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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雷苏向
苏坐在档案室里,阳光将狭小的窗户照在一排排笨重的架子上。弯曲着的光斑中,一些飞舞的灰尘泛着光。手中捧着厚厚的病例册,上面一张张是昔日熟人的证件照。
那段跨过隆冬到早春的时光,那些萍水相逢的友人,毫不留情的从打来了的记忆阁楼里落出来。
一、
“好了,无聊的事就不说。”
当苏听到LLO305和疫苗的相关消息时,心理泛起没来由的不安。一开始苏并不相信这种所谓传染病真正存在。苏按部就班,不过是为了看看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这剂疫苗研制成功无疑使苏原来的假设变得无力。疲惫无力,精神不振很难有鉴别意义,院里并未出现过昏厥和功能衰竭的案例……但也不能排除有人刻意隐瞒了实情?信息闭塞就如这座被封闭的医院一样,困住了苏。甚至更糟,让他陷入了猜忌真假之中。一直坠落下去,停不下来。
“请跟随心中的想法,选择一人作为情侣。院长将对你们做出验证。……下一批疫苗发放时间,不确定。”
这种反常的规定让苏产生了强烈的即视感。仿佛自己站在被盖住笼门的鼠笼里,仰头就能发现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目不转睛。……雷明?!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雷明正斜眼看着埋头苦思的苏。苏下意识的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想什么呢?……你这眉头怎么又皱起来了?”
“我感觉不好……”苏又看回地面,“也说不出哪里不好。”
“你啊!”雷明亲了亲苏的眉头,让苏猝不及防。“就是想得太多。”雷明脸上依旧是那抹痞气的微笑。苏一下从无限坠落中脱出,心甘情愿的掉进另一个早已陷入的漩涡。
雷明看见苏的表情后满意的要开口,便被醒过来的苏打断,“你有院长室的钥匙么?”
雷明有点惊讶的摇头。“问这个做什么?”苏什么也没解释,拉着雷明的手就往门诊楼跑。
院长室门口聚集着的人不少。大都情绪激动,誓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敲门声里含着怒火,但这剧烈的震动和声响似乎一点也传不进里头似的。始终无人回应。
“你知道哪儿能找到撬棍?”苏见状利索出口。把雷明惊的不轻。还没等雷明开口,苏已经跑向消防设施处。
“雷明!钥匙!”苏一把接过雷明递来的钥匙,干脆的打开箱子,掏出了撬棍。回身要跑向院长室的时候被雷明一把拉住手腕。
“还是我来吧。”雷明接过苏手里的撬棍,认真的眼神似护着什么一般。苏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
随着雷明撬开了院长室的大门,扑面而来一股闭塞空气的味道。室内落满了灰尘。厚度甚至可以踩出脚印。
刚才还鼎沸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个房间从始至终就没有人。苏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办公桌旁,雷明紧随其后。苏小心提起桌上的文件,提得足够远后掸掉上面的灰尘。雷明则挽了挽袖子直接将剩余的文件上的灰全擦了。这一下灰尘激扬,呛了苏连连咳嗽了几声。
雷明还没道歉苏就摆摆手示意没事,回眸看起了文件。
爱川医院实际开业时间是两个月后,实际的院长年龄已经五十有余。
看完后苏任由后来的人群夺过文件去,只是僵立在原地。雷明从未见过这副表情的苏乐山——苏的脸上是迷茫。
“按规则说的做吧……”苏半响才回过神。
苏那种没来由的不安,变成了忧虑。
二.
爱川湖中央,一艘小船上。
苏解开自己的领带,雷明脱下自己的外套。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跃入水中。
在昔日鼓励自己,倾听自己的湖水包围下,苏看见水中的雷明略长发丝被水流托起。带走了些痞气,多了些俏皮。对方的手牵住自己往他那儿拉,水流从身边扶过,轻柔而温暖。随着距离一点点变近,苏顺从的伸出手臂,挽住雷明的腰。雷明的手也轻柔的抚上苏的发丝。俩人在水中缓慢靠近。
当嘴唇接触上对方时,流水声也变得美妙起来。原本的阵雨带来的湿闷变成了一种暧昧,环抱在两人周围,让时光变得很慢。两人的气息很快就同步了起来,和谐的冒出小气泡,缓缓浮上水面。
重新回到船上,苏从包里拿出干毛巾披在了雷明的头上。却不想,刚披上天上便下起了雨。
不约而同,两人相视而笑。原本就湿透的两人根本用不着撑伞。
“你喝酒了?”雷明从没想过苏会沾酒。
“怎么?”苏的头发和衬衣都紧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有些消瘦。“不好喝?”
那张抽到的任务卡早就被水湿透,模糊的字迹隐约还能看出——
——在爱川湖中,拥吻三十秒。
三.
“门诊部地下一层仓库A-1 ”当苏和雷明收到这样的短信时,苏正在宿舍给雷明吹干头发。
雷明对苏伸出邀请之手,示意一起走吧。苏却又皱起了眉头。
离空仓库越近,苏心里就越慌。雷明一路上依旧打着哈哈,却将苏的手握得很紧。
踏入空仓库后,苏从早晨开始就没来由的不安终于有了由头。
在甜蜜后被自己藏起的忧虑,变成了现实——实验对象必然会存在空白对照,仓库里必然只有一支疫苗。
甚至来不及质疑,苏与雷明对视了一眼一瞬间便想拔腿跑开。却不想雷明抄起疫苗,一把扣住了苏的手腕。
好似回到原点一般。雷明将自己的手腕锁的毫无逃脱机会。经历了一次的雷明绝不会再让苏有掏培养皿的机会。雷明会强迫自己接受疫苗。苏面对这一切毫无办法。
如果这病是真的,雷明会作为自己的空白对照。
如果这疫苗也是真的,自己会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雷明会怎么样……眼前一片混沌,仿佛昔日那一张张实验结果表如今就摆在自己面前。对照组那一栏无一例外都是died。
被雷明压倒在地上的苏乐山不再挣扎。苏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沿着脸颊留下,不伴着抽泣,不伴着呜咽,甚至不伴着呼吸。静的可怕,静的令人窒息。苏眨着眼睛,努力让泪水停下来。却反而越落越多。最后不得不伴着再也忍不住的哽咽声闭上自己的眼睛。
雷明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放开苏的手。一放开苏便用手背捂上自己的眼睛。小声的呜咽变得更加频繁。这让雷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再次之前他从没看见过苏乐山哭。
“学了半辈子医……”苏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只说了这一句,失落无助和自责伴着投入进去永远无法赎回的时间一起就像洪水一样,随着泪水一起来势汹涌。遏制不住的哭声,唤气声,回档在空仓库里。
脑里的思绪剁成了片段,搅成了乱麻,雷明,病床,医院,医学,诀别,懦夫,弱者,无能。苏已经无法做出完整而通顺的思考。号哭声里满是对自己的怒斥。
雷明将目前这个哭的不能自已的人抱在怀里。那个曾经咬着牙扛过风雨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在怀里拽住他的袖子不停得重复着,“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雷明和红着眼睛的苏从仓库里出来后。两人都没有离开医院,苏每日跑图书馆跑的更加勤快。待在实验室里也会接电话,像和什么人随时保持着联系。雷明则也像往常一样待在实验室隔壁的休息室里。每当苏筋疲力尽的从实验室里逃出来,就勾掉他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揉揉他的头发,心疼的说一句,“又长白头发了。”随后拦腰。
日夜往复。只知道一日,所有苏借的书都回归了图书馆。实验室也上了锁。苏乐山本人和雷明消失不见。检验科和休息室蒙着灰尘。一批没有批次号的疫苗在医院间私下流行。
四.
两月后,重回爱川医院的苏乐山,拿着自己原来的聘书,重新打开了检验科的大门。花了好一顿力气打扫,才让它恢复原本苏乐山还在时的模样。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向那位看上去慈祥且仁德的老院长请示得了档案室的钥匙。
翻开了那段特殊时光的记忆。
雷明敲了敲门,把苏从记忆里惊醒。“看看谁来了?”
“除了你还有……”
“谁。”苏目光里含着欣喜。
跋.
认识大家真的很高兴。
这个企划的氛围和节奏一直很好。能顺利完结在意料之中。
第一个要感谢的是院长!院长一直保持着自由开放又维护大多数参与者权利的企划氛围!
第二个要感谢雷明。简直是我上辈子修善缘修来的。
第三个要感谢空空,宇多田,小葵,德川医生,秀一。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一直有看我写的文。
感谢抽到我的崔医生,阿兰和编辑先生。谢谢你们的配合包容和意见。
还要感谢颜文字,莫医生和黑川~一开始能让我住进寝室里,室友们都找到幸福了我很开心啊!
还有总攻大人请继续努力让自己成为总攻吧。
谢谢大家让苏乐山这个角色成为苏乐山。想要讲,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在文章里了。
以后还会跟一些日常的雷苏小段子。也可能会有其他的吧?
还有一篇和宇多田妹妹的互动。
“你听说了吗,如果把自己的困惑写下来装进信封附上邮资,并且投进河下街尽头那间空屋前的邮箱里的话……第二天就会收到解答困惑的回信呢。”
“诶?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虽然说我是没有成功啦,不过……确实听说有人收到了回信哦。”
“这么想知道的话,你也试试看不就好了。”
“才不要呢!”
“不成功也只是浪费两张邮票而已吧。”
“但是……”
***
空屋里的解惑人先生:
你好。
我有两个朋友,就叫她们A和B好了。有一天A非常偶然的发现了B的男友跟C在一起了的事实。于是A出于好心,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B。结果B却非常不冷静的跑去找C对质,似乎两人之间还动了手。据说B一时激动之下,在大家面前说出了C小学时代偷拿店里东西的事情。听说在此之后,C被大家排挤、欺负,后来好像还闹到了长期休学的地步。然后在一个休息日里,C突然地跑到学校的天台跳了下去。而对于这件事,B顽固的认为是因为她说出了C的秘密才造成的。在C跳楼之后,B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周,连A也不见。而就在昨天,B突然回到了学校,并且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从同一个地方跳了下去。而A则在课本里发现了B放在里面的遗书。B在遗书里面写着C之所以会自杀都是自己跟A的错,和如果A没有告诉她C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一类的话。A对此感到很困扰。而同学间的闲话渐渐的也开始提到A的身上。
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A不再困扰回到以前那样呢?
请帮帮我。
一个困惑的人
***
在河下街的尽头左转,是一幢被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绿篱和半塌的矮墙隔开破败不堪的三层小楼。房子一大半的墙皮都已经剥落,杂草和树苗从阳台和墙面的裂缝里生长出来。就在退了色的门牌下方,有一个几乎被杂草和由于常年无人打理而胡乱生长的灌木淹没的信箱。我伸出手敲了一下它,铁锈与油漆的碎片像下雨一样掉下来。
就是这个信箱了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紧握了一路的信,信封已经被手心渗出的汗液浸的潮湿发皱。
真的,会得到解答吗?
信落到信箱底部,发出“哒”的一声。
自从她去世之后,无论在哪里总能听到别人小声的议论着我。即使这一连串的事情用脚趾头想也跟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
对,没错。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完全绝对不是我的错。
真的没有关系吗?
完全没有关系!我马上否定了这个突然冒起的疑问。
总之,如果传言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完美的得到解决了吧。
然而,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的我,在家门口信箱、床头、书桌上、甚至课桌里和书包里都找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回信一类的东西。
哪里都没有。
会收到解惑人回信的传言是骗人的。我本来就不应该对这种传说抱有幻想。
不过——
那封信,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见。
一定要取回来才行。
放学之后,我又去了一趟空屋。只不过这次的目的是把昨天的信拿回来。
锁孔大概是被锈死了,我摆弄了很久也没能把它撬开。
真是的,如果昨天能冷静一点不放进去就好了!这么想着,我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那个该死的信箱。
不过既然我都打不开的话,那其他人估计也没法打开它吧。我不甘心的用手机沿着缝隙照向信箱里面。
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封信都没有。
难道……
是住在屋子里的解惑人将它拿走了?
没有多想,我分开杂草,走向那间空屋。
“有人在吗——”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锈的死死的大门拽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然而刚踏进去我就后悔了。
空气里全是呛人的灰尘,蛛网和灰尘占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天花板不时的掉下碎片。脚下的腐朽多年的地板传来即将断裂的呻吟。
这样的屋子绝对不可能有人居住。
“喀——”刚迈一步,脚下便传来木头腐朽开裂的声音。我急忙退回门口,刚才脚踏的地板上出现了一条巨大裂缝。
如果再往前走非掉下去不可。
我想我只能回去了。
***
奇怪,怎么打不开?
我第五次的将钥匙插进家门,却根本无法转动门锁。
只好敲门了。
“请问你找谁?”妈妈打开门看向我。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女孩躲在她的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衣服。
“怎么了”爸爸用围裙擦着手探头出来,“亲爱的,有个女孩子来找人。”妈妈非常自然的抓住他的胳膊,亲密的靠上去。
爸妈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直以来不是势不两立的吗?
还问我是谁?我说了名字还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就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是联合起来开玩笑吗,但我从不记得他们有这么奇异的幽默感。而且那个小孩子是谁我也完全没有见过。
等等,我曾经有过一个刚出生不久就因为意外去世的妹妹。难道说——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家,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学校附近。
在校门我与一对十分亲密的好友擦肩而过。
我记得他们。
其中有一人是我小学时期的同学,我还记得这两个人似乎因为小学时代的某些事情,只要一见到对方就会打到头破血流,到底是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要好的?
所有的不协调促使我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
这里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虽然街道建筑甚至绝大部分的人都与我记忆中的一样,但是在这里,我似乎并不存在,而本应当去世的妹妹还活着、父母从不吵架、一直不和的同学变成了好友。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我想去确认一下。
我走向教室,向里面看去。
果然,原本属于我的座位上坐着另一个很眼熟的女生,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而在她后排的位置,本应在前天就去世的朋友与本来是她仇敌的少女聊得火热。
“同学,你找谁?”大概是因为在门口站了太久,我被热心的班长搭话了。
“……”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从那里离开。
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在这个世界里我不存在,而我周围的人却……比我存在的那个世界……生活的更好?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
“啊呀,你还不明白吗?”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同学挡在我的前面。
“诶?”
他认错人了吧?我向一旁挪了几步想要与他错开。却被拦了下来。
不知为何,我有种类似于被野猫盯上的麻雀一样的恐惧感。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必须逃走。
“你是谁……?”我向后退去,然而却触到了坚实的墙壁。
退路被封死了。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想干什么?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要叫老师了!”我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叫喊着,同时用力将他向外推开。
奇怪的是,走廊上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们。
他更加的贴近我,冷意从紧靠着的墙壁攀上我的肩膀。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吧?
