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苦,身体好沉重。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突然间的痛苦从梦中中惊醒,猫仔躺在床上无力的瞪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努力从刚才那可怕的窒息感中找回知觉。
压在猫仔身上的黑影缓缓退去,透过窗户撒进来的月光终于落在猫仔苍白的脸上。
“已经可以这么近了啊,伊凡……”仿佛听到了猫仔轻的几乎就如同呼吸一般的呼唤,床边唯一没有退去的黑影缓缓的抬起了“头”。
从里约回来之后,黑影的数量不断的增加着,并且似乎就像收到了吸引一般,每日每日逐渐靠近。想想最初见到街对面的那个“伊凡”,谁能想到现在它竟然已经近的触手可及了。
猫仔挣扎的伸出手,却只能眼看着那黑影被自己颤抖的手搅散又重聚。“伊凡”空洞的眼神似乎流露出哀伤,猫仔甚至觉得它那嘶哑的哀嚎都是在对自己倾诉。
“可望而可不可及的感觉,怎么能够如此让人心焦……你也是吧?……伊凡……”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猫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抬头望向那扇已经紧闭了三天的房门。
那是佐伯的房间。
跟自称赫尔的女神交易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那间屋子。连同那个被他思念了一生的爱人,我们曾经的狱友——亚特。
哦是的,赫尔女神实现了她的承诺——佐伯不再是瓦尔基里,不再需要那些无用而让他困扰的变身能力,换来了让当年死在自己手上的爱人得以复活。
猫仔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佐伯把头深深的埋在爱人的胸口。他的两手抱的那么紧,就像担心下一秒怀中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猫仔不确定佐伯有没有哭,但是隔着房门几乎都能听到佐伯断断续续的低语,似乎在倾诉这么多年以来的思念,不论是生前,还是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后……
……
三天前的夜里。
“晚上好,亲爱的小家伙~”
从突然尖啸着炸裂开的黑影之中缓步走出的神秘女子理了理她飘飞的黑色长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正坐在老板桌后面的佐伯。
“我想我没有打搅到你的生意吧?哦~或许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东西会比这些废纸更能让你感到高兴。”神秘女子顿了顿,伸手把佐伯手中的文件抽了出来丢在一边,“哦~我忘记了你哪里都动不了呢~”
“你……是谁?”
“哦我的奥丁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知道我了呢?看起来你并没有受到你的女神多少的照顾吗?可怜的小瓦尔基里~”神秘女子飘然坐到了桌子上,用可怜的眼神打量着佐伯。
“莫非您就是那位传说中来自钢铁森林的女神赫尔吗?”佐伯感觉到她冰冷的手指像钢铁一样在自己的脸侧游走,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突然一顿。“也就是说,这些烦人的黑影都是从你那儿跑出来的咯?”
“很遗憾,这些亡者并不受我指使。要说原因的话,只能是因为你们这般暧昧的存在方式,能够吸引这些把你们当做同类的家伙罢了。”赫尔收回了手,在佐伯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伤口,温热的鲜血顺着皮肤流了下来,但是很快就被愈合的皮肤包了起来。“哦?没看出来你的能量还很充足的嘛~”赫尔微笑着吮着指尖残留的几滴鲜血。
“您到这儿来,可不只是为了给我们打招呼吧?我记得你刚才有说到……”
“嗯?让你高兴的事儿吗?”赫尔满意的离开了桌子,就直接凭空坐了下来。“噢亲爱的,我想你会想要的。我知道你想要复活一个人。一个,爱人。”
“你是说……复活?!”佐伯的声音有些颤抖。
“哦亲爱,相信我,我的能力可远比你们那个小女武神大的多。复活一个两个,或者更多我都……”
“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说吧!你要什么条件?钱?人?或者是我这条命?不论什么条件,只要能再见到他!只要能让特特复活!!我都愿意!!!”不等赫尔说完,佐伯已经激动的叫了出来。
显然,赫尔对这样干脆激动的回答有些吃惊,但是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原来人类的渴望可以达到这般地步啊。不过别激动小家伙,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她放慢了语速,把最后那个字拖的很长,像是想要再多欣赏一秒佐伯那样痴狂的表情,“放弃瓦尔基里的身份。”
“只是这些?”
“嗯?哦别担心,只要你放弃了瓦尔基里的身份和躯体,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身躯,想要变回人类吗?或者以一种形态继续永生?亦或是更强大的力量?反正肯定会比你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破躯壳要好的多。”
“哦我是说,只有这个条件吗?放弃瓦尔基里的身份?就这么简单?”
