拜访宫小路家吗?你有给那个……宫小路,额、凛子扫墓吗?”
“没有。”福神回答得很诚实。
“我还以为你是个滥好人呢。”
“我确实是个滥好人啊,不然谁会为了根本不认识的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挨了整整48刀。”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说:“我转换成活死人的前半年,一有休息的空当就数自己身上的刀疤,反复确认了数量确实是48个,这说明什么?凶手没有强迫症。要是我必须凑个50整。”
你摇摇头,觉得他真是疯了。但或许是表情太明显,福神马上就看懂了你的心思,急着解释说:“你可别当我是疯子呀,我脑袋清醒的很,看看这张脸就知道,脖子往上的器官都受过伤。况且我要是真疯了,就该给每条疤起名字,然后让你跟他们挨个打招呼了好吗?”
“你吓到我了福神,”你犹豫片刻还是颤抖着开口,“我很脆弱的。”
你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先招惹的拼命想把你往他的话题里拽,被招惹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外跑,这样你追我赶中,福神硬是黏着你一直来到了超市。为表善意,他先一步出手,拎起了深蓝色的塑料篮。你看看他嘴角永远微抿成15°的笑容,又看看购物筐脚下四颗黑灰色的轱辘,没忍住用手拍了下他的大臂。
“这是用来拉不是用来拎的,”想了想,你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超市,不是健身房。”
“这是我给自己拿的,不是给你拿的。”福神嘴硬道。
“你给自己买个锤子吧你,”你顺手抄起一根菜筐里的黄瓜。它顶端的黄花已经过渡成了腐烂的深色,坚硬的身躯也早因为水分的流失而无法支撑俊挺的外表,现在只能蔫蔫地在空中毫无目的地胡乱摇晃,在你的操纵下用有些扎手的头部两三次地撞击福神的肩膀,“阿sir啊,我这个人说话直,但死人就是要有死人的自觉,咱们可不能把自己当成活人了。”
他一把将那根蔫黄瓜抢在手里,没什么素质地扔进自己身后的洋葱堆中。
“那我也劝你别置身事外,一边说我不能给自己买东西,一边自己又在买东西。大家都是死人,怎么就你特殊啊?”
“我买又不是给自己吃的,是给我舍友吃的——喂、我黄瓜呢?”
“那个都成什么样了你还要,换一根啊。”他弯腰在套着黑色垃圾袋的筐中翻找,没多久手和衣袖底部就沾满了颗粒状的刺,同时嘴也没闲着:“你舍友也真是了不起。让一个不能吃东西的人给自己做饭,我看早晚有一天你得把他毒死。”
“我只是死了,又不是断手断脚了,靠肌肉记忆也能做好的好吧?你可以说我的饭确实不太好吃,但不能说它会毒死人,这绝对是错的。”看着福神千挑万选后递过来的蔬菜,你不能再自然的打算顺势收下这份礼物,却没成想对方紧抓着的另一端不放手,害你也寸步难移。
“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宫小路家一直都没打算找他们那个养女,你跟她又操心个什么劲。”他盯着你的眼睛,眉毛微微扬起,讲故事般地说道:“宫小路凛子10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警局宣布失踪是在四年前——当时你都做了一年活死人了,这时间轴难道不奇怪吗?但,先不考虑这些,让我们假设宫小路确实是在四年前失踪了,到现在宫小路家不也没说半句话吗?所以你大可放心啊,今天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不是来做第二个鹤见警官的。”
“原来家属没立案吗?”这件事你确实是第一次知道。
“没有,他们才不管呢。或者说他们家要是想管,你这宝贵的第二次生命很可能会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拷打之下坚持不到《保密法》出台。”
说完他猛地松手,让你抱着那根好黄瓜朝后踉跄了几步,后腰因为撞在铁质的货架上而痛得忍不住呲牙咧嘴。福神拉着购物筐进化成的小推车走在你左边,说是担心你找不到他。
“那鹤见呢,他着什么急?”你绕道冷藏柜前,假装自言自语地问。但还没等福神回答,你就一拍脑门地得出了答案,“他们是情侣?”
“想太多,因为这是鹤见警官接触的第一个案子。刚参加工作年轻气盛嘛,又是撤案又是不了了之,再加上你这个嫌疑人实在是太可疑,他肯定死缠着你不放咯。这些年他也没放弃找宫小路的下落,虽然一直是背着同事上司自己偷偷干的,也很有耐心啦。”
你抽了抽鼻子,敷衍的“嗯”了一声,从千页豆腐和方豆腐间选择了后者。福神马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但什么也没说,想必是两种食物的味道都被自己忘掉了。
“你既不帮人家抓我也不还我一个清静,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交朋友咯,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他从冷藏柜里拿起一个不知道被谁从包装袋里拆了出来,接着又随手扔在货架上鲜柠檬,细细端详,“八角,你不觉得冷藏柜会让我们很怀念吗?我没什么时间逛超市,不过能抽出功夫来就会到这儿来吹吹风。活人会以为是在蹭空调,但其实呢?我们是悼念那段独一无二的太平间时光啊。”
“天啊,”你喉咙一阵发干,哀求道:“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别乱讲,都说了是交朋友,怀疑可不利于我们的友情发展。虽然我承认,最开始是觉得宫小路的事很有意思,也找到了点能让警察追着你烦的旧料。”
“比如?”
“选秀时期你和她在会议室谈话的录像,”他抓抓下巴,做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他们节目组比你更怕惹麻烦?我也没想到。为了找这些当初被第一时间销毁了的摄像头记录我可是煞费苦心呐。我有件旧大衣在这个过程中就报废了,喏、这件事我新买的,你觉得怎么样?”
“深蓝色很适合你。”你诚实地回答,“你干嘛不跟鹤见举报我?”
“因为你比他更有用也更有意思,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活死人帮助活死人!”他手掌打开后高举过头顶,短暂地欢呼起来,“娱乐圈也是社会新闻的一部分嘛。现在活死人偶像可是大商机,演员啊偶像啊还有什么艺术家只增不减,这么大的事我肯定要找个圈内人帮我盯梢啦。喏、这是我的名片,接手各种爆料啊,希望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你先给我打了。”一张浅褐色硬纸片像蛇那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他卫衣的口袋里,因为生怕它掉出来,你第一时间把手插了进去,将其紧紧攥住。坚挺的棱角顶在柔软的掌心里,痛得泪花在你眼眶里打转。
“有的话我一定给你打电话,前提是有的话。”
“好呀。”福神背靠在旁边的墙上,将手里一直拉着的小推车把手扔给你,宣告下班罢工,“还有,如果你想说了,尸体在哪儿也可以告诉我。”
你左手捏着一只略微青涩的西红柿,右手抓着质感粗糙的塑料物品。你抬起其中一只手,把拿在手里的东西递到嘴边。你一口咬下。
“你到底吃什么了?”稻沢椿斜倚在自家洗手间的门框上,边满脸冷漠的双手抱胸,边听着里面的人持续不断的发出那惊天动地的呕吐声。被赋名为“饭团”的藏獒犬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夸张的动静,掂着和体型全然不符的轻巧脚步凑到椿的腿边,用自己厚长的毛发骚扰起自己的主人来,直到被对方不耐烦地抬脚、用绷直的脚背驱逐开才罢休。
“我没有……”好不容易从形状椭圆高度下凹的瓷制家具里探出头来稍作休息,才讲了几个字,苦闷的胸腔就再次惹是生非,牵动着你早已废弃多年的胃部器官向上反刍。每一次停顿都是危险的,即使只有一瞬也注定了下一秒你得把头埋进下水道入口、张大嘴。即使什么都不可能被吐出来也要作呕难止。
“其实你不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如果总是这么用力,我觉得你早晚可以把胃吐出来,或者别的器官。”椿不嫌事大地说道,想了想还补充,“前提是它们能钻进食道里。”
你终于有空闲问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时早就被能要活死人第条命的反胃折磨得气若浮云,趴在冰凉的马桶盖儿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我没事了,你去吃饭吧。”你对椿说,然后眼看她不屑地摆摆手,当你面打开一听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身上缀满水珠的冰啤酒。
“你在这边吐得要死要活,谁听了能吃下饭去啊?”
“……不好意思,剩饭就先放桌上吧,我一会儿收拾下,明天你可以带饭。”
“不用。”她毫不避讳地打了个略长的酒嗝,中断了蛮长一段时间才接着说:“我没剩。”
“你不是说你吃不下吗?”这回轮到你搞不清楚状况了。
“我是说听到的人吃不下好么?所以只要不听到,不就能吃咯。幸亏今天吃面食哎,我可以端着碗直接跑到街边去吃,轻松省事不用浪费,还能呼吸新鲜空气,这不一举两得?”
你举起双手,正式宣布投降。“能不能扶我一把?蹲的时间太久,我都感觉不到腿了。”
椿听了立马倒退两步。本就没走进洗手间里的她此时和你的距离拉开得更多,如果房子再大一圈,你恐怕是都要和她用喊的方式说话了。同时见对方用肢体语言表明了拒绝,你也不再挣扎,只是扶着洗手台和墙面缓缓起身。
收拾干净从洗手间出来时,你看到椿已经换好了睡衣,她披散着头发坐在电视前发呆。虽然眼睛确实看着不大的屏幕、屏幕里也在画面偏暗时同样倒映出她双眼中黑色的深渊,但你从她用力上扬的眉毛和过分紧绷的额头都能看出来,对方的心思并不在面前激情演绎的搞笑节目上。别说是没有笑了,椿现在的表情说是刚杀完人恐怕都会有人信,只要后者不是那个被杀的。在她盘起的脚边摆着三只空掉的啤酒瓶,你依次拿起每个锡瓶摇晃,听到拉环被扔在里面而发出的撞击声满意点头,然后单手撑地地侧趴在她身边,把空酒瓶们重新摆成金字塔的形状。
“哦对。”她毫无征兆地开口,把你吓得肩膀抖了抖。“刚才你吐的时候我就问过,估计是没听见,那我再问一遍、就是——你反正也不会真吐出东西,那干嘛不找个让自己舒服点儿的地方吐,或者干净点儿的地方吐啊?洗手间和马桶的细菌都很多,每次你吐完肯定就很累了,还要清理自己,多麻烦啊。你回自己屋里躺在床上,再不行找个垃圾桶抱着吐不行吗?反正也不会真有容易弄得到处都是的呕吐物。哎,活死人就是这点方便。”
“我要是能换早就换了,我不抱着马桶就吐不出来。”你瘪瘪嘴,有点委屈的说:“本来活死人就没人权,现在连上洗手间的权利都没了吗?”