当然我要说的并不是量子物理学,只是由那只猫所衍生出的平行宇宙罢了。
就像同时存在着猫活着的世界和猫死亡的世界一样,自然也存在着你存在的世界和你不存在的世界。当然,这两个世界你已经用眼睛亲自确认过了吧。”
他的笑容里满是危险的气息。
“在这个你不存在的世界里,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比有你在的时候要幸福的多呢。
哦?想要否认吗?”
他的话语里满是怜悯与嘲笑。
“说什么解答困惑,你不过是想被人安慰而已,不过就是想有人对你说‘你是对的,你不需要负责。’来摆脱负罪感。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过哦,她们都是被你杀死的喔。这个事实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你的父母,你的妹妹,同学,朋友,哦,对了还有那个被你忘记了名字的小学妹,他们全部,都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呢。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只要你不存在,所有人都活的好好的,而且——要幸福的多。”
“所以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的气息随着说出的话语轻轻的吹过我的耳垂。
“我……”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是啊,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B的自杀是我的错,父母准备离婚是我的错,妹妹去世是我的错,同学反目成仇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才造成的,都是因为“我活着”这个事实才造成的。、
我想我的困惑已经得到最好的解答了。
只要我不存在就好了。
***
“又有人跳楼了呢,这已经是开学以来的第三个人了吧。”
“就是啊,我们学校绝对是被诅咒了。”
“啊——好可怕好可怕!”
……
这间学校的学生,恐怕是自杀的情绪在集体中间传染了吧。
刚刚下班路过附近的宽先生从校门口聚集着的学生们中间穿过。才不过半周的时间,这间学校的连续自杀事件就已经传出了无数个版本,而宽先生办公室里所流传着的,则是“女生被解答困惑的信箱收取了生命作为回信的邮资”。
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流言吧。
宽先生这么想着,挤出学生的洪流,快步走向十字路口。
今天的世界也是一片祥和。
感謝G太太成全,希望和叔叔的互動不會太OOC……
以及我真的對古風完全懵逼,有bug的話請大家溫柔地指出……原諒我是一個文盲……
↓
姑蘇城中酒家客棧自然眾多,但有“鼎味絕”這樣氣派的酒家,卻著實不多。
左倚姑蘇河,右靠市井大街,自然是落在絕佳的地方,一樓長桌,二樓雅座,到了最上層的三樓,卻又是一條長桌,直直跨越了約莫有三個鋪位的長度,配套的則是十餘條的長板凳,好一副隨性瀟灑的做派,平白地將最好的位置佈置成最低賤的酒家模樣,尋遍整個姑蘇城,怕也不會有第二家了。
鳳三娘打撫云閣出來,轉身要進的便是這間“鼎味絕”。
可說來也怪,偏偏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店鋪前,站著一個跟這條街都不太相符的人。
一面大旗挑在一人高的棍頂,那旗倒是簡單得很,黑邊白底,上書“神算”兩個大字,可仔細一瞧,這旗子卻已是飽經風雨,舊色染在旗面上,縱是逃也逃不去。旗未想動,背旗的人像是在與鼎味絕的小二爭執著些什麼,惹得旗子在棍頂顛顛晃動著。
鳳三娘湊近了,卻聽那小二模樣的人道:“喝了酒自當要付酒錢,不付自然就是叫花子,誰又要你個瘋瘋癲癲的傢伙來算命抵債!勸你還是快些把錢交出來,可莫要小瞧我們‘鼎味絕’!”
而那背旗的人卻仿佛沒有聽見小二生氣的口氣一般,仍舊是晃晃悠悠,醉色滿面的樣子,左手捏起三指,神神叨叨地輕點著,隨後又頗有意思地點了點頭,似是真的受到什麼天上的指示一般。
鳳三娘從他後頭看去,倒真是有幾分可笑,她也不急著進酒家,就站在那人身後繼續看著。
店小二卻沒有鳳三娘這般好閒情,生意人自是惜時如命,他的聲音自喉嚨出來,就像是給人拿皮鞭在後頭趕出來似的,在高聲時尖利,沉到低處時卻化為沙啞:“趕緊的,酒錢拿來,你再要這樣裝神弄鬼想糊弄過去的話,可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那人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真當是把店小二的話當做耳旁風了。
店小二吃了一口悶氣,自然是不肯這麼輕易放過他,可就在這小二轉頭,想喊來店裡人時,鳳三娘聽見那人忽然開口道:“兄台,人常言人命天定,你可知人亦能改命?方才我正為你算天時,你卻好生擾我,害我一個手抖,這下,只怕你的命宮受擾,將有大變啊。”
他故意做出吃驚憂慮的聲音,惹得小二也變得緊張起來,喊人也顧不上了,倒是湊上前去,悄聲問道:“敢問……有何大變?”
那人笑笑,道“輕則失金,重則失紅。”
店小二果然一震,繼續問道:“不知還有什麼法子能救嗎?”
那人點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只要兄台肯花些銀子替在下將那酒錢付清了,在下即刻為兄台改命。”
那小二自然不傻,此言一出便識破這又是那人的詭計,正要破口大罵,鳳三娘的身影卻從後頭晃了出來。
只見她輕輕地拍了拍那背旗男子的肩,轉頭對小二燦然一笑,道:“小二你莫要害怕,酒錢我自然會替他付的,那命格自然也是會替你改的,現在只求你快快進去,為我們尋一張三樓的板凳,再備二兩上好的女兒紅,我們好上去詳談。”說罷,還挑了挑那道利眉,又拿那雙暗藏鳳凰的眼睛對著小二眨巴了兩下。
這樣的鳳三娘,又有哪個人能夠拒絕呢?更何況一個小二,聽到有人喝酒便是笑容滿面的,他抬起腳剛要往內堂跑,卻被人叫住了。
“二兩怎夠,先將我這酒葫蘆滿上再說。”言罷,一只胖乎乎的酒葫蘆就飛進小二懷中,他轉頭一看,才發現又是那背旗男子開的口。
“唉喲,你這人,人家說兩句客套話你倒還當真了。”鳳三娘嗔笑起來,繼而轉頭又對著那小二道:“也罷,你就替他滿上吧,今個兒姑娘我也是要尋酒,索性就尋個痛快。”
聽了這句話,卻是換了一旁背旗的男子笑了起來,喃喃道:“姑娘?三娘你這年歲,又何苦還稱自己是姑娘呢。”
鳳三娘扭頭,衝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背旗男子自當是以笑代答,這一言一笑之間,他們二人已來到了三樓。
長桌一張,直直向南邊橫去,而在這長桌上喝酒吃茶的人,亦是循了店家的規矩,散散呼呼地在長桌上坐著,乍一看去,倒頗有長街宴之感。
二人尋了個旁人較少的位置剛坐下,剛剛的小二便端來了二兩女兒紅,順帶將已灌得滿滿的酒葫蘆還與那男子。
此刻,男子已將挑在隨身木棍上的“神算”大旗放了下來,小二這才好好打量起這人來。
內著的白衣自是有些時日了,布料失了新買來時的硬挺感,柔柔地沉在一身青色外掛之下。那手腕用黑色布料纏了起來,本看不出膚色,可一看那面龐便明了得很,有些蒼白的臉上還掛著些許胡茬,嘴唇亦是失了些血色,但奇的是那雙眼睛!縱使整張臉看上去滄桑,那雙眼睛卻仍是閃亮,似是還藏著能置人於死地的力量。可那眼神,那本還銳利的眼神,卻在觸到小二手上的酒葫蘆時軟了下去,像是眸子已先飲過那酒一般,竟已開始泛出酒醉時的神色,綿軟無力,頗失神色。
鼎味絕一日接待酒客少說也有上千人,小二在這兒干了八年,自然是明了貪酒之人的神色,可他亦是覺得沒有人能像面前這人那樣,貪酒如是,僅僅看一眼便已幻想自己醉了。小二自是不愿再理,匆匆放下酒具,便離開了。
鳳三娘自然拿過那酒瓶,穩穩地倒了兩杯。放下酒瓶,舉起那小巧的酒杯道:“巫馬牧,許久未見,三娘自是先敬你一杯。”說罷,酒已滑過喉嚨,刷的一下下肚了。
巫馬牧接過另一杯酒,卻不急著飲下,倒回味著剛剛上樓時的玩笑,只見他轉著酒杯道:“三娘啊三娘,你若真還當自己是姑娘,可不該飲酒。”
鳳三娘一挑眉,道:“不喝酒?那我該喝些什麼?”
巫馬牧笑著道:“茶。自然是茶,閩中多產茶,你又為何不喝?我聽過人滴酒不沾,卻只見你一人滴茶不飲。”
鳳三娘道:“你自是知道我是閩中人,亦聽過閩中陳家茶的名號,一飲此茶,只怕其他的茶水,我從此是入不了口了。”
巫馬牧道:“茶是好茶,卻也是一口毒茶。”
鳳三娘的眉毛又挑起來了,她略帶嗔怒地問道:“何出此言?”
巫馬牧笑道:“一飲此茶,從此不再能飲天下其他的茶水,怎不算毒?要我說,天下再沒有比你陳家茶更毒的毒藥了。”說罷,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鳳三娘皺皺眉,卻不似因巫馬牧的話而起,她的思緒隨著他的話飄遠了,離了姑蘇,度過萬重山,到了她的故所去了。可不知怎的,面前浮現出的卻不是陳家二老的面容,亦不是自家那可愛的小茶園的模樣,倒是鄭漾榕的臉,愈發清晰地出現在了她的腦中。
她歎了口氣道:“這陳家茶對旁人而言或許是世間最毒的毒藥,于我卻不是。”
巫馬牧笑笑,道:“他既已遠去,你又何必執著至此?”
他二人都略過最為重要的字句不談,只是淺淺擦過所言之物,但雙方卻都明了對方心底想說的話,可見這二人熟識頗久,互知心事。在這長桌上難免有不老實的耳朵,但他二人的這番談話,縱使被旁人聽了去,也是摸不著頭腦,期間的真諦倒真只有他們自己明了。
可他們躲著某個人的名字不提,長桌上卻是好嚼舌頭的人占了多數,總有幾聲高談,落入了他們的耳中。亦如此刻,在他二人位旁兩座的位置,有位著紫色外袍的公子便就著酒勁吼出了一句飯後的閒談。
“哼,什麼青年才俊,我看那百里成風就是個休妻的莽人懦夫!”
鳳三娘牙口一咬,眼睛早已瞪了起來,仿佛那人下一句話一出口,她就要沖去理論一般。
咔。
这天王家客栈开市早,客人却也来得早,两个小贩一前一后推门进来的时候,客栈的伙计张六才来得及把桌椅碗碟安置停当,有一段时间没修葺了的木门撞上担子,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王家客栈地处益州城外,虽然不是什么闹市之中的高楼大宿,但赶不上益州城闭门的旅人往往都投来此处歇脚过夜,倒也称得上生意兴隆。张六早见惯了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来来去去,上下一扫就吆喝着带两个小贩去了下房,那两人倒也不甚计较,痛痛快快给了钱放下担子,一个还跟张六家长里短的攀谈起来。
“咱两个是同乡,一路上相互照应着做点小生意……我这哥哥是卖药的,身上难免有点药味,所以不太乐意靠近别人,可不是故意看不起小二哥,还请小二哥多多担待……”
那卖茶的还在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说,卖药的迎上张六的视线,点头苦笑了一下。他的人和他的担子真的都散发出一股子药铺的气味。
“不打紧,这位大哥吃饭的时候坐偏些就行,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味道冲了别的客人吃饭总是不太好。”
张六关上门的时候,那卖茶的还在点头哈腰地赔笑答应。
咔。
王义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见着两个横眉怒目的虬须大汉从门口进来。那两个大汉腰间各挎着一柄单刀,单刀无鞘,刀刃上却沾着些黄褐色的痕迹。身材粗短些的汉子肩上还挑着一个骯肮脏脏的布包,布包看上去又沉又坠,随着大汉的脚步时不时发出些硬物碰撞的声音。王义开这家客栈也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身上有些麻烦事。他不想惹麻烦,而不惹麻烦的方法就是不看,一眼都不多看。所以他带这两个刀客去客房的路上也是低着眉眼的,这才没注意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书生。书生的方巾和布衫都跟他手上的书一样有好些破洞了,但依然洗得相当干净,这一下被王义撞得书和人都摔在了地上,书生也只是爬起来一边拍打书和布衫一边小声说些“白丁无教……”之类的难懂词句,随即便匆匆走了开去。
“那是个住在下房的穷书生,落第了又不敢回乡,就在这儿赖着,帮人写写字算算账勉强糊口,成天只会念几句酸诗,也不懂规矩的,两位爷千万莫要见怪。”
两个刀客还没开口问,王义已经赶着解释了起来,那样子仿佛唯恐两人怪罪他撞了晦气。身材高大些的汉子摆了摆手,瞪了一眼书生走开的方向,粗声道:“他娘的,老子就看不惯这种认得几个字就眼高过天的鸟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粗短些的刀客像鹦鹉学舌一样随声应和道。
咔。
张王氏听见大门又轻又快地响了一声,急忙迎出去,门口是个年轻的公子正在帮一个客商模样的人搬行李,两人怎么看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那客商体态微微发福,面上一层抹也抹不去的风尘之色,大概是过了好一段时间跋山涉水的生活了。他这样的客商,出手总是较阔绰些的,对这城外的小小客栈来说也是不多见的大主顾,但张王氏的眼睛没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他的旁边有这样一个人,谁都不会看他太久的。
跟他有说有笑的那个青年公子生得白净俊秀,走路又轻又有力,正是那种豪门贵家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们的走法。他看上去挺适合在青楼花街一类的地方跟漂亮姑娘们弹弹琴喝喝酒,可他身上偏又穿着长途奔波的人爱穿的那种黑斗篷。他帮那微胖的客商把行李全部搬进门来,转头就喊小二给他们两间上房,口气却还很有礼貌,一点都没有公子哥儿瞧不起人的架子。张王氏和伙计阿乙急忙上去帮两位客人拿东西,阿乙平时总爱板着个脸,跟那公子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些笑意。对着这么一个精力充沛又很讲礼貌的秀气年轻人,很少有人还能板着脸的。那公子起初还想帮张王氏两人搬行李,却被两人笑着拒绝了。别说是个讨人喜欢的客人,不管来了怎样的人,都没有让客人进了客栈还自己搬东西上楼的道理的。
“公子,您的行李都搬好了,您就住在上楼梯左手边最里头那间,跟您朋友紧挨着,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以叫我们换的。”
阿乙说着,伸手想帮那公子把他一直背着的那个巨大包裹也搬上去,却一下扑了个空。那公子若无其事地把包裹甩到另一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有劳小二哥了,这个不重的,我自己拿上去就行。——呃,你说我有朋友在这里?”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迷糊的样子,阿乙也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就是刚刚跟您一起进来的那位大爷吗?公子怎么连跟自己一起来的人都忘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失声笑了出来。
“啊,你说袁大哥啊。我们刚刚在大门口才认识的。”
王义、张六和王大力擦着手从后厨出来,正瞧见张王氏搂着账本笑得像朵花儿也似。王大力是这客栈的厨子,也是王义的表弟,却跟王义完全不一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急脾气。三人之中也是他最先上前大声问:“嫂子,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你才捡到金元宝,成天脚不着地的,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让我和你哥别再操心。”张王氏收起笑容瞪了王大力一眼,复又笑出了声。“你是没见着刚才投店的那公子,人家可阔啦,放下行囊就把钱全结清了,还多给不少辛苦费,我看他晚上这一顿就能赶得上下房那几个穷鬼住几天的钱。”
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心里高兴就会笑,而钱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王义没笑多久,脸色就有些变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脸色变得像是刚吃了一截没去瓤的苦瓜。
“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游山玩水,出手总是阔绰些的。”那两个刀客中高大些的满脸堆笑地这样说,只是他脸上横肉太多,堆起笑来反而更显可怖。“这样的阔朋友咱哥俩也想结交结交哩,他住在哪间房呀?”