“没错~就这么简单~”赫尔玩味的盯着佐伯,“我可跟你们那位脾气古怪的女神不一样。我喜欢所有的交易都是最坦诚最可靠的,而且我从来不食言。哦~当然~如果你还需要时间考虑……”
“成交!作为交换,我要亚特复活!立即!马上!”佐伯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赫尔胸前的衣服。看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女神那轻薄的布料撕成碎片。
“哎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而疯狂的孩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简直目不暇接。
黑发的女神握住了佐伯的手,似乎是把他的灵魂从布伦希尔所赐予的那个身体里拉了出来。猫仔只能勉强感觉到眼前澎湃的黑气将那无形的魂魄包裹,等到一切都平静的时候,佐伯已经好好的站在了她眼前,而他的怀里,安详的睡着的那个微笑的天使,那个曾经死在他怀里的傻瓜,那个在他漫长岁月里朝思暮想的爱人。
久久的沉默,让猫仔觉得难受,更让她觉得窒息的是,赫尔的视线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奥丁在上~我今天是不是撞了好运?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小瓦尔基里?”
……
猫仔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回想着那夜,在赫尔微笑着消失之后,佐伯抱着特特默默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不论猫仔怎么敲怎么喊,都不见他再次打开过。
“或许是时候了。”猫仔侧着头看着伏在枕边的“伊凡”,“ 也该做出我们的选择了。”
“终于做出决定了吗?可怜的小家伙~”再次以如此可怖的方式登场的赫尔女神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坐在床上的猫仔。“哦可怜的孩子~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都虚弱成这样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猫仔平静的说。
“哦亲爱的,你这么正经弄我都有些紧张了呢~”赫尔飘然落在床垫上,“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复活?重生?还是变强呢?”
猫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要我和伊凡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赫尔对这样的答案明显有些惊讶,“哦亲爱的你刚才说安息?是要作为人类走向死亡吗?”
“不,不是。”猫仔摇了摇头,“我活的已经够久了,对这个世界早就没了留恋……”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那个同伴,哦~抱歉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了呢。为什么不跟他一样选择复活那个重要的人呢?”赫尔卷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好奇的问道。
“虽然也不知道复活的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是,就算让伊凡复活,他也不一定能够适应这个世界,与其强迫他的灵魂在世间这样徘徊,到不如就此平静的离去,或许如果有轮回的话,我们都会活的更幸福吧……”猫仔若有所思的望着佐伯的房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和不舍。“我还有一个要求……”猫仔把嘴巴凑近了赫尔的耳边,小声的低语了几句。
“只是这样吗?真是个无私的孩子呢~好吧~就当是你这次奢侈的交易的附加品好了~”
“那么,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奥丁在上,祝你有个好梦~我的孩子~晚安~~~~”赫尔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在猫仔的耳边低声咏唱着安魂曲。
猫仔感觉到力量正在离自己而去,然后是皮肤,毛发,骨骼,所有的一切都从灵魂上剥离了出来。好像一切都不曾存在,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但是这黑暗中,猫仔觉得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紧紧的握着。他睁开“眼”,看到伊凡的灵魂褪去了那混沌的颜色,一脸安详的飘在自己的身边。
“啊,伊凡……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猫仔觉得意识正在模糊,但眼角却流出了幸福的泪水,“伊凡……我爱你……”
“晚安……还有……我也爱你……”
……
许多天之后,赫尔突然出现在了正在街边咖啡店喝下午茶的佐伯和亚特的身边。
“不需要惊讶,亲爱的,我只是来履行那个约定而已。”赫尔背对着佐伯坐了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也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我的愿望是:祝佐伯和亚特能够永远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保护他们不要再受到伤害。”