椿抄起一旁茶几上的抹布扔到你身上,起身去洗澡。在流水声传来前不论是在你看到还是没看到还是不该看到的地方,她的眼睛都直直地黏在电视上,舍不得移开半分。真搞不懂,明明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却硬是要还坚持进行“看”的动作,为什么?你磨着牙,接着对方未完成的伟业继续观赏方形机器里两个现代小丑无聊的就职演讲,才不过五分钟就困得哈切连连,饭团正趴在厨房的瓷砖上扒拉着椿弄掉在地上的发圈玩。也是呢,夏天就要到了、狗都觉得热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学着它的样子也把肚子平摊在榻榻米上,伸长手脚,发出奇怪的呻吟,但过会儿又觉得无聊,于是站起身朝它走去。你抬脚从饭团宏伟的身躯上跨过,径直走进厨房里。
橘红色的脏碗筷们被整齐地码放在水池正中央,甚至盖住了下面的漏斗,你拿起棕黄色的海绵抹布,熟练地忙活了起来。顿时,不大的出租屋里从上到下、由南至北都充满了水的声音,整理好厨房后你看向灶台旁除了自己外其他人和动物都不会动的刀具架,抽出中等大小的一把攥在手里……左右环顾无果后,又蹲下身在下层的橱柜里寻找。
“哦对了,椿姐,你看见案板了吗?”
穿着浴袍的椿再次出现在客厅中时,你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毫无破绽的正确归位,她站在身边擦着头,水滴偶尔飞溅到你身上。“那个啊,那个坏了,中间裂了个大口子。之前跑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我顺手给扔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儿,明天回来的时候买个新的吧。”她先是如实回答,然后才想起来反问:“你现在要案板做什么,做夜宵?”
“收拾啊。”你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用电视机给自己心虚的目光打掩护。“椿姐,你能不能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让我靠你身前躺一会儿?”
“求温暖的话去找饭团。”椿走开了,没一会儿洗手间里就传出了吹风机运作的噪音。你四下寻找起那只很难被忽视的大型犬,却发现对方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你一个人在原地充满伤感和过度忧虑地叹气。
噪音停下了,晚上11点的房间顿时安静得令人后怕。两条细长的手臂从你颈后朝胸前伸来,椿把下巴搁在你蓬松的发顶上,让它们塌陷下去、被弄出一个坑洞。
“你今天到底吃了什么?吐得那么厉害。”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把脸颊贴在凉飕飕的胳膊内侧,像在解暑降温那般亲密。
“西红柿,半个。”
“吃它干什么?工作需要?”
“不是,是买多了的特价蔬菜。做饭的时候没用上,但今天不吃就坏了,所以就吃了。”
“我都说多少次了别那么执着特价菜,你又不缺那么几个钱,再不成以后买菜我出资总行了吧。”她不满地收回手,又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很听话的没做任何挽留,继续单纯地用眼睛去看电视屏幕。就在你以为椿要回卧室准备睡觉时,她却在电视机后面停下了脚步。在弯下腰一阵翻找后,她捏着三盘录像带重新直起腰。
“这是你看完的还是没看完的?”
“看、完的。”舌头磕绊了一下,你知道一切都完了。椿面无表情地斜倚在电视机侧面翻看那几盘带子,把塑料做的外壳弄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也弄得你一阵心惊胆战。
“《下水道丑人鱼》看了?”
“这个画面太暗了,我就一只眼睛,看不清。”
“那《死不死录像》?”
“看了一半……画面太晃了。我晕车,你知道的。”
“《撤销不可以》?”
“……”你扭过头,“我年纪还小……”
“喂、小子,你要是不想被我摁着头就自己乖乖把它们都看了听到没。”椿把录像带摔在电视顶上,发出的巨响让你猛地坐直了身子,“别忘了这是你让我逼你看的,既然决定去做了就拿出点儿诚意,别让人看不起。”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睡觉去了。
你又在电视前面打发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在节目突然切换成0点报时后关上了尽职尽责却不被这家人爱慕的铁皮盒,带上钥匙出了门。来到公寓的楼道,深成黑色的夜幕马上从你的发梢淌满整只眼球。你喜欢黑夜,因为黑夜证明了天空的自我,它无论怎样变化都坚持自己“蓝色”的本质,一成不变却也接受任何挑战。这么想着,你走到楼梯间转角的平台,扶着劣质的金属栏杆轻车熟路地一跃而上,像飞鸟落在它熟悉的枝头。
楼梯下方是并排摆放的三只垃圾桶,随着气温上升,逐渐散发出阵阵腐臭。你并不是很在意,还在他们上方自在地摇晃着双脚。喂、不要跳啊。有人在你身后这么说。你看过去,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另一端的走廊朝你慢慢走来,手机屏幕在点亮了她那张脸。这儿的租金正合适,我还不想搬家呢。在离你最近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然后转身下了楼,再过5分钟,她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街角后。
从三楼跳下去,你不知道会不会死,但你知道跳楼是一种很愚蠢的自杀方式,死和生不如死间的分割线极其微妙,以至于人在跳楼自杀的时候并不是自己选择了死,而是大楼在选择自杀的人。若是死了,也是幸运;若是没死,那就是生不如死。你就有一个福利院的熟人,因为赌博欠债还不上决定跳楼自杀,结果变成了植物人,最后被当成提拉米苏给切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但换个角度想,极端的幸运却会被人称作意外,就比如现在、如果自己向后倒去摔在地上,不过30cm的高度也有可能折断脖子和脊柱——如果成功了的话,大众也不会把这件事称为你的自杀,只会说是你的意外。比起前后都难以捉摸的死法,你觉得自己更该应该……你闭上眼,张开手臂拥抱恶臭的夜风。好吧,就试这么一次好了。你下定决心,明天不去买晚上7点钟上架的特价蔬菜。
END
后记:
警局内容(包括他市警员鹤见&记录员)仅为角色背景板,供剧情使用,正规设定请以企划组为准。
雨下得很大,风雨和黑暗站到同一立场,使人分辨不清方向,只有远处酒馆的灯光成为这激荡的黑夜中的唯一灯塔。
他浑身都湿透了,吸饱水的衣服粘在身上,很难受。他的靴子陷在泥地里,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当他终于推开酒馆的门时,壁炉的热气和人声一块涌出来,然后消弭于风雨声中。
他拖着满身的泥水走到柜台,摘下兜帽,掏出几枚钱币放在桌上,对着里面露出大片胸脯的姑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啊呀外面的雨真是太大了,我叫莱昂,能给我一杯酒暖暖身体吗?”
像莱昂这样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本来不会引起半点注意,可是他帽子下的金发又亮又浓密,简直像金子一样,这才吸引了一些别的目光。
莱昂的湿发贴在额头上,像只落水了的乖巧小狗。
柜台后面的姐姐被少年可怜的脸蛋迷惑了,高高兴兴地推出一杯啤酒给他:“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
莱昂灌下一大口酒,咂咂嘴:“我是医馆的学徒啦,老师叫我出来采一些草药。”他拍拍腰间鼓囊囊的小包,“但是我却迷路了,天又黑又下了雨,我还以为我要死在外面了呢,多亏了姐姐的酒!”
莱昂的声音像是加了冰块的果汁,很快便把姑娘哄得眉开眼笑。
旁边一桌坐着四个男人,其中三个都肌肉虬结,剩下那一个则略瘦小。
最壮硕的那个嘴里的词汇不怎么干净:“学徒?哈哈哈哈,毛都没长齐的小鸡仔,还学徒,难不成还是大城市来的了?”