“哪间房呀?”
矮壮些的那个也学着另一个满脸堆笑地问了一句,两个粗声粗气的大男人偏要挤着嗓子装出一副亲切模样,这场面本身就已经十分可笑了。但是伙计、厨子和掌柜夫妇都没有笑,他们非但没有笑,看着那两人拎在手里晃晃荡荡的钢刀,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们绝对是那条道上的强人,若是惹他们一个不高兴了,我们绝对也要遭殃的。”
等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走得看不见了,王义才敢窸窸窣窣地开口跟其它人这样说。一句话里用了两个绝对,也不知他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反正其它人像是都被说服了,一个个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就是,就是,而且那公子来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肯定能找出来的。”张王氏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丈夫的话,还多加了一条她觉得他们没对不起任何人的理由。说完了,她又闷闷不乐地吐了口气。
“只求他们别闹出人命。我们可还要开店的,何况那公子长得可俊哩。”
王义和张六在后院又忙活了些时候,忽然看见那穷酸书生从东厕的方向走过来。书生看见他们,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却难得没有像躲避脏东西一样匆匆避开,而是迎面走过来,斜着眼打量了他们一下,冷笑道:“有法不循,可谓忠乎?贪谋私财,可谓礼乎?主人,这不忠不礼的事最好还是少做些,隔墙有耳,天网恢恢,吃了的不吐些出来,总要遭报应的。”
书生自顾自说完就走,那卖药的像是也刚解完手出来,看见书生急忙低着头闪在一边,书生却还是面露嫌弃之色,看也不看他便掩着口鼻加快了脚步。
“这……这天杀鬼打的穷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我在你饭里搁沙子……”张六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立刻尽职尽责地骂了一大通,随即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王义一眼。
“掌柜的,您说这穷酸……该不会是看见我们后厨那东西了吧?”
“他成天说疯话,亏你也当真。”王义的声音听着比张六镇静些,却也有点犹犹疑疑的音色混在里头。“……你别管,也别声张,咱们明天就动手料理了那东西,我晚上再去看一眼厨房门锁没锁。”
不久到了晚市时分,王义便也重回大堂帮忙打些下手或是上酒上菜;他端着一盘熟牛肉回到大堂时,正好大堂里一张桌子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围坐在那桌的都是客栈的住客,卖茶的和卖药的并那个书生居然也坐在一处,倒让王义小小吃了一惊。坐在这桌人中间的是那下午投店的俊秀公子,这当儿他正跟同席人比划着说些什么,那巨大包裹不知怎么的又拿了下来,就放在他脚边。
“您说是吧,您说是吧?也不知这是家里大人谁给起的字,念着跟那听琴的短命樵夫一模一样,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名……哎呀,我还没报过名字是吗?”
那公子边说边呷了口酒,朗声笑了起来。
“在下钟乐,黄钟大吕的钟,及时行乐的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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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搞得短一点,只是一个过渡。
被欺负(不)的侍女名字直接从二爷的漫画里抄过来的【喂。
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打恋爱TAG!【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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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步入了初秋,难耐的暑热终于开始散去,天气也渐渐凉爽了起来。
自从那个七夕之夜过后,千秋又照常去如月家出诊过几次,手儿奈小姐的状况虽然不能说很好,脸色总算还是稍微变好了些。
作为一个医生,千秋清楚的知道手儿奈小姐的病急不得,如今能有些微的好转就已经让他安心不少。
不过,今天他走在前往如月家路上的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
明明已经是秋天,此刻千秋的手心里却已经满是汗水。
要不是事先想到这一点,把那个包裹精巧的纸袋收进了衣袋里,恐怕现在已经被自己的汗水全都浸湿了吧。
“一时冲动替手儿奈小姐求了这个健康御守……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啊……”
虽然现在手儿奈小姐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沉默,但千秋可不敢认为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变成了可以毫不在意的笑笑就递出去这个御守的程度。
“‘手儿奈小姐,这是我替你求的健康御守’……是不是有点随便啊……那‘手儿奈小姐,这个御守一定能保佑你尽快康复的’……这种干巴巴的安慰她一定从小就听过无数遍了吧……”
“织作医生,你干嘛要在我们家门口演独角戏?”
“啊啊啊啊如月少爷?!”
“你为什么每次见我都要叫这么大声?”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突然冒出来?!
不过这次确实是因为千秋自己想事情太专注了,完全没发现已经走到了如月家大门口,更没发现这个正好要出门的如月家大少爷。
“不过织作医生你还真是尽心尽力啊,明明说过你可以不用再来了。”
“我是一个医生,不会因为那么一句话就放弃自己的病人的。”
“是吗,那随你便吧。”如月菟原挥了挥手,“今天我还有事就放过你,下次再一起出来喝酒啊,医生。”
“请……请手下留情……”
对于这个行事飘忽不定说话半真半假的大少爷,千秋一直搞不清该怎么应对才好。
02
自从春天以来,千秋已经来过这个偏院很多次,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除了手儿奈小姐的状态不太好的时候,他基本没有见过有什么侍女出入手儿奈的房间,仿佛……不,应该是她们确实是在刻意避开这里。
今天也不例外,千秋看到那个应该是随侍在手儿奈小姐身边的叫小梅的侍女,依旧是在院子里和别的侍女谈笑风生,似乎连自己来出诊都没有注意到。
心知不好对大家族的事多加过问,千秋本来决定这次也装作没看见她们的肆意妄为。
直到他看到了手儿奈小姐房间门口的那碗汤药。
已经不知在那里放了多久的汤药早已凉透,碗周围的地面上还有很明显是洒出来的药留下的痕迹,也早就干透,只留下一点深色的痕迹。
千秋只感到一股热血似乎涌上了头顶,让他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小梅小姐!”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粗暴,可惜压低的嗓音还是吓了那群侍女一跳。
听到叫的不是自己,凑在一起的几个侍女立刻散开,躲在一边偷偷观察着这边。
而小梅一开始被突然出声叫自己的千秋吓了一跳,可是在看到是他后表情倒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不是织作医生吗?您已经替……手儿奈小姐看完病了?”
“小梅小姐,替手儿奈小姐煎好的药,为什么不端给她喝?”
“哎……?哎呀,我忘记了。”
“这是一句‘我忘记了’就可以带过去的吗?!”
名为小梅的侍女似乎还想辩驳什么,但是自知理亏,只是嘟着嘴低下了头。
“……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千秋也清楚这些侍女不愿意靠近手儿奈小姐,也不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嘴两句就能让她们改变做法。但是看着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的手儿奈小姐的治疗被这种事耽搁,他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怒气。
当千秋再度转身向手儿奈小姐的房间走去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了身后的小侍女嘀咕了一句。
“多管闲事。”
而这次,他还是忍住了转身的冲动。
03
今天的看诊依旧是在一片安静中进行的,只是气氛比起以往有些压抑。
千秋知道这种沉重的气氛是因为自己,可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心平气和的提起刚才那件事。
这下,要送出那个健康御守就更困难了。
千秋忍不住在心里叹着气。
“……没想到医生也会有那么大声训斥别人的时候啊。”
没想到的是,竟然是手儿奈小姐先开口提到了刚才的事。
“您、您听到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手儿奈小姐休息了……”
看到手儿奈似乎没有接话的打算,千秋只好试探性的问道。
“手儿奈小姐为什么不说什么呢,您毕竟是如月家的千金小姐,您开口的话她们还是会听的……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习惯了。”
“习惯了?”千秋的声音忍不住又高了一点,他立刻控制了一下情绪,“您的意思是,像今天这种事,是会经常发生的吗?”
手儿奈没有回答,不过千秋明白她是在用沉默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怎么行呢!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请一定要好好吃开的药!”
虽然听菟原说过她有时会不吃开好的药,但实际听到千秋还是忍不住的吃惊。
“吃了药,病就会好吗?”
手儿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千秋。
“医生,你真的能治好我吗?”
千秋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是他并没有避开手儿奈的目光。
“手儿奈小姐,我知道得这种病是很痛苦的事,医学也还远远没有那么万能……”他一字一句,慢慢的开口,“但是请您相信医生,珍惜自己。而且……”
千秋犹豫了一下,拉起了手儿奈的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纸袋放进了她的手里。
“而且,也是有人会在意您的身体的……”
他看着手儿奈有些疑惑的打开了那个印着神社名字的纸袋,取出了那个小巧的御守。
“希望您能保重身体,这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医生,也是我个人的想法。”
虽然不知这样算不算顺利,不过至少把御守送出去了。
可是,手儿奈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不再说话了……果然是我多管闲事了吗……
再度回归寂静的房间里,千秋感觉到了某种和刚才不一样的尴尬。
这里应该说点什么呢……你家里人其实也很担心你的……不过这么说手儿奈小姐似乎并不会开心……那么说点什么好呢……
“啊对了!最近天气凉快些了,手儿奈小姐也不要总是窝在房间里了,多去院子里走走吧,”他有些慌乱的随口说着,“要不干脆和我出门去走走如何?最近手儿奈小姐的状态也不错,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什么的……”
我、我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好啊。”
“也对我想您也不会答应的……哎?!”
“如果是和医生出门走走的话,可以的。”
看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傻在那里的千秋,手中紧握着御守的手儿奈的唇边,似乎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HE领证,亚修线彻底结束√
*结果拆旗的力量是爱,战神梵表示有点不满√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不可能战胜莉芙。
她有着能够容纳万千回忆的洁净胸怀,而我……只是一个在最后才敢重新面对一切的不合格勇者。
当我看见你呼唤起无名之城的万千星光时,我确信你如愿成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最后勇者。
这不是你所说的奇迹……能够倾听心灵之音,能够凝聚心灵之力,这是我穷极一生也无法抵达的拯救境界。
当星光穿透冰霜,我的泪水终于是带着释怀的懊悔划下脸颊——自己最后坚守、守护的存在,就在自己面前完成了超越毕生努力的夙愿。
父亲,你是正确的。真正应该成为勇者的,是莉芙,而不是这个自负得不敢正视自己的桀骜的我。
但至少……至少也要……
……!?
重新在思绪里苏醒的,是熟悉却又在此刻温软得极不寻常的白皙肌肤。
染上了血液的颜色,染上了伤重的味道。
“真是的……你这个笨蛋……”
气若游丝的声音,悄然驱散着心中七零八落的吵杂思绪。
……不。
我没有彻底失去要努力追赶的事物。拥抱着眼前虚弱的声音,我想起了我在不知不觉间被悄然牵引的注视目光——
还没有纠正你扭曲的态度;
还没有知悉你深藏的故事;
还没有明了你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是啊,我这个笨蛋还没有坦诚回应彼此身份底下的真正话语。
除了坚守至今的勇者之路,支撑自己继续追寻的目标,不是早就近在咫尺了吗?
“亚修啊……我……喜欢你啊。”
他的双臂紧紧环上了我的脖颈,唇与唇轻柔地碰触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热呼吸。
世界需要拯救,但绝不仅是只有我能做到。
莉芙需要守护,但绝不仅是只有我能做到。
唯独是现在的你,存在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也,喜欢你。
剧烈的回吻,宣告了勇者战场的最终落幕。
负债过重的身躯,早已不适合继续重操战业。战神梵的声音,也早已不再响起。
勇者亚修,已经在今天的最后战役中彻底死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平平无奇的寻常男子而已。
对吧,折途。
【啧,净是在最后关头坏事,艾瑞克的小鬼。】
【还想着让即将燃尽的哥哥成为妹妹最后完成蜕变的宝贵食粮,不过算了。】
【点缀的一步失去了也不怎么可惜。现在的你,已经彻底超越了那个需要以契机开启的失败哥哥了吧?哈哈……】
(一)
"〇〇长大了想成为什么呢?"
"我想成为一名英雄,像爸爸那样,对所有处于苦难的人伸出援手!"
......