“永别了,佐伯。祝你们幸福快乐……”
雨天的巴黎没有那么浪漫。
我下意识的裹紧了风衣,尽量避开低洼处的积水不打湿我的鞋子。
韦德一定生气了。我苦笑着。
“下雨了,我不知道。”对着韦德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冲向了门外。
他好像只是想告诉我外面下雨了。冰凉的雨水打在头顶,润湿的头发冰冷黏腻的贴在脸上。看着橱窗玻璃里狼狈的自己,我索性把头发束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给他买份点心赔罪好了。我想了想,继续迈步前行。
昨晚我又做了那个梦。一遍一遍。
不停舞动的女人。华丽的服饰,纤细的腰肢。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无法阻挡她的美丽。让我感到熟悉,陌生,犹疑间却发现她在哭泣。
家乡的舞蹈还是那么的难以忘怀,虽然我早已将它忘却。
或许是最近阴雨连天的缘故吧,所以我冲出了房子,漫无目的的乱走。
不,并不是漫无目的。我约了人。
猛然想起和勒梅尔那天约的见面,我飞快的跑起来。
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唉,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都怪这该死的雨。
随着脚步的加快两边的建筑与行人都被抛在身后,模糊成了暧昧不清的色块
突然闯入了一抹娇艳欲滴的红色。我停了下来。
巴黎的某个墓地。
一个男人在一个墓碑前抽着烟,修剪整齐的指甲和略带风霜的头发,一尘不染的衬衫与笔挺的黑色大衣丝毫没有受到雨水的困扰。他修长的略苍白的手指正握着一把庞大的黑伞。
“勒梅尔,抱歉让你就等了。”
被称作勒梅尔的男子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狼狈的捧着一束玫瑰花向自己走来。
“达斯坦,这里有什么你认识的人吗?”勒梅尔疑惑的看着达斯坦怀里红的刺目的花朵。在这个了无生机的地方,突然出现这样高昂的生命姿态真是教人不舒服。
“嗯,我想这里应该没有能认识[我]的人吧。”达斯坦凑到伞下,突然的靠近让勒梅尔的脸颊感到一阵凉意,他皱了皱眉。
“那这花是送给谁的?不会是我吧……”
“啊…当然不……”
其实达斯坦自己也很迷茫,为什么要在那个花店前停下。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束娇弱的暗红色。街上的女人都向他投来艳羡的神色,不知是什么人能享受到这样甜蜜的幸福礼物。
来到墓地,可能是本能的礼节性反应?他嘲笑着自己愚蠢的想法,等待会随便放到哪个墓碑前吧。
“既然你来找我,”勒梅尔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之前的那根被他按在了面前的墓碑上“恐怕是有什么想来聊聊的吧?你也知道最近瓦尔基里们都很浮躁……”
达斯坦笑了笑“不要担心,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他低头嗅着怀中的芬芳,眼神游离。
“在那之前,你愿意跟我去个地方吗?”
“我都和你去过多少地方了,你说呢?”
“勒梅尔你知道吗,我也曾迷茫过。”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的确,”达斯坦抚摸着大理石的棺盖,回头看着暗处的勒梅尔。“那是认识你以前的事情了。”
勒梅尔没有回答,他默默的举着蜡烛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被遗忘很久的纳骨堂,沉积的灰尘和蛛网已经无从看出往日的样子,只有一尊雕像还静默的驻守在这里。勒梅尔向前一步,掸去雕像上的浮土。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雕像,漂亮精致的美貌在雕刻匠的巧手下完美的保留了下来。
忧伤的面孔。
看向底座仿佛有字,当勒梅尔想再仔细看去的时候,背后传来巨大的石料摩擦声。
原来是达斯坦,他趁着勒梅尔发呆的功夫打开了雕像背后的石棺,跳了进去。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爱好。”勒梅尔无奈的走向被打开的棺椁,他不明白这个认识了多年的朋友到底在干什么。
达斯坦没有回答,他像个熟睡的婴儿一样蜷缩在棺材底,仿佛旁边那具狰狞的骨架是他的母亲。棺底铺满了他带来的玫瑰花瓣,玫瑰的香气混合着灰尘的味道仿佛要让人窒息。
看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场景勒梅尔叹了口气。
“真的不谈谈吗?”
达斯坦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许久才吐出一句让勒梅尔错愕不已的话。
“你知道我是被老虎带大的吗?”
“你从未提起过,我必然不知道。”勒梅尔庆幸棺椁足够挡住自己诧异的表情“不过,来自沙漠的勇士被猛兽哺育也无可厚非”。
“我就权当你是在夸奖我了。至于你所担心的,勒梅尔”达斯坦依旧淡然的躺在那具尸骨旁边,灵活的手指玩弄着一瓣玫瑰“那个赫尔的条件简直愚蠢至极,我们就算恢复了常人身份,真的就能彻底的回去吗?这一切都无非是她在离间我们而已,不过,”他撑起身子仰过头,“那个复活的条件还真的是非常·有趣。”
“但是对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不是吗?”勒梅尔内心有些局促,就他所知达斯坦已经没有任何直系血亲活在世上了。如果眼前的这个人选择了赫尔,那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而就算动用自己的能力那个狡猾的达斯坦会就范吗?