莱昂听到了,他的目光向下瞄了一眼,略瘦的男人手搁在膝盖上,脚尖向外分开。
他一副很惶恐的样子:“没有没有!只是一个小镇而已。”
说着,他拿起自己的酒杯朝说话的男人走过去:“我的老师原来是教堂的牧师,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才收我做学徒帮他做些事情。镇子就在河对岸,这位大哥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婊子养的!你他妈诅咒——”
男人愤怒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耳边一阵凉意,刚刚还满脸惶恐的男孩现在睁大了眼睛,嘴角大大扬起,手中一柄弯刀划过他的侧脸,这把刀本来是要割开他的喉咙的,但男人下意识的躲避让刀只带走了他的耳朵。
鲜血后知后觉地喷涌而出,莱昂的手中的啤酒杯这一秒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刀在空中转了个弯,雨燕一样啄向那个略瘦的男人,却只听一声脆响,他的刀被拦在了半空,随后眼前一片血红。
莱昂的脖子被割开了,鲜血喷得那么高,甚至掩盖了他的视线。
被削了耳朵的男人还能拦截袭向雇主的刀子,这出乎了莱昂的预料,他就带着这样的疑惑,像麻袋一样嘭地倒在地上,金色的瞳孔填满了眼眶,无神地注视着虚空。
“诶呀,你们又弄得都是血。”柜台后面的女人埋怨地走出来,她看了看莱昂的金发,摇摇头说了句“可惜了”,然后蹲下扯掉了他的腰包,打开后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原来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草药,而是两根人的手指,肿胀的手指上套着两枚宝石戒指。
女人开心地把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套在自己的手上,满意地对着灯看了看。她把另一只戒指扔给被削了耳朵的男人,转身说道:“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之前收拾干净。”
因此,莱昂的尸体被扔进冰冷湍急的河水中,他被冲到了一处浅滩,金发上的血迹被河水洗刷干净,仍然耀眼。
食腐乌鸦站在莱昂的鼻梁上,观察他的瞳孔,正在判断是否能够享用。与此同时太阳迸出一线光芒,清晨的第一滴露水落下。
乌鸦嘶哑地叫着,扑棱棱飞走了。
“啊……赞美神明……”
由于参与人数有限,为优化玩家体验,现进行如下调整。
1.降低一阶段的技能使用要求
技能生效要求由【800字/精草插图】调整为【500字/草插】
2.地图调整
1)由【庄园】、【城镇】同步开放,调整为第一轮开放【庄园】、第二轮开放【城镇】,即所有玩家会在同一大地图相遇
2)扩充地图描述,增加实时探索类内容,以为玩家提供更多创作素材(不影响投票计数)
3.【未死者】限定数调整为2人
审核时间仍为5/9晚间,感谢各位的投递> <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月兔,还有什么问题吗?”面色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男人把手里的文件夹整理了一下丢给了坐在桌子上的女孩,“我会拜托人再训练你的,现在的你还是太弱。”
“肉块鬼女的事情你不要去管,光应该会加强巡逻……最好晚上少出去,但是任务还是要去完成,杀普通人总比杀光的成员要轻松吧。”
边阙嘴里还叼着茶杯,把文件夹扔在桌面上,攥着一支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这次目标的名字。
“我还太弱?和你妹妹比起来我可强多了吧!光什么的也不过如此,我又不是打不过……”茶杯被她随意地丢在地摊上,“要不是缺钱我才不干这事呢。”
“知道自己缺钱就应该给我认真工作,还有你真的不考虑回讲神家吗?乖乖做一个小小姐可比你现在这副模样好多了。”蜘手圣希皱着眉头道。
他之前是在河边捡到的这个小兔子,大约花了半年不到的时间把她培养成了暗闇里的打手之一,后来才了解到她是讲神家叛逃出来的小女孩,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讲神家的女孩子会有勇气出逃。
边阙已经站在门口了,听到这样一句话转过头朝着男人做了一个鬼脸,带着特别响的摔门声扬长而去,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喊了一句:“不——考——虑!”
蜘手圣希不明白边阙为什么会逃离讲神家,边阙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在私下培养杀手,专门杀那些对于鬼女有意见的人。蜘手还告诉了她光这个社团的存在,里面的社员都会巡逻然后斩杀正好被撞见的鬼女,所以对于并校这件事情,边阙一直是持悲观态度的。
“呀!”刚从后墙翻进学校就撞上了在那边祷告的室友妹妹,边阙提着被树枝挂破了一个角的裙边给了栗秋琴乃一个拥抱。
“啊边阙……你怎么从那边进来。”栗秋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裙子也破了,要我帮你缝一下吗?”
“要的要的,我也没想到会被扯破——琴乃今天没有去找你哥哥吗?”边阙干脆把破损的裙摆扎了起来,“这个点我还以为琴乃会在料理研究部里呢。”
“啊哥哥好像社团里有什么事情就……今天应该都见不到哥哥了。”琴乃掏出手帕把边阙脏兮兮的手心擦干净,再把手帕叠好塞回裙子的口袋。
“社团啊…………”边阙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要不要去看看肉块鬼女和光的交战——不过那也到晚上了。
边阙换了一身轻便的裤装,扣上了自己的面具从另一个挖出来的洞口里爬了出去,因为不知道肉块鬼女会在哪里出现,所以只能凭借气息和血腥味得知哪里正在发生战斗,再赶过去凑热闹。
虽然说是凑热闹,但是对于边阙来说她更想了解的是光的战斗力有多强,蜘手圣希反复强调不许和光的社员正面撞上,这样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今夜倒是挺平静的……”边阙站在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某户人家的屋顶眺望着远处正在巡逻的人,“巡逻的人手没有增加……不对,增加了,但是分散得很开……好像还有人朝着我这里在过来。”
突然她嗅到了空气中突然出现了别的鬼女的气息,并且边阙能确认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拽了一根树枝当做临时武器就朝西边跑去,在逃跑过程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自己不是讲神家的人就好了。
她血脉里散发的气息对于苏醒的鬼女来说就是最好的陷阱,哪怕是现在有了一定自我保护能力的她也很难从实力强大的鬼女手下逃跑,比起人来说鬼女是更危险的,从小边阙就被如此教育到。
“那就先逃到学校附近吧……”边阙跑出了一段距离后就渐渐感觉到身后的鬼女没有再靠近了,再次手脚并用爬上到了三层小楼顶上后才确认是光的社员们把肉块鬼女拦截下来了。
“啊……好像团队磨合度不是很高呢。”边阙观察了一下四周觉得学校近在咫尺,哪怕有危险也可以很好地逃离现场,“让我看看光的社员们到底有多厉害吧。”
但那个站在人群中拿着武器,面上扣着一个兔耳面具的男的——好像是哥哥。
(你猜这是不是真的?但是睡太多了没写完啊啊啊啊)
现在是学园祭期间。
从教室窗口望下去时,平日里还算空旷的校园已经被临时搭起的小铺塞满了,视野里净是些五颜六色的顶棚,还有绳子牵起来的彩旗。
学生们三两结伴,有男有女,从这个角度看着,热热闹闹挤入道路的只有年轻的浓密发顶。毕竟并校已经有了好些时日,这段时间对于彻底消除各种各样的隔阂还是短了些,但至少是足够让年轻人们彼此熟悉的。
嗯,高中生活就是这样杂乱而很有活力,是弟弟很想见一次的场景。
在留意过几处感兴趣的摊位以后,结城提着碍事的下摆准备离开窗边。但如果要问为什么穿成这样…那理由就有些微妙了,红发的男高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鲜艳的女式和服长及脚踝、外面还罩有缝上荷叶边的白围裙,头上更是戴着饺子皮一般的褶边发饰——这一切当然都是某个店铺的一环。
也就是说起来还挺时髦的那种店铺,“女仆喫茶店”。
没穿惯的服装真是很难行动,男高中生倒毫不矜持地卷起和服往回走,时不时小声抱怨几句迈不开腿。这里是零在校舍顶楼找到的一处摸鱼场所,回去教室还有些距离,也好在大家都在楼下热闹,并不会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这个一路掀着下摆露着里面的校服长裤下楼的女仆。
“在换班之前我就得一直保持这幅装扮了…非要穿的话还是之前见过的洋风长裙更好吧?”
“算了,不都是女装。”
零注意着脚下,自言自语道。
他只是突然在意起来:万一有机会留影,穿成这样的哥哥到底方不方便给弟弟看?弟弟是必定不会笑话他的,对已经被封闭在山中十九年的那孩子来说,男装女装、扮鬼扮兽,怎样都是新奇的哥哥。只有他这个做哥哥的会对此有那么一丝微妙,不知最后是对弟弟的怜惜更甚,还是被弟弟看见自己不那么体面的样子的羞耻感会占了上风。
总之…那孩子会开心就是好事吧。
他以前也不是没给弟弟看过学校活动的照片,那孩子很是惊喜,每一张都当做宝贝。
但并校之前一群男高中生能弄出些什么呢?自然是过于阳刚(或者说粗糙)而又无趣的,基本都要仰仗料理部和手工部。结城回想了一下,他那时还认识的学生早该毕业了,没能毕业的也多半是再也不会毕业,如今这两个社团也该全部换了新面孔吧,他从没关心过,现在更是有些跟不上时间的感觉了。
时隔数年他仍执意要回来学校,也不过是想着能在那孩子面前扮演一个正常生活在“外面”的哥哥。
青春期少年少女的喧闹声越发地近了,手作的招牌被同学们遮了个严实,看来人气只增不减。喫茶店生意太好,结城这种缺德鬼才会趁机溜之大吉,他哪有那种越忙越需要人手的良心呢。
反正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就又要说到学园祭前夕,男生们谁都期待着今年会有“两校共同经营的喫茶”,但这是在他们没想过女仆是男生来做的情况下。
——是的,没错,男校的“光”负责的正是女仆。
这一切怎么拍板的无从得知,据说只是作为并校后的第一次学园祭的纪念?至于最开始又是谁提议的又有谁知道呢。结城作为光的社员,得知的也只是要穿着女装端茶送水、甚至还有挤番茄酱切水果这些服务。虽说不论男女,和装总归是不如洋服方便行动的,但…感到累赘是一回事,男生们对于女装的心理抗拒又是一回事。
得知自己要穿什么和做什么的“光”们的表情真的是……精彩得结城现在回想起来也会笑得脚滑的程度,别人又怎么不会想看热闹呢。
“你又上哪摸鱼去了?”从门口出来的同伴正好撞见这一脸古怪下楼来的家伙。
被问到的摸鱼惯犯只是收了点笑容,放开手里被蹂躏多时的下摆整了整:“大概是厕所吧,你要不也去一下?”