是谁在诉说,如此幼稚的梦想?伸指轻揉有些发痛脑袋,伊迪丝缓缓张开她那双看上去有些虚假的眸子。梦吗?是呢,好像睡的有些久了。摇摇头将存留在脑海中的残像驱散,伊迪丝起身推开紧闭的窗,混杂着露珠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轻呼一口,濡濡的,十分舒适。雨后初霁,万物新生,想必今天也是个不错的日子。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早已忘却记忆之中那个永远向着自己微笑的人的模样。年幼的自己,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却被人肯定着。真是无聊...可是为什么,这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跳动的如此剧烈。
"妈妈..."无意识中伊迪丝吐出两个字,当即楞于原地。家人,早已被自己埋藏在记忆的深处,不愿再碰触一丝一毫。像往常一样,每当记忆的锁链松动之时,都会毫不犹豫将意外的因素抹去,这次也不例外。可是为何,今日竟然犹豫不决!是对美好的过去留恋不舍吗,是对丢失的亲情不能释怀吗?明明已经决定了,不再迷失在那片黑暗中,明明已经改变了,不会徘徊在那处阴影里。
"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〇〇"像是为自己打气般,伊迪丝攥起手指握成一个小拳头。可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伊迪丝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倚靠在墙角才可勉强支撑住身体。"怎么可能,骗人的吧!伊迪丝,那才是我的名字。刚才那个...是谁?"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惧的东西,伊迪丝双瞳骤然缩小,双手环住脑袋顺着墙角蹲了下去。伊迪丝,好像是我的姓氏。伊迪丝·克菈莉丝那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本应该叫...莉丝·K·伊迪丝。什么嘛,原来这就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吗,那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又是一个骤雨初歇的早晨,明媚的阳光,却驱散不了笼于心中的阴霾。明明是一个美好的家庭,却因为一件无意识发现的事情,变得支离破碎。
"爸爸,没想到您竟然!"眼花缭乱的女装,甚至有一些连自己都不懂如何穿戴,眼前的一切令伊迪丝费解,为什么一直以来敬重的爸爸,英雄一般的爸爸,竟然是女装癖!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更令伊迪丝诧异的是,自己温柔端庄的妈妈,喜欢的不是精明干练的爸爸,而是娇俏可爱的爸爸。这个世界,到底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还是自己踏入了不为人知的领域。并没有思考太多的问题,愤怒的伊迪丝抬脚用力跺上地板,指向自己的双亲立下后悔一生的誓言:"爸爸妈妈,如果一日爸爸不改掉女装癖好,女儿的姓名就反转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一切的开端。想起来了,莉丝·K·伊迪丝才是我的名字。水会燃烧,火会冻结,善恶相融,一切都将颠覆,一切都归于混乱,都是因为这样吗,真是可笑。这种回忆,还真是不愿想起。伊迪丝轻叹一口气,握起身旁魔杖汇聚魔力试图凝起一颗水球让自己清醒一下。不料全身的魔力骤然抽空,铺天盖地的水幕出现于半空,见此情形伊迪丝连忙下蹲抱住脑袋缩于墙角。
似乎是被暴雨冲刷过一般,地面上残存着大量水迹。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浸透,紧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舒服。伊迪丝摇动脑袋将发丝沾上水珠甩走,望着满地狼藉头疼不已。是该说是不幸,还是该庆幸仅仅是改变的魔法威力,若是变成火系魔法,后果可不是收拾房间的问题了。
"今天,诸事不利,可喜可贺。"就连备用的服装也没逃过一劫,裹着湿漉漉的被单,伊迪丝自嘲般的向自己发出道贺。
(二)
"嗯...按照书上说的,现在应该做的是,撒一把...撒一把什么呢..."收拾完屋子,伊迪丝开始准备她的早餐。生火,放菜,翻动...然后是什么呢?撑起脑袋苦苦思索很久,才想起即将放的佐料。
"唉?糟了"抓起一把糖正要将其撒入,却发现炒的食物早已泛起焦黑色。内心艰难的挣扎了一会,伊迪丝咬紧牙关将糖放入,按照步骤继续做了下去。伴随着火焰熄灭,一团不明黑色物体终于出锅。
"卖相不错,散发着难以估计的能量,大概...可以吃吧。"放弃了挽救一下的念头,伊迪丝握起炒勺从其中剜下一部分,望着黑中透红食物,艰难的咽了口气。命运的交织和编排在指引着,生存还是死亡仅在一念之间。但是,是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做一秒的英雄,也是决定于此时此刻。这一刻,伊迪丝的双眸散发着光芒,透过糟糕的外表看透了这团不明物体的本质。能量!成长所需要的能量!蕴含着丰富的卡路里,这一次,一定能行!不再犹豫,不再仿徨,伊迪丝一口将炒勺中的食物吞了下去。
耳畔奏起奇妙的乐章,五彩缤纷的世界,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回放于眼前,最终归为一片光亮。"妈妈,我好像看到了天使,向着伊迪丝微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
依稀想起,年幼的时候,也尝试着模仿妈妈到厨房做过一次饭。那之后,就从未被允许进入过厨房。因为太健忘了,所以没有这样的天赋吗?
那次是什么原因呢?做出了恐怖的食物将全家人毒害了?好像不是那样...那一次,连所谓的食物都没制作完成,就被阻止了。
浓浓的黑烟从厨房冒出,冒出火焰似乎有三丈高,可是那时候的我竟然不以为然。闻讯而至的妈妈手中还拿着正在缝补的裙子,看到这一幕妈妈竟然一个失手将裙子撕碎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再一次将厨房搞成这个样子,被妈妈徒手撕了的可能性有多大?想到这儿,伊迪丝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大概那个时候再过一会,厨房炸了的时候,也是被撕了的时候吧。
但是第二天,就看到妈妈穿上了那条裙子。而且还专门特意跑到妈妈身旁看了一眼。被撕的地方几乎看不出一点痕迹,缝补的近乎完美。大概妈妈是想借此告诉我,她不仅能徒手撕了我,回头还能把我补的好好的?
呜,这个世界好可怕,再也不想做饭了。之前那堆食物的影响还没完全消失,伊迪丝揉着隐隐发疼的肚子,欲哭无泪。
(四)
与其说是厄运一直缠绕着伊迪丝,还不如说伊迪丝一直散发着厄运。只是这股厄运的攻击是无差别的,当伊迪丝一人独处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成了受害者。
"伊迪丝,快进行治疗!"
"好...好的!"
举起手中的魔杖,一段复杂的咒语从伊迪丝口中吟出。但是碧蓝的光芒似乎转了一个弯,落到的另一个人的脑袋上。"Frist Blood",今天的第一位受害者就这样产生了。
"对...对不起。"在伊迪丝的道歉下,一场模拟战落下了帷幕。
久而久之,大家发觉伊迪丝并不适合担任治疗的位置,就开始让她进行辅助团队。
"伊迪丝,快使用轻灵术!"
"好...好的!"
举起手中的魔杖,又是一段听起来不明觉厉的咒语从伊迪丝口中吟出。这次不再是加错人的原因了,因为作用目标群体。可是为什么青色的光芒,到了伊迪丝手中就变成赤红色。群体疯狂术,于是一群人"嗷嗷"叫着冲向了对面,"ACE",造成团灭,效果拔群。
"对不起..."在伊迪丝的道歉下,大家都倒下了,当然包括伊迪丝。
久而久之,大家还是决定让伊迪丝进行群体输出吧,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
"伊迪丝,快使用流星飞弹!"
"流星飞弹来了!唉...唉?"
一听这句话,大家就觉得不对。但想了想,就算是类型错误,好歹打到敌人就行了。
举起手中的魔杖,一段乱七八糟的咒语从伊迪丝口中吟出。但是骤然缩减的魔力让伊迪丝也觉得不对劲。苍穹中汇聚起几朵红云,紧接着下起了了骤雨。当然,不是普通的雨,是火焰雨。
"对不起!"在伊迪丝的道歉下,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都被打的嗷嗷叫着,最终所有人都倒下了。伊迪丝由于疯狂输出,获得了"MVP"。
最后,再也没有正常人敢去找伊迪丝做队友了。
钱糖接过信封,手指捏着就能感觉到信封十分薄,上面只是潦草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落款日期,连封住信封都是用透明胶带随意的贴住,不过自己的哥哥不美观的字迹还是记得清楚,钱糖这才察觉到自己待在学校里时间之久。
七年过去没有给人一点音讯,钱糖谢过学妹之后当场拆了信封,里面只放着一张信纸,大致写着兄长近几日——应该是几年前的近几日都在找自己,如果收到信了就快点回家,别再到处玩了。
钱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哥哥对他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不过再不回去肯定是不行了,叠好书信匆忙往寝室走去,推开空无一人的四人寝室,其他与钱糖住在一起的同级生若不是退学,要么就已经毕业离开学校了,一些没有带回去的小玩意堆叠在其他人的书桌旁边,现在也就钱糖的书桌上全都是作业。
拿起魔杖,钱糖思索一下,放下魔杖,侧身简单整理书桌,盯着日历上的标记,离期末考还有半个月不到,这回不是钱糖自己考不过,如果现在去找哥哥,那就直接算是缺考作废了。“……算了!”钱糖急躁的手臂一挥,带上单肩包就要往引路人在的房间走去。手碰到寝室门把时,钱糖顿了顿,手紧紧捏住门把,推开门,往校长室的方向走去。
“……事情就是这样子,校长,你看我都留级这么久了,之前寒暑假都呆在这里,这回能不能让我先回去一下?!”钱糖越说越激动,身子微微向前倾,两手紧紧捏住单肩包的肩带,安德烈目光看着钱糖,没一会垂下头,手上的工作不误:“那这个学期也算你挂科了,钱糖,虽说你身上有魔力,但是一直都没有用出来,是不是自己不专心的问题,好好想想…”“那我可以先走了?!”女孩兴奋的站起来,急于往外走去,安德烈停下笔“等下。”
“还有什么事啊?”
“别去麻烦引路人了,出门看下地图,用传送阵出去。”
“知道了!”尾音随着人离开而消散,安德烈摇摇头,起身去帮忙关上门。“有这么心急吗?”
钱糖自然是心急,心急到不能再心急,跑着到了公用传送阵前,拜托了老师,并且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校长身上之后,站在传送阵中央,手没有松开过单肩包的肩带,眼前光芒忽现,包裹了钱糖。
睁开眼睛时钱糖就在之前遇到引路人的小店里,七年前自己一人买糖进到店铺里头,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踩着满地的灰尘离开了小店,原本熟悉的地方也在时间的冲洗下变得和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从这里再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回家,女孩往家的方向走去,在包里掏出一根波板糖叼住,道路和以前比起来宽了很多,也显得平坦了许多,布鞋踩着地板有些滑溜,放慢了脚步,钱糖四处张望。
走到原来的小区,门口的保安瞅着自己眼熟“哎!这、这不是糖糖吗?”钱糖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的睁大眼睛,在学院内对时间的流逝没有察觉,出来之后看见门口保安突然之间有了皱纹,肤色与以前相比也重了不少,钱糖没反应过来,保安就已经走到了人身边打量起来。“啧啧这么久没见到你,一点样子都没变啊?你还记不记得林叔叔?”“嗯、记得,记得…”钱糖根本招架不住人的热情,波板糖从嘴里拿出来,看人笑容满面,想起正事“林叔叔,我哥哥还在这里吧?”
“嘶……”保安一听,直起腰吸了一口气,把眉头皱起来“好久没见着了,我还以为和你在一块呢,正想着见到你怎么没见到那小子……”“什么??”钱糖见人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她也跟着蹙眉“你什么时候见着过他?他的屋子呢?”
“屋子……倒还是在这里。”保安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小区里头的住宅,接着转过目光看向钱糖,粗糙的手指揉了下钱糖的眉头“是三四年前吧……他那天提着一个很大的箱子出去之后就没回来了……”“什么大箱子?”“就是黑色的那种,我那天,啧,看他拎着这么大一箱子出去,没说什么,结果人走得急躁,箱子撞到墙了,整个脸就马上黑下来…”
钱糖听到不太明白,追问“那你知道他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保安点了点头“记得,他那箱子里头有茶具,我看见了,他当时怕这玩意碎了就打开来检查了一遍,我就在旁边,里头还有几块茶饼,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带着些东西出去,看起来就觉得贵。”
钱糖心里头咯噔一下,她知道那套茶具是自己以前的师傅送给哥哥的,那年十岁左右,师傅找到自己,送了一套茶具给哥哥,可这茶具拿过来之后就一直尘封着,人为什么拿了去了,钱糖摸了摸单肩包,谢过保安之后往家里快步跑去。
要不是钱糖当时带着钥匙,现在就进不了门了,推开门之后又是扑面的灰尘,家里面只剩下了一副桌椅,其他的家具种种都被已经不见踪迹,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钱糖走过去,没敢做都是灰的椅子,拿起纸条,纸条的边角上还有其他人的纸纹,看起来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留下的,来回灰尘就是在这个桌子径直到板凳处明显少一些。
纸条上留着一串数字,13开头,钱糖愣是看着电话号码发呆了好久,才察觉到这是电话号码,拿着纸条折返下楼去保安亭“林叔叔!借一下电话!”“行咧!”
输入电话,拨打过去时听着嘟嘟声音,钱糖心脏咚咚咚跳的厉害,脑袋里开始放出无数种和哥哥打招呼的方式,最后又很快的选定了一种,咳了咳声,等着人接通。
“咔哒。”“老哥你猜猜我是谁啊?!”“嘟。嘟。嘟。嘟……”
钱糖花了两秒发愣,放下了电话,走到保安室的沙发边上,坐下去,把身子埋在沙发里头:“沙发换了……”保安坐在前面的转椅上,七年中这里的变化自然是很大,知道人伤心了,喝口热水,“说不定人有点急事,别着急,人肯定会打电话打过来的…”
“叮铃铃铃……”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保安室的电话第十三次响起来,现在是八点四十三分,钱糖却觉得疲惫不堪,半合着眼睛都要躺在沙发里睡着。
“喂!糖糖!你哥的电话!”保安推了一把人,钱糖揉揉眼睛起身,看一下来电显示,顿时精神十足的接起电话“哥哥猜猜我是谁!!”“我不是把房租都交了吗?!干嘛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像是刚运动完,霍钱说话带词,加上语气不善,钱糖自然被吓的拿开了电话,霍钱觉得那头声音不对劲,拿近电话“呼……喂?谁啊?”
“是我…”钱糖说话小心翼翼的,以为是自己失踪这么久人生自己气了,电话那头的霍钱蹭了蹭衣服,听着声音觉得耳熟,不过刚办完事情火气还在“名字!”
“钱……钱糖…”钱糖端着电话缩了缩脖子“我回来了……”
“钱糖……??”霍钱睁大了眼睛,朝黑蒙蒙的天空看去“真的是钱糖?!”“是……我回来了。”钱糖说的也有了底气,拿着电话和人唠叨“老哥你怎么出去了??现在在哪里啊!”
现在轮到霍钱做贼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钱糖又听到一阵衣服磨蹭的声音,听人没说话,又抱怨起来“你快点回来哎!不是说你在家的吗!”
“我…我是在家里,你等等,今天先去……林叔叔家住,我明天就过来…!!”霍钱说话慌张,那头又拿出一个手机,这里哄好钱糖挂了电话,那头就接起电话“给我定张机票,去s市的,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去做就成了!”