“意义?”达斯坦嘲讽的看着勒梅尔,“三百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想,我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信仰?我想这不是我的答案,而你我的勒梅尔,你与我不同,你有信仰。”达斯坦坐起来,抚摸着怀中的头骨,仿佛那是一只黏人的小猫。“就算再狂热也是有着自己的方向,而我,飘荡的这几百年每天看到的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当成为永恒后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堪一击。人的贪婪本性也在暗中滋长不是吗?那些黑影!让那么多瓦尔基里魂不守舍的暗语,那就是对我们的警告!亲人爱人?都过去了,一切都不能再回转,而试图因私心而拨动时间指针的人最终的下场我们不是不知道。告诉我勒梅尔,有多少人选择了赫尔?有多少人选择了布伦希尔德?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这并非你的错。对过去的眷恋只不过是一些在迷雾中的孩童的幼稚想法罢了。而这两种都并非你我所想。”
勒梅尔看向达斯坦,目光肃穆“不你错了。你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达斯坦。你还有你的心。”
“我的心?不,它早已随着我的母亲一同化为故乡的沙土了。虽然她不是人类但依然在我心中有着不可代替的地位。”提到自己那位特殊的养母,达斯坦的脸上露出了奇怪但满足的笑容。“再大的悲伤终将在时间的河流中流逝,剩下的不过是被打磨的愈发光滑坚韧的内心。一切都会走向终焉。而我盼望着那天的到来。”他有些悲伤的垂下头,“我期望得到的不是重新开始亦或是长久不衰,而是真正的终结。”
“但绝非现在,达斯坦。”勒梅尔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凝结的伤感,他望向棺内的达斯坦“你知道赫尔到底是什么,也知道现在的死亡对于我们和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我们必须活下去,不能落到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手里。”他向达斯坦伸出手,“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打起精神,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吗?”达斯坦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恢复了他狡黠的面孔,握住了勒梅尔的手。
“你想知道什么,如果你付得起?”
勒梅尔咧嘴笑了。
“我想知道什么你当然清楚,而我想了解的是你所不知道的。”他拉起达斯坦,抬头看着那位今天有点陌生的朋友。
“告诉我,瓦塔在哪。”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达斯坦浑身一颤。但立刻他就跳出了棺材,一把揽住了勒梅尔的肩膀,用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唱了起来:
“金色的河畔边小鹿在徘徊
妈妈,我该去向何方
草丛中的蛇正在对岸张望
当心哪我亲爱的宝贝
快点回家,回到妈妈的身旁
不要害怕,拿出你金子般的心和勇气
那光芒下的暗影必会无处可逃
逃啊那可怜的人儿
我的心已将你牢牢拴上”
空荡的纳骨堂里,男人的歌声清澈而哀伤。
“你是怎么发现叛逃者的?”
“其实很简单,那些家伙叛逃后都会选择隐匿自己的行踪,而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弥漫着浓郁香味和水汽的浴池里,勒梅尔看不到达斯坦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在宽阔的浴室内回荡。
这家伙永远都会选择奇怪的地方说话。
看着装饰奢华的墙壁和过多裸女油画的浴室,勒梅尔对这突如其来的赤膊相见颇有些尴尬和恼火。不过看在他包下整个浴室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很多认识的人突然间失去联系,而且有一段时间了,这不是叛逃还能是什么?”达斯坦的语气里有一丝愤怒。这点让勒梅尔感到疑点重重,想了半晌他开口问道。
“达斯坦,你是恋爱了吗?”虽然说完就有些后悔,不过我还是说出来了,勒梅尔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么问?”达斯坦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他轻易不会这么激动。
“因为以前你从不关心其他瓦尔基里的去向。更不用说为之感到愤慨。而你说的还是认识的人,我就在想你该不会是……”勒梅尔比划了个一箭穿心的动作。
“哈……”达斯坦冲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太热的缘故他的脸格外的红润“特殊时期特殊待遇,这不是为你好嘛。不过,”他站了起来,响起了阵阵水声,虽然水雾足够浓,但勒梅尔还是条件反射的把手伸向了一旁的浴巾。
“既然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就额外给你个提示吧,害羞的小鹿,”达斯坦坏笑着抢走了浴巾,无视勒梅尔的大喊大叫“他已经叛逃了。”
“谁?”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勒梅尔。”达斯坦故意拖长了音调“就是我的——恋人啊。”
Chapter 1
00
Spring从梦里醒来,身边一台老旧的黑胶唱片机吱呀吱呀地叫着,机针快坏了,但是现在已经没人能修理它了。
他是一个要价高昂的雇佣兵,尽管他住在贫民窟里。他正为某个情报机关服务着。瓦尔基里的力量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虽然带着面具,束着胸脯走路都不舒服,但是没关系,“她”有无与伦比的“异能”。
维什尼亚克•葛利高里•伊万诺夫。这是他“生前”的名字,被那个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的白眼女人带回“现世”,已经是第五年了。
他不曾变化过。他仍是那个三十五岁的英俊乌克兰军人,金栗色的头发和翡翠绿的双眼,眼角一粒泪痣,却看不到一丝新增的皱纹。
除了无可避免的瓦尔基里状态,他什么都很满意。Spring做了个很成功的买卖,他把瓦尔基里的力量出卖给人类,让“恩赫里亚”的自己足以维持生计。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墙上的钟咔哒咔哒地响着,到时间了,他掏出一把枪,雪白的枪,看上去和工艺品差不多,它是一把白化了的英格拉姆*。他把它别在大衣里,然后走出门去。
01
“你听过Spring吗?”