“不必了,店里忙着呢。”
“那太可惜了。”
真正可惜的难道不是直到回去店里也没有脚滑吗?鬼之子笑得脚滑摔下楼梯这种事说出去大概能笑死十个光。
此时恰好有点单,笑嘻嘻的鬼之子应着声就捧着菜单小步跑了过去。
结城零这家伙完全没抗拒穿这身女装,甚至还挑了红红粉粉比较衬自己发色的一件。他想着穿就穿呗,要看别人——就比如辻恶兆的表情才是超搞笑,会让人想问他需不需要去厕所,但确实比见鬼女的时候要好得多了。比起他来,同样做过队友的宫泽和夏目就感觉很熟练,好像除了同样迈不开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止是他们,更多的光社的男生穿得像花蝴蝶一样在教室中穿行,一些肌肉比较厉害的同学动起来前襟就像快爆了一样。
好危险啊,这个要是可以给弟弟看就好了!结城发自内心感叹。
而他回头看去更是笑喷,这一转头甚至看到那个御狐神深夜头上扎着更大更明显的缎带蝴蝶结,哇,黑着脸的一米八女仆挽起袖子用日本刀切西瓜,这世界上会有比这更逗的场面吗?但是零真不太敢当着人家的面笑,万一被追着砍,他可没有那种剧烈运动也不露馅的身体,只能趁着准备餐品偷偷去充当后厨的教室发出“哧哧哧哧”的奇怪声音。
比起男高中生,店里的女生就好多了。
女校平时是稳重的丝绒长裙,来到店里都换上了裤装的黑色管家制服。本以为这次服装只能模仿着别人家管家的款式来自制,就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粗糙,但实际穿上之后再束起头发还是挺像那副样子的。
这种干练飒爽的效果在晴山那种个子高挑的女生身上就更是明显,比起肌肉男穿裙子,男装丽人真是对眼睛更好,让人挑不出毛病。
等结城在后厨笑完,正巧看到晴山有点害羞地跟着深夜过来了,于是刚起身一半又蹲了回去,顺手不知从哪里薅下一盒点心准备好当听众。他是有些好奇,只有那么一丁点好奇,可被他听着两人一个闷得要死,另一个又是矜持的大家闺秀,凑一块儿半天也不知悄声说了些什么,只是那气氛不太一般。
听墙角的人并没有听墙角的自觉,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心想这两个难道还真成了一对啊?人鬼恋也就算了?难不成爱情的力量还可以让那种凶巴巴男人穿女仆装?
自己之前对晴山说了什么来着?“御狐神搞不好会喜欢你这类型”?不太记得了。
本来别人不管谈恋爱还是杀人放火都跟他没什么关系,除非是烧他家。但外面有小情侣说着悄悄话,一时也不好去打扰,结城缩在原地偷吃着后厨的点心这样想了一下,甚至有了比较具体的计划:如果烧他家的话,他在等叶把母亲和弟弟都带去安全的地方之后,大概还会去帮忙再多放几把火。
那种家和那种村子,他也就是想了那么几十上百次“一把火烧了算了”吧。
完蛋了,这是最后一个。
结城捧着空盒子但毫无罪恶感的时候,他终于听到御狐神邀请晴山去看烟火。
总之,这一天是干活偷懒然后四处嘲笑同社的一天。
就这样四处逛逛拿了不少照片画报带回去给弟弟看,也带了一些比较方便带的食物和小摊上赢来的纪念品,讲的时候弟弟说真好啊,你们和书上讲的都好热闹,好想看一次烟花(这里是和祭典搞混了,学校的文化祭没有花火大会),但是做哥哥的也没纠正他,只是说想看烟花那我们去看吧
不知道怎么的很顺利从铁栅栏和别院里逃出去爬上山顶,垂枝樱开得很好在夜里显得很白,看到烟花就在很近的地方炸开,然后回头看到山下房屋连带着整个山村一片火海
(这边整个小村基本都是他们家相关的人/有血统的鬼女和鬼之子)
到这里梦醒了,看着房间内景才想起来自己在家庭医生(不是人)照看下修养,因为之前(刚刚文化祭前/中途)闯了点祸,受伤比较惨重自行恢复有点吃力。
樱花的花期都过了不知多久,怎么还想着。
床头放着葵因为过意不去之前冒失打听转交过来的花束还有书(因为本来想道个歉,结果听说身体不好回家了,于是不知道修养中可以吃什么东西所以没送点心,但书可以打发时间)
大概从感觉能猜到葵是鬼女,也很奇妙哪有她那样的鬼,很蠢很理想化似乎打定主意和人和解共存,但是最后觉得“要是真有机会和他们胡闹那也不坏”
三·大泰司一
对于新学年这件事情,圣瑠一直在努力地去面对,不能算是积极但是也不能算是毫无进展。至少她现在已经可以成功地走进校园,并且顺利地和網师界达成了“在校园内装作不认识”的约定。
虽然男人的说辞是只要她不是想逃就可以。
一年多没有如何踏足过的校园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听说自己的室友清水百合子还留在之前的宿舍,圣瑠有些犹豫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什么地方去,她犹豫片刻打算先去缝纫部露个脸。
缝纫部的上一任部长在两年前就已经毕业了,去年圣瑠就已经成为了现任部长,不过因为休学的原因导致短短上任十八天就被迫卸下职任,缝纫部就经历了一年的无部长自由散养时期。虽然圣瑠也会偶尔回到学校,去看看有什么新的任务需要完成,比如说就像之后要开展的大运动会,缝纫部会提供一些相应的奖励。
“蜘手学姐……!”推开缝纫部的门就能看到一个穿着松松垮垮外套瘫坐在小沙发上的女孩子,茑谷小羽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开始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茶几,“啊……这个,我以为学姐要先去操场再来部室呢。”
“茑谷同学……不用喊我学姐了,我今年还是作为二年级生继续在这里的学业。”她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跟着茑谷一起打扫起部室。
茑谷小羽,缝纫部的另一位活人,去年刚刚入部就遭遇了部长消失的事件后就把部室当做自己的休息室生存,虽然平时一副懒散做派,但是该认真的时候还是会认真起来,特指在交货日期的前一晚上彻夜工作。
“那可是要恭喜小圣瑠重新回到校园了呢。”茑谷眯眼笑着,她大概知道圣瑠去年休学的原因,作为织布鸟一系的继任六条夫人,她比看起来要靠谱多了,“下次可要小心一点了,也不要被奇怪的男人缠上啊。”
“时间差不多了,我来准备社团招新,圣瑠就去导游会逛逛吧,希望你可以找到更适合的男人呢。”
“你好,我是大泰司一。”面前这个递出和自己相同卡牌的男孩子,有些拘谨地自我介绍到,“如果这是你的卡牌的话,那我应该是你的搭档。”
圣瑠顺着对方的指尖,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卡牌勾了过来:“嗯……谢谢你帮我捡起来,但是真的很抱歉,我休学了一年所以现在对学校也不是很了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细细的声音有些迟疑。
“没关系,怎么说你都比我要熟悉多了。”大泰司一耸耸肩表示只是逛逛校园罢了,“麻烦告诉我一些日常用到比较多的设施在哪里就行。”
“好……好的。”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了许久,圣瑠有些紧张地把手腕上的发圈往下拉了一点,遮住了突然开始疼痛的手腕伤口。
“这里是我们部室……缝纫部,旁边还有一些别的社团的部室,运动相关的就都在操场那边……大泰司同学应该是很擅长运动吧,应该已经加入了运动系社团?”圣瑠小步地往前走着,身后的男孩子也合着她的步伐慢悠悠地走着。
大泰司一还是第一次来到圣心学院,和神木男高相对比这里充满着柔和的气息,刚才一晃而过的缝纫部里就被粉色绿色还有各种蕾丝花边布料填满了,其他的部室门口也挂着一些手作门牌,他晃了会儿神才回答道:“差不多吧……也算是运动类的社团。”猎杀鬼女这也算是一种运动,光也是社团,所以也算是加入了运动类社团。
“这样……”穿过了教学楼和操场,接下来就是后花园,圣瑠摸着自己的挂在小拇指上的戒指有些犹豫,“后花园的话……好像大家不太愿意让男孩子们靠近。”
她有些抱歉地给大泰司一解释:“我刚才有听到大家说不太想让男性进入,所以我今天应该也很难带大泰司同学去参观了,而且会有同学经常在那边祈祷……”
“啊没事,也辛苦你了。”大泰司一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一点,“蜘手同学如果感到累了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结束,毕竟听你说休学了一年……”
“啊……嗯,对。”圣瑠撇开眼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视线的角落里扫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让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大……大泰司同学,我再带你去,去看看操场吧。”她逃也似的加快了脚步,甚至伸出手拽着大泰司一的袖口离开了后花园。
“农奴……”万科·麦克内撒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口中反复咀嚼这个名词,好像在品味一个令他的味觉感到新奇的食物,“虽然我不是有什么关于身份歧视的话,但是出身总是会决定一个人的品行。我觉得这是个很有道理的论断。”
“如您所说,麦克内撒先生,”坐在万科身旁的男人尽管衣着同他一样华贵,样貌比他年长许多,但神情却低声下气,他拔开酒瓶塞子倾斜酒瓶,深色的液体流淌而出填满酒杯底部,沿着杯壁逐渐上升,“我早先就提醒过比安卡,但她那个时候执意要选那个农奴,明明还有不少贵族子弟可选……”
但是万科按下他递来的酒杯,他没有接受对方的殷勤的打算。布鲁特家族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用,这个仍然把持着所谓的贵族格调的老头已经失去了两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至于他那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儿——或许脸还值得一看,但其他方面却是乏善可陈。虽然对于一个结婚的工具来说只有脸好看就够了,这方面比安卡甚至称得上出类拔萃,只不过比安卡·布鲁特的那张俊俏脸蛋儿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变得倒胃口。
因为她那个农奴出身的护卫。
虽然看布鲁特伯爵因为这些事不得不低三下四的讨好自己这个平民出身的商人还挺有意思,但也仅限于此了。布鲁特家族对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过布鲁特家族仍然有着其他的作用,比如做一个还算称职的弄臣。
“伯爵,我知道您的难处,您不必如此委屈。我很愿意体谅您和比安卡,比安卡也十分年轻,难免会被一些长相出众但出身低贱的人迷惑。”
“你、您,您这样大度我们真的是十分感激。如您所说,请您相信,我们的比安卡已经长大了,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当敲门声响起时比安卡·布鲁特已经猜到来人究竟是谁,但她仍佯装对此毫不知情。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面对被敲响的房门,她知道对方已经再也无法坐住,但她也同样对接下来的事感到难以安定的惊惧。从喉咙里钻出的带有颤抖的短音让她立刻又闭上了双唇,比安卡捂住嘴将头转到一边,梳妆台上的镜子里的女人另一手扶着椅子,紧扣着椅背的指尖发白,被烛台上跳跃的点点火焰染上明亮的金色,痛苦之神的金属小雕像无声地注视着镜子中的倒影。直到下一次的敲门声响起比安卡才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那只捂着嘴的手不知不觉间挪到了胸前,心脏的搏动穿透胸骨、肌肉与皮肤传递给她的手掌。
“请进。”至少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发抖。
门被推开,灯光照亮了来人的眼眸,但比安卡知道基兰的双眸天生便是这样奕奕的金色,如同划破黑夜的晨光,在她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带来仅存的温暖。
“比安,是我。”基兰关上门,他声音低沉,语速很快,似乎很怕被人发现。
“基兰,你为什么……”比安卡的心跳再次变得剧烈起来,她的声音有没有变得奇怪,基兰会不会发现她的异常,会不会怀疑她为何如此反常?