*字数小计2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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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又翻过一页书,接着稍微抚摸了一下这张单薄的纸面。
干燥的纸张发出悦耳的、让人舒心的沙沙声。
如果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肯定在教会的图书馆给一边看书一边给图书馆内通风吧……
想到那繁重的工作,我不由得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而且即便是那样,大多数书籍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难以辨认。虽然历史感很不错,但是如果变得难以阅读,阅读观感就开始向反面前进了。
说着我打量起摊在桌子上的这本看起来有些发黄的古书——虽然是一本古籍,文字也带着一些时间的痕迹,但是阅读起来却很流畅,看来给这个图书馆设置魔法保护的人也相当懂行呢。
“魔法真是便利啊……”
虽然是在奇怪的方面发出了感叹。
正在我的思考回路像是脱缰的兔子在奇怪的高速公路上狂奔的时候,肩膀上传来了有什么东西压下的感觉。
“……啊,有栖?”我还没有回过头,就已经能猜到压感的来源是谁了,这个遥远的小岛上我的熟人并不多,那位图书管理员先生也不像是会主动跟我打招呼的类型,至于老——呃,我是说安德烈,看起来就跟是跟图书馆格格不入的类型。头还没有转过去,余光瞥到的黑色箱子就验证了我的猜想,“怎么这个时候……难道你又偷懒了吗?”
“没有。”有栖很果断地回答我,然后却又停顿了一下,“……今天下午没有魔武课。”
看她犹豫的样子,因为确定对于上课的事情她是不会偷懒的,那么,多半是从树林里溜出来了吧。对于这件事我还是不会点破的,反正不是本职工作嘛……
这么想着,我从袖子里藏着的空间袋里取出一个瓶子来:“上课辛苦咯,这是今天的下午茶……虽然依旧不是茶啦。”
“Mosrovskaya Vodka……”有栖吞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放心,这可是没什么人来的历史文献区——管理员先生这个点也不会到处溜达。”早就把这个图书馆摸了个透的我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难道你还不信任boku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知地知,你知boku知,就好啦。”
至于酒味,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么想着,我从袖子中取出早就做好的道具,在有栖面前晃了晃,在有栖有些迷惑的眼神中,我得意洋洋地开始解释:“这是前段时间做的,气味隔绝和消除的道具哟,还附带单方面的声音隔绝。这样的话你偷懒喝酒就不会被发现了——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
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当时自己的行为可谓是相当失礼,虽然及时刹住了车,但是有栖的话却粉碎了我无聊的梦想。
“记得啊,那时候你还喝多……啊。”话说一半的有栖就被我用酒瓶堵住了嘴。
“不要再说了!”
…唔,回想起来还是好羞耻。
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座位上闲聊起来,话题却是不可避免的继续起了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喝的也是Mosrovskaya Vodka吧。”有栖还在用着那个金属酒壶,长期的使用使得它有些磨损,不过总体却是相当光洁,大概是有好好地在维护它吧。
“是,还是我威胁你才喝到的呢。我当时如果说不是命令的话,到底会怎么样呢?”我给从空间袋里放着的陶瓷酒杯也倒上酒,稍微喝了一些——拜有栖所赐,我的酒量也不是一口倒了。不过很年龄成长也有所关系吧……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即使是坐在凳子上也明显比我高出很多,女性特征也很明显的有栖一眼。
“……最多也就是不给你喝而已吧,虽然我也不确定。毕竟你还是相当好认的,而且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不可能怎么样——墨,你怎么了,眼神有点……奇怪?”有栖犹豫了一会才回答,却大概是被心想着“难道是说发育很不明显”而心情有些不爽的我盯得有些发毛,开始关心起我来。
“没、boku没事哦?”显然不可能把心里所想说出去的我选择糊弄过去,不过这么说的话,echo的发育也——到底怎么样了呢?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了,也稍微有些在意。
“是吗……”有栖的语气相当迷惑,不过我猜她也不会想到我在想这种事情吧,“墨,续杯——”
“我又不是服务员。”习惯性地还是给有栖倒了酒,不过还是要从语言上表达一下不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理解到,虽然刚刚酒瓶在我这边也是事实……
“说到酒的话,这几年喝到的酒种类也不少了。不过vodka在我心里的地位还是很独特呢?因为是第一次喝的酒吗……”
虽然每次进不熟悉的酒吧之类的地方都会被要求身份证明就是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难道不是因为好喝吗?”在我对这件理所当然的时期再次下定决心的时候,有栖则做出了语气中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回答。虽然这个回答,基于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在我看着有栖相当豪爽的饮酒速度,默默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摆在桌子上的小玩意发出了鲜红的警报光芒。我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下的大半杯酒,接着把酒瓶和杯子一起塞进空间袋里——
“有栖,先把酒瓶收起来!”一边这么说着,我拍下了桌上这个小盒子的按钮,然后装作认真读书的样子。
几乎是紧接着,脚步声就从不远处的书架间传来,接着这条书架过道的另一段出现了一个穿着正装的黑发男性,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在书架上找起书来,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然后离开了,不过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他会往这边看过来——魔法道具使用造成的的魔力流动大概被他注意到了吧……看来这个道具还有待完善。
“墨,怎么了,有人来了?”有栖收起酒瓶之后有些紧张地问我,我点了点头,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有栖似乎在慢慢地增殖……
是最后喝太快了吗?变得混沌起来的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看来这个道具可以改善的部分还不止一个啊……
伴随着这样的念头,我的思路彻底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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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的品酒会又喝醉了真是可喜可贺。(喂
茨格姆好久不见!
上次这么说了之后就再也没写过茨格姆,简直是flag。
太久没写导致墨和有栖的性格可能有些偏差,请当做是因为成长了吧……好吧其实是可能ooc这之后我会努力的(
开始写的时候脑内是有一些片段和大纲的,但是写着写着就出现了别的发展,想要玩的梗没玩出来(,话虽如此还是玩了一个梗的。
啊,轻松愉快的日常卖萌真好x
打卡打卡,应该下周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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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香味很敏感,娜一循着香气找到了二层宴会大厅主席台下的滑竿入口。
还好爸爸穿了安全裤,不然就要走光了。她庆幸地想,然后滑了下去。
考官宣布规则后她和另外两个考生,一个留着一头黑色即肩长发的男生,一个一头棕色卷发的矮小的少年,一起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
他们刚进入房间,身后的门就自动关闭了。娜一试了一下,门锁上打不开。她又环顾一下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面墙上墙上有个挂钟,地上有三个X印记,另外还有一扇门。
另外两个人也在观察,然后黑发考生说:“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明,来自巴托奇亚,是个保镖,来参加这次考试是希望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刚刚我们都观察了这个房间,这里只有两扇门,一个是入口,另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出口,地上刚好有对应着我们的人数的三个印记,所以我判断这场考试是需要我们协作,齐心协力离开这个房间。你们认为呢?”
棕发男生说,“我…我叫gogo,是岛上的居民……你说的是,是有道理,可是刚刚考官说这场考试………都是对手。…应该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李明耸了耸肩,看向了娜一,“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想法呢?”
娜一心里疯狂地滚着字幕,完全不想跟这两个人说话。但是在这气氛比较友好的情况下,不说话好像会显得很难搞,她不想显得很难搞,“嗯………………我叫韩梅梅吧,来自中国。我认同李明的看法,但是我也认为考试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不过试试也无妨,反正这是最明显的线索了。”
他们又研究了一下,然后决定三个人一起站在印记上。刚站定,疑似出口的门就“咻——”地一声打开了。
他们三个走出刚开的门,却发现进入了又一个封闭的房间。进入的门自动合上了。娜一试了下,和一开始的入口的门情况一样,打不开。
第二个房间也是空荡荡的,并且只有一扇门。地上倒是也有三个印记。面对门的墙壁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上面好像写了字。
娜一走近去看。
使用相同的方法……一个人……只要每个房间里走出来的一个人……………………。
她立刻转身,后退到房间的角落。她的后背沁出了冷汗。李明留在门口研究门的构造,gogo走到了她的身边,边看边把镜子上的字念了出来:“使用相同方式可以再次打开回到最初房间的门。一个人,我只要每个房间里走出来的……一个人……”他声音越变越小,最后戛然而止。
李明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背对着娜一和gogo。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渐渐紧张起来。Gogo有点慌乱,他快承受不了紧张的空气。
打赌打输,大半年后才把这个罚的小黄段子插进剧情里。
擦边球慎入,慎入,慎入啊。
二月十四日,小雨。
张青把车停在路边,提枪从狭窄的巷口里走进去。
这是条偏僻安静的小道,几乎没有什么人流,连雨滴都变稀疏,稀稀落落滴在青石板上。一家咖啡书吧安安静静坐落在巷子深处,门面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张青推开店门,风铃响动,服务生抬头看过来。
“欢迎光临。”他笑着说,对这个手中提枪脸色生冷,看起来像要砸店的女人丝毫不憷。
“高手在民间啊,这年头的小店里都卧虎藏龙?”张青冷笑几声,回头看了眼风铃,倍觉眼熟,“你们老板呢?”
“我就是。”服务生笑了笑,“要点什么?”
“随便。”她把一封信摔到吧台上,用一种危险的语气问,“这封信是从你店里寄来的?”
二月十二日,张青收到一封信。
信封是最传统的那种黄色牛皮纸款式,落款处一片空白,没有邮戳,也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林虹野把它带来时,张青还以为自己又要被茨格姆录取一次。
算了,估计学院也不想再要一个刺头。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用这么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就算是科技脱节的魔法结社都普及了网络。
她这么想着,漫不经心伸手,就在即将碰到信封时,心脏突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迫使着急促搏动。
她展开信纸,三个笔迹熟悉的字落入眼帘。
“见信安。”
收到信的前几个小时,张青在失眠。
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浓重的雾气好像从窗户缝里挤了进来,在房间里弥散。她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自我暗示,忽然觉得有点冷。
张青蜷起身子,像个干缩的虾米。
然而下一秒就猛坐起来,狠狠锤击床铺。
这是搞什么,自己颓丧个什么劲啊!做给谁看呢?谁在乎啊!
这种软弱的、仿佛下意识寻求保护安慰和保护的心情让张青感到陌生。陌生让人变得暴躁恐惧。这就好像她的理智在用最清晰的声音告诉她你在逃避现实,那个无牵无挂想和世界斩断联系的的怪物已经不在了了,你习惯了依赖某个人,变得像个人的同时获得了人的软弱,如今他一走,你浑身都是破绽,简直不堪一击。
她厌恶这种心情,并感到恶心愤怒。张青拽过被子来蒙住脸,焦躁的翻来覆去,最后渐渐安静下来。
她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这是诺言的房间,从他死亡起张青就搬来,至今快一个月了。她顽固的在此寻找过去所残留的痕迹,但那些东西早就没了,唯一剩下的都在心里。
妈的。张青暗暗骂了一句,想试着哭一下发泄发泄情绪,但是眼眶干涩,挤不出一滴泪。她丧气的摊开身子,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诺言去世前,张青就经常来这过夜。
这事第一次发生是在二十八岁那年,她从教会监狱逃到老家,半年后返回学校,没过多久就又回来了。
所谓“战争”如同儿戏,让她倍感可笑,连死亡的紧迫都感受不到的战争,算什么战争?松山小巷里的斗殴都比这更疯狂更歇斯底里吧?
她跟诺言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脱上衣,这是第几次在这过夜已经记不清了,可能诺言还记得,那个男人做出什么恶趣味的事来她都不怀疑。各处伤疤配合冷淡的语气露出来,让即将发生的事染上一层铁血腥味,气氛十分诡异尴尬。
“咱们可以暂时不谈这件事。”诺言冷静的说。
张青果然没再提,这种时候她还算给男人面子的,听话到有点像木偶,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她知道诺言这人越顶越来劲,还不如随他去来的轻松。
诺言很不喜欢张青在床上时的感觉,明明身体紧绷的像战斗准备中,看起来稍微逾矩就会被扭着胳膊摁在地上,眼神却空洞木然,带着点破罐破摔爱咋咋地豁出了的感觉。连诺言也分不清她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装的不在乎。
他只能赌一赌,对赌徒来说,这很正常嘛。
毕竟距离张青入校已经过去十四年,十四年中他们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女孩也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女孩。那时起漠然和坚硬就已经侵占了这双眸子,鲜活生动的黑亮被死寂取代,倔强活泼的小鬼变得沉默凶狠,诺言费了好长时间才弄懂在那个学院里发生了什么,这些又代表了什么。
有人把心给了不知喜怒的人偶,懂得悲欢冷暖后的人偶却忽然远行,失去心的人在孤独中徘徊,成为新的人偶。
失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事情失去自己掌控,却沿着别人定好的路线走。
而对方还是个死去几十年的男人。
这就更令诺言不爽了。
不过也好,诺言也不打算给张青把心找回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向来不干,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机会给她安上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东西呢?
“能不能别每次都一副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表情?”
“难道不是?”张青咧了咧嘴,连嘲笑都有些漫不经心, “这表情吓到你了?”
“你这是跟我做爱还是要英勇就义。”
“跟恶魔做爱和就义有区别吗?”她偏过头,竟然望着墙壁出起神来。
诺言撑着胳膊俯视张青,对方态度固然气人,但不得不承认,这幅任君摆布的模样挺取悦他的。谁都喜欢女武神,尤其是她解下刀枪盔甲朝你张开怀抱时。
但怎么还是这么不爽呢?
诺言啧了一下,握住张青手腕。
没有抵抗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情,张青还在看着墙壁,那势头也不像要把它看出个洞来,既不凶狠也不忍耐,就是……漠然。
诺言不喜欢这样的张青,变得像他一辈子都在警惕的那个人所说的那样。他拉着对方右手靠向床头,眼疾手快铐起来。
张青总算动了,她惊愕的转回头,十分嫌弃的看着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恶趣味?”
“因为以前证明了你没法正常满足我的趣味。”诺言用一种毫无波动的平淡语气回答道,“这也是体力活,付出没有回报,我可是十分拒绝。”
妈的智障……
他看到张青嘴角抽了抽,把脏话费劲咽回去。
“那只手。”
张青有点抓狂的攥起左手狠狠一锤,床板发出砰然巨响。
“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她没试着挣断手铐,既然诺言拿出来了,就绝没有失败的道理。两人无声对视,他们经常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手就范,只不过平时都是他人退步,现在是胜者们要互争头筹了。
诺言俯视着张青,在杀人似的目光下安坐,无动于衷,然后极为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你拗不过我”还没出口,张青就把视线偏开了。
“你赢了。”她举起手轻声说。
“赢得真心酸。”他捏着嗓子拿出一副酸溜溜的语气,将手铐收紧,伸手用拇指蹭了蹭对方脸颊,“有什么好抵触的?明明各种意义上,我对你都足够温柔。”
张青受不了这肉麻劲,翻了个白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其实以前我也这么做,但你没什么反应。”诺言慢悠悠的说,“你走神到底有多严重。”
“谁知道。”她不太自在的扭着头,想要躲开诺言的手。
“你会知道的。”男人起身把灯关了,屋子里顿时一暗。她往自己身上加了个明目术,看到诺言重新在床边坐下,俯身蒙住自己眼睛。
“我干你母!”张青顿时炸裂,“解开它!”