那个男人梳着大背头,胡子拉碴,穿着松垮的黑色西装,右腿是义肢,一副黑道老子的模样。
谢科奇警惕地打量了这个男人一会儿,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近距狙击枪。
“告诉他!谢科奇。”
房间里传出上司粗重的嗓音和一片甩骰子的声音,松垮男笑了笑,谢科奇放下了枪。
“Spring是恶魔。”
年轻人面罩之上露出的双眼宛如黑曜石一般深邃,松垮男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有两把纯白色的猎枪,款式老旧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但是他能用它们做任何事。”
“我是说,任何事,包括他是个半盲,必须借助猎枪来走路的事。”
“他说他可以用枪看到我们,就像正常人一样。他总是面罩遮脸,双眼也不会睁开,他就这样走在最前面,却躲得过所有子弹。”
“他不会和我们交流,他的面罩没有嘴部的滤网。”
“他是组织的秘密兵器。”
“很好,很好,”男人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抚了抚,拿出一沓钞票来,“谢谢你,年轻人。”
“我不能收钱。”
“你的奶奶需要,让我想想,她需要治病,是不是?”
“……抱歉。”
松垮男打量着谢科奇,不愧是特佣兵,完全不会质疑“客人”的情报来源。这太有趣了。
“我想你的奶奶经历过‘大清洗’,我没猜错吧?如果她精神好的话,请允许我拜访一下这位女士。”
“……”
“那让我换个说法吧,带我去见见你奶奶,我会替你负担一部分医药费,而你可以全程站在我和你奶奶之间。我想你不该怀疑一个嗜赌多年,右腿截肢的中年男人,会对一个经历过世纪沧桑的女英雄下手。”
谢科奇沉默了很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02
娜塔莉娅的病房在走廊最尽头,那里设施比不上之前的任何一个房间,但是足够安静,适合一个垂死的病人。
坎瓦斯悠哉悠哉地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年轻人换上了普通的衣衫,谢科奇看上去十分文雅,却能感觉到他的肌肉透过薄薄的衣衫,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年轻人回过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的奶奶,似乎,有些不清醒。”
“哦,怎么说?”坎瓦斯挑眉。
“她一直在梦,梦见了一个人。”
“似乎是她少女时代的老朋友了,那时他还很年轻,在基辅读大学,她是百货店的女儿,几乎和每一个英俊的大学生都上过床,他那个纯良的小室友很想追她,她却喜欢那个他,就是说,她梦见了曾经的真爱。不过他后来参军了,她也下了大牢,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她说他叫尼克,他没有老。”
谢科奇停住了,到了走廊的尽头,房门上写着花体的娜塔莉娅,谢科奇轻轻扣门,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他进来。
“那个,娜塔莉娅奶奶,我带了客人,说是采访您。”
“让他等着!尼克在这里呢。”娜塔莉娅似乎比听说的更为健康,她甚至对尼克笑出了声。
“奶奶,别犯傻了。您在做梦。”
“让我进去。”
坎瓦斯轻轻摁住了年轻人的肩,擅自推开了房门。
娜塔莉娅半躺在病床上,一个金栗色头发的男人守在她床畔,男人很年轻,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普通的母子。
“啊呀,你怎么擅自进来了呢?”娜塔莉娅像少女一样撅着嘴,转瞬又笑了起来,这一定是少女时代流下的影子,她笑起来那样充满了美好和挑逗,皱纹也无法掩埋美丽。
“不过,既然你来啦,你就一同采访我们两个吧,我是娜塔莉娅,他是尼克。”说着拍了拍床边的椅子,示意坎瓦斯坐下。
坎瓦斯没有坐下,他盯着尼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朝他伸出手来。
尼克对他笑了笑,他的眼睛是翠绿色的,像森林一样。他们友好的握过手后,坎瓦斯才坐下来,而谢科奇静静地站在一边。
“我只是附近的居民,似乎很像她的旧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尼克说。
“那么,您介意我问您的年纪吗?娜塔莉娅小姐?”坎瓦斯笑道。
“这真是不礼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在1912年出生的,遇见尼克的时候,我才十五岁呢。”
娜塔莉娅伸出手想拍拍尼克的肩膀,却使不出力,尼克托住她的手,轻轻放回床边。
“嗯……然后他和维克多就参军了,他那样胆小,从不上前线,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做英雄的妻子哪有不守寡的呢?我只要一个陪我聊天,带孩子的男人。”
“哦,在牢里那会儿吧,我的父亲……”
坎瓦斯认认真真地做下了笔录。采访结束之后,娜塔莉娅说她要睡觉,于是尼克和坎瓦斯就被谢科奇请了出去。
“你做的很不错嘛。Spring。”
坎瓦斯摊开那个厚厚的笔记本,前几页全是模糊的照片。一个带着白色猎枪的背影,很窈窕,似乎是个少女。
“我真不知道这些荷尔蒙缺乏的年轻人怎么了,你这样一个美人和他们呆在一起那么久,居然都没发现。”
“我说的没错吧?Spring?”