如果他发现了她的异样又是否会知道她正在犹豫是否要夺去他的生命?就像他剜出万科·麦克内撒的心脏?
但是她的爱人只是不假思索地将她拥入怀中,基兰总是如此信任她,将自己脆弱的胸腹暴露给她,而他的拥抱也永远都是这么温暖。比安卡的额头抵在基兰的胸前,从他的胸膛里传出的搏动也是如此激烈,像他炽热的爱恋。
爱情。比安卡需要爱情,爱情支撑着她的生活,让她在严苛的礼仪与教育里不至于崩溃,但是比安卡也需要家族。没有笼子的金丝雀注定会无人问津地孤独死去,哥哥们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每况愈下的家族更需要她,她也想要家人给她编织成的温暖牢笼。
“我会保护你的,比安,”基兰的双臂将她紧紧禁锢在他的怀抱里,这就是她想要的,可以保护她的怀抱。但是只有温暖什么也做不成,生活在日渐衰弱的家族,比安卡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不会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的,你值得更幸福的生活。”
如果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生活还会变得更糟吗?
“谢谢你,基兰,”她不敢抬头,她可以感受到温热的液体盈满她的眼眶,如果她抬起头就一定会被基兰发现,“可是,你要怎么做?”
“我要带着你离开这里。”
比安卡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
“什么?”
“我说我要带你离开布鲁特家。”
“可,可是,就算我们离开了你又能带我去哪呢?”
“哪都可以,你想去哪?无论是北方的雪原还是西方的沙漠,只要你愿意,我们去哪都行。”
“但是……”
“没时间犹豫了!比安卡,你知道那个不死的诅咒,万科·麦克内撒那个混账已经活过来了!他随时会回来!”
他已经回来了。比安卡想。
“你还是在害怕他?”基兰问她,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已经松开,“如果是这样,我就再去杀他。”
“基兰?!”
“那是他应得的。”基兰残忍冷漠的神情和语调让她感到陌生。
不,万科·麦克内撒绝不能死,那个恶魔在痛苦中会把更甚于自己所遭受的千百倍的苦难施加给布鲁特家族。可是饱经困苦的家族仍然需要万科,他们需要他的钱来帮助他们。因为战争布鲁特家族已经难以维持,可是曾经是农奴的基兰不会懂这些。他的世界小到只有比安卡一人,可是比安卡的心里却不能只有自己的爱情。
基兰已经转过身去,他迈开脚步,烛火照亮了他高大的背影,他抬起手臂伸向门把手,如果他打开了那扇门,离开这里,万科一定会再一次死去。基兰从来都说到做到。
不可以,比安卡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
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父亲声音在她脑海中逐渐消失时,在她眼前的是倒在地上的基兰,红色的鲜血从她手中的痛苦之神的小雕像上滴落。
然而很快,倒在地上的基兰发出一声呻吟,虽然头部的重击让他受伤并眩晕,但是他没有死。
她得杀死基兰。
比安卡没有那个力气用手里的钝器砸死基兰这样的成年男人,于是她将视线挪向基兰的腰间。
我爱这样的你,基兰,我爱着你如此奋不顾身热爱我的感情与身姿。世界上一定不会有比你更爱我的人了。
当基兰的身体被翻过来,他那双已经被血液浸满的眼眸仍然是温暖的金色,只是现在又多了迷茫。比安卡抽出他腰间的短剑,而基兰也已经慢慢坐起身。
“比安……”
但比安卡已经朝他的脖子刺下手中的短剑。
几乎是立刻,男人的手掌不再温柔地抚摸她,曾经的爱人在痛苦的驱使下抓紧她的手臂,基兰仍在努力支撑着上半身,他张开双唇,瞪大眼睛,或许仍想说什么。
但她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因为那些话语已经变成血液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流逝,直到他的呼吸彻底停止。
比安卡拔出短剑,血液喷溅出来,染上她变得苍白的脸颊,血液的温度使她既熟悉又陌生。
从她所爱的眼眸里比安卡看到自己的倒影,当基兰呛咳出最后的血液时金色双眸中的瞳孔扩散开来,紧抓着她手臂不会放开的手也慢慢滑落,尽管他的胸膛仍在用力起伏。
比安卡感到茫然。
听到声响的卫兵进来了,他们围着可怜的凶手将她带到了基兰模糊的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而其中的一些走来向还没有彻底停止呼吸的将死之人拔出了他们的剑。
濒死的基兰最后的记忆是向自己砍来的冰冷剑刃。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的人影被猛然打破,一捧水被基兰掬起泼在脸上,这张脸已经不再充满温柔与爱意,被伤疤划过的脸上只剩下麻木与执迷。
基兰像一具活着的尸体浑浑噩噩地活过了三年。每到夜晚,喉咙被割断的痛苦与窒息就会将他带回到那一天,他在挣扎里反复看到比安卡的眼泪与谎言。一切都是一个圈套,贵族小姐为了家族利益而舍弃了无关紧要的农奴出身的护卫。一切过于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基兰甚至不知该如何苛责她。
但是曾经的那些誓言,那些浓情蜜意的爱恋,他们的过去也如此被轻易地舍弃。基兰对过去的那些记忆感到无所适从。曾经随着血液流淌而出的话语和问题成了他再也无法得知的谜。比如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又为什么要让我深陷爱河,最后又是为什么要毁灭他们的一切?
他是在深海中溺亡的可怜人,尸身被浪潮卷往不知何处,但是从他的意识在被狼群啃食过的尸骸中苏醒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执着于问题的答案。
就像他杀死万科,自己被比安卡杀死,无人会在死亡的痛苦中幸免于难,而比安卡,他会亲手将与他同等的痛苦带给她,一如她将爱情带至他的身边。
“嗨,早上好,基兰。”
他回过头。
“早上好,莱昂。”
同样身为佣兵的金发男人来到他身旁,同样蹲下捧起湖水泼在脸上,“你起得挺早的啊。”他说。
作为他临时的同行人,莱昂算得上是个有些健谈过头的同伴,对于变得少言寡语的基兰来说倒也是个有些烦人的消遣。
“离达拉尔还有多远?”他问,对莱昂的问候置之不理,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莱昂已经对他的冷漠见怪不怪。
“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进城。这么迫不及待啊,该不会你老婆在哪吧……”不友善的眼神让莱昂知趣地收回了这句故作风趣的问话,“哈哈,只是个小玩笑,我知道的嘛,相互不打听秘密,反正下午就分道扬镳了,给你的临别小玩笑,逗你开心一下。”
不过莱昂没有说错,只不过在达拉尔的女人只是曾经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
而她亲手毁灭了这个未来,也毁灭了他们的爱。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报应带回给比安卡。
圣战已近在眼前。
《神愿》甄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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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这片无序中的第一抹灵智,是这蒙蒙混沌中的光亮,是日升月落,变幻无常。
我看着岁月变迁,生命繁衍,看着世界变化万千,但无论风云如何变幻,从来与我无关。
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世界不需要我,亦或是这个世界消亡。
但,那日霭霭暮色中,自天边涟漪中跃出的你,打破这个世界的静谧。
第一眼望见你的身影时,我就知道,你不属于这里,纵然你与我连了那么多因果,这个世界也困不住你。
……
我是众神黄昏时,沐浴漫天散落的神力而诞生的青鸦,因为众神血肉而得到生命升华。
在我觉醒之前,一直羡慕的是修道院的修女,她们白净而圣洁,她们高尚而美丽,她们温柔善良而受人敬仰。
我常倚在树梢,一边用仰慕地目光看着殿堂中的她们,一边提防着教众与顽童的打杀与驱赶。
是啊,毕竟我是一只代表着诅咒与死亡的乌鸦,是一只嗓音聒噪,叫声难听,只会为人带来不幸的乌鸦。
一只丑陋而象征灾厄的乌鸦,又怎配沾染天堂的光辉?
直到,那场灾难的发生,一场铺天盖地的血雨从天而降。
错愕间,沉重而滚烫的神血,狠狠地击打在我的背上,那铺天盖地的炙热像是要将我整个击穿一般,将我重重地掼在了地上。
不知多久以后我才醒来,平日中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郁郁葱葱的森林,也早已成了一片荒漠。
唯一熟悉的,只有似火烧灼的残阳挂在天边。
我张开翅膀,顾不得惊诧于体内磅礴的力量,只看到这里早已没有一丝生机。我不知为何会这样,此刻我只想逃离。
心念起,只是一瞬间,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不再是荒漠,而遍地盛开着妖艳的曼陀罗,心巾一松,我落在地上,却只觉得足底滚烫,原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表面之下,竟然是另一片焦土。
心念再转,仍是一副破败景象,无论转了多少个时间空间的节点,直到我熟悉这副身体中的力量,直到我早已凌驾昔日仰望的神灵,也未曾找到任何一个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我真的携带着死亡与灾厄吗?
是由于我的降临才导致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毁灭吗?
所以万物皆灭,只有我独自苟活下来?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升起,身体却仍机械的碾转于各个时空节点之间。
下一秒,身处于飘渺云间,耳边悠悠传来渺渺仙歌。
愈渐灰败的心底,猛然爆发出希望的光。
“这…这是!”
开口,声音却再无之前的嘶哑与难听,而是清灵婉转的人声。
却无暇顾及这些,展翅向着仙歌的由来处,激射而去。
“我…我终于找到了吗?”