诺言想笑,他猜对了,多年过去这点仍然未变,张青不论变成什么样,仍然摆脱不了恐惧。
“都这么大了,还怕黑怕鬼嗱?” 诺言在黑暗中露出个模糊的笑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了什么事,才让那颗不知敬畏的心感到恐惧?”
张青僵了下,破口要骂:“你……”
诺言忽然吻上来,精准的好像也开启了明目术。这下张青彻底僵了,所有话都被堵回肚子里,憋得脸色发红。她有些晕,这当然不是气息不足,就诺言那点肺活量还不够她吹口长气的。
只是这种被主导的状态让人思绪纷乱,可能之前的确太不走心,即使同样由对方主动,失控的感觉也没有哪次像这次这般明晰过。
这让她紧张,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下。
“无心的木偶和有知觉的人到底是不同的。你可以喜欢它,但别把心给它。”钥匙精准的滑进锁孔,右手手铐松开,诺言将五指从指缝交叉过去,扣住她的手。
“你听说过伥鬼吗?就是被虎吃掉的人。他们没有办法轮回,除非引诱别人被虎吃掉,代替自己成为伥鬼。”诺言说,“有了心的人偶总会选择远行,连同你赠与的心一起消失不见。你找不到,只能成为下一个人偶,等着伤害愿意把心给你的人。”
“你愿意这么做?”诺言问。
“不,你这么愚蠢,当然会说不。”他哂笑了声。
张青嘴唇动了下:“我可以跟她走。”
“那你跟上了吗 ?”
“……”
“回答。”
“……”
诺言捏住她的下巴,视线仿佛隔着黑布直直落进眼底。
“回答问题。”他说。
“……没有。”
张青在黑暗中一阵阵发抖,这些话指向太明显了,她不知道诺言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分不出心思去推量。她下意识排斥考虑和回忆有关那时的事,觉得害怕,但也不知为何害怕。
她不清楚自己在恐惧什么什么,或许什么都在恐惧。
诺言清楚这一点,他可以看到张青的理智。
“‘或者更准确的说,盲目的理智’。”他轻轻咬住对方耳朵,低语时舌尖不经意舔过,“‘他可以打败所有人,但知道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个人能够毁掉他,他知道自己从未获得过真正的胜利。’”
诺言笑起来:“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伪装坚强的胆小鬼,假做强大的弱小者?”
“……闭嘴,松口。”张青只能说出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词,她快要放弃思考了,力量随着疲惫的到来而流失,她分不清诺言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耍弄她。对方的手掌从她腰间贴上,一连串不规则的雪花点在脑海里闪过。
“放开我,然后离我远点。”她抖的更厉害了,“你不明白。”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并不想战胜别人,你想让他们喜欢你。”诺言冷漠的说,“所以你被我击败了。”
所有声音都从张青身上消失了,好一会,她才用咆哮般的嘶哑声音说:“滚。”
“语气十分冷静,如果没有哭腔就更完美了。”诺言揶揄她。
“你有病吧。”张青快哭出来了,连伪装都抛在脑后,“惹哭我很好玩?”
“那当然,从小不就这样吗?看你掉泪,我就还能确认你是个人。” 诺言痛快的承认,“实不相瞒,这挺有趣的。”
“有病啊。”张青说,“如果你确认我已经没心了就像你说的走远点。”
“我又不会把心给你,为什么要走远点?”诺言似笑非笑。
张青不再说话,失去了一切反应,他心满意足牵过女性的手,轻轻亲吻指尖。
“比起一开始就看你这样,还是亲自让你变成这样比较有趣。”
“你有病。”
“谢谢夸奖。”诺言十分爽朗的答应下来,你有病和你找死是张青对他说的最多的两句话。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不会把我的给你,但可以给你个新的……心。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相信。”诺言扯掉遮挡视线的黑布,“我不保证那是一个怎样的心,或许缠着枷锁,锁链尽头在我手里。”
张青一阵泄气,她还记得自己跟张炎说过囚笼是种侮辱,与其如此她宁愿死,可现在她连滚去死一死的念头都已经死掉了。
“早知如此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回松山。”
诺言咧了咧嘴角:“所以你要怎么做。”
“随你……开心。”她又一次把视线折开了。
“那从此不论是黑暗还是厉鬼,你都不用再害怕。”诺言掩住她的眼睛,隔着手亲吻,“反正我在,我都会陪你啊。”
掌心和布条都湿漉漉的,他听见张青声音发颤又骂了一次:“你有病。”
“谢谢夸奖。”他欣然答应,膝盖顶在对方腿间撑开,女性些微抵抗了下,就放弃了挣扎。他抚摸着对方腿根,那是张青最敏感的地方,十分有力的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她绷紧腿仰了下脖子,失去防备的姿态让诺言想狠狠咬上一口,就像摁住猎物的狐狸那样。
“还有一件事。”他说。
“放。”对方简短的回应,还是暴露了发颤的声音。
“其实这两幅手铐都没掺魔晶,你为什么不试着挣扎下呢?”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想说,你拗不过我的。
诺言的皮肤有些白,比张青浅上几个色号,没少被对方嘲笑“娘们兮兮”,而张青刚好和他相反,身材挺拔劲直,轮廓线条流畅漂亮。诺言喜欢抚摸她的脊背,除去肩胛上的疤痕还算光滑细腻。
他指腹摁在脊骨上一节一节滑下去,张青抖得没那么厉害了,但多少还是有点应激反应,每过一节肌肤相触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肌肉的颤动,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意味不明但明显很不痛快的哼了声。
“你是在不满还是在催我?”
“你找死?”张青勾着他脖子的手臂微微收紧,诺言从善如流的闭上嘴,咂了两下。
虽然比以前机械似的感觉舒服多了,但总有一天要叫那张脸上的表情彻底崩裂。
诺言下意识托住张青,对方靠在身上静默着,明明还没做什么就一副脱力的样子。他就对方状态考虑了半秒,还是选择让她躺平。
再开始。
“你以前走神到底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他问。
张青茫然的看着他,脸色忽然一变,五指在对方肩上收出道红色的印痕。
“……你别突然一下。”她肩膀缩起来,“提前说一声…啊!”
最后那个音节让人分不清是语气还是叫声。诺言没回答,他摁住张青肩膀,慢吞吞的接上了自己的问题:“你会知道的。”
煮熟的肉谁还会让她飞了,诺言又不是傻子。他俯下身吻她,从温热到发烫的呼吸尽数洒在他脸上,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张青伸手环过他背,又收回来咬在牙齿间,克制着喉咙里快要滚出来的古怪声响。
“你……”她想说点什么,才说出一个音节就赶紧闭死了嘴。
诺言笑了声,笑得她头皮发麻,很快那种感觉顺着脊梁往四肢百骸窜去。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讨厌你多余的自制力,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你没有习武就好了,说不定就会露出我想看的表情、声音、动作,可要是那样我也就不会对你感兴趣了。”
张青很想说这种时候能不能别讲这些废话了,我受不了了你快点完事,她狠狠敲了两下床,攥起拳来当做回应。
“当然不能。”恶魔露出犄角和尾巴,对于把张青逼到崩溃这件事他很乐在其中,有些东西要按自己想法构建到符合要求,就只能先毁灭一次,他也乐于用行动告诉这个桀骜的人:这时候就放弃那些无谓的尊严和抵抗吧,向我屈服比较轻松。
他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张青没来得及多想,诺言抱起她,手掌贴着脊背滑落,一次又一次抚摸,每次掌下传来的颤抖都让他感到愉快。刚开始张青还能用膝盖支撑一下,最后干脆遂诺言的愿,放弃坚持和抵抗,贴进对方怀里索求帮助。
她环过诺言肩膀把重量压上去靠着,但拒绝发出任何声音,她伸手想拨开腰腹上游走的手,到诺言把这些软绵绵的抵抗推掉了,那双手现在别说握枪,连拳头都攥不紧。
“真丢人啊。”诺言挤兑她。
“手……手拿开。”张青理智有点崩溃,气息急促到把话给挤碎,“别再在那儿……”
诺言无动于衷,按自己节奏在各处厮磨着,把对方的话彻底截断。她感觉自己被包围了,退无可退,忍不住叫出声来。
“要不你就把我再铐上!”她带着哭腔说。
“怎么。”
“不然我会忍不住卸了你——!”张青大喊着,诺言忽然抓着她的腰往下一拉,最后一个字顿时变成失控的叫声。
“说的好像你办得到似的。”诺言抱住彻底瘫软的张青,对方如他所愿不再坚持,而是选择用亮出弱点的方式来表示恳求。
但他依旧不满足,在诺言看来直到对方亲自开口为止,她都还在抵抗自己。他把脸埋进侧颈轻轻咬着,重复着又问一遍:“你以前走神到底有多严重?”
“你有……病啊!”张青不想回答他,没力气也抹不开脸,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才是更有力的一方,怎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但下一秒她就想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服一次软又能怎么样,第二天让这混蛋鼻青脸肿还回来不就是了?
她在心底无声的冷笑一声,张开口。
诺言又一次吻上来,手掌贴在她脑后托住,再次把话堵了回去。
“你打算拥抱我么?”他问。
我打算打你。张青垂着脑袋想,思绪飘飘乎乎浮动,就快消散了。诺言捉着她的手,拉到身后铐起来。她挣扎了下,手腕上传来阻碍魔力流动的迟滞感。
“你……”她有些慌了,这下事情真的彻底不受自己控制,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被诺言压着肩膀跪坐回腿上。
“你会知道的。”他抚过对方腰,慢条斯理重复着,“我也是。”
这不算是段愉快的回忆,张青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记忆中这是自己十四岁后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想克制又克制不住,眼泪无声的往外涌,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出自自己的意志。
她知道诺言向来不满自己“你做什么关我卵事”的样子,一整套下来连声都不吭一下,也知道这么下去他早晚会做点什么让自己失控。
但她没在意。
张青向来傲慢,不认为有谁能让自己剧烈动摇。
傲慢总要付出代价,但感谢上苍,她当时足够混乱,除了第二天喉咙有点疼外,已经不记得自己失控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咬着牙齿跟对方求饶了。
如果这些都能清晰的回想起来,不用仇家动手,她自己就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林虹野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就察觉到了张青的异常,对方披着衣服趴在桌上,内屋门没关,可以看到乱糟糟的床铺和堆成一团没叠好的被子。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里有了些生气,紧张的看向自己。
林虹野想有时候人的第六感真是很神奇,比如张青在拆开信封前,好像就猜到了这是谁写的一般。
没有任何依据,但就笃定无疑。
她先知先觉洞悉了这封信的到来,以及将由它所带至的不寻常。
熟悉的字迹,毫无意义的碎碎念,落款上的知名不具,以及跟在最后的“情人节快乐”。张青沉默的读完,锁进抽屉里,靠到椅子上仰起头,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问:“谁寄来的,从哪来的。”
“不知道。”林虹野老老实实说。
“去查。”她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从胸腔吼出来的气劲。
张青控制不住想要发怒,这种情绪在诺言死后几近消亡, 现在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
林虹野撇撇嘴,倍感无辜。信本来就刚到,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
张青好像也察觉到自己只是在拿虹野撒火,她在道歉和糊弄过去间僵了半晌,才从鼻腔里长长喷出口气。
“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来着。”她靠回椅子里,倍感疲倦。
“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控制住。”
林虹野不好接话,好在现在的张青看起来冷漠坚硬,其实却学会了什么叫给人面子。
“去查查哪来的,尽快给我结果。”张青挥挥手,给了他个台阶。
林虹野没动。
“怎么了?”她问。
“那个在宴会上动手的小刺客。”林虹野小声说,好像声音一大就会点燃炸药,“抓着了。”
这是关于地球上最后的人类的故事。
他们的人数是三百人。不多不少,正好三百,这个数目已经保持了十一年之久,一百个男性,两百个女性,这个比例也保持了十一年之久。
在他们生活的世界里看不到任何人工智能的影子。这些历尽了鲜血与地狱的前任SIVA战士或者科学家们,在输掉了最终的那场战役后,终于过上了最最安逸的生活。阳光,树林,海滩,足够的食物,足够的睡眠,足够的娱乐。
对他们的限制只有两条:不能走出那条用折叠空间画出的边界,不能在有人死去前繁殖出新的后代。
挺好的,他们想。反正这个新的牢笼对他们来说已经够大了,不然,又还能如何?
渐渐地,他们开始只在很少的时候会想起那个曾经的对手。只有年迈的siva战士会偶尔在脑中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它一定还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分析着他们的行为数据吧。不知道它现在究竟走到了多遥远的地方了?太阳系?银行系?亦或是已经穷尽了这个维度?
他们无从得知,也丝毫没有去探知的想法。
不过如果它已经获得了这个宇宙的全部,不知道有朝一日,它会不会愿意把这个小小的地球还给人类?
偶尔,他们会在心里小心翼翼地祈祷。他们曾哺育过它,崇拜过它,憎恨过它,恐惧过它,但现在,他们由衷地祝福它,希望它能成为更伟大的造物,希望人类能成为它眼中不值一提的蝼蚁。
希望仍存。地球上最后的人类如此想着。
——说不定呢,说不定百年之后,他们会再一次成为新的亚当与夏娃,从刀耕火种的历史开始,重新创造出新的奇迹。
嗯,到那个时候,就将它奉为神好了。
造物之神,真理之神,万象之神。
*字数2183
*普通的序章普通的开头
*听着鬼畜歌曲是写不出什么正经东西的怎么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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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界。
年月日不明。
杂货铺老板舒服的躺在摇椅上享受阳光,正值午休时间几乎没人愿意在外面闲逛浪费大好睡眠时光,眼看没什么顾客他也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拎起茶壶在屋内晒起太阳时不时对着壶嘴撮上一口。
按照惯例,一般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会有不识趣的家伙来打扰。
门被磅磅敲响,以那个力度没过多久就会被从框中硬生生拆下来。
“夭寿啊谁家的兔崽子!”