Spring盯着他,他也盯着Spring,那双绿色的眼睛终于软化下来,他说,“你要问什么?”
“说服军人还真是易如反掌,只要不涉及国家利益,他们就……”
“给你三分钟的时间,问完滚。”
“我是你的同类,可以加时吗?”
坎瓦斯饶有兴致地看着Spring努力掩饰惊讶的表情,有些小得意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瓦尔基里,十六岁,是这些女神的年龄上限了吧。而且你的瓦尔基里,唔,叫什么?”
“布伦希尔德叫我海芙约特。”
“嗯,对,海芙约特,似乎很高啊,裹在面具和大衣里,还真看不出性别。”
“我需要知道一些你的东西吧?”Spring冷冷地说。
“行,这没问题,我的瓦尔基里叫做格恩达尔,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和你一样,具有了不起的异能。”坎瓦斯顿了顿,然后压低了声音,“她可以改变你变身的时间。”
“想做个交易吗?我想你做佣兵一定拿到了不少钱,而且也知道很多的……”
“让我考虑一下。”Spring伸手示意他停下,“您居然亲自跑过来推销,我很感动,但是这笔买卖关系到我自身的存亡,我必须慎重。”
“当你可以任意切换身份的时候,你已经长生不死了。”坎瓦斯忽然又说,“这话题太无聊了,去喝一杯怎么样?布鲁克林有个不错的pub。”
坎瓦斯伸出手,他拿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黑发的年轻人的。
Spring深深吸了口气,“你说吧,多少钱,可以让你把这些东西全部毁掉。”
“不多不少。”坎瓦斯笑了笑。
03
Spring穿着松垮的帽衫,这让他看上去和只熊似的,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进个鱼龙混杂的酒吧还是让他手心出汗。他不停地摩挲着伏特加的杯口,将自己的温度散发出去。他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在那把雪白的英格拉姆之下,是一捆砖头似的钞票。
“博伊尔先生,他在那里。”
侍者的声音淹没在鼓点之中,Spring被坎瓦斯的到来吓了一跳。
“你拿去吧。”Spring说,“把维克多和Spring的资料给我。”
“是什么让你不惜倾家荡产也要销毁你的老友?你喜欢娜塔莉娅小姐吗?”坎瓦斯抓过那杯伏特加一饮而尽,“这太令人好奇了,真的…”
“娜塔莉娅以为他还活着,她以为我活着他就活着。”Spring抢过杯子,把冰块倒在吧台上。“她想找他赎罪,她玩弄了一颗单纯的心。而我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是Spring,而不是尼克,也不是旁的人。”
“……”
“你满足了吗,坎瓦斯,你满足了吗?”Spring的手指插到发根里,显出痛苦的神情。
“不,我很满足,感谢你的合作。”坎瓦斯提起那个笨重的旅行箱,往酒吧门口走去。
“好了,我做完了,放我走吧。”
Spring喃喃自语道,身边的侍者把空了的杯子重新满上了伏特加。
坎瓦斯站在酒吧门口,他的妻子站在对街的杂货店门口,就像以前他们夫妻恩爱时那样,坎瓦斯从鬼混的酒吧里出来,妻子买好了晚餐,两人一起哼着歌步行回家。
但这次不同,任何一次都与这次不同,她的妻子睁着雪白的双眼,带着莫名的压力朝他走来。
“靠。”
坎瓦斯骂了句脏话,迅速的躲进黑暗里。
FIN
Chapter 0
Of Herfjotur And Spring
【真正的英雄注定被世人遗忘】
【瓦尔基里却永存】
“……‘Вишняк(维什尼亚克)’,春天出生的孩子。”
少女踮着脚,柔软的布鞋有些变形,少女绷紧了脚尖,旋转着向前进。
“我喜欢妈妈叫你的方式,那是怎么读的?”