“有仙歌,有人在,竟然还有存活着的世界。”
宏伟而又古朴的建筑,在瞳孔中渐渐放大,那动听的音乐也越来越清晰。
一想到在几百年之后,即将要见到活生生的人,除了我之外仍存于这世间的物种,鼻头一酸。
“我找你们找的好苦啊”
“还有人在,原来我并不是灾难的象征,诸神黄昏也并非因我而起,千千万万的废墟世界,也不是因为我的降临才导致的。”
“原来我只是我而已。”
长叹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厚实的大门。
建筑内富丽堂皇,却没有半个人影,看到眼前景象,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人…人呢?”
“都出来呀,我不是坏人。”
伴着绕梁的仙音,我寻遍了整个建筑。
……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看客,也只愿做个看客,但那一天,看到她怔愣的神情和逐渐暗淡的眸子,我忽然动摇了。
我目睹了她的成长,知晓她所有过往经历,洞察她所有痛苦折磨。因为那也曾是我经历过的。
但漫长的时间早已抚平过往的伤痛,对生命万物的不敬与不羁,早已为我解开任何牵绊我的事由,漠然和无视才最符合神灵的身份。
亿万年的时光本应抹平我所有情感,但不知为何,再看到他眸色暗淡下来的时候,过去的回忆突然被重新点燃。
却没等我回过神来,她早已消失在眼前。
那一瞬间,作为世界意识的我,没来由的,竟然有一丝慌张。
这是我觉醒之后的第一次,事态脱离了我的掌控。
这段时间里,无论如何寻找,却再没有找到她,心底渐渐生出两份不安,一份是作为世界意识的本能,而另一份……
再找到她时,却出现在我所在的世界,顾不上调侃一句真是灯下黑,看着她如今的状态,眉头紧紧锁起。
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青鸦的形态,羽翼中暗暗藏着一些黑色丝线,那时本以为是她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或是与我之间的因果。
但这次不同,现在的她已然化为人形,身上神力翻涌,丝毫不弱于我,但身上所束缚的黑色丝线,同样如同野草一般疯长,像是一层厚厚的茧,快要将她包裹住。
而我隐约的瞧见,那些黑色丝线的源头,竟然隐隐指向着神格的方向。
“这是什么?”
心中顿时惊起滔天巨浪。
我放弃所有用于沉睡时间,连着观察了许久,才骇然发觉,那黑色丝线竟然是随着她的神力增长而增长的。
于是我化身为人类,以探求的黑色丝线的真相,解开她与这片世界的孽缘为名,靠近同样化身为人类的她,接近她。
我看着她的眼神渐渐重新明亮,我看着他重新恢复往日的神采,我看着她终于谢谢那些本就不应该他背负的包袱,活成了她应该活的样子。
真的好想一直看着她,一直陪着她。
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斩不断黑色丝线与她的连接,甚至连阻止的黑色丝线吞噬她的速度都不能够,而如果我不能够阻止这一切,黑色丝线吞噬掉她的那一瞬间,便是死亡降临之时。
发现真相的我彻底慌了,自觉醒以来的亿万年间,从来没有这般惊慌无措过,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作为世界意识的我,竟然这般渺小。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她才刚刚成为神灵,刚刚找到生机,刚刚放下执念,摆脱掉对自我厌恶的束缚。
而我,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时间,我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厌烦,久到早已被时间抹平了所有的棱角,虚无了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所以,不如就这样吧,我的勇气和热血早已就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而她则好似冉冉升起的新星。用世界意识的熄灭换取一个伟大神灵的诞生,我相信,她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
当我不再寻找新的世界和生机,当我不再追问过去,当我放下执念,准备就这样漂泊在时空中,一直到寿命耗尽,枯竭而亡,我却来到了一个鼎盛的世界。
我不知该谢谢我的放弃还是怨恨这命运的愚弄,但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漫无目的,永无休止的在各个时间空间的节点来回转,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可怜。
就找一个荒山野岭住下吧,青灯古佛,了却这罪恶的一生。
虽然我不相信真的有什么神灵能够渡尽我的罪恶,就算是有,也在我曾经带去的一场又一场的毁灭中死绝了吧。
近日里,总是能够听到来这里上香的人类说什么否极泰来的话。
不屑嗤笑, 否极泰来?如果真的有这么玄,我何苦熬了几百年都没有看到过希望。
但偏偏,在这样万念俱灰的时刻,我似乎找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人类的情感真是件奇怪的东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便顺理成章的和他并肩走在山间小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压在心头的阴影都散了一些。
他总能带给我一些都属于人类的新奇的体验,和欢喜的情绪,让我不由得沉浸于其中,或许这样的情愫就是人类所说的感情吧。
只不过有时,他看向我的眼神会变得无比深沉,即便我身为神灵,拥有无比强大的神力,也无法揣摩出他转瞬而逝的复杂神色中所传递的意义。
不过那又有什么呢?要知道,我是一位神灵,是可以与他并肩而立一同看斜阳,也可以弹指之间杀死他的神灵。
所以,我学会了人类的自私,尽情的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与快乐,享受自出生以来从未接触过的,名为爱的东西。
我贪婪的吸取他身上所有的情感,并用那些情感滋润自己,填补永远也无法满足的空洞。
我以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下去,直到他渐渐老去化作一捧黄土,我再接着去寻找下一位。
却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喜爱,习惯了他的奉献,甚至诞生出放弃神格,和他一直在一起,这样愚蠢的想法。
还好,他足够了解我,所以并没有让我过多纠结,我就亲眼看到,他在我不曾注意的瞬间,扭转某个即将发生的人间悲剧,随即淡去身影,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来所谓的爱情竟然是个陷阱,他接近我不过是另有目的,这个世界没有神,而我的降临,又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罪恶,这个愚蠢的人类想要救世却又无法正面与我抗衡,他只好与我虚与伪蛇,选择了另一条弑神之路。
也是,如果不是有所图谋,又会有哪个人类能够这样对我予取予求,又如何能够容忍我的尖酸刻薄和恶毒?
“呵,爱吗?我可去他妈的”
那一刻,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想我这给无数世界带去无尽灾恶的死乌鸦,终于也有栽了的一天。
不过,能被爱着的人图谋计划,对于我,也算是福报善终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果然有勇有谋。”
挟持众多人类,堵在他必经的路口,戏谑的挑起唇角。
“不过下回不用这么费劲了,我最喜欢平等交易,想要我的命,直说就行。”
……
计划一次又一次的跑偏,但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就当是我图谋她的神格而出现在她身边,等她再次醒来,一切都结束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多好。
但却在血色燃烧天空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我彻彻底底的错了,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在为了献祭,为了解救她而布局,她又何尝不是?
“狗东西,你给老娘记住,你欠老娘的,给老娘笑!
………
《神愿》甄栩瑶
夕阳残 似火烧灼 在无人烟的荒漠
霭霭暮色中 青鸦无声滑过
夜空起涟漪 复又无波
是谁于时空不断辗转着
是孤独的 神者
见过秽土中绽放的曼陀罗
听到九天传来的渺渺仙歌
时间空间无数节点中穿梭
我是时空监察者 亦是掌控者
用永恒的灵魂 拥有永恒的冷漠
直到我遇见了 那转折
原来这是寂寞 一直以来都未曾有过
才发现 如此折磨
自从你点亮我 日月都无往常卓烁
我愿坠入世间 放弃永生 挣开枷锁
亲手 将你 触摸
将热烈的爱意 对你 诉说
从我遇见你的一刹那起
方知整个世界 存在的意义
是为了成全我 在此找到你
我所有的足迹 在你身前汇聚
你的悲和喜 足够让我 有勇气
或许这就是爱的魔力
可是谁能想到 所谓的爱情 是个陷阱
多可笑 我的真情
身陷绝死困境 原来神也 不是万能
看着我 告诉我 想要我命
只要让我 再见 你的 笑容
不就是一条命 就当 一次 梦醒
与其在你 记忆之中 慢慢的 腐朽没落
不如让你 来恨我 永远都 别想再忘了 我
不如做 悲情角色 在你记忆 之中铭刻
用生命 告诉你永远爱你的 是我
世界都在悲号 我赌这之后 你忘不掉
我的笑 火中燃烧
只要是你想要 直说就好 给你便了
只可惜 新的神 我看不到
别无所求 你能 开心 就好
我相信你 比我 更加 闪耀
是原创词改文,因为着急了,所以收了字数,有点烂掉了
感谢观看,拜托评论啦~
烈火
如果我將走向烈火,你是否会抓住我的手?
如果我想堕入深渊,你是否会与我一同坠落?
你说,你不是我的敌人——我又要如何去知晓呢?
少女的声音轻盈悦耳,却充满着空灵。月光之下,白衣的少年与黑裙的少女对望,火焰开始燃烧了——它攀上少女的裙摆,牵住少女的手指,少年的双眼映出毁灭的光景,而琥珀中沉睡的少女向他伸出了手。
回答我,约亚书。你是光吗?