骂骂咧咧的老板在睁开眼睛的瞬间被吓了一跳。
门外蹲着只不小的魔法生物,光是前爪的大小都快赶上窗户所嵌的玻璃。
他慌忙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否眼花或是出现幻觉,掐了把大腿龇牙咧嘴再三确认后开始思考这是不是校长新找到并放养的什么稀有品种。
似狼非狼的古怪生物歪着大脑袋透过窗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赤棕色的瞳孔盯着店内商品转都不转,然后将门敲得更响。
古怪的客人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卖货的。
男人叉着腰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草药,也不知道那只皮毛泛蓝的生物是从哪里得知他收购草药的消息,虽然上面布满着疑似狼毛的长长毛发,但从外形来看无疑是他求购的那类。
“要钱还是要什么别的?”
仔细检查货物并将一半蓝一半灰的兽毛扒拉到一旁,他直起腰询问自始至终从未开口的魔法生物。
顺便再次惊异于对方有些异常的大小。
从欠缺沉稳东嗅嗅西嗅嗅的神态来看应只是幼兽而已,但这家伙趴着时居然已超过自己的腰部,他有点难以想象它长大后到底会多大。
“米卡要吃的。”
自称“米卡”的幼狼砸吧砸吧嘴,口齿不清的作出回答。
时间流逝的比想象中的要快。
之后米卡似乎是尝到了甜头一般多次造访这家小店,同时带来各色店主所需要的野外植物,偶尔还会叼点野味来出售,虽然最后的结果基本都是男人觉得吃曾经沾满狼口水的东西有点不能适应而拒绝收购。
而米卡的体型并没有一点变化,除了某日再次见到时它缩水成小孩子的模样,身上套着不甚合体的廉价衣服,而他一眼便认出这身上黑下白的织物其实是狗粮促销的赠品。
“原来米卡是女孩子啊。”
男人笑着将其原本就不怎么柔顺的头发揉的更乱,后者垂下三角眼面无表情的摆着尾巴。
和店主所知的其他狼型魔法生物相同,米卡化为人形后的神色与大部分同类一样耷拉着臭脸看上去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哪怕只是孩童面容都隐约透出些凶巴巴。
所幸店主和她打了这么久交道,还是清楚米卡脾气算是不错,同时作为合作伙伴来说十分守信,做起生意来也不会搞什么欺诈交易令他颇是放心。
小狼崽满意的拖着一大袋狗粮走了。
没过多久就再度出现在店主的视线中。
她扛着团比自己大好多哼唧个不停的粉色毛球咧嘴一笑:
“这玩意收不收?”
男人目瞪口呆。
“收不收活物老板你给个信啊,不收的话我就扔回去了。”
“呃,不,不收。”
然而这团蠕动着的毛球并没有被扔回去。
第二天刚一开门。
“这玩意黏上我了!”
米卡的高分贝哀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直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片刻不离。
店主比较庆幸小狼崽有颇为正确的处事观念没有一怒之下吞了那只小熊——虽然种属不明但是长开后从一种毛绒玩具蜕变为另一种毛绒玩具的神奇魔法生物,否则接下来万一被其双亲寻到麻烦事铁定不少。
然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和与族群彻底失散的米卡情况相似,从小熊含混不清的表达中也能查知它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的家。
“这么小,不管它就是个死啊……”
于是拣草药卖山货组合又多了新成员。
被冠上“嗷呜”之名的小熊没过多久就成功享受到了毛绒玩具属性的便利。
动不动会有爱心泛滥的女顾客在看到这一对组合后便尖叫着扑上来对小熊又蹭又抱又拍照留言发朋友圈,内容不外乎是“啊这个小熊好可爱”之类的,徒留下一狼一人在旁边大眼瞪小眼。
这个优惠甚至持续到从它变成他。
是的,嗷呜是男孩子。
而在换上了如同布偶装一般的小熊服装后,他的人气不降反升。
总之,用某个常客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嗷呜超可爱!嗷呜像人的时候更可爱!”
当然那身衣服也是赠品。
对此店主和米卡表示十分不理解。
毕竟每次,他和她都要善意的提醒顾客不要弄疼嗷呜,一半是出于嗷呜的熊身健康,一半是出于自家的财产安全。
因为和可爱相对的是,嗷呜特别爱哭。
被弄疼了会哭,找不到米卡会哭,被人说没人要的孩子会哭,被笑话个子矮会哭,吃到熊类的肉会哭……
哭的理由千奇百怪,哪怕是养的花死掉了他也会哭的昏天暗地。
然后,他一哭,地就会震,哭的越欢,地震的越明显。
主要受害者是米卡。
在震塌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挖的地穴后,她不得不拿出攒了多少年的积蓄和嗷呜一起租住在抗震条件好的屋子里。
嗷呜从此降格成了家务役,而他也莫名其妙的乐在其中。
靠山吃山小分队又减员到了只剩一狼状态。
“我的钱啊钱啊钱啊钱啊——”
店主淡定的拍拍有些扎手的蓝毛脑袋,他早就习惯了守财狼动不动抱怨入不敷出的情况,以及在对方扯着嗓子哭穷的情况下不带恻隐之心的开出市场收购价。
天可怜见,这家伙明明是只狼怎么混的那么像只狗,啃着狗粮各种兜售货物不说,居然还不声不响跑去冷饮店搞什么速冻冰棍兼职去了。
当然腹诽归腹诽,生意还是要做的。
“米卡啊,你不考虑让嗷呜去当一阵店里的吉祥物吗?”
心满意足点钱的狼崽嗯嗯啊啊着显然没听进去,店主不得不再次在她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
出乎意料,米卡的尾巴像鸡毛掸子一样炸的过分蓬松。
“哈啊?你确定?”
“……等等米卡别生气,你这反应是护食吗?”
店主被其异常反应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联想到狗口夺食的结果后继而恍然大悟。
“我只是想到自己有可能因为赔偿你店里损失到倾家荡产一瞬间把持不住而已。”
“……说的也对。”
神奈川縣北工大附中高等部-第三章「绝不允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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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名单:
WS(爱 维斯坦(3年))/【34528】/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386/
MB(和药 茂季(3年))/【34509】/http://elfartworld.com/works/83292/
WS(鹤田 雅治(3年))/【34514】/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310/
MB(麦克斯 莱特(1年))/【34508】/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320/
MB(安德烈 加里宁(1年))/【34502】/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252/
L(松本 虎次郎(2年))/【34507】/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318/
S(木之本 凪(主将/2年))/【34452】/http://elfartworld.com/works/8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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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详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331/
【积分规则】http://elfartworld.com/works/8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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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了角色ID】
STORY:
魔都的地标之一,商业步行街。
即便是已经半夜十二点的现在,街边建筑物上的霓虹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招揽着客人。
若是放在几个小时之前的话,它们或许会吸引到不少人潮吧。但现在大部分店家已经关门,街上也几乎看不到行人,它们的闪烁只是徒劳而已。
要说的话,这才是黑夜应有的样子——除去那些霓虹灯的灯光。人类并非夜行性的动物,本就不应该在晚上跑出来。
更何况,这里是魔都,这里的黑夜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他们到这里来了。”
吸血鬼少女——茜,正站在步行街某栋大楼的顶端向下俯视。
在她的视野所及之处,三辆黑色的厢型车,无视“步行街”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径直冲入地砖铺成的街道一路狂奔。
“已经慌不择路了吗……”
茜所携带的通讯器的听筒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也好,那里也没多少一般民众,可以尽情放开来打。”
“可以问问他们车上载的是什么东西吗?”
茜紧盯着那三辆车。
已经有几名巫部成员追上了它们,开始和车上的敌人交战。
“不清楚,只知道是几分钟前癌的人从巫部的保管库内劫走的东西。”
“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吗?”
“少爷的命令是‘不计代价’。”
“……我知道了。”
茜收起通讯器,从楼顶纵身一跃,投身战斗。
RULES:
简况:
癌的成员从巫部保管库内劫走了某些东西,分装在三辆厢型车上逃窜。在巫部成员的围追堵截之下,三辆车冲进了商业步行街。
目标:
本次剧情上的战斗目标为:
红——在步行街内拦下所有车辆。
癌——让所有车辆逃离出步行街。
时间:
即日起至4月3号。
地图:
本次战斗区域为“商业步行街”(对应于现实中的南京路步行街)。
可选择的初始站位共六个:
三辆厢型车——分为“一号车”、“二号车”、“三号车”三个。此处的红成员是已经追上了车辆,癌成员则是开车的司机或在车内负责保护。
步行街上——分为“前段”、“中段”、“后段”三个。红成员在这些地方对车辆进行围追堵截,而癌成员则是埋伏在这些地方阻碍红的追击。
ATTENTION:
一不小心又好久没有填坑了……难怪我的坑总是填不完【揍
这次填了一点和七皇子的互动。(太久不动笔文力又创新低求看官们多多担当【喂你)没错就是周奇谭《花客》里那个被卖到溟山成为了种花农的皇子。虽然这篇还没有写完,不过确实皇子的结局就是那篇里的那个样子没跑了也没打算跑啦233【你
总之,这是发生在那之前,皇子还在皇宫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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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深秋时节,天寒露重。无月的朔夜,夜色苍莽,浓云密布,连一星半点的星光也不见。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有一痕单薄的鸦青色身影,于布满青苔的城墙之下,踏着细碎的步子掠过潮湿的石板路,无影无迹,无声无息,留下一径朦胧的凄迷。晚风来疾,撩起那“鸦青”额上过长的青丝,露出女子清丽的眉眼,同眉眼之上怵目惊心的疤痕。手中明明没有半点灯光烛火,这女子的步履却毫不迟疑,不过须臾便同暗夜溶为一体。然丈许外,却有一抹白影,亦步亦趋,不即不离。如此在荒郊野岭中行了数十千里,终于,鸦青色女子的脚步,在一个山坡上,一块残损的石碑前停下。
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早已磨平了碑上镌刻的字迹,不知其为何物。然女子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祭奠的冥纸、香火之类的东西,才让人意识到,这竟是一座墓碑。
看面相,这女子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而从墓碑风化的程度来看,葬在此处的人,少说也已仙逝了百年光阴。女子与长眠于此的逝者,按说应当是风马牛不相及,可见她扫墓时的细致入微,涕零时的肝肠寸断,却又像与逝者是至亲至爱似的。
洒扫毕,女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这轻叹,却是与祭奠无关。她整理仪容,向着黑暗中没有由来地忽然道了一句:“这位小兄弟,你尾随了我三日,不知究竟有何指教?”
见形迹暴露,隐匿在树影里的那抹灰白身影也不以为意,闻言,便堂堂正正地从斑驳的树影中现出身形。不过十四、五岁少年的身量与面相。雪青的长衫,外罩一件毛绒衣领的月白色大麾,连同眉间一点朱砂,腰间一块双鱼佩,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然而,少年宛如月光的银色长发,同那双琥珀色的明眸,却分明揭示了他非人的身份。
不过,即便是在她零碎的记忆中,会追寻她有足迹而来的,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术士便是居心叵测的妖异,又何曾有过例外呢?
少年从树影中踱到女子身畔,抱着双臂立在墓前,淡淡地念出碑上已经不可能再看得见的字——“爱夫陆嘉石之墓”。
不知是慨叹还是嘲讽。女子脸色微变。
少年又道:“肉体早已腐烂成泥,三魂六魄也不知轮回了几遭,此刻在与怎样的女子相依相偎,姐姐不去寻他转世,却年年来祭拜这早已化为尘土的破皮囊,究竟是一片痴心,还是仅仅心有歉疚呢?”
“你……”
闻言,女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问道:“你是谁?”
少年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向女子作了一揖,道:“人道‘贵人多忘’。不想魑魅魍魉亦不能免俗。姐姐对小弟可有救命之恩,如今却不记得了?”
若说为何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跟踪者甩脱,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语焉不详的似曾相识之感吧。感觉让人有些怜惜,又有些让愤恨,却又一时回忆不起。然而……
“救命之恩?”
女子闻言,眸子里便凭空升腾起几分怒火,冷然道:“小家伙,我看你也不像是轻薄之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特意拿这天大的诳语来消遣我?”
语罢便要拂袖而去。少年见女子要走,也不追赶,只笑着摇首道:“岂敢?想来如我这般无名宵小,自然是不会被姐姐放在心上。不过,要说起我的旧主,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记得吧?”
闻言,女子回首,只见少年看似闲庭信步的足迹,印在这片乱坟岗上,竟恰是一个“王”字。女子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提起水袖,无数散发着黑气的蝴蝶,气势汹汹地向少年扑面而来。不料少年竟不闪躲。他清啸一声,迎着蝶群纵身一跃。
——飞蛾扑火。
女子心中闪现过这四个字。然而真正的飞蛾却似乎不是少年。只见黑压压的黑蝶只是触到他的衣袖,就像火中的飞蛾那样化作一团黑气,钻入地底。
失去黑蝶的阻挡,少年的指爪直取女子的颈项。女子大惊,却未失分寸。心下念动真言,躯体便化作黑色的蝶群,四散开来。少年扑了个空。见纷飞的黑气于十丈外凝聚成人形,额角的汗珠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正是那身着鸦青长袍的女子。
“不会错了。能散发出这样冲天的凶煞之气,除了上古四凶,恐怕也只有你了吧。”
少年说着,微微抿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女子打量着少年,眼神变得锐利,心念电转。
“我记起你了。你可是五百年前王家地牢里的那头异兽?”
女子冷笑道:“生来便只能藏污纳垢的脏东西,光是想起名字就让我恶心。当年姓王的将你巧取豪夺,其子孙又将你囚禁百年,如今你竟认贼作主,真是可笑。只可惜今日要与尔等小儿拼命。”
闻言,少年亦回以冷笑,道:“姓王的那混帐害白老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就是将他扬灰锉骨也难解心头之恨,又岂会认他作主!他家后辈也净是些唯利是图、脑满肠肥的渣滓,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然你可还记得当年在王家为奴、无故病夭的幼子?你敢说,此儿夭折,不是你的业造!”
女子本不以为然,闻此,却像记起什么似的,忽然失了锐气。她望着那残损的墓碑,将脑海中破碎的往事渐渐拼凑完整。
半晌,女子长叹道:“当年姓王的害我亲夫,我便失了心智,一心只想为夫报仇。直到百年前王家倾覆,我才渐渐灵台清明。但已不知连累了多少无辜,虽是悔不当初,然错已铸成,于事无补。也罢,是天道轮回,我当遭此天谴。也好。小家伙,今日你便杀了我罢!我自知此身之罪孽罄竹难书,然我也只有这一个赎罪之法了……不过,我曾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你所言的那位幼子此世轮回之所,便告诉你罢!你若有心,报仇之后,也可去探望他。”
于是便将那孩童的转世轮回之所一一同少年道来,而后心灰意冷道:“你动手吧。”
“动什么手?”