“Spring”他说。
“妈妈家乡的语言好奇怪呀。”
“妈妈没有家乡,妈妈是流浪的民族。”
“妈妈在英/格/兰出生,就是英格兰人嘛。”少女的脚尖停下了。
“妈妈告诉我她是犹太人。”
“不和你说了”少女撅起嘴,脸颊鼓鼓的,“我就要走了,愿你能成为英雄吧。再见。”
“我会的,再见。”
少女又开始跳舞,她旋转着跳上了甲板,母亲站在甲板上催促她,雪白的船帆鼓了起来。
少年痴痴地看着船帆,那片白色渐渐淹没在海平线里,一片的海浪卷了过来,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慢慢的远了。
他被维克多用钢笔戳了戳,他回过头,维克多告诉他他该听课了。
青年撇了一眼黑板,这是军备史课,老教授的俄文拐角飞起,几乎要穿过黑板,写到墙壁上似的。
墙壁后面有什么呢?维克多说那是教授的秘密教室,凡是违反纪律的人,就会被关进那个房间里三天,直到哭着求饶为止。
维什尼亚克向窗外望去,这个教室的窗户很大,到脚跟,可以看到外面的楼梯上,停着一排黑色的乌鸦。
乌鸦展开翅膀,往基辅广场飞去。广场上挤着很多人,人群的中心,是一张巨大的海报画,用鲜红的颜色勾勒了一个伟岸的红/军战士。
维克多拉着他,同龄人已经准备参军了,维克多比他高大些,他有一头乌檀木似的黑发和一双海蓝色的双眼,像雕像似的一个结实的青年。
他也拿了一份志愿表,虽然并没有参军的志愿。他有遗传的心脏病,他还在读大三,虽然也到入伍的年纪了,哦,他读的是军工,修枪补给还是可以做的,可是这样和没参军有什么区别?
维克多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他潇洒的选择了前线,然后搂着青年不够宽阔的肩膀往小巷走去。
维克多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妓女,说是妓女也不恰当,就是巷口超市老板*的女儿,每个月维克多这些大学生过来领月份的时候,她都会和他们调笑很久,似乎和他们当中许多都睡过。但是最近,维克多和她聊得越来越多了。
维什尼亚克没什么缺少的东西。维克多开始搬起面粉和油来,他们都是强壮的青年,背着这些回宿舍并没有问题。那个姑娘倚着墙,格外风骚地看着他们说:“都是不久要参军的人了,还拿这么多?”
“你可别担心,娜塔莉娅。”维克多说,“Spring吃得可多了。”
“那个单词我不会念,叫他尼克不好吗?”
娜塔莉娅朝他抛了个媚眼,扭着屁股回到了灰暗的超市里面。维克多意犹未尽地看着娜塔莉娅的背影,直到被维什尼亚克甩出很远。
维什尼亚克收到了信,从老家来的,称呼是尼克,那就是继母写的。他深吸一口气,把信继续读下去。
“……父亲病重,你若是参军,你知道,军人家属可以享受……”
灯有点不稳,他收起信,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志愿表来。
同龄人穿上军装的样子比我帅气多了,他想。维克多被分配到前方,他留在后勤,也的确应该如此吧。
“保重,Spring。”
维克多紧紧的抱着他,一颗年轻人的心脏隔着胸腔咚咚地响。
“保重,维克多。”
不再年轻的男人站在林立的墓碑前,雨下得很大了,黑色的伞缘流下一片模糊的雨帘。为烈士修筑的坟墓尽量从简,恨不得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写成蚂蚁大小。
“维克•沙夏•基尔波诺斯,1906-1941,死于……战役”
娜塔莉娅并没有来,她随父亲下大牢了。一个前资本家的女儿是很容易下大牢的,在苏联。
对于维什尼亚克,这个世界上还会叫他Spring的人,已经没有了。
在乌鸦飞过基辅广场的第十五年,战争爆发了。*这一次,是男人拿着鲜红色的海报,在人群中招募士兵。岁月毁了维克多,却雕琢了他。相貌英俊的红军是很受欢迎的,至少,在不知道他十五年如一日的负责修枪,并且没有几个奖章或者头衔的情况下,这样一个头发有点长,眼角一颗泪痣,一双含水的绿色眼睛的英俊士兵,是很受欢迎的。
“胆小鬼,我们可要上前线咯!”