——她在保护那个鬼女。她不会让任何人过去,哪怕这个人是约亚书。
他们之间不需要更多言语,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少年握着武器的手缓缓垂下,他笑了。
琥珀没有变。
是啊,琥珀怎么可能变呢,那是能将时光封印住的珍宝,一切都会定格在凝固的瞬间,这便是“琥珀”。琥珀不会向前,也不需要向前。而他的琥珀早在很久以前就定格在了梦中,她在编织一场盛大的梦境,叫任何人都无法唤醒。
我是光。他说。但有光则必产生影,没有影亦不会有光。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是因为我不需要醒来——
我会与你一同留在梦中。
他们握住彼此的手,火舌从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流出,舔舐着少年白色的袖口,跃上少年漂亮的肩章,洁白的光染上了焦黑。
他们将一同燃烧。
————待补完
第一章非日常,言弹内容如下:
【电子通行证】属于个人的电子通行需要指纹解锁。电子通行证也可以当作通讯设备使用,能与岛内的所有人通过内网沟通。基本与外界的通讯设备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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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红炎的大家玩…擅自定了一些关于红炎的设定,希望没有和其他人冲突()有一些好像很理论的东西基本是我瞎掰的不用太较真ry 临时改了大纲快把凯的互动砍完了对不起……希望之后有机会再动动(跪下)具体唠了什么请看凯的投稿!锵锵!(提前
字数3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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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听说薇诺娜 · 布朗失踪的时候,月雫正在厨房请迷你G型8号烹制吉吉专用的零食。负责排查一层的四王天行色匆匆,言简意赅地向同僚传达了消息,就转向下一个地点。陪伴月雫的来叶与姐姐对视一眼,自觉加入寻人的队伍,留月雫一人在食堂前留守,防止其他人走岔。可惜就结果而言,这份贴心的考量是无用的。没过多久,G型8号宣告发现尸体的低沉嗓音通过电波传遍了整个校园。
赶到案发现场的人里,月雫几乎排在了最后。狭小的空间入口挤满了人,此时元超高校级的消防员陈沅兰正在指挥疏散。在人来人往的间隙之中,月雫隐隐看见才能教室的门板歪歪扭扭地横倒在地,显然不是按正常程序打开的。她大致猜得到是谁留下的手笔,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了高出周围一头的四王天。
“芝芝前辈!”月雫向同属红炎的高个女性打了声招呼,后者不善的脸色在看清来人后微微缓和。这缓和仅仅在四王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顷刻间又被怒气与懊恼吞噬了。月雫当然知道四王天为何而怒。身为以“维护日常安全”为使命的红炎成员,却让命案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尽管月雫不想用“失职”二字苛责任何人,无辜之人枉死的不甘仍旧刺痛着她、四王天、还有其他想要守护平稳日常的超高校级。
——是啊,“超高校级”。这本应是为了延续百年和平、为了社会和谐安定、为了人类生活幸福而设立的人才培育制度。正因为认同这样的理念,世界各地的少男少女才会拿着邀请函踏入星影的门扉,通过三年间的学习与考察之后投入到世界中。那么,如今命案发生,究竟又是从哪一环开始出了错?
然而眼下还有更加紧迫的问题需要解决。月雫向四王天报上来意,询问案情。四王天略微思索,简要解释了她所了解的事件过程。
“也就是说——原定被害人要参加演唱会的夜场,但却没有如期出现。在集体搜寻半小时后,芝芝前辈和平等院小姐注意到裁判的才能教室门打不开,强行突破后发现尸体。”
“是的,紧接着广播就响了。”
“但当时只有芝芝前辈和平等院小姐吧。”月雫确认道,“根据临时校规第十二条,‘三人及以上发现尸体时,就会播放尸体发现广播’。假设那个人是在你们之前来到现场,要如何绕过打不开的门呢?”
四王天认同了月雫的推测。正当她想顺着月雫的话头列举猜想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四王天名字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疏散工作已经完成。人群褪去之后,月雫也终于窥见悬挂在才能教室正中的被害人尸体。眼下两位高大的男士与消防员正将尸体从麻绳上解下。是时候开始行动了。临别之前,四王天压低声音提醒: “我会在这附近周围找找。不过小月雫~不管剩下的那个目击者怎样,犯人也还在这里。老规矩,警戒一下可疑人员?”
月雫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调查的时间仅有一个小时。根据临时校规第二和第三条,这一个小时无疑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间。话虽如此,月雫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她倚靠在社会科室的墙边,注视着在案发现场来来往往的人们。
早先协助放下尸体的目隐觉,他身上一贯的悠闲氛围自触及尸体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跟在他身侧的是国标舞者巴斯蒂安娜,尽管神情如常,少女走路时鞋跟敲击地板的节奏却乱了拍子。才能教室的中间,搞笑艺人冷嘲热讽,全然不顾死者就在身边。几步外地方,平日总是维护秩序的间量尺平方丈此刻一言不发。护林员泽维尔在历经最初的哑然后,连连四处张望,直到看见熟悉的人,隐藏在眉宇间的焦虑之色才褪去一点、再褪去一点……
月雫没有错过泽维尔望过来的时机。四目相对之时,月雫忽地抬起左臂,将五指并拢的手掌微微弯曲,掌心面向相隔大半个房间的泽维尔。泽维尔随即同样打起手势回应,表示自己在听。红炎的成员在接受入职培训时就必须掌握内部联络用的手语。月雫将四王天的嘱咐转述过去。对方飞快地比划几个词语:“明白”,“我”、“这里”、 “周围”,划明了自己负责的搜查区域。
同样的提醒月雫也告知了陈沅兰。虽是后辈,见惯生死的陈在应对这次突发事件显得驾轻就熟,疏散、安抚、尸体检查,一系列行动有条不紊。月雫赶在她转换场地的时候交流了信息。她知道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并非代表无动于衷的漠然。而有序的调度与随时待命的支援在这个场合才是最好的安慰剂。
如果说薇诺娜 · 布朗的死是一枚激起信任危机的石子,搅碎了和谐共处等待救援的镜花水月,月雫很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许多可以依靠的伙伴。或许是红炎的成员常年在最前线奔波的缘故,不说卖命的交情,相互之间的信赖绝不会因为偶然一次的变故龟裂崩坏——至少现阶段是如此。
危险品之所以能混入包裹中,一定是在之前的某个环节中出了差错。倘若不将真正招致祸事的漏洞补上,原本正常运作的运输线也会受到干扰。只是月雫是负责在最后关口验收结果的分拣员,理论上并不具备追本溯源的才能。即便这回能平安度过难关,恐怕也无法阻止第二次危机的到来。打碎过一次的镜子,已经无论如何也没法拼回原状了。
然而人类的烦恼终究只有人类才会为其困扰。所剩无几的时间与精神上的压力轮番碾压着神经,紧绷的气氛中,吉吉仍是不知忧虑地玩闹着。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月雫的脸颊,四爪在肩与手臂上落下几个轻柔的触点。一声提示音响起,月雫低头确认电子设备。再一抬头,小家伙已然找到了新的玩具。
“吉吉——!”
三步并作两步,月雫赶在松鼠开始袭击人类之前一把将吉吉捞到怀里。逃过一劫的海钓师依旧蔫头耷脑,消沉地想着心事,显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差点发生什么。尽管吉吉受过专业训练,未必会对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月雫知道,这家伙盯上凯帽子上的扶桑花好像很久了。
或许是感知到身旁有人的气息,凯回过神。“啊,是箱嶋家的姐姐。”他困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一人一鼠,猜不透月雫凑过来的意图,只好尽自己所能地猜测:“对了,来叶的话,我记得他在才能教室里……”
“没关系,我不是在找来叶。我是来找你的。”月雫说。她在说完这句话的三秒内想好了借口,于是注视着凯,向着凯伸去摊开的掌心作索要状。“可以的话,能请你借我看一下电子通行证吗?”
初日统一分发的电子通行证兼作通讯设备使用。无论哪个国家的法律,都未赋予任何人无故侵犯他人通信秘密的权利——除非征得当事人的同意。而凯确实没有拒绝。他毫无怨言地上交了自己的通行证,就连月雫让他解开屏幕锁都老实做了,半晌才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要问?……你在调查吗?调查我?”
怎么会有人为了怀疑一个比起手机更依赖纸笔的人,而去调查他的电子设备呢。不过月雫并不打算澄清误会,将错就错地承认了凯的结论。凯因为她的默认更受伤了。才刚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伴,紧接着就遭到无端的怀疑,任谁遇到了类似程度的接连打击都会颓丧的。月雫对此心知肚明,并且有些放心了。
无论冠以怎样的头衔,这座岛上现存的30多人,有一半还是未成年的现役高中生。剩下的一半里有几人才毕业不久,在部分国家的法规里,也未到成年的年龄。若是发生在没有与世隔绝的通常情况下,恐怕包括月雫在内的很多人都不会认同让他们直面人类尸体、而不提供任何引导的做法吧。饶是月雫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也猜得到这项决策可能会在未来造成怎样可怕的影响。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只要感知的力量没有衰退,理智与伦理就会牢牢把人拴住,就算一度设想跨越过生死一线,也会留有瞬间的犹豫。仅仅只是一个瞬间的长度,或许某个人的命运就会因此发生改变。
所以给口渴的人喂水吧,为饥饿的人提供食物吧。若是感到孤独,就给予陪伴;若是为前路惴惴不安,就分给他安全感。冷静地观察每个人的需求,将期望的“纸箱”分拣到通往收件人的运输线上,如此一来,就算是被困在这座阴云笼罩的荒岛上,也能有余力去搜寻隐藏在迷雾之中的生机了吧。
默默倾听着黑肤青年嗫嚅般的控诉,月雫在心底谨慎地斟酌措辞。毫无疑问,她将会找出最适合凯的纸箱,一如她先前做过的很多次。
做梦都梦到滑铲失败被砍头x
他被两三个部员推搡着赶入课室,这些个看不清脸的前辈待自己如同对待一头牲口。他刚在屋内站定身子,立马就有人用力朝他的膝盖后窝踩了一脚,迫使他跪到地上。他分不清自己左右到底有些谁在,但正前方的人他不需要视力也能辨认出来。蛇岐白雀的气味对他而言危险得很,不得不时刻提防。
至于他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想也知道是为了由少女M引发的一系列传闻。氏原徒花对此毫无兴趣,也自然没有头绪,只要不会对八千世产生威胁,圣心的女孩诞下谁的血脉都无所谓。
“我听闻你平时在家的时候会喂养一些动物。”然而蛇岐白雀却说起了与少女M毫无关联的话题。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徒花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些许。
“是的。”
氏原徒花给予肯定的答复之后便不再多言,这位社长等待了片刻,似乎对这简单的答案不太满意。“就这样?没有什么别的想要补充吗?”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补充。”此刻徒花倒是有点庆幸自己的双眼被蒙在不透光的布料下边,“如果你想要养动物的心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需要注意点什么。”
他话音刚落,前额便狠狠地撞向地面,传来一阵剧痛。他被按倒在地,拳头和棍棒接连落在他身上,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反击,下一秒右臂被猛地朝上方拖拽,与身体形成了扭曲的角度;他下意识打算站起,却听到小拇指传来一声清脆的断响。他的额前与背后沁出冷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紧牙关艰难忍住了发出惨叫——现在不是反抗也不是示弱的好时机。
“我没有你这样的兴致,只是考虑到你是新生,所以出于前辈的义务提醒你,学校里带不得宠物。”蛇岐白雀平静地说着,仿佛徒花的惨状与自己毫无瓜葛。“被发现的话,就只能拧断脖子扔进草丛了。”