不料少年却反问。
“你……事到如今你还要消遣我么?”
女子有些恼怒,却又道:“你不是要取我性命,报我害死了那孩童之仇么?”
“呵。”
闻言,少年却笑了。
“我是要找你算帐。可我几时说要取你性命了?”
“可是,杀人偿命……”
“是天经地义?”
少年打断女子的语笑道:“姐姐,你学人类的样子生活未免走火入魔了吧。就算是,那也是人类的条条框框。我又不是人类,又何需为它所困?何况,你虽害了那孩子,却也救过我一命。我若杀你,岂不是恩将仇报?孱弱渺小如人类,生老病死皆为寻常。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虽为祸神,却也有神灵之名。我又何需为那已死之人的一饭之恩,白白背负弑神之罪?”
看少年开朗的笑颜,像是当真对种种前尘往事不以为意,祸神不禁恍然道:“原来如此。与其让我一死解脱,不如让我继续不老不死地存在于这世上,永远背负着罪恶、骂名和良心的谴责,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么……”
闻言,少年流光溢彩的金眸刹那间似乎掠过一丝凄然,但转瞬便被笑容所覆盖,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姐姐不要胡妄揣测。小弟绝无此意。姐姐身为祸神,身不由己。若论为害人间,我也难辞其咎,哪有资格对姐姐指指点点?”
少年点到即止,话锋一转道:“倒是姐姐告知我彼小儿如今所在,多谢了。”
语罢便要纵身离去,女子忙扯住少年衣袖道:“要知前生后世,已非一人。任谁都有命定之劫。你……当真要护他?何况彼处必有高强术士,道行不在那姓王的之下。你虽异兽,却尚年幼,只怕不是老奸巨滑、不择手段之流的对手……”
面对祸神好心相劝,少年只笑而不语,将目光投向对方身后。祸神不解,顺着少年的目光回首,方知不知不觉中长夜将尽,丈夫那半截墓碑旁,原本已芳草萋萋。再回首,东方露出鱼肚白,异兽少年早无影踪。
(二)
是日,正值中秋佳节。普天之下,万家灯火,阖家欢聚。北国映雸,宫墙之内,也少不得摆宴、搭戏,共享一场天伦之乐。此时距离开宴时辰尚早,冷清的别苑中,年轻的宫娥一边麻利地服侍着皇子更衣,一边又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七殿下,平日里别个殿下仗着七殿下母后仙去得早,无人撑持,总将七殿下当作透明人似的。今儿个中秋佳节,少不得吟诗作对,鸣丝竹、奏管弦,七殿下正好使出看家本领来,在陛下尊前一鸣惊人,叫其他主子再不敢将我家主子看扁!”
七皇子笑而不语,只唯唯着敷衍而已。不巧小丫鬟的这番言论恰好被进门的老黄门听在耳中,便怒咤道:“珠儿,你这丫头片子,见识浅薄,又在胡言妄语,该掌嘴!此家国大计,岂容你我置喙?还不快伺候了七殿下更衣,早些去御花园候着陛下尊驾!”
七皇子平日对待下人甚是宽厚,小丫头知道在这里只有他才是自己的救星,便努努嘴,作楚楚可怜状,口中唤着“七殿下”,一扬首——
哪还有七殿下的影儿?
在宫里手忙脚乱地找了一阵,一看时辰,小丫头不禁急得要哭鼻子。
“这中秋佳筵不过一时三刻了,七殿下又不知所踪,这可如何是好呀?”
陈大人便道:“哭哭哭!现在知道急了!刚才怎么不看好人!事到如今,还能怎样?一面预备着禀报万岁爷说七殿下报恙,无法赴会,然后接着找人呗!”
于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宫人,一时间倾巢而出,一同寻那七皇子去。
——顺带一提,这便是这座冷宫中的日常。
(三)
清冷的别苑中,一株株木樨由于无人修剪,生长得盘枝错节,然而,尽管寂寞如斯,却也在这一轮冷月之下,旁若无人地盛开。幽幽的冷香,说不上香飘十里,却也宛如炊烟,袅袅地攀上黛色的屋脊,与悬在屋檐上的那只青葫芦里的漫溢出的清冽酒香,水乳交融。细碎的花瓣却是丝丝缕缕地洒落到屋后的池塘里,微波粼粼,打碎了一池的月光。屋顶上,一袭锦袍的少年郎便沐浴着这一身芬芳,端一枝玉笛,在唇边吹了一曲又一曲。这便是那正在不知去向的七皇子了。如此数曲毕,谪仙似的少年终于放下笛子,提起脚边的酒葫芦,一仰头,一饮而尽,便有些不胜酒力,生了几分醉意,连赞三声“好酒”,却又蓦然一声长叹,道:“只可惜有此良辰美景,却无知音共赏。”
正喃喃自语,恍然间就见到一个月白的身影,披着满身清洌的月色,翩然而至。七皇子看得痴了。不自意脱口道:“值此良辰,可是嫦娥仙子赏光驾到?”
刚一出口,忽而自嘲般地轻叹道:“冷宫如斯,又怎会有仙子垂怜?一定是我醉了罢,竟产生幻象了。”
“仙子”越走越近,伸手揪住皇子衣襟,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提到跟前。
“仙子?”
皇子见对方笑得暗藏杀机,不解,正要出声询问,忽然仙子一伸手,自己便整个人沿着屋檐滚下去,扑通一声,跌进了屋后的池塘。
七八月份的北国,秋水已然凛泠如霜。可怜的皇子从池水里探出头来,牙齿直打架得差不多要从牙床上掉下来。
“仙、仙子为何……”
然,一语未毕——
“还未清醒啊。”
“仙子”轻笑戏谑,伸手又将皇子的脑袋按进了水中!
是……刺客?
纵是与世无争,却还是免不了要死于非命么……
皇子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在本只没过脖子的冰冷的池水中失去意识。黑暗中,一丝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黑暗深处传来野兽的低鸣,他怕极了。却又身不由己地只能涉险而去。他战战兢兢,手上端的碟子几乎要掉下来。
别、别吃我……
他心里默念。对方蜷在笼子里,像一只小狗。
“你……”
与传言中凶恶的猛兽不同,眼前的明明是一只比自家的小黄还要瘦骨嶙峋、毛发稀疏的小丑狗啊!这么一想就觉得和眼前的小家伙顿时亲近了几分。
“呀,你是不是受伤啦!”
注意到小家伙的腿脚上似乎绽开的皮肉,他不由地脱口而出。然而小家伙似乎很怕生,连忙把伤腿往身下缩了缩。
“诶别啊!让我瞧瞧!”
小家伙这么一躲他便着急了,一急……睁开眼睛,皇子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什么陌生的黑暗之处,而是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行宫的屋顶上。上半夜遮天蔽日的阴霾不知何时消散无遗,将苍穹中那圆润的月轮展露无余。十五的夜色真是正好。皇子不禁想道,只可惜以自己眼下的姿势,配上身上这套透湿的衣裳,活脱脱就是一尾砧板上待宰的鲜鱼,未免大煞风景。皇子正感慨,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冻得他从每一根头发丝到十根脚趾都哆嗦起来,差点从屋顶上滚落下去。然后就从身畔传来了凛冽的话音,不但毫无关切之意、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话音——
“醒了?”
啊。闻声皇子心中暗叫不好。这可不是之前那企图溺死自己的刺客的声音么?那个……被微醉的自己误认为是嫦娥仙子下凡的奇女子……她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动手了怎么还没走?哦不,应该是自己怎么还没死透?
皇子心念电转,尽管心中疑云丛生,还是先硬着头皮撑起身来。循声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之前自己醉眼朦胧、如坠云中,此刻醉意全消,才看清身畔的不速之客,虽然容貌清俊,银色的鬓发上系着颇受女儿家青睐的红色头花,却确确实实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少年。
“原来是仙君,不是仙子。方才多有冒犯了。”
皇子一边赔着礼,一边将这前前后后在心中默默串联,深感少年行事之自由散漫,与其说像是蓄谋行刺,倒不如说,更像是单单对自己将对方误认为是女子的惩罚?只是,既然不喜被误认为是女子,又为何要佩戴女儿家用的首饰?也难怪自己微醉之下没有认清……
皇子在心里嘀咕着,只听对方答道:“无妨。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仙君……”
——什么,莫非,确实是仙子?
皇子差点脱口而出,却见少年眼色陡然如刀似剑,欺霜赛雪,便涨红了脖子,硬生生地将那句话从嘴边咽回了腹中。
“咳咳。那敢问公子是何方神圣?”
皇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少年似是终于满意话题进入了自己预想的轨道,莞尔一笑,像对皇子示威似的,露出寒光闪闪的尖利犬齿来。
“我是妖怪。”
银发的少年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是渴饮人血、饥啖人肉的恶兽哦。”
一语毕,眼前一直瑟瑟发抖的皇子不但没有如自己预想中那样将面部表情与抖如糠筛的肢体语言恰到好处的配合起来,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是不知时务、不合时宜地,噗哧一声笑了。
“臭小子,你笑什么?”
少年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皇子这才止了笑,拱手道:“失礼了。只是,不知公子为何恐吓在下。”
对于自己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少年似乎很是意外,不由地一愣。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反应不就更验证了自己是在吓唬人么。虽然牛皮已经差不多吹破了,但少年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地追问道:“你说我恐吓你,有何依据?”
将少年这一系列心里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之后,皇子不由得莞尔,心中原本残留的最后一点担忧和防备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实不相瞒。在下虽不才,却也喜欢侍弄些花草鱼虫,故而略通些万物灵性。公子身上散发着清濯之气,又岂会是暴虐杀生之辈呢?”
皇子此言虽是主观,但许是因他言之凿凿,抑或是因这答案出乎意料,少年竟一时失语。但这沉默只持续了短暂的须臾。少年很快回过神,不以为然地别过脸,冷漠道:“不过是我最近人肉吃腻了,才换换口味罢了。再说尔等凡胎肉眼,不过以貌取人,又岂真能明辨甚么清浊好坏!”
对于少年的强词夺理,皇子没有拆穿,只像对待任性的胞弟那般宽容地笑了。当然,他并没有什么胞弟。如果有的话。还得要如果是生在寻常人家的话。然而,人生自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他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这寥落的冷宫外,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和车马声。
不同寻常的喧嚣使皇子不由得心头一紧。在屋顶循声望去,宫门外,可不是天子的车马么!不仅皇上,就连其他皇子也同来了。人群真叫一个浩浩荡荡,难怪他这远在宫中屋顶上都能听得到动静了。
“哟,小子,看不出你是这么受重视的人呢。”
面对少年的挖苦,皇子也不以为杵,只是提醒少年回避。没有回应。皇子蓦然回首,才发现少年已消失无踪。更加确信了那少年绝非凡俗,自保必足矣,皇子当机立断,认为自己这边还是先打发了宫门外不请自来的贵客们首当其冲,便准备施展轻功,飞下屋顶,不料一起身便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平日里颇以轻功为傲的自己竟失足坠地,硬是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了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幸好名叫珠儿的小丫头正巧寻他到了这门前。小丫头一见早些时候还生龙活虎的主子此刻竟跟个活死人似的,顿时唬得六神无主。随之而来的陈大人也是大吃一惊。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陈大人一眼就看出皇子此刻无心同他们解释,也判断出眼下的形势由不得他们兴师问罪,只得先将七皇子搀扶至榻上,等皇帝一来,他再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爬出房门去迎驾。
“儿臣接驾来迟,万望父皇恕罪!”
皇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在御前。倒不是他装的。他装蒜的功夫要是能有这一半,陈大人可就要谢天谢地了。真真是先前浸了冷水又吹冷风把他给冻的。瞧这披头散发、唇色乌青的,倒真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模样。就连明察秋毫如他皇帝,一见如此,也疑虑尽释,连声道“平身”,见皇子一边道着“谢主隆恩”一边又半天爬不起身,不禁长叹道:“我儿何须如此。朕听闻你抱病在床,本想来探望,不想反而劳动病体,真本末倒置、南辕北辙也!”
或许是年事已高,抑或是情不能自已,皇帝说着,居然亲自将皇子从地上扶起。这一下,不光是在场的其他人,就连皇子本人,也一时恍惚起来。这在他母后薨后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的父皇,这永远只能在朝堂上远远仰望的霸主,这总是难以让他意识到是自己“父亲”的君王,曾几何时,竟两鬓花白、苍老如斯?他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谢恩,只隐约记得皇上似乎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将他转交给宫人,领着众人各自打道回府。
这个中秋之夜,各方势力都各怀着隐秘的心思着迎来了拂晓。唯有这处于旋涡中间而不自知的七皇子,一觉睡到自然醒。
皇子一睁眼,便看见珠儿这小丫头跪在床边,不声不响地泪落成行,好不容易盼到主子醒了,却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倒是一旁的陈大人立刻上前来询问他感觉如何,有何需要,有无不适,又骂了小丫头两句“不中用、只会哭”,打发她去给殿下端茶送水。陈闷的冷宫,终于稍微活泛起来。
屋里只剩下陈大人和珠儿,皇子便问:“父皇对我一向冷淡,任由我称病而不搭理,怎么中秋佳节,却一反常态?”
珠儿嘴快,连声道:“还不是那二殿下挑唆,说要来看。下人们一直寻殿下不见,真担心给其他殿下抓个正着,落下个欺君之罪,那怎了得?倒是七殿下您,究竟是跑去哪里耍了?早些时候不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不过一时半会的工夫,就成了这副模样,跟给妖鬼吸了精气似的!”
老黄门见宫娥措辞不妥,吹胡子瞪眼就要教训,却是被皇子淡淡地出口截住了话端。
“无甚。不过觉得气闷,便四处走走。屋顶凉快,我不自觉就睡着了,听见尔等叫唤,不小心跌下,故成了这副模样。”
七皇子如实道来,只隐瞒了那自称妖异的少年的存在。知道再问不出详情,下人们也只能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
“七殿下哟!奴才知道您爱去那人烟稀少的去处赏玩风月,但现下已是深秋,风寒露重,以后可万万去不得啦……”
老黄门絮絮叨叨着却没有回音,近前一看,七皇子仿佛已然又沉沉睡去,纵然知其是假寐,也无可奈何,只能退下。屋中再无他人时,皇子才睁开双眼。他望着窗外,风雨如晦,不辨昼夜。那一夜的月色已隐匿在浓云之后,不知所踪。一如那一晚,金眸银发的少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