年轻的新兵叫嚣着,他们的面庞里都带着维克多的影子。男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勇敢,却不敢拿起朝夕相处的手枪,冲进那个硝烟和血肉纷飞的战场。
离异的母亲和姐姐从两年前断了书信。母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带着姐姐搬去了法国,自那之后,来自母亲的书信几乎是一年一件。偶尔断了一年也不算奇怪。
但这次不同,即使他再怎么捂起耳朵不愿去听,也知道法国被占领的事实。他总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母亲和姐姐能逃到英格兰,能逃回那个发音奇怪的国家去,他总是这么希望着。
直到德国人打进基辅的那一天。
德国人怎么会打进基辅?德国人怎么可能打到这里?德国怎么可能撕毁条约?农田被毁了,飞机被毁了,可是基辅不会毁灭。所有留在“后方”的人,已经被盘旋在基辅上空的飞机,搅成了一团浆糊。
我们不是什么后方了,我们是最后的人。他收到的消息,自己所在的营阵已经所剩无几,城里留守的人,再加上从前线退下的一群伤员,几乎可以说弹尽粮绝。从天上飞的东西就可以看出来。
他拿起了枪。这不是需不需要后勤的时候,这是所有人都要为生存而搏斗的气候。不过说来可笑,这好像是修了十五年枪的男人头一次端枪杀敌。
一个德国士兵走过来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端着步枪,应该没有看见维什尼亚克,他解开保险,将窗户拉开一条缝,端正,对准,扣动扳机,那个人很快就倒下了。他是个青年人,和刚参军的自己差不多大吧,看得出他有刮胡子,说不定还是个美男子,但是现在他只是一摊血肉了。
维什尼亚克迅速的逃下楼,溜进那个巨大的教室,他现在藏身于自己的大学里,他打开墙壁的暗门,躲进了秘密教室。不一会儿,他被墙壁外丁丁咚咚的军靴声震得耳朵疼。
这就是维克多过的生活吗?
维什尼亚克抱住头,开始呢喃那些亡者的名字来。
“万尼亚,谢科奇,克拉克,莫洛斯,弗托里亚克,扎赫沃基……”
神啊,我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才是。
老教授的秘密教室大到足以让他和其他几个青年暂时修顿。开始几日还能接纳伤员,那些人死了以后,就干脆把它变成了最后的营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却没有变。不过是黑板变得光滑,玻璃变得混浊,世界变得硝烟纷飞,接受了教育的人类变得更加疯狂无知。
房间应该是化学教授或者物理教授的,男人很熟悉各种颜色的药品和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队伍里似乎只有他把大学里的东西记下来了,除了维什尼亚克,不会有人去碰这些奇怪的粉末。
这次围剿战打得比他所见的任何一场战役都要残酷。德国人在头几天还只是开着飞机盘旋,甚至接受投降。而现在印着十字架的坦克在广场上横冲直撞,把几天前的尸体碾压得一片模糊。
维什尼亚克从第八天起失去了最后一个队友,他躲在子弹壳成山的房间里,尽管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还是选择在晚上躲进去,然后打开那些棕色的小药瓶。那里的黄色粉末味道很可怕,男人有些头痛*,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维什尼亚克决定出去走走,他不饿,他只是想了解那样一点外面的情况。
他出门,教室还在,两侧的落地窗被打得稀巴烂,一地的玻璃渣子。乌鸦穿过空空的窗户,像子弹一样飞了过去。就像十五年前,他托腮坐在窗前,看着乌鸦飞过广场那样。
一个德国士兵过来了,他不像第一个,他老了,像现在的自己,头发长了好多,脸上满是伤痕。德国人带了一排的士兵,举着枪慢慢的靠近维什尼亚克。
维什尼亚克笑了笑。身后的教室忽然迸射出巨大的橙红色的炙热花朵。
“до свидания(再见了)”
维什尼亚克闭上眼,往后重重倒去。
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Spring.”
像妈妈的呢喃,像维克多的问候,像娜塔莉娅生硬的说出来的那个词,
“我是Spring.”
“我来找你了,姐姐。”
Spring忽然流下了眼泪,少女捧着水晶球走进他,她还是那个在甲板上跳舞的少女,穿着雪白的纱裙,却裹着军绿色的上衣,双目变为全白。
Spring已经不是Spring了,他读了大学,参了军,做了十五年的懦夫,不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天里,把几包黄色的粉末引燃而已。他是懦夫,他从来都不是英雄。
“维什尼亚克•葛利高里•伊万诺夫。”
“你被选中了。”
“虽然你不是战士,也不被历史所记忆。”
“你一直是我的英雄哦,Spring.”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慢慢的远了。
*(苏/联的超市非今日超市)
*(指1941-1945的苏德战争)
*(设定是非常不纯的TNT,(我可不希望儿子被TNT毒死……)一个大学教授怎么弄出一点TNT的就不要深究了。)