“我明白……”氏原徒花匍匐于地,发出沉闷的回应,他的脑袋正嗡嗡作响,胸腔里可能裂了两根骨头,右手小拇指更是丑陋地肿成了一根萝卜。他不知道蛇岐白雀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秘密的,但当下的情形倒是令他确认了对方应该是只了解到了一点皮毛,他忘记疼痛,稍稍安下心来。蛇岐白雀并不知道在这个家里被饲养的宠物究竟是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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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世赶到的时候,那鬼女已经咽了气。氏原徒花站在尸体旁边,手里握着他从家里偷出来的刀,刀的前段还埋在鬼女的皮肉下面。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请自来似乎将徒花吓得不轻,现在他的手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没法独自将刀拔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徒花的手腕,与他一同柔和而顺畅地将刀抽离了眼前的尸体。她转头看向徒花,对方的眼里掺杂着惊恐与愧疚,除此之外她还读出了一丝愠怒,她觉得徒花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不起……”这是她今日从他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想听你的解释。为什么会是光呢……我说过那是专门狩猎鬼女的学生组织,有人胁迫你吗?”她倒是希望对方立马开始哭诉说自己的确遭人逼迫,可她也知道世上没有人能强迫氏原徒花。她松开徒花的手,对方即刻就随着太刀落地的咣当一声同时跪倒在她脚边;她不喜欢这样,就弯下腰去,拎着徒花的衣襟迫使对方重新站起来,她的指节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只能抬头看向自己。
“……我想能和您拥有一样的东西……”徒花慢吞吞地说着,咽喉深处发出尖细的喘息,他生来便不善于呼吸。“我想要漫长的寿命,健康的身体,我想和您一起度过长久的时日……这些连您也不知道的奥秘可能就藏在鬼女的血液,脊椎或者脑组织里,我能做到的,我可以……对不起,我不该让您看到这副景象的,但是您无需担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事,我会处理得很好……处理得很干净……很干净……”
他眼里泛着泪,嘴角却努力地试图上扬起来,应当是想让八千世安心。八千世看着他狼狈羞愧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责备和质问吞了回去。
· 2088·
“我此时所做的事,和当时杀死张章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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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狙击准备。”刘留放下望远镜,趴下扶了扶准镜,挪动膝盖调整了趴姿。道路的尽头有装甲车沿道路慢速行进,大概率是那个蹲守三天却从未出现的狡诈目标。迷彩斗篷下,和脊柱相接收纳仓自动打开,咔的一声,小章和神经接口分离,覆盖上一层光学迷彩顺着墙壁一路攀爬到了窗顶。
刘留调试好狙击枪,调校耳机,“小章,测定目标位置。”片刻之后,耳边传来小章冰冷的机械音回话:“参照对象为三点钟方向,弹道轨迹为十八度。距离:二百五十米。”刘留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在如今狙击手已经没有自己标配的观察员了,一个AI并不能看到这细小的动作,因此她低声回答道:“收到。”
没有慌张,她只是专注地调整着枪口。紧盯着那辆不断前行的车,在这个瞬间,她已经成为了磐石一般的存在,与那废墟般的城市融为一体。黑色的双眼不再煽动睫毛,而是阴沉沉的盯着镜口,不反射出一丝光线。刘留调动着自己的的全部精力,思维变得非常清晰,准确地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虽然隔着十几层的高度,但她几乎能听到车轮碾过破碎道路的声音,或许那只是幻听......此时风声早已从意识中被排除,如果视线有穿透力,装甲车的防窥膜一定会被灼烧出一个黑洞。
“小章,测量风速、湿度、温度,气压.......弹道参数计算。”刘留的声音冰冷而机械化,如同机器人般,完美地将这一切做到了极致。小章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反馈,只是按照预先设定好的计算模式进行测量。当刘留看到红色警戒灯闪烁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砰!"子弹划过天空,精准地落在装甲车的轮胎处。
右环顾,似乎担心刘留会再次突然开枪。
"报告,目标在两百米米外,无法锁定。"
"继续监控!"那名军官吩咐了一句,又转身钻回车内。
刘留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松,但很快就又紧绷起来。这个距离对于狙击手来说实际上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时刻保持着自己的状态,将人逼下车是队长有些异想天开和刘留拟订的最后措施。行动中一旦瞄准失误,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狙击枪的位置。所以,她必须谨慎再谨慎,不能有半分的疏忽。
"参照对象为七点钟方向,目标距离一百五十米。"小章的声音冷静而简洁。
"砰!"刘留毫不迟疑地又是一枪。装甲车此刻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车尾猛烈摆动,一阵剧烈震荡让人感觉车都在颤抖,甚至有些东西在撞击玻璃窗户的刹那被震飞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军官似乎愤怒地咒骂了一声,从座位上坐直,微微降下窗玻璃用望远镜扫描了一下四周。刘留瞄了一眼他的身后,隐隐约约看见目标穿着西装坐在后座上,但从这个角度射击不能保证一击毙命,还不是开枪的好时候。
军官用望远镜在这里根本找不到狙击手,他不敢轻易行动。面前的必经之路位于一从废弃的水泥楼盘之间,数面破碎的落地窗反射着午后的阳光,成为了狙击手绝佳的隐蔽点。任何多余的行动等于打草惊蛇,很有可能导致面对数个未知的敌人。军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路边的一切,希望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刘留的呼吸也逐渐加重,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装甲车停滞不动,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刘留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枪口的角度,对着军官开枪。军官猛地一个翻滚躲进车后座,这个动作显然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刘留瞄准的是副驾驶位置,这里是军车的主干道,只要军官不下车,就不会遭受太严重的伤害,而她可以保证在对方开枪之后迅速撤退。刘留一连开了三枪都打在车后座上,没有一枪是击中目标。
她微微皱眉,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她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优势,他恐怕早就葬身枪口下了,哪里能坚持这么久呢?刘留咬着嘴唇,心念急转,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她的手指缓缓扣动扳机,在这个刹那,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一副奇特的画面,仿佛一把巨大的伞,撑在自己的头顶上,遮挡住了天空中刺眼的阳光。这幅景色一闪而逝,刘留的思绪也随着画面消失。她抬起头,看向前面,眼中露出了一抹坚毅。她的眼睛变得比原来更加的黑亮,像是两颗璀璨的宝石。
刘留伏地翻滚,迅速握紧了身侧的另一把威力更大也更响枪,瞄准了前面的汽车,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砰!"
枪声骤响,装甲车的前挡风玻璃顿时炸裂开来,后座目标错愕的表情出现在瞄准镜内。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留立刻开枪,在这个视角上,她的子弹可以准确地命中目标的头颅,而不用担心伤及无辜。刘留不敢有一丁点的犹豫,她扣下了扳机,瞄准军官的太阳穴。这一刻,刘留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信念。"杀掉他!杀死他!杀掉他!"
子弹呼啸而去,刘留的眼睛里迸射出浓郁的仇恨与决然,她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朝着前方刺去。
目标立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趴在了座椅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倒在车内。他惊骇地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一旁的手下们都吓坏了,赶忙冲上车去扶起了目标,他却已经生机全无,停止了心跳。
刘留看到了他身体内喷溅出来的鲜血,她的眼神充满了解脱,嘴角勉强勾勒出一点笑。"小章......"刘留低语,眼神却始终盯在目标的身上。
“目标已清除。”像是错觉,小章机械化的播报里仿佛带着一丝欢欣。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给一人一枪,解决掉其他人.....其余目标共五人。”刘留默念,眼神追随着其余的几人,毫不犹豫的按下扳机。
小章冷冰冰的发音:"目标已经去世,你的仇报完了。"
刘留余光瞥向小章,觉得那张无悲无喜的可爱AI外观里暗带着几分嘲讽。可是那又能如何?真正的张章还不是被人杀死在一辆相似的越野车里,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这是显然一个悲剧,一个永远不会再见面的悲剧,一个不会有交集的悲剧。我此时所做的事,和当时杀死张章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现在连张章的脸长什么样都有点忘记了。应该很漂亮吧。
刘留回神,一颗子弹穿透了另一位目标的胸膛,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淌,他瞳孔逐渐放大,嘴唇也张大了几分,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最后慢慢合拢。
刘留看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很开怀,或许也有一些眼泪,但不能流下。瞄准镜沾不得水。
几个目标相继解决之后,刘留再次瞄准另一名敌人,她知道,对方也快要倒下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或早或晚。天色有点暗,像是黄昏来临,虽然此时不过是午后。
“小留,你在吗?行动终止,无论结果立刻撤离!!!寻找掩体asdflasj.....”耳机突兀的响了起来,爆发出了不应有的分贝,随后白噪音覆盖了整个频道,无论怎么切换都不再有回应了。这不像是队长的作风。
最后一枪杀死剩余的目标,刘留不再看向那一片狼藉的装甲车,而是摘下耳机要求小章检测附近的敌方单位。士兵理当无条件服从队长的命令,或许是此时短暂的胜利让刘留迷失了自我,在之后的日子里,刘留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有时会这么评价自己。
小章结结巴巴的开始回应,“未.....未、、检、测、到敌方目标。”
“嗯?”
“怎么回事.....?”刘留起身,拿起观察镜向远处望去。只见城市的尽头,黄昏色泽的卷积云几乎遮蔽整个天空,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废墟,絮状的物质缓缓落下。
刘留有些呆愣,这样的天气,不说是地震了,也多半是山崩地裂的大型气象灾害,但远处的美景是如此的耀眼而无害。
附近也没有合适的掩体,既然没有敌人,就静静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只是一会儿....
2088年,刘留直面了首次“尘雪